《重生宋末之山河动》 正文 第001章 逃亡 江南的冬天多雨,大宋景炎元年泉州更甚。清晨雨虽已歇,但深重的湿气上升,将旷野笼罩在薄雾之中,一支队伍簇拥着两顶四抬黄呢软轿在狭促泥泞的乡道上缓缓行进,绵延数里。而队伍中除了不少内侍、宫女打着仪仗及身披甲胄,背弓挎刀的官军外,更多的是身着布衫,手持各色武器的乡勇,可是他们一个个神色慌张,队伍显得杂乱无章、不伦不类,完全没有了所谓的威仪。 “窦兴,官家有消息了吗?”打头的软轿轿帘掀起,垂着珠帘,影影绰绰的只能看到其中坐着一位雍容的中年女子。 “禀娘娘,蔡将军派人打探过了,说当夜失散后官家在张、陆两位枢密使大人的护送下,出东门由蚶江入菌江湾前往东石寨,我们正前往与官家会合。”扶轿而行的内侍省都知窦兴禀告道。 “唉,官家脱险便好,奴家也便放心了。”太后点点头又问道,“断后的义勇伤亡如何,归来者有多少?” “娘娘,据归来者报,**进士、文信郎许汗青夫妇领数千乡勇阻蒲氏追兵于苦墓七昼夜,后元军赶到,其不敌,率残军退守畬家寨;由蔡乔、蔡若水、黄显耀带领的宗勇义士,则负责引着另一部分追兵,佯败引兵入倒桥埔落陷坑,奈因力量悬殊,义军只好边战边退,沿途死伤无数,昨夜已经归来,现仅余不到千人。”窦兴脸色黯然地说道。 “若我大宋皆是这等的忠臣义士何至于此!”太后沉默良久才说道,如今老太后和皇帝已经出降,百官丧胆不再想抵抗,纷纷降敌,百姓们也多是漠然视之,坐视江山沦丧异族之手。如今却还有泉州军民舍生忘死救驾,虽然明知是一场胜利无望的战斗,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此实属难得之举。 “娘娘不要哀伤,有这些忠义之士在,复国就有望!”窦兴看太后面带戚色,赶紧出言相慰。 “嗯。”太后点点头又问道,“七郎今日如何,好些了吗?” “娘娘,卫王殿下今日好多了,昨晚睡的很实,早晨又吃了些东西,在轿子中睡着了。”窦兴回禀道。 “七郎过去一向乖巧,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烦躁不安,胡言乱语也罢了,怎么人也不识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哀家如何对的起先帝……”太后说着垂下泪来,先帝生有七子,但夭折了四个,而嫡出的五子即位仅二年有余便被蒙古人掳走。如今自己的长子即位,在从泉州突围时又失散了,现在仅有幼子在身边,却又犯了癔症,让她心力交瘁。 “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将息两日便好,太后不必过于烦忧。”窦兴现在能如何,也只能好言安慰,不过想想当日蒲氏突然叛乱,遣兵屠杀迎驾的泉州宗子,转眼间几千人便人头落地,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都吓的尿了裤子,一个长于深宫的五岁孩子见了如何能不怕,即便是疯了也是正常的。 “怎么停了,前边是不是又有敌军?”说话间,前行的队伍突然不走了,太后颤声问道。 “娘娘勿急,待小的遣人去问问。”窦兴也面露急色地答道。 “禀娘娘,探子来报,昨日因鞑子逼的紧,官家在张枢密副使和众军的保护下已经离开东石寨,走南安准备前往漳州水营,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还没等窦兴派人,一名军将从前边飞马而来,不待战马停稳便跳下马,对着轿子施礼道。 “苦也、苦也……”太后听了不禁叫苦,前边的路已经被堵死,后边还有敌军紧追不舍,岂不是陷入死地。 “蔡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窦兴也慌了,急问道。 “娘娘,大官,如今我们只有向南转道前往南安与陛下会合。”军将想了想说道。 “唉,那就听蔡将军安排吧!”太后也没了主意,如今也只能如此,叹口气说道。 “是,娘娘,下官即使粉身碎骨也定保的娘娘和殿下的安全。”军将再次施礼道,而后队伍随即掉头加快脚步向南,欲赶在敌军追上之前甩开他们…… “我靠,这是坐轿子还是摇元宵!”轿子突然加速,猛地一震,坐在其中打盹的人被剧烈的晃动险些甩出轿外,可也没有发火,只是无奈的嘟囔了一句,用双手抓住轿杆极力稳住圆滚滚的身子,可两条小短腿却怎么也够不到轿底,身子依然像无根之萍一样左右摇摆,撑的十分辛苦。 一阵疾行,轿子中的人已经颠的快吐了,可随行的侍从依然不停的催促快行,但轿帘已经撒了下来,轿子里的人只能通过开启不定的缝隙瞅见轿夫快速起伏耸动的背影,听到其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形,但是明显能感到气氛已经变得异常紧张,轿夫也由快走变成了一路小跑。 “鞑子的骑兵追上来了!” “保护太后、殿下先行!” “后队停止前进,挡住鞑子!”…… “快、快、快……”轿外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轿夫再次加快脚步,一阵猛跑,而随行的兵丁和乡勇们也刀出鞘,箭上弦,大战一触即发。 “完了,完了,今天怕是走不脱啦!”马蹄急促敲打地面的如雷轰响声却越来越近,仿佛瞬间就到跟前,轿子里的人面如死灰,嘴唇不住的哆嗦着,“若是被鞑子抓住了,我是装可怜,还是充硬汉?唉,估计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恐怕不会听自己说话早就上去一刀两断,砍下脑袋拿去换银子了……” “哎呦!”正当轿中人胡思乱想的时候,急速前进的轿子突然顿住了,身子猛地向前一倾,他再也把持不住,肉球似的的滚了出去,摔了个大马趴。眼前的情形吓得他差点没晕过去,身下的轿夫脖子上中了一箭,血流的稀里哗啦,嘴和鼻子随着其呼吸往外喷着血沫,一双眼睛却瞪的老大,手拽着箭杆试图将它拔出来。 “殿下、殿下,惊了王驾,小的们罪该万死!”一群人看到轿中人摔了出来,他们不是上前救护已吓的半死的殿下,而是跪了一地请罪。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快扶卫王殿下上轿。”总算还有明白人,一个军官上前大声喝道,一帮人才如梦方醒般的起身上前将殿下七手八脚的扶起,又把摔得七晕八素的他胡乱塞进轿子中,那军官又随手抓住一个人让他顶替受伤的轿夫又匆匆上路,至于伤者就弃置路边,没有人再理会其死活。 ‘格格……’蜷缩在轿椅下的殿下牙齿打颤,抱着椅垫浑身发抖,这么些天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视死亡,一个人转眼就完了,而他却记不得这个抬轿子的小黄门是叫福子,还是顺子,只是记得他长得挺壮,也十分爱笑,每次出行其都会小心的压低轿子跪伏在地托扶着他上轿,但一支流矢就瞬间让其在世间消失,也难怪小孩子会被这血腥的场面吓死。 ‘咄咄……’两支箭矢穿过轿帘钉在座椅上,把小殿下吓得又往后缩了缩,将椅垫挡在身前,似乎这样可以挡住不断飞来的流矢。而轿外又传来几声惨呼,轿子再次落地,很快又被抬起,走了没几步又落下再抬起,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最终落下不动了,显然是轿夫全都玩完儿了。 “苍天大地、上帝、佛祖、王母娘娘、玉皇大帝,是你们哪位这么玩儿我啊?”殿下又向轿椅里边缩了缩,可已经顶住轿壁,退无可退了,他忍不住仰天哀嚎道,可被他点名的诸位并没有一个回复他的说说,哪怕发个笑脸,点个赞! “一失足成千古恨,重新做人都附身在这么个倒霉孩子身上,自己当初走路怎么就不小心点,可他妈的谁知道发个快递都能要命啊!”此刻轿外已经开打,兵器相碰撞的叮当声,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及濒死者的惨嚎声响成一片,令人心悸。小殿下后悔不迭,却又毫无办法…… ‘哐’的一声巨响,小殿下只觉的轿子像遭受了火车的撞击,自己如同坐着弹射椅一般‘嗖’地便飞了出去,在空中翻了个筋斗摔了个四脚朝天。他再看自己的轿子已经被鞑子的战马撞得支离破碎,轿夫们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抽搐着,保护他的军将都加入了战团,几个内侍竟然手拉手的挡在自己身前,试图拦住飞奔而来的战马。 “我靠,他们还当是玩儿老鹰捉小鸡呢,那能挡得住吗!”小殿下心里想着赶紧立刻这危险之地,可两腿发软根本挣扎不起,徒劳的蹬踏着两条小腿,惊恐地高声尖叫。 而此刻一个鞑子骑兵冲破了护驾军将的阻拦,立刻发现了还在地上挣扎的高价值目标,举着战刀就向这边冲了过来,几个柔弱内侍组成的‘防线’哪里挡得住高速冲击的战马,顷刻间便被撞得飞上了天,喷吐着漫天血雨。 “完了,这回连倒霉王爷也做不成啦……”小殿下眼看着碗口大的马蹄就要踹在自己粉嫩的小脸上,他本能的将还抱在怀里的椅垫高高举起,想挡住落下的马蹄,免得再次投生时大神们认不出自己,可心里却清楚的很,这个东西要能挡住才叫怪呢! “滚!”就当小殿下准备不甘心的等死之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吼,一大汉突然斜刺里冲了过来,狠狠的撞在马上,而正奋力打马冲击的鞑子连人带马竟然被撞的轰然倒地。一击建功,大汉脚步不停,弯腰抄起小殿下夹在腋下撒腿就跑…… 正文 第002章 结缘 有人失足摔断了腿,有人失足捡了钱包,有人失足进了监狱,赵兵失足却是与众不同,他一脚踏空便成功的完成了由一个**丝向皇族的转变。如今自己的爷爷是死皇帝、爹是死皇帝、大哥是皇帝、二哥也是废帝,祖宗八代都曾是皇帝,连自己现在是都备胎,说不定哪天就当了皇帝。 按说此时的赵兵身份显贵,还年轻了二十多岁,这可不比中了个千万大奖,而是不小心捡了个国家,咱普通人捡个百八十的都要开心的要命,他虽说不要开心死,至少也要梦中笑醒才对,但是他却认为这是一次极不成功的穿越。因为他虽然来到了众多穿越众梦想的大宋,却没有赶上富裕繁荣,可以醉生梦死的好时光,而是来到了南宋末年这个充满悲怆和激荡的年代。 此时蒙古人的铁蹄已经踏遍世界,进入大宋帝国江南腹地,攻占了都城临安,六岁的宋帝赵显请降,宣布正式退位并被送往北地大都,形势上的宋朝已经消失了。可是有一些人还是希望南宋延续,临安在落入蒙军之手前夕谢太后封赵昰为益王、判福州、福建安抚大使,赵昺为广王、判泉州兼判南外宗正,暗中命人保护二王逃出了临安到了温州。 这两王虽然也都是孩子,但因为血统高贵,号召力还是很强,一些遗臣和军民纷纷来投设立大元帅府,欲图重建帝国。众人在福州拥戴先帝皇长子赵昰为帝,同时,晋封他的弟弟赵昺为卫王,杨淑妃为太后、垂帘听政,建立流亡政权。但在元军的进攻下,淮东、淮西等地相继失陷,因此小朝廷在福州立足未稳,就又开始了逃亡,变成了海上的游魂。 在到达泉州时,谁承想当地权势最大的是阿拉伯籍富商蒲寿庚蓄谋反宋降元,发动了叛乱,包围了帝后驿馆,并派人联络蒙元追杀,措手不及的众人只能边战边退。而在逃亡的乱战之中,却无人发现皇子赵昺已惊吓致死,被游荡在海面上的一缕游魂趁隙而入占据了身体,失足摔死的二十一世纪青年赵兵也变成了仅五岁的卫王殿下赵昺,但也从重生的一刻起就过上了有今天没明天的逃亡生活…… “倪亮,我们歇一歇吧,大队都被我们甩到后边了!”赵兵拍拍背着他的大汉肩膀说道,他已经感觉到其脚步虚扶,喘息声愈发急促。 “是,殿下。”阿亮放缓脚步,四下看了看觉得没有什么危险,看到一棵大榕树下还算干爽,走过去又用衣袖拂去一块大石上的尘土才将小殿下轻轻放下。 “你也坐下歇会儿,这几日着实辛苦你了。”赵兵往一边挪了挪,拉拉其衣袖让他坐下。 “还好,我还能跑!”大汉憨笑着答道,却没有敢与殿下平起平坐,挨着他背靠着大树坐在了地上,刀放在自己的手边。 “前边离漳州水营不远了吧?”空气中充满了咸腥的气息,赵兵估计离海边不会远了,扭脸问道,却发现大汉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唉,他是太累了。”赵兵摇头苦笑着喃喃道。那日在他就要命丧敌军马蹄下的千钧一发之际,倪厝武进士倪国忠率领附近各乡千余乡勇赶到南岳勤王,救他的大汉便是其子倪亮,自己现在还能喘气可以说全拜其之功。 “妈的,这打的叫什么仗,一路被人追着杀!”赵兵再叹口气嘟囔着。护驾的兵力按说不少,除有泉州三千皇室宗族、数千士子及守城的两千淮兵外,还有不断加入的勤王乡勇,总数达数万人之多。可他们初时便被心存谋反之心的蒲氏袭击,混乱之中大部分精锐葬身泉州城下,护驾的重任就落在缺乏训练,多数手持农具、棍棒的乡勇身上。而追击的元军和蒲氏私军只有三千人,但其皆是骑军,又是百战精兵,弓马娴熟,两厢交战,高低立判。 护驾的宋军根本抵挡不住元军,全凭着将士和乡勇们以血肉之躯阻挡敌军的铁骑冲击,倪厝乡勇与元军铁骑血战将其击退后,又与余下的兵将护着行驾边战边退走到章塘,战殁者的尸体铺满了逃亡之路。而敌军大队陆续赶到,双方数次爆发激战,尽管护行军兵舍生忘死,可终难敌精锐元军,义军大溃,死伤无数。 “爹,孩儿不孝,不能为你殓尸,呜……” “唉……”突然听到有人哭叫,赵兵蹭的跳了起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就是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让他心惊胆颤,可发现声音是来自身边倪亮的梦呓时,叹了口气又坐下,这孩子心中也苦啊,但一切又都源于自己。 那日逃亡的队伍再次被敌军赶上,几次激战都未能将敌击退,而敌军越来越多,护驾的队伍伤亡却在不断增加。危急时刻武状元倪国忠自愿领兵阻敌,嘱咐自己的儿子保护好卫王后边冲了上去,倪亮则背起王爷随大队突围。 赵兵此前不以为自己是个胆小之人,可他的前世即便影视剧中的血腥镜头都会被限制,车祸死个人都能让人唏嘘半天,根本没有机会见识过战场上的惨烈。但今天他亲眼看着热血喷涌,人头落地,流矢擦着头皮乱飞,让他头一次感受到死神离自己如此之近,一幕幕惨景也使其明白了书中所说的尸山血海、血流漂杵、粉身碎骨……这些恐怖的词汇绝不是无聊文人杜撰出来的,而是对战场真情实景的描述,也是最真实的,最为普通的一幕。 瞅着一条条生命转眼即逝时,赵兵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他吓的浑身颤抖,腿脚发软,脑子中一片空白,趴在倪亮背上死死的抱着他的脖子,只想快点逃离这修罗场,当时尿没尿裤子不知道,反正事后觉得裤裆里湿漉漉的。而别看倪亮只有十七、八的年岁,却是个猛人,他一手护持着王爷,一手持刀,接连砍翻十数名拦路的敌兵硬生生的杀出了重围。 行驾终于突破围堵,而倪国忠却在阻敌中身中流矢而殉节,据称其‘死不瞑目,立而不仆’。得知父亲的死讯后,倪亮却只是向着来时的方向跪倒磕了三个头,从衣服上撕下一缕白绸缚额,没有流一滴眼泪,背起小王爷又行。此后一路上倪亮与赵兵可谓形影不离,王爷不吃他不吃,王爷不眠他不睡,背着赵兵辗转百里,突破敌军多次围堵才到了这里。但这些不等于其忘记了父子之情,只是深深的埋于心中。 “……”赵兵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孩子,只能伸手轻轻拭去倪亮脸上的泪水。 “殿下,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赵兵轻微的动作惊醒了倪亮,他手忙脚乱地替赵兵擦掉眼泪说道。 “哦,没有,我看到你脸上有个虫子,想替你摘下,没想到却惊醒了你,脸上可能是树上滴下来的水。”赵兵抽了抽鼻子,摆摆手道,暗道自己怎么也哭了,可又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好笑,这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虫子。 “那是不是冷了,我生堆火吧!”好在倪亮并没有在意殿下话中的破绽,站起身左右看看想找些树枝道。 “不要生火,否则会招来鞑子的。”赵兵急忙说道,现在元军正到处搜捕他们,点火正等于给敌人报信了。 “哦,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倪亮憨笑着坐下道。 “阿亮,你的武艺是不是家传的,我看十分厉害啊!”赵兵怕他再瞎忙乎,赶紧岔开话题道。 “嗯,我爹更厉害,他可是皇帝钦点的武状元,授翊麾校尉,只是一直未得启用。”倪亮点点头不无自豪地说道。 “大宋若是多些倪状元这样的忠义之士,如何落得如此狼狈。”赵兵有些感慨的道,他知道一个朝代的更迭,虽然外族入侵是主因,但往往也是一个国家政治最为黑暗腐朽之时,奸佞当权,有识之士受到打压,一个国家岂能不亡。 “父亲常常感叹自己空有一身武艺而无法报效朝廷,希望有一日能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听说陛下蒙难泉州后,他散尽家财召集乡勇勤王,没想到他却一战而殁。”倪亮凄然地说道。 “倪状元为国尽忠,死得其所,定能流芳百世。”赵兵心中也不好受,而自己安慰的话却显得苍白无力,“待我们脱险后,我定请娘娘重重封赏,你可返乡再建家园。” “不,父亲叮嘱要保护殿下,如今鞑子肆虐,我怎能离开!”赵兵以为经历了如此大变,倪亮会接受自己的安排,没想到他却断然拒绝了。 “你如此待我,我定不会负你!”赵兵没再多言,只是翘起脚拍拍倪亮的肩膀。前世常言生死之交,可那是酒桌上套磁的寒暄,他也常以此回应,但他明白其中的虚伪,更没有人会将此刻的信誓旦旦放在心上,而此时他却是出自于肺腑,发于灵魂深处。可他万万没想到为这句誓言自己终生与其纠缠不清,也很快付出了代价…… 正文 第003章 隔离船 赵兵推开窗,咸湿的海风立刻充满了船舱,他向外眺望,海面上樯桅林立,足有上千艘大小船只引帆向南航行,可自己所乘的船却处于下风位置,与另外三艘船组成小编队游离于大编队的外缘,明显是被隔离于大队之外,就像离群的羔羊,没了爹妈的苦孩子。 “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刚出了狼窝又入虎口,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逃过去?”赵兵看了一会儿觉得累了,揉揉眼睛关上窗暗自叹口气道,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叹的气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倒霉事是一件接一件,使他不能不怀疑这是穿越者都会遇到的‘并发症’…… 那天赵兵一行人好不容易突破了元军的围堵,在接应他们的朝廷大队护送下到达水营,但没等他松口气,问题又来了。左相陈宜中以人多舟少为由禁止护驾的泉州义勇们登船,而明眼人都看得出其是担心这些人成为流亡政府新的负担,再者也是担心其中有人怀着不轨之心。因此其想将这些义勇抛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虽有无奈,但是却十分伤人心。 赵兵得知后当然很是气愤,泉州义勇们往往是举族毁家纾难,为了护驾先后有数万宗子、官兵和义勇殉国,幸存者多为这些烈士的族人和子弟,人数还有不及两千人。而元军大队还在后边追杀,如果将他们留在岸上,绝难幸存。而自己‘先前’在逃出临安前曾被太皇太后任命为泉州制置使,虽说这个职位是有名无实,但泉州义勇们却将他当做自己的父母官和主心骨的。 “抢!”赵兵看到众人殷切的目光,想想逃亡之路上铺满战死义勇的尸体,他小脸涨得通红,大吼一声道。 ‘乡下人’平日见个县官都诚惶诚恐,可他们认为王爷比那个狗屁左相官大,何况王爷发话了,哪还管其他,纷纷向停靠在身边的几艘大船上涌去,维持秩序的百十个禁军哪里挡的住,转眼被冲的七零八落。而倪亮一马当先冲在前边,他倒是懂得擒贼擒王的道理,眼见左相陈宜中还在愤怒的大喊大叫,一个箭步上前薅住脖领子。 “别……”赵兵见状大吃一惊,这小子也太鲁了,那陈宜中好歹也是堂堂的帝国二把手怎么能随便打啊,他刚张嘴想制止,可说时迟那时快倪亮已经使了个‘大背跨’将其给掀到了海里,泉州义勇们却大喊声好,簇拥着赵兵上船。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瞅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惹下了**烦的义勇们,赵兵虽然脸上挂着赞赏的微笑,内心却是已近崩溃。 人们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赵兵知道那是说别人的,并不适用于此时此地。对于宋末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陈宜中——‘陈跑跑’,其身处高位在国家危难之际几次三番的逃跑,人品自然让人怀疑,而其本身心眼儿也不大,掌权后打击异己,镇压不同政见者从来也是不予余力的,可如今自己刚和他头一次见面就已经将他得罪死了,以后的日子可有的受了。 事情的发展果如赵兵所料,自己堂堂国家首辅却被一群泥腿子给扔到海里,陈宜中怎么肯善罢甘休,立刻调集官兵准备镇压,并将祸首倪亮抓住要就地正法。赵兵倒也光棍儿,就站在人前阻挡前来拿人的军将,双方便僵持起来。大家都明白,眼前这孩子虽然人小,但那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别说打他了,碰他一下都是欺君之罪,陈宜中一时也没有办法。 好在太后也是在泉州义勇们的保护下才脱险,当然不会不顾,一道懿旨解除了僵局,救下了倪亮。可陈宜中却没有忘记,他不敢拿卫王怎么样,便将仇记在了倪亮头上。而赵兵担心其报复不敢掉以轻心,起初的日子他就让泉州义勇们乘坐的船与自己的座船编队,倪亮更是留在自己的船上。 但是百密一疏,在昨天船队靠岸补给时冤家路窄,下船搬运物资的倪亮正撞上陈宜中。不过他没有大张旗鼓的将他就地正法,而是以其感染时疫为名送上了隔离船,这招儿是极其阴险的,即堵住了他人悠悠之口,阻止卫王救人,又能将其置于死地。 而陈宜中低估了赵兵‘护短’之心,他得知消息后立刻亲自带人前来解救,在双方纠缠之中登上了隔离船。他想陈宜中胆子再大也不敢将自己留在船上,那时便以此要挟将倪亮救下来。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突然有警报传来,敌军船队出现在附近海面,整个编队立刻扬帆出海,将赵兵给丢在了隔离船上,两人不得不再次共患难…… “小小子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今天却要死在这里吗?”对面舱壁上挂着尺半的铜镜上映照出一张头上留着的三绺杂毛小脸,猛一看胖乎乎的,五官也还齐全周正,不说长大后是个美男子,起码也不会长成歪瓜裂枣,赵兵对着镜中人努努嘴心中暗自问道。镜子中的那小家伙儿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疫病流行的事情赵兵早有耳闻,在船队从泉州出发的翌日便有数百名士兵因为高烧而病倒,其后又有大批士兵、水手,甚至许多官员也染病了,且出现大规模的死亡。这在流亡朝廷中引起极大的恐慌,便将患病的人全部集中于几艘船之上予以隔离,虽说也派了医士随船治疗,但谁都明白上了疫船就等于一脚踏进了阎罗殿,赵兵现在自己却寻上门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赵兵知道船队已经起航,想离开除非跳海游泳,而问题是太后知道自己曾在疫船上待过,恐怕也不会收留他,现在只能这样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赵兵反而静下心来,想着可能要在这里生活上一段时间,还是先关心下自己的窝吧。上船之后他就看出这是一艘古代流行的沙船,除了能运载货物,还可以搭载往来的客商,往往被当做远洋混装船。因此船底和一层甲板往往是作为货仓,二层、三层除了作为水手的起居地外,还被分割成众多的房间供旅客居住生活。 在船舶设计上,古代的中国工匠已经很注意为中外客商的海上生活着想为他们创造了比较舒适的生活条件,而客舱‘分级制’也不是近现代的产物,那会儿也有了,遵循的同样是设施不同价格不同的原则,据说还有夫妻房。当然船上还备有充裕的食品,甚至可以在船上养猪、种菜、酿酒,补充新鲜食材。 赵兵打量自己的座舱。这是一间位于顶层不算很大的船舱,约有四十多平米,隔为了内外两个套间,分成卧室和客厅,虽然不能与自己那艘御船相比,但是在寸板寸金的船上已经算是不小了。舱板上铺着有着浓郁波斯风格的地毯,客厅中有简单的几、凳、等家具,摆放着几盆绿油油的盆景,备有以木炭为燃料取暖的火炉,几上摆放着用来消磨时间的围棋、象棋,甚至在角落中他发现还有一个酒柜。 卧室中是一张固定在舱板上的矮榻,摆放着丝绸被褥,地板上放着几个软榻,一张矮几上的锦盒里盛着文房四宝及几本书,一角用屏风分隔出块独立区域,放着马桶和澡盆,应该就是卫生间了。这配置可能就是属于这艘船的豪华头等舱了,看着其中还有人刚刚用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因为自己上船而被赶了出去。 “倪亮,帮我一把!”赵兵想坐下歇会儿,可椅子很高,他跳了两下也没能坐上椅子,想凭自己的能力坐上去只能来个冲刺,但那岂不太失自己卫王殿下的身份了,他抬脸怒视在一边看自己吃瘪,还不住傻乐的倪亮说道。 ‘咔咔……’倪亮听了吩咐二话不说,上前便将那把红木雕花太师椅的四条腿齐齐给打断了,椅子一下变成了矮小的硬木沙发。 “好!”赵兵一脸黑线地坐下赞道,心中却明白这孩子学会偷懒了,免得他以后天天抱自上上下下的啦。 “属下分内之事。”倪亮似乎没有发现殿下言不由衷,依然憨笑着说道。 “哦,你也休息吧,千万不要随便出舱,免得沾染上疫病。”突然看到倪亮眼神在四处踅摸,好像要将舱内所有长腿的家什全部改造一遍,他赶紧吩咐道,脸上满是无奈。 经过又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赵兵也对倪亮有了更深的了解。往高里说是这孩子是淳朴,平常话是实诚,戏称那就是‘一根筋’。也就是说他过去只听老爹的话,现在只忠于赵兵,只要其一声令下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妖魔鬼怪,伸手便打、挥刀便砍,指哪打哪,没有丝毫犹豫。 “诶,你背的是什么?”倪亮一转身,赵兵突然发现其终日背着的黄绫包裹,这个包裹很大,背着很不方便,可其出门却时刻不离身,他不由地好奇问道。 “哦,我也不知道,是一个小黄门临死前交给我的,说是殿下的心爱之物,我怕丢了就一直带在身上。”倪亮搔搔头皮说道。 “拿来我看!”闲的无聊,赵兵听说是那个‘替死鬼’的东西也来了兴趣,想看个究竟。 “我靠,快递!”倪亮听话的将包裹小心的解下来放到长几上,赵兵上前解开一看惊得是面无人色,差点蹦了起来,里面赫然是自己前世临死前准备寄出的那个快递箱…… 正文 第004章 感冒 抚摸着快递箱,前世种种往事涌上赵兵的心头。自己也算出身海军世家,可父亲因为意外而离开战舰转入辅助部队,心有不甘的他便将自己未圆的将军梦寄托在儿子身上,从赵兵幼年就有意识的开始培养,让他读相关书籍,教他制作船模,带他回部队体验生活,甚至不惜‘买通’战友陪他乘坐军舰出海,只希望赵兵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父亲的一片苦心没有能让赵兵立志从军,却阴错阳差的使他对造船产生了兴趣。他在这方面也确实很有天赋,而立之年便凭着自己的本事成为一家民营造船厂的总工,并被赋予重任,独立担当一艘十万吨级混装远洋船的项目经理。 而赵兵的厄运也自此开始,期间的艰辛自不必说,当船就要竣工试航的时刻,全球金融危机爆发,远洋运输量急剧萎缩,导致客户弃单,一下让公司陷入了危机。老板见状不妙撒腿跑路,作为实际负责人的赵兵就成了顶缸的,不仅要对付成群结队的讨薪、要债、催贷队伍,还摊上官司。最后能卖的都卖了也没有能堵上窟窿,船厂也只剩下数次流拍的那艘货轮和被监视居住的赵兵。 赵兵想着经济形势一旦好转,货轮售出,自己就能拿回被拖欠的工资和巨额分成便认了命,于是就在流拍的货轮上栖身。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也为了挣点生活费,赵兵开起了网店,销售自己制作的船模。就这样他和一条土狗为伴在船上苦守数年。可盼来经济好转时,却在送快递时一脚踏空从船上掉进海里,开启了新的人生…… “下单子的人不会就是被自己占据了身体的小王爷赵昺吧?!”赵兵被自己脑子中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那……那他又是如何下的单子呢,难道真得有沟通古今的通道,那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回到前世呢!”赵兵越想越觉得更不可思议,也觉得又了回去的希望,可以他的学识也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秘密,只能将一切归功于天上的哪位大佬。 赵兵也是适应力极强的人,否则也不能独自一人在船上坚守数年,既然自己‘暂时’回不去了,就以赵昺之名活着又如何,也许那位左右命运的大佬哪天良心发现就把自己送回去了。不过一切都得以活下去为第一要务,千万不要魂飞魄散才好! “殿下,用药吧!”正当赵兵胡思乱想之后认命时,倪亮引着一个人进来,他低着头捧着碗酱汤似的玩意儿恭谨地说道。 “你先喝一口。”不等赵兵说话,站在一边的倪亮先说话了。 “这……”送药的人楞了一下,这种要求还真是头一次见,可看看铁塔似的倪亮,还是喝了一口再递上。 “这是什么药?” “殿下,是大黄汤。”送药人答道。 “大黄汤?!”赵昺前世虽然不是学医的,但是也知道话不能乱说,药也不能乱吃,自己没病没灾,只是被迫上船根本没病啊! “是的,这是陈相给刘大人开的药方,船上的人都在服用。”送药人答道。 “哦,你去吧!”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大黄是治疗便秘的常用药,自己大小便正常吃了还不得窜稀,难道这船上的人集体上火得了便秘,可这也算不得疫病啊! “殿下,不热了,喝吧。”看着殿下皱皱眉头将药放下,倪亮又端起碗吹了吹关切地说道。, “咱们没病吃什么药,你也不准随便吃药。”赵昺翻了个白眼说道,也不知道他今天刷牙了吗,“你到船上走走,看看病患都有何症状?”倪亮听了吩咐点点头,又如同从前一样不问为何放下碗扭头便去,却把门从外边拴好,将殿下锁在了屋中。 赵昺却是暗自打定主意,如果这船上真是流行什么天花、鼠疫之类的恶性传染病,哪怕就是被淹死再重活一遍自己也要跳船逃走,那些病在这个时代一旦得上,如果不是八辈儿祖宗积德估计都得死,而且会死的极为痛苦,还不如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殿下,船上的人多为发热、上吐下泻、痰多咳嗦、流鼻涕,身体日渐衰弱。”时间不长,倪亮回来禀告道,也不知道他问的谁。 “妈的,原来是流行性感冒啊,吓死老子了!”赵昺听了后想了片刻顿时安了心,这个时代他不清楚,反正前世这是最为常见的疾病了,谁要说没有得过感冒那简直就不是人。算算日子现在是冬春之交的时候,正是流行感冒的高发期,他觉得应该是错不了。 “殿下,此病甚是凶险,还是将药吃了吧,船上的医士有的也已患病!”倪亮虽然憨但也不傻,他听不懂后世的国骂,可看殿下神情一松,也知道其并不上心,赶紧提醒道。 “哦!”赵昺听了猛然醒悟自己已经不是处于可以换心、换肝医疗发达的后世,却是一个小小的皮肤感染都可能让人丢掉性命的八百年前,而即便在后世感冒流行也同样会使许多人送命的。 “看来那个陈跑跑是一心想要了倪亮的命。”赵昺想想左相陈宜中这个时候将倪亮押上疫船算定他是必死无疑的,而其开出的药方根本就是虎狼之药,对于身强体壮者也许有用,但是体弱者吃了这个要必然会引起强烈的腹泻,使身体更为衰弱,抵抗力严重下降,最终送了性命。 ‘咳咳……’ “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怎生咳的如此厉害!”药赵昺当然不敢吃了,突然透过墙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仿佛要背过气一般,可知其病的不轻,他问道。 “听说是参知政事刘黻大人!”倪亮答道。 “哦,我们去看看,不……”赵昺点点头又摇摇头,想想宋时的参知政事相当于现代的常委了,当然也只有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和自己做邻居。可猛然想到那样自己很可能会沾染上疫病,还是不去的好,因此站起身又重新坐下道。 “倪亮,你到船上的厨房要些陈醋、大蒜、生姜和盐,再找医士问问是否有板蓝根、银翘和大青叶这几味药材,有的话弄点来。”沉默了一会儿,赵昺又说道。 “是,殿下!”倪亮答道。 “哦,你用汗巾遮住口鼻。”赵昺说着从袖中掏出汗巾递给了倪亮。 “是,殿下,我去了!”。倪亮说着转身出去,又将舱门小心地关好,这是赵昺对他最满意的地方,从来不会多问一句,也不质疑领导的话,且会忠实的去执行命令,绝对能让人放心,而其这种性格做事不会变通的行事风格对于刚刚穿越而来,孤独无助的赵兵来说可以说是捡到了宝,使自己多了一份依仗,以致他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前世收养的那条土狗也跟着自己穿越了,附身到倪亮身上…… 倪亮的执行能力真不是盖的,时间不长他回来了,不但拿回了所需的东西,还带回了一个药锅。至于其怎么弄来的,是偷、是抢、还是央求来的,赵昺并不过问,不过他倾向于是抢来的,因为他看见其袖口上有点点的新鲜血液。 赵昺先化了些盐水让倪亮漱口,又洗净了手,然后关紧了门窗在舱内取暖的火炉上熬起了醋。这些手段大家一看就明白是民间预防感冒的,而赵昺刚才要来的东西,‘板蓝根’想来是现代人几乎都知道‘神药’,不但在非典中立了大功,还是家中小药箱预防流行感冒的必备之物。 赵昺前世船厂是密集性劳动企业,每当感冒流行时‘黑心’老板当然不会花钱给大家打昂贵的疫苗,只是让厂子的厨房熬制据说是某大医院中医专家研制出的抗流感药汤给工人们喝,其中除了板蓝根还另外添加了大青叶和银翘两味药材。至于管用不管用,反正据他所知厂子里喝了这个汤还没有人感染什么‘禽流感’、‘猪流感’的,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流行感冒。 接下来赵昺用三味药材熬制药汤,不过他在下药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因为其不知道每味药的用量,可想想那些农村来的大师傅们也不会按方抓药的,同样没吃死过人,所以他一咬牙每味抓了一大把放进了药锅。 小火熬了大概一个时辰后,赵昺觉得差不多了,将药汤倒了出来分成三碗,本想自己和倪亮每人一碗,剩下的一碗给邻居刘黻,可想了想还是都给了他。而送药的医士在倪亮的拳头和殿下的‘威名’之下将大黄汤倒掉,送上了赵昺的秘药。 当然赵昺也没有放松警惕,他除了醋熏之外还展开了积极的预防措施,开窗进行充分的通风,吃饭时必吃大蒜,将舱内的卧具全部在阳光下进行暴晒,另外就是用姜片泡水喝,没事少扎堆儿……凡是能想到,又能做到的方法都尽量实施,以减少被传染的几率…… 正文 第005章 困境 赵昺和倪亮两人将自己住的舱室进行了充分的消毒,其实主要还是通风、醋熏,想找‘84’消毒液他们也没有啊!而午饭、晚饭都是由船员送到舱中,虽然是已经对他特殊照顾,但比起御膳来说还是差很多。可赵昺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反正再美味的食物在大蒜的遮掩下也品不出来。 忙忙乎乎之中一天很快过去,天黑了下来,而船队没有靠岸的意思,依然在挂着满帆航行,赵昺只能根据太阳和北斗星的位置判断出船队一直向南,显然他们是要进入深海以躲避敌军的追击,如此一来就不知道何时才能靠岸,而他下船的日子也就遥遥无期了。 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手机,天黑下来后赵昺和倪亮两个人便是在灯下大眼瞪小眼,这还不如早点上床睡觉,但是他又哪里睡得着。现在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不少日子了,但几乎每日都在生死之间徘徊,而自己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如这大海中的航船随波逐流,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就这么坐等那一天的到来吗?”赵昺翻了个身默默地看着天花板暗道。他前世没有能按照父亲的意愿成为一个军人,却也不是好无影响,而是让他成了一个军事爱好者。在大学时代他曾转战各个军事论坛,凭借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渊博的‘家学’很快成为打响了名号,其对国内外、古现代海战史从装备到战术是如数家珍,人送绰号‘海上孙子二世’,甚至还做过某论坛‘冷兵版’的版主,着实风光了一把,对于宋末海上行朝最终结局当然也不陌生。 “改变历史,重塑中华!”这是许多穿越小说主角的奋斗目标,他们可以种种田、要么做些生意、要么搞些发明、要么忽悠住几个大人物便能够名扬天下,权力、金钱、美女都会蜂拥而至,弄得大家都要穿越开辟一片新天地,可事实上轮到自己穿越了好像只剩下苦笑了。 种田,田在哪里?如今大宋已经是地无一垄,田无一分,整个国家已经成了蒙古人的牧场,朝廷不得不在大海上四处漂泊,成为‘海上行朝’,钓鱼还差不多,田是没得种了。而这个末世王朝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也剩下不到两年时间了,哪里还有时间等他经营。 做生意?生意倒是一直在做,而且是大买卖,不过是想将大宋整个出卖以换取小朝廷的苟延残喘。只是生意一直没谈成,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诚意,却是因为蒙古人要价太高,自己的本钱又太少而已,说不定自己哪天就被朝里那帮人给卖了呢。 至于大人物赵昺还没机会见,著名的‘宋末三杰’,他还没见着一个。他也想去忽悠人家,可也得让他去忽悠。再说自己不过是个庶子,即不占长也不占嫡,且年不过五岁,若不是在这危难之际谁也不会拿他当个人的,而现在至多也是个备胎。 即便是现在,赵昺也清楚的很,自己包括他那个八岁的皇帝哥哥在内象征性的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那些遗臣遗民们尊重的只是他们的皇家血脉,绝不会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胡言乱语’,而他们也就是庙堂上的两尊泥像,只有听没有说话的份儿。 “难道自己穿越一回就只是来为这个没落王朝殉葬的吗?”赵昺辗转难眠,外室倪亮睡梦中的鼾声,隔壁刘黻压抑的咳嗽声,以及海浪冲击船舷发出的巨响及水手们的吆喝声都让他心烦意燥。现在的自己就像前世一样是个攥着张空头支票的乞丐,任命运之神摆布的棋子。 “不!”赵昺敲了下床板,自己上辈子好歹还算个有理想、有道德的有为青年,即使不能肩负起挽救民族危亡的大任,也不能就这么了无声息的死去,起码也要想办法活下去,不能死在崖山。 怎样才能摆脱困境,如何才能活下去,如何才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实现这一切似乎都首先要渡过眼前的灾难……赵昺终于不敌周公的召唤,带着无数的问号进入了梦乡,去感受噩梦又一次的洗礼…… ………… 清晨,赵昺起床后活动了下身体,除了噩梦留下的痕迹并无其它不适,看来并没有沾染上疫病,而倪亮看着也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他心中暗喜。可高兴了没有一会儿便看到十几名病殁者连同他们的铺盖、衣物被接二连三的抛入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昨夜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便顷刻瓦解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眼前这一切说明疫情并没有被控制住,而是再加剧,如果继续持续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隔离船就将变成游荡在大海之上的鬼船,自己即使独活也又将变成海上游魂,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大志啊! “殿下,是否…是否能将我们的防疫之法教授给其他人?”守在一边的倪亮突然结结巴巴地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也不确定此法是否有效?”赵昺有些吃惊,他和倪亮相处有月余,这还是其头一次开口求自己,但却不是为自己的事情。 “有效,有效!”倪亮急忙答道,“今晨给刘大人诊病的医士说其高热已退,气色也好了许多,脉象也平稳了,还问我给刘大人用的什么药。” “哦,你怎么回答的?”赵昺面色一喜,刘黻病情这么快转好,说明自己的药方是管用的,也可能是这个时代的感冒病毒不像后世发生变异,产生了抗药性,自己又胡乱加大了药量,便产生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效果。 “我说是殿下吩咐下来的!”倪亮立刻答道。 “……”赵昺一听又是黑线上头,刚才还以为这孩子开窍了,原来只是性本善。这疫病不知道有多少御医研究过,都没有治好,而他说是自己这么个小孩子开的方,谁肯信呢。 “殿下,那医士还在门外等着呢,是否告知?”倪亮好像没有发现殿下不爽,又问道。 “嗯,可以,但是药量要他自己根据病情斟酌使用,其他措施要一并严格使用,才能彻底控制疫病。”赵昺想了想说道,反正事已至此,自己就算尽人事知天命吧。信,也许真能将这场危机化解;不信,自己也没办法。 “草民代船上军民谢过殿下活命之恩!”倪亮听罢突然跪下叩首正儿八经地言道。 “这……快起吧!”赵昺却被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又哪里拉的动,只能任其磕了个头,不过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起码不用仰着脑袋与其说话。 “谢殿下!”倪亮起身再次谢过,兴高采烈地的出去了。而赵昺却是苦笑不已,背着手不住摇头,心想若说这个世界上谁最相信自己,也许只有这个‘傻子’了,却不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更像个二傻子…… 不管赵昺怎么想,外边已经忙乎开了,前后甲板上很快铺满了各式各样的卧具,不少人甚至坐在甲板上在阳光下暴晒,且每个人都用一块布遮住了口鼻,不知道详情的人恐怕会以为船被群蒙面海盗占领了。而几个医士也开始现场办公,就在甲板上点燃了炉火,开始熬药。 “这些医士胆子不小啊!”看着甲板上忙碌的人群,赵昺有些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都疯了,明知道是一个小孩子的话却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一个个端了药汤毫不犹豫的便喝了下去。 但赵昺转念一想,也许医士们长时间对疫病束手无策,突然发现他的药方有些效用便死马权当活马医了;再有就是船上的病患们眼看着同船的人一个个死去被抛入大海,从而心生恐惧,现在猛然有了希望便毫不犹豫的照做,不过是有病乱投医罢了。可不管怎么说,似乎都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这也许是机会!”赵昺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危机中往往也蕴藏着机会,现在情形虽然危险,可只要平安度过,那么船上的人即便不会对自己感恩戴德,起码也会多些好感,多谢信任,不会在等自己救命的时候把他出卖给敌人,那么自己起码暂时是安全的。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现在正值动荡时期人心浮动,多少人为了活命和富贵不惜出卖旧主投敌,而他在蒙古人眼中也还算是个人物的。 “殿下、殿下……”正当赵昺浮想联翩,畅想未来的时候门被猛然推开,一个人闯了进来。 “你是何人?”赵昺被吓了一跳,沉声喝道。现在自己最大的靠山倪亮没在屋里,即便一个老太太也能将他掐死,何况眼前这人虽算不得强壮,但是对付自己这样的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殿下,下官乃是翰林袛候郝云通,贸然闯进还请殿下赎罪!”来人也许是被赵昺身上的‘王霸’之气给镇住了,连忙俯身施礼道。 “嗯,何事道来!”赵昺听了暗松口气,但还是向后退了一步问道,免得被其一把抓住,连个挣扎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殿下,大事不好,刘大人……”郝云通抹了把汗说道。 “怎么?!刘大人到底怎样了?”赵昺急问道,心也随之猛地一沉,只觉得拔凉拔凉的,如果是刘黻吃了自己的药死了,那麻烦可大啦…… 正文 第006章 制药 赵昺虽然蒙着面巾,但是刚一进到底舱还是被差点熏了个跟头,这里边的气味太难闻了。 “殿下,药材在这边,你小心脚下。”郝云通高举着灯笼小心地说道。 “好的,你头前引路。”赵昺点点头道,他深吸了几口气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气味和光线,回头又看看紧跟在身后的倪亮安心不少,随着郝云通继续向前。 赵昺边走边四处踅摸,这货仓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简直就像个杂货铺,其中既有稻米、咸肉、鱼干这些食品,还有各种金银器皿及药材、丝帛及杂七杂八的各色货物,当然最多的还是成包的茶叶和瓷器,只在其间留下狭窄的通道,如同迷宫一般。他个子小还能穿梭自如,而倪亮就比较困难了。 明眼人一见便明白这是一艘刚刚装满了货物准备出航的货船,也肯定是在泉州抢来的众多船只中的一艘,慌乱之间也没有仔细检查便被当做了隔离船使用,否则怎么舍得将这众多的财物放弃。不过也幸亏如此,让船上的病患不必担心生活所需,还能得到救命的药材。 货物可能是分属多个客商,分成数个区堆放,这也给他们寻找带来困难,每到一处都需要挑开包裹察看,找了几处都没有发现所需,不过赵昺也不是没有收获,倪亮怀里已经抱着一堆他挑选的各色物品,不过却没有一种药材。 “殿下,我们再向那边看一看吧!”郝云通言道,他有些失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这药方根本就不是卫王殿下开出的。不过也是事出无奈,刘黻是最早患病者之一,尽管得到特殊照顾,吃了陈相亲自给开的药,但是却日渐沉重,已经卧床不起,以郝云通的经验来看用不了几天便可‘入海’。 今天清晨他给刘黻诊过脉,却发现其病情大为减轻,询问之下才知是昨日殿下给换了药,因此才有了上门求教及全船‘总动员’晒甲板之事。但到了中午饭后刘黻的病情却有了反复,不断的干咳,浓痰卡在喉咙中却咳不出,导致呼吸困难,险些被憋死。 按说可以用甘草等祛痰药物治疗,可船上偏偏没有,郝云通只能再次向殿下求援,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可从现在殿下行为来看其好像根本不懂医术,否则怎么连常用的药材都不认识,还需不断的问他…… “是了,就是这个。”就在郝云通都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殿下说道,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块白乎乎、亮晶晶的东西闻了闻,又舔了舔道。 “殿下,错了吧!”郝云通把灯笼靠近照了照说道,“这是淡硇砂只能外用,内服应该是紫硇砂。” “哦,还有紫硇砂?”赵昺其实并不知道手里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叫什么,前世都是叫氯化铵,可以配置电解液,且有腐蚀作用,常用来做除锈剂使用,另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可以祛痰,也是一种常用的西药。因为他前世经常接触,所以知道,只是现在拿到的是自然状态的,而那会儿用的都是人工合成的,因此听到其说还有紫硇砂,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殿下,就是这种!”有了目标,郝云通很快翻出来一块紫色的蜂窝状晶体道。 “嗯,不是。”赵昺接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他也认识,就是被某些骗子吹得神乎其神的‘紫盐’,不知道被网友们扒了多少次皮。 “殿下,这淡硇砂即使入药也需炮制,否则有毒。”郝云通见殿下毫不在意的样子大惊,赶紧提示道。他明白如果吃死了人,殿下会平安无事,板子肯定是要打在自己的屁股上的。 “本王明白,只是不知道你们如何炮制?”赵昺找到了所需的东西,让倪亮装了半袋子随口问道,他当然知道西药入药需要提纯,而中药采集的生药也要经过各种方式制成熟药方可使用,可他只是好奇‘古人’如何做的。 “哦,根据《唐本草》记载的炮制方法,要将其砸成小块,置沸水中溶化,沉淀后去沉渣,倒入瓷盆中加醋,隔水加热蒸发,以去其毒,随时将液面的白色浮霜捞出,置白纸上干燥即得,可治疗积痢,经闭,目翳,息肉,疣赘,疔疮,瘰疬,痈肿,恶疮,噎膈反胃等症。” “哦,如此啊!”赵昺笑笑未置可否,他化学学的不好,可也知道氯化铵在加热到百度就会挥发,再与醋发生反应,其化学性质早就发生了变化,所谓的毒性也随之消失,当然也就没有了药用价值。 东西找到了,赵昺随即征用了随船医士的药房制备药品,当然将人全部驱逐出去,他倒不是怕他们偷艺,而是除了担心他们见了不敢吃外,还另有原因。其实他提纯氯化铵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原料砸碎,研磨成粉末,过筛后放入温水中使其加速析出,然后将溶液干燥便得到了所需。 体力活儿自然不用赵昺去做,医士们不在还有倪亮这个壮劳力在,而且不存在‘泄密’的风险。但粗活儿之后需要的便是长时间的等待,这急不来,而等待的时间是十分无聊的,他便参观起药房来。 “殿下,这是樟脑,不要乱尝。”见赵昺打开药柜翻看,还拿起药物又摸又闻,倪亮担心他吃下去赶紧出声提醒道。 “哦,你识得药物?”赵昺抬头打量了下倪亮有些惊异地道。 “嘿嘿,殿下,我们练武之人难免伤筋动骨,往往需要自行配药疗伤,因此识得些皮毛。”倪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那这个是什么?”赵昺猛然醒悟道,不论哪个时代武术家都是最好的跌打医生,黄飞鸿不还开药铺吗?想明白了后他又挑出几味药材询问,倪亮都能准确的说出来,这让他更加相信这孩子只是本性憨直,但绝不是个呆子,调教好了可是个人才。 “殿下,这是土硝,不能碰的。”见赵昺又要伸手拿,倪亮赶紧阻拦。 “土硝?!这也能入药。”赵昺今天真是开眼了,古人的药房可以当化学实验室了,原料还挺齐全,他用药匙挑了一点放进火中,立刻腾起了股火苗,表明其说得不错。 “殿下小心,这会失火的。”赵昺的举动将倪亮吓了一跳,上前将他拉开。 “呵呵……”赵昺见此是又感动又无奈,按照心理年龄自己肯定比这个十八、九的小伙子成熟,可按照生理年龄自己在其眼中还是个小孩子,两人的关系真是难以说得清,相互将对方当成孩子,需要照顾的对象,可更像是瞎子和瘸子的关系,优势能互补…… “成了!”折腾了有半个时辰,一盆浑水终于变成了晶体,赵昺笑着说道。 “殿下,是不是要给刘大人送去。”倪亮看着笑嘻嘻的殿下傻呵呵地问道。 “你……这个还不行,你去找些面粉来。”赵昺愣了下,转而明白了其的意思,摇摇头说道,这东西吃下去他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以后得藏好了。 倪亮出门去找面粉,赵昺看看经过提纯的硇砂已经结晶干燥,但这回他可不敢像此前那样随手抓了,这氯化铵不比那些草药吃多了会要命的。他找到药房中的小铜秤琢磨了一会儿搞清楚如何使用,将氯化铵称量出几份,又将一份再分成数份,估计一小份的重量在一克左右才作罢。 等倪亮找来面粉后,赵昺又用面粉将一小份氯化铵包裹搓成玉米粒大小的药丸,弄了五十粒便收手,剩下全部打包收好,他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船上的医士学习神农舍生尝百草,结果送了性命。 一切收拾妥当,赵昺才让等的心焦的郝云通进来,数出了六粒药丸让他给刘黻送去,叮嘱其每次只准吃两丸儿,间隔四个时辰服用,而汤药也不要停接着服用,只需错开时辰就好,饮食也要注意——不可多盐。 看着鸡啄米似的点头的郝云通,赵昺反而有些心虚了,他做的一切可以说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到底能不能有效心中还是真没底,如今刘黻就像是实验室中的小白鼠一般,后果无法预料。而即便知道历史上其没有逃过这一劫,但是自己现在掺和进去了,如果其按照剧本依然死去,心中还是有些负担的。 这一夜,赵昺同样没有睡好,除了噩梦之外便是留心临舱的动静,直到天亮没有听到悲声才松了口气,这说明刘黻没有被自己给‘毒’死,还好好的活着,他的负罪感顿时轻了不少…… 正文 第007章 断阴晴 吃过早饭,赵昺便捧着杯姜茶坐在窗前定定地看着平静的海面,阳光下的海水翻滚着,不时有鱼儿跃出海面,鸥鸟追逐着船队,一副祥和的美景。而他面色虽然波澜不惊,但心中却是海浪滔天,虽然前世赵昺已经习惯被人忽视和冷落,可此刻他心中还是十分不舒服。 自己上了隔离船三天了,且是在慌乱中上的船,可御营那边似乎根本没有派人询问过,这是拿自己这个王爷太不当事儿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失踪’,甚至是已经将自己抛弃啦,这都不得而知,但无论是何种原因,都让人齿寒,他可是堂堂大宋帝国的二把手啊! “求人不如求己!”赵昺暗暗攥了攥拳头,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摆脱这种窘境,否则最终还得被人绑在身上跳了海。 “殿下,郝翰林求见。”正当赵昺浮想联翩的时候,倪亮进来通报道。 “嗯,让他进来吧!”赵昺点点头道,他已经料到郝云通必来见自己,因为他发现今天早晨被抛入大海的病殁者只有两人,说明自己的药方和措施是有用的,而刘黻没死就是好兆头,所以他一定还会来找自己拿主意的,这当然与自己的年龄无关,而是他心理对自己产生了信赖,也许他还不自觉。 “殿下,刘大人昨日吃了药,痰量增加,但能及时咳出,而不在喉中淤积,呼吸也畅通许多,病情已大有好转,不再高热,人也能坐起了。”郝云通施礼后难掩喜色地说道,毕竟看着病患好转对于医生也是好事。 “哦,船上的其他人呢?”赵昺面色不变,好像不识趣地随口问道,手里依然摆弄着昨天从货舱中‘偷’来的一块木头。 “殿下,疫情似乎已经有所控制,昨夜只有两名病情极重者逝去,病患中还有与刘大人病情相似者,可否一并赐药?”郝云通又问道。 “有何不可,尽管拿去。”赵昺点点头道,“哦,其它船上的病患也可一并告之用药之法。” “谢殿下,大家都有救了!”郝云通再施礼道,他明白的很,如果疫病不除自己是无法离开的,而能活着离开的机会有多大,作为一个医士他比谁都明白,殿下赐药救活了病患,其实也是救了他。 “疫情得以控制还是全赖郝翰林出力,本王定会奏请官家给予封赏。”赵昺却没有居功,而是将功劳推给了郝云通。 “下官如何敢居功。”郝云通听了心头一热,急忙躬身施礼道。 “郝翰林不畏艰险,在疫船上照顾病患,令人佩服,也担得起嘉奖的。”赵昺抬手道,他知道宋代医生的地位并不高,其虽然是个翰林,但此翰林与科举后授予的翰林无法与科举授予的翰林相比,而翰林袛候更是不入品,只相当于现代刚取得医士资格的实习生,是最低的一等,否则也不会被派到疫船上‘送死’。自己只不过是个冒牌货,真正出力的还得靠他,因此只能好言安抚借其之力,至于封赏只是空头支票,他说了也不算,只有建议权。 “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望,竭力依嘱救治。”郝云通却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只道自己遇到了贵人,飞黄腾达有日,千恩万谢地道。 “唉,早晨还好好的日头,却突然又下起雨来了。”说话间,倪亮嘟着嘴抱着被褥回来了。 “倪壮士,阴晴乃天公之意,又何必为此烦恼。”郝云通见状笑着说道。 “哼,那老儿如何我不管他,淋湿我们的被褥却是该打。”倪亮不管老天算老几,只是觉得湿了殿下的被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明日待我问过天公阴晴你再晒被褥。”赵昺看着其气鼓鼓的萌态笑道。 “殿下,下官的被子还在甲板上呢!”看着殿下主仆两人说笑,郝云通却是待不住了,打断两人的话哭丧着脸讪讪道。 “哈哈,倪亮你快些将剩下的药拿给郝翰林。”赵昺听了不禁莞尔笑着说道…… 郝云通拿着药急匆匆的走了,倪亮却要赵昺赶紧问问老天爷雨什么时候停。面对唐僧似的唠叨的倪亮赵昺很无奈,他刚刚所说只是句玩笑话,偏偏倪亮这个一根筋却认了真,而他哪有直达天庭的本事,否则早就问问其啥时候将自己送回去了。 “殿下,要不要准备些香烛,过去我见那些道士作法都要焚香祷告,才能驱使鬼神的。”倪亮给殿下送上一杯茶说道,仿佛没有看见其脸上的黑线。 “啊……是的,你去船上找找看有没有。”赵昺快被倪亮‘逼’疯了,正想着如何将其支开,见他如此说,赶紧含糊地应承着,盼着他出去转一圈就忘了这件事儿。 听着‘咔哒’一声门锁落下的声音,赵昺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到倪亮挨门挨户的敲门和其询问哪儿有香烛的问询声。他又是一阵头疼,以其的大嗓门和有问必答的实在劲儿,用不了多长时间恐怕船上的狗都知道自己要问询天帝的事情了。 “这可如何是好?”赵昺这回是真被逼疯了,要不是住在三层太高,自己真想跳窗逃跑找个地方藏起来。他在狭小的舱室中转着圈琢磨着,如果是别的事情自己可以胡说八道,可他知道海上不比陆地,一旦预报有误,自己‘名声’受损事小,可船上的人轻信了自己的话,结果很可能便是船毁人亡啊! “啊?!但愿它们没有被老天给贪污喽!”在屋中团团转的赵昺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扑倒舱中的桌角下,拖出了一个盒子,正是被那天扔到底下的快递箱。他费力的将箱子搬到长几上,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仔细的检查了下箱子上的封口完好,还是当日自己亲手封闭的模样,可心还只是放下了半截。 “一比一百船模两个,赠品是几件来着?”赵昺记得这是一个‘大客户’订购的船模,自己狮子大开口开价三万元,没想到对方居然就答应了,让他心中诧异的同时,还有些愧疚,事后为了让自己心安,他还赠送几件小礼品。其中有自己闲暇时做的,也有淘宝来的,反正当时是将箱子放得满满的,至于几件还真记不清了。 “干湿温度计、单筒海盗镜、牵星盘、旱罗盘、‘郑和航海图’……呦,怎么把这个也装到里边了,这买卖还不做赔了!”赵昺拿着个简易的指针式风速风向仪,暗叹自己怎么这么大方,装了这么多东西,这些赠品都价值上千了,而自己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这个是日冕挂坠、小沙漏,哦,风暴瓶终于找到你了!”箱子见底了,赵昺打开最后一个纸包笑着亲了下手中透明的瓶子笑着说道,有了这个他就能应付倪亮啦! ‘风暴瓶’这个能预报天气的小东西大家可能并不陌生,据说发明人就是达尔文进行环球考察时乘坐的那艘“小猎犬号”的船长——海军上将罗伯特·菲茨罗伊。其也是气象学的先驱,小猎犬号上达尔文所使用的部分仪器,包括精密计时器和晴雨表,也被他用来指示天气,在探险在航行中其将蒲福氏风级作为风力观测单位也开创了一个先河。 罗伯特·菲茨罗伊把蒸馏水、樟脑、乙醇、**和氯化铵混合成溶液,密封在玻璃瓶子里,根据外界温度、天气的改变,瓶子里溶液的结晶也会发生不同的变化,观察结晶就能预报天气。在那次历史性的航行途中,菲茨罗伊地纪录下了暴风瓶对于天气的预测,据说成功概率很高。 赵昺将风暴瓶放在长几上,让瓶中的液体静止下来,不一会儿便有絮状的沉淀物悬浮在其中,这表明空气湿度很大,会有降水,正与当前的情况相符,这说明东西并没有因为穿越了千年而损坏,他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这时舱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昺知道倪亮回来了,他急忙将东西又一股脑的塞回了箱子放回原处。看看长几上的风暴瓶想了想还是将其收在自己的袖筒中,他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即便是最为亲密的倪亮,觉得目前还是保持着些神秘性为好…… 正文 第008章 造势 赵昺凭借着风暴瓶的变化准确预测出几日的天气变化,起初大家对于殿下设坛施法与天帝沟通预制天气阴晴的事情半信半疑,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但事实胜于雄辩,事情的结果让大家不得不服气。而殿下的被褥也就成了隔离船队的晴雨表,每当清晨大家看到倪亮将被子铺到甲板上时,便都知道今天肯定是大晴天;反之,如果殿下的被褥不在,那不是阴天,就是要下雨。 这么神奇事情自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都想一探究竟看看殿下如何施法,可没有一个人得逞,他们都被倪亮拦在了门外。最靠谱的一点消息也只是医士郝云通传出来的,声称自己送药时经过殿下门前,曾听到殿下在舱中与人说笑,从门缝中看见舱中有人影闪动,其中一个是殿下,另一个却不知是谁。 大家都知道殿下的舱中只有倪亮和他两人居住,可倪亮在殿下在做法时都是由其在门外护法,房中不可能有其他人。再说殿下居住的三层也有禁军把守,有人想进入绝逃不过其眼睛,但他们却从未见过有生人出入,这样答案呼之欲出——只有来无影去无踪的仙人才可能随意出入殿下的房间。 而郝云通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如今他在殿下的指点下治愈了船上的病患,也算是众人的恩人,且其人品也算不错,一直兢兢业业的冒着生命危险为大家治病。因此众人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再者船上也只有其能自由出入殿下的房间,所以大家对他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都相信殿下确实有与天上神仙沟通的本事,否则他的药房又怎么能轻易治好了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疫病,那肯定也是来自天庭的仙方……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赵昺的耳朵中虽然满是倪亮带回的关于自己的传言,可他却似乎毫无所动,依然深居浅出,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显得愈加神秘。而他不但没有澄清,反而摆出了一幅莫测的模样,任由众人议论纷纷。赵昺这么做这当然绝不是他无意为之,而是他发现自己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无是处。 当初赵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是十分沮丧的,觉得除了高贵的血统,自己没有任何可利用的资源,尤其是人脉。再加上其还只是一个顽童,想要马上笼络一批人是难以办到的,出人头地可以说实在太难,引得‘大佬们’的关注也是难上加难,当然主要原因也是没有人愿意投靠一个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小孩,即便拍马也是找他皇兄,起码还有护驾之功。 而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也就是说几乎每一种人都需要别人的支持。即便你做了天下第一老子的位置,你也需要一帮人围着你做事,没有人,光有个位置是空的,终究是一事无成的。他知道首先要尽可能扩大自己的人脉基础,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决定因素和改变现状的必要条件。 而赵昺也明白人都是有私欲的,有人为名、有人为力、有人为财、有人为权,让人为你做事却没有任何好处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现在自己却是两手空空,要什么没什么。这并不是他内心阴暗,而是人性使然,他前世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其权力、资金在握的时候,材料商、供应商、投资商无数人围绕着他转。但局势一变,便立刻翻脸,即便是那些手下的工人,他可是为了能足额给他们发放工资不惜冒着坐牢的威胁的,可此后大家虽都说其是个好人,但很少有人能来看望落难的他。赵昺也很明白,当自己已经不能为他们再带来利益,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围着你转,这就是现实。 但这几天的经历,让赵昺意识到自己也不是毫无优势,起码自己掌握着大量的科学知识和了解历史的走向。在疫船上自己只不过是用前世所学到的一些常识便成功解除了危机,不但使自己免于感染疫病,还救助了船上的人,也得到了一个副产品——名。而他知道‘名’这东西,小而用之,可以争取声誉,获得好评;大而用之,可成民心所向、人心所归之势。 赵昺也明白自己这点名也只是偶然而得,不足以让人信服,也就是说顶多只能得到个‘早慧’的名声,且很容易被戳穿,毕竟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过刚刚启蒙,又不是生于医药世家,如何能获得必要的知识是很令人怀疑的。所以他要想办法弥补自己偶然之作的漏洞,搞点货真价实的东西,也就是说即便想要炒作自己,起码要有点硬通货。 风暴瓶的出现正好给了赵昺继续‘邀名’的机会。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明白邀名与沽名钓誉是不同的,如果其中出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现象,可以说基本失败了,这种例子他前世见到的太多了,身败名裂都是好的,进了有人站岗的宾馆者也不是没有。历史上,为了争个好名声掉脑袋的主儿也不知道有多少了。所以其中关键是要做得不露痕迹,要害在于‘密’。 因此赵昺在知道自己有翻身的机会后,严格保守自己的小秘密,并给自己带上神秘的面纱,偏偏不让大家知道真相,任由人们去猜测。而中国人具有天生的救星情结与领袖情结,这是不争的事实,每逢乱世,都希望救星诞生,清官出世。而现在正值国破家亡,性命朝不保夕,如今突然出现了一个既能悬壶济世,又可预测风雨的神童,且这人又有高贵的血统,那是很容易让处于极度焦虑和迷茫的人产生精神信仰和依赖的,那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其实赵昺这招并不高明,他正是学自古人,他们早已常常运用“借尸还魂”这一招来打造自己的品牌,而借助的手段多是迷信之法,以此驾驭控制下属。从陈胜吴广的借鬼神起义,到刘邦斩白蛇起义,一路数下来,历史上有不少这样的典故。东汉光武帝刘秀在起义之时,为了使部下对自己死心塌地地服从,而且为了利于延揽更多的英雄,他还特地派自己的同学强华伪造了《赤伏符》来造声势。 按说此时应该趁着形势大好再接再厉继续创造奇迹,彻底将自己送上神坛,收服众人的心,但赵昺在昙花一现般的展示‘神技’后便转为低调,此后除了每天播报‘天气预报’外,没有再有什么动作。可他创造的‘奇迹’却在继续,其所在的隔离船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死人了,另外两艘船上疫情也变得可以控制。 而赵昺之所以那是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太聪明了,就会引起某些聪明人对他的警惕,时时提防。这样一来,在此后的发展中遇到许多无谓的阻力,碰到许多本不应该遭遇的困难。且天妒英才的老话不能不听,一个人太聪明了,才华横溢,会遭到众人的诋毁和大家的孤立。 因此赵昺在成功的取得成功后便适可而止,他可不想如同李白、杜甫那样,身怀绝代才华,却无法在事业上取得自己追求的成就,最后四处漂泊终老江湖,而他要做一个‘拯救大宋的千古一帝’,当然不能让人扼死在摇篮之中,有时装装低调才能活的长久吗…… 闲愁最苦,无所事事的赵昺在船舱中找到了几块上好的木料,又顺来了船工的修理工具干起了前世的老本行——制造船模。此刻他用小刀刮削着一根木条,看着木屑雪花似的飘落,嘴里不住感叹。这可是黄花梨木啊,前世都是以克论价,自己别说用,就是摸都没摸过,更别说用来制造模型了,自己如今如此‘浪费’,当真肉疼啊! “臣刘黻携四品诰命夫人林氏求见!”正当赵昺专心致志的工作时,门外传来洪亮地喊声。 “有请!”猛然听到赵昺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指头削了,现在他没有了随侍的内侍,其只能自己通禀了。 “臣叩见卫王殿下!” “臣妾叩谢殿下活命之恩!”倪亮刚打开门,一对老头、老太便抢进门来,赵昺还没看清其模样人已跪倒,只看见两个高高翘起的屁股。 “大人快起,夫人快起!”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可长在新社会的赵昺一向是尊老爱幼,两个老人跪在自己面前他怎敢受,赶紧站起侧身相搀。 “臣谢过殿下!”刘黻再次叩首道,按说他是一品大员,与亲王同级,除重大场合是不必行跪拜礼的,今日两次叩谢使感激其救命之恩。行过礼他在夫人的搀扶下起身上下打量着赵昺,两人见面只限在朝堂之上,过去并为叙过话,更谈不上了解,现在竟然一举解除了船上的危机,他心中也充满了好奇,刚能行动便来拜见…… 正文 第009章 初会 “大人多礼了,快请坐!”赵昺拱手还礼,让倪亮那个‘不长眼’的赶紧搬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刘黻,也同样审视着其,只见刘黻六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面上有须,梳理的十分整齐,但难掩大病初愈后的憔悴,身上穿朝服、戴梁冠,一副正式拜见的模样。 “谢殿下!”刘黻谢过后才安坐,而其夫人却没有坐下,只是垂首侍立其后。 “大人安好了?”赵昺坐下又问道,他对头一次见面还是十分满意的,看夫妇二人恭谨的样子,显然并未因其年幼而轻慢,却是谨遵君臣之礼。他知道刘黻还是因为在其前世船厂附近有其衣冠冢,从简介上知道的这号人物,不过谁能想到今天还能见到活人。 从简介看刘黻堪称良臣,称其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他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存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表现了一个爱国者的忠勇。勇字不知道能不能担当,但一个忠字从其行已能看得出来。 “殿下,臣已无恙,这还得殿下赐药之恩。”刘黻言道。 “不敢当,只是碰巧罢了。”赵昺笑笑说道。 “诶,殿下过谦了,歧黄之术岂有偶然之说。”刘黻其实对于殿下治好了疫病心中早有怀疑,现在听他如此说更是觉得不可信,怀疑有人在背后指点。 “我……我确实是偶得,在离开泉州逃亡之时,有一日晚上我十分困倦,迷糊中有人在旁说军中流行瘟疫,可以此法救治,我便记下了,但是谁所言却不知了。”赵昺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 “哦,虽说是偶得,但也是机缘,还得谢殿下。”刘黻见赵昺说的一本正经也信了大半,可疫情在到达泉州之前便以爆发,朝廷曾出重金悬赏求医,却无所得,不会殿下也是梦到的吧! 刘黻如此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船上之所以给病患吃大黄是因为左相陈宜中称梦中有人告之:今年天灾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生。而殿下年纪小,又在逃亡途中寝食难安,一时犯迷糊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也在想那人定是精通歧黄之术,可又实在想不起那人的模样……唉!”赵昺十分懊恼地说道,好像十分自责。 “殿下不必烦恼,既是机缘定有相见之日的。”刘黻知道童言无忌,有什么说什么,绝不会作假,看着他天真的面孔已然信了赵昺所言。 接下来刘黻又客套性的问了殿下都读了什么书,在船上吃住等问题,接下来就冷了场,想着两人年岁相差太多,而赵昺又担心言多必失自然不敢多说,一时陷入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境地,按说此刻他们夫妇这趟拜访之行也就该结束了。 “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准备起身告辞的刘黻突然指着殿下身前杂乱的长几说道。 “在玩儿啊!我要做一艘船。”赵昺眨眨眼说道。 “殿下,臣可不可一观?”刘黻又问道。 “刘大人请便。”其如此一问,让赵昺反而纳闷了,这老头不会也是船模爱好者吧! “殿下,如今正是国破家亡之时,应多学些治国救民之道,切不可沉浸这机巧之术上。”刘黻上前眯着老花眼仔细瞅瞅桌上,虽还看不出船的整体样子,可已见雏形,且经过精心的切削和打磨,显然是极其用心的。不过老头也挺吃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仅能凭着想象和心算做成这等模样,即便是个成人也难以做到,如果精心教授定是栋梁之财。 “刘大人,本王也想学治国救民之道,驱逐鞑子,复我河山,迎回皇兄,只恨我年纪尚幼,无法上马提刀杀敌……只想做出一艘无敌战船送于太后和皇兄,也免于被敌追逐之苦!”赵昺沉默片刻出言道,当然做戏要做全,他眼角竟然憋还出两滴清泪。 “殿下,都是臣等无能。”刘黻听了心中倍感愧疚,面色一黯凄然道。想一个本应无忧无虑长于深宫的小皇子如今背井离乡,日夜生活在被追杀的恐惧之中,以致生出如此想法。 “刘大人言重了,皆是我无能,不能守住大好河山,愧对列祖列宗,连累百官、军民受苦。”赵昺满是自责地说道,他见老头满脸悲戚之色不似作假,对其好感又增加了几分,不过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又打出一张悲情牌。 “殿下,忠君爱民乃是臣等本分,殿下羞杀老朽了。”赵昺的话没有一句怪罪之意,反而主动承担责任,一个孩子如此,让刘黻这老头更觉羞愧难当,毕竟儒家宣扬的是君辱臣死的观念,他饱读诗书岂会不知,当然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施礼请罪。 “刘大人不要过于自责,还要保重身体,朝廷少不了你,百姓少不了你,大宋也少不了你啊!”看老头激动的浑身颤抖,泣涕横流,赵昺担心大病初愈的他再一口背过气去,“倪亮送大人回去休息。”他安慰两句又吩咐道。 “臣失礼了,臣告退。”刘黻也觉自己失态,施礼后在夫人和倪亮的搀扶下出去了。 “真他娘的累!”送走刘黻,赵昺松了口气坐下抬手擦擦额头的汗暗道,自己的灵魂分明是个成人,却要装成个孩子,还要时刻警惕自己是否失言,露出破绽。回想起刚刚自己说得话好像过于成熟,带有现代人的语气,这会不会引起老头的疑心呢…… 逃亡之旅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疫情被暂时控制而结束,元军的船队依然紧紧的咬在后边,而游离在大队之外的三艘隔离船便成了敌军最好的目标。其几次派出战船迫近,也幸亏是驾船的水手机灵,及时摆脱才没有成为元军的俘虏,可在逃跑的过程中与编队越离越远,好在船上储存着大量物资,还不至于挨饿。 赵昺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也很无聊。可能刘黻看殿下在国难当头之时,依然每日无所事事,而自己作为朝廷重臣,饱读诗书的儒者有义务用先贤教诲去教授殿下‘祖法尧舜,宪章文武’,成为国家栋梁,中兴大宋的贤王。 于是乎刘黻自荐为师,要担当起教育殿下的重任。赵昺自知无法拒绝,否则就先要落下个不思进取的‘恶名’。而其虽然和‘陈跑跑’在太学时因为弹劾宰相丁大全时被并称为‘六君子’,但节操比之强太多了。他生长在南宋末危难之秋,早在太学读书时就伏阙上书抨击权奸,屡遭贬斥压抑;尤其是在国都陷落败亡之时,毅然奔赴国难。 再者刘黻自幼在僧舍中苦读二十年才出仕,且其入过太学,受过高等教育,那学问自然没得说,其后当过地方官、做过京官,当过御史,曾任刑部、礼部、工部主官,可以说执政经验丰富,官声一向很好,以忠直闻名朝野。给赵昺当老师丁点问题没有,这样其每日上午便由其教授殿下读书识字,治国治民之道。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行师徒之礼,但是赵昺在每日授课前都会先行施礼,刘黻侧身受过后再行君臣之礼,也不准殿下以师相称,许是防止落人趋炎附势之名。可赵昺不以为杵,反而窃喜,他们之间没有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古人最重师生传承,其必然会身不由己的庇护自己,他也自然而然进入了刘黻的圈子。这对于势单力孤的赵昺来说不仅仅是多了个老师,还多了个助力…… 现代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文言文一词多义,且艰涩难懂,除非有特殊爱好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学的。而让来自用惯了硬笔、又敲熟键盘年代的人,拿起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笔画众多的繁体字无异是一种煎熬。但赵昺知道要想容入这个时代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回学生时代。 让赵昺所料不及的另一件事是刘黻还干涉他的‘私生活’。本来他就是仓促间上的船,随侍的宫女和内侍自然都留在了御舟之上,而到了这个时代最让赵昺抓狂的就是梳头、穿衣,他虽然来了这么长时间繁琐的程序依然让他无法自理。到了隔离船上身边只有倪亮在身边,其家里也算是土豪,打扫、铺床、洗衣等这些琐事也轮不到他做。 这样两个人共处一室,赵昺是有心无力,倪亮是有力无心,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可想而知。而船上正流行疫病,他们不敢让其他人随便进入自己的舱室伺候,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刘黻上船却是老婆、孩子和家仆都带着的,他头一次拜访便发现了殿下的尴尬,于是强势介入了其生活。不过出于对殿下的尊重,都是让其夫人和女儿伺候,可赵昺的‘隐私’也暴露无遗。 而刘黻对于这个挂名弟子也很满意,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对其所授不但能很快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见解,虽在他眼中还显幼稚,但已难能可贵,可以‘神童’称之,如此一来他更加用心教导。却不知这个儿童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老青年,其有着与这个时代不同的学识和阅历,有着超凡的理解能力,对于其讲授的‘启蒙之学’不过是重温,自然学得快…… 正文 第010章 服众 漂泊在大海上的日子在许多人眼中既是浪漫又是惬意的,每日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欣赏海鸥自由的翱翔、鱼儿跃出水面,枕着大海、听着波涛入睡。但事实上绝不是人们想象那样,寂寞和无聊才是主旋律,尤其是在前途无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更让人平添许多焦虑。 赵昺常常暗自庆幸自己曾有独自困守孤船多年的经历,否则这种飘零的日子非得让他疯了不可。这天他温习了会儿昨日刘黻讲过的功课,等待他前来授课。但突然船上的警钟响起,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窗口察看情况。 “我的望远镜!”赵昺推开后窗向外张望,因为他的舱室处于顶层视野很好,正好可看清远处的情形,海面上有一支船队急速驶来,前船的轮廓已经可见,由于曲率的影响只能看见桅杆的顶端,根本看不真切,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百宝箱’中还有那么个宝贝,急忙翻了出来。 有了望远镜,看得清晰许多,赵昺根据自己船只的高度和天气情况估算了下,来船距他们不到十里,可他却看不懂船只悬挂的旗号,当然也就无法辨明敌我。他有利器在手尚且如此,想来船员敲响警钟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提示。这不能怪他们小心,因为自己的船已经脱离大队,而敌军一直紧追不舍,如果是敌人到了跟前在做准备就来不及了。 “殿下,是敌船。”赵昺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太短,见识尚浅,他只能通过船员的穿戴分清敌我,而那些老兵们通过对方船只相互联络的号角声便能判断出是敌是友,倪亮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前来禀报。 “哦!”赵昺点点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更多船出现在视野中,这说明来船的速度要比己方快,加上数量占据绝对优势,此次恐怕难以像前几回那么幸运摆脱。 “殿下,快走吧,船上有条快船,再晚就走不了啦!”倪亮急切地说道。 “逃不了的,茫茫大海中一艘小船是逃不过战船的追击的,船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乘坐了。”赵昺摇摇头苦笑道,这种远洋货船为了转乘或是弃船时都会预备两、三艘小船,相当于后世的救生艇。而敌船迫近的消息一传来,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眼前的一帮人已经涌到后甲板上,他们的想法与倪亮是一样的。 “殿下,我拼了性命也会护送殿下上船。”倪亮瞅瞅外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难道在这个时候还要自相残杀吗?”赵昺猛然回头看向倪亮。 “殿下……”倪亮愣住了,而殿下的目光更让他不敢直视,那目光中带着愤怒、无奈和不甘,而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其中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东西,而自己又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 “倪亮你记住,有些事情靠逃是无法解决的,我们要学会勇敢的面对,将麻烦解决掉。”赵昺盯着倪亮的眼睛说道。 “嗯。”倪亮使劲点点头,可心中却十分迷茫,己方满打满算只有三艘船,而船上只有一群大病初愈的病患,殿下要靠这些人打败强敌吗…… 说话间,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涌向后甲板抢夺几艘小船准备先行逃离。而负责守护隔离船上的二十多个军兵,而赵昺他们被称作‘狱卒’更为恰当,其作用就是阻止船上的病患逃离,维持秩序都很吃力,指着他们阻挡敌军登船是不可能的。 现在军兵们一个个的横刀在手守在小船边上阻挡着人群夺船,但那些急于逃生的人都红了眼,只怕矛盾再激化就要动手,而凭着他们二、三十号人根本无力阻挡四百多疯狂的人,弄不好不等敌军过来,自己人就把自己人杀的差不多了。更严重的是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们也冲了上来加入夺船的行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平息骚动,在喧闹的人群中赵昺就看到了刘黻。他奋力的阻挡着不断前涌的人群,大声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有一句没一句的赵昺也听得出他是在给众人讲道理。可如鸡同鸭语,他讲得都是圣人之言,满嘴的之乎者也,一群大老粗又有几个人听得懂,有谁知道孙子、孔子是哪个…… “各位父老、兄弟,鞑子入寇,处处狼烟、生灵涂炭、亲人离散,试问何人没有亲人死于鞑子之手,何人家财土地被鞑子劫掠,何人不为国丧家亡痛心疾首?”赵昺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说道,他清脆的童声清晰的传入各人耳中,也让喧闹的现场为之一静,将大伙的目光吸引过来。 赵昺此刻的心也是‘砰砰’乱跳,多少年了自己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了,不过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底。他明白深陷险境急于求生的人有多可怕,也许自己就会被人当做见面礼送给蒙古人换取荣华富贵。但他也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搏一把。 “想是在这大乱之世无人能幸免吧!”没有出现期待的掌声,但好赖有人听,赵昺只能自问自答,又道,“我赵氏无能,使大好河山成破碎,连累亿万赤子四处漂泊,本王心中亦十分愧疚。”言罢满脸歉意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是臣等无能,有负皇恩,使得先帝北狩,皇室遭难,令殿下四处漂泊。”卫王虽然年幼,但也是天潢贵胄,他的礼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尤其是像刘黻这样有官身的,早有了惯性,他当先跪倒言道,随后船上的大小官员也紧随其身后请罪。 “草民不敢!”说起来千百年的封建人治社会下,民还是畏官的,即便在提倡民主的现代遗风尚在,何况此刻,见平日颐指气使的领导们都趴下了,他们楞了片刻不管懂还是没懂的都跟着跪下,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欠着殿下个救命的人情。 “大家快快请起!”赵昺赶紧搀扶刘黻道,不过也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贸然站出来是很冒险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只要有歹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会群起而攻之,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绑了送给元军做了见面礼。但他也明白这是暂时的,必须在取得同情后赶紧加以安抚,否则等于白玩儿,这也是他前世对付讨债着的办法,才免于英年早逝。 “想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罢兵事、促民生、藏富于民;行科举、开民智,取士于民,与士人共治天下。但痛我大汉之族,屡受强邻之压迫,契丹、党项、女真及蒙古人,频频南下,使我族南迁避祸江南。今蒙古蛮夷兽性不灭,贼心不死,大举南下虏我百姓,占我土地,毁我家园,数千里焦土、数十万壮士的血肉、数百万流离失所的军民,其状惨不忍睹……”赵昺小脸满是悲愤,眼泪滴滴叭叭的落下。不过这次他不是装的,而是入戏了,兵火过后的惨状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所见。 ‘呜呜……’赵昺话音刚落底下已是哭声一片,此刻在他们眼中的殿下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是个流离失所、骨肉离散的孤儿,让人同情心泛滥。再者他也沾了岁数小的便宜,一样的话配合上他的悲情由他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加上大家遭遇基本相同,不由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古人言‘困兽犹斗’,也就是说一个野兽到了被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尚还不顾一切的要和强大的敌人斗一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难道我们堂堂男儿还不如一只野兽,不比一只畜生。”同情牌打出去了,众人的情绪已经转移,赵昺开始再次煽情,“蒙古人不会因为我们的懦弱而心生同情,他们只想占领我们世居的土地,把我们的财富装进自己的口袋,将我们变成变成的奴隶,像一群牲畜一样被人随意宰杀、买卖。你们愿意这样活着吗?” “不,我们不愿意……”回答虽然杂乱无章,但众人还是喊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愤懑和不甘。 “对,本王也不愿意!”赵昺振臂高呼,尽量挺起自己的胸脯使自己显得高大一些,“我们不想如同畜生一样活着,只有抵抗,以我们的血肉,甚至生命捍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家人,恢复我们的国家,将蒙古人赶出中原!”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在赵昺身后的刘黻被殿下所染,高声喊道。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这次众人的喊声整齐了很多,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形容了,赵昺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而随后人群却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虽然被挑逗的热血沸腾,可现实却极为残酷,以他们一群病秧子又如何与兵强马壮的强敌一战。 “现强敌迫近,本王虽幼,却不愿为亡国之奴,有愿随本王一战者留下,不愿者尽可离去!”赵昺又说道,他知道画饼只能充一时之饥,如今强敌在侧,必须要面对现实…… 正文 第011章 天助 “诸位,殿下上船后赐下神药,驱出瘟疫,救了大家的性命,今日敌军迫近我们又怎么弃殿下偷生,行那猪狗不如之事!”郝云通从人群中站出来高声喊道,随后面向殿下跪倒,“我愿追随殿下与敌一战,誓死不为亡国奴!” “某家赵大等愿追随殿下与敌死战!”郝云通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单膝跪地高声道,其身后十多个人也出列跪地。 “好,壮士请起!”赵昺抬手虚扶道,他看领头的人身材不比倪亮小,一脸胡子看不出模样,不过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显然是军旅出身,起身后的人多半也是其军中同僚。见此他心中暗喜,这个时候大家被自己忽悠住了,但心中多半还在犹豫,如此最怕冷场,可一旦有人站出来那么在从众的心理下一哄而起。 “洒家郑虎也愿与殿下同舟共济,共抗敌军!”这边刚起来,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道。 “好,同舟共济所言甚好!”赵昺赞道,同时上下打量着说话的人,此人看着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犀利的眼神中带着不甘。 “我等愿与郑大哥追随殿下。”一帮人又站了过来道,脸色却不大好。 “好,都是忠勇之士!”赵昺挑着大拇指说道,不过他早已瞟见这些人已经抢夺了一艘小船准备逃走,可老大突然改了主意让他们心中有些不爽。 “草民庄世林愿听从殿下吩咐共拒敌军,以报赐药活命之恩。”果然如赵昺所料有人开了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说话间又有人出言投靠,此人身后跪的却是船上的船工和水手。 “愿随殿下共抗敌军,虽死无怨。”船上其他人见此,纷纷跪倒效忠,而这些人正是被送上船的那些患病军民,他们多是来自各部相互间并不熟悉,也就是散兵游勇,靠单打独斗根本无法活下去,犹豫间众人纷纷投效,他们也坐不住了,都从了。 “本王谢过诸位,吾尚年幼不通兵事,船上之事就由刘大人主持。”到了这个时候,赵昺清楚形势已经稳定皆在控制之内,他拉拉刘黻的衣襟道。 “谨遵刘大人令!”众人转身向刘黻施礼,虽然还有些乱,但比之初时强了太多。 “好,敌船逼近,赵、郑二位壮士,你们各自挑选百人,寻找武器,分守各处,准备接战;周指挥使你领兵保护殿下;庄义士你联络其余两船与我们共进退。”刘黻楞了一下便醒悟过来,殿下年纪和阅历尚浅,调兵遣将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作为船上官位最高者受命接过指挥权也算理所当然。 不过刘黻此刻心中是感慨万千,他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垂髫之年的殿下居然毫不惧色,还说出了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虽然这些话在他看来文理不通,词不逮意,但却成功的说服了众人,稳住了形势,将一盘散沙般的诸人团结在一起,如果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时不待人…… 一阵慌乱后,各人都已准备完毕,另外两艘船也靠了过来,但大家都不乐观。不说别的,船上的人多是刚从死亡线上溜达回来的病患,一个个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体力显然多未恢复,战斗力与敌相较肯定差得多,指望他们挡住敌人的进攻赵昺真不敢设想。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大家都想开了反正命是捡回来的,与敌战死总比病死后被扔到海里好听的多。再者隔离船本身是条商船,武备肯定差的多,现在船上的众人好一阵搜罗也只有一半人有了武器,可这还包括菜刀、斧头、锤头、鱼叉之类的代用品,更多的人手里都是木棍、船篙,而水战中最为有用的弓弩更为稀缺,不过只有十来张,根本不够看的。 “怎么办呢?”赵昺轻敲着长几,看着站在前边的几员‘大将’,皱着眉头思索着,“这将是鱼死网破的一战,不过一边倒的屠杀更为可能!”赵昺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攥了攥拳头道,他无论怎么算计己方取胜的概率都低于百分零点一,除非老天帮忙,突然扔下一颗核弹来。 “殿下,敌船距我们还有不足五里,到不了天黑就会追上我们!”纲首庄世林面色黯然地说道,商船载重大跑不过战船,他们前几次能逃脱还是借着天黑侥幸避开的,这次看来没有那么幸运了。 “庄员外,我们现在处于什么位置?”赵昺无意间扫了下放在几上的风暴瓶,只见悬浮的沉淀和朦胧的液体并存,他精神一振地问道。而他刚得知这庄世林出身于泉州名族庄家,虽然是旁支,但也当得起员外之名,他本来是组织了一批货物搭乘蒲氏的船准备前往高丽,却没想到被宋军强征了船只,他作为船上最大的商家自然成了船长,也就是纲首。 “殿下,我们现在处于漳州外海,离岸最近的地方也有五十里,靠岸已经来不及了。”庄世林答道,他常年行走于海上,对航线十分了解,这也是他能当上纲首的原因之一。 “附近可有避风之地,水深不过丈五,大小能容得下我们几艘船就好。”赵昺言道。 “这……哦,离此大约十五里有一小岛,形如弯月,大家都称之为月牙屿,中间有一方圆十里的浅湾且与海相通,海口宽二十丈,即便涨潮时水深也不过丈余,常有渔船到那里避风,想来容下我们这几艘船没有问题。”庄世林想了想说道。 “今日是腊月十五日了吧?”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殿下,今日是十六日啦!”庄世林答道,可心中这个急啊,都火烧眉毛了殿下还东一句西一句的瞎问,孩子再聪明也还是孩子啊! “殿下是不是想趁落潮之时进入月牙屿躲避?”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大插嘴道,他听殿下打听日子就想到十五日申时便开始退潮。 “嗯,你们看敌军战船皆是福船,而我们的船却是沙船。”赵昺笑笑道,总算遇到了个明白人。 福船是福建、浙江一带沿海尖底海船的通称,其以行驶于南洋和远海著称。此船底尖上阔,首尾高昂,两侧有护板。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石砲向下发射,往往能克敌制胜。首部高昂,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乘风下压能犁沉敌船,多用船力取胜,是深海优良战舰。 元军水师以福船为主要战船,但是福船吃水较深,受潮汐影响很大。而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也安全。特别是风向潮向不同时,因底平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赵昺正是想利用两船的各自特点躲避敌军的追击。 “殿下,可我们一旦进入浅湾,敌军只需堵住海口,我们便无法驶出,待到明日涨潮时便可进入浅湾,我们终难逃脱啊!”赵大在确认殿下的意思后惊道,那样一来岂不成了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啦! “诸位不要担心,本王自有计策退敌。”赵昺依然笑着说道。 “敌船距我们已经不足五里,马上就要追上了,不若就听殿下之策暂避一时再做打算。”郑虎看看敌船在迅速逼近,急忙说道,他也明白一旦被敌军追上,己方的胜算几乎没有。 “嗯,也好,就按殿下的主意做。”刘黻见大家都瞅着自己,明白大家对殿下还是有保留的相信,等着他最后拿主意呢。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如此做了,希望明天大队宋军能够发现他们前来营救。 “好,赵、郑二位壮士,进入月牙屿尚需一个时辰,而鞑子船快,请你们将舱中的无用之物抛入大海以减轻重量。”庄世林见刘黻拍了板,咬咬牙说道,其实他心中也痛的很,舱中哪有无用的东西,那都是钱买的,不过现在保命要紧…… 正文 第012章 风雨夜(一) 三艘宋船在元军的追击下可谓狼狈不堪,不过在抛弃了众多财物后还是率先进入了月牙屿。而追击的元军可能只是一支偏师,但也足有二十多艘大小战船,也许多日来毫无战果,如今终于发现了宋军船队,也不嫌弃他们太瘦,竟然紧追不舍的跟着冲了上来。 一阵疾驶之下,月牙屿出现在赵昺的眼前,不过却不是一座孤岛,而是诸多岛礁形成的方圆十数里的海湾。湾内小岛星罗棋布与浩瀚的大海交相辉映,构成一处天蓝、水碧、沙白、林绿、湾美、礁奇的美景,恐怕现代早已被开发成旅游度假胜地了。但此时哪里有心思欣赏,惶惶然便闯了湾内。 当元军的前锋船刚刚进入浅湾便托底搁浅了,汽车刹车还得有段距离,即便现代的舰船打倒车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更何况以风为动力的帆船。当发现险情时降帆、转向都来不及了,这导致几艘元军当头的大战船全部搁浅,刚好将海口堵死,后边的哪里还敢再追,只能在岛外海面游弋警戒。 现在不过刚刚开始退潮,而随着潮水的退去,搁浅的元军战船会越陷越深,只有等待明日大潮的到来才有可能脱困。危机暂时得到解除,大家松了一口气,可并不敢放松警惕,还要防止敌军暗夜偷袭。 “属下以为,不若趁着退潮之际,以小舟装满柴草和易燃之物袭击敌搁浅敌船,待其起火后利用混乱和夜暗冲出海口。”草草用过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众人再次聚到一起商议,赵大说道。 “属下以为不妥,我们虽与大队离散,但行进的方向大致不错,大队应就在附近海面,因此应弃船登陆,选择险要之地固守待援,而不是冒险出击。”护军指挥使周翔却不同意冒险出击。 “出击不说能否得手,即便成功,鞑子还有十数艘战船在海口外游弋,我们能否逃脱他们的追击吗?可能性太小;固守待援也非上策,敌军大队战船出现在这里,朝廷船队定已发现,恐怕早已远避,我们也就不会等到援军。”郑虎一番话将两人的提议都否了。 “那也只有如此了!”刘黻听罢三人的争论,心知已陷绝地,沉思了片刻道。 “请大人明示。”赵大看看双手托腮趴在几上的殿下暗叹口气,心中暗叹可惜,今日虽未能摆脱危机,但这孩子在危机时刻表现出的镇定和睿智已经远超他们这些大人,如果能长大些,不失为一方大将,听刘黻话中似有转机,急忙问道。 “今夜我们将殿下悄悄送到岸上,隐于密林之中,只怕数名得力人手保护,我们则趁敌船搁浅之际发起火攻,然后趁乱突围引开敌军,殿下在伺机离开,各位以为如何?”刘黻沉声说道。 “嗯,刘大人之计可行,只要有一人能成功突围寻到大队便能救得殿下,属下愿做先锋。”其话音刚落,赵大立刻起身施礼道,显然他也以为这是当前最好的办法。 “能保全我大宋皇家一脉,我等虽死无憾,也全了殿下赐药之恩!”郑虎也起身将披散的头发向后拢了拢施礼道,脸上露出股决然之色。 “也好,只要殿下在,我大宋复国有望,这买卖不亏。”郑世林长出了口气,惨笑着说道。 “诸位舍生取义,定会名留青史,声伯先行谢过了……”刘黻知道自己的主意是馊主意,那是用千余条性命去换取殿下一人的安全,没想到众人居然同意了,他深为感动的施了一礼道。 “诸位情义本王谢过了,既然我们是同舟共济,本王又如何能独自偷生。”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昺突然说道,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似乎对未征求他的意见便擅自决定其命运十分不满。 “殿下,不要任性,如今我们深陷重围,孤立无援,已难全身而退,殿下只要保住有用之身,定能助陛下中兴我大宋。”刘黻也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大义,可他也知道只要皇家血脉尚存,即便大宋亡了也有复国的希望,便板起脸来说道。 “失道者寡助,得道者多助,人不助天助!”赵昺满脸笑意地说道,“听,外边起风了!”仿佛是在验证赵昺所言非虚,虚掩的窗户猛地被吹开,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寒风涌进了舱内,船也开始打起了摆子。 “起风啦,放倒桅杆,下碇石,加固缆绳!”与此同时舱外传来水手们阵阵的号子声,以及碇石落水发出的巨大声响,而本应明月高挂的夜空已变的锅底一般的黑…… 一场暴风雨不期而至。上天收起了伪善的面孔幻化成一个暴虐的君主,而风雨则是其麾下的刽子手,其掀起惊涛骇浪,发出瘆人的狂笑声,像一个施虐狂肆意的鞭打着充满罪恶的世界,岛上的林木在风雨中干折枝断发出悲痛的哀鸣。泊在浅湾中的船只惊厥如筛糠,瑟瑟而发抖,左摆右晃的厉害,而风暴似乎更加得意,驱使着海浪更为猛烈的撞击着它单薄而瘦弱的身躯。 此刻船上的人都已经躲进了舱室,紧闭门窗,更多的人呆坐着听着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风雨而手足无措,相互呆瞪着双眼,惊惧战栗着,祈祷上天息怒放过他们这些可怜的人。而也有人希望风雨更大一些,将海面上的敌军战船吹翻、撕烂,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当然也有人对突然而至的风暴心存疑虑,这也太为巧合,他们的船只将将躲入浅湾,海上便风雨大作。常在水上走的人都明白,即便是万斛大船在毫无遮拦的海面上,遇到这种大风浪也是绝难幸免,更不要说他们这种小得多的货船,只是大浪就能将他们的船拍碎。 “庄纲首,我们能否躲过这一劫?”庄世林的座舱中,赵大、郑虎二人与其围坐在一起,长几上一盏油灯下摆放着一坛酒,两碟小菜,郑虎喝了一口酒问道。 “我们在湾中驻泊,周围的山崖挡住了风浪,如果风不再加大便可安然度过。”庄世林抿了口酒,夹了块鱼干慢慢嚼着说道。 “哦,我们在湾中,船还摇的让人头晕目眩,不知海面上的鞑子会不会吐?”听到郑世林的话,郑虎似乎安心不少,半开玩笑地说道。 “哼,恐怕他们没有吐的机会了,这么大的风管叫他们桅折船翻,片板不留了。”赵大一把抓住滑向自己的酒坛灌了一大口说道。 “那明日我们岂不能避开一场死战了!”郑虎挑了下眉毛说道。 “难道你还为此有憾?赵大笑笑说道。 “呵呵,某家不过是苟活人世,战死疆场也好过这不人不鬼的日子!”郑虎笑道,不过人们都听出其中带着无限的凄凉。 “各位不觉今日的事情蹊跷吗?”庄世林给两位斟满酒沉声说道。 “哦,庄纲首有何怀疑?”赵大护住酒碗扭脸问道。 “今日之事两位也在场,当敌船出现后,你们是否发现殿下并没有像寻常童子那样惊慌失措,反而是我们这些成人乱作一团。”庄世林喝了口酒道,看到两人点头又接着说,“稳住局势后,殿下并没有询问如何对敌,而是问我身在何处,哪里可以避风。” “对,当时殿下是如此问的,他发现我们的船吃水浅,敌船吃水深,想暂避一时待援,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啊!”郑虎皱着眉头琢磨了片刻道,他认为这是行舟人具有的常识,他们这些人在慌乱中没有注意,不过是殿下发现了这点罢了。 “不尽然,我们在避入浅湾后,鞑子堵住了海口,当我们商议如何突围时,殿下说了一句话大家可还记得?”庄世林又问道。 “庄纲首就不要卖关子了,有话直说,不要让洒家着急!”赵大对庄世林故作高深的样子十分不爽,催促道。 “殿下一直不语,却突然有‘人不助天助’之言,少顷便狂风大作,就似乩语一般。”庄世林轻声道,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人似的。 “嗯,你一提醒,洒家也想起殿下确有此说,难不成你是说殿下有沟通天地,驭使鬼神之能?”赵大想想惊讶道,否则便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某家观殿下聪慧虽异于寻常童子,但有驱神驭鬼之能太过耸人听闻了吧!”郑虎对此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不可不信啊,每逢乱世皆有神灵逢时而生,三皇五帝哪个不是在有大灾大难之时降世。如今我大宋危矣,也说不准……”庄世林言压低声音道,“先前有多少病患上船,陈相也是精通医理之人,言称‘遇黄而生’,可吃了大黄汤的人死者不知凡几,但殿下上船后却死者日益减少,如今大多痊愈,这‘黄’是不是另有他指?”…… 正文 第013章 风雨夜(二)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不可浑说,也许是刘大人的主意呢!”郑虎听罢打了个机灵,左右瞅瞅说道,妄论皇家之事那可是死罪的。 “洒家看那刘大人只是个读书人,虽有忠义之心,却无领兵之才,若是其的主意,就不会妄言接战了。而我观殿下相貌与太祖绣像竟有六分神似,而其小小年纪便懂得因势利导,借天之力退敌,颇有将帅风范,其前途不可限量,也许他就是上天派来救我赵宋的。”赵大却似不闻,悠悠地说道。 “你见过太祖绣像?”郑虎突然说道,他知道皇帝的龙颜并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太祖早已逝去百年,其绣像也是收藏在大内之中,只有祭奠之时才会请出,而能得见者不是朝中重臣,便是陪祭的宗室子弟。 “洒家……”听到郑虎反问,赵大知道自己失言了,想了想说道,“两位虽与洒家相识日子不长,但我们也算同舟共济,就不再相瞒。洒家乃是太祖后裔,真州副将赵孟锦是也!” “江湖中传闻,真州失守后,主将苗再成阵亡,将军攀上敌船桅杆射杀了十数名鞑子后,敌军砍断了桅杆致将军落水溺亡,尸首还被鞑子捞起示众吗?”庄世林怔怔的看了赵孟锦好一会儿,确定他是人不是鬼才小心地说道。 “呵呵……”赵孟锦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胡须上的残酒苦笑道,“洒家当时身穿重甲落水后即刻沉入江底,但我还是在水底挣脱了,又不敢露出水面,只能憋着一口气顺水潜游,结果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等醒来之事已被水流冲出了数十里,却没有死。” “那尸首是谁,将军又如何流落至此?”郑虎上下打量着赵孟锦又问道,似乎在确认他的身份真假。 “不知道,许是哪位我军阵亡的士兵,人在水中泡上两日,如何分得清是谁。待我将养两日后准备回城,却有消息传来,苗将军已然战死,鞑子恨城中军民不肯投降,被尽数屠之。洒家已无去处,便收拢了城中逃出的旧部数百人想来福州投奔新帝,后获知文右相已为枢密使,因在真州曾结怨于他而不敢表露身份,只能隐于军中,谁知沾染了疫病被送上了船。”赵孟锦无奈地说道。 “原来如此,将军也真是九死一生啊!”庄世林给他斟满酒举杯邀他同饮。 “洒家观郑壮士也非凡人,可否告之真实身份?”赵孟锦喝了酒,将酒碗在几上一顿看向他阴森森地说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暴露,若是被人出卖岂有好果子吃,弄不好还得治个擅离防地之罪。 “赵将军坦诚相告,某家岂有隐瞒之理,说来咱们都同是天涯沦落之人!”郑虎懂得赵孟锦的意思,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也不想再隐瞒,“某家便是郑虎臣。” “你便是会稽县尉郑虎臣?”郑虎一报名,把两人吓了一跳,不禁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庄世林才问道。 “正是某家!”可能是隐匿的时间太久,一朝说出自己的身份,郑虎臣反倒轻松了许多,淡然地承认了。 县尉也就是咱们常说的九品芝麻官,主管一县的治安,大宋这等官员可以说如过江之鲫,一抓一大把,应是籍籍无名之辈。但郑虎臣却不同,可以说鲜有国人不闻其名,因为他做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情——杀了被贬的权相贾似道。 贾似道作为宋朝最后一个权相,历仕理、度、恭三朝,擅权时间长达十六年之久,连皇帝都不敢直呼其名,而将其尊称为“师相”。丁家洲兵败之后,在满朝的弹劾声中太后将贾似道贬为高州团练副使,迁往循州安置,会稽县尉郑虎臣便成了押送官。 有时人不信命不行,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郑虎臣也算是个官二代,他爹郑埙在理宗朝时任越州同知,后遭到贾似道陷害被流放琼州,死在了那里。而郑虎臣也通过了武举,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受到父亲的株连充军边疆。这个时期正是宋蒙频繁发生战争的时期,他也是历经战阵,九死一生,可总算保住了小命。 郑虎臣后来遇赦放归,但贾似道依然当权,只能做个九品县尉,要多憋屈有多憋屈。国仇家恨加一块两人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如今贾似道落到郑虎臣手里是啥结果可想而知…… 当然郑虎臣也不是什么好鸟,没有以德报怨,逮着机会便开始变着法的折腾贾似道。贾似道待罪建宁府时,他的身边还有侍妾几十人侍候着,珠宝财物更是无数。郑虎臣在起解刚一出城时就把他的侍妾全部遣散,财物施舍给民间。押解途中,正是农历七月,夏季三伏天的,而贾似道有罪也还有官身,路上坐着二人抬的小轿子,郑虎臣命人将轿顶给揭了,把个贾老头晒的头晕脑胀,黑得像包公。 除了肉体上不断折磨贾似道的同时,在精神上郑虎臣也不断打击其。他故意在轿前插旗子,上面写着“奉旨监押安置循州误国奸臣贾似道”,还把他的罪行丑事,编成杭州曲调,教轿夫们唱,冷嘲热讽,嘻笑怒骂,轿夫们越唱越高兴,越骂越过瘾,贾似道只能龟缩在轿里挨骂,连走路也不敢抬头,每日掩面而行。 郑虎臣也不傻,他知道自己可以尽情折磨贾似道,但是要明着杀他,那就是犯了大罪,因此押解路上,他故意不断羞辱贾似道,就望其能自我了断以谢天下。可无论他如何其只是唯唯诺诺,却毫无自尽谢罪之意。逼的急了,便以“太皇太后许我不死,有诏赐死,似道怎敢不死?”的话搪塞他,遇到个厚脸皮弄得郑虎臣毫无办法。 眼看着车子行至漳州境内,郑虎臣知道漳州知府正是贾似道的门生,如果此时再不除去这条害虫,就再也没有机会杀他了。行至漳州木棉庵时,虎臣故意领他到庵内歇脚,趁贾似道上厕所,将其杀死在厕坑之中,其后又杀掉他的两个儿子,以其病死上报朝廷。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郑虎臣诛杀贾似道后,宋帝在陈宜中等贾似道亲信的一再请求下查办郑虎臣,于是便命丞相郑清芝到福建公干。郑虎臣知道自己犯下大罪,便携四子离家出逃。而负责此事的郑清芝是他的叔父,如今又是乱世,结果可想而知,以将其诛杀上报朝廷。 郑虎臣不敢在露面,将四子分遣四方,开始了隐姓埋名的逃亡之旅。他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此时太后和皇帝都被俘,于是混进了流亡政府。一者是有个容身之所,二者也希望能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免得落个叛逆的结局,而陈宜中的到来让他的盘算落空,只好躲上了隔离船…… “真没想到咱家这艘小船上居然是藏龙卧虎,有许多人物啊!”庄世林瞅瞅这二人笑道。 “唉,都是些落魄之人,哪里敢言龙虎!”赵孟锦得知郑虎臣的真实身份后,敌意大减,叹口气说道,“咱们都是有家难归,报国无门之人,还不若与鞑子血战一场来得痛快,省的受那些腌臜气。” “我此次丢失了货物,给族中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即便回去也会被逐出家门,与两位同是沦落之人,但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庄世林看看消沉的两人说道。 “哦,庄员外有何高见?”郑虎臣皱了皱眉说道,此刻危机虽然解除,但是他们站出来必然已经引得众人的注意,一旦靠岸身份便有泄露的可能,再藏下去就难了。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投靠卫王府。”庄世林仰脖喝下一大碗酒咂咂嘴说道。 “卫王殿下虽然治好了疫病,躲过了鞑子的追杀,但其中太过诡异,也许只是碰巧,也许他极有天资,可终究其还只是个孩子,他如何护的住我们,又如何肯救我们?”郑虎臣摆摆手说道,他出身官宦世家,见多了其中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一个孩子再聪明也斗不过那些权柄在握,老谋深算的权臣们。 “不然,你们知道殿下的亲随吗?”庄世林举杯邀两位喝了口酒又吃了两口菜问道。 “当然知道,就是那个憨货,倒是有把子力气!”赵孟锦笑笑说道。 “你们又可知殿下是为什么上了疫船的?”庄世林不以为意地又问道。 “这……不会是为了那憨货吧!”郑虎臣被问的一愣,按照常识殿下即便传染上了疫病也不会被送到疫船上,退一步讲身边也应该有众多服侍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脑子不大灵光的憨人,何况殿下能救治众人,又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想来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正文 第014章 梦中局 “正是,不过那倪亮也是傻人有傻命,其在泉州之变中曾护背着殿下血战十数日杀出重围,而深受殿下器重,把他和泉州义勇和残兵都留在自己身边。倪亮曾为争抢船只当众殴打陈相,可得于殿下庇护而逃过一劫。而这次其被送上疫船也因前事而起,殿下得知后前来救护,误打误撞也上了此船与我们共患难。”庄世林撇嘴笑道,他都有些相信其是上天派下来帮他们的。 “哦,没想到殿下年纪不大,倒是十分的义气,为了一个随从居然不惜以身犯险,与当朝宰相结怨,确是难得。”赵孟锦不无赞赏地说道。 “唉,殿下一个孩童却比朝中那些满口仁义之人强之百倍,但是他毕竟有职无权,我们可是得罪的都是朝中宰执,只恐怕也难以庇护我等周全。”郑虎臣对赵昺的能力心存怀疑。 “从前也许不行,但现在却有可能!”庄世林左右瞅瞅二人轻声道,“刘黻,刘大人乃是朝中的参知政事,殿下对他有活命之恩,又有师徒之实。那么殿下在朝中就有了强援,他有了事情做师傅的怎么会坐视不理呢。” “嗯,以殿下的聪慧和本事,加上朝中的助力,假以时日定会成大器,乱世之中封疆裂土也不是没有可能,富贵险中求,我们何不赌上一把!”郑虎臣沉吟片刻深以为是地说道,其他两人也重重的点点头…… ………… 暴风雨无情的掀起阵阵大浪,诸多的岛礁和海湾虽然已将风浪的冲击力削弱大半,可隔离船依然像荡漾的秋千摇摆不定,船体在海浪的扑打下发出瘆人的咯吱声,雨点更像齐发的劲弩射出的箭矢敲打着船板,让人觉得下一刻便会被击打成碎片。 赵昺也算经历过风浪的人,他估计风足有九级以上,放在现代即便是十万吨的巨轮也要小心应对,尽快就近入港避风。而在这个时代千吨级就已经是‘巨舟’了,如此大的风浪对其而言无异于在海上引爆了一枚核弹,对滞留在海面上的船只那是具有毁灭性的,此刻除非人神经粗的如同宽阔的海峡,否则还真的无法入睡。 赵昺当然不是真的神仙,也害怕自己的小命扔在这,自然无法安眠,甚至怀念起前世看守的那艘大船,虽然孤独寂寞,但不会轻易的翻船啊!可他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否则更加难熬,而他的眼前恰好摆放着那副一直没有正眼看过的象棋。 翻检一番赵昺发现这宋代的象棋与后世并无多大区别,也是三十二颗子,有河界,将在九宫之中,想来走法应该也近似。这玩意儿后世早已普及到街头巷尾,上至退休的老头,下至背着书包的小学生都能走上几步,当然也曾是赵昺前世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之一。 守船的岁月更是闲的人发疯,尤其起初刚从看守所放出来的时候,赵昺孤独无助,前途渺茫,尤其是等待判决的日子,惶恐一直伴随着他,却无人开解。他也只有让自己沉浸在网络的游戏室中跟人没日没夜的对弈,借此缓解心理压力,这才没有变成个精神病。 赵昺的目光转了一圈,倪亮依然的守在舱门口,闭着眼假寐,手旁放着柄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长刀,时刻准备与上船的鞑子战斗。而刘黻可能是担心年幼的殿下会害怕,一直没有离开,他凑在灯前捧着本书眯着老花眼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精彩之处,似乎也无意陪他聊天。 赵昺突然心中一动,也没有打扰两人,他左手黑、右手红,施展左右互搏之术,自己与自己战斗起来。二尺棋盘上兵来将往,车马纵横,炮石飞舞,阴谋诡计,步步杀机,他很快沉浸其中达到了忘我的境界,完全无视舱外的暴风骤雨…… “好棋!”刘黻一直眉头紧锁,他在为大宋的前途担忧,如今的小朝廷如同这船一样自成立起便处于暴风雨的中心,四处漂泊,寻不到个安身之处。不过当他的视线转移到几上的棋局时却惊异的发现,殿下小小的年纪并没有对外边的风雨心生恐惧,反而有心思下棋。 而再观棋局,刘黻也暗自惊叹,殿下岁数小点,棋力却沉稳老道,左手布局长远,绵里藏针,奇招迭出;而右手大开大合,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两手杀了半个多时辰,当其执黑的左手以‘重炮’定局时,他不禁叫了声好。 “嗯?!刘大人也会下棋?”入迷的赵昺却被刘黻的称赞声吓了一跳,他猛然抬头正看到两眼放光的刘黻,心中暗叫不好。从老头兴奋的神情中就可看出其不仅会下象棋,且定是其中高手,但他还是徒劳的问了一句。 “呵呵,老臣略知一二!”刘黻捋捋胡须道,目光中带着丝玩味。 “唉,大意失荆州啊!”虽然已经料到,但赵昺还是懊恼不已,古代的士人们不是都玩儿高雅,喜欢围棋吗?怎么也他妈的懂这下里巴的玩意,自己别是心急吃了热豆腐吧…… 说起来赵昺还是对中国的千年历史文化了解太少,唉,不过也不能怨他,现代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说得清。其实象棋在中国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经过历代的发展和变化,在北宋基本定型成近代模式。而这种后世已经普及到街头的游戏,在古代绝对是高大上的东西,被列为士大夫们的修身之艺。 到了南宋时期,象棋已经‘家喻户晓’,成为流行极为广泛的棋艺活动,甚至宫中设的‘棋待诏’中,象棋手就占了一半以上,足以和围棋分庭抗礼。上行下效,皇帝喜欢,底下的大臣们没有不学的理由,因此朝中许多人都嗜好下象棋,该赵昺倒霉,刘黻也精通此道。 “殿下棋艺精妙,从师于宫中哪位国手?”刘黻不知道殿下所想,笑着问道,他以为殿下棋术高超,定是受过名家指点。 “没有,没有人教过我!”赵昺摇摇头道。 “嗯?!”刘黻看着殿下充满天真的小脸不似说谎,难道他是无师自通,那就更不得了啦,于是又问道,“那殿下定是看过宫中所藏棋谱,不知是哪位先师的所留?” “棋谱……这还有棋谱?”赵昺满脸疑惑地问道。 “那殿下如何懂得这象棋之艺?”刘黻有些抓狂了,这孩子连棋谱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有读过了,总不会做梦学会的吧! “哦,我自出宫后,每逢夜晚总是梦到两个老者对弈,便在一旁静观,因此学会了些皮毛。”赵昺摆着棋子想都没想便说道。 “梦中观棋?!”没想到不幸被猜中,刘黻只觉的后脊梁直冒冷气,观殿下的神态又不似说谎,而是随口说出来的,左右手两种截然不同风格的棋路也就可以解释了,“那……两位老者长得什么样子,可知他们的尊号?”想了片刻,刘黻意识到殿下遇到的奇事,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遇仙’,但这种事情太过悬乎,而他对怪力乱神之事一向十分反感,但殿下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编排的,否则也不会脱口而出,于是他打算再探究竟。 “一个老者体态魁伟,穿黄衫、金冠束发,声音洪亮,只让我称他为太祖;另一个老者却是道冠木簪,布衣麻履,丹颜皓首,身宽体胖,太祖让我叫他老祖。”赵昺答道。 “太祖、老祖?!他们相互如何称呼?”刘黻听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急问道。 “他们间相互以睡老道和九重先生称呼,刘大人可认识?”赵昺仰着脸问道。 “下官……下官不识!”刘黻听罢额头见汗,脸色陡变道。刚才他已想到两个人,此时殿下所言已然印证,但他却不敢说出口。‘九重’正是大宋太祖皇帝赵匡胤的别号,睡老道乃是世人对仙师陈抟老祖的俗称,可他们都故去二百多年了,他如何相识。 但刘黻知道这两个人都非常人,太祖皇帝自不必言,陈抟只其一百一十八岁的寿数就足以名动江湖,而他一生也留下了无数的传奇…… 正文 第015章 局中局 据言陈抟少年便有奇遇,才四五岁时,在涡水岸边游戏玩耍,有青衣老妇给他哺乳,从这以后陈抟日益聪明颖悟。读经史百家,一见成诵,一点都不会忘记,且以诗著名。 五代后唐长兴年中赴试进士落第,于是不求俸禄官职,以山水为乐,隐居于名山大川,得龙蛰之法,在睡中得道,所以一生最善于睡。据说其诗、书、易、药,无所不通,明皇帝王霸之道,能预国之兴衰、人之福祸,与数位帝王皆有交集,尤其是和太祖皇帝亦臣亦友,感情深厚,留下诸多佳话。 “而如今在国破之时两人突然出现在卫王殿下的梦中是不是预示着什么呢?”刘黻凌乱了,如果是其它时候不论谁跟他说起这样的奇事,他多半会一笑了之,但现在不同。 首先是国家危亡之际,正朔已经投降,而新成立的小朝廷被人像狗似的撵的到处跑,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只能日夜飘在海上,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再者在刘黻命悬一线之时,是这个小皇子赐下灵药使自己转危为安;还有便是现在的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使他们免于落入蒙古人之手。 在人最无助的时候,很多数人可能会选择求助无所不能又虚无缥缈的神灵,希望能帮助自己化解危机,尤其是在神鬼之说盛行的时代,恐怕难有人例外。而如今刘黻正处于焦虑之中,欲设法摆脱被动的局面又无能之力,理所当然的想抓住任何一根飘下来的稻草,哪怕颠覆了他先前的认知,对赵昺的话不由自主的先信了三分。 “殿下,两位老祖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或指点一二?”刘黻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他想知道殿下这些日子的所为是不是和梦境有关。 “指点,指点什么?是下棋吧!”赵昺大睁着眼睛说道。 “啊……殿下曾与他们对弈?”刘黻看着殿下无邪的目光怔了一下道,不过言语中有些失望。 “是啊,与太祖和老祖各下了两局!”赵昺举着两根手指晃了晃说道。 “胜负如何?”刘黻随口问道。 “我胜了太祖两局,与老祖是两和。”赵昺兴奋地说道,好像在炫耀一般。 “是吗,殿下可还曾记得棋局?”刘黻勉强挤出点笑容道,可能是为了不让殿下失望,话语中带着敷衍。 “哦,当然记得,有一天老祖酣睡不醒,太祖便要我陪他下棋!”赵昺听了更加兴奋,忙着摆好棋子复盘。 刘黻看着殿下与太祖的第一局,其可能真是初学,居然不知谦让执红先行。开局、盘中平淡无奇,但是到结尾棋势是一车大战三兵,双方交锋过程中,车、马、兵和将、士、象,都能各尽所能,充分发挥各自的攻防战斗力,可谓‘将、士、象柔中有刚,車、马、兵攻不忘守’。而殿下如初生牛犊以其单车进退纵横,攻破太祖严密的防守。 “殿下真如在曹军十万大军中赵云单枪救主,势不可当啊!”盘中激烈,舱外雨急,刘黻看得也是惊心动魄,仿佛是自己在与太祖对弈一般,直到殿下落子锁定胜局才擦擦额头的汗,松了口气道。 “嘿嘿,太祖也赞我能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可以称做英雄。”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殿下,快摆第二局。”刘黻点点头认为太祖所评恰如其分,但他已不觉入局,催促殿下道。 第二局两人换子再战,进入盘中后,棋盘上红黑双方各剩七子,图式美观严谨。此刻乍看红方似有胜机,而太祖似乎也求胜心切想扳回一局,杀招频频。但殿下却一改先前棋风,从容布局,步步为营,且构思精巧,布下重重陷阱,排局高深,一步步将对手引入绝境,此刻盘中只剩七子。 “呼,好险!”这局下完,殿下面色如常,而刘黻却脸色潮红,汗透衣衫,仿佛陷入局中一般。不过他此时已经相信殿下是在梦中学会了下棋,因为以他所知宫中还没有棋力超过太祖的棋手,也就无法教出殿下这么高明的徒弟。 “第一局也是太祖让我,否则将是和局。”赵昺嘟着嘴道,似乎对太祖‘放水’感到不满。 “殿下,即便是太祖谦让,殿下能胜也十分不易了。”刘黻叹口气说道,他明白即使是自己上阵也不能走出如此绝妙的棋局,而殿下只凭旁观两人对弈便能无师自通,已经不是聪慧,而是个天才了。想想自己苦读二十年才有了出头之日,不由的有些丧气。 “老祖才是局中高手,攻守间毫无破绽,且步步皆可成杀,害得我觉都没睡好,第二天没有精神。”赵昺却好像没有注意到刘黻哭丧脸,摇着小脑袋也唉声叹气道。 “哦,那请殿下接着复盘!”殿下的话让刘黻嫉妒的牙痒痒,可还是笑笑说道,心说这孩子虽说的是实话,可也得体谅下老臣脆弱的心啊! 接下来的两局棋可能殿下有意让刘黻看得清楚,因此走得很慢,这也给他留出了思考时间,但也让其更觉惊心动魄。首局只经过十余回合序战便转入激烈的厮杀,逐渐进入车马斗车兵的残局,且一开始就有红方双车单马可以连杀的棋势,而执红的殿下却放弃了这大好时机。 刘黻有些迷惑了,可当他在心中推演了十几步后才发现那却是对手设下的骗局。接下来的棋势更显扑朔迷离,让人如同雾里看花,招法高深,变化多端,稍有松懈便坠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再观殿下棋路沉稳,不冒进、不抢攻,处处小心,一一化解对手布下的迷局,使局势转危为安,最后已和局终盘。 而不等刘黻从诡异多变的首局中超脱,第二局已然开始。此局一开始,执红的老祖便一路猛攻,连连扑杀殿下数名‘大将’,其虽然左支右挡却处处被动,几无还手之力。 进入尾盘时,红方尚有两车,执黑的殿下虽有士相,能够进攻的棋子却只有三枚小卒,强弱一眼便可分辨,这让刘黻不得不怀疑殿下先前所说两局皆和是老祖有放水之嫌…… “殿下,棋势如此悬殊,是不是应弃盘?”刘黻琢磨了一阵,觉得黑棋已难有作为,不仅仅是坚持就可以改变的,认输是最好的选择,但他通过这三盘棋认识到殿下绝非寻常儿童,因此不大确定地说道。 “当时我也有此意,以为必输无疑,但老祖的一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赵昺说道。 “老祖说了什么?”刘黻急问道,他知道陈抟乃是世外高人,往往一言便可兴邦,他也许是在借机点化殿下,只是其还不明了。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赵昺答道。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刘黻听了皱着眉低声重复了一遍,以他的学识对这句话自不陌生,乃是出自《孟子》一文,是公孙丑与师孟子论道时所言,而这句话的大意便是即使有智慧,也得趁形势;即使有锄犁,也得待农时,但陈抟和殿下说这句话绝不是这么简单,其中必有深意。 就在刘黻琢磨话中之意的时候,他猛然发现盘中局势再变。如果说红方行动迅捷、横冲直撞的两车似海中蛟龙,黑方的三个小卒就是行动迟缓、力量弱小的蚯蚓,但此刻双车却被黑方的两个小卒牵制,不得随意活动,同时使黑方得以巧运另外一卒和灵活地变换士相位置,使红方双车毫无作为,局势自然大变。 “咦,此局玄妙啊!”刘黻眼见形势逆转惊讶出声,如今在大龙面前显得异常渺小的蚯蚓却能与双车分庭抗礼,黑方凭借着仅余的几子间巧妙的配合,细腻的招法及复杂多变的战略、战术,逐渐扭转颓势,终成和局。 刘黻盯着棋盘久久未动,他看出此局较的是‘内功’,比谁能沉得住气,谁会利用形势和对时机的掌握,也渐悟陈抟所言。在某种意义上说,个人的智慧的确不如时势造英雄,优良的工具也需要恰当的时机才能发挥出作用,因此很多人怨天尤人,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或是走投无路,实际上是没有抓住时机而已,这就要安于等待时机,耐得住寂寞…… 正文 第016章 选择 “殿下,再摆下一局!”四局棋复盘完毕,刘黻意识到两位高人是以棋为媒点化殿下,他也有好奇心,想知道神仙是如何说的,催促道。 “没了,我们就下四局棋!”赵昺将棋子收入匣中说道。 “那他们还说过什么?”刘黻急问道,能得高人指点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每一句话都有深意,而殿下可能还没意识到。 “说也奇怪,在上船的前两天他们不知去了哪里,我久候不见只能翻书解闷,后来就再也梦不到他们了,不知是不是他们因为没有赢了我,觉得丢脸才躲起来啦!”赵昺脸带得意道。 “唉!”刘黻不仅顿足长叹,殿下错过了天大的奇遇居然还不自知,忽然又猛然想起什么道,“殿下,你梦中都看了什么书?” “哦,就是两本手札,可就这么两本只有几页的破书他们也趁我不在之际给拿走了,只在桌上留下一首不知何意的诗句,便再也不肯见我,真是输不起!”说起梦中事,赵昺比划着愤愤地说道。 “殿下可曾记下其中内容?”果然是他们在点拨殿下,刘黻知道殿下所描述的二人,一位是大宋开国皇帝,另一位陈抟也与大宋有着说不清的纠葛,与殿下梦中相见绝不会只是下棋,让其空手而归的。他听罢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颤声问道。 “这……书中只是些图画还有点意思,大部分却是枯涩难懂,不知所云的文字。那桌子上的诗倒还记得,诗云: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蚯蚓降龙时,华夏满朝日。刘大人可知晓其中含义?”赵昺犹豫了下说道,却随口将诗念了出来。 “哦,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蚯蚓降龙时,华夏满朝日。这即不对仗,也不押韵,应不是诗,却似偈语。”刘黻听了沉吟片刻说道,而他的心情更为复杂。 刚刚殿下表情变幻如何逃得过刘黻的眼睛,而其吞吞吐吐更让他心中不安,这可能是殿下根本没有将书放在心上,只是随手翻了翻,根本没有读过,因此不知其中内容,辜负了两位高人的好意;再者便是殿下记住了书中的全部内容,却不想让他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但是刘黻更倾向于殿下只看了其中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那么就能解释他突然通晓医药,预测风云的事情了。即使这样他也足感欣慰了,如此也是上天垂怜大宋,派仙人在梦中点化殿下拯救大宋于危难,但若是被敌人知道,恐怕会给殿下带来杀身之祸的。 “殿下,两位老祖留下的偈语老夫一时也无法参透,梦中之事殿下切记暂不可再对任何人说起。”刘黻想到此惊出一声冷汗,赶紧出声提醒道。 “连母后都不能说起吗?”赵昺一脸问号地问道。 “殿下,此事事关国运,时机未到太后那里也不能讲,否则有性命之忧。”刘黻正色道。 “哦,我知道了。”赵昺见刘黻说得严肃,虽然看似懵懵懂懂,却也知是对他好,接受了他的好意点头答应了。 “倪壮士,殿下遇仙之事,世间再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今天我们一起发下重誓不得将今夜所闻所见泄露半句,否则……”见殿下答应了,刘黻转向仍然忠实的守在门口的倪亮道。 “嗯,可以!”倪亮发现一向和气的老头突然变的杀气腾腾十分惊异,心说这老头真不知死活,自己一只手都能将他捏死,却敢来威胁自己,但看到殿下冲他打了个眼色便应了下来。 赵昺看着刘黻郑重其事的发誓脸上却是一阵发烧,心中有些愧疚。‘梦中局’当然是自己编出来谎言,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单蹦一个人来到大宋还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世界,便一次次被卷入危险之中,因此不能不设法自保,而这对于一个只有五岁孩子来说太难了,他不得不用些手段…… 当赵昺发现自己意外治好了疫病赢得众人的尊重,并被大家认为是神童之时,通过借助自己的身份和前世所学装神弄鬼使人敬畏便成了不二之选,但这些终是歪门邪道,时间久了或是一不小心就会穿帮。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是骗子也得找个托帮忙捧场不是。所以说不论是当前要保住‘有用之身’,还是‘驱逐鞑虏,再塑中华’,当务之急他都需要帮手,建立起自己的圈子。 赵昺想到自己初登项目经理宝座时的情景,皮包里装着大笔的资金独自来到那片荒芜的海滩时的情景,那时从各个项目的主管,到普通工人,做饭的厨师都需要人,因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聘,而最先找的就是一个能干的副手。 一个好副手可以首先把自己从繁杂的日常事务中解脱出来,能帮他打理各方的关系,出谋划策,监督底下的人,关键时刻还能背黑锅。但这样一个副手却十分难得,其不仅要文武双全、黑白通吃,还得要人品好。那才不会黑他的钱、撬他的行、更重要的不用时刻小心篡了他的位。 前世赵昺可以通过报纸、电视、网络、朋友、甚至猎头满世界的帮助自己招聘,而如今他只能自己亲历亲为了,可受当前空间局限性的影响决定他只能在船上就近寻找。 现在自己身边只有倪亮一人,其忠心不容置疑,不用骗就死心塌地的跟着走了。据赵昺观察虽说其深有潜力可挖,但受资历和经验所限,此刻除了当个人‘傻’拳头大的称职保镖外难以给自己多大帮助。而自己又受身份和疫病流行的关系,也不能接触到更多的人,连船上有多少人,都是干啥的都搞不清,从中挖掘人才更是妄想。正当赵昺为此苦恼不已的时候,刘黻走进了他的生活。 历史上的刘黻据赵昺所知对其不乏褒赞之词,少有负面记载。但他也知道史书有时也靠不住的,那都是胜利者的文字游戏,带有偏见和阴谋,不可全信。而赵昺在跟随其学习一段时间后,首先得到印证的是其绝非庸才,肚子里还是有料的,想想哥儿也是受过高等教育,哪些教授有才还是分得清的。 其后刘黻又派遣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来料理赵昺的生活,却不是随便假手仆人、侍女,说明其还是讲礼节,重视君臣之道的。而在被元军船队追击的时候,刘黻能挺身而出护主,表现出一个臣子的忠心。这使赵昺相信老头起码不会在危急时刻抛弃自己,卖主求荣,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老天让赵昺成了皇帝的备胎,虽然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因此被自己改变航向,自己这个备胎能不能转正,但毕竟存在着这种可能性,自己将来是要管理一个国家的,虽说是个有名无实的国家,但也绝非自己这个前世只管理过几百人的项目经理所能胜任的,尤其是没有话语权的幼帝。 要想活在这末世活下去,使自己的意图得到执行,赵昺明白自己必须要有一个代言人,而刘黻身为国家常委之一,权力、人脉、声誉都不缺,正是恰当的人选。但他也清楚古人不是二傻子,让一个阅历丰富、在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信任并能秉承其旨意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也需要动动脑筋的。 赵昺还有一件必须解决的事情,那就是给在隔离船上所展示出的‘神力’找个合理的解释,否则等到与大队会合后将带来极大的麻烦。这古人对于奇异之人认为非神即妖,神当然是正义、祥和的化身,那妖自然就是邪恶与卑鄙的代名词。虽然两者都有超人的法力,但结果却迥然相异,一个是被供奉在神坛,一个就是被摧毁、镇压。 身边有刘黻这么一个可遇不可求的人选,赵昺没有理由轻易放过,但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讲明‘真相’。而元军的到来,老天的照顾让他得以再展神通,正好也可以借机摊牌。他编撰的剧情谈不上新鲜,‘遇仙’的戏码也十分老套,不过他觉得正因为常见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历朝历代从正史到野史王侯将相、凡夫俗子遇仙者不知凡几,就连本朝列祖有仙缘者也有好几个,那自己碰见个神仙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当然遇仙者还都毫无例外的会得到些好处,有人能飞天遁地;有人能长生不老;有人突然七窍皆通,从弱智升级到天才;还有人获得不菲的资财;更有人得以结成神仙伴侣…… 正文 第017章 发掘 俗话说只有想的到的没有得不到的,碰到神仙什么奇迹都有可能发生。赵昺因此获得些超能力也就不足为奇,如此一来即可以遮掩自己显露出来的马脚,也为以后继续施展找到了借口,赢得一批‘信众’,甚至可以获得一定的话语权,取得权力。 至于刘黻,赵昺以为他起初一直是半信半疑,而当自己摆出后世公认的‘象棋四大残局’时,其才有些意动,起码表面上相信了他的奇遇。至于信了多少,赵昺并不确定,因为那样复杂的棋局并不是一个初学者所能轻易破解的,即便是天才也得有学习的过程。 但不管现在刘黻信与不信,赵昺以为在其对天发誓保守秘密的一刻已经成了自己的人。因为他认为刘黻不是个愚直的人,否则宦海沉浮这么多年,也不会几遭贬官又被重新起复,而历史上忠义的人并不是都能善终的,得到的往往是死后哀荣。这表明他并不迂腐,且能审时度势的…… 事实上,赵昺还是嫩了,刘黻比之他想的深远的多。 中国知识分子自古有‘士’的传统,在皇权专制的社会,统治者把教育纳入科举考试的轨道,它不仅把读书人固定在这个轨道上,而且成为整个社会认可的价值尺度便以进入政治阶层成为官僚是最终目标,这不光是士人以求自保的必然选择,也是那些既想改善地位的平民惟一出路,形成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传统。 士人们进士及第、出仕为官,顿时以为可以扬眉吐气,风云际会,龙腾虎跃了。其实他们还都面临着不同的问题与困境。在理想与现实、良心与利益、精神与欲望、尊严与屈服之间,曾经有着传统行为准则的士人阶层,已经变得进退失据了,变得迷茫和无奈。 刘黻这条忠君报国之路走得更加艰辛,他进入官场正是蒙古灭金南下,朝廷妖邪当道、忠良被贬、政治最为黑暗之时。其弹劾奸相,劝谏皇帝忧勤治国,不要逸乐丧志,结果不仅不被采纳,反而触犯了权臣,遭到了排挤和贬斥,数年后才被召还。 新帝即位,贾似道贬死,朝廷召刘黻为参知政事,但他以丁忧为名不赴。却在临安城破、朝廷投降之际毅然离家奔赴国难,来到福州共谋救国,就任参知政事,参与建立新朝,拥立新帝,希望能复国。 众多遗臣商议再建新朝,拥立皇长子赵昰为帝,尊杨淑妃为太后,封皇三子赵昺为卫王;迎陈宜中为左丞相;遥命在扬州的李庭芝为右丞相;陈文龙、刘黼为参知政事;少壮抗元派文天祥到来后担任枢密使兼都督诸路军马;张世杰为枢密副使,陆秀夫为签书枢密院事;江万载为殿前禁军都指挥使,苏刘义为殿前军副都指挥使。 领导班子顺利搭好,太后垂帘听政,仍按谢道清嘱令老臣江万载暗中摄行军中事,统筹一切;公开则组成以陈宜中、张世杰、陆秀夫为首的行朝内阁,重整旗鼓,中兴朝政。与此同时,各地的流亡人士纷纷来投,各地不肯投降的守臣也向新君宣誓效忠,使新一届政府的声势稍有振作。 刘黻为新朝廷竭尽全力,但他很快发现福州政权的建立对南宋王朝来说,是其复兴的希望,但发现希望又十分渺茫。朝中虽然有像江万载、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这样的忠心耿耿、竭尽全力试图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大臣,但更多的却是无德无能之辈,并在稍稍稳定后便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 而皇帝年幼,皇太后亦无政治上的野心及欲望;左丞相陈宜中缺乏决断力和人望;右丞相李庭芝远在扬州;枢密副使张世杰光是军务就已忙碌不堪;枢密使文天祥之手中几乎毫无实际权限,为了不落人口实,他也不再前往行宫上朝。而另一个掌权者江万载却碍于重文轻武的祖制又不能太多的干涉文官政府的事务,实际没有一个具有压倒性权威及声望的人能够指挥朝廷。 面对日趋混乱的局面,刘黻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而随着内斗的升级形势更加恶劣。外戚杨亮节以国舅自傲居中秉权,张世杰与陈宜中议论不合;文天祥也因与陈宜中意见不合,被排挤出朝廷;宗室秀王赵与檡与驸马都尉杨镇先后被陈宜中赶出流亡小朝廷,苏刘义受压制,郁郁不得志;而陆秀夫更是有志难伸,处处受到陈宜中的排挤。 种种迹象表明流亡朝廷已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作为了,刘黻虽然无可奈何,但他仍然勉力维持,尽一个臣子的本分。十一月,元军进攻福州,江万载、张世杰等率领十七万官军并携三十万民众,护送小皇帝赵昰及赵昺登舟入海,驶向泉州。在泉州因为张世杰处置失当,导致蒲寿庚发生叛乱,朝廷又急忙移于海上开始逃亡之旅。 而刘黻连日操劳,又突逢大变,急火攻心之下染上了疫病被送到了隔离船上,随着病情加重,他感到来日无多。刘黻并不怕死,在他踏上前往福州的那一刻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此刻他却万分不甘,自己苦读诗书就是想着一日能救民于水火,匡社稷于即倒,一展胸中抱负,而在这危急时刻他却毫无作为,只剩下无尽的遗憾! 正当刘黻无比沮丧的时候,卫王却意外的出现,他不仅治好了自己和船上病患,其神奇的表现还打破了笼罩在船上的死气。而随着接触的增多,刘黻发现其更多的不凡,不止是其过目成涌的聪慧,还有他不同其他孩童的沉稳与成熟。 随后与敌船遭遇时卫王的表现更让刘黻刮目相看,他三言两语迅速稳住了混乱的场面,将众人团结在一起对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通晓天文地理,了解船只的构造,并利用所知从容调度摆脱了当前的困境,再次拯救了整个船队。 正当刘黻满腹狐疑的时候,卫王似乎已经看出了他的心事,主动向他讲述了遇仙的事情。但殿下这看似小孩子无心的举动,在他看来更像是一局棋,是一盘事关天下兴亡的大局,而自己似乎只是其中的一个子。 在听完殿下转述的偈语后,刘黻猛然醒悟千里独行、七星拱斗、管鲍分马和尺蚓降龙正暗合四局棋,但其中所指何意,他还是一时无法参透,可布局的人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从棋局中已能管中窥豹。而如果说真得出自殿下之手,他还是难以置信,让他不得不怀疑其身后另有异人相助。 但不论真假,刘黻知道此刻殿下既然已经向他和盘托出,就表明了其态度,一者向他示好,表达对他的信任;再者便是试探自己的态度。可他觉得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大宋的国运,放在一个幼童身上是不是有些可笑,即使他是个血统高贵的神童…… 一夜无眠,当清晨旭日东升之时风停雨歇,赵昺在刘黻和倪亮的陪伴下走上甲板,脚下的海面平静如斯,无数海鸟在绕岛飞行,泊在浅湾中的三艘隔离船都平安度过了暴风雨之夜,若不是有浮尸在海面上时隐时现煞了风景倒是一副好景致。 搁浅在屿口的敌船倒是还在,不过已经歪斜在海面上,如同搁浅的巨鲸随着潮水沉浮。泊在海面上的敌船却没有那么幸运,早就被暴风吹的不见了踪影,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殿下,属下一早派出快船巡视,周围没有发现敌船,却见不少破碎的船板,想来已毁于风暴之中。”指挥使周翔看到他们出来急忙迎上来媚笑着施礼道。 “嗯,周军使辛苦了,咱们可有损失?”刘黻点点头问道。 “禀大人,属下已经遣人到其它两船上问过,船只安然无恙,只是有几人不慎摔伤。”周翔赶紧答道。 “赵、郑两位壮士领人在做什么?”赵昺看到赵大和郑虎分领几艘小船向海口划去,急忙问道。 “禀殿下,他们担心倾覆的敌船上尚有残敌会对殿下不利,准备登船察看,再者看看是否有可用之物。”周翔立刻答道,神色却更为恭敬。不知道别人如何,他是真相信殿下有驱神驭鬼之能,敌军可是大小二十多艘战船,但殿下谈笑间招来一场大风就让他们魂飞魄散了。 “很好,周军使临危不乱,调度得当,真乃将才!”赵昺赞许地说道,他明白自己兜里现在镚子没有,想赏都没得赏,反正夸人的话又不要钱,只是费些唾沫,他当然也不会吝啬。 “殿下拗赞,属下哪里敢当,此次全仗殿下神威……刘大人指挥若定才得以脱险,哪有属下末微功劳。”周翔的深施一礼道,口中谦恭,可笑的更似朵花,只是配上他那张黝黑的大饼子脸只让人觉得是坨被砸的开了花的半干牛屎…… 正文 第018章 发财 “周军使不要自谦了,能在混乱之机仍坚守职责便是大功一件,本王定会上奏皇兄嘉奖!”赵昺抬着手拍拍周翔的肩膀道。 “多谢殿下青睐!”周翔的腰弯的更低以便能让殿下拍的顺手,当然对殿下的亲昵举动也是受宠若惊。 “不知周军使隶属哪一军啊?”赵昺看他‘懂事’,也便多说了两句。 “殿下说来惭愧,属下隶属侍卫步军司右厢军,在军器监供职。”周翔抬眼看看刘黻,目光躲闪脸一红说道。 “哦,周军使不畏艰险千里追随朝廷也真是不易啊!”赵昺像是没注意到其自愧晦色似地说道。心里却清楚的很,厢军在宋朝武装力量序列中属地方军,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役兵。 按照现代观点更类似于武警,他们总隶于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却受州府和某些中央机关统管,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作为官员的侍卫、担当迎送仪仗队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战斗力低下,因此在这战事紧张的时候,周翔才担心两位大人嫌弃他们没有用。 “属下吃粮多年还是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粗浅道理,朝廷蒙难我等怎么能坐视鞑子猖狂。”周翔听了心中窃喜,只当殿下年幼不懂的其中的道道,以为是当兵的就能上阵,腰板一挺傲气凛然地说道。 “不知周军使从京中带出多少军匠,是否还都在船队中?”赵昺却不知其所打的小算盘,而是另有所想,又问道。 “鞑子入城前夜,京中已是乱作一团,军作监的工匠也作鸟兽散,不过得知陛下和殿下出京南巡,属下振臂一呼立刻有数千人愿意随行护驾。只是路途遥远、战斗不断,人员多有失散。到达福州已不足千人,被编入殿前军后分散到了各部,属下身边还只有不足百人。”周翔脸色黯然地说道,不过两只眼珠子却提溜乱转不离殿下。 其实周翔心中十分紧张,他清楚自己的话有多大水分。城破前夜,城中乱作一团不假,军器监的寺监和少监早就不露面了,只有他这个监丞还在维持。而军器监也早没有当初的繁荣,制造兵器等事务主要已经归于工部管辖的御前军器所,他们这里事务稀简,退化为储备人才之地,人数不过数百。 大宋一向对兵器制造十分重视,在京师各坊有匠作数千,皆是自各地征用的能工,但对军匠的管理却十分苛刻,工作强度大、生活艰苦不说,还全被圈禁在工坊之中,不得随便出入形同奴隶。如今城破在即,领导们先逃了,军匠们已是人心惶惶。 周翔也知道蒙古人凶狠,城破之后工匠虽能活命,可往往会被迁到北方或随军征战,背井离乡当牛做马的滋味可想而知。于是周翔也动了逃跑的心思,作为临时最高负责人,他命令亲信偷开了仓库收拾了些还值钱的东西,准备贿赂守门的军将找机会溜走。 周翔做事不密,他刚一动身就被军匠们发现了,一窝蜂的携家带口的追了上来想搭个顺风车,他见状心凉了大半。若是几十号人还好说,不过多出些钱财,但这么多人夜晚出城那还不被当成了献城的内奸。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到达城门时正有大队人马出城,于是这千八百号人跟着混出了城。 顺利出了城,周翔发现出来容易,再逃出去就难了,他们已被卷入了谢太后吩咐江万载等人护送两位小皇子出城的队伍。混乱之中没有人去追究这帮军匠们的意图和来历,他们被编为一个指挥稀里糊涂的成了护驾的禁军一员,周翔也成了这支队伍的指挥使。 周翔跟着队伍护驾的队伍跋山涉水,东躲西藏,还要和追击的敌军作战,他们这些人也不断有人掉队、逃离,等到福州时已减员不少。而随着护驾的队伍不断赶到,他们这支毫无战斗力的队伍虽有‘拥龙之功’却也被边缘化,又干回了老本行——充当杂役。今天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周翔不顾颜面在殿下面前是一顿猛吹,希望能得到殿下青睐…… “唉,真是可惜了,这些能工皆是难得的人才啊!”赵昺叹了口气说道,脸上尽是惋惜之色。 赵昺前世作为一个制造从业者,当然清楚技术工人的重要性,社会价值更是不可估量。可即便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培养一个好的技术工人从学校到工厂也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而在古代全然靠言传身教的方式培养一个良工的周期将更长,现在就这么白白的浪费掉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殿下所言极是,那些军匠冲锋陷阵不行,但皆是业中翘楚,制造兵器,盖屋筑城无所不能,还请殿下怜惜。”周翔一听殿下的话头有戏,立刻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道,不过他悲怆的表情倒也有七分真,这些人毕竟是自己带出来的,可看着他们在战斗中一个个死去也是十分难过的。 “刘大人,你看可否?”赵昺没有回答他,而是仰脸看向刘黻征询意见。 “殿下,现在正是动乱之时,岂能擅离职守,再者他们隶属殿前军统辖,我们不好多言。”刘黻想了想说道,其实他心中有些怪殿下多事,工匠从事的乃是贱业,若不是形势危急,他岂会与他们过话,但殿下当面问起自己也不好直接回绝,便以不属自己分内之事推挡。 “话虽如此,但常言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以军匠充战兵岂不是有违天理。”赵昺有些失望,可还坚持道。他以为刘黻算是中正之人,还有体恤民生的名声,不至于对工匠另眼相看,定会顺水推舟同意的,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些士人的等级观念。 “在下与诸位兄弟愿入府中追随,至死不渝!”本来见殿下已有意帮助,而刘大人却百般推脱,眼看事情要泡汤,可殿下回护又让他觉得还有门儿,周翔一急跪下行礼道,他身后的几人也意识到这是改变命运的时刻跟着跪下叩头。 “诸位请起,一切待与大队会合再言,本王定启奏太后和陛下言明,让各位才尽其用。”赵昺急忙搀扶道,他明白这些军匠的价值和作用绝不比一支军队的作用低,但此刻形势不明也不敢将话说满,只能再择机会。 “谢……谢殿下!”周翔磕了个头道,虽然自己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但一个孩子往往是想到哪说到哪,且殿下面带诚恳不似哄他们玩儿,再者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见殿下一面都是难的,殿下答应为自己人等说话已是天大的面子。 “周军使,既然周边没有发现敌军,你遣人上岛察看一番可有人家、水源,也好补充些物资。”刘黻对殿下胡乱施恩有些不满,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想将他支开。 “是,下官即可上岛察看!”周翔也识趣儿躬身施礼准备亲自前往,就在此时突然海面上传来一阵噪杂声,众人纷纷抬眼向海口方向望去…… 搜索倾覆敌船的赵孟锦的一行人收获颇丰,不仅在船上找到了他们急需的兵器、甲胄,还发现众多的财物,忍不住欢呼雀跃。送上门的东西不能不要,刘黻命人将能搬得动的全部通过小船先转移到岸上,只是可惜他们无法将船扶正,只能看着它在逐渐上涨的潮水沉浮不定,被海浪肢解。 收集来的武器迅速分配给了各船,这下人人手里都有了家伙,就连赵昺腰里也悬着把尺把长的蒙古短刀。这是他从堆儿里挑的,估计就是蒙古人随身带着用来吃饭的家伙,因为他发现刀鞘中居然还有两根筷子。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一把普通单刀的长度都与他的个儿差不多了,拿着都费劲,别说舞动了,可即便这把最短割肉刀的也直磕脚面。 要不说人要衣装,船上的众人一旦披挂上,气质立马不同了,尤其是其中那些上过战场厮杀过的人。当然还谈不上什么军容严整,可大伙儿手里有了趁手的家伙,胆气壮了不少是真的。 经过一番仔细的搜索,岸上和附近海面上没有发现敌军,刘黻便下令各船人员登岸。因为他们已经在海上连续飘荡了十多日,淡水消耗的差不多了,也需补充;再有就是海口那几艘搁浅的敌船,因为潮水上涨淹没了部分舱室,赵孟锦等人还想等落潮之后再次登船碰碰运气…… 正文 第019章 投效 赵昺一下船就觉得头晕目眩,人好像飘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晕码头’了,人在船上待久后产生的后遗症。在倪亮的扶持下他转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脚下有了根,而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踉跄了好一阵子才稳住脚步,可那些船工们已经开始驾着小船转运淡水。 “庄员外,这些东西能值多少钱?”等赵昺醒过神儿来,发现众人眼色都不大对,一个个的眼冒精光盯着沙滩上堆积的金银财物,显然都想从中分上一份,他算不出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可单凭这小山似的一堆估计也不会太少。 “殿下,小的大概估算一下也有十几万贯吧!”庄世林擦了下口水说道,“哦,其中金银珠宝不少,没有验看难以估价,也许更多。”他看殿下面带疑惑又赶紧补充道。 “哦,有这么多。”刘黻不禁惊讶出声,而边上围观众人的听罢目光更加热切。 “唉,大人,这些财物多半都是那些鞑子们抢掠而来的,不知道海上又添了多少冤魂。”庄世林脸色黯然地叹口气道,大家都看到出海贸易获利丰厚,可他作为海商自然明白其中的艰辛,如果途中遇到天灾就是船毁人亡,这只能说自己倒霉;而让人防不胜防的还有人祸,除了途中海盗的抢劫,港口的税收,最让人无奈的就是战争,船只随时可能被任何一方征用,货物被充军,到了往往是人货两空。 “管他鞑子是抢是偷,如今落到我们手中便是我们的了!”赵孟锦作为军人却不会考虑那么多,从敌船上收缴的物品自然就是战利品。 “诸位以为这些财物如何分配?”成堆的金银财物堆积在眼前,让赵昺这个见过‘大钱’的也是心生波澜,甚至心中升起个念头——当海盗也是个不错的营生,驾着战船、打着骷髅旗,纵横四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也是快意人生,可理智告诉他现在是不行的。 “此次能退敌全赖殿下指挥有方,当归入殿下府中!”赵孟锦首先言道,按照大宋军法缴获按例当收入帐中,取其中半数赏赐有功,大家能虎口脱险是谁的功劳有目共睹。 “某家没有异议,请殿下尽数收下便可。”郑虎臣也准备投效卫王府,当然不会有异议,只当做了孝敬。 “殿下,臣以为所获财物应归公用,不可藏私。”刘黻扫了眼众人皱了下眉头说道,他知道两个领头的一说,别人即便有意见也不敢吭声了,而财帛动人心,殿下小小年纪养成贪财的毛病可不好,因此出言相阻。 “刘大人言之有理,不过本王有一建议!”赵昺也在观察着众人,赵大和郑虎两人面露愤怒,但他们对刘黻是敢怒不敢言,而更多的人是面露失望。 “殿下请言!”殿下有话说,又当着众人的面,刘黻自然不能说不行。 “诸位,本王以为此次为摆脱敌船,将船上许多货物抛入水中,使郑纲首和多位客商蒙受不小的损失,因此我以为应拿出部分财物予以补偿;再者,我们能够康复也多赖郝翰林等几位医士照看,也应与拿出部分财物予以奖赏;当然众人在抗敌中也出了力,理应分赏一部分。而现在我们与大队失散不知何时才能会合,其中必有开销,所以剩余财物交由刘大人等暂时保管支付用度,本王分毫不会动用,大家以为如何?”赵昺言道。 赵昺话一出口,众人皆惊,这么多金银说分就分,夲儿都不大一个,心中暗道殿下是因为年幼灵智未开,还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呢?但殿下的话又在情在理,出力多的自然得到的多,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反而听着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殿下,万万不可,那些财物就当小的为国出力了,怎能向殿下索要赔偿,权当小的为大宋复国尽些微薄之力!”庄世林却反应快,他琢磨殿下呼风唤雨的事情都办的出来,怎么会是弱智,这也正是自己表忠心的好时候,立刻跪倒泣涕横流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感动的要死呢! “殿下,下官等治疗病患乃是本分,更不敢贪天之功!”郝云通也是连连摆手道,拒绝殿下的赏赐。但他心中却十分感动,自己说起来是个刚入品的翰林医士,属于等级最低的医使,将他这样的派上船,明摆着就是略尽人事,加上当替死鬼的。而能治好船上的疫病,是谁起的作用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如今殿下将这偌大的功劳算在他身上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怎么敢再要赏赐。 “他们说的也是,现在整天在海上漂,要钱也没处花,我们也不要了!”这时赵孟锦笑呵呵地说道,他身后的众人也跟着附和,显然也放弃了。 “殿下,你看……”刘黻却是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是贪财之人,但也知道朝廷漂泊在外缺的就是钱,此次前往泉州也是为了解决财务危机,这十几万贯对于财源匮乏的朝廷可能只是杯水车薪,可有时也能解燃眉之急的。 “哦,刘大人也觉得如此可行,那就请庄员外清点估价之后,由你主持分赏下去吧!”赵昺不等刘黻说完便打断他说道。 “也好!”刘黻咬着牙说道,殿下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可现在话已出口就如同泼出的水,他也只能依命而行了。 看着众人在刘黻的监督下盘点财物,赵昺也是长出口气。谁都知道是钱好东西,他也不傻,当然知道钱对于现在的自己有何等重要。可他还是甘心将钱一文不留的撒出去,是因为他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些钱,而刘黻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以为凭借自己的权威已经掌握了局势。 而赵昺前世看多了为钱反目成仇的事情,现在船上的人貌似和谐,遵从号令,实际那不过是危机时刻为了自保,而解除后不免会有人生出什么歪心思,尤其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动乱时候。自己将这么多钱放在身边无异于引火烧身,本没胆儿杀自己的人,看在钱的份上却敢于铤而走险,还不如散出去即稳定了人心,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何乐而不为,虽说肉疼的紧…… 赵大等人决定要对搁浅的敌船在落潮后进行二次清理,那么今晚也不会着急离开。赵昺在岛上寻了一处溪流洗去了身上十多日积存的泥垢,脚踏实地吃了一顿安稳饭后,为防止有流落岛上的残敌袭击便返回了座船。 赵昺昨晚几乎是一夜未眠,本来是十分疲倦,可回到船上后依然难以入睡。他现在对于睡觉简直有了种无比的恐惧,只要一闭眼便回到了泉州血夜,满眼都是横籍残破的尸体、流淌的鲜血和惊慌的人群;耳边回荡着垂死者的惨嚎、追击的蒙古兵嚣张的狞笑。 说实话,赵昺前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小的人,可他来自的年代影视中都不准出现个血腥镜头,尸山血海也只存在于和想象之中。当这一切真的就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得怕了,外人看来的不哭不闹那是自己被吓傻了,而在得知自己的这时的身份和所处的年代,就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 人往往会对未知产生恐惧,而现在赵昺的恐惧恰恰是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这就如同获知了执行日期的死刑犯等待着上刑场,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因此他想着能改变这一切。 但看着岸上的人兴奋的等着刘黻等人对收缴的财物进行估值清点,算计着自己能够有多少所得的时候,这赵昺不禁有些沮丧,自己一系列所为好像没有什么成效,他们对自己的兴趣似乎还不比那些金钱多一些,而自己最为倚重的刘黻似乎仍然处于犹豫之中。 可世事无常,正当赵昺正自哀自怜,暗骂那些知恩不报的白眼狼时,却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始行动了…… 掌灯时分,赵孟锦和郑虎臣及庄世林三个人并没有像刘黻那样矜持和这样那样的顾虑,他们悄悄的溜进了卫王的座舱,进去也不多言,在其惊愕中纳头便拜,口称‘主公’,他们向这个垂髫顽童表了忠心。赵昺此刻已经懵了,还没有想明白三个人是何意,他们又从舱外拖进来几口箱子,看其吃力的样子便知份量不轻,而打开后更是金光闪闪,里面尽是黄白之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赵昺还是懂得的。三个人和自己不沾亲不带故,说起来认识还不到两天,与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而即便是想报答救命之恩,送上这份重礼就足矣,效忠就有点过头了…… 正文 第020章 贿赂 “难道是自己附身的这位皇子天上就有王霸之气,让他们一见便认主拜服?”正当赵昺胡思乱想,yy无极限时,三个人再次开口,分别做了自我介绍,不知底细的话乍一听还真被他们弄的迷迷糊糊。 而三个人也是声情并茂可劲儿的吹,先说自己的出身那个个都是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且自己更是自幼身怀报国大志,少年更是习文练武,成就了一身本事,只是因为遇人不淑,又遭奸人陷害、打压,以致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抒,现在遇到明主当然是倾心相投。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什么‘殿下英明神武,一看便知是国之栋梁’,‘少年老成,公正贤明,定是一代贤王’,‘身负绝学,驱神驭鬼,乃上天眷顾之人,必成大器’……等一类献媚之词,至于真假各有几分就难说了。 如果赵昺真是一个孩子的话,说不准还真被他们极具感染力的话所打动,以为自己捡到宝贝。但可惜他们遇到的是一个也曾辉煌过的穿越人士,虽谈不上精明,可也不是个傻子,赵昺听着听着已经明白了,他们仨就算前边说的都是真的,可现在一个是败军之将,一个是朝廷通缉犯,一个是失了货物不得不流落海上的奸商。 “唉……”赵昺心中暗自叹气,要是自己准备当海盗,这三人还真是宝。赵孟锦能征善战绝对是个上好的打手;郑虎臣心思缜密,手黑心狠,且城府颇深,绝对是个摇扇子的好料;而庄世林虽然只是一个市侩的奸商,可做个管理钱粮的总管估价、销赃还是绰绰有余的。 答应还是不答应呢?赵昺清楚三个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的要效忠自己,但他已经明白他们其实是各有目的,突然找上自己这个孩子的主要原因绝不是自己露的两手‘神技’,而是他们各有目的,更是欺负他是个孩子好糊弄,否则隔壁住着刘黻这么大一尊神摆在眼前为何不去投靠呢…… 事实上,赵昺猜测的不全对,至多是五五之分。几个人看着卫王的脸色由惶恐慢慢转为镇静,而其阴晴不定的脸色显示其在权衡得失,可他们却也猜不透殿下所想,搞不清自己贸然相投是对还是错了,心中不免打鼓。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具有相同脾气秉性兴趣爱好的人往往能够想出融洽。如此,则可以从想处融洽的人们中间反推其共质性,从而识别别人的真面目。 赵孟锦等三人不是出身官宦家庭,便是巨贾大商世家,但三人还有个共性,那便是家道已经中落,有名无实,成长道路坎坷,前途渺茫,急于改变现状。而他们已经人近中年,在官场和社会上打拼多年,人也变得世故,如今落难上了同一条船自然闻到了彼此身上的‘臭味’,平日里虽井水不犯河水,但已是‘神交’已久,感觉到了彼此的存在。 几个人都在思索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在权力场上混过的他们知道上级就是力量的源泉。如果认人不准,或者不知择人而侍,那么很可能就会因为跟上了一个倒霉的主子而遭殃。因此聪明的人会慎重选择主人,如此才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地发挥才干,功成名就。 刘黻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其上船后便已病入膏肓,自然不能投资在一个垂死之人身上。再者其刚正之名在官场中也是有名的,以自己的戴罪之身前去投靠弄不好就成了肉包子打狗,还是不冒险为妙;随后卫王上船三人很快就已经知晓,但他们起初并不想将自己的命运押在一个孩子身上,因此谁也没有动作。 转折正是赵昺频频显示‘神迹’的手,别看他们平日和赵昺没有任何接触,但船上发生的事情想要知道便没有得不到的,甚至比每日和其接触的刘黻都要详细。而正当他们思考的时候,敌船来袭为了自保三个神交已久的人便强强联合结成同盟,触角更伸向了小船队的每个角落。 殿下在事件中的表现几个人都看在了眼中,而刘黻两人的夜谈当然也没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别人可能不明白,三个人精略一分析便从其中获得了不少信息,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们信了,觉得出手的时候到了。当然也不排除觉得殿下年幼好控制的原因在里边,可对于他们这并不是主要的。 赵孟锦是宗室出身,他的富贵和地位与赵氏能否继续执掌权柄休戚相关,是打心眼儿里想为国家,也是为自己而战。但他知道当前皇权旁落,皇帝身边围绕着那么多的亲信大臣,而自己虽说是宗室,可得罪过他们,恐怕皇帝的面都难见就被他们玩死了。可卫王虽年幼却又不同,可在他看来性格纯良,肯维护手下,又得上天眷顾,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没准匡扶赵氏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更重要的是自己有可能搭上这趟船。 郑虎臣想的是如何先保住自己的性命,重振家业,现在自己隐姓埋名四处躲藏。叔父为了解救他也抛弃了官身隐居乡间,自己的几个儿子也为了躲避追杀骨肉分离各奔一方。他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已经看明白卫王和陈宜中的梁子是已经结下了,即便不会直接冲突也会暗战不止,而他也清楚卫王现在势单力薄,正是用人之际,这个时候投靠其没有拒绝之理,自己也暂时得到了栖身之所。 庄世林的想法就市侩的多,也现实的多。庄家是泉州大户,海上经商起家,经过百十年的发展已成为数一数二的海商,但一直被把持市舶司的蒲氏一族打压再难上进。可他们清楚自己现在缺的不是钱财,只是一个有力的靠山,自己打通了这条路将来就可能以一个旁支的身份执掌家族,而现在正是‘投资’的好时机,谁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啊! 三个人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十分清楚当权者的心思,自己的属下光能干是不行的——如果对主上不忠,越是能干越是可怕。所以在能干之外还必须有一条忠心,更重要的是这种对上的忠心必须要被主上感知到,而最能表示自己心意的东西非财物莫属了,可也是他们此时最为短缺的。 也是上天眷顾,搁浅在海口的敌船居然没有在暴风雨中解体沉没,而出身水军的赵孟锦眼光更为狠辣,他明白自古‘兵匪一家’,对于劫掠成性的元军尤其适用,其是走到哪抢到哪,泉州富得流油那些鞑子们怎么会放过。船底深深的陷进了泥沙中,他搭眼一瞧便明白其原因多半是‘私货’太多的缘故,那自己只要冒险上去走一趟‘投名状’就有着落了。 当赵孟锦等人以搜索残敌为名上船一看,结果不出其所料,船舱各处堆满了各色财物。在搬运财物的同时,三个人暗中将值钱的金银藏了起来。这也不能怪他们有私心,若是投效失败,而自己身份也已经暴露无法再藏身,也只能跑路,可那时兜里没有些钱财傍身是不行的。 但当财物送上岸情况却让赵孟锦等人措手不及,按照规矩当然应由地位最高的卫王殿下分配,而其也可以理所当然的留下大部分财物,其他人即便不满也说不出什么,他们也就顺水推舟送上了投名状。 可不知道是殿下不懂规矩,还是真的视金钱如粪土,居然要将这些东西全部给分了,自己没有私取分毫,也让他们的‘好意’落了空!想想自己的前途,三个人一咬牙只能将私藏的东西献上,而现在他们期待的结果却没有出现,怎能不让他们紧张,沉静中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些东西值不少钱吧?”正当赵孟锦等人觉得没戏的时候,殿下摸着箱中的金银突然发声道。 “哦,殿下,如今战乱不止,金银价格飞涨,一两金子值四十贯钱,一两白银也值三贯之多。这几箱金银按此估算应值百万,而其中有些珠宝,小的不能估值,也一并拿给殿下玩儿吧!”三个人听了都是精神一松,他们此刻不怕殿下嫌少,而是怕殿下不吭声,只要说话便有门,庄世林急忙答道。 “这都是送给本王的吗?”赵昺似笑非笑地看向三人道,心道真是些人精,话都说的让人舒服,珠宝比之金银都要值钱,这家伙竟然只说让自己拿着玩儿。 “当然是送给殿下……不,是送给主公用度的!”赵昺此话一出口,他们便已明白殿下收下他们了,三人急忙施礼道…… 正文 第021章 随心 圣人云: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也就是说个人德行比才干更重要,因此在用下属时最好选择德才兼备之人,其次选择德胜于才者,再不济也得是才胜于德者。 赵昺眼前这三个口称主公的人在某些人眼中绝对是小人,甚至是该杀之人。赵孟锦兵败弃城而走,导致城池被攻破、主将战死,那是严重的失职行为;而郑虎臣违抗圣旨、公报私仇杀了贾似道,更是十恶不赦;商人更是不堪,他们斤斤计较、锱铢必争、以投机得利,挣得都是黑心钱,本就是贱民,岂能轻易收入府中,给予重任。 但赵昺却不完全这么认为,以他这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这些‘罪状’并不能算全是过错…… 赵孟锦明知敌人势大,仍然领兵出城袭扰敌军,那是怀着必死之心的,而他也确实尽力,在被敌人包围的‘最后’关头,还力战不止,直到被敌人暗算落水,只是侥幸未死,分明就是活着的英雄;再者他也并没有逃走,也曾设法回城,可真州早被围得水泄不通,又如何进得去,但那些‘君子’看来他没有与城池共存亡便是失节,德行有失。 郑虎臣违旨杀贾似道不说现在朝野如何评价,也不说其该不该杀,可赵昺却知道后世都是一片赞赏之声。而他还知道些其中隐情,其杀奸相不是自作主张,而是暗奉了福王赵与芮的命令行事。但郑虎臣在被朝廷追究的情况下也没有以奉命行事为自己开脱,即便今日也没有向他透露一字,独自扛着‘公报私仇’的黑锅,这说明其是个讲义气、重诺言的汉子。 庄世林这个人,赵昺前世就没听说过,即使现在估计除了圈子里也无人知道的这么个人物,可以说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商人,只是因为从事的行业而让人瞧不起。而赵昺看来商人重利这没有什么不对,他们投机说明有眼光,斤斤计较更是敬业的表现,只要不是坑骗,挣了钱那是人家的本事,与缺德根本不沾边。 而赵昺接受他们的投效,除了看事情的角度和评价标准与此时不同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己真得是缺人啊!别说现在这三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小节上的问题也得留着,毛爷爷也曾经说过‘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吗,非常时期也让他不得不放弃当初的用人标准! 赵昺清楚自己此刻势单力孤,且碍于身份行动不便,只有尽最大可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才能逐步做大自己的人脉基础,而这不管是今后的战争,还是可能发生的政治斗争,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决定胜负的因素。再有人家条件也不高,只是想找一个庇护之所,又送上了那么大一份厚礼,自己若是辜负了这一片‘好意’,恐怕他们心中还会不安,以为自己拒绝效忠呢…… ‘咄咄……’突然舱板发出几声敲击声,赵昺面色一凛,他担心隔墙有耳,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而没等他吩咐,刚刚还像石头人似的倪亮已经擎刀在手窜了出去。 “壮士莫急,是自己人!”郑虎臣边说边伸手拉倪亮,他情急之下也是用上了力气,却被其轻易挣开,而倪亮反手将刀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殿下……”刀架在脖子上,郑虎臣不敢再动看向赵昺道,而心中却无比震惊,自己好歹也是武进士出身,又在边境上与敌厮杀过,现在虽说上了点年纪,可竟然没有能在这个年轻人手下走过一招便被制住了。 “倪亮!”赵昺喊了一声,又摆手让其退下,倪亮这才收刀退到了殿下身前,可眼却不离几个人。 “主公,是属下安排的人在外放风,以防有人误闯进来,未及禀报请主公责罚!”郑虎臣不敢再动,原地施了一礼赶紧请罪道。 “嗯,小心无大错,何罪之有!”赵昺虚扶了下道,心想他们肯定是怕被人撞破好事,所以安排亲信监视,不过由此看来郑虎臣却也是个谨慎的人。 “主公,是刘大人上船了,这些东西还是……”庄世林见殿下并为此生气暗松口气,小声提醒道。 “收了吧!”赵昺明白其意思,冲倪亮点点头道,“几位以后在人前以殿下相称即可,主公可在内府相称。” “是,主公!”三个人听了相视一笑急忙施礼道,他们也听懂了殿下的意思。 “哦,真是一条好汉!”赵孟锦突然赞了一声,他们送来的财物皆装在几个两尺余见方的木箱之中,每个份量都不轻,都是让亲信们抬到舱外,然后自己拖进来的。可倪亮却一条胳膊夹起一个还不显吃力,仍能快步行走,这起码得有几百斤的力气才能做到的。 “他这个人就是有把子力气,也才能杀敌无数,背着本王奔行百里脱险。”赵昺轻笑着说道。 “倪壮士真乃是子龙再生,殿下有如此勇士跟随,何惧宵小!”赵孟锦感慨道,而心中更觉殿下非凡,否则身边怎么会有如此猛士相随保护,这简直就是上天派下来的护法金刚…… “哦,几位怎么也在?”刘黻一进舱便看到三人,有些意外的说道,赵孟锦等人也上前见礼却没有吭声。 “刘大人,是本王召见。”赵昺接过了话,现在刘黻态度也不明确,他也不想让其知道三人相投之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我们与朝廷大队失散,而敌寇又徘徊左右,此处也不是久留之地,本王想问他们可有主意安然离开。” “也好!”刘黻撇了三人一眼,既然是殿下召见,又没有发现他们有不轨行为,他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他还以为三人嫌弃赏赐太少找殿下诉屈的。 “事情已理毕?”赵昺又问道。 “启禀殿下,所获财物皆以按其功劳大小分赏下去,剩余之物殿下看如何处置。”刘黻躬身答道。 “嗯,刘大人辛苦了!”赵昺点头道,“大人大病初愈,大事还需仰仗。庄纲首经商多年,必会理财,就由其暂管如何?” “也好,就按殿下安排。”刘黻随口答道,他怎么也是堂堂的参知政事,相当于副相,如果不是这等时候,如何也不会亲自去犒赏这些船工和兵民,更何况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而他更关心的是这三个人做了什么,这么快便得到了殿下的信任。 “谢过殿下、刘大人,草民定会竭力做好,不负所托。”与刘黻的不耐烦相比,庄世林却有些激动,深施一礼道。在他看来管理船上的钱粮可不是小事,这相当于给王爷当管家了。而一旁的赵孟锦和郑虎臣也是会意一笑,认为事情正如他们所料,刘黻已经是殿下的人,否则不会就这么痛快的同意殿下的提议。 “不必多礼!”赵昺抬手道,“刘大人,我们如今脱离大队,不知何时才能会合,而敌船队在畔,随时都可能遭遇。赵大曾在淮西军中领兵,不若就让其居中调度指挥;郑虎也在边军中服役过,虽后转为吏员,但通晓兵事,由其协助赵大可好?” “这……”刘黻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答应,这二人的来历不明,只凭他们在此次危机中的表现难以断定没有异心。接管船队的武装不比钱粮这等事情,现在强敌在侧,如果他们为了保命和荣华富贵将殿下出卖给蒙古人,那自己可就是百死莫恕了,因此他还有些犹豫。 “刘大人,赵大和郑虎两人能千里勤王足见其忠义之心,而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又何必拘泥于小节呢!”赵昺知道刘黻担心的是什么,如今偏偏不能说出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只能表明自己对赵大俩人不疑的态度。 “殿下所言正是,那就有劳尔等,待脱险后,老夫一定向朝廷奏明功劳加以封赏。”刘黻想想也是,他们的船上本来就是一群半死不活的病患,只有一队禁军保护,战斗力极为有限,也只能仰仗这些来自各部的人,而让他奇怪的是以殿下之前的表现不应做出如此草率之事,但却偏偏轻信了他们。 “保护殿下正是我等本分,定不负大人所望,即便我等粉身碎骨也会护的殿下周全!”赵孟锦躬身施礼道,心中却对刘黻愤愤不已,其唧唧歪歪的还不是对他们不放心,还不如小小年纪的殿下。 “既然如此,那就由赵壮士领一队军兵乘头船开路,察看敌情;郑壮士领一队兵丁乘尾船断后,掩护船队;庄纲首就与我们同船管理、分配钱粮,由周指挥居中调度。”刘黻略一沉吟道。 “诸位以为刘大人的布置是否妥当?”赵昺心中暗笑这老头行事还真是谨慎,先将三个人分开使他们难以串谋。同时又将熟悉海况和航线的庄世林留在自己的船上,即便另外两人叛离也不会导致迷航,而其却难说了。再者粮食大部都在主船上,离了他们也活不下去,他只是其太高估周翔那帮工匠的战斗力了。 “刘大人布置并无不妥,我等遵命!”谁都能看出这是刘黻分化之计,分明是赤裸裸的嫉妒,想要在殿下面前争宠,赵孟锦刚要张嘴争辩,却被郑虎臣拉住,他上前一步施礼恭敬地答道…… 正文 第022章 不妙 给三个新附者安排了职事,接着便是要如何归队。现在的形势对于他们是极为不利的,他们与大队失散已经过去三天,在大队敌军的追击下即便发现隔离船没有跟上也不可能停下来等待,这导致两者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追是追不上的。更为不妙的是他们并不知道朝廷前往的下一站是哪里,即便想去会合也难以做到。 “刘大人,撤离泉州时朝廷可曾定下前往何处?”沉默了半天,赵孟锦实在忍不住了打破沉默问道。 “唉,老夫离开泉州时便恶疾缠身,对于朝廷的决断也是无从知晓!”刘黻叹了口气说道。 “自福州出行前形势如何呢?”赵昺插嘴道,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对这段历史的记忆,而脑子中更多的是宋元交替中发生的重大战役,而这种‘小事’如何留意过,再说历史上也没有自己插了这么一脚,导致与两王失散。 如今赵昺只能试图按照前世的记忆将自己所了解的南宋灭亡发生的大事件,按照先后顺序将此拼合起来,得到小朝廷的逃亡路线以此推断出其此刻的所在。但由于古今地名的变动和时间纪元的错乱,他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与现实吻合,但无奈之下也只能勉强试试。 “殿下,朝廷重建之时,只有两广路和福建路还算完整,但十月敌军开始大举进攻福建路,我们不得不撤离福安前往泉州,向南转进。”刘黻黯然地答道,面对强敌,新朝廷虽号称有兵三十余万,但其中只有张世杰的一万多郢州兵是正规部队,其余都是厢军、溃军和新募集的民兵,这样的队伍显然不是蒙古精兵的对手,陈宜中、张世杰不敢跟蒙军抵抗,接到消息后便立刻南逃,根本不敢与之一战。 “本王记着文枢密使在离开福安前已经前往南剑州开府,统领着数万督府军抵抗敌军南进,朝廷到泉州是不是欲与他们会合呢?”赵昺边回忆,边核实自己的所知。 “殿下,距某家所知文枢密使也难敌鞑子的进攻,有传闻他们已经退往漳州。”赵孟锦接话道。 “嗯,那就对了,我们正是在漳州外海与大队失散的,朝廷可能正是想与文枢密使合兵一处,共抗敌军。”刘黻也不是蠢人,听赵孟锦一提便想到了。 “刘大人言之有理,但朝廷有船千艘,不会尽数舍弃,最有可能的是在停在某处港口。”郑虎臣点点头道。 “这片海域广阔,漳州、潮州、惠州皆可停靠,我们总不能一处处地寻过去吧?”庄世林从怀中掏出视若珍宝的海图摊在长几上指点着道,而脸色更不好看,朝廷大队在前边跑,他们在后边追,没有准确的地点不是错过、便是追不上。 “那倒不必,我们与大队失散已是五日,而他们人多船杂,一者行不快,且也需停船补给,可能藏下上千艘大小船只的港口不会太多吧!”赵昺看着铺在几上的海图是直皱眉头,大概画了个范围道。 这是张手绘的海图,与现代的海图相比显得无比粗陋和简单,准确性更不用说,且由于绘制方式的不同已经让他看着十分费劲,其中更参杂着众多的暗记,想来是纲首们的‘独门秘籍’,而他们正是凭此来保住自己的地位,现在却给赵昺造成了不小的困惑。好在图上标注的岛屿和地名还看得懂,但指望着由此量取准确的数据就不要想了,他只能根据船速靠心算推断大概范围。 “殿下的提醒甚是,地方小了藏不了身,也无法获得充足的补给,且又得远离敌军,陆上还得有军兵接应,如此一来殿下划定范围内符合条件的港口屈指可数。”赵孟锦点头称是,心中却顿生疑惑。此前他以为殿下是在刘黻的辅助下才表现出‘超人’的能力,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殿下并没有得到其任何提示,且所想比其更为周全。 “赵大说的好,不愧是领过兵的人。”赵昺言道,“朝廷在泉州遇袭时,已有元军现身,正如刘大人所言福建路可能大部已落入敌手,文枢密使也难在南剑州立足,不得不向南撤退,退入漳州。而如今元水军已经出现在漳州海面,陆上多半也处于敌兵锋之下,文枢密使只能再次向汀州或潮州转进,以时间估算朝廷大队应撤到了广南东路的潮州,为安全计惠州也不无可能。” “殿下读过兵书?”郑虎臣突然问道。 “郑壮士说笑了,本王离开临安时刚刚启蒙,而前时……直到近日才得刘大人教导。”赵昺听了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几个人都定定的看着他,目光中皆是惊疑,他暗道不好,自己说着说着便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孩子,可覆水难收也只能往刘黻身上推。 “刘大人真乃大才!”郑虎臣转向刘黻施礼道,都说名师出高徒,此刻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信了。而另外俩人也纷纷送上赞美之词,对其的感观也大为好转,琢磨着以后是不是也要和刘黻多亲近些,免得其在殿下说自己的‘坏话’。 “诸位拗赞了,殿下聪颖异常,触类旁通,老夫怎敢居功!”刘黻心里明白,自己教导殿下就没几天,一本《论语》还没讲完,再者自己也不精通的兵法,如何教导?可眼前又没法解释,只能讪笑着答道。 但殿下的一通入情入理的分析同样让刘黻惊异不已,甚至对自己怀疑殿下所说的‘奇遇’感到惭愧。可当他看着本应该站在舱门口的倪亮此时却守在紧闭的卧房门前时又疑窦顿生,难道其中有什么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还是就藏着那位自己一直怀疑存在的幕后高人? 看着众人的表现赵昺也是小心肝跳个不停,意识到不经意间自己的话说多了…… 他前世独守空船数年失去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东西,包括与其年龄相匹配的经历,幻想过如果让自己重活一次应该怎样规划自己的人生,实现自己的梦想,获得不一样的生活。 但是当赵昺真的穿越重生的时候,再考虑问题时他发现,除了对自己的新身份和面临的陌生、险恶环境感到无所适从外,还有就是自己的年龄问题,他发现虽然面貌是个孩子,可心理、思想还停留在穿越前的年纪,这使得他不得不处处小心。 起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正赶上处于混乱的时候,刚来的赵昺也是被眼前的血腥场面吓的不轻,又搞不清形势,基本处于失神的状态,当然急于逃命的众人也没有刻意去留意小皇子的变化,而随着身边熟悉‘他’的内侍在逃亡中不断死亡和失散,更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改变,使其平安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随后与大队回合后,赵昺独自占据一艘大船,让他有时间和机会学习这个时代人的举止和语调,且尽量少言少动,只看不说。而即便看起来有些‘失常’,那些侍奉的内侍和宫女也只是以为小皇子受到了惊吓,以致变得少言寡语,小心翼翼,还有他的身份在哪里,自然也不敢说三道四,使赵昺有了过渡期得以缓冲。 到了隔离船上后,排出那些危险因素后,赵昺反而觉得有些轻松,毕竟远离了那些熟悉宫廷生活的人,自己露出马脚的机会大减。可随着一个个危险的降临,为了保命,情急之下他不得不频频做出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事情,展现出过人的神奇本事。 虽然事后赵昺极力掩饰,但他知道糊弄倪亮那样的‘傻子’行,对刘黻、赵孟锦、郑虎臣和庄世林这样的老油子也只能瞒过一时,时间久了就可能引起他们的怀疑。因此他只能在他们面前谨言慎行,尽量展现一个孩子的一面,并给自己罩上件‘神秘’的外衣。 “唉,今天一高兴又忘乎所以了……”赵昺看着还在眉飞色舞的‘吹捧’自己的三人,刘黻满是疑惑的眼神,他心中满是苦涩和无奈,自己这个双面人当的太辛苦了,遮遮掩掩还是露出了马脚,可事已如此只能随心了! “这些主意皆是出自各位,本王只是稍加梳理,可不敢居功,更当不得如此赞誉!”赵昺反思一番,不得不又再次为自己开脱,将功劳推给大家,甘当无名英雄。 “殿下过谦了!”见王爷如此谦逊,大家当然要客气一番。细想之下刚才确如其所言,主意似乎真是大家的,殿下不过是分析总结了一番;但好像又哪里不对,他们所言又皆是在殿下引导之下说出来的。 “殿下倦了,各位大人请回吧?”正当各人苦思时,突然倪亮说话了,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哦,殿下早些安歇吧,臣(属下)告退!”大家一看,可不,殿下已是哈欠连天,小手还不断的拍打着小嘴,那样子真是萌翻了众人,他们的心也呼的放了下来,怎么说殿下也是个孩子。 “好,一切由刘大人安排吧,本王就仰仗诸位了!”赵昺满脸倦容挥挥手说道,自己只想静静…… 正文 第023章 困局 推开窗,寒风夹杂着霏霏雨丝吹入屋内,扑面的凉气让赵昺精神一振。他们的船队经过十余天的航行终于遇到了大宋的哨船,才将他们接引进了甲子港,这时已是景炎二年的正月十五日,他们在漂泊中度过了新年。 “王德,宫中可有人来?”赵昺已经回来三天了,只是将他安置在镇外的一处大宅中,宫里送来了一应之物,皇帝和太后却并没有召见他们。而随行的倪亮等人由刘黻暂时安置,可时至今日也没有露面,这让他有些不解。 “殿下,小的一直让人在门外候着,并无人来报,想是官家和娘娘有事缠身,不便召见吧!”王德躬身施礼道。 “你是娘娘宫中的吧?”赵昺抬下手让他免礼,上下打量着新调来伺候的内侍总管王德,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面白无须,面容清秀,一看就是太监相儿。 “殿下好记性,小的原来一直伺候太后,娘娘得知殿下回来后特遣小的来府中伺候。 “哦,府中的旧人为何都不见了,他们调归它处了吗?”赵昺刚住进来时发现里里外外伺候自己的内侍、宫女和侍卫没有一个熟面孔,初时还以为宫里以为自己多日不归已经遇难,将人调到别处,可现在回来两天了那些人一个也没有归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殿下有所不知,当日殿下下船后便失踪了,娘娘和官家震怒,将那些不尽心的奴婢们尽数处死了。”王德犹豫下答道。 “唉……倒是本王连累了他们。”赵昺听了一愣,沉默好一会儿叹道。想想自己为了救倪亮而匆忙下船误上了隔离船,没想到救了一人,百十人却为此送了性命,着实让人心中不忍。 “殿下不必感伤,你乃天潢贵胄,那些奴婢却粗心大意险些误了殿下的性命,罪当如此。”王德看殿下面色凄然,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可是亲眼看着殿下船上的那些内侍、宫女和一应侍卫、水手全部捆成了粽子扔下大海喂鱼的,而这却是有着菩萨心肠的娘娘下的懿旨。见殿下并没有迁怒自己的意思终于松口气,赶紧宽慰道。 “与本王同船归来的那些人安置在了哪里?”赵昺猛然想到曾和自己共患难的那些人,不会被当成疫病者给处理了吧?他赶紧问道。 “禀殿下,那些人都已下船,暂时另立营地安置。”王德回答道。 “刘大人呢?” “殿下,这……这小的实在不知。”王德讪笑着答道。 “嗯,倪亮、倪亮……”刘黻下船后便一直没有音信,而自己也似处于软禁状态,左右也都是陌生人,这让赵昺十分不安,不知道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府中没有叫倪亮之人,要不小的派人去寻?”看殿下喊人想要出门,王德却是急了,挡在了门前。 “本王想出去走走。”赵昺说道,伺候自己的那些老人都被处死,倪亮这个‘罪魁’听说后肯定藏了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又添一缕冤魂。而当务之急还是要联系上自己的人,但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只能自己走一趟了。 “殿下外边下着雨,且鱼龙混杂,娘娘吩咐不要殿下出门。”王德瞅着殿下小心地答道。 “……” “殿下,娘娘已令殿前禁军宿卫行在,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府中,王府原有的随从也皆换掉了。”王德见殿下绷起了脸,似乎十分不快,急忙解释道。 “什么?!为什么要换掉本王的人,马上将他们全都给我找来,缺了一个我就不吃饭了,我要见母后……”赵昺一听暗叫不好,自己的人皆是见不得光的,若是被人认出来,又离了自己的庇护岂不小命休矣,刚刚组建的脆弱联盟也会顷刻烟消云散,可他能做的也只有大耍小孩脾气,以逼迫其屈服。 “殿下,小的做不了主啊!” “殿下,可怜可怜小的吧!” “殿下,小的给你当马骑,可好……” “殿下,咱们去花园,好不好……” 王德此刻是一头汗,嗓子都哑了,无论他如何哄劝,殿下依然是大吵大闹,定要见自己的玩儿伴,要见娘娘。而他来之前娘娘早有严令,殿下有失拿他是问,岂敢轻易答应。可不答应又怕殿下哪天在娘娘面前告一状,那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是愁死人了…… 最终还是拗不过哭闹的殿下,王德不得不答应他在门外转一转。在小黄门的服侍下,刚刚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赵昺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门,王德招呼了几个小黄门,紧追上去给殿下撑起伞。 赵昺边走边观察,可一路从内院走到前厅,他也只能看个局部,只能凭着前世对古建的有限知识猜出个大概。这所宅院不小,虽然只经过了三进院,但王德曾提出带他到花园玩儿,所以整体应该是四进的大宅。而东西两侧还皆有院子,至少应该有三路院落,与皇宫的规模自然无法相比,可也是错落有致的高宅大院,在这么个小地方应该算是豪宅了。 “下官御前带械参军江宗杰参见卫王殿下!”刚刚到了前堂,便有一人上前通名施礼。 “哦……免礼!”赵昺却是一愣,上下打量着此人,其二十岁上下,面容清秀,若不是穿着战袍,挎着战刀,还真不像个当兵的,脑子连转查查资料库并无印象,想来是个平凡的下级军官。 “江参军辛苦,殿下想要出门转转,还请行个方便。”身后的王德十分恭谨地笑着施礼答话。这让赵昺十分奇怪,内侍在历朝历代都是个超然存在,往往是位卑权高,他又曾是太后身边的人,按说即便在这兵荒马乱之时,也不至于对个守门的参军如此客气。 “不敢,王大官客气了。”那江宗杰闪了下身,也赶紧还礼,显然不敢受他的礼。 “江老大人可好,这些日子忙乱未能给他请安啊!”王德笑笑说道,态度依然。 “多谢王大官挂念,家父还好。”江宗杰也客气地寒暄道。 “咳……”赵昺这下听明白了,在朝中能被称为江老大人的只有殿前军都统江万载,这个小江便是他的儿子,难怪王德如此客气。但你们俩没完没了的客套,把老子当空气啊,于是他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而心中更加想念倪亮,若是其在早就将他们挡在一边闯过去了,只是不知现在可否安好? “殿下赎罪,下官即可安排人手随行。”看到殿下愠怒的小脸,江宗杰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急忙施礼道。 可就在这功夫,大门外传来噪杂声,似乎有人要闯府,江宗杰急忙令人查看,又调集人手前来,王德紧张的护着殿下不让他靠前,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凝重,赵昺也意识到这可能是冲自己来的,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参军,那疯汉又来了,我们七、八个兄弟阻拦不住,都被他打了。”这时一个兵丁鼻青脸肿的跑了过来禀告道。 “他想造反吗?你们随我将他拿下!”江宗杰一拽胯上的长刀道,“殿下,这疯汉在府门外已经不吃不喝守了几日,驱赶了数次也不肯离开,不知有何目的,今天又发了失心疯,下官先去将他赶走。” “殿下……”赵昺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喊叫,却似倪亮,“不可伤他,那人是本王的亲随。”他再听之下可不是自己那个傻兄弟吗,说着便向大门跑去,一帮人却弄不清状况,呼啦啦的追上去护驾。 ‘轰’还没等到门前,大门已经被撞开了,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殿下,你还好吧!” “好,你一直守在门外?”赵昺一见立刻迎上拉住来人的手眼圈发红道。才三日不见,倪亮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衣衫尽湿满是泥污看不出本色,两腮深陷,湿乎乎的头发粘在额头上,形同乞丐,可脸上的憨笑依旧灿烂,那模样与二傻子无异。 “殿下,你下船后,我便跟了过来,可那些军兵却不准入府。我怕殿下有事就守在门外……”倪亮有些不好意思的整整衣衫,抽出自己脏呼呼的手在身上蹭了蹭说道。 “真是个傻兄弟!”不用他再说,赵昺也明白了,为了能等到自己,这憨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的守在门外,现在正是冷得时候,又下着雨,不知道他怎么熬过来的。 “殿下,莫哭,我还好!”,在逃难的路上、危机四伏的隔离船上倪亮也没见殿下哭过。现在看到其眼泪滴滴叭叭的落下来,他连忙蹲下用袖子给殿下去擦,没想到其眼泪流的更欢了,倪亮有些慌了,面红耳赤地轻言安慰着。 “你就不会避一避吗?若是有了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倪状元交待!”赵昺用手抹去倪亮脸上的雨水抽噎着道,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正文 第024章 相逢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时而相拥而泣,时而亲密私语,时而相互安慰,又哭又笑。此情此景他就是傻子也看出殿下和其感情不一般,站在一边的王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绝不是嫉妒,而是有些酸意,他进宫多年侍奉了多位主子,却从未体会到如此真情。不过他也明白了殿下为何对自己表现出极大的不信任,定要寻找自己昔日的伙伴。 而刚刚还喊打喊杀的江宗杰默然了,那些追进来的兵丁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默默垂泪,他们也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知道只有曾生死与共的兄弟才会如此,而他们比平常人更加珍惜和理解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感。由此想到了也曾如此坦诚相对的死难兄弟。 赵昺同样是心潮难平,在前世他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被老板利用、欺骗,直至替其背上甩不掉的黑锅。按说自己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但最后仍不免被其抛弃,可以说从那时起赵昺的心中就有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坎,不再对人轻言信任。 但今天的倪亮再次给赵昺上了一课,其与自己素不相识,但是却与其父一同舍家赴难,不顾性命将自己救出,并一路不离不弃保护他的安全,现在将他送回朝廷按说也算完成了其父的遗愿。可倪亮依然在不知道自己音信和态度的情况追随到此,赵昺自问自己现在是做不到的,心中的感动可想而知…… “殿下,你是不是有事吩咐?”倪亮换了衣服吃饱喝足,精神好了不少,可看殿下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意识到他心中有事。 “哦,你多日没有休息好,还是先睡一觉吧!”赵昺拉拉倪亮的衣服说道,他身材高大,王德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从护卫的兵丁那里寻了一身,可也小了一号,好像是吊在身上一般。 “殿下,我身子骨壮得很,再说我也打了几个盹,不妨事的,有事尽管吩咐。”倪亮拍拍胸脯说道。 “也好,你可知道赵大、郑虎他们暂居哪里?”赵昺想了想道,他虽心中不忍,可现在外界消息自己一无所知,心中实在不安。 “我知道,他们就在离此不到五里的山下安营,殿下是想见他们。”倪亮答道。 “好,那你就跑一趟将他们召来府中,另外打听下从泉州随我们来的那些人的情形如何。”赵昺说道。 倪亮领命而去,赵昺又吩咐王德倪亮有事可以随时进入内府,不需通报。但这里终归不比船上,毕竟府中还有女眷,倪亮不能像往日一样时刻跟在自己的身边,只能在前宅安排住所居住,而他也才有机会仔细审视自己的‘府邸’。 在王德的介绍下,赵昺得知此处乃是甲子镇郑氏所有,其家主中过举,有功名在身,得知皇帝避难于此,便将自己的宅院腾出给皇帝做行宫,而这处外宅就成了卫王殿下的行在。 整个庄园依山势而建,面朝大海,并不方正,占地有四十亩上下。正如他当初猜测是三路四进的建筑形式,有大小房屋一百多间,马厩、仓廪等一应俱全。赵昺和服侍自己的五十多个内侍、宫女占据了正院内宅,外宅驻扎着一队殿前禁军担任警卫。但此时郑氏家人并不此居住,显得空落落的,而蒙蒙细雨下更多了股凄凉的味道。 堪堪转了一圈便有小黄门通禀,有自称赵大等五人求见,赵昺立刻召见。进了偏厅一看,不仅赵孟锦、郑虎臣和庄世林三人来了,连周翔及郝云通也跟来啦!众人相见自然是少不了一番行礼客套,可赵昺急于知道外界的情况,赐了茶后便将随侍的小黄门,连同憋屈的王德都打发出去,不准任何人靠近,现在他还信不过这些人。 听完各人的陈述,赵昺不由的叹口气,形势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坏。甲子镇不过是个有人口两三万人的镇子,一下涌进来近四十万人,别说住的,吃都成问题。行朝在海上漂泊了月余,在敌军的追击下,一直都没有得到充分的补给,所携带的粮草基本消耗殆尽,此时全需要地方上解决。 大家可以想想看,一顿饭如果一个人算吃两个馒头的话,一顿饭就需要六十万个馒头,一天就是近二百万个,堆起来跟小山似的。可东西就这么多,分配上自然就分了三五九等了。作为最上层的王公大臣们占据了分配的优先权,不仅吃得饱,还能吃得好;接下来便是最有战斗力的禁军和淮军;最后剩下的才轮得到那些地方军、厢军和新募集的民兵及家属。 而作为最后归队的赵昺所属一班人连分配指标都没有,吃得全是船上剩余物资,可这也坚持不了几天。至于住的地方,好地方都让人占了,分配给他们的只是一片荒地,只有自己草草搭起的几间草棚暂避风雨。缺衣少食的人们虽曾同舟共济,但现在也为了口吃食也起了纷争,若不是赵孟锦几个人勉力维持恐怕也散了。 “殿下,说实话若是在无你的音讯,我们也快坚持不住了,他们鼓噪起来也拦不住啊!”赵孟锦看着坐在高椅上晃荡着两条小腿,手指轻敲扶手的殿下苦笑道。 “嗯,只是我不能随意出门,太后和官家也见不到,外边的消息皆无,却苦了你们。”赵昺点点头说道,表示十分理解。 “殿下,念在我们曾共患难的情况下,还请殿下向太后和官家美言几句,拨些粮食与我们暂度难关。”周翔也说道,他本指望攀上殿下的高枝能改变处境,没想到回来以后成了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了,本部也不肯再接纳他们,而这边连吃喝都混不上了。 “嗯,本王知道了。”赵昺再次点头道,“我们可能暂时还离不开这里,需要从长计议。” “哦,殿下,现在敌军步步紧逼,前些日子虽听说甲子豪强郑福翁率民军突袭追击的敌军,夺船数艘,杀敌上千,使形势稍解。但敌军随时会卷土重来,而我听到各部禁军都做好了下海待渡的准备,当务之急我们是不是也要做好准备?”郑虎臣听了觉得殿下所说不妥,急忙提醒道。 “形势还没有紧急如此,如果本王所料不错,朝廷将在此盘恒一段时间。”赵昺言道,在他的记忆中这段时间元朝内部发生了叛乱,忽必烈不得不抽调江南兵力平叛,使宋朝得以苟延残喘。 “嗯,那依殿下我们将如何?”赵孟锦与几个人对视一眼,疑惑稍减,毕竟在他们心中王爷是高高在上的,能得到些内幕消息也说不定,因此也便信了几分。 “住的问题暂时还好解决,这庄园中房屋众多,住上千把人不成问题,只是吃的还需再想办法。”赵昺刚才转这一圈就打定要把亲信安置在身边的主意,心里早有了定案,“现在靠朝廷恐怕也只是解决一时之需,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他看向庄世林又说道。 “殿下,属下已经探问过了,朝廷是得甲子进士邑人范良臣进食劳军,得以暂度难关,不过现在已经行文各州县征集粮草,想用不了多少时日粮食短缺便可缓解。”庄世林言道。 “有备无患,再者眼前的难关先要度过,你且先收买些,总不能让大家饿肚子吧!”赵昺明白庄世林的心思,他是买卖人想的自然是锱铢必较,既然朝廷供给又何必自己掏钱买。可他却不知道,蒙古人是海陆并进,大宋朝的地盘已经越来越小,筹集粮草也更加困难。而赵昺想得更多,谁有也不如自己有,谁知道他娘的自己又能得到多少,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哪里这许多废话,殿下要你如何便如何!”看着庄世林磨磨唧唧,郑虎臣瞪了他一眼说道。 “殿下,那需要买多少?”庄世林缩了下脖子不再废话,小心地问道。 “存在你处的钱财可曾动用过?”赵昺想了想问道,临下船时一者他不知情形如何,二者也为了表示自己对众人的信任,将他们孝敬的金银仍交给其保管,并没有随身携带。 “没有主公的谕旨,小的怎敢轻动,现在分文不少。”庄世林笑着回答道。 “嗯,你们也太过拘泥了,守着众多财物却要饿肚子。”赵昺也笑道,不过对此很满意,“我授你机宜之权,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多多益善!”他想了想狠下心说道,自己刚刚建立的小金库一下子便少了一大截,但他也明白这兵荒马乱的岁月没有吃的谁跟着你,想让人卖命起码得让吃饱饭啊! “殿下,这笔重金能起码能采购十万石的粮食,够我们这些人吃几年了?”庄世林诧异地说道,他粗算了下即便粮食飞涨,殿下拨下的钱能买天量的粮食,就他们五百人吃还不得吃的长了霉,以致他怀疑殿下是不是对钱没有概念。 “不多,另外本王记得船上还有许多的布匹、绸缎,也一并算了钱给大家做身换洗的衣帽,还有常用的药材也要收购一些,郝翰林就多操些心了。”赵昺摇摇头说道,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又追加了些所需生活物资。 “殿下就让属下同去吧,免得他见钱眼开,卷了跑啦!”郑虎臣瞪着庄世林说道。 “也好,路上不太平,郑县尉带些兄弟护卫也放心。”赵昺笑道,他知道郑虎臣其实是担心进府后被人识破真面目,不若出去避开的好…… 正文 第025章 来投 这边刚刚安排妥当,倪亮又带了三个人匆匆回来了,一番介绍后,得知他们一个是原泉州司城官蔡完义、一个是泉州将黄克济之子黄显耀,另一个和尚乃是泉州清源少林寺的长老元妙法师,正是他们在泉州之变中率领义军护送殿下突出重围,逃过元军的追杀,又一路护送殿下到海上,直到失散。 赵昺一问之下才知泉州义军的处境比之海上这帮人更惨。对于殿下的无故失踪,太后虽然念他们曾护驾有功没有降旨处罚,但心中还是责怪他们看护不周,自然将他们冷落。底下办事的都是看人下菜碟,眼见泉州义军失宠,庇护他们的殿下失踪,自然也没有了好脸色,供应补给能省便省了。 到了甲子镇后,连个住所都没有安排,更不要说供给粮草,像是要他们自生自灭。为首的蔡完义也曾找过粮草官,百般哀求之下也只给些发霉的陈粮,可也只够两、三日之用。缺衣少食的状况下,一些人不愤这种待遇离开、一些人转投他部、还有些人病倒了,如今只剩下一千多人,也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眼看难以维系。 “阿弥陀佛,殿下平安归来,我等也放心了,明日老衲便带众弟子离开,今日算是辞行了。”元妙看看座上眉头紧锁的小王爷叹口气道,他知道如此形势下,让一个孩子去改变实在是强人所难,自己离开还能给他减少些烦恼。 “宗伯勿急,现在形势危急,还需诸位大师相帮。”听到元妙的话,赵昺一急跳下椅子,几步来到跟前深施一礼道,“我已吩咐下去,筹措粮秣,众人也可暂居府中,只是可惜有些人没有能等到我回来。” 这元妙和尚可是大有来头的,他俗名赵孟良,乃是南渡后安置在泉州的宗室子弟,与赵昺同属太祖一系,和他爹度宗皇帝是一辈儿人。其自幼好武成痴,入泉州少林寺为僧。此次泉州之变,他听闻蒲寿庚谋反之后首先将消息送出,并组织人马护驾。但蒲寿庚抢先动手,并勾结元军献城,敌军大将唆都遣兵攻打少林寺,元妙率领千余僧众力抗三万敌军,杀伤数千敌军。后敌军以弓箭攒射,再以铁骑冲死,少林僧众抵挡不住,大半被屠,仅逃出以元妙为首僧众数十人。 想想前世的少林寺和尚那可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赵昺现在是缺兵少将,起码暂时不能让他离开,因此他苦苦挽留。不说让他们上阵杀敌,即便留在身边也都是超级保镖,不用担心有人刺杀、绑架自己。而元妙是宗室出身,又是方外之人,没有必要担心他的忠诚,完全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阿弥陀佛,殿下美意小僧心领了,但小僧已是方外之人,红尘之事不便过问,只想青灯古佛一心侍奉佛祖。”元妙看看赵昺眼神温柔了许多,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说道。 “宗伯是去意已决?弃太后和陛下而去!”赵昺知道他心中还在犹豫,又抬出两尊大神眼泪汪汪地说道,而脑子也没闲着,想着如何将他留下。 “出家无家,小僧自入佛门便无家了。”元妙合十答道。 “也好,那可否请宗伯暂缓几日,一来容我准备些钱物给宗伯当盘缠;二来我想大家安顿下来后,请宗伯主持做场法事,以超度那些泉州死难的宗子及忠臣义士,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重入轮回。”赵昺再叹口气说道。 “……”元妙本就犹豫,看着殿下满脸悲戚不舍的样子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这大和尚真不知好歹,殿下诚心挽留还自作清高、推三阻四。想你为宗室子弟,国家已被鞑子占了大半,都城陷落,皇帝四处飘零,却不思报国,恢复祖宗基业,即便念上一万句阿弥陀佛恐怕也成不了佛!”两人说话间,坐在一旁的赵孟锦越听越气,忍不住跳起来怒道。 “阿弥陀佛,僭越是何人?即便是朝廷重臣怕也管不了皇家的家务事吧!”泥菩萨尚有三分血性,何况赵孟锦的话正戳中元妙的痛处,他宣了声佛号怒目视之道。 “呃呸,洒家乃是太祖之后真州赵孟锦是也,殿下乃是谢太后亲封的天下兵马副帅、外藩宗正,便以家法处置你又有何不可!”赵孟锦跳起老高怒斥道,毫不惧元妙犀利的眼神。 “僭越也是宗室子弟?!”元妙听了惊异地道,气一下便泄了八分,他明白身为宗室子弟生下来便登录玉牒的,除非你是被开除宗籍,否则一生不论你是从事什么职业,还是婚丧嫁娶,都脱离不了宗室的约束。而卫王殿下这个外藩宗正正好是主管他们这些被安置在京师之外的宗室,当然也有权决定他的去留和命运,如今好言挽留是给他给足了面子的。 “正是。自太祖立国以来一直厚待宗室,待我们不薄,如今大宋危在旦夕,我等宗室就坐视自家江山落入贼手不成。再者古人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岂能放过我等,难道还要引颈就戗,洗干净脖子让鞑子们来杀吗?”赵孟锦站起身激愤地说道,手指头都快怼到元妙的鼻子上了。 “精彩!”赵昺心中暗自为赵孟锦叫了声好,他以为其从军多年除了打杀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的,没想到其还能引经据典说出这么精彩的话来,看来自己小觑他了,也低估了皇家对宗室子弟的教育。可看着两人怒目而视,又有些担心两人打起来,他们可都是高手,真干起来恐怕没人能拦得住! “阿弥陀佛……”在赵孟锦的逼视下元妙脸色数变,现在内心也在做着挣扎,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宣了声佛号,“殿下有何吩咐,小僧自当遵从。” “哈哈,这就对了吗!想你们这些和尚,鞑子也杀了,戒律也破了,佛祖肯定也不收你了,干脆还俗得啦!”赵孟锦见他如此说,知道是从了,拍着元妙的肩膀笑道。 “阿弥陀佛,杀贼乃是无奈之举,小僧自会在佛前请罪,不劳僭越费心!”元妙听了脸色再变,宣了声佛号,也没见他如何,赵孟锦突然大叫一声连退了几步,众人虽没看出元妙如何出身,但也明白其是吃了暗亏。 “好身手,他日定要请教高招。”赵孟锦连连甩手道。 “好说,好说,都是祖上传下的功夫,咱们正好切磋一下。”元妙双手合十地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宗伯能留下,实是大幸。”赵昺也松了口气,元妙能留下来不但自己多一助力,也对稳定人心有着莫大的好处…… 计议已定,大家立刻行动起来,随着近两千人的涌入,卫王行在也顿时热闹起来。人多事情就多,为了便于管理,赵昺将众人分别编队:疫船上的病患由赵孟锦负责驻扎在较小的东院;泉州的护驾义勇编为两队,分别由蔡完义和黄显耀负责,驻扎在西园;元妙一帮吃斋念佛的和众人生活在一起会有诸多不便,赵昺将他们安置在后院的佛堂之中。 由于房屋有限住不下这许多人,赵昺又令周翔统领原有所部官兵,并从各队中抽调有有手艺的义勇临时编成一队,在空地上搭建营帐。而郝云通则领着几个医士展开巡诊,医治病患。想到众人多日没有饱食,他命王德将府中所存粮食全部拿出来供与众军,但即便如此也只够一餐之用,明日的早饭还不知在哪里。 好在到了晚上派出采购粮草的庄世林带回了两百石粮食,甚至还有些菜蔬、肉食,如今朝廷大批军民涌入,不仅甲子镇上的余粮被征用一空,连周围百里的粮食都吃紧,这些粮食还是他花费一倍的价钱收购来的。他原以为这些东西足够原来的一班人吃上一个月了,没想到现在一下多了这么些人,手里这点粮是远远不够的,他立刻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随着一波新人的到来,感到不舒服的还有卫王府的负责警卫王府的江宗杰,现在王府的内外警卫已经全部由新来的义勇们接管,殿前禁军变成了看大门的,活动范围也受到了限制,江宗杰对于被边缘化感到无比的愤怒,但也很无奈,谁让王爷对自己不信任呢。而内侍总管王德也好不了哪里去,殿下令他将财权交出,没了分配权他这个总管等于权力被削去了大半,实际上也就在内院说了还算,这让他也无比的失落。 无奈归无奈,失落归失落,人家虽然小,可也是王爷,对于其命令两人不敢违拗,而府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又不能不报,于是分别向娘娘和殿前都指挥司上报。但此时的赵昺也看不出高兴,他知道自己将这些义勇留在府中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落人口舌,必须想办法给他们挣个名分,把这支能由自己掌握的唯一队伍留在身边…… 正文 第026章 到访 刘黻急匆匆的来到卫王的临时行在就被吓了一跳,还未到府中远远的便看见前堂的空地上搭建起一座高棚,上面白绫缠绕,外侧竖起三根白布包裹的高杆,中间一根高达三丈有余,垂着条丈四的白布长幡,他一眼看出这是在布置灵棚。 “府中出了什么事情,是哪位故去了?”刘黻看到周翔正在指挥众人忙乎,两步上前问道。 “哦,刘大人!”周翔扭身一看是刘黻,急忙行礼道。 “免礼,快说出了什么事?”刘黻摆手道,昨天娘娘将他召进宫中,称卫王殿下府中住进了许多闲杂人,将王府搞得乌烟瘴气,连护卫的殿前禁军都被赶出了府,让他前来看看殿下是不是受了坏人的唆使在胡闹。他心中却不这么认为,琢磨着多半是卫王殿下的主意,其别看是孩子,可不是轻易能让人糊弄的,但他还是遵谕前来,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出。 “刘大人,殿下一直对泉州义勇舍身护驾念念不忘,想后日进行祭奠,做场法事超度亡魂,下官正在准备。”周翔答道。 “这……这,府中这许多人可是泉州幸存的义勇?”刘黻听殿下无事,心放下大半,这时才看到脚下摆放着数百灵牌,上面还带着新鲜的木茬,显然是刚刚制作完毕还未来得及上漆,但他对殿下所为还是觉得不妥,皱皱眉又问道。 “是的,殿下听闻我们这些从疫船上下来的人及泉州义勇无遮风避雨之处,便令人腾出了府中两处院子暂时安置。”周翔看刘黻面色不善,又怯生生地问道,“刘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唉,殿下年幼有些事情不懂,你也不懂吗?这行在可是你们能随便出入的,若是出了事情谁能担待的起,现在娘娘听闻此事十分不悦。”刘黻叹口气道。 “刘大人,那我们……” “刘大人快请,殿下在后堂!”周翔话没说完,内侍总管王德已经迎了上来说道。 “也好。”刘黻怔了下欲言又止道。 “哼,听到了吧,周指挥使这下你们麻烦了,先让他们停下来。”王德回头得意地说道,然后趾高气扬的引领着刘黻向后堂走去,留下了不知所措的周翔…… 府中许多人都曾与刘黻共患难,见其来了纷纷停下手上前见礼。这些人都是下级军兵,换做它时自己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但今日却生出了异样的感觉,觉得十分亲切,他也一一还礼寒暄,使得这不长的路竟走了一刻多钟才到达后堂。 “臣拜见殿下!”刘黻进了后堂上前施礼道。只见堂中坐着十数人,看身上衣着有僧有俗,有兵有民,而殿下居中而坐,面色沉重,身前的长几上放着本书册,还不时在上面勾勾画画,像是在与众人议事,自己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哦,刘大人免礼,这边稍坐。”赵昺抬头看是刘黻,略显诧异地指指自己下手的座位说道。 “谢殿下!”刘黻施了个礼道,屋中的众人也纷纷起来见礼完毕,他才挨着殿下的右手坐下。 “蔡大人,你接着说。”众人落座,赵昺看着左手坐着的一位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人说道。 “殿下,当日下官召集了泉州城中宗室三千余人、有功名者士子千人,军兵两千和数千宗勇义士共万人出迎圣驾,谁知蒲氏谋反将城门紧闭,遣私兵突然袭击,以致伤亡巨大,当日宗子赵与明、赵若林、赵崇道、赵时碧、赵必功、赵若晋等以下三千人,以进士蔡靖、潘宏等十人为首者千人,军官曾注、周钟等以下官兵数百人和宗勇千人皆在城中殉难,由于人数众多,有名姓者仅有三百二十三人,余皆不可考。”泉州司官蔡完义黯然说道。 “嗯,黄公子你部如何?”赵昺点点头又问下一个年轻人道。 “从泉州突围后,与父亲率军护送太后和殿下突围,所领千余官兵在途中伤亡大半,父亲也以身殉国,仅有百余人脱难,由于名册丢失,情形又十分混乱,以致殉难者只有几个军官和不足百人名姓可查。”说话的正是泉州州将黄克济之子黄显耀。 “元妙大师,寺中殉难僧众可统计好了。”赵昺擦擦眼睛问坐在其左手的一位大和尚道。 “阿弥陀佛,一副皮囊而已,殿下又何必挂怀。”元妙宣了声佛号,并不想回答,低头默声诵经。 “殿下,寺中有僧众一千二百五十一人,现在寺院被毁,逃出来只有小僧等四十二人,余者皆死于鞑子铁蹄劲弩之下。”站在元妙身后的一个大和尚却没有那么高的道行,面带悲愤地说道。 接下来,又有各路出卫宋主的乡勇报上统计的人数,坐在一边的刘黻虽然没有插话,但心中也是不平静,他大概算了一下,泉州之变仅护送太后和卫王一路的人马就近两万人蒙难,其中不乏父子兄弟全部战死者,留下名姓者却只占很少一部分。而更令人难受的是这些死难者还都曝尸荒野,想想自己都觉难受,作为亲历者的殿下心情可想而知,也难怪他会收留众人,并大张旗鼓的进行祭奠。 “朝中那些人不知道脑子想些什么?”刘黻心中愤然,这两日朝中有人对于殿下收留义勇之事颇有微词,说殿下此举是沽名钓誉,收揽人心,就差说其有不臣之心了,还将事情告到了太后面前,这也才有了他令他以探望之名前来调查的事儿。 现在不说殿下小小年纪是否能有此心思和能力,就说朝中重臣不也是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将朝廷的军队看做自己的私兵,不肯接受朝廷调度。恐怕他们此举是担心殿下坐大威胁到自己吧!而此刻殿下所为在刘黻看来正是挽救朝廷脸面之举,想想无数军兵义勇为了出卫宋主不惜性命,毁家纾难,朝廷却毫无表示,岂不寒了百姓和军中兵将的心,想到此他心中不免愤怒。但以他对殿下的了解,其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不止是祭奠这么简单,恐怕另有深意…… “王德,你也将突围途中死难的内侍和宫女造册,待时一同祭祀,超度。”众人禀报完毕,赵昺扭脸对站在身旁的王德说道。 “殿……殿下,他们也在祭祀之列?”王德有些发懵,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们这些内侍在旁人看来就是群怪物,而他们也知道自己地位卑微,虽生活在天潢贵胄身边,却是猪狗一般的存在,死了能有个葬身之地就算蒙受天大的恩典了,哪里敢想接受拜祭。 “当然,他们为保护圣驾而死当然也能同享祭奠。”赵昺十分肯定地答道。 “小的代那些死去的奴婢们谢过殿下了。”王德听罢翻身跪倒,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说道。 “快起,不论是朝中重臣,还是一介草民,为国而死便是大宋的烈士,你又何必谢我,快去准备吧!”赵昺虚扶一把道。 “谢殿下,小的定尽心办理。”王德跪伏于地再次叩首道,不过此时的他心境与初时大不相同,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主子,堂外的那些泥腿子也不像那么讨厌了。 “刘大人,今日突然造访有何事?”众人告退,赵昺才对刘黻道。 “殿下,娘娘听说殿下府中住进了许多闲杂人等十分担心,特遣下官前来察看。”刘黻看殿下面色不悦,知道他在生自己不来看自己的气,笑着说道。 “府中的情况刘大人已经看到了,那便请回禀娘娘府中一切都好。”赵昺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却是半真半假。其实他也确实在生刘黻的气,不论两人同舟患难的情义,自己好歹救过他的命,可自上岸后便不再露面,实在太让人寒心。 “殿下勿恼。”赵昺气呼呼的话倒让刘黻觉得好笑,刚才殿下从容不迫的给众人安排事务任谁都不敢小看,但再看不论他刚刚如何,终究还是小孩心性,“殿下,微臣回朝后时时想来看望,但如今敌军步步紧逼,处处告急,事务实在繁忙,再者陛下有佯,臣实在不敢擅离,以致迟迟未能成行。” “皇兄病了,病得重吗?娘娘可安好?”赵昺听了抓住刘黻的手面带急色连连发问道。 “殿下别急,陛下一直有太医医治,娘娘日夜看护,虽然辛苦,但还安好。”刘黻拍拍殿下的手道,心中暗乐自己只略施小计,便将殿下的注意力转移它处,顾不得怨恨自己了。 “那就好,怪不得皇兄和娘娘不准我进宫,原来如此啊,我还当娘娘生我的气呢!”赵昺如获重释地说道,可心中却并不在乎,自己与那所谓的皇兄还未‘真正’的谋面,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但自己要是不闻不问又不合常理,只能做做样子。 “娘娘一直挂念殿下,这不听说府中有事便立刻差臣前来,听宫中的人说陛下也十分想念殿下,吵着要与你一同玩耍呢!”刘黻自然看不出赵昺的心思,还当他真得担心,不住地安慰他道。 “哦,我也想皇兄了。”赵昺听了也松口气,回来后娘娘对他一直不闻不问,让他担心不已,毕竟他们才是自己最大的靠山,现在情况明了啦,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借机多讨些好处…… 正文 第027章 心眼儿 刘黻从卫王行在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了,等他洗漱完毕晚饭已经准备完毕,桌上摆放着六个菜,有烧羊肉、清蒸蟹、香酥鸡,外加三盘时令菜蔬和一盆鱼辣羹及一壶酒,样式与平日并不不同,可他坐下后却久久没有下箸。 “夫君,今日只有这些东西送到,虽粗鄙也需用些。”刘夫人见丈夫看着饭菜发愣,拿起酒壶给他斟酒倒。 “慢些,夫人说这些吃食日日都有人送来?”刘黻听了皱了下眉,伸手扶住酒杯道。 “夫君今日是怎么了,关心起琐事来?”刘夫人轻笑道,“这荒野小镇连个草市都没有,即便想采买也没有地方去买,如今米粮肉食都是朝廷统一配给的,来日怕是也要从薪俸中扣减。” “每家每人是不是都有这些?”刘黻指点着桌上的菜又问道。 “怎么会呢,皆是按照品级勋爵分配,底下的人要少些,宫中和宰执多些。”刘夫人为刘黻斟上酒放下酒壶道。 “那卫王殿下那里是不是比之还要多些?”刘黻问道。 “夫君是糊涂了吗?官家和娘娘宫中都有定例,卫王殿下自然也不会少的。今日你见到殿下了,妾身多日不见,还是十分想念。”刘夫人嗔笑道,觉得夫君有些不同,而她与殿下在船上共处多日,猛地不见也觉得空落落的。 “今日上午娘娘让我到殿下府中察看,殿下留我用了午膳,可只有两样菜,不过是一盘菜蔬,一盘鱼干,饭也只有白米饭,比之船上时还不如。”刘黻想了想说道。 “真真可恶,他们竟然敢克扣殿下的供给,夫君定要禀明娘娘严惩。”刘夫人听了急道。 “其中怕有蹊跷,殿下深得娘娘疼爱,底下的人不敢,再说殿下天资聪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绝不会轻易作罢!”刘黻摇摇头说道。 “不是那班下人欺蒙殿下,那又为何?”刘夫人疑惑地问道。 “哦,昨日娘娘听闻卫王将一班流民义勇收入府中,将行在搞得乌七八糟,她担心殿下是受歹人蛊惑和利用,特差遣我前去察看。”刘黻喝了口酒道,“你猜殿下收留的是何人?” “该不会是与我们同舟的那些病患吧?”刘夫人立刻想到说。 “夫人所言正是。”刘黻点点头道,“我们下船后,同船之人被另行安置它处,但朝廷却拒绝供给他们衣食、粮饷,以致他们与流民无异。还有那些护送殿下自泉州突围的义勇,他们同样被扣减粮饷,每日也是食不果腹,没有遮风避雨之处。殿下闻知后,便将众人全部接入府中安置,突然来了二千人,府中哪有那么多的储备,想来殿下是将自己的供应分与众人了。” “殿下宅心仁厚,重情重义,想在船上时缴获那么多金银谁不眼热,殿下却悉数分与众人,如今将自己的供应与众人共享应该不会假。”刘夫人给刘黻布菜道。 “是啊,我去时殿下正命人搭起灵棚准备做法事,超度和祭奠在泉州之役中阵亡的官兵和义勇,想想一个孩子都如此重情,令我等汗颜,可有些人却还无端猜忌!”刘黻叹口气说道,他知道殿下做的正是朝廷应该做的事情,但一直却无人提起。 “夫君,殿下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且又与你有师生之分,现在殿下有难,我们不能放任不理啊!”刘夫人听朝中有人竟然怀疑一个这么好的孩子行为不轨,心中十分不满,但碍于女子不得干涉外事的规矩也不便多言,只能委婉的提醒刘黻。 “嗯!”刘黻看了夫人一眼便不再多言,匆匆吃罢饭便转到书房准备报与娘娘的奏表…… 书房中烛火昏暗,更鼓已敲了三遍,但刘黻身前的书案上还是白纸一张,而他也是几次提笔又放下,脑子中闪现着卫王府中的一幕幕情形,思来想去殿下所做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可他总觉的有什么不妥。 通过船上那段时间相处,刘黻知道绝不能将殿下视为普通孩子看待,其所为似是另有深意。就说今日殿下当着他面让那些义勇们禀报伤亡看似无意,但现在细想来像是故意说给他听,而当时自己听后也是悲愤不已,还应众人的要求题写了一幅‘忠义千秋’的条幅,殿下立刻命人裱了挂在灵堂正堂。 说起来祭祀也分为三六九等,有国祭和乡祭之分。而这次祭祀虽然是殿下主持发起的,但是没有朝廷和陛下的敕旨也只能算是乡祭,可自己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朝廷右相奉太后之命前来视察的,如今一时兴起题了字,那么这次祭祀不说性质发生了改变,起码档次提高了许多。在他人看来更像是自己借此表达对朝廷如此对待那些死去义勇的不满,更是暗中唆使殿下‘胡闹’的主谋。 “殿下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机谋吗?”刘黻越想越觉得今日之事有古怪,但一个孩子能不露痕迹的将自己给装进去,这也太难以让人置信了,难道殿下幕后真得有高人?可在船上那么多天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人。 “殿下所为虽有超常之处,但也并没有做危害大宋之事。”刘黻转念又一想,殿下由于母亲地位不高,在宫中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出宫后也是自与大队离散后才显露出才智。而其制药救助船上病患,急智退敌,都出人意料,但按其所言梦中得异人相助也不无可能。 再者殿下散财于众人,收留流散义勇,祭奠殉难护驾军民,可能也有‘刁买人心’之嫌,却也入情入理,与其之前表现出的仗义疏财、宅心仁厚性情相符。而他可能恰恰没有意识到朝中斗争的复杂,人心的险恶,被小人所疑,再说一个孩子再坏能坏到哪里去,难道还要颠覆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大宋王朝,他要是有那个本事,恐怕早就远遁,何必留在大宋这条将沉的破船上! “如果殿下有翻天覆地,扭转乾坤,救民水火的能耐,我帮他一把又能怎样,即便扶他登上御座、龙袍加身也无不可!”刘黻想的明白了,笔走如龙,奏表一气呵成,将府中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当然不乏溢美之词,且委婉的为殿下所为做了辩护,顺便给其讨了些好处。当他搁下笔,已经是天光放亮,雄鸡报晓…… ………… 赵昺这时同样彻夜难眠,他白日的一番表演也存着心眼儿,他觉着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宋末,而如今的形势下即便大军在侧,他也心中不安,而能保全自己的方法似乎只有一个,就是拉拢一批人保护自己的安全,来日或留或逃都游刃有余,免得被哪支‘活不下去’的宋军给抓了送给忽必烈当见面礼喽! 而两世的知识让赵昺明白如今的行朝看似还能维持,其实内部也是山头林立,尤其是军中将领更是分成数个派系,他们名义上虽然都拥护朝廷,但其实也是各怀心思,观望形势。这一点他以为和民国初年的中国十分相似——各路军阀割据,各自为政;中央势弱,丧失控制力。这种结果是十分可怕的——外患不止,内乱不休,甚至孙大总统也屡遭刺杀,只能拉拢靠军阀去打另一个军阀。 同样现在大宋朝廷虽然号称有四十万大军,但其中存在着大量的宫女、内侍、官员家属、军兵家属,以及大量的文官。除去这些非战斗人员,宋军有战力不过几万人而已。 朝廷控制的军队只有万把人的殿前禁军,但其在不断的逃亡中伤亡惨重,精锐尽失,实力大不如从前,从其只给自己派了一队警卫的情形就可看出他们对维护皇室的安全都已经有心无力,只凭借都统制江万载的名望才没有崩溃离析。而张世杰的淮军那是他的本钱,拼死也不会撒手的,从他手里借兵跟割他的肉没有区别。 另一支比较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是文天祥率领的督府军,其成员更加复杂,既有收拢的各地败军,也有招安的匪寇,更多的是招募的义勇,人数也有十数万之众,可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在元军的步步紧逼下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处于崩溃的边缘。在其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是想助他也是力有不逮,况且其心高气傲还不一定能瞧得上他这个‘孩子’! 因此赵昺只能从那些谁都瞧不上的乌合之众中选人了,而与他有过交集的泉州义勇和船上的那些病患者自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入了卫王殿下的法眼,怎么着熟人也比生人强。这虽说有些无奈,但也是必然,自己‘天生’就是他们的领导,而‘贴心’的倪亮让他对这伙人好感多多。当然他们舍生忘死的救护自己也让自己心存感激,希望能为他们做些事情,有朝一日与自己‘共富贵’。 如今赵昺只希望刘黻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想法,不求他添油加醋,只希望他能如实上报,使自己能打赢手中的这把‘烂牌’…… 正文 第028章 状况迭出 祭奠定在了二月初一,次日也是民间传说的龙抬头的日子。对于古代的祭奠仪式,赵昺过去也只在电视中见过,那些多半都是导演们臆想的,连次序和祭品的摆放都常常搞错,他当然不敢对安排擅自插言。 而卫王府中的这些人不是泥腿子,就是舞枪弄棒的武人,也没有熟知朝廷祭仪的人,好在其中不缺乡间的土豪,他们往往都是一地一乡的宗主,对于乡祭的规则了然,于是赵昺就将一切交予他们去办,搞成什么样他不在乎,只求造出声势就好。有了王爷的吩咐,众人当然也不会让他失望,一切按他们所知的最高规格去做。 祭典到了正日子,老天爷也似乎十分配合,天空阴翳,寒风呼啸,丧幡飘舞,平添了几分凄凉。加上唢呐的呜咽声声,上千遍穿丧服的人群和悲戚的面容,让人已是心生悲意。而祭堂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十数牌灵牌更让人心惊,有封号、功名和名望的自然放在前排,后边才是那些义勇和官兵,但更多的人难以查证名姓,只能以‘与字辈宗子二百一十人之位’、‘林氏宗勇三百五十一人之位’、‘倪氏宗勇四百二十三人之位’,黄氏、庄氏等等殉难义勇予以合祭。 “殿下,有大群人向这边涌来,看样子来者不善,我们是否拦截?”今天是正日子,早早开了饭,大家正与王爷熟悉仪式的流程,免得出错丢人,赵孟锦突然闯了进来禀告道,因为今天祭奠的是泉州殉难官兵,维持秩序和打杂的这些事情就落在了疫船上下来这帮人身上了,如果有人来看热闹也正常,但一下来了七八百人就有问题了。 “这个时候是什么人来捣乱,我去将他们打走!”家里办丧事有人捣乱这哪是大忌,蔡完义一听就恼了,起身怒道。 “慢着,不要冒失,查清来者意图再说。”赵昺皱了下眉说道。他也十分纳闷,俗话说打狗还的看主人,自己好赖也是个王爷,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次祭典是他搞得,这帮人是他罩着的,可还有人敢来找事,不是活腻歪了,就是有人指使。而现在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敢指使人前来闹事的肯定不是善茬,他不能不小心应对,别让人抓住把柄。 “殿下,属下先去看看!”郑虎臣起身施礼道。 “嗯,今天是大日子,尽量好言相劝,但是他们执意要闹,咱们也不要怕!”赵昺看看郑虎臣说道,这些日子其特意蓄起来胡子,面容也在海上晒的黝黑,人显得苍老很多,即便熟悉的人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而其做事沉稳,心眼儿又多,现在让他去处理正合适。 “殿下,我也去吧!”倪亮也站出来说道。 “你……算了吧!”赵昺想了想拒绝了,这孩子容易冲动,手又重,没事儿也得搞出事儿来,“赵将军集合人手做好准备,如果是别人打上门来咱们也不能任人欺负,若打就狠狠的揍!”他转脸又嘱咐赵孟锦道。 “是!”赵孟锦和郑虎臣两人分头按照吩咐行事,而堂上众人都暗竖大拇指,这孩子有胆子,而这乱世之中就需要敢干的人,哪像朝廷中的有些人,鞑子都把都城占了、皇帝掳走了,还再想着跟他们议和,跟着殿下干以后有前途,起码不会再被人欺负…… 正当众人积极备战,准备严惩敢来捣乱的家伙们时,下来的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尴尬不已。此次前来的人原来不是来找事儿的,而是泉州之变时护送陛下突围的另一路泉州义勇,他们听说卫王殿下要举行祭奠大会,便也披麻戴孝,捧着殉难者的灵牌赶来了。赵昺也放下心来,他也不想和朝廷中的大佬发生正面冲突,如此结果最好。 如此一来祭奠的人数又增加了不少,一阵忙乱才安置好新来的,又重新布置好灵堂。当众人整好衣冠准备开始时,赵孟锦又匆匆跑进来禀告称左相陈宜中带人来了,要殿下率众人外边接旨。赵昺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刘黻一去再没回来,不知道自己套住了他没有,而陈宜中这小子就是属老鸹的,自己跟他沾上点就差点让他给害死,今天带着圣旨找上自己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儿。 “卫王听旨!” “臣接旨!”现在正办事儿,香烛是最不缺的,赵昺在众人的陪同下出门时那边都已经准备好了,他瞅瞅手捧圣旨站在前边的陈宜中,这货虽说到了中年可也算面目清朗,可心眼儿咋这么坏呢?他腹诽着跪下道。 “卫王昺品格高贵,重仁重义,加封泉州节度使,食邑千户!”陈宜中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昺叩首谢恩,可心里却堵得慌,泉州早就落入敌手,封地也就跟着没了,还不如给点金银来的实惠。 “圣上蒙难泉州,得军民出护,幸以身免,特追授殉难进士林耸、蔡福嗣、蔡靖、潘宏等人为正奉大夫,荫子孙两人;追授武进士倪国忠为忠武将军、武举倪通为游骑将军、武痒生柯玄武为昭武校尉,荫及子孙;追封泉州将黄克济为定远将军,队官曾注、周钟为振威校尉。” 牺牲的追封完,又加封还活着的泉州军官蔡完义、刘志学、刘淑智、刘洙、刘文浚等人,倪亮、章子珍、董义成、陈凤林、吴士瑛等救护太后和两王等尚存义士一百多人授予了勋位。令赵昺诧异的是化名赵大的赵孟锦,化名郑虎的郑虎臣也在其列。活着的给了些赏赐,牺牲的官兵加倍抚恤,而更多的殉难义勇仅被追授义士之名,给予些抚恤,但是大多人家属或死于动乱或无从查找,封赏也就成了空头支票。 “陈相辛苦了,请到堂上喝杯茶,祭典少时便开始!”宣旨完毕,因为有了敕封有的灵牌要加上封号重新书写,所以祭典开始的时间又不得不向后推迟。赵昺和陈宜中虽然有过节,但也知道双方还没撕破脸,再说他来宣旨代表的是皇帝、是朝廷,自己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和他发生冲突,还是要客套一番的,拱拱手说道。 “殿下客气了,臣下公事繁忙不能久留,待有暇再登门问安。”陈宜中上下打量着身高只及自己腰身的卫王拱手回礼道,可心中却十分不安,甚至有些堵,而他也根本无意参加这个低档次的所谓祭典,前来宣旨也只是迫不得已。 “既然如此,本王这里也是一团糟就不留陈相了,他日再登门道谢。”赵昺也看出陈宜中有些尴尬,知道他心中有鬼怕自己追究,一旦闹起来自己是个孩子顶多被人说‘顽皮任性’,可他若是承认了,就坐实了犯上的罪名;不认就必定要与自己争辩,但和一个孩子较真,结果不论输赢他都输了,所以现在急于脱身。 “好好,殿下如到寒舍,臣下定倒履相迎!”陈宜中低头行礼道,此刻他正如赵昺所想,前些日子因为私怨自己差点将其害死,按说一般的孩子脱险后一定会向大人哭诉,和自己撒泼打滚的哭闹,但眼前的这个孩子并没有这么做,就像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个让他松口气的同时心中更觉不安,因为殿下的面色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心悸,他只想赶紧离开。 “也好,陈相请!”赵昺欠了欠身子说道,并没有起身相送。而按照大宋规矩,亲王爵位以致极品,但无职无权,地位远逊于当朝宰执,朝会排班也要站在宰相身后,他如此做已算是失礼。可这绝不是刚刚穿越而来的赵昺不懂,却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其自己并没有忘记前日之仇…… 敕旨的颁布表明了皇家和朝廷的态度,百官们自然也不敢怠慢,尤其是那些经历泉州之变的臣僚们或亲至或是遣人前来祭奠,而前来凑热闹的也不少,如此一来场面又比赵昺所想大了许多倍,这使得卫王府一班人不禁手忙脚乱,祭典也搞得乱哄哄。好在大家都知道卫王年幼,现在又是兵荒马乱之时,因此倒也没有人多言。 最可怜的反而是赵昺了,来人祭奠后都会到堂上给他问安,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客气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捱到典礼开始才算告一段落随着通祭喊礼,在震耳欲聋的嚎哭声中祭者抬着烧牛、烧猪、水果等献于灵前,而此时‘轮番轰炸’之下的赵昺脑袋早都有三个大了。好在他地位最高,要求其做的事情并不多,在众人的指点下完成了行盥手礼、进香、进酒、读祭文,奉献宝帛、焚宝奉献等仪式。 由于人多,又连番发生状况,仪式持续到正午才结束。听着外边哀声已无,坐在堂中休息的赵昺想着祭奠总算顺利完成、目的基本达到,不由的长出口气,可一口气还没喘匀,却听到外边突然喧声大起,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文 第029章 饮福 搞个祭奠却意外百出,这让赵昺十分恼火,以致让都他不禁怀疑是老天爷对自己另眼相看,处处跟他作对,嫌今天的场面嫌不够乱。但当他来到现场却是哭笑不得,只见一群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孩子们在场中四处乱窜,争抢灵前的供品,而府中的人等当然不肯,纷纷上前阻挡,可那些孩子身子灵活左躲右闪之下拿了东西便跑。这边追那边跑,自然是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住手,怎么能随意打人!”孩子们搅乱了祭典,府中人等十分生气,抓住人伸手便要打,赵昺前世便是好青年,怎么能容忍这种倚强凌弱的行为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急忙出声喝止。 “殿下,不知道哪里来了这么多‘小猴子’前来捣乱,争抢供品,轰也轰不走!”赵昺这么一喊,场上的人都停止了追逐呆立在当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赵孟良回禀道,可手里还拎着个孩子的脖领子并没有松开。 “你们都是什么人,为何搅乱祭典?”赵昺挥了下手让赵孟良松手,向那个孩子问道。 “殿下,我们乃是随军军将的子弟,是前来‘饮福’的,并不是有意捣乱,却没想到卫王府如此小气。”其他孩子看见一帮人拥着赵昺气势汹汹的出来早吓得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可这个孩子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土,施了一礼说道,听他的口气不但没有承认错误的意思,反而有责怪之意。 “饮福?!”赵昺听了一愣,想了想典礼中似乎没有这一项,自己更不知道是何意思。 “殿下,饮福乃是……”庄世林看殿下一脸懵懂,连忙俯下身在他耳边解释道。 赵昺这才弄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宋代人对祭礼一向十分重视,摆的供品自然非常丰富,有酒有肉有果盘,大点的祭典还惯用‘三牲之首’,即猪头、羊头和牛头,这三样都是生的,祭奠以后带回家,如果赶上天气太热,祭奠仪式又太长,中途容易臭掉。于是宋朝人做了改进,一边祭祀,一边‘烟燔牲首’——把猪头、羊头和牛头统统烤熟。仪式结束,直接将烤熟的牲首切开,与摆放的供品一同当场大吃大喝,称之为饮福,意思是吃了供品和喝了供酒能给活人带来福气。 “哦,既然如此,大家共享……”赵昺听了就想笑,宋人也真够浪漫的,坟前摆着供桌,供桌旁边放着碳烤炉,炉火熊熊,烤着“三牲之首”,烤得坟地里阵阵香气,然后大家围于灵前饮酒吃肉,那场面一定让人充满了遐想。 “殿下……”殿下话刚出口,便被庄世林给打断了,而且一个劲儿给他打眼色。 “……”赵昺听了看向众人立刻意识到自己要犯‘众怒’,前些日子众人都是饿怕了的,现在刚吃了几天饱饭,但油水还是很少的,为了筹备祭典自己不吝钱财准备了大量的供品,加上各处送来的为数实在不少,大家都指望祭典结束后好好解解馋呢,可如今来了一帮分食的当然不乐意。 “哼哼,我说卫王府为何如此小气,原来是有个吝啬的主子。”那少年见赵昺眼神闪烁似在犹豫,冷哼声说道。 “如此诋毁殿下,若不是看你是个孩子先打你个半死!”赵孟良听了大怒,晃晃拳头说道。 “我们走吧,你们还说卫王仗义疏财,最是大方,非吵着要前来讨口吃的,现在看明白了吧,他也不过是个小气鬼。”那孩子却并不害怕,伸手拨开赵孟良的拳头,冲场上的一群孩子招招手道。 “呵呵,脾气还不小,你即是来参加饮福,可曾带来一份供品,上了一文的仪礼,还是在灵前祭奠过?分明是你自己礼数不周,反来说我们小气,天下可有这个道理!”赵昺听了却没有生气,笑着反讥道。 赵昺边说边打量着眼前的孩子,其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被众人围住却毫不畏惧,还能侃侃而谈,讲出些歪理,隐隐为这群孩子的头儿。再看其身上的衣服虽然显旧,却是锦袍,绝不是寻常百姓穿的起的,应该是殷实人家的孩子,他说自己吃不饱饭分明便是说谎,倒像是故意捣乱来了。可现在他损了自己半天,按说目的也已达到,但其嘴里说走,却并不移步,其中透着古怪,让赵昺不得不怀疑其是要故意激怒自己,他当然不能中计,否则栽在个孩子手中岂不丢死人了。 “这……”那个孩子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年幼的王爷会如此反问他一时语塞,可他却并没有放弃,眼珠一转又说道,“我说殿下小气不是饮福之事,你只收留那些自己封地的官兵义勇,却置我等冷暖饥饱于不顾也是小气。” “殿下,军兵们自有粮饷拿回家中受用,这小猴子伶牙俐齿乃是给殿下设局呢,不需再与其讲理,轰出去算了。”连赵昺这么老实的人都看出其中有鬼,老江湖郑虎臣当然也看穿了其把戏,挥手让护卫们动手。 “殿下,却不是如此,我们真是军中阵亡将士子弟,朝廷虽有定例,但已经数月没有足额分发,大家都饿了很长时间啦,到此只是想借饮福吃顿饱饭!”那孩子见自己的诡计被识破,有些急了边躲闪边喊道。 “殿下,这……”郑虎臣发现殿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心想不好,刚张嘴却没等他说出便被打断了。 “胡说,你竟然敢如此诋毁朝廷,是何居心?”赵昺听罢却突然翻脸,厉声喝道,“来人,速将他们全部拿下,送到西院,听候处置!” “殿下,他们不过还是孩子,如此……”殿下忽然出尔反尔变了主意,让赵孟锦十分吃惊,他的意思是将这些人轰出去了事,没想到却要拿人,但他心中以为是殿下小孩心性听不得坏话,一时气恼,急忙提醒道。 “赵将军,殿下的话你没听懂吗?”没有等殿下答话,站在一边的郑虎臣给赵孟锦打眼色道。 “啊……是,属下遵命!”赵孟锦虽然没弄懂什么意思,但知道郑虎臣绝不会无端暗示自己,楞了下答道,顺手先将那孩子按住了,郑虎臣却也松了口气,而赵昺一甩袖子沉着脸回屋了…… 接着府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那些孩子们刚才能得手不过是趁人不备,现在大家有了准备,他们再能折腾也不是大人们的对手,因此时间不长百十个孩子便被全部抓住关了起来。而在众人看来这不过是场插曲,并没有放在心上,开始忙着准备饮福,一切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殿下,那些孩子都已经关起来了,下来如何处置?”赵孟锦进到正堂禀报道,那些孩子十分能折腾,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即便被关起来仍然吵闹不休,打又打不得,吓唬也不怕,把他搞得十分头疼。 “殿下,他们毕竟还是孩子,说得多半也是实情,教训下便放走吧!”黄显耀向殿下施了一礼说道,从这些日子的自己的经历来看,谁都知道孩子们说得肯定不假。 “嗯,可暂时还不能放,让人先给他们送些吃食去吧!”赵昺点点头却没有答应。 “殿下,为何……”黄显耀听了惊讶地道,而堂上多数人也面带疑惑,显然同样不解,这与殿下平日之举大异。 “黄少将军不要再问了,殿下考虑的极是,现在放了很可能会害了他们和咱们的。”坐在一旁的泉州司城官蔡完义插言道。 “蔡大人,这又为何啊?”黄显耀更加疑惑,忍不住再问道。 “唉,你也不想想,今晨朝廷刚刚下旨追封遇难烈士,又敕封诸位,乃是施恩之举。可突然府中一帮孩子却声称朝廷克扣军属俸禄、口粮,这让殿下如何解释,而府中鱼龙混杂难免隔墙有耳,一旦传达圣听,难免会招来祸端。”蔡完义叹口气说道。 赵昺听了没有再多言,像是默认了其说,但他却是暗自点头,心想府中还是有能明白自己心思的人。他前世虽没有从政的经验,可也经历过办公室斗争,那时自己为了鼓励手下费劲巴拉的争取了一笔奖金,但是一发下去就有人因为没有达到个人的期望而大发牢骚,结果传到了老板耳朵里。事情本与自己无关,又不是他主使的,最后自己却挨了顿臭骂不说,几个有怨言的还被炒了鱿鱼。因此当他听到那孩子当众说‘实话’时就意识到不好,只能当众呵斥表明自己知恩的态度,并对他们进行保护性禁闭了 “哦,原来如此!”堂上众人见殿下认了也都恍然,如果那些孩子们吃饱了就出去瞎说,不正是打了皇帝和朝廷的脸吗?如果追究下来,王爷可能没事儿,他们这些人恐怕就得落得个‘知恩不报,诽谤朝廷’的罪名了。想明白其中的关键,大家看向殿下的目光复杂起来,尤其是后来者…… 正文 第030章 收留 动乱时期一切从简,但赵昺还是命人做了三天法事超度亡魂,而他也坚持每日前去同众人一起守灵。终于熬到祭典结束,赵昺却没有感到一点轻松,当前首要问题是又多了上千口人吃饭的问题就让他觉的压力山大,这种压力似乎还在不断增加,可又怨不了别人,都是自己惹得‘祸’。 蔡完义一班人要求归队,他们同是在泉州护驾的义勇,赵昺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同意他们来府中挤挤。而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跟随皇帝一路的泉州义勇开始只是参加祭典的,但不知道是觉得大家乡里乡亲的在一起有安全感,还是有感于卫王殿下的人格魅力,在祭典结束后也放弃了伴驾的‘优厚待遇’不肯走了。另一批赖在府中不走的就是饮福时来的那帮不速之客。 对于这帮孩子的境遇,赵昺通过泉州义勇们的窘境就知道他们所言非虚。据他所知宋朝采用的是募兵制,也就是说当兵的都是职业军人,一旦从军就要一声为兵。同时他们也是人,有家庭、有老婆孩子,因此规定军属可随住军营,靠军饷维持生活,所以现在的随扈大军中有不少都是随行的军属。 连番征战中,尤其是自福州撤退后经历了多次恶战,部队伤亡惨重,在撤离泉州途中就有二百多艘战船沉没,损失了多少士兵就可想而知。当然朝廷对于战殒的军将也有抚恤,除了赏赐之外,还会按照牺牲者的军饷减半供应给家属。但如今天下大乱,朝廷财政困难,供应上必然会有所选择,义勇们尚缺衣少食,这些遗属自然是难得果腹,可他们又无处可去,只能跟随朝廷四处漂泊,到处讨食,尤其是那些双亲皆亡的孩子最苦。 对情况心知肚明的赵昺原本打算关了他们几天,待人们都已淡忘此事的时候再放他们走。所以虽然将那些‘污蔑’朝廷的孩子全部监管起来,但并没有苛待他们,反而提供了住处和饮食。而这些孩子们却不知恩图报,让他们走的时候谁也不肯走了,每天还在王府周围转悠,大家总不能看着一群孩子饿死冻死,也就默认了他们的存在。 但后边发生的事情是赵昺和大家都始料不及的,不知道是谁将王府‘收留’军中遗孤的消息传了出去,以致每天都会有人前来投奔,几天下来已有近千军中遗属到此。赵昺本就不是硬心肠的人,看着一群可怜的孤儿寡母于不顾,只能尽数收留,为他们提供一个暂时栖身之所,而如此的后果就是粮食和住房吃紧,生生把一座清净优雅的庄园变成了难民营…… “殿下,自去年末粤北诸州相继向鞑子投降,循州、梅州等广东路诸镇也先后陷落。敌酋阿里海牙率军又先后攻克了静江府和邕州。参政知事陈文龙兵败被执,而文枢密使那边也不妙,传说汀关已失,如今朝廷虽发出诏令征调粮草,但地方上应者寥寥,属下以重金求购也所获不多。”府中总管一应采购事务的庄世林禀告道。 “嗯,朝廷拨下来的粮食没有?”吃过早饭府上的众人在偏厅议事,而现在主要的议题就是解决吃饭的问题,赵昺听庄世林的一番话就明白了:现在敌军攻势正紧,东南防线已经全线崩溃,朝廷能掌控的地盘越来越小,物资供应更为紧张,当下留在这里,十有八九是因为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否则肯定早到海上避难了,其潜台词就是他们即便有钱也难以买到粮食。 “殿下,拨下来一些钱款,并无粮食,让我们自行采买。”庄世林苦笑着答道。 “哦?!总略胜于无。”赵昺先是惊愕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是有钱难买粮,拨下来钱有毛用,可有钱也比没有强些。 “殿下,朝廷称我们是义勇,只按旧例拨付口粮和酱菜钱,且给的是关券(军队异地就粮的凭证)。即便如此也未之按虚数给付,缺额不止半数,而那些暂居府中的遗属还不在此列。”庄世林见殿下还挺知足,又解释道。 “呵呵!”赵昺听罢给气乐了,按照宋朝兵制义勇隶属乡兵,类似于现代的民兵,是不给工资的,征调和校阅时也只补贴些伙食费,这样他也认了。可一不点验人数;二不考虑当下的物价;三给跟擦屁股纸似的关券,不得不让人怀疑朝廷是存心要拆自己的台。 “殿下勿恼,其他各军中也一向如此,只是要使些手段……”赵孟锦见殿下笑的无奈,知道他听懂了,献上一策道。 “行贿赂,吃空饷?”他话没说完赵昺就明白了,前世分包商们常用这种虚报预算、贿赂主管的方式套取资金增加利润,其中与当下可能有些出入,但做法肯定是大同小异。 “这……”这回轮到赵孟锦呵呵了,他涨红了脸尴尬的讪笑着,心里却惊诧异常,完全没想到殿下居然连如此招数也门清儿。 “殿下,此法虽能解一时之急,却非正途,绝不能用之。”蔡完义拱手施礼道,他对于其中弊端当然十分了解,对此是深恶痛觉,而他留在府中也是看到这里的新气象。可殿下再聪明也是个孩子,心智还不全,他担心其因为心急而走上邪路,所以赶紧出言制止。 “用你说,洒家岂不知其中弊端,但现在又有什么法子,你出个好主意,大家总不能饿死吧!”虽然知道自己出的是馊主意,但被他人当面戳穿,赵孟锦不免气恼,等着眼睛嚷嚷道,当然他不敢对殿下,只能把气撒在蔡完义身上了。 “即便饿死也不能开此恶端,本官愿捐出所有薪俸禄米与众军同食。”蔡完义冷哼一声反击道,他是有编制的国家正式公务员,自然能足额发放。 “难道洒家会吝惜那点禄米吗?也一并拿去。”赵孟锦也蹦起来道,但他又猛然想起自己还是逃军身份,哪里有薪俸,气势不免弱了下来。 “二位不要吵吵了,殿下早已将朝廷供给自己的钱粮用于周济众人。”听着他们两人吵吵,侍立在殿下身边的王德冷笑着提醒他们道,效果也当然是立竿见影,他们立刻不吱声,更觉没脸。 “殿下,既然府中也困难,不若也遣散些人,减少些开支。”蔡完义想了想说道。 “不可!”赵昺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他知道赵孟锦的意思是要将府中那些病弱幼童抛弃,可前世一只流浪狗自己都会收留,何况是上百条幼小的生命,一旦大军撤离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必会被弃于此,在如今乱世他们又如何能活的下去。而他知道虽有人视金钱如粪土,但那样的圣人太少了,一旦自己府中断粮,只怕也顷刻散伙,可自己在如此困难的时候自己依然收留这些人,不但能挽救这些孩子,还能安投奔府中诸人的心,表明自己与众人同舟共济之意,因此无论从道义或是形势上自己都需这么做。 “朝廷也有难处,主要咱们还要靠自己筹措,即便多花些钱财也要做,在下愿将家中余财献出以供府中日常用度,略解燃眉之急,渡过这段难关便会转好的。”蔡完义深施一礼道,他已看出殿下不忍抛弃那些孤儿,而他也明白自己此次能主持祭典,绝不是因为受到殿下青睐,更多的是自己在府中一班人中品级最高,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都不及那个负责采买的奸商。可他也不是一个甘居人下之人,正好可以借机获得殿下的信任,巩固自己在府中的地位。 “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孤苦,正是为朝廷分忧之举,在下也愿将朝廷恩赏献出!”黄显耀虽没有当过官,但好歹是官二代,见识自然与其他人不同。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战死等于靠山已倒,且家也回不去了,以后只能靠自己。皇帝那边的大腿太粗,自己是抱不上的。退而求次,能傍上个王爷也不赖,现在有了机会当然不让人后,也借机表明心迹,只是担心王爷小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殿下,属下吃住都在府中,留着钱财也没有用,就一并归于府中吧!”一直没有吭声的郑虎臣这时也站起身说道。 “哼,有钱买不来粮也是白搭,此处又买不来酒肉,洒家留着钱也没有用,也放到府中共用吧!”赵孟锦看着蔡完义冷哼一声道,“娘的,一定又是那群小崽子捣乱呢,我去管教管教他们去。”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他骂了句便往外走。 “小孩子只是顽皮,你不要打得太重!”蔡完义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他仍在气头上,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要你多事,洒家知道!”赵孟锦头也不回地答道。 “呵呵!”赵昺却笑了,其实他也看出赵孟锦对那些孩子是面冷心热,而其曾身为领军之将,如何不知安置好军属遗孤对稳定军心的重要性,“庄员外,府中上下的肚皮都交给你了,可要多辛苦些了。” “殿下放心,属下定尽全力筹措粮资。”庄世林似乎忘了殿下的嘱咐,不准在外人面前称属下,他施了一礼道。 “殿下,府中还有些新人需要安置,在下也先去了!”蔡完义也施礼道。 “也好!”看着众人散去,赵昺苦笑着摇摇头,现在两拨人就开始在自己面前明争暗斗,看着像是在争宠,可细细想来不也是希望自己能收留他们吗…… 正文 第031章 从便溺抓起 赵昺起先以为流亡朝廷虽然丧失了大片国土,但两广和福建、江西等地还算完整,地方政权仍在。且甲子门地区海域海道复杂,易守难攻,东北有文天祥的督府军为屏障,元军无论是从水路,还算陆路都不会轻易打到眼前,只要再撑上两个月待元朝发生内乱、军队北调平叛,他们就可渡过当前的危机。 但赵昺终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本就十分片面,想当然的以现代固有的观念来思考问题。福建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他以为筹措物资不是什么难题,可没想到宋朝的福建米谷供应矛盾却是全国最严重的,尤其是在南宋建国后来自北方地区的大量移民涌入,使得山多地瘠的福建所需食粮达到了‘南船不至城无米’的地步。 现在想来朝廷撤离福州到泉州除了元军进攻主要还是想解决吃饭的问题,可泉州降敌后逼的朝廷不得不继续向南,而宋军的节节败退、丢城失地让他们不敢继续南撤,只能停留在广南东路和福建之间的甲子门地区,但粮食短缺的问题依然无法解决,以致有钱也买不到,甚至产生了地方豪强仅献了三日粮便被授予了中正大夫的爵位这种平日难以理解的事情。 如此一来,赵昺开始担心粮食危机和敌军的不断逼近使得已成惊弓之鸟的******等不到元军北撤便会再次漂流海上,与自己先前朝廷会长期驻留甲子门的预估有异。明白了这些也就不难理解朝廷为啥只给义勇们发无用的关券了,他们是想留着粮食准备逃亡用的,可这样就苦了赵昺这位‘人小心善’的王爷了,他不但要解决眼前吃饭的问题,还要想着飘到海上吃什么的事情。 当夜赵昺单独召见了庄世林向其讨教,想着自己如此受到王爷的重视,受宠若惊的庄世林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过去福建的粮食多有海上从两广运输,可现在元水军在海上横行,海商们都知道遇到他们丢了东西事小儿,弄不好连船带人都回不去了,因此外粮无法进入,使得短缺被放大。那反之广东必然囤积了大量无法外运的粮食,价格还要低于往日,只要前往广州不愁买不来粮食。 庄世林这个计划按说可行,但其中也有凶险。一者要冒着兵劫之虞,有可能是人财两空;二者是不等买粮回来,朝廷已经离开;三者就是其携款潜逃或是投敌,这虽拿不上台面说,却是在这****的时候最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如果成功,获得的利益也是极大的,不仅能保住自己刚攒起来的这点家底,且能增加凝聚力,为以后打下基础。思虑再三赵昺决定赌一把,拼下自己的人品。 随后,赵昺和庄世林商定具体细节。由于府中人口不断增加,存粮只够六七日所用,即便省着些也坚持不了十天,而敌军也可能随时到达广州,所以要快去快回。又经过计算,府中要维持一个月正常所用也需二千石粮食,考虑到还会有人投靠,这一趟至少要买回三千石粮食才能宽余一些。 最后两人决定派出原属庄世林的三艘二千石海船,虽然船只数量看着少抵抗力弱,但是同时在茫茫大海上被发现的几率也低,且即便有一艘有失,只要两艘船安全返航也可满足所需。为了更稳妥,他们出海后便冒充色目商人,其与元朝算是盟友,一般情况下遇到元军后也不会为难他们。 考虑到现在粮价可能会有大的波动,赵昺授予庄世林机宜之权,可随机动用府中的资金,以卫王府的名义行事。不过谈话过程中他是听得时候多,说得时候少,一是做买卖他不是内行,且不熟悉这个时代的规矩;再者还得矜持些,也显得对其意见的尊重,毕竟自己的年龄摆在那,什么都懂岂不真成了妖怪…… “哪里来的这么大臭味!”经过一天的准备后,庄世林拿着殿下的令牌扬帆出海,赵昺放下心事也得以睡了个安稳觉,可清晨当他走出卧房时,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骚臭味,他皱皱眉头问王德道。 “殿下,味道是外院传来的,那里人员渐多,几千人挤在一处,吃喝拉撒睡都在其中,这些人又都是些粗汉不知检点,因此……”王德抽抽鼻子苦笑着禀告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一下恍然,如此多的人大小便的处理都是一个问题,再加上这些人没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卫生状况不用看想想也知道什么样了。 “殿下,该管管他们了。”王德过去是生活在宫中,干净惯了的人,哪里见过这么邋遢的场景,对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但碍于殿下的庇护也不敢说什么,现在有了茬口当然不愿放过。 “好啦,我知道了,是该整肃下了,否则要出大事的。”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那些村夫得殿下恩典却不思回报,每日只是不断生事,府中栽种的花木全部他们拔了个干净,还随处便溺,搞得污浊不堪。尤其是那些猴崽子,几次翻墙进入内院窥视,还偷窃当地乡民的衣食,被人追到府中……”自己的意见难得被王爷接受,王德精神大振,立刻啰嗦起来。 “嗯、嗯!”赵昺不断点头称是,但脑子中想的却是前世读过的一篇有关军事后勤的文章,使他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了一个常识性的致命错误。 现代的人都知道饭前便后要洗手、垃圾要及时清理、不要随地大小便、消灭苍蝇蚊子等等,但是却不知道单单是让一支军队正确处理便溺,就耗去了二千年的时间。这话乍一听起来是有些悬,甚至是危言耸听,其实却是事实,道理也很简单,对于规模庞大又常常集中一处的军队而言,粪便和垃圾若处置不当,很容易引发传染病的爆发。可以说那些隐形杀手消灭的士兵,比武器直接毁伤的多得多。 这个时代没有汽车、飞机,军队作战和辎重运输依靠的都是畜力,因此每天都会与动物们打交道。可怕的是,牲畜一旦染病便会传染到人,这在战争史上多得不胜枚举,在一战时期的加里波利,就是因为骡马感染痢疾并传染给部队,使得盟军战斗力被大幅削弱。 而垃圾处理不当会招来另一个不请自到的捣蛋鬼——老鼠,它们不但会啃啮由绳索或皮革制成的武器装备,还会传染疾病,结果往往是灾难性的。当年军事奇才拿破仑侵略俄国,最让他郁闷的不是彪悍的俄国人,而是斑疹伤寒,他费尽心机招募的四十多万新兵,只有不到一半人还能服役。人们戏言:打败拿破仑将军的是‘老鼠将军’——老鼠是斑疹伤寒的主要传染源。在这个年代百年之后的西方海上争霸赛拉开,鼠疫肆虐,以致英军中流传:水痘在甲板之上,瘟疫在舱板之间,地狱在舰楼之中,恶魔在掌舵驾船。 然而,在人类的战争史中也有极少数的军队主意到了这个问题,古罗马军队就做的很好,他们曾系统的挖造战地厕所,将要塞设置濒临河流、营地排水系统通向下游、驻扎地避开沼泽和洼地等等措施。这使得罗马士兵尽管长期面对艰苦卓绝的战争,处于伤亡时有发生的战场,他们的寿命平均也比平民长五年以上。 刚刚从疫船上逃生的赵昺自然十分清楚其中的危害,病殒者被抛入海中的情景还时常出现在梦中。而以后逃亡的日子恐怕更多的还需在船上度过,如果没有良好的卫生习惯,再次爆发瘟疫不是可能,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他必须着手让府中的这些人养成一个良好的卫生习惯,维持良好的战斗力…… “殿下,属下立刻召集人手前去,定让这些人知道宫中的规矩。”王德看殿下不断点头心中暗喜,想着自己终于可以表现下自己治家的本事,同时还能出口恶气,自告奋勇地请命道。 “你?!”赵昺楞了下,又斜眼瞄了王德一眼似乎不大信任他,“也好,早膳后叫郝翰林来一下。”说罢又转身回了屋,太阳一出来,臭气好像更浓烈了。 “殿下是哪里不舒服了吗?”王德看殿下未置可否,反而叫大夫,而看他也不像生病的样子,心中半是疑惑半是着急地问道。 “哪里那么多的废话,听吩咐便是!”赵昺皱着眉道,没有继续搭理嘘寒问暖的王德,他还需好好想想如何让这些散漫惯了的人明白不要随地大小便。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小,根治却不简单,起码在他前世的世界中网络上不时还会曝出关于此些不文明行为的新闻,甚至因此而引发大规模的论战,而社会各界也采取了种种措施,却依然没有办法彻底消除,便可知这流传千万年的陋习是多么根深蒂固…… 正文 第032章 第一步 南方春来早,刚进入二月天气已经渐暖,而不断传回的消息却让人从心底发凉,但卫王府的人们却显得并不十分焦心,因为大家都清楚一旦有事儿,丢了谁也不会丢了殿下,只要紧跟着就不会有事情。再说现在各处粮食都紧张,听说现在禁军都开始由三餐减为两餐了,而他们虽然吃的不能说好,但是管饱,所以也十分满足,盼着这样下去也好。 “殿下,下官有事禀告,如不采取措施府中要出大事的!”每日府中有职事的早膳后都会到堂上问安,请示些事情,可也多是些鸡毛蒜皮之事,可今天大家刚刚施过礼,郝云通突然说道。 “哦,郝翰林有什么不妥吗?”赵昺先前探探身子问道。众人也被吓了一跳,可想想也没听说府中有什么大事情发生,都竖起了耳朵看向郝云通。 “殿下,如今府中人口众多,日常起居饮食混杂一处,又随处便溺,以致府中污浊不堪,人身上都生了虱虫,情形令人担忧。”郝云通面带焦虑地说道。 “呵呵,郝翰林,不要吓唬人了,人身上有几只虱虫又有何大惊小怪,皇帝身上还有几只御虱呢,何况我们这些军汉!”赵孟锦听了笑着说道。 “就是,就是,人有三急,屎尿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寻个好去处!”章子珍也笑着言道。 “郝翰林想多了,船上往往人多地狭,都是人挨着人,不也没有什么事情吗?”东石寨统领刘洙也不在意地说道。 “哼,你们倒是忘得快,还记的疫船上的事情吗?”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都觉得郝云通是危言耸听,若不是顾忌着谁都有个三灾六难的离不了医生,恐怕难听的话早就说出来了,而郝云通的脸色在讥笑中已变的猪肝一般,显然愤怒到了极点,他猛的站起冷哼一声吼道。 “啊?!”郝云通话音就像惊雷一样炸响后,堂上立刻寂静无声,尤其是从疫船上走下来的赵孟锦、周翔等人面色几变,疫船上地狱一般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每日看着一个个同伴痛苦的死去被抛入大海,那种无力反抗等死的滋味没有人愿意再来一次。 “郝翰林,府中有人传染了疫病?”刘洙颤声问道,他虽没有上疫船,可也见过军中病患被人拖走时撕心裂肺哭号的惨状,简直与上刑场没有区别,甚至还不如挨上一刀来的痛快,也免得受那些病痛煎熬之苦。 “昨日我在府中巡查,已有体弱者患病,尚未有蔓延迹象。”郝云通答道。 “哦,郝翰林不带这么吓人的,洒家还以为疫病已发,原来只是偶有人患病。”赵孟锦长舒口气道。 “赵将军此言差矣,一人患病就会传染给两个,两个就会传染给更多的人,难道非得等到流疫爆发,王府被封才算是严重吗?”郝云通怒道。 “郝翰林莫恼,洒家只是说说而已。”郝云通怎么说也在疫船上照顾了他们那么多日,说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见他急了连忙讪笑着陪小心道。 “郝翰林,自去岁军中流疫爆发,患病者甚众,至今尚未完全消除,时下又有流行之兆,你可有良方?”眼看堂上众人面面相觑,想是琢磨着如何能逃过此劫,这时赵昺也面带焦色问道。 “殿下,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有三:首先应将府中人等疏散,将病患隔离,以免挤在一处相互间传染;二者消杀虱鼠,严禁随处便溺,乱扔杂物;还有便是勤晒被褥,保持衣着整洁,不准饮用生水,少吃生食。”郝云通拱拱手说道。 “嗯,蔡将军、赵将军、刘将军、黄公子、章义士你们以为可行?”赵昺听了点点头,转向四位临时管队。 “殿下,下官以为郝翰林所言极是,做起来也不难,但是府中现有人口五千二百七十余口,即便想分营而居,一时也寻不到那么多的房屋,更是缺少营帐!”见殿下发问,蔡完义想想说道。 “嗯,还有吗?”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殿下,恕在下无礼,府中人口众多,而茅厕只有两间,众人随处便溺也是不得已。”黄显耀说道。 “殿下,大家也想勤换衣服,可我们出来的匆忙,只有身上的衣物,根本无法换洗,以致生了虱虫。”刘洙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在护驾路上是一路跑一路丢,现在身上的军装早就破烂不堪,只能是勉强蔽体。 “洒家以为大家所说属实,但这些与疫病流行相比皆是小事。房子少,我们可以再建;茅厕不够,我们多修几所便是了;衣物缺少,只要设法筹集,再说殿下已经吩咐庄员外使人缝制。”刚才还在讥笑郝云通的赵孟锦听说可能这些坏习惯可能会引发瘟疫,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不过他说得也对,在保命面前任何困难都不能称之为困难。 “下官认为赵将军所言不虚,现在天气渐暖,常人只需简易房屋便可居住,将妇孺体弱者留于府中居住便可,只要殿下拨给下官一支人马便可在数日内建好新营地。”这时周翔也站起身说道。 “大家以为如此可行否?”两人的话让人眼前一亮,众人都不住点头,赵昺却没拍板,再次问询众人意见。 “殿下,下官以为可行,甲子镇地狭人稀,位置偏僻,物产不丰,虽是暂避的好地方,但朝廷不会在此常驻,住的简陋些也无妨。”蔡完义表了态,但似乎还有话说,“殿下,下官也有建言,如今我们人数不少,也划分了数队,但各部都是各色人等混居,战力参差不一,号令不同,一旦有事便会溃不成军,因此下官以为可借此机会重新编队。” “蔡将军所提甚好,现在虽看似平静,但强敌环伺,战事随时都可能爆发,我们也可整训队伍,勤练武艺,省的打起来时手忙脚乱。”赵孟锦立刻响应,他也是领兵的大将,当然知道以眼前各部的情况,打起来别说能胜,自保都不一定能做到。 “对,如今各部军纪松散,虽没有作奸犯科者,但打架殴斗、偷盗财物、骚扰土民者有之,也应一并予以加强管束,谨防来日因小失大。”黄显耀也说道,他虽未有官职,但他生于将门之家,而宋军中又有子代父职协助管理所部的传统,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不止如此,前一段我们连番恶战,衣甲兵器缺损甚多,船只也泊在港中无人管理,战事一起不免失措,也应趁此闲暇点检,修整补充。”刘洙身为一寨水军之首,首先考虑的是尽快恢复战斗力。 “不错,府中多是义勇,平日虽有校阅,可毕竟缺乏,也应借此机会多加训练,以提高战斗力。”章子珍说道,他在护驾的战斗中深深体会到自己率领的宗勇战斗中不惧生死,勇猛向前,但是还是缺乏组织训练,号令不通,进退无序,以致比官军的损失大出许多。 “正是,乡军不加训练难以参加战斗,尤其是在海上,更容易是船毁人亡。”赵孟锦言道。 “诸位所议极是,那大家就拿出一个章程,以便我们重新编练队伍,整顿船只,筹备衣甲、兵器。”赵昺十分欣慰,大家总算说到正题上了,自己也可以迈出第一步。 “属下(下官)职责所在,尽请殿下放心。”众人起身齐齐施礼道。 “国破之际,诸位舍家纾难,危难之时不离不弃,本王谢过了!”赵昺冲堂下拱拱手说道。 “殿下言重了,我们还未谢过殿下收留之恩。”蔡完义说道,他们清楚的很,没有殿下的维护,他们早就被抛弃了。 “同舟共济正是我们的缘分,现在本王先走一步,否则元妙大师要生气了,余下的事情就有劳诸位啦!”赵昺说罢跳下椅子冲大家做了个鬼脸道。 “恭送殿下!”大家会心一笑,再次施礼道,现在王爷正被元妙大师逼着练武,据说十分之严厉,看来王爷也真是怕了,不过心中很踏实,王爷再如何聪明,毕竟也是个孩子,不需要去费尽心思去揣摩上意,只需做好事情就可。 赵昺也看出众人的戏谑之意,面露尴尬却在经过郝云通身边时对他暗树了下大拇指,而其也对王爷相视一笑。大家看王爷羞臊的样子更觉有趣,忍不住发出哄笑,可郑虎臣看着殿下逃也似的的背影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正文 第033章 愿打愿挨 刚才的事儿还真不是那么简单,起码对赵昺来说确实是费了一番心思。他收留这么多义勇,当然不只是出于好玩儿,而是想建立一支忠于自己的护军,盘算着关键时刻能保自己的一条小命。但以前世的经验,他知道让人家心甘情愿的为你卖命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哪怕你是当今皇帝的御弟。 因此赵昺知道自己首先要做的便是要收拢人心,而不是急于进行整肃。但他也清楚一支军队强悍的战斗力是建立在严格的军纪上,可贸然进行整顿,一群军心涣散的乌合之众贸然进行整顿弄不好就会一哄而散,尤其是为一时利益而不得不投靠的义勇们,所以要寻找合适的契机。 如今卫生问题既然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说明时机已显,但如果此事由他提出来,便可能会容易让那些本就自卑的义勇们产生‘王爷嫌弃自己’想法,而结果就是适得其反。可现在假郝云通之口说出来便显得自然,且‘拔出萝卜带出泥’暴露出诸多问题,借势进行整顿也就顺理成章,以目前的情形看目的已经达到,并超过了预期…… “殿下小小年纪,怎么越来越让人看不懂。”王德抬头瞅瞅空中的太阳,殿下约摸已经站了一个时辰的桩了,脸上满是汗水,身子也不稳,显然体力消耗到了极限,可还在咬牙坚持,与从前的怯懦的样子是大相径庭。 王德虽然年不过三十,可他自幼进宫在内廷中也算是老人了,不过从前他可没有这么风光,自己在离开临安城时还是一个普通的管事,卫王殿下在宫中自然也是见过的。其母地位低微,生了皇子提了位也不过是个修容,并不受宠,身为庶子的卫王殿下也只是封了个国公,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在兄弟中并不出众,当然也不讨先皇喜欢,自然很容易被大家忽视。 在临安陷落的前夜,王德随两王匆匆出逃,途中辛苦自不必言,随扈的内侍、军兵死者无数,卫王的生母俞修容也病殒在路上,其后全靠太后的庇护才逃到了福州,而王德也坐火箭似的升为内府副都知,这时的卫王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根本不知国破家亡及丧母之痛,只是变得更加胆小,时时不离太后身旁。 当王德再次见到卫王已经是泉州之变后的甲子镇,他被太后派到卫王府,其实从心底来说并不满意,谁都知道跟着皇帝才有前途,而到了卫王府自己一辈子也就混个清闲自在,陪着其吃喝玩乐。而他到了卫王府,以为只要稍使些手段便会取得殿下的信任,掌控府中的一切,可万万没想到事与愿违,他绞尽脑汁讨好也仍然是个有名无实的总管,还不如其身边的那个傻子。 更让王德吃惊的是前后分别不过月余,此时的卫王却已大变,不仅在身边聚起了一帮听命于他的义勇,且性情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再不是那个眼神躲躲藏藏,言不敢高声的小皇子。他惊讶之余,除了禀告太后外,也旁敲侧击的从殿下身边的人嘴里了解到些内情,得知殿下在疫船上的所为,才知殿下不仅治好了疫病,还能预测风雨,率领一群病患利用暴风毁灭了追击他们的十多艘敌船。 “殿下绝不是池中之物啊!”在经历了此后府中的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后,王德已不敢再轻视眼前的这个孩子,反而愈加想搭上殿下这艘船,希望某一天能飞黄腾达。 “不许笑,腰要挺直!” “哎呦!”正当王德盘算着如何能尽快得到殿下的信任时,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吼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戒尺着肉的闷响和殿下吃痛的叫声。 “元妙大师,殿下还小,轻一点。”在一边的王德看到殿下挨打,心也是激灵一下,可又不敢阻拦,只能陪着笑哀求。 “既然要学就不能怕辛苦,否则就不要学!”元妙抱着戒尺冷冷地说道,瞄都没瞄王德一眼。 “唉!”王德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一边叹气,不由的怀念起那个愣头青倪亮来了。那天他陪着殿下学武,那秃驴刚举起戒尺,倪亮便冲了上去与其打在一处,两人斗了十几回合,虽然被摔了几个跟头,却毫不退缩,最后还是殿下将他喝退,不过此后也不敢再让他陪护了。 “不……不要多嘴。”赵昺努力保持着姿势,可腿还是不受控制的抖,咬着牙瞄了王德眼道。 “不准说话,站稳喽!”元妙手中的戒尺又毫不留情地打在赵昺的腿上。 “……”赵昺忍着痛不敢再吭声,否则戒尺肯定又会落下来。可说来也怪,他都觉得自己马上坚持不住了,挨了一下腿反倒不抖啦,腰板也挺的溜儿直,说明不打不成器也不是瞎说的,想来人还是都有潜力的,自己前世没能出人头地多半是挨揍少了。 “自己这么聪明怎么就被这冷脸和尚给忽悠了?”赵昺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便使出了‘分神’大法,这本是前世打发无聊课程的手段,现在却用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琢磨元妙教授自己武功这事儿,其中好像另有阴谋。 说起来也是事出偶然,那天赵昺想着一班和尚做了三天法事,自己好歹也该慰问一番。当时的情景大家不用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一个黄口小儿;一个佛门高僧,一个世俗王爷,相互施礼问安后,实在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便冷了场。 赵昺是一心想留住元妙,便没话找话的聊起了少林武功,并表示了无限崇敬之情。不过这个倒不是假的,他前世的世界有几个男人没看过武侠小说,做过仗剑江湖的游侠梦,而这些书往往都绕不过少林寺,加上真真假假的传言,使得少林寺武功变得玄而又玄,让人都想一窥真容。如今眼前的便是南少林的长老,他以此话题切入,即可拉近两人的感情,又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赵昺一番高谈之后,元妙的面色果然缓和了不少,其本就因为爱武成痴才放弃世俗皇室身份遁入佛门精研武功,这个话题正骚到其痒处,话便也多了起来。而他一句‘天下武功出少林’更让元妙觉得找到了知音,最后变成了他一直在说,赵昺在听。而赵昺其实只是叶公好龙,想想还行,若是让他脱几层皮去练绝世武功,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也不想受那个苦,只想着把元妙等人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见目的已经达到,赵昺便想告辞,可谁知道他起身时好死不死的说了句‘只叹自己体质不行,没有机缘无法学得如此高深武功’。可没想到元妙听罢立刻伸手在身上捏了个遍,虽没有说出他骨骼惊奇,天赋秉异的话来,却表示他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一副好骨架,学武是绝对没问题的,还问他是否愿意跟自己学习。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赵昺是骑虎难下,有心说不学,却发现已经说不出口。自己刚才吹得太过了,若是说不学,岂不是落个口是心非的名声,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想着自己怎么也是王爷,又是他的直属‘上级’,加上还是个孩子,元妙肯定也不会为难自己,但也可能是其尚存维护皇室血脉之心,想找个借口留在府中,正好给自己遮遮脸。 赵昺想着能敷衍了事,没想到元妙认真了,跟其约法三章,次日就开始教他练武。几天下来,他就有些吃不消啦,你想想一个长于深宫的小皇子,吃得跟球似的,虽说现在只是练最初级的桩法,可一动不动的站上一个时辰也够呛,更不要说那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的戒尺,若不是他有颗成年人坚强的心脏,恐怕早就坐地上撒泼耍赖了。 此刻赵昺细想之下,开始怀疑元妙起初便给自己下了套,他跟自己大谈少林武功的绝妙,恐怕就是想勾起自己的兴趣,然后再趁机请君入瓮,。他却没想到自己傻乎乎的撞了进去,还自以为计谋得逞,恐怕元妙事后不知道怎么偷着乐呢? “唉,谁说古人傻的站出来,老子绝不打死你!”赵昺想想前世论坛上那些家伙动不动便说如果自己回到过去,绝不会怎么怎么的,更不会做出那些傻的冒泡的事儿。 赵昺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却发现古人耍心眼比现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是连番中招,先是差点让陈宜中给整死,接着又花费了无数心血和金钱收留了众多义勇,最终会不会做了冤大头还不清楚,而那个自己曾给予厚望的刘黻,自祭典前来过一次后,便再也不露面了,甚至连个音讯都不通。 想想也是,在古时科技不发达,脑子再不灵光点,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琢磨着以后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聪明人’,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过这次赵昺觉得还不算太亏,想着皮肉受点苦可能得到一个超级保镖赵昺心里还好受点…… 正文 第034章 为难 清晨,赵昺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府中的存粮,不禁叹口气。庄世林到今日止已经走了五日,若是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恐怕勉强能维持十日,也就是说其不能按时返回,大家就断顿了。他有心将三餐改为两餐以省下粮食做不时之需,可现在正是自己要整顿王府的关键时候,一旦减少供应恐怕会造成人心不稳,所以还要慎重。 “殿下,几位管事已经在偏厅等了一会儿了。”王德看殿下更衣之后就坐在窗前掰手指头,时而摇头,时而叹气,倒向七老八十一般,心中虽然好笑,可还是出言提醒道。 “让他们午后再来吧,我再细细看看他们的方案。”赵昺斜了王德一眼说道,昨天蔡完义他们就把商量好的整顿方案送上,他看了看不满意,可怎么改还没有想好。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王德倾着身子探着脖子问道。 “大体还可,有些地方还需完善……”赵昺随口说道,可忽然又想到什么,扭头看向王德道,“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托,来探我的口风?” “殿下……小的怎敢!只是看着殿下发愁,才多嘴一问。”王德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讪讪地说道。 “是吗?”赵昺似笑非笑的瞅了王德一眼说道,“没有此意最好,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好,我不喜欢多嘴多舌之人。” “小的绝无探听殿下之意,更不敢和外府那些人通曲。”虽然殿下只瞄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看条陈,可王德被叫破心事不免发毛,赶紧辩白道。其实他在宫中多年明白要发迹,一是要哄好主子,二是要有外援。而今情形来看,殿下对外府的信任明显胜过自己,所以他想借自己的优势来拉拢外府的管事们,可没想到却被殿下一眼看穿。 “嗯,可曾见过娘娘啦?”赵昺点点头,又似无意地问道。 “哦,没见着。”殿下的话让王德却又是一激灵,张口便道。可随即脸上见汗,暗筹自己入宫见太后的事情怎么被其知道了,可听殿下的话茬似又不肯定,闹得王德搞不清殿下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的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心中更加忐忑。 “唉,我也十分想念娘娘和皇兄,几次递牌子都没得见。”赵昺却又叹口气道,他知道自己最大的靠山不是皇帝,也不是刘黻,而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可归来后一次也不得见,这让他心中有些没底儿。 “听宫中相熟的人说,娘娘也时常提起殿下,心中十分挂念,不见殿下只是因为担心殿下沾染上疫病。”殿下转而言他,让王德松了口气,抬手擦擦汗言道。 “愿老天保佑皇兄尽快好起来。”赵昺向天拱手说道,“以后进宫不要凡事都要禀告娘娘,免得娘娘忧心。” “小的明白了,殿下仁孝、体贴,娘娘得知一定会感欣慰的。”此刻王德再傻也明白了,何况他不傻,心中已经明了殿下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在娘娘面前多嘴多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闭嘴,否则没有好果子吃,自己还是赶紧走吧,赶紧行礼道,“我先去外边传话,免得各位管事的久等。” “嗯,你去吧!”赵昺摆摆手道,看王德躬身退了出去嘴角露出丝笑意。他十分清楚王德是太后派来照顾自己的,必然会把府中的事情都告诉太后。而他也明白自己虽然已经勉力控制,时时告诫自己现在是个孩子,可还是难免会不自觉的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或做出古怪的事情,王德可能发现不了,可不代表着太后没有觉察。因此必须要敲打一下,告诫他有些话是不能讲的,而以其机灵劲儿赵昺相信他能懂得自己的意思…… “怎么办呢?”又看了一遍几个管事送来的整顿方案,赵昺是一阵头疼,他先前只怕身边没人,现在人多了也愁。他原本只想组建一支精悍的护军,人数不需要太多,这样便于机动转移和藏身,更重要的是人数少便于管理和供养。现在一不小心府中已经聚集了五千余人,这样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加上自己特殊的身份想不引人注意都难,而这也增加了一系列的问题。 蔡完义等人制定的王府整顿方案制定的比较详尽,但他们也知道其中分寸,王府的官职和人员那都是有定例的,不是他们这些人敢随意安排的,因此方案只是涉及外府这些义勇的整编。按照他们的计划将义勇分成数部: 首先从义勇中挑选忠厚朴实、武功高强,又有实战经验的青壮组成王爷的侍卫营,由经验丰富的亲信将领统领,警戒王府和保护殿下的安全;其次在义勇中选拔精壮组建五营乡兵,分为中军营和前、后、左、右五个指挥,每个指挥设五都,每都两队,各选素有威望的人统率;最后再选次一等的义勇组成一营,负责运输粮草,安营扎寨等辅助工作;编余人员给予遣散。 赵昺没有从政的经历,当然也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但他当过企业的高级管理人员,自然也知道筹建新单位首先要‘建立组织,分事负责’,搭建起骨架,这个整顿方案粗看也正是秉承了这个原则,但细究却又有些不妥。一个单位再小,运转起来一般也会有财务、生产、总务、保卫和人事及办公室几个科室,可他们的规划只有‘生产’和‘保卫’两个科室,没有辅助部门,可以说一部独大,这样的结果便是架空了领导,难以掌控全局。 另一个问题便是王府护军初立便面临着山头林立的窘境。两王出逃后,赵昺被封为卫王、天下兵马副帅、外藩宗正,按说已经是开府设衙,可以征辟幕僚、招兵买马自立门户了。但是因为时局混乱,他年纪又小,所以从前都是随太后和皇帝同行,身边除了一帮内侍、宫女,便是厨子、奶妈等杂役,还是到了甲子门后才派给一队殿前禁军做护卫,帅府自然有名无实。正是由于卫王府的先天不足,赵昺身边根本没有可以依仗的亲信,一切都需从头开始。 此刻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也是成分复杂,主要由赵孟锦一班疫船上的幸存者和泉州各处勤王官兵、义勇及祭典后那些衣食无着的遗属组成,而泉州则义勇占了总数的六成还强,可他们又以地域和宗主不同划分成数个小团体,相互间也互不统属,如果将他们拆散必然会引起不满。这点从各营参差不齐的人数上就可以看出也是将整编的重点放在保留自己的亲信上,从而忽略了其它方面。 “呵呵,万事有弊自然有利!”赵昺审视片刻突然笑了,自嘲自己怎么忘记了这个客观规律,眼前的情况看似对自己不利,但反过来想他们依附自己又何尝不是。 泉州之变,勤王的义勇和各路官兵浴血拼杀救助二王,按理应该受到朝廷的赏识,起码也要另眼相看,但结果却是倍受冷落,犹如弃履,连起码的生活都难以保障。赵昺虽不知其中具体曲折,可这也正是逼着这群人投奔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领主最重要的缘由,也就是说离开王府便无处可去,而自己只要抓住财权和人事权就能控制住局面。 至于各自‘抱团’的情况同样是有利弊。弊端是乡兵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相互间有一定的血缘关系和亲戚关系,或因为土地而依附于彼,因而内部很团结,只听从于宗主的命令,类似于汉唐时期的府兵。可如果有违他们的利益,往往会集体抗命,与其他部队发生争执,甚至是哗变,因此不易领导。 同样基于乡邻和血缘关系,他们又与通常募兵制军队中士兵与军官的普通上下级关系有别。在普通军队,我往哪里指挥,你就往哪里冲,死不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反正国家给你发工资。而这些乡兵不同,由于特殊关系的存在,那就没有理由不卖命了,所以府兵制下的士兵很勇敢、内部很团结,将领很爱惜士兵、士兵打仗也很卖力。 现在义勇们无处可去,加上在与元军的作战中他们伤亡惨重,死的都是父子兄弟,和蒙古人结下了血海深仇。且这些豪强们或许文化不高,但讲义气,急人所难,处事公道,慈悲为怀,而且很有能量,在群众中颇有威信,于平凡中透着性格上的魅力,就像《水浒传》中的晁盖和史进一般的人物,因而投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只要善加使用便是一支忠军。 “好人难做啊?”在裁减老弱的问题上,赵昺知道在这补给不足和时时可能发生战斗的时候是正确的选择,但对于那些被裁减的人却是十分残忍的,也让他良心难安,更是为难,也难以下定决心。 “唉,管他呢!”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两年,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顾忌,赵昺思索片刻,提笔对方案进行修改…… 正文 第035章 纪律 “今日府中准备整编,可本王年幼,以后诸事还需仰仗诸位。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各位要投效府中,也需有些规矩必须遵守,若觉得不能容忍,尽可离去,本王绝不勉强。”偏厅之中卫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其中,请安后赵昺看看堂上的众人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没有规矩难成方圆,下官等自当遵守。”王爷话音一落,蔡完义立刻起身施礼道,可看殿下面容严肃,让他心中也有些没底,闹不清这孩子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而众人也觉得本该如此,也并无人表示异议。 “好,念吧!”赵昺点点头,同时示意王德宣读。 “咳!”王德轻轻嗓子,抬眼看看众人恭敬、专注的样子竟有些恍惚,好像自己身前的这位已是九五之身,底下的皆是俯首之臣,而自己则已是陛下身边第一人,“一、尊阶级,守命令;二、不劫掠,不扰民;三、从军自愿,不刺字;四、禁科配,和粜公平;五、禁军债,私役军士;六、禁私刑,明赏罚;七、禁私藏,绝盗窃;八、禁随地便溺,防疫病。此乃我府中铁律,但有违犯,必定严惩,绝不姑息。” 赵昺审视着堂上每个人的神情,他们随着律条的宣布,脸色由轻松变的诧异、凝重,以致宣读完毕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堂上除了众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别无杂音,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而他突然在任命之前首先宣布纪律也绝不是心血来潮,那是经过深思熟虑,思考再三的。 以前世的经验,赵昺知道任何一个政党、团体都会有自己的纲领和宗旨,但他现在是保命在先,再说如今是皇权至上的古代,还轮不到他提出自己的政治纲领,否则等着他的就是‘谋逆’的罪名。可他也清楚现在的府中的形势,聚集在自己身边的是一群乌合之众,随时都可能鸟兽散,要想留住他们,除了利益拉拢外,还得有纪律约束,达到让他们不想走、不敢走的目的。 现在宣布纪律在先也有丑话说在前头的意思,告诉他们我是讲理的很,跟着我靠自愿,绝不强求。但是你选择留下,就得遵守我的规矩,一旦违反那就怪不得我了,就得按照规矩办。而这样也可以淘汰一批不坚定的想到王府中打酱油的人,对于自己也不是坏事,大家好说好散也不伤脸皮,日后再见不难看。 而对于这八条纪律,赵昺即是借鉴了前世成功者的经验,也出于对当今时代具体情况的考虑,有几条禁令就是针对于当今的时弊,只要这样他这支草创的军队才能在这乱世中得以生存,当然也就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但也有人会以为,你一个来自于现代文明社会的人应该引领古代人摆脱愚昧,消灭阶级,建立一个民主平等的社会,怎么**********,强化阶级分化呢?赵昺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以现在的自己是根本做不到的,尤其是在等级森严、讲究出身高低、理学盛行的封建社会。而阶级这东西即便在高度民主的现代社会也没有真正的消失。 其实军队中阶级性更强,到了现代只是美其名曰‘强调上下级观念’,否则大家平等,打起仗来谁听谁的啊!再有加强阶级性对此时处于‘金字塔尖’的赵昺有益无害,要是不讲阶级、血统了,谁会尿他这个小屁孩,只有如此才能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有利于以后的统治,加强对朝廷的掌控,使得自己的想法一步步变成现实。 但赵昺也不是没有一点为大家着想,起码他取消了对士兵的纹身刺字。宋朝募兵的一大特点,就是在士兵脸部、手部等处刺字,故招募兵士往往称为“招刺”。那时只有某些罪犯、官府工匠和奴婢,也才有这种待遇,这无疑是一种耻辱的标记。他这么做不也是种进步吗,而且变相提高了他们的地位。另外赵昺也知道仅凭这几条是无法改变现状,但他也想尝试能清除军中积弊,建立一支铁军,即使失败了,也算没白来大宋走一遭。 大宋被称为历史上最富裕的朝代,但国富而兵弱却被后人诟病,有人将此归于宋太祖赵匡胤兄弟重文轻武;也有人以为是宋失去了养马之地,未能建立起强大的骑兵;更有人以为宋处于四战之地,又失去了长城防线,以致无险可守;还有人以为宋生不逢时,自建立起便面对强大的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等游牧民族的侵扰,最终被连番的战争耗尽了精血。 赵昺认为这些观点都有道理,但他以为作为国之干将的大宋军队自身问题同样严重,自上而下的腐败和军纪的失灵使这支曾能征善战的军队蜕化,即便其中也曾有过昙花一现的辉煌最终也没有能做出根本改变。 宋太祖自称执法尚严,决不姑息迁就,他说:“朕今抚养士卒,固不吝惜爵赏,若犯吾法,惟有剑耳!”实际上,他的执法尚严,仅仅限于军士和普通将校。大将王全斌、崔彦进和王仁赡破后蜀时犯法,经百官集议定罪,一致认为应当处死,宋太祖却特令赦免。待到平定南唐后,宋太祖又将王全斌升为节度使,说:“朕以江左未平,虑征南诸将不遵纪律,故抑卿数年,为朕立法,今已克金陵,还卿节钺。”这种帝王南面之术,正是开了以法徇情的先河。 终宋一代,由于对贪夫庸将的种种不法行为,十分纵容宽贷,有罪不罚,罚不当罪,罪废复用的事例不少,故违法犯禁的事便层出不穷。结果自然使腐恶的将风代代相传。时人评述南宋的将风,“愚而忌偏裨,贪而猎土卒,守边则婴城以自保,赴援则迂道以避锋,勇不足以倡三军,智不足以料十里,公不足以服众,威不足以御下,小战则溃,大战则奔,实败而言胜,无功而希赏,此盖百年之弊,有未易以遽革者。”这段话虽不足以概括腐恶将风的全部情状,也相差不多。 事实也是三百年的积弊无从革除。宋朝武将贪污和行贿的风气也颇盛行,除了兼并土地,从事商业,经营酒坊等等之外,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方法奴役、剥削士兵: 克扣军士钱粮是最常见的一种弊病,“大军仓官支给米斛”,“月减岁克”,“久而羡余,则为宽剩,虽非明取,实则暗积,每遇支散衣、粮、料钱等,辄于打请之际,倚恃部辖,径行兜取”。文官武将不仅克扣军士钱粮,甚至连“市刍草以给战骑,往往抑配均备,而干没其四分之三”。 南宋的禁兵、厢兵,土兵和弓手一般都在本地屯驻,而屯驻大兵则有出戍和出战的问题。在军士出戍出战期间,他们的军俸应由家属领取,以资绷口。也就是说,出戍的军士发放口券,在寨的家属领取军粮,但即使这些军属的活命之资,士兵的卖命钱,也会被亏减。 再有就是“诡名虚券”,现在成为吃空饷,采用“有其名而无其人,则有所谓虚券者;有其人而非其真,则有所谓诡名者。而掌兵之官又或与军校辈利其衣粮,而私有之”,实际上即是有意保留军队的缺额,以便上下其手,将缺额的钱粮窃为已有。 还有“买工”,就是“尚军士售工于外,纳钱本营,以免校阅”,除此外将校还派遣军士从事如回易之类赢利性经营,并索取厚利。而发放军债也是常用方式,以“重搭息钱”,或扣除军俸,或陪偿亏欠,使军士简直成了他们的债务奴隶,以至要逼迫子孙偿付。对军士的役使和刻剥习以成风,严重地损伤了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并造成十分尖锐的官兵矛盾。 军队和百姓的矛盾也十分尖锐,除了每一次大的军事行动,凡乎无例外地需要征调大批的民夫和牲口外。‘科配’也是一项民间重负,因为制造兵器需用各种物料,必须向民间征收,陶弼在《兵器》诗中,描写北宋对西夏战争时,科配民间,赶制兵器的情形:“朝廷急郡县,郡县急官吏,官吏无他术,下责蚩蚩辈。耕牛拔筋角,飞鸟秃翎翅。簳截会稽空,铁烹董山碎。供亿稍后期,鞭扑异他罪。”这对民间的骚扰可见一斑。 而大军出征、调动因为军纪败坏,也会极大的扰乱地方,除了采用和粜的手段低价收取各种军用物资外,还常有军将劫掠民间财物、妇女,以致当时军队的眷属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其实是掳掠而来的,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会更多一些。即便如今,流亡朝廷中所为的眷属被掳掠而来的妇女有多少,但此非常时期朝廷出于‘稳定军心’的目的也是视而不见…… 正文 第036章 算心 规矩宣布完毕后,堂上众人都久久未语,这让赵昺手心出汗有些紧张。他明白大宋三百年聪明人有的是,对于宋朝军制的各项流弊及其严重程度也并非是毫无知觉。然而大家都知道言事易,行事难,自古而然。且宋朝各代皇帝和宰执也大多是优柔寡断、********、鼠目寸光的人物,对于革除军中各项弊端,既无坚定的一贯的明确的政策,也无恰当的措置。 另外大家都知道革除各项弊病,进行改革的根本障碍是当权者,这要牵涉到很多文官武将的既得权益和他们的私利。这就导致改革者遭到利益既得者的坚决反对,新政往往是无疾而终或是半途而废,遂使军中各项弊端,得以长期持续,积重而难返。 赵昺制定的这几条纪律可谓动了许多人的蛋糕,但他也不是傻子事先自然也算计过。如今投靠府中的人虽来路各异,可成分还是比较纯洁的,不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就是军中的低级官兵,他们乃是军中各种弊政的受害者,被盘剥者,也应该成为自己制定政策的拥护者。可现在他们都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呢? “诸位有什么看法?”等了片刻还没有人说话,赵昺沉声问道,心中却暗骂你们再不吭声,老子就点名让你们表明态度,正好辩辩忠奸。 “殿下,下官以为甚好,如能严格实施必能使府中上下一心。”蔡完义听罢首先站起身说道。 “哦,蔡大人以为可以实施?”赵昺听了大松口气,如果大家不同意,自己总不能将他们全都赶走当光杆司令吧,现在有人称好自然要让他说说,大家都明白明白。 “买工、军债、诡名虚券乃是军中三大弊政,科配、和粜遗祸民间,百姓官兵深受其苦,殿下所定铁律条条直指要害,正是顺民心,体民意之举,众军民如何能不卖死力!”蔡完义高声言道。 “蔡大人说得好,洒家早已看不惯那些蠹虫硕鼠所为,他们对军兵盘剥可谓敲骨吸髓,谁肯用命。”赵孟锦也长身而起激动地说道。 “不错,他们日日花天酒地,却要我们沙场用命,哪有这种道理,殿下所言极好,我们愿意遵命!”刘洙言道。 “每每朝廷科配弓弦、箭羽,却不知一鹅之羽仅十余翎可用,一牛可取筋不过六两,征调不足,州府便命宰杀耕牛,以致无法耕种,田地荒芜,可捐税却不减一分,不知逼死多少人,拆散多少家!”章子珍叹道。 “大军过境,强拉民夫、牲畜,劫掠妇女,盗取财物,乡人无不恨之入骨,得知其来便早早远遁以免其害,搞得处处民怨沸腾,殿下定下此等铁律,草民等愿意遵从。”董义成也施礼道…… “好,既然如此,全府上下皆照此遵守,旦有违反,便勿怪军法无情!”大家纷纷表态赞同,与赵昺所料相较更为激烈,让他彻底放心了。随后命王德将自己修正的整编方案当众宣读,听取大家的意见。 “殿下,下官以为将王府分为内、外两部,分而治之,十分妥帖。”蔡完义首先起身说道,时间虽短他也将王爷修改的方案听明白了。计划是将整个王府的分成两部分管理,并对每个部分的职责和权力做了详尽的解说。内府设亲卫营和内监司,主要负责王爷的安全和生活起居;外府则设护军营、总计司和参议司及匠作局和医药局,管理府中所属。 “殿下,属下有些不明白,为何要将护军分成舟军和步军两部,且舟军兵力要多于步军?”赵孟锦却是直性子,内府的两个部门的职能一目了然,再说管的又是王爷的家务事,也容不得大家多嘴,因此关注的只是外府,而王爷将护军在原有方案上做了众多调整,他也不免存了许多疑问。 “赵骑尉,殿下此举很明白了。如今朝廷漂泊海上,需仗着舟船往来与敌周旋,加强舟军才是正理,殿下,下官所言可对?”没等赵昺回答,刘洙抢先解释道。赵孟锦因在海上救护卫王有功,被授予云骑尉,也就有了官身,终于摆脱了‘布衣’之名。 “刘将军所言不错。”赵昺点点头道,他清楚的很,以现在******的实力与元军在陆上无法争长短,在海上还尚有一战之力,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朝廷覆灭也没有改变。因此他的打算是优先发展水师,增强水战能力,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命。 “殿下,我们只有三十艘船,其中还多数都是商船和五百石以下的小船,如何用得了这么多的舟军?”赵孟锦却是疑窦未消,依然认为王爷是异想天开。 “赵骑尉,你还是看得匆忙,殿下已经解释清楚了。”刘洙笑笑拿过方案说道,“你看,咱们府中共有舟船三十艘不错,其中殿下的座船最大为三千石的客舟,仅篙师水手就需六十人,可载四百余人,除各种杂役还可配二百战兵;次一等的二千石沙舟我们共有六艘,需水手二十六人,也可载战兵二百人;还有艨艟战船五艘,帆橹并用,所需水手更多,且需配备战兵百人。剩下的小船最少也需篙师水手十余人,而殿下又要求每艘船水手皆按双倍配置,细算下来,三个指挥的人手也不富裕。” “如此算来,确是如此,可殿下又为何双倍配置水手呢,难道怕他们不肯出力不成?”赵孟锦也曾掌管过水军,知道其算的不错,但船上的水手平日也都是按照正副双配,以便于日夜值守,可现在又加上了一倍,因此才有此问。 “赵大你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儿,咱们现在只有三十艘船,可并不表明以后也只有三十艘船,再者一旦有战事发生,不免又损伤,届时哪里去寻那么多的人手。”坐在赵孟锦身边的郑虎臣听着他说是不住摇头,见他如此迷糊儿,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提示道。 “哈哈,是洒家钻了牛角尖儿啦,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咱们在海上时只有三条商船,四、五百人,如今却翻了十倍,将来定能再多百倍的。”赵孟锦愣了下后也不禁被自己逗笑了,摸摸胡子说道。 “如此安排也好,每艘船皆配备固定的水手和战兵,即可单独作战,也可搭载步军出战,比之从前临时调配要合理的多。”刘洙笑过一阵说道,众人也点头同意,表明已然认可了这种安排。 “每艘船所需篙师水手和战兵多少,本王并不了解,如何选配稍缓再议,对其它所列还有异议否?”因为宋代水军一直处于从属地位,赵昺起初还担心众人对如此安排众人会不同意,看情形不需自己再费口舌。而说实在的如果论对现代船舶的人员配置,虽然比这个时代复杂繁琐的多,但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可对于桨帆时代他只能说了解,具体如何却是不大清楚,以其当着众人露怯,还不如动动嘴让他们去做。 “殿下,下官见新案中将淘汰老弱一节删去,难道殿下还要将他们留于府中?”刘志学起身施礼道。 “是的。”赵昺点点头说道。 “殿下,下官以为编练新军首要便是要挑选精壮,淘汰老弱,而不能因一念之慈而误事。”刘志学是驻泉州淮军的一个指挥使,对于军旅中的事情十分熟悉,见王爷确有此意,再次出言道。 “刘都尉所言正是,保留老弱会影响战力,再者如今粮草供应紧张,还要分粮给他们,食不果腹长久以往只会使强者变弱,遇敌则败。”刘淑智也起身道,他也是泉州军幸存的军官之一。 “你们所言都不错,可你们不要忘记投奔王府的那些人皆是同你们一样的袍泽兄弟和他们的寡妻孤子,大宋的子民,而他们一旦离开王府,将会如何大家想必也十分清楚!”赵昺听了却一改平日嬉笑的样子,扫了众人一眼以手击案厉声道。 其实这个问题也让赵昺很为难,他十分清楚现在的形势下,保留最具战斗力的青壮,淘汰那些老弱妇孺是正确的选择,但对于被裁撤的人确十分残忍,失去了王府的庇护,他们不是曝尸荒野,便是被人掳为奴隶。而这些老弱妇孺和病患不是曾护卫自己的义勇,便是各军中的遗属,如果弃之不顾,又让他良心难安,所以心中十分纠结。 想想当年刘备也曾遇到过这种事情,他不顾群臣众将劝阻带领四十万荆州军民逃难,结果不仅大败且造成了众多军民的伤亡,因此常常被人诟病,说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是不智之举,乃是个混乱施恩的滥好人,但赵昺却以为此举也正表明其心怀百姓才得以赢得人心,从而能再次崛起三分天下。赵昺想到此也下定决心与他们共患难,索性不提…… 正文 第037章 挑兵选将 “殿下所言甚合情理,洒家这几天想到流散的妻儿便寝食不安,心中也祈盼能有人将他们收留,哪怕只是温饱。”赵孟锦站起身有些激动地说道。 “不错,想到那些曾并肩冲杀死于沙场的兄弟,我却无法遵其所托照顾其妻儿老小也常常愧疚,难以安眠。”泉州军官刘文俊也凄然道。 “是啊,瓦罐不免井沿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我们这些刀头舔血的人到了那一天,谁不想家小有托,我们少吃一口便有他们的了。”周翔起身慨然道,一时间堂上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宗主、豪强,他们更重相邻亲情,自然也希望收留众人。 “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赵昺再次问道,心中却是捏把汗,幸亏自己聪明没有同意他们裁撤老弱,否则一旦闹起来失了刚建起来的好名声事小,失了众人的心才追悔莫及。 “殿下仁义,下官等也同意收留老弱。”蔡完义这是站起身说道,他是泉州众将之首,自然也就代表了其他几个人的意见。 “好,那我们便议一下各人所任职守是否妥当。”又过了一关,赵昺心安,马上抛出了最吸眼前的话题,当然这也是他早想好的,最初不揭开谜底就是不让他们在已有尊卑上下的情况下,能自由表述自己的想法,自己也就能时刻掌握主动。现在顺利过关再封官儿,刚才即使有所不快也会很快忘记,感受着一双双热烈炽烈的眼神汇聚在自己身上,他发现自己的计策还是不错的。 内府总管自然是王德的,并由其监管内监,这是太后任命的,赵昺也无法改变。亲卫营统领由倪亮担任,也不出大家的意料,府中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王爷和其的感情,而倪亮的眼中也只有殿下,其忠心也是天地可签。所以众人也没有惦着,眼睛都盯着外府的几个官职。 外府的官职任命,赵昺也是几经斟酌的,府中现在缺少的正是猛将良佐,他也只能矬子里拔将军。蔡完义虽然只是泉州的司城官,却也是府中有过从政经历者职位最高的,为人也算沉稳,因此外府总管落到他身上也算是众望所归。参议一般都是主官的幕僚,但现在府中人能担任主事者资历和阅历都不够,便先由其兼任,并设置了主薄、记室、参军等职位,安排林之武、蔡乔和蔡若水等几个出身官宦或世家,能识文断字的士子充任,也算是锻炼年轻人了。 总计局相当于现在的财务部,下设度支、金部和仓部三个分支,也就是现代的预算、出纳和保管,专掌钱粮。王府上岸后这一摊都是由庄世林操持,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总能把事情办得妥帖,众人满意,让其出任主事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医药局不用问就是现在的医院了,这是专业人才,而现在府中的医生只有郝云通和几个不入品的医学翰林袛候,这还是从疫船上带回来的宝贝,众人没给人看病的本事,自然也没人去抢,郝云通也顺利就任医药局主事。 最后剩下的便是护军和匠作局了,这都是管辖人员最多的两个单位,当然也是今天人事安排的重头戏,所以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这里,一大帮还没有得到任命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殿下手中的那张写满字的纸…… 谜底很快揭晓,整个护军编制除做出舟、步军比例调整外,其它内容与原方案没做大的改动。下辖两部,三营舟军和两营步军,共领官兵二千六百八十一名。设统领一员,副统领两员,拨发官一员,训练官十五员,部将、队将三十人,步军教头十七人,水军教头二十人。护军统领由赵孟锦担任,统领之下设两位副将,分别落在了刘洙和黄显耀身上,他们同时又兼领舟军和步军。 赵昺之所以选择赵孟锦为护军之首,不排除其出身宗室的原因,如此起码忠心是可以保证的,当然这也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赵孟锦貌似粗鲁,行为鲁莽,但其行止坐卧一直保持着军人的姿态,且其管理的东院秩序井然,一切皆如军中,也未曾发生过鸡鸣狗盗之事,显然其有整军之才。而当今王府中的将领水陆实战经验丰富,又长期领兵的也只有赵孟锦。 刘洙此前任晋江东石寨兵马统领,东石寨是水寨,驻有战船五艘、水军五百,专门抵御水寇海盗,维持地方治安,平定****。他们虽属地方军,但南宋后期战争常年不断,正规军消耗严重,战斗力日渐衰弱,每当战事紧急,地方军也常常被征调御敌,因此他并不缺乏实战指挥经验,而手下兵勇也训练有素。 黄显耀虽然没有官身,年纪也轻,但他出身将门,随父亲常驻军中,协助其管理军队,因此熟知军旅。而在勤王途中,在作为泉州州将的父亲殉难后,作为少将军的他迅速接过指挥权,保证队伍没有溃散。接着代父指挥作战,保护皇帝杀出重围,其能力可见一斑,也因而得到了众军的拥戴。但其管理的西院因为以乡勇为主,也导致营区混乱,让赵昺很不满意,可瑕不掩疵,还是决定让他担任步军统领。 匠作局的主事由周翔接任,这个人在赵昺看来毛病最多,不仅胆小怕事,而且有点贪小便宜,还是个官迷。但也不是没有优点,起码其在军器监中混了多年,对各种武器的制作流程十分熟悉,这个赵昺是暗中考察过的,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掌握着一群熟练的工匠,可以通过他招来一批现成的可用之人,现在赏他个官做,赵昺相信他肯定会更加卖力的。 府中各单位主事全部任命完毕,各部下级军官的选任权赵昺就交给了他们,而自己没有参与。他这样做一者对下边的人实在是不熟悉;二者将权力下放,有助于提高新任主官的威信;三者他们即便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不会选拔庸才,而任用亲信也有助于队伍的相对稳定。但赵昺要求各部选拔前一定要将府中的规矩传达到每一个人,要走的人可以到总计局领取盘缠。 为公平考虑,赵昺采用自上而下的选拔方式,即由舟、步和匠作三位统制先各自选出所属正、副将及训练官等职司;再由选出的人挑选所属队将、旗头、教头等基层军官;最后再由这些人从义勇中选兵。但其中有两人有特权,一个是亲卫营的倪亮,另一个却是匠作局的周翔,他们可以先行选拔,就是两人都相中一个人,他们可以带走。 对于倪亮有优先权,大家没有话说,毕竟亲卫营是直接保护王爷的,必须要用忠诚可靠,武艺高强之人。而对周翔就颇有微词了,因为说起来他就是个工匠头儿,可在大宋工匠的社会地位是不高的,在军中也处于辅助地位,平日没有人拿他们当回事儿的。但赵昺却知道战争史可以说正是由工匠们推动的,正是他们发明了各式各样的先进武器,从而使战争变得更加残酷、血腥和高效,可以说一个好工匠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历史,若不是自己是个王爷,他都想亲领匠作局,自己干这个肯定比当王爷称职。 大家觉得这是小孩子胡闹,刚想反驳,可想想王爷刚刚公布的铁律就是‘尊阶级,守命令’,有心反对肯定是要触霉头的,干脆闭口不言了,免得还未上任便被王爷拿来开刀立威,只盼着周翔不长眼别把自己相中的人都给挑走了。于是轮流上阵,先抢先把自己的心腹爱将们弄到手。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各人都有个人的圈子,谁也不会去抢一个不跟自己贴心的人,哪怕那个人十分有本事。 “嘶……” “怎么啦?”黄显耀突然听到身边的刚刚被自己选为步军第一指挥使的刘志学吸了口凉气,扭头奇怪地问道。 “大人,他……他把张瑾给挑走了。”刘志学指着正在选人的倪亮道。 “哦,让你事先警告他们不要张扬,难道你没有交待吗?”黄显耀一看也是肉疼,这张瑾不仅武功高强,而且为人机灵、谨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兵。 “大人,我早就说过了,还让他藏在后边,怎么就让那傻……倪大人给发现了!”刘志学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可大家有约在先又不能反悔,让他十分丧气。 “唉,也许只是碰巧,不要在意,让其他人藏好。”黄显耀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憨货只是一时‘走眼’了。 “怎么让他将刘瑭给挑走了,你怎么办事的?”黄显耀还未稳住心神,便听到身旁的刘洙在低声训斥刘文俊,而他也知道那个刘瑭,身手不错,尤其是水性极好,而且忠厚老实,看样子也是被倪亮给选走了,心中感到略感安慰。可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一会儿,他发现很快大家只能相互安慰了,那憨货好像突然开了窍,每挑定一个人都会引起一声惊呼…… 正文 第038章 揽才 护军的军将个个眼露凶光的盯着倪亮,恨不得将他拖过来暴打一顿,可大家都知道规则是自己制定的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将自己的珍藏的亲信拉走,但也是心有不甘。 “老郑,洒家就不明白了,那憨货怎么眼神变得这么好,将军中好样的全都挑走了。”赵孟锦虽为护军之首,可他也知道自己管不了王爷的亲卫,当然想保留骨干,心中着急轻声问身后的郑虎臣。 “哼,那憨货哪里是变得聪明了,而是有高人指点。”郑虎臣轻哼一声道,现在疫船上下来的几个人都得到了重用,连周翔那个没用的东西都弄了个主事当当,只有自己没有任命,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也见不得光。赵孟锦却不同,其出身宗室,即使犯了错有司也无权处理,要交给宗正司惩处,而殿下为外宗正,正好主管,到时一个不轻不重的处罚就过去了。因此他心中没有一点妒忌是不可能的,对正得意的赵孟锦自然也什么没好气。 “谁?高人在哪里!”赵孟锦听了立刻四下张望道。 “别看了,是殿下!”郑虎臣急拉了赵孟锦一把低声道。 “殿下?!可他怎么知道的,难道真有神助?”赵孟锦有些糊涂了,殿下身居高位,虽然待人和气没有架子,但除了他们几个管事的,可能话都没有多说过几句,更不可能深交,而府中那些义勇谁强谁弱除了自己的手下他都搞不清楚,殿下除了神助绝不可能知晓。 “不是,他应该只点拨了下倪亮。”郑虎臣轻轻摇了摇头道。 “怎么点拨的,洒家怎么看不出来。”赵孟锦扭脸盯着王爷看了一会儿,其只是左瞅瞅又看看好像看戏般的瞅着大家挑兵,与其他孩子的表现并无二至,他又疑惑地问道。 “你看王爷的手指!”郑虎臣在赵孟锦耳边说道。 “哦,我明白了!”赵孟锦依言看过去,王爷的手放在案上,只是不时有意无意地敲一下,他又顺着王爷的目光看过去,略一思索便向前两步,高大的身子恰好隔断了王爷的视线,而那边的人这时却都松了口气,因为倪亮开始犯错了。 “不好玩儿了!”赵昺突然笑了,举起手无奈地说道,他明白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了,和倪亮之间的游戏没有办法再玩下去了,随即将目光转向了匠作局的选拔…… 府中要整编的消息早已传开,这让大家都感到了危机,年轻力壮的自然毫无压力,反而是跃跃欲试,希望谋个好差事。而那些老弱妇孺们则陷入凄惶之中,他们明白自己很可能会被王府抛弃,但现在处处烽火,离开王府的收留就意味着变成饿殍和成为蒙古人的奴隶,因而这几天可谓是度日如年。 听说府中今日开始选拔,那些老弱们早已聚集到府外空地上等候,他们自然不敢奢望能有个一官半职,只求自己能被留下来,因此他们的要求很低,哪怕是从事最低贱的工作,能混碗饭吃,于这乱世中苟且偷生。而身体也不允许他们当兵去舞刀弄枪,冲锋陷阵,所以并不奢望能被亲卫队和护军选中,只求能在要求最低的匠作局谋个事情做,目光都放在了他周翔身上。 周翔整天和工匠们打交道,当然很清楚底层人们的所想,他更知道自己的处境。自己能得到殿下的青睐更多是在疫船上的那点交情,但和赵孟锦、郑虎臣他们还是差得多,甚至不比蔡完义他们那些人。因此他知道自己虽然是府中七大主事之一,但排位应该是最低的,即便有了王爷的特许,与其他人同样是无法争,也无力争。可他知道王爷的心软并不想舍弃这些老弱妇孺,所以心中早有了计较。 “大人,你看小老儿能入匠作吗?”一个有六十上下的老头儿走过来问周翔。 “哦,老者可有什么手艺?”周翔稍微欠欠身子问道,他不像其他人在人群中乱窜着挑人,而是一边摆了两张桌子等客上门,因为他知道落选或没有去处的人自然会到他这里来的。 “小老儿年轻时做过木匠,你看行吗?”老头小心地答道。 “都做过什么?”周翔点点头又问。 “老朽早年造过船,盖过庙、架过桥,老了也只能在乡下帮人修房子过活了。”老头儿答道。 “嗯,上那边登上名字。”周翔点头道。 “大人收了我了?”老头儿不相信地反问道。 “当然,只要有手艺的我们匠作局都收,来者不拒!”周翔大声说道。 “大人,我当过铁匠,收吗?”一个独眼汉子问道。 “收!”周翔干脆地答道。 “大人,我做过银匠!” “大人,我做过泥瓦匠!” “大人,我会晒盐,算吗?” “大人,我是皮匠,行吗?”…… “收,都收,上那边登记画押!”周翔一挥手道,而对于继续的来人他也只是简单问过几句,便都尽数收下,一会儿工夫,他身后的队伍已足有二、三百人了。 时间不长,大家便发现匠作局那边审查简单,要求也低,只要有些手艺无论是老、是少几乎是来者不拒,甚至一些会纺纱织布,裁剪衣服的女人都要。这下可好,一些本想入护军,可又信心不足的人犹豫起来,可眼看着加入匠作局的人越来越多,而自己还未被选上,一旦那边的人招够了,那自己岂不两头落空,便也投向这边来了,一时间匠作局这边拥挤起来。 “你都会些什么?”眼见一个中年汉子挤到桌前,周翔依旧像刚才一样问道。 “我……”那汉子被问住。 “大人,不要理他,这人定是什么也不会,上阵又怕死,到这里来充数的。”边上的人看着那汉子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作答,恣笑着说道。 “我……我会种地!”那汉子憋了半天,突然大声吼道。 “种地!?”现场的人们愣了一下,又猛然爆出了一片哄笑声。若说种地,在场的人只怕十个有八个都是种地的出身,这个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手艺。 “我真得会种地,耕地、育苗、插秧、收割我样样在行,同样的地我的至少要比别家多五斗。”那汉子急了,冲着众人急吼吼地辩解道。 “如你所说确是种田的好手,我匠作局……收了!”周翔知道一亩上好的水田一般能产稻谷三石,而同样的地能多收五斗,确实了不起,可与自己这里实在不搭边,正想拒绝却下意识的向王爷那边望了一眼就立刻改了主意。 “嗯,老周还挺懂事……”在远处观望的赵昺笑了,轻轻颔首道。 “还是殿下慧眼有加,识人有方。”王德赶紧接过话说道。 “你这马屁拍得让人舒服,可说出去谁信。”赵昺扭脸道。 “即便他们那些人还心有存疑,可小的知道殿下的,绝不会怀疑的。”王德是亲眼看着殿下一笔笔的修改的方案,只是誊写时假手的自己,当然清楚内幕,“殿下,不过这‘马屁’是何意啊?” “马屁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吗?”赵昺挑了下眉毛说道,这‘马屁’一词虽然粗俗点,可也是古时传下来的俚语,后世上下皆知何意,难道大宋的宫中不流行。 “殿下,小的真的不知?”王德摇摇头道。 “这‘拍马屁’之意原来是说鞑子们的。”赵昺这时猛然想起此话的典故是古代的不错,但是起于蒙古人,自己无意间又说秃噜了嘴,好在与这个时代还算吻合,自己还能补救,“鞑子们平日都骑马,当然也喜欢别人夸自己的马好,因此见面的时候都会拍拍对方的马屁股说对方的马真好,也就是奉承之意,所以久之就有了此说。” “哦,殿下真是博古通今,连鞑子的事情都清楚。”王德听了一脸倾慕地赞道。 “你这就是拍马屁啦!”赵昺在王德的屁股上拍了两下笑道。 “呵呵,小的是出自于真心,觉无奉承之意。”王德有些尴尬地说道,心里却对殿下的亲昵十分受用,可也感觉伺候这么个机灵鬼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咦,陈墩那小子又闹起来了。”主仆两人说话间,赵昺发现周翔那里又出事了。 “殿下,这小子自从到府中就没有安生过,整日惹祸,真该治治他了,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他也敢捣乱。”王德看了片刻皱皱眉说道。 “是啊,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是该惩治一下了,否则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祸来呢!”赵昺也深以为是。 “殿下,这是个惹祸精,不如借此机会将他驱逐出府算了。”王德立刻建议道,他知道王爷要将老营归于内府管理,自己可不想整日为这个小子头疼。 “不行,这小子如果调教好了,他日定是个人才!”赵昺摇摇头说道,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正文 第039章 小孩心思 “离开王府我又能去哪里啊?”陈墩这两天总是自问,当他听到王府将要整编的消息后便有些不安,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去处,但左思右想也没有比卫王府更合适的地方,这里管吃管住,还十分安全,唯一让他不舒心的便是那个肥的球似的小王爷。他不但身居高位,且能号令数千义勇,决定他们的生死。 而陈墩自觉论家世,他也算是官宦世家,见过世面的,虽然那已经随着父亲的死全部云消雾散。论学识,自己三岁启蒙,五岁便能熟读《四书》;七岁后便开始习武,虽不能做到百步穿杨,可在五十步内也能箭无虚发,常常被人赞为神童。可与小王爷首次交锋就输了,无论是气势,还是机辨皆被压了一头,便总想寻个机会与他再见高低,但其却似乎早把自己忘了,即便见了眼皮都不抬一下,这让一贯心高气傲的他十分不忿。 可陈墩现在隐隐有些后悔了,自己前段时间在府中的闹得太厉害,已经让府中的管事对他已有厌念,府中要整编必定淘汰老弱,自己想留下他们肯定都不会为自己说一句好话,更不会收留自己,而他明白能暂留王府是当前最明智的选择,但骨子里的傲气又让他不愿低三下四的去求小王爷,因此只能见机行事。 选人开始后,陈墩打算靠自己的能力留下来,参议局和亲卫队是不想了,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进入护军问题不大,运气好的话当个队正、旗头也说不准,如此自己就能上阵杀敌。但他发现小王爷的眼光是在太差,选出的主事没有一个有识人之能,他们只看那些义勇们身体是否强壮,是否有临敌经验,擅长使什么武器,会不会骑马驾船,根本不问什么兵法战策。 随着一批批的人被选走,还没有去处的陈墩有些慌了,他不得不腆着脸毛遂自荐,可那些人对自己所说的弓马纯熟,精通兵法,还曾上阵射杀敌将的事情根本不信,而大家却都认为他是在胡吹,还教训他小孩子不要说谎话,最后索性都不再听他啰嗦,直接忽略掉了。这时他发现自己能去的地方,只有此前从未考虑过的匠作局了。 当陈墩转到匠作局这边时发现这里挑人也接近了尾声,场上剩下的人多是像他一般怀着同样心理的孤儿,而这里挑人的标准低,可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容易。一是入匠作局起码得会门手艺,二是年龄不得低于成丁的二十岁。这两个条件是硬性的,有一个不符合的都不行,他这时真有些懵了,难道自己真得就要被灰溜溜地赶出卫王府了吗? “护军那里都收二十岁以下的青壮,你们匠作局为何不收,大家说是不是啊?”陈墩当然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直冲到周翔案前大声质问道。 “对啊,我们也有手艺,你们为何不收我们?”陈墩这么一喊,那些本就碰了壁的孤儿也跟着鼓噪起来。 “这个不是我们不收,而是殿下的命令青壮优先补充护军,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也可以去护军那边参加选人。”陈墩是府中的‘名人’,周翔岂能不识,知道这个小子无理都能搅三分,因此并不与他纠缠,而是直接抬出王爷赶人。 “周主事,我们也算是府中的人了,你就通融一下,我们年龄虽小可也都是有手艺的,不会白吃饭的,收了我们吧!”陈墩想着如果周翔直接拒绝自己,就大吵大闹一番逼其收下自己,结果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反而让他不好意思闹了,于是眼睛一转变了一副脸说道。 “这个我说了不算的,违反了军令是要被砍头的!”周翔伸手为刀比划下依然笑着说道。 “护军那边更不讲理,只知道挑选些只会舞枪弄棒的家伙,根本不问兵法,我看周主事生就慧眼,定不会将我们赶走了事的。”陈墩没有放弃,继续说道。 “哦,原来你还懂得兵法,真是了不起,看来护军那边真是瞎了眼,不识贤能,我定会向殿下禀告的!”周翔一脸惊讶地说道,“依我看护军那边不收,你可以去参议局那边试试,那里尽是精通战策、博古通今、慧眼识人的将才,而我匠作局都是些卖力气的粗人,你来了实在是委屈。”接着话锋一转,又把他给支到参议局去了。 “你……你是消遣小爷吗?”陈墩聪明机敏,但总归是个小孩子,哪里是周翔这个混迹官场多年小吏的对手,三绕两绕就把他给装进去了,等他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变相的赶自己走,不由的大怒。 “哪里敢啊,是我们匠作局容不下大神,只能请你另谋高就了。”周翔摆摆手依然笑意盈盈地说道,可到了这个时候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的意思了,明摆着是不要。 “天大地大,哪里容不下小爷,离了这破王府小爷一样活得好好的,兄弟们走了,咱们再遇到投奔王府的人就说这里的人都是假仁假义,不要再来了,说不定哪天就被赶走了。”陈墩见周翔这里也说不通,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 “好,别忘了到那边领点盘缠!”周翔还是不为所动,指指不远处的书案道,那里是总计局设立的发放遣散费的地方,摆着一大箱铜钱,可却没有一个人去领,只有两个无聊的书办在看热闹。 “哼,小爷才不要你们这些臭钱。”陈墩听了嗤之以鼻头也没回,可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的那帮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兄弟都没跟上来,回头纳闷地道,“诶,你们怎么都不走啊?” “墩哥儿,我们不想走,在这里还能有吃有喝,有房子住。”一孩子看着陈墩喃喃地说道。 “张平你没义气,李震、谭飞你们走不走!”陈墩指着那孩子怒道。 “墩哥儿,我们也不想走,我弟弟还小,离开王府就得饿死。”李震看看拉着的一个更小些的孩子摇摇头道。 “你呢?”陈墩又冲另一个孩子吼道。 “墩哥儿,我也不走,我娘已经入了匠作局。” “好好,都是没义气的东西,我……我自己走!”陈墩愤怒地嚷嚷了一句扭头就走,可脚步却不快,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跟上来。 “这种孩子走了也好,看看府中让他折腾的成了什么样子,孩子们要不都得跟他学坏喽!”看热闹的人说道。 “是啊,当时他领头大闹祭典,殿下看着可怜没有轰出他去,他却不知恩图报,反倒变着法儿的折腾,也就是殿下宽仁,否则早就把他轰出去了。”有人看着他的背影接茬道。 “他娘的,要是我儿子早打得他上天了,还能由着他到处捣乱。” …… “小爷我今天不走了,看你们能拿我如何?”没有人挽留,听到的都是众人指责声,这没有让陈墩感到惭愧,却让他恼羞成怒,转身一屁股坐到周翔的书案上道。 “嘿,这孩子怎么不知羞呢?说走又不走了。” “还撒上泼了,大家把他轰出去,今日想不走都不行了!” “行了,大家不要闹了,他不走就待着吧,反正也不缺他一口吃的。”正当大家七手八脚的要将陈墩抬出去的时候,圈外传来了一个声音道。 “殿下,这孩子就是个害群之马,留着他在府中会把孩子们都带坏的。”周翔见王爷过来了,急忙施礼道。 “哦,谁知道马要不听话,怎么才能驯服它啊?”赵昺笑嘻嘻地看着坐在桌上的陈墩道。 “殿下,要训!”立刻有人答道。 “若是马太烈,训不好怎么办呢?”赵昺又问道。 “殿下,只要将马……去势,性子自然就软了,变得听话了。”匠作队刚招的一个兽医犹豫了下说道。 “嗯,王德。”赵昺叫王德道。 “殿下,小的在呢!”跟在王爷身后的王德立刻上前。 “本王听说你身边缺个倒尿壶的小黄门,是不是啊!”赵昺一本正经地问道。 “回殿下,路上小黄门死了好几个,宫中一直没有拨下来新人。”王德也是机灵,一听便明白了王爷的意思。 “把他带走好好调教一下,你身身为内府总管,没有个贴身伺候的怎么行!”赵昺指指赖在那里的陈墩说道。 “谢殿下!来人,把他带走。”王德喜上眉梢地说道,后边立刻上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黄门不顾陈墩的挣扎哭嚎将他架走了。而边上的人也都乐了,他们也看出来王爷主仆是在演戏,殿下是要吓唬吓唬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子,并不是真的想将他给骟了,却把陈墩给吓的尿了裤子。 “大家听好了,府中编余人员将组建老营,划归内府并管,坚持要走的人也可去那边领盘缠,但殿下有言绝不会丢下府中任何一个人的。”这是挑人已经进入尾声,王德站到高台上大声喊道。 “殿下圣明!” “殿下仁义!”……随着王德宣布最后一道整编命令,府中是一片沸腾,齐齐向王爷行礼! 正文 第040章 挖墙脚 “左、左,左右左……”赵昺蹲在府门的台阶上看乡兵们进行队列训练,早先他还认为古今可能有所不同,自己能给他们提供点后世的经验,可如今一看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幼稚可笑,也就没有必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了。 所谓队列,就是军队在战阵中的行列,其基本要求就是《司马法——严位》中的‘立卒伍、定行列、正纵横’现代队列中的‘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的要求就是此时的具体化。凡是军事训练无论古今总要从队列训练开始的,‘一二一’、‘左右左’的口令是任何时代练兵场上所共有的声音,这一点从古至今并无二致。 古代冷兵器战争更为倚重阵型,士兵要做到闻鼓出击,闻金退兵,无论是直击还是迂回,都是由下级军官看中军旗决定,同时按照兵种不同而占据不同的位置,而一伙的成员本身又是一个小的战斗集体。这都必须要严格遵守纪律,站定自己的位置,准确的进行调度,可以说动一发而牵动全身,因此队列训练比之现代更为严格,而要做到就先要严治军,现在具体的赏罚条令赵昺已经吩咐参议局开始制定。 “啪!” “站直了!” “哦!”赵昺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身子,但很快意识到这是军中的教头在教训士兵而不是自己,不由的松了口气,只是以同情的目光向其表示慰问。 作为现代人赵昺知道以肉刑惩罚士兵在现代军中都是严加禁止的,也是不人道的,可自从自己跟随元妙习武后他改变了想法,亲身体验使他知道这是快速提高能力最有效方法,比说教实用。但使用肉刑的弊端同样严重,十分容易产生上下级间的对立和不满情绪,会损害战斗力,而他最后却删掉了铁律中军中禁止肉刑的这一条。 赵昺之所以这么做也有自己的道理,他清楚护军是成立了,可究竟能不能上阵心里真没底。因为护军的主体是乡勇,其实也就是老百姓,按照大宋的军制农闲时也要进行军事训练,接受校阅,但是否有用看看今天的宋军就知道乡兵们的水平了。而现在元军近在咫尺,随时都可能发生战斗,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整军,为了能迅速提高战斗力,只能苦了这些兄弟们的皮肉了。 “殿下,咱们去那边走走?”王德看到王爷听到被打士兵的惨叫声十分不自在,懂事地提议道。 “也好!咱们去别处看看。”赵昺点点头道,心中感叹自己心肠还是不够硬,难怪前世成不了大事,当初若是不顾老板的哀求,听信他的许诺留下来,自己也不会在船上一住好几年,不用来大宋旅游了,说不定凭自己的能力早富甲一方,迎娶白富美了。 刘洙带着水军前往码头交接船只,整顿器械,分配岗位了,赵昺也只能在府外转了一圈看看匠作局的各项工作进度。说来周翔也挺卖力,几项要紧的事情都铺开摊子了,而当前最主要的工作就是营建住房,用以分流府中的人员;再有便是整制兵器,修理船只;还有就是制作衣帽。 “殿下,这里乱得很,小心不要碰着。”见殿下前来视察,周翔屁颠屁颠地赶紧迎过来见礼道。 “无妨,倒是周将军辛苦了。”赵昺见周翔满面尘土,双眼通红,知道他这两日没有休息好。 “殿下,属下应该的,昨天总算把人员都分配好了,都安排了职事,今天都已经开工了,可什么都缺。”周翔半是表功,半是诉苦道。 “嗯,府中各部初建,底子又薄,物资缺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会越来越好的,人员怎么安排的?”自己有多少本钱,赵昺十分清楚,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所以并没有想着一夜建成社会主义,当前能动起来就是最大的成功。 “回殿下,匠作局共招收各种人员一千八百余人,几乎涵盖了市面上的五行八作。”匠作局被王爷当做了筐,啥人都往里装,搞得匠作局成了杂货铺,如何安排这些人让他伤透了脑筋,周翔苦笑着说道,“属下根据需要和现状暂时成立了五作,其中兵器作共安置人员四百余人,此处皆是其中最好的工匠;营建作,安排人手五百余人,多是些泥水匠、石匠、漆匠、竹匠和次等的铁木匠及没有什么手艺的徒工;衣甲作现有人手三百多人,有皮匠、鞍马匠和一些有裁缝手艺的女子,其中女子占了多一半。” “再有就是厨作,安排了二百多人,有会厨艺的,做过茶水行、屠宰行、鱼行的,还有些不能干重活儿的老弱,我想让他们兼供府中各处的伙食。”周翔缓了口气说道,“殿下,其中有几个在临安大酒楼做过掌勺的主厨,厨艺甚是不错,要不要派到内府?” “你做的很好,内府已有了几个厨娘,暂且还应付的过来,余下的人你怎么安排?”为了自己的名声,他嘱咐周翔尽量接收编余人员,这就已经够为难周翔的了,现在他能做到这样,赵昺已是十分满意了。 “殿下,剩下的人有会种地的,养花的和一些五花八门的手艺,属下考虑一时也用不到就将他们暂时编成一队,称杂务作,先干些杂活儿,旦有需要再另行分配。”周翔接着说道。 “周将军真是有大将之才,来日必有大用的。”赵昺赞道,不过这次却没有多少水分,至少有一半出自真心。 “殿下过誉了,此乃是属下的本分,能有这点功劳全赖殿下的器重和信任,旦有驱使属下是火里来水里去绝无二话。”周翔深施一礼道,他这次倒都是干的,想想自己在匠作监混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出头,而跟了卫王只不过几十日便被一再委与重任,且还有上升的空间,怎么能不让他甘愿俯首听命呢! “兵器作是重中之重,这些人可堪用?”赵昺想了想问道,现在护军虽然成立了,但许多人还是徒手,更不要说衣甲了,上阵总不能让这些人用牙,用拳头去对付蒙古人的战刀吧。 “殿下所言极是,属下也十分着急,如今熟手只有从疫船上下来那几十个人,其他人还有待调教训练,且各个作坊工具、原料都十分短缺,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修修补补这些简单的事情。”周翔想了想咬着牙说道。 “嗯,本王晓得,一个好工匠没有十年八年是培养不出来的,而甲子镇弹丸之地物资匮乏,一时也难以筹措的到,现在重要的是先干起来。”现在等于是白手起家,能让大家吃饱穿暖都很不容易,而形势又如此艰难,可赵昺知道只要能留住人才一切就有可能。 “谢殿下体谅!”周翔本还担心王爷会怪罪自己无能,没想到却没说一句重话,反而好言安慰,这让他更为感动。 “好了,本王先回府了,一切就有劳周将军了。”赵昺看看时间不早了,笑笑说道,“周将军,我记得当初在疫船上听你说过军器监不少人与你一起逃出京城。”他走了两步,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道。 “哦,对,当时军器监是有不少工匠虽属下逃离,一路上散失了不少人,剩下的都补入各军,我身边的只有这几十号人了,想起甚是可惜。”周翔愣了下答道,不知道王爷为何又问起此事。 “周将军,你还可以联系上他们吗?”赵昺看看周围小声问道。 “殿下,应该……应该还可以,前一段时间还见过几个人,他们过得也不好,殿下是想……”周翔猛地反应过来,惊问道。 “嗯,你可以将他们招揽到府中,为你所用。”赵昺轻轻颔首道,他明白如果将军器监一半的工匠招揽到府中,那这些人才来日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奇迹。 “殿下,可以是可以,但他们不一定会来。”周翔想想说道,殿下的胃口有点大,若是十个、八个的自己可以做到,若是都弄来,靠红口白牙去说,太难了,再者让人家发现自己拐带军兵这也是罪过。 “我知道此事不易,你尽管去找,他若是提出条件只要不特别过分,你都可以答应他们,明天你就到内府去领笔钱。”赵昺小声说道。 “殿下……殿下想要招多少人?”周翔被王爷的话吓了一跳,可也纳闷其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知道用这种‘龌龊’的手段,若说有人教的,可刚才他明明看出王爷是临时起意的。 “有多少要多少,不要吝啬钱财,人员也不限于军器监的人,有本事的人咱们都收。”赵昺招了下手让周翔低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 “殿下,这挖墙脚可是军中大忌,再者这些人都是刺了字的,找到府上怎么办?”周翔暗道王爷好大的手笔,可他也担心惹出了事情,王爷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扔出去背黑锅。 “尽量不要让人发现,不过发现了也不怕,你尽管往本王身上推,量他们也不敢到王府中抢人!”周翔的心思赵昺怎么会看不出来,立刻给他颗定心丸吃了…… 正文 第041章 焦虑 整编五日后,各部陆续迁出王府,前院只剩下参议局、匠作局和总计局在此办公,警戒也由刚刚组建的亲卫队接管。东院只剩下编余人员,大多数是被收容的孤儿及无法从事体力劳动的妇女和老弱。西院则被匠作局的衣甲作占用,因为其中多数是女人,在府外与男人们混居多有不便。如此一来噪杂的院落变得清净许多。 “王德,东院都安置好了?”后院花园建有一座三层暖阁,其中藏了不少图书,可能原主人读书、休闲的地方,赵昺发现后就搬到了这里住。他倒不是喜欢这里清静,而是因为阁楼是唯一的制高点,不仅能看得到府中的情形,远处的海面都尽收眼底。他倚窗张望了一阵问道。 “殿下,依你的要求都安排好了。”王德答道,“府中现有十四岁以下的孩童七百三十人,其中十至十四岁的有五百多人,六至十岁的二百多人,又安排那些编余的妇人和老弱照顾他们的起居。” “怎么又多了?”赵昺有些诧异地说道。 “殿下不知,现在府中整编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得知咱们这里容留孩子,一些流浪在外的孩子都赶来投奔,甚至还有些父母俱全的把孩子也都送到咱们府中来了。”王德苦笑着说道。 “这是把王府当成福利院啦,失亲的孩子倒罢了,有家人的也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抛弃!”赵昺生气了,自己本意只是收留军中遗孤,可他们将自己当成冤大头了。 “殿下,现在时局动荡,战事不断,那些军汉们觉得自己有明天没明天的,想着以其自己死后让孩子流落街头不如送到府中,起码衣食无忧,还能给自己留下香火。”王德解释道。 “这不行吧,万一孩子在府中出了事情,他们将来找我们要人岂不麻烦!”前世里因为孩子在幼儿园、学校出点事儿,闹得鸡犬不宁的事情太多了,而现在兵荒马乱的更难保不出事,赵昺可不想惹上麻烦。 “殿下放心,小的已经想到这层,与他们签下了契书,孩子送到府里将来就是府中的人了,无论生死都与他们再无关系,因此不会惹上麻烦的。”王德笑着说道。 “这岂不成了买卖孩子,于法难容啊!”赵昺听了更是一惊,签下契约孩子就成了府中人,这就是人口买卖,而据他所知宋朝是禁止人口买卖的。 “殿下,不是这样的,我们大宋虽严禁买卖人口,但与其家人签下契书,官府便不会追究的,再说现在兵荒马乱自愿卖身为奴的人多了去啦,而官府也没有人过问的,咱们府中收留他们供给衣食已是天大的恩德了。”王德没想到王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又赶紧解说一番。 “唉,乱世之人不如狗啊!”赵昺叹口气说道,可也知道现在礼法崩坏,法纪皆乱,自己也无力改变,只能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殿下仁慈,府中上下没有不称赞的。”王德说道。 “不一定吧,陈墩那小子不知道怎么骂我呢?”赵昺笑笑说道,他明白十多岁的孩子正处于叛逆期,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无法无天的时候,自己要是不吓唬吓唬他,不知道惹出什么祸事来。 “呵呵,还是殿下高明,陈墩平日胆大包天,那天却被吓坏了,裤子都湿了,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现在见人都躲着走,怕是要老实些日子了。”王德笑着说道。 “嘻嘻,他再能折腾也终归是个孩子,本王还治不了他?”赵昺也笑了,又叮嘱道,“你以后对他要多加留心,我觉得他是有些来历的,心中藏着什么事情。” “殿下放心,我会看住他的,一个孩子是藏不住事情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说出来。”王德说道,不过在他心中王爷自然排出在外,因为他发现殿下心中的秘密太多了,自己在宫中厮混这么多年居然也看不透其总是在想什么。 “元妙大师那里说得怎么样了?”赵昺又问道,他的意思是想让泉州少林寺逃出的那些僧人加入自己的亲卫队,但若是由他提出便有以权压人之嫌,他担心引起元妙的反感,便让王德去劝说。 “回殿下,元妙大师深明大义,答应可以让众僧还俗,并答应他们打走鞑子后可以重新回到寺中修行,但……” “他还有什么要求,咱们尽可答应。”赵昺大喜,不等王德说完就抢着说道。 “殿下,元妙大师的意思是众僧还俗全凭自愿,他不强迫,并没有提出非分的要求,只是……” “只是什么啊,快说?是不是他们不肯啊?”赵昺听着心急,催问道。 “只是元妙大师坚持不肯还俗,他还说只在府中待三年便要重回泉州复建寺院。”王德一口气说完了。 “唉,三年就三年吧!”赵昺叹口气道,算算日子离崖山之战也就三年了,自己若是闯过去这个坎也许就平安无事了,“那其他人怎么说?”他又追问道。 “知客法空、武农法本、武樵法华、募化法正等三十人愿意还俗从军,矢志为被鞑子屠戮的僧众报仇,还有十二人依然想追随元妙大师修行。”王德不等王爷再催,加快语速说了结果。 “答应他们,就将他们编入亲卫营,三年之后本王定重建宝刹,再塑佛祖金身。”赵昺说道,情况比自己的预想好许多,他初时估计能有十个八个就不错了。 “是,我就去回话。”殿下没有怪罪,王德也松了口气,可想了想有件事还是得提醒殿下,“殿下,小的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得到众僧的帮助,赵昺心情大好,嗔怒道。 “殿下,府中的存粮将尽,但郑主事的粮船还没回来,殿下是不是早作些准备。”王德小心地禀告道。 “庄主事出海几天了?”赵昺听了脑子是嗡的一下子,自己还乐呵的到处招兵买马呢,怎么就将这等大事给忘了。他清楚自己在府中建立的构架就像是纸糊的,如果断了粮只怕立刻就烟消云散,趴了窝了。 “殿下,今日已经是第八天了,可庄主事还是音讯皆无,会不会……”王德算了下答道。 “现在元朝水军还在福建海面,并没有大规模南下,遇上的可能太小。且最近天气也没有大的变化,不会遇到大风浪,现在十日之期还没有到,他应该已经在归途了,再等两日就一切都好了。”赵昺想了想说道。 “殿下,小的是说他会不会带着钱跑了?”王德一脸神秘地说道。 “跑?!” “是啊,殿下,你想商人重利,心最是黑,而其装满货物的船被朝廷征用,肯定是心怀不满,现在得了机会还不跑啊!”王德说道,“再有其家是泉州的,却又被鞑子占了,他带着船在海上转一圈便掉头回了泉州,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咱们知道了也不能追过去,他就拿回了自己的船,还拐带了殿下的钱财,继续当富家翁了。” “不会,庄主事虽然爱钱,但我看不像是背主求荣的人,他定会回来的。”赵昺摇摇头说道。 “殿下,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尤其是这种刚刚投靠的人,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的忙着表忠心,那是他们无处可去,说不定哪天就去攀高枝了……” “好了,我要读书了,你去看看东院收拾好了吗?”王德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无非就是抬高自己,打击别人,向他表忠心,赵昺听得烦了,摆摆手说道。 “殿下……好,小的这就去!”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正说的兴起,突然被殿下打断才发现王爷脸色不大好,这才住了嘴,悄悄地退了出去…… 赵昺在阁楼上整整坐了一天,他在王德面前虽然表示了对庄世林绝对的信任,可想到断粮的后果也变得惴惴不安起来,脑子中满是粮食的事情,但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庄世林身上,希望他能不负自己的信任能够回来。 “唉,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啊!”赵昺站起身叹道,现在这事儿又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否则刚刚稳定的人心又会乱了,因此事情只能自己扛。焦虑之余也让他发现自己实际上生活在封闭的空间中,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知,只是仗着自己对历史的那么一点了解猜度形势。现在朝廷之中对自己的所为有什么看法,太后和皇帝对自己是什么态度,甚至内部对自己的作为有何反响都不知道。 “一定要建立支情报队伍。”赵昺转了两圈喃喃道,如果自己有了耳目,起码就能知道买粮的庄世林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在这里猜测人心,赌自己的人品了,也让自己有了预警的时间调整计划。 “叫郑虎来见!”守在门口的小黄门突然被王爷的喊声吓了一跳,答应一声赶快去找人…… 正文 第042章 收服 赵昺深知自己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因为王府的整编有所改善,而是更加恶化。这除了当前物资上的匮乏外,自己‘立杆子’招兵买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虽然还没有人找上门来质问,但他知道看似风平浪静,恐怕底下已是暗流涌动,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不仅会招致蒙古人的注意,且在******内部也定会引起各个山头的警惕。而他们有什么行动,什么想法,自己全然不知,更无法采取相应的措施。 如今敌我各方势力都在各展手腕,兵戈铁马,明枪暗箭无所用不及,斗争异常激烈,那自己如何能在这种你死我活的角逐中稳操胜券呢?赵昺想到前世的失败,如果当时自己能尽早注意国际形势的变化,收集行业的情报,甚至早点知道老板跑路的消息做出应对措施,或是趁早收手就不会到形势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才被动的应付。 前世的教训让赵昺明白获得情报是胜败的关键,大到国家间的竞争,小到个人发展,都需要可靠情报来源支持,不必等刀架在脖子上才想到撒丫子。能在第一时间快速地通过情报分析,帮助自己作出准确判断,进而作出反应、抢占先机,比他人先走一步,达到消灭敌人,铲除异己,保全自己的目的。建立情报机构既然已经迫在眉睫,而负责人赵昺也想到了一个人——郑虎臣! 整编时赵昺考虑到郑虎臣武举出身,为人机敏沉稳,虽说有些阴损,但只要对敌阴损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有心让其出任军职。可郑虎臣杀了贾似道闹得事情太大,且对其的通缉也没有撤销,尤其是陈宜中对此事一直揪着不放,而出任军职难免会抛头露面,若是被人认出,以自己现在的势力很难护住他,因此只能暂时雪藏起来。 但想着在疫船上效忠自己的几人,连最让人看不起的周翔都成了匠作局主事,而郑虎臣却没有谋得一官半职,即便谁也不说,赵昺也知道不妥。他琢磨了下,亲卫营虽然以倪亮为首,可以其资历和能力尚有欠缺,需要学习和历练。郑虎臣恰恰曾当过县尉,这个官相当于后世的公安局长、检察长和武装部长,专管一县的司法,负责稽查盗匪和维持治安,与亲卫营有的职司相重合,便暂时将他安排在亲卫营协助倪亮整训亲卫,建立规章制度,同时也减少了他暴露的机会。 “殿下!”郑虎臣很快到了,进门见礼道。 “倪亮初入军旅,许多东西都不懂,做事莽撞,只能大材小用,辛苦郑骑尉了!”赵昺让他坐下,命人上茶。他知道郑虎臣这个人十分机敏,选兵的时候就是他一个小动作就让自己的‘诡计’失效,而自己贸然与他谈组建情报部门,定会引起怀疑,在他眼中自己就真成精了,因此要怎么说必须仔细斟酌,万一不成也不至于暴露。 “殿下,倪统制却也聪慧,几日之间已有为将风范,辅佐其整军这也是属下的本分,绝不会心生怨念。”郑虎臣不知道王爷突然找自己干什么,现在又好言安慰,让他不禁怀疑机灵的小王爷看穿了自己的心事,赶紧起身表白道。 “郑骑尉不要多心,本王是有事找你相询。”赵昺示意他不要客气,坐下说话。 “殿下有事,吩咐便是,属下定尽心去做。”王爷愈加客气,郑虎臣反而心里更觉不安,再次施礼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哦,是这样的,你也知道府中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而朝廷又只给关券,不给粮草,眼看粮食将要耗尽,你在下边走动的多,可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赵昺喝了口茶说道。 “殿下,众人都十分感激收留之恩,且下边的人并不清楚府中有多少存粮,又知道殿下派庄主事四处收买粮食,人心尚稳。”郑虎臣看着王爷的脸色回答道,他还是有些迷惑,这等事儿为何偏问自己,而不是去问几位主事的。 “算日子,后日便是庄主事归来之期,却一直没有丁点消息传回,不知其是否已经回返,或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咱们都不知晓。万一其不能如期归来,府中就要断粮了,这使我心中十分不安。”赵昺叹口气说道,脸上尽显焦虑之色。 “殿下不要心忧,以属下来看庄主事虽是个商贾,却心中有忠义之人,他深受殿下器重和抬爱,委以重任,绝不会做出不忠不义之事,便是晚归也定是遇到了难解之事。”郑虎臣说道。但他也松了口气,心道小孩子还是经不住事情,不知道谁在其耳边啰嗦了两句,便坐不住了,不过想想王爷才五岁,便要操心王府上下大小事情,供给几千人的吃喝也够为难他了。 “嗯,本王倒是不担心庄主事的忠心,否则也不会让他去办这件大事。只是担心他出了事情,我们却一无所知,连解救的机会都没有。”赵昺神色黯然地说道。 “殿下,属下前两日在镇子上闲逛,听闻有人从琼州过来,而他们来此必经广州,若是有事定会说起。殿下要是担心,属下这就前去打探一番。”郑虎臣说道。 “无事就好,还是你有心,还留意这等事情,若是府中多些像郑骑尉的人就好了。如今我只是在府中,与太后、陛下尽在咫尺,却不知道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我擅自做主收留义勇,成立护军会不会惹太后不悦都搞不清楚。”赵昺苦笑着说道,“唉,若是太后不高兴,说我胡闹,本王肯定又少不了一顿训斥。” “殿下,现在是****时期,朝廷各部都十分忙乱,没有人操心这些义勇的去向,都巴不得他们散了才好,还能省些粮食。而殿下年幼,即使太后怪罪,也不会对你如何的。”郑虎臣赶紧宽慰道,不过他说的也是事情,现在军心民心皆不稳,每日都有人逃离,朝廷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去管。 “也是,但本王心中还是不安,陈相一直和本王不对付,而刘参政又态度不明,只怕有人居心叵测会对我们不利,可我们被人算计了却还一无所知。”赵昺点点头说道,可话语中还是不无担心。 “殿下所想不无道理,只是我们没有亲近的朝臣,又没有布下眼线,以致消息不通,朝廷动向都难掌握,便事事总是处于下风。现在还好,若是打起仗来就麻烦了。”郑虎臣想了想说道,“若殿下信任,属下愿代去打探一番。” “哦,郑骑尉愿意去?”赵昺略带疑惑地道,可心中早就乐开花了,终于把这小子拐带到正题上了。 “嗯,属下愿效犬马之劳。”郑虎臣见王爷歪着脖儿上下打量自己,似乎有所怀疑自己的能力,心中有些不高兴,加重口气道。 “好!”赵昺有些兴奋地说道,可转眼又突然改了口,“不……不行。” “殿下是担心属下的本事吗?早些我在边界之事,曾多次过河深入敌区侦查敌军动向,做了会稽县尉后也是干的查缉之事,都是做熟了的,且对殿下是一片赤诚之心。”郑虎臣听了个好,可还没高兴一会儿,王爷便变卦了,这让他有些发懵,站起身急赤白脸地高声说道。 “你要做什么?”王德见状,猛地冲过来拦在两人中间大声吼道。 “属下一时情急,冒犯殿下,请殿下责罚!”郑虎臣立刻意识到自己鲁莽了,眼前的人不止是个孩子,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宋御弟卫王殿下,赶紧跪下请罪。 “郑骑尉请起,你的忠勇之心本王明白。”赵昺也站起身推开身前的王德伸手相搀道。 “殿下宽厚,属下该死!”郑虎臣拜了一拜才站起身,却双手低垂退到一边。 “郑骑尉多虑了,本王突然想到你还有案在身,却一时无法为你脱罪,而这里可能与你有相熟之人,抛头露面若被人认出,岂不害了你,所以觉得有些不妥。”赵昺抬着头盯着郑虎臣的眼睛说道。 “郑某惭愧,曲解了殿下的一片爱护之心,还请责罚。但还请相信属下的诚意,刀山火海绝无二心,能为殿下解忧,死而无憾!”郑虎臣看着殿下清亮的眼睛,顿觉羞得无地自容,人家是一心为自己着想,可自己却心有怨恨,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胸怀竟不如一个孩子,满脸通红单膝跪地诚恳地说道。 “本王对你从未有疑,也知道你是心有大志的人,让你充当本王的耳目也有些大材小用了。”赵昺明白此时郑虎臣基本上已经掉坑里了,可其脑子灵活,说不定一出门就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因此想再抻抻,让他届时无法反悔。 “殿下,属下过去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尉,今日得殿下器重无以回报,即便牵马坠蹬做一个马前卒也绝无怨言,誓死追随之心天地可表,他日若背此言天诛地灭。”郑虎臣深施一礼道…… 正文 第043章 作梦 郑虎臣十分清楚自己要想在王府中出人头地,只凭自己杀死奸相贾似道那点名声是无法立足,且这个荣誉现在带给他的只是杀身之祸。而卫王却是冒着得罪当朝宰相的风险收留自己,若是他无法体现自己的价值,早晚都会被抛弃,或者只能一直这么沉寂下去,成为一个默默无闻的门客,但这与郑虎臣重振家门的理想是背道而驰的。 郑虎臣明白现在是王府最为艰难的时刻,但也是最容易出头的时候,因此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可当他发现王爷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犹豫不决时,郑虎臣心中无比感动,也为自己的功利之心而羞愧,下定了誓死相随的决心。 “郑骑尉言重了!”赵昺急忙离座双手搀扶道,同时也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他知道古人不像现代人,他们敬重天地、崇信鬼神,这种誓言是不会轻易出口的,把人家逼成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殿下……”郑虎臣并没有起身,喊了声殿下,声音竟有些哽咽。 “好,本王允了,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赵昺郑重地说道。 “殿下请讲,属下无不遵从。”郑虎臣说道。 “本王要你答应在朝廷为你昭雪之前切不可贸然行事,暴露自己的行踪,从而带来杀身之祸,一切皆以自身安全为要。”赵昺一字一句地言道。 “属下谨记殿下教诲。”郑虎臣听了更加感动,再次施礼后才站起身。 事已至此,以赵昺两世的经验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过了,于是开始进入正题。谍报机构在每个国家都是绝对机密,赵昺前世所了解的内容不过是影视和公开的资料,至于如何运作就是门外汉,因此是听的时候多,更多是郑虎臣在说。 虽然是仓促间接受的任务,但郑虎臣不愧是行内人,很快就进入角色。按照他的分析,王府当前最大的对手依然是蒙古人,现在乃至今后都将是他们工作的重点。但此刻关系到王府生死存亡的却不是蒙古人,而是朝廷和太后,只有搞清楚他们的想法,才能决定王府下一步向何处发展,因此在王爷不能参加廷议的情况下,必须尽快察明他们的态度。鉴于王府当前的情况,组建的情报机构不宜过大,但要精干、忠诚,且要严格保守秘密。 赵昺清楚古代的间谍机构是皇权的产物,这也决定它基本是内向型的。其首要任务是监视、镇压国内或内部大臣和百姓,只有战时被运用于争霸双方刺探情报的工具,战争结束或新的朝代建立后,又会沦为监视百姓官员的机构。基于时代的局限性,郑虎臣的一些想法虽和赵昺不谋而合,但其依然没有跳出这个禁锢,而赵昺却想让其发挥更大的作用,可是考虑到自己的现实状况,也只能暂时放下。 接下来便是命名和权限。赵昺考虑了下,谍报机构是一个特殊单位,名称都是十分隐晦的,像明朝的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清朝雍正上位前的粘杆处,以及后来的军统局、党务处都是如此,所以绝不能明目张胆的挂牌开张。可为了便于其工作,又得有个相应的名分,有一定的特权。 “属下以为挂在内府十分适宜,既能遮人耳目,又便于属下见到殿下通报情况。”郑虎臣听了赵昺的想法,十分认可。 “嗯,那就叫内府事务局,对外称是负责本王府外活动及采办各色用品的机构可好?”赵昺说道。 “内府事务局?!属下以为可以。”郑虎臣想了下说道,名称对于他来说不是重点,问题是权力有多大。 “事务局的主要任务是刺探敌对方的情报,监察、处置府中的背叛者,抓捕和监视敌方派出的探子。事务局目前只需对本王一人负责,名义上仍是王德主事,实际上你以勾干公事的名义全权负责,平日有重大行动需知会本王和获得准许,遇紧急情况可机宜处置,所需经费也从内府列支。”赵昺接着说道。 “属下知晓了。”郑虎臣面露欣喜地答道,有事情需通报王爷无可厚非,自己前面有王德挡着,自己隐身幕后主持工作也十分安全。而职位虽低,却只对王爷负责,无论是内府和外府的主事都管不着,可自己却可以随时对他们进行监察,实际上地位十分超然,只是边上的王德脸色不大自然。 “本王打算从亲卫营中选派五十名军士拨给你调用,可够用?”赵昺又征询道。 “殿下,亲卫营担负护卫殿下的重任,二百人已然不多,五十人属下实在不敢受领,十人足矣。”郑虎臣脸却一红,他想到自己在挑兵时坏了王爷的好事,怎么好意思要人,可见王爷面上有疑又解释道,“殿下不用担心,间者不一定要动用精锐军士,有时贩夫走卒,僧道乞丐却更为合适。” “嗯,有理,那你自行招募吧,届时留案备查即可。”赵昺想想也是,在前世间谍一般也都是有个常人的身份和合法职业做掩护,且更不易引起注意,便答应了。 事情基本全部敲定,两人又说了些闲话,赵昺让王德拨给郑虎臣黄金百两作为开办费,这样王府的情报局便算是开张了。而谁也不会想到几年后让人闻风丧胆,无孔不入的大宋事务局就不过是在两人一席长谈后就决定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其中还有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 ‘养兵万人,日费斗金’,赵昺心中默算了一下,这些日子办祭典、买粮食、招募工匠,今天又拨付给事务局一笔资金,几项工作下来,靠打劫来的那些金银就已消耗了大半,可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也就是说需要钱的地方更多,养兵简直就是一个吞钱的黑洞。 “整修战船,制备兵器、衣甲这两件是当前最紧要的事情,可军官和军士的薪俸就很紧张了。”赵昺盘算着兜里有限的资金,怎么算也坚持不了几天。而这队伍即便按乡兵算,不发薪俸,但酱菜钱还是要有的,现在大家都是在靠鱼干下饭,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也必会影响战斗力。 赵昺计算了半天,手中剩下的钱怎么也不够,而在这里来钱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是向朝廷伸手,另一个便是以王府的名义向当地百姓征收,但他想了想都很难实现。 首先朝廷流落海上,东躲西藏,除了当时从宫中带出来的财物外,可以说没有什么大的经济来源,财政也不宽裕,而自己和左相不睦,即便是给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而向当地百姓征收也不容易,本来这里就不富裕,朝廷在这住了一个月,恐怕已经让百姓们叫苦连天了,自己再收就得刮骨吸髓了,那样不但得不到多少东西,反而会落下扰民的恶名,就像前世新闻中的那个抢劫犯,虽然只抢了几块钱,却被判了几年徒刑,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买卖。 “若是有块自己的地盘就好了。”赵昺叹了口气喃喃道,伸手要钱总要看人脸色,此时向百姓强征与掳掠无异。而自己在这乱世生存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据地,才能有源源不断的税赋和兵源,才能发展壮大,才能复国。 “呵呵!” “殿下,你笑什么?”在旁伺候的王德见王爷一会儿叹气,一会儿自言自语,现在又傻笑起来,这把他吓了一跳,怀疑殿下是不是病了,伸手摸了下殿下的额头问道。 “呵呵,作梦呢!”赵昺被打断思绪也吓了一跳,拍开王德的手随口笑道,他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现在的朝廷虽小,但其中也是聚集了不少英才的,自己能想到的,人家肯定也能想的到。朝廷离开福州前往泉州,除了元军步步逼近,何尝不是想找到一处立足之地,他们在甲子镇已经逗留了月余还没有行动,恐怕也是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 “作梦?!大白天的睁着眼作梦?”王德不敢再问,他对小王爷突然大变一直十分好奇,曾从倪亮那套过话,隐约听说殿下是在船上时曾梦到过仙人,得到指点后才脑洞大开变得聪明异常的,因此只能在肚子中念叨念叨了。 “怎么才能做到?”赵昺心中明明知道独立是不大可能,但是脑子中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萦绕不去。 赵昺清楚再有一年多的时间,大宋历史上的小皇帝赵昰将会因为落水受到惊吓而病亡,自己将登上皇位,可那却是一条不归路。既然现在自己已然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就应该让他不断壮大,大到足以能抗衡朝廷中的各方势力,不做任人摆布的傀儡。但是要摆脱当前的困境,说服太后和皇帝,又要前往何地,一年的时间自己又能否强大到在朝中有发言权,这还都是未知数…… 正文 第044章 滥好人 有了心事儿的赵昺注定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这一晚他想了很多。现在的局面又有些像自己前世船厂破产的时候,那会儿由于新船的上马让厂子欠下了不少债务,觉得讨债无望的债主们本着能要回来点是点的原则已经将公司起诉,申请进入破产程序。而赵昺此时要做的只是配合法院查封剩余资产,等待宣判即可,自己也能得到一部分被拖欠的工资,根本不必卷入债务漩涡。 可赵昺却知道一旦进入程序后,自己手下那批工人们却惨了,与拖欠银行及投资公司的巨额债务相比,他们的工资可谓九牛一毛,而清算分配后他们能得到的钱也只是略胜于无。看着一帮跟着自己辛苦了两年的兄弟们血汗钱都拿不回来,心本善良的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厂子被查封前将工地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首先偿还了拖欠下的工资,自己却没有从中拿一分钱。 如此一来,赵昺摊上事儿了。债主们立刻以其‘恶意转移资产’的名义将他告上了法庭,好在剩下的船还足以偿还钱款,且卖掉的财产优先用于偿还工资,这才免了牢狱之灾,但也因为这件事他被采取监视居住的强制措施,清算完毕前不得离开限定的区域。而他也因为货轮数次的流拍不得不留在了船上,将自己拖入了漫长的留守岁月。 对于这件事情赵昺也曾反思过,如此做是对还是错。如果自己当时即使按部就班的空手离开,他觉得凭着自己的资历也能谋得一份不错的工作,也许早就过上了有房有车有家庭的日子,不会成为一个靠制作船模维持生活,在网络上打发日子的‘保安’。而受惠于己的那些工人初时还会前来陪他聊聊天,表示下感激之情,但渐渐的除了派出所的片警有时顺路看看他是否还在之外,再无人前来。 在无助、寂寞和失落中,赵昺也曾感到后悔,恨自己怎么就做了一个‘滥好人’,但他更觉得当初的选择没有错,起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会因为欠下良心债而愧疚一辈子。而重生之后他觉得自己又陷入了这个怪圈,在去留的问题上又变得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如果想走,带上几十个亲信,甚至几百个人,凭着那些缴获的金银无论走到哪里,也够自己逍遥快活一阵子了。可现在自己的府中却有数千人,其中不乏老弱妇孺,自己一旦离开,立刻就会鸟兽散,有些人可能会比此刻生活的更好,但更多的人将重新过上动荡无着的生活,这让他又觉心中难安。 若将府中的人尽数都带走,以现在蒙古人纵横天下的形式没有人,也没有哪个国家敢收留他们。除投降外,占山为王或是流为海寇是赵昺现在能想到的唯一选项。可这个职业的高危性不言而喻,不会有哪个势力会允许他们长期的存在,被剿灭只是早晚的事情,自己还是难以活下去。 而即便要走又能去哪里?赵昺此刻同样没有目标。放眼曾经的大宋,江北在靖康年间就失陷于金,至此已经百余年,虽然金国已经灭亡,但同样被蒙古人占领了几十年,那里的百姓早已不知有宋,根部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而江南同样在蒙古人多年的攻伐下被蚕食大半,不仅行都临安陷落,连仅存的两广、四川和福建也岌岌可危,败亡只是迟早的问题。 纵观历史上两大龙兴之地的关中和四川。关中现在想都不要想得了,那里已经成为蒙古人的老巢,经营百年。而四川虽然名义上还未陷落,但也只剩下和州一地,被元军围困多年,由张钰苦守。即便将来趁元军北调出兵援川,夺回西川,可那里也已不是当初的天府之国。自从蒙军第一次入蜀后,蜀口防线就已遭到彻底的破坏,可现在却成了窗户纸,蒙军随捅随破,四川就成了蒙军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元军先后两次攻陷成都,进行了野蛮的屠杀和大肆劫掠,那里本来是南宋的重要财富区,可自从遭到蒙军破坏之后,钱就再也收不上来了,每年还得倒贴。这还不算,由于战争人口大批被屠杀和逃亡,赵昺记得前世有文章曾说过,整个四川宋蒙战争期间人口从一千三百多万锐减到不足八十万。成为千里无人烟的死地,这就使得其失去了作为复兴根据地的价值…… “何处是我家?”赵昺一声叹息,一夜无眠左思右想没有结果,想想世界之大却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让他更加的烦躁,也有些丧气,却也激起了他的犟脾气,不相信就这么步历史的后尘,葬身于茫茫大海,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殿下,庄主事回来了!”王德突然冲进来喊道。。 “他回来了,在哪?”赵昺被从沉思中唤醒,惊喜地跳下椅子问道。 “殿下,庄主事就在偏厅候着呢!”王德答道。 “好,马上召见!”赵昺说着急匆匆的便向外走…… 府中的粮草昨天就已经耗尽,早饭倾尽所有勉强才让大伙儿喝了顿粥,中午饭都不知道到哪去寻呢,因此赵昺急于知道庄世林此次购粮是否成功,若是其空手而回,自己只能闯宫去哀求太后,或是找刘黻借粮了。 “参见殿下!” “免礼,庄主事此行辛苦,平安回来就好,快坐下说话。”赵昺抬手说道,他看庄世林面带疲惫,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似乎还带着海上的咸腥之气,但衣着整齐,瞅着也无沮丧之意,见自己进门便问安而没有请罪,这让他心顿时放下一半,起码说明其没有空手而归。 “属下归来迟了,让殿下挂心了。”庄世林却没有落座,而是再次见礼道。他此刻心中也是暖烘烘的,自己不过是一介商贾携巨款出海购粮已是王爷对自己的极大信任,现在见了自己不问是否购得粮草,却只问平安,真切之意不能不让他感动。 “不迟,不迟,今日正是十日之期,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命人打探消息呢!”赵昺摆摆小手笑道,同时命小黄门上茶。 “是啊,庄主事儿你这一走消息全无,殿下是寝食难安,唯恐你路上遇到凶险,早晨还命人上码头询问往来船只是否见过你们。现在你回来了也正好,殿下已经任命你为府中总计局主事,前一阵子你不在可忙坏我了,这下我也可以轻松轻松了。”王德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一看庄世林的神情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当然要进一步把王爷的关切之情尽数转呈。 “让殿下担忧,属下真是该死,只是海上多有不便,消息难通,还请殿下赎罪。”庄世林更加感动,眼睛都红了,他清楚大宋虽不抑商,但商人的地位低下,管你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在官府和士人面前也得矮上半截。自己过去只想投靠王府获得些方便,可殿下却将府中总管钱粮大事交给自己主理,并没有一丝歧视之意,已然让他有了效死之心。 “好了,你这个总计局主事回来就有得忙了,还是先说说此行成果如何。你若空船而回,本王就得到太后跟前哭求了。”看效果已经达到,赵昺知道不能太过,便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笑笑说道。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使命,此行是满载而归!”庄世林抬手抹了下眼睛禀告道,“属下此次奉命前往广州购粮,共采购粮食万石,此外还有各式药材千斤及日常油盐等杂物若干,此外还有两艘大船,共计折银万两余。” “哦,广州米价如此便宜?!”赵昺惊问道,这比当初的预购的东西多了许多,预算却降低了很多。 “殿下,我们府中采购一应之物都是以金银结算,细算下来也不算便宜,广州一两金子已值五十贯钱,银子也升到四、五贯钱一两。”庄世林说道。 “嗯,即便如此,万两银子能采购到如此多的东西也物超所值了,庄主事功不可没啊!”赵昺知道有乱世黄金只说,现在战乱频繁金银自然成了硬通货,升值也是必然的,但同样食品价格也会飞涨,而他们采购的大项正是粮食和药材,能买下如此多的东西算下来也不贵,甚至有捡了便宜之嫌。 “殿下,属下不敢居功,此次能收获甚丰,全赖殿下有先见之明,而其中也有些曲折,属下正要向殿下禀告,还要早作准备。”庄世林起身谢过殿下夸奖,又面色凝重地说道…… 正文 第045章 广州 庄世林奉命前往广州购粮,此事紧急,他也不敢怠慢,出海后按照预定计划假扮色目人的货船,只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便顺利到达。 广州曾是宋朝最大的外贸港口,进入南宋后才渐渐衰落被泉州超过,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没有昔日的盛况,但也依旧繁荣。庄世林作为一个行商,广州自然也是常来常往的地方,但此次他发现却有不同。在去年广州曾被元军攻破,随后又被宋军收复,而此刻的情形也正如他们的预料,粮食倒是有,且可以说十分充裕,但价格却高的离谱,即便以银结算也到了一两银子一石。 庄世林想着时间还有,也就没有急于全部购进,而是先少量购入。因为他知道自己也算是个大户,大量购买可能会引起粮价上涨,而现在前来广州交易的商船大多在路上,或是在港中等待季风出海,商家都在待价而沽,商人的本能让他觉得其中还有机会,所以他想等两天看看是否会降价,而又不至于当了大头。 等待的时间,庄世林也没闲着,他采购些药材等杂物,而粮食的价格却波动很小,这让人很是着急又奇怪。眼看回航的期限越来越近,庄世林等不及了,他决定主动出击。他选择的办法就是找了一家广州最大的粮商广福聚,亮出卫王府的牌子直言相告敌军正在逼近,战事很快就会发生,最好将粮食低价处理给自己,否则结果难以预料,而他所为不是想趁火打劫,却是在帮其。 庄世林之所以有此底气,是因为在临行前王爷曾经说过广州将有战事发生,对于几次三番见过王爷神技的他当然坚信不疑,而他也知道商旅最怕战争发生,货物不但会有折损,还可能被交战双方无偿征用,届时就是人财两空,得到战事将要发生的消息时都会低价抛售货物,甚至亏本都在所不惜,只为将损失降到最小。 对于这位不请自来的卫王府采办,粮商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广州现在还是大宋的地盘,而他也不怕,如今皇帝都避难海上以致政令不通,自己就是违拗,卫王也奈何不了自己。但他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一边稳住庄世林,一边立刻派人打探消息,不过他也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因为不管真假都会引起市场上的恐慌,到时自己不管愿不愿意都不得不跟着行情走,且人家要不要自己的粮食都两说。 元军自去年便在福广和江西地区大举进攻的事情谁都知晓,在广州也曾发生过激烈的战事。广福聚的买卖遍及福广地区,自然也就有消息渠道,也马上进行核实。他们立刻得知驻扎在广大的元军大将吕师夔率领的水陆大军调动频繁,似有大的战事发生,只是进攻的目标不明。粮商听闻是大惊失色,元军驻地距广州不过数日路程,说来就来啊! 于是粮商态度大变,紧急会见庄世林主动将米价降到三贯钱一石。而庄世林见状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是老买卖人,清楚这些大粮商不仅收购粮食低买高卖赚取差价,往往还都是大地主,仅每年收取的实物地租就是不小的数目,绝对还有降价的空间,现在主动权又转移到自己的手中,肯定是坐地还钱。 其中详情曲折,价格也是一再降低,最后还是进攻广州的元军帮了忙,其进攻广州的意图明确后,市场上是一片恐慌,广福聚的东家亲自上门,表明只要以金银结算愿意以每两银子五石的价格出手。庄世林也算仁义,主动表示愿意增加购买量,但限于自己手中船只运力不够,十分遗憾。眼看敌军日益逼近,城中各个商家都在抛售货物,米价也是一降再降,广福聚一咬牙,愿意派出自己的两艘三千石的大船帮助转运。 又便宜不占王八蛋,庄世林自小受到的就是这个教育,当下表明战事一起海上也不太平,很可能会出事,不如将船也卖给自己得了。搭上两条船,广福聚明知这笔买卖已经是亏定了,但也贪图对方付出的是真金白银,要的量又大,一咬牙也答应了。庄世林马上付钱,连夜装船出海,赶在元军到达的前逃离战火…… “好,好,这趟差事你办的很好。”花小钱办大事,这不止是商人的理念,也同样是曾担任过企业高管的赵昺的观点,说白了做企业同样也是商人,他当然是连声称赞。 “多谢殿下称赞,属下此事也是行险,我们刚出港口,广州水师便人开始封港,差点回不来。”得到殿下的夸奖,庄世林当然十分高兴,但回想起来也是后怕。 “富贵险中求吗,便宜哪里那么好占!”赵昺笑着道。 “是啊!”庄世林听了一愣,他没想到殿下居然明白这个道理,居然有种得遇知音的感觉。 “庄主事,你刚从广州归来,比较了解情况,觉得广州能否守的住?”赵昺又问道,他知道广州战事一起,消息也会很快传到这里,对已成惊弓之鸟的朝廷来说又是一个噩耗,他必须搞清当前的状况,也好做出应变的准备。 “殿下……属下正要禀告此事。”庄世林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守的住有些违心,说守不住又恐殿下责备他危言耸听。 “实话实说,不必遮掩。”赵昺立刻看出了他的心思,出言道。 “是,殿下,那属下就妄言了。”庄世林起身施礼,略一沉吟道,“殿下,属下以为鞑子兵锋正盛,而我朝虽聚拢了些兵马,却多是乡兵义勇。且前次广州两军相争城防损毁严重,也没有及时修葺,恐怕难以持久。” “嗯,城中情形如何?”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属下离开之时,官府开始强征青壮、物资准备守城,而商户都忙着抛售货物,百姓争相逃往城外。又有流氓地痞趁机抢劫,官府虽派人弹压却难以制止,便派兵封港封城,现在已经乱作一团了。”庄世林叹口气说道。 “外有强敌,内又不定,看来是真得守不住了。”赵昺也是面色黯然道,广州一失不仅失去了一个重镇,南下的道路也将被截断,朝廷面临三面受敌的窘境,形势十分不妙。 “殿下,朝廷会不会撤离?”庄世林看着王爷的脸色问道。 “广州一旦失守,朝廷必定会撤离的,我们得做些准备。”赵昺点头道。 “殿下那船上的粮食是不是先不要卸,免得耽误时间。不过还是要看管好,今日入港时就有官兵拦截,要征用我们的船只和财物,属下拿出王府的牌子他们才没敢擅动,但也要我们留下一船粮食,幸亏刘洙领着府中的兵丁赶到才解了围,两下差点发生冲突。”庄世林说道。 “哦,是哪路官军?”赵昺吃了一惊,那些官兵知晓是自己的船,却还敢动手,也太不把自己这个王爷当回事儿了。 “禀殿下,他们自称是郢州军,应该是张枢密副使所属。”庄世林回答道。 “郢州军?!”赵昺知道郢州军是张世杰的嫡系,也是现在******最具战斗力的部队,处处觉得高人一等,行事难免跋扈,但也由此可见张世杰对自己这个小王爷的态度,根本就没拿他当盘菜,可他们如此名目张胆也太过分了,“现在各部都缺粮,难免有人觊觎,就先如你所言大部分粮食留在船上,令水军严加看守,以防有人打劫。” “殿下,属下以为我们买的粮食足够两个月所食,可以出让给他们一些,也免得与他们交恶。”庄世林迟疑了下说道,他也知道此时粮食的重要性,但他觉得为此让王爷再与朝中大佬们对抗并不是明智之举。 “嗯,你说的有理。”赵昺想了下说道,自己羽翼未丰,根本无力与其争高下,也只能暂时记下了,“不过咱们也不能便宜他们,你看看府中还有何短缺之物。”他撇了撇嘴角说道,自己队伍的衣甲兵器有了。 “殿下……还是殿下高明!”庄世林愣了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暗想王爷真是同道中人,小小年纪已有如此见识,不作买卖真是可惜了。 接下来,赵昺与庄世林谈了些途中所见所闻,了解下外边的世界。其后又向他说了说府中在他离开后所做的人事安排和总计局的职事,然后才让王德领着早已按捺不住要走马上任的庄世林前去赴职,办理交接。 “禀殿下,宫中来人了。”粮食到手最大的问题解决了,赵昺送走庄世林还未坐一会儿,一个小黄门跑进来禀告道。 “宫中来人可说了什么事情吗?”赵昺皱了下眉问道,自己的粮船刚回来,宫中就来人,不能不让他多想…… 正文 第046章 百感交集 今天是二月十五乃是望日大朝的日子,昨天宫中突然来人让赵昺参加朝会。这让他即兴奋又有些忐忑,兴奋的是自己参加朝会只是听听也可以详细的了解当前的局势,忐忑的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可能要发生了,否则也不会让他这个朝中唯一的亲王上殿议事了,可也表明到了决定自己何去何从的关键时刻。 一早天还没有亮,赵昺便被王德请了起来,洗漱完毕用了些早膳就开始更衣。这还是他来到大宋后头一次穿朝服,头戴进贤冠,上身用朱衣,下身系朱裳,衬以白花罗中单,着白绫袜、黑皮履。腰束玉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脖子上还套上一个上圆下方饰物,称为‘方心曲领’,腰带上还挂上一堆零碎,除了玉环,他别的没有一个认识,更知道做什么用的。 如此繁琐的衣饰赵昺自己是绝难搞定的,只能任由几个宫女摆弄。好不容易穿完衣服出了门,一顶气派的八人抬大红轿子停在那里,似乎还散发着木料的清香气,这是匠作司得知殿下要上朝议事连夜赶制出来给他代步的,虽然仓促间做出来的,但该有的东西都不少,而且极为精致,比他逃命时乘的那顶不知道哪捡来的轿子强多了。 再看轿子旁的那队亲卫的军服,赵昺不禁皱了皱眉头,他们都是一身浅色布衣,脚蹬麻鞋,腰里挎着腰刀,箭壶,背着弓,头上戴着皮笠子。粗看还行,也算威武雄壮,但细看就会发现他们的衣服并不合身,颜色也深浅不一,肯定是相互间串借的,更令人心酸的是他们身上都没有片甲。 “殿下,新军服还没有发下来,我们只好穿旧的,不过都刚刚洗过的,又从护军那里借来些兵器,看着齐整多了。”倪亮却没看出殿下的心思,还献宝似的说道。 “嗯,不错,你很用心。”赵昺点点头笑笑说道。 “殿下,我本来想向守门的禁军借些衣甲,他们却死活不肯,也只能作罢,否则绝不输于殿前的武士们。”倪亮听了殿下的夸奖,瞅瞅大门口的禁军不服气地说道。 “没有关系,这些东西我们都会有的,且比他们的还要好。”赵昺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自己的亲卫都要借兵器衣甲才能出门见人,那些护军肯定更不行了,他如此回答倪亮,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赵昺在王德的搀扶下上了轿,在王德的指挥下起轿上路。他撩开一角轿帘向外张望,虽没有戏中的鸣锣开道,回避牌高举的出行场面,但轿前两盏高挑的灯笼也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加上前呼后拥的亲卫也算是有些气势,而他也知道自己此行便正式一脚踏进了朝堂,搅入这风云变幻的世界之中…… 王府距行在约有五六里地,并没有多远,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便到了。赵昺下轿便感到一阵晨风拂面,此刻已是早春,风中也没有了透骨的寒气,但他还是觉得难掩其中萧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禁发出声叹息,眼前这行在显然是当地富贵人家的宅院,瞅着也算富丽堂皇,却难掩乡土间土豪的俗气,可如今成了成了大宋落难帝后的栖身之所,不免心中伤感。 赵昺四处瞅瞅,他们来的早了些,‘宫门’还没有开,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几拨同样早来的人在等候,他瞅瞅挑着的灯笼都是些不认识,甚至闻所未闻的人,便也没了兴趣又坐回轿子,却没有命人落下轿帘。 “哼,柳佥这东西居然投靠了左相府。”正当赵昺百般无聊的时候,站在轿门旁的倪亮突然恨恨地说道。 “柳佥?”赵昺随着望过去,只见有一队人从他的轿前走过,从挑着的灯笼上看正是陈宜中,而在轿前护卫的正是曾入选自己亲卫队中人,他看着面熟,名也熟,却对不上号。 “殿下,正是这厮,他前几天突然说家中老娘病了,要回家侍奉,我看他哭的可怜便准了,还给他两贯钱的盘缠,没想到却是叛了咱们王府,攀高枝去了,待我去教训教训他。”倪亮是老实人,待人诚恳,脾气也不错,从不因为自己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仗势欺人,但最恨别人骗他,说着便要上前。 “算了,人各有志,强留也没有用,由他去吧!”赵昺抬手阻止了倪亮说道。 “殿下……”倪亮显然有些不甘,但又不敢违命,脸色不免难看。 “倪亮,不要忘了府中的规矩,愿走者不留,不要多事。”赵昺当然清楚其心思,又恐他冲动之下坏了事情,沉声说道。倪亮见状也只能瞪着装着不识的柳佥从自己跟前走过,拳头攥的叭叭响。而他却面色依旧,还冲从自己轿前经过的陈宜中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随着时间的推移,宫前等待上朝的官员越来越多,看着卫王府的轿子大家或默然,或惊奇,有的人上前拱手示意打个招呼,有的寒暄两句,更多的人只是绕着走,反正没有人对他表示亲热。时辰到了,宫门打开,大家陆续进宫。 按照规矩,官员的随从是不能进宫的,王德只能将王爷送到宫门口,他还嘱咐相熟的小黄门多加照看。赵昺此时却毫不在意,自己是大宋唯一的亲王,论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论品级是朝中一品大员,当然还是个孩子,即便做出些不会规矩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多言的。而宫中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在自己家里更不用怕任何人。 “卫王殿下,请不要再前行。”按照前世看戏的经验,王爷都是要靠前站的,赵昺便径直向前,眼看要到头了,却突然被人叫住。 “嗯?本王……”赵昺抬头看看其衣服只是个不大的六七品小官,他知道这是负责排班的巡殿御史,皱皱眉询问道。可他看看一脸公事公办的御史,瞅瞅看看周围默然的众人,却无人出声,这突然的变故让赵昺有些无措,刚刚还是意气风发的他也不免沮丧,想想这朝廷本是赵家的朝廷,居然对当朝亲王如此态度,心中不免悲凉。 “殿下,这边来!” “哦,你是……”正当赵昺自悲自叹之时,突然有人走了过来说道。他看看来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高高的个子一身紫袍,面色清秀却透着股肃然之气,但人却不认识。 “殿下,这位是签事枢密使陆大人。”不待其回答,身边有人代答道。 “嗯。”赵昺看看这位熟,正是多日不见面的‘白眼狼’刘黻,而那位却是自己这世的‘招魂无常’陆秀夫,但他犹豫了下还是将手交到了陆秀夫的手里,在他的牵引下排班上殿,留下尴尬不已的刘黻不住苦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落难,但架子还在,三省六部的官员一个不少,熙熙攘攘的按部就班上殿。只是这家的正堂不比宫中的大殿宽敞,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得在殿外候着,能进门的都是朝中宰执和各部尚书,按照左文右武分列两边。 赵昺跟着众臣依葫芦画瓢行礼后退到一边,自己前边是左相陈宜中,后边是参政知事刘黻,再抬眼看皇帝哥哥正冲他笑呢,且屁股不安的在御座上挪动,显然其十分激动,看样子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和他来个拥抱。赵昺当然也立即报以灿烂的笑容,做了个鬼脸。可正当哥俩儿准备进一步亲热的时候,御座的帘后突然传来了声轻咳,小皇帝马上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只是其一本正经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好笑。 “卫王年幼,不耐久立,赐座。”帘后又有声音传出。 “儿臣谢坐。”赵昺听了立刻出列谢恩,趁起身时偷眼看看却无法看清帘后的太后喜怒,只能从其声音中听出满是疲惫和焦虑,这让赵昺有些焦心,她可是自己当前最大的靠山,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 “免礼,听政吧!”帘后的声音温柔了些,有小黄门搬来个绣墩放下,赵昺还是施了个礼后才坐下。 “陛下,太后,臣有要事禀告。”赵昺还没坐稳,对面有人迫不及待地出列上奏。 “张大人,请讲!”赵昺一听太后所言,便知上奏之人便是宋军的主帅枢密副使张世杰了,看其相貌粗犷,身形魁梧,讲话带有熟悉的北音,这与史书上记载其为北人倒是相符。 “启禀陛下,太后,臣昨日接到急报,叛将吕师夔领兵两万南下广州,现已将城池围困,何去何从还请定夺。”张世杰奏道。 “臣也有事要奏!”赵昺身边的陆秀夫也出列道,“右相陈文龙镇守兴化阻敌,其派往福州打探敌情的部将林华、陈渊,和降将王世强勾结,引元军来到城下,不防通判曹澄孙开城投降,元兵蜂拥而至,陈相寡不敌众,力尽被擒。近日在送往贼巢大都途中于临安武穆王祠中绝食而亡,还请陛下、太后赐封褒奖,以慰英灵!” 两人先后奏毕,朝堂上一片哗然。赵昺还好,元军进犯广州他已经知晓,陈文龙的死书中也有记载,只要没有意外就命该如此,因此十分镇定,正与皇帝挤眉弄眼呢,可在其他人眼中就有些异样了,不禁让人怀疑这两个掌握大宋国运的孩童真得可以吗…… 正文 第047章 分歧 朝堂上乱了一阵又静了下来,朝臣们或是一脸惊慌,或是一脸震惊,也有人窃窃私语,更多的人是不知所措茫然的瞅着御座上还不知愁的小皇帝,不知何去何从,哀叹大宋帝国失去半壁江山后苟安江南百余年,是不是真得要走到了尽头。小皇帝也看出殿上的人面色凝重,不敢再玩笑,可尚不知厄运将至。 “禀陛下,文枢密使也遣人来报,敌军步步紧逼,威胁朝廷安全,其欲领兵回朝。”正当众人还沉浸在两个坏消息之时,陆秀夫又出列禀告。 “陛下、太后,文枢密使绝不能回朝。”陆秀夫话音刚落,张世杰出列言道。 “张大人,文枢密使在危难之际回护有何不妥?”帘后传来太后的问话声。 “太后,广州若失,广南诸路则难保,必威胁朝廷所在。而文枢密使驻军梅州,挡住唆都兵锋,一旦撤离则敌军必会大举南下,朝廷将两面受敌,再无回旋之地。”张世杰回答道。 “张大人,兴化已失,广州若再失,我们西南已无兵可阻敌军,文枢密使依然驻兵梅州则有被敌合围之虞,不若与朝廷合兵一处共抗强敌。”殿前都指挥司马苏刘义并不同意张世杰所说,出列说道。 “苏大人,现在广州还在大宋手中,文枢密使现在就撤兵岂不陷朝廷于险境。”张世杰不屑地瞅了苏刘义一眼说道。 “张大人……” “苏大人。”苏刘义还想争辩,这时陈宜中出列打断了他道,“如今朝廷驻留海丰已经月余,虽有各处士绅献粮,但此处地瘠人贫筹措依然艰难,各军已经是减成发放。若是文大人领军回朝,有将增加数万人的供给,朝廷恐无力负担。而剑南尚有数州县未陷敌手,还可供征调以为补充,一旦放弃梅州,朝廷便无粮可用了。”…… 赵昺知道这朝会相当于国家级别的会议,自己前世最多也就参加过当地市级政府的什么团拜会、茶话会之类的会议。他抱着即便说不上话也要学习的态度在正题开始后也不再与皇帝哥哥眉来眼去,专心致志的开始听着。几位大佬先后发言,他就听明白了,这是不想让文天祥的督府军回朝,而拒绝的理由似乎也十分合理,不过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排出自己前世偏见和所知,站在中立的立场上讲陈宜中和张世杰都存在着私心。以现在的形势,朝廷并没有出援广州的意思,而广东路州县已经先后落入敌手,广州已是一座孤城,在外无援兵,将无斗志,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而文天祥在剑南开府后,一直是单打独斗,手下都是新招募的义勇,缺乏训练和补给。虽有小胜,但面对元军的进攻已经是独木难支,不断收缩防线,任谁都明白没有大的变故败亡就在眼前。 赵昺这种门外汉现在都能看的明白,作为朝中首脑的陈宜中和张世杰如何不知道一旦朝廷撤离,文天祥的督府军将面临被元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合围的险境。而明知如此却又拒绝其回朝,那只能说明他们都很讨厌文天祥,也可以说心底对其心怀恐惧,怕他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以赵昺前世所知和听到的传闻陈宜中是长期通过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和豪言壮语来获得权势,提高自己的威望,但事实上却是一个优柔寡断、冒充抵抗英雄的胆小鬼。最好的例子就是在德祐元年春夏之交,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朝野内外纷纷要求他亲往前线督战,他却犹豫畏缩,不肯出城。显而易见,陈宜中不可能为宋朝冒生命危险。 七月份,陈宜中离开临安,逃到了远离前线的南部沿海地区,要求朝廷在这一地区给他安排职务,拒绝了朝廷派来请他回朝的命令,谢太后无奈,亲自给他的母亲写信。在他母亲的干预下,陈宜中回到了都城任职。太学生对陈宜中的逃跑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抨击,指责他畏首畏尾、胆小怕事,是一个言过其实的两面派,是和贾似道一样的误国之臣。 陈宜中当国,行事摇摆不定,徘徊在和与战之间,不能作出决断。德祐元年年底,局势在他主持之下,朝着越来越不利于宋朝的方向发展,除了彻底投降以外,已没有其他回旋余地。文天祥、张世杰提出迁都到东南部地区,以图背水一战,胆小的陈宜中否决了这项提议,一意求和,根本没有与元军决一死战的勇气和才能。 话说文天祥这个人与陈宜中正好相反,他刚正廉直,刚入新朝后先是责备陈宜中不该放弃三宫独自出逃,又指责他为人怯懦、纪纲不立,搞得他大为不满。但人做了亏心事总怕鬼叫门,陈宜中心虚之余,还是对文天祥萌生敬意的,或许是因为文天祥散发出来的才能、勇气,以及高洁之操守让他羞愧而无法面对吧。 张世杰虽是宋军大将,又身居高位忠于大宋皇室,但他却是员叛将,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他深知在乱世之中有兵才有一切,因此始终紧紧抓住自己的部队,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现在******的军队殿前禁军在数次恶战中基本损失殆尽,现在多是收拢的溃军和招募的义勇,战斗力大大下降。张世杰的郢州军便成了宋军的中流砥柱。 而文天祥这个人说话太直,在他投奔******见到张世杰后,便问其现在朝廷有多少军队。张世杰就以自己所部的兵力回答,文天祥听完就长叹道:“公军在此矣,朝廷大军何在?”这明显是在指责张世杰独揽军权、拥兵自重,自然触到了其逆鳞,使张世杰大为不满,当然也不希望他重回朝廷…… “陛下、太后,今敌势大,我军无力阻挡,潮州亦难立足,不若转进占城以避敌锋,待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后再图大业。”正当赵昺分析当前局势时,陈宜中再次上奏道。 “陈相之议,众卿以为如何?”小皇帝还在懵懂之中,恐怕连占城在哪里都不知道,帘后的杨太后叹口气问道。 “……” 殿上一片寂静,众臣没有一个人答话,赵昺也十分纳闷,但大家还记得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在临安失守前,当时统帅禁军的殿前指挥使韩震曾提出迁都建议,当权的陈宜中竟然私自将其骗到自己家中杀害。结果几乎引起南宋精锐之师——殿前禁军的军变,还是谢太皇太后当机立断,急调江万载接掌殿前禁军,才平息对立双方的危机。现在谁知道陈宜中提议避难占城是真是假,因此谁也不敢轻言。 “太后,臣以为远走占城不妥。”沉默了好一会儿,对面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出列说道。 “江大人,有何不妥?”杨太后急问道。 “倒要听听他怎么说。”赵昺听说此人姓江,又看其服饰及站班的位置,便想到此人就应是按摄军中事的江万载了。这个人历经两朝,文武全才,且忠心耿耿,整个家族皆投入抗元的战争中,死伤惨重,可以说是满门忠烈,而其在出逃临安后实际上是******的精神领袖,有着一言九鼎的地位。 “占城乃是荒蛮之地,瘴疫肆虐,物产不丰,又远离我朝,偏安一隅难有大得作为。而前些时候朝廷也曾派使臣前往占城,其国主态度暧昧,不愿接纳。臣以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暂缓为计。”江万载回答道。 “太后,臣以为江大人所言不虚,前往占城不是良策,尤其是其国主态度不明,万一叛降鞑子,连回旋之地都无。”这时刘黻也出班禀道。 “太后,臣自知食君之俸当为国死节,臣愿亲往占城与其会商,探听其真意,万一朝廷无法立足也可前往暂避。”陈宜中却不愿放弃再次请命道。 “哼,嘴上喊得震天响,心中胆气已经泄了。不过前往占城倒不失为一时之计。”赵昺听了陈宜中的话暗道,他心眼也是一动。 占城在宋之前一直是中国的地盘,在太祖立国后才独立,但仍向大宋纳贡称臣,接受朝廷的敕封,是众多的属国之一。而蒙元南下后,大宋的属国或被征服、或者投降,现在只剩下占城了,名义上还属于大宋的领导。但赵昺转念一想,占城也不是久留之地,据他所知蒙元平定江南后便发起征服占城的战争,其虽没灭国,最终却俯首称臣了。 “如果以占城为跳板,前往它处做个岛主也不错。”苦恼多日的赵昺仿佛突然看到了一线光明,他知道以这时的航海技术前往琉球、东南亚诸岛都不是什么难事,而蒙元的触手从未伸到过那里,自己起码可以平安度过这一世,躲过那场浩劫之战。可正当他盘算好事儿之时,珠帘后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不禁让他心中一紧…… 正文 第048章 乱斗 《尚书》曰: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太后,先帝的女人,今上的母亲,中国古老的传统,皇后、嫔妃不得干政,因为这很容易政治更加复杂化。但是,事情都有意外,一旦旧帝归天,新帝幼,其立即成为新皇权最为坚定的捍卫者,而太后临朝听政便顺理成章。 太后临朝的初衷是保证新君安全,防止大臣作乱的临时性措施。可不能因为你是一介女流,外国势力就不来攻伐,国内重臣、门阀就安心办事,最终他还是得治理国家,想着如何能与自己丈夫手下这班文臣武将一起把江山社稷稳稳传递到下一代,不负丈夫和儿子的期望。正所谓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做太后更更难,做临朝的太后更更更难。 那是不是每个太后都是治国的高手呢?答案是也许。她们在担任皇后或嫔妃期间能不能积累参政经验,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们和丈夫的关系。一个钟情的丈夫可能愿意让妻子参与朝政,一个病秧子也有可能,那么有了丈夫御案边的学习,聪明的女人便早已深谙政治权谋之道。但并不是每个太后都有这样的机缘巧合…… 杨太后是度宗的妃子,现在皇帝赵昰的生母,初入宫时只被封为美人,在后宫中地位很低,十年前虽升为淑妃,但也是皇帝四妃中品级最低的。在元军大举入侵江南,临安陷落的前夜才在太皇太后的诏令下携两位皇子和部分大臣出宫避难,此后又在福州众臣的拥戴下立自己的儿子为帝,她才成为太后。 杨太后自入宫中便身居后宫、地位又低,也没有机会触及朝政,对执政十分生疏。而她也没有吕雉、武则天那样夺取权柄,号令天下的雄心。因此让这么一个从未有过从政经验的妇人替幼帝听政、决定国家大事,其实也够为难她的。 “国家落到如此地步,奴家……奴家愧对先帝,愧对太皇太后……”杨太后想到自己出宫后,历尽艰辛才逃到福州,于国难之时扶植自己的儿子登基,却一直无所作为,在敌军的追逼之下东躲西藏,甚至不得不避难海上。而现在敌军又至,自己却无能为力,不免心中悲戚,在朝堂之上嘤嘤地哭出声来。 “太后,皆是臣等无能,上不能报君王之恩,下不能救民于水火,真是罪该万死!”见太后当着众臣啼哭不止,陈宜中作为朝廷的首辅不能不做出姿态,他出列跪伏请罪道。 “臣无能,有负太皇太后重托,不能拒敌于外,光复国土,请太后降罪!”江万载也撩衣跪倒。 “臣等无能!”……呼啦啦,窄的正堂中转眼跪了一地的人,而堂外的人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儿,看着都跪下了,想着自己跪下总不会有错,也跟着跪倒一片。 “唉,要是杀了你们能复国,打退蒙古人,估计早将你们宰了,还能留到现在!”赵昺左右瞅瞅,御座上的皇帝可能被这阵仗给吓住了,撇着嘴想哭又不敢哭,无助的瞅瞅帘后哭泣的母亲,又瞅瞅殿下的一帮人无助的蜷缩在御座上。而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跪好,还是不跪好,可心中却极为不屑,有事事,动不动就跪着也不能解决眼前的问题啊。 “太后、殿下,今敌虽再举进攻,但我们尚有兵三十万,州县数十座,各地义勇无数,只要陛下振臂一呼,响应者何止千万,切不可轻言放弃。”赵昺回头看看,身边的陆秀夫还站者,他手捧笏板眼含泪水正色道。 “母后,陆大人言之有理,只要君臣一心,何惧那些鞑子!”赵昺心中暗叹,忠臣就是忠臣,关键时刻敢于挺身而出,他跳下绣墩站在陆秀夫身边挺起胸脯大声道。 “七郎,朝堂之上商议的乃是国家大事,不得喧闹。” “儿臣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胡闹……是,儿臣错了。”赵昺话刚完,便遭到太后的训斥,想要争辩,又听到帘后传来太后愠怒的冷哼声,他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多,当堂顶撞太后可是大不孝,这他还明白,赶紧请罪讪讪退下。 “太后,臣以为卫王殿下虽年幼,但所言不无道理。”刘黻又出班言道,“文相独领一军苦苦支撑,朝廷却不发一兵一卒,不给粒米束草,一旦战败江西不保,对朝廷又有何益?今大敌当前,文相领兵勤王又有何不妥?军情紧急,我们依然争论不止,没有定论,岂不贻误军机。” “刘大人你所言我等岂不知,可督府军有五万人马,到此仅粮饷如何解决?”刘黻话音刚落,便有人急了,出班言道,赵昺看看不认识,但他听话音应该是户部的官员。 “孙大人,你户部负责国家统筹开支,采粜征调是你等职责,却来问我吗?”刘黻反问道。 “刘大人,当时撤离临安之时,国库便以亏空,全仗内库之财开支。在福安之时虽筹集了些税银,但朝廷有三十万军民随行,而现在石米三贯,纸钞百贯也不可得,而朝廷仅每日最少也要米三千石,潮州虽有些存粮,但又够吃上几日,又需多少银钱?府库早已入不敷出。”老孙并不怕刘黻,开始向他倒苦水。 “我们在泉州不是征用了不少财物吗?”刘黻算是听明白了,户部是在叫穷,意思是户部没钱了,买粮得向太后要,他想到在泉州撤离时曾征用不少商船,船上那么多的财物也不会没了吧。 “嘿嘿,刘大人,户部却没有收到多少。”老孙瞥了眼张世杰苦笑道,他的意思很明了,抢的钱上哪去了你去问其吧。 “刘大人,你尚且不知,如今潮州各府县府库已空再难征调,而各敌军已经进入广西和广南两路,调配的粮草无法突破重围,现全仗海路从琼州转运和就地征用和粜。” “朝廷粮食本意供应不足,再来五万人马,如何就食?弄不好还要酿成大祸。”…… “诸位所言极是,官兵无粮无力征战……故还要请刘大人向百姓晓以大义,确保军粮供给啊!”各人纷纷发言后,张世杰对刘黻拱拱手道。 朝堂上争论不休,赵昺也听的大概明白,大家的意思是此非常时期,粮食那是比黄金还金贵的东西啊,黄金能当饭吃?不能嘛。所以民以食为天,军队更要以食为天!一个没有粮食的国度是可怕的,一支没有粮食的军队那他奶奶的更可怕。但转念一想,话听着是个道理,细琢磨之下可不变了味儿啦! 现在国库已经空了,除了宫中内府的私房钱,就只有在泉州抢得那些财物了,可这些东西却都由张世杰控制,户部也插不上手,那没钱买不来东西也就赖不到他们头上了。而张世杰压根不想文天祥回朝与自己争权,更不想从自己兜里掏钱。出的理由也无法让人辩解,反手还把问题推给了刘黻,你不是能吗?能,你就向老百姓做思想政治工作,要他们暂时勒紧裤腰带,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能让官兵饿肚子。 “殿下……”刘黻被的哑口无言,他怎么能忍心将把百姓手中的最后一粒粮食收上来,那将民心尽失的局面,正当他有苦不出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拉他后襟,扭头一看正是殿下,他疑惑地问道,可殿下却只轻轻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刘黻叹口气退回班列。 那些文臣们嘴皮子利索,赵昺早有领教,而现在武人都是粗鲁少智之人,现在打死他也不信了,而刘黻为人虽正直,但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太少,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最好还是暂时闭嘴,免得尴尬,先听清楚他们怎么再计较。 “众卿,国库无钱,奴家内库中尚有些从临安中带来的珠宝珍玩,金银器物,一并拿去充作军饷吧!”大臣们来去,都饶不过一个钱字,杨太后见众人哭穷,叹口气道。 太后把家底儿拿出来了,也一下在朝堂上激起了千层浪,相关官员一个个按部就班地发言。互相攻击、幸灾乐祸是没有了,但却是出口千言,离题万里。有人建议当务之急是把市面上的流通的每一粒粮食都控制起来,要确保军粮供给;有的人要求带兵前去买粮,已解粮荒;还有人则突然大发善心,要求朝廷收养流散的老弱病残人士,免得战乱时这些弱势群体会受到伤害;甚至有人张罗着要彻查军中是否有人虚报兵额,冒领粮饷,私藏战利品…… 朝堂上应是在讨论军国大事,是要拯救大宋于危难,可现大朝会已开了近两个时辰,众臣们还在忙着争权夺利,将国事扔于一旁,相互推诿责任。而陆秀夫、刘黻等几人虽有心,可位置还低,话没两句,便遭众人的围攻,干着急没办法。 “报,八百里军情急报,广州于昨日失陷!”正当朝廷上屁话连天之时,突然有黄门捧着军报慌慌张张地跑进殿道。 “母后,鞑子又来啦!”在御座上打瞌睡的皇帝被惊醒,他惶恐的回头喊道,而此刻朝堂上已陷入死静之中,只有皇帝悲凉的喊声在殿上回荡…… 正文 第049章 头疼 广州这么快便失陷大出众人意外,此地一失不仅供给更加困难,继续南下的陆道路也将被封锁,朝廷还面临三面受敌的困境,因而大家不免惊慌。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不知报国恩,却献城投敌!”太后看完战报切齿大骂,嘭的一声隔着帘子将文书掷于殿下。 “太后息怒!”陈宜中赶紧跪下捡起战报,重臣也有样学样地都纷纷跪倒请罪。 “敌大军至,县人赵若冈以城降。”赵昺在陈宜中身后扫了一眼文书看到一行字,这不用问广州多半是一矢未发,便有内应开城迎敌入城了。 “食君之禄,便应忠君之事,此贼不知以死报君恩,却开城求荣,人人得而诛之。”陈宜中一目十行的看完战报,捶胸顿足的大骂不已。 “我大宋自开国便厚待士人,而国难之际,不肯守土卫国,却纷纷投敌,背主求荣,礼义廉耻何在啊!”杨太后又发出悲声,抽泣着吼道。 “斯文败类,读圣贤之书,却做苟且之事,当真不怕天怒人怨吗?”陆秀夫也悲戚道。 “李相接招赴阙,淮东制置副使朱焕便开城而降,李相至扬州,裨将孙贵开城投敌,至李相被执身死;陈相守兴化,部将林华、陈渊与降将王世强勾结引敌军攻城,通判曹澄孙开城投降,陈相被执,绝食而亡殉国;陛下移驾泉州,蒲氏作乱,知泉州田真子、左翼军统领夏璟胁从,陷陛下于险境……这是为何啊!”刘黻也仰天长叹道。 “最可恨的是那些愚民、军将,沐浴皇恩,明知贼人叛国,却坐视不理,甚至相从,不肯群起诛之,以报天恩!”陈宜中是当朝多年,乃有为国选材之责,现在各地州府敌军一到便纷纷请降,改换门庭,说起来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骂完那些叛臣后马上转移视线,埋怨起了那些百姓和普通军士。 大宋是以士取官,殿上站的十个得有八个是进士出身,虽说其中也有不屑之徒,但这比例实在是有点高,就说眼前,正月里元军破汀关,癸巳,知循州刘兴降。壬寅,吴浚弃瑞金遁,镇抚孔遵入瑞金,浚寻还汀州,降。戊申,知潮州马发及其通判戚继祖降。丁巳,权知梅州钱荣之以城降。而这些人和他们有的是同学、同科,甚至是同榜,此时他们脸上也挂不住了。 陈宜中之语,看似痛心疾首,却是温柔一刀。朝臣心里神会,纷纷指责是刁民作乱,投降的官员正是受乱民裹挟,军兵威迫,不得已之下才反叛朝廷,总之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的。而那些平头百姓们就成了该千刀万剐的,没有良心,有负国恩的罪魁,将国破家亡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仿佛国家到如此地步都是百姓们的罪过…… “唉!社稷之本,庙堂之责。国不知有民,民又焉知有国。”众臣或慷慨激昂、或痛哭流涕纷,此刻互相攻击的、幸灾乐祸是没有了,却是出口千言,离题万里,都是表白自己的忠心,暗自开脱自己之责。正当他们唾沫星子乱飞,嘴唇发干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声,虽然很吵,但清脆的童音依然清晰的传入各人的耳朵。 “卫王殿下……”众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赵昺的身上。 “这……”见众人看过来,赵昺却是发慌,暗骂自己怎么一时就没忍住,刚刚他看到朝臣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在为了各自的利益争吵不休,心中愤愤不已。但他起初还知道自己是个‘幼童’,行事应该低调些,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可越听越气,还是秃噜出来了。 “殿下,殿下是不是睡着了?”两厢发愣的时候刘黻弯下腰轻声问道。 “啊,刘大人,我刚刚是打了个瞌睡,是不是失礼了。”赵昺看刘黻的眼神连闪,立刻意识到他是在给自己解围,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的讪讪道。 “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书,梦呓中还在背书,不要太辛苦了。”刘黻扶正赵昺的身子,半是关心,半是责备地道。 “是,本王记下了。”赵昺一番受教的样子低头答道,心中也松了口气。众人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是面色一松,可也奇怪为何偏偏此时卫王会说出如此让人汗颜的话来。 “军事紧急,是谁之过稍后再行追究,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退兵?”这时江万载出班言道,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一者因为其在朝中的威望,再者此事毕竟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事情,其他之事还是可以缓缓的…… 接下来的朝会终于切入正题,广州失守已经让朝廷别无选择,开始准备撤离甲子镇另寻驻足之地,但现在可以选择的地方已经太少了,以致朝会结束也是以无果而终。而朝会一结束,赵昺便被早已按捺不住的皇帝哥哥拉走了,两人一起用了午膳又耍了半天,小皇帝还不想放他回去,最后还是太后发话才得以脱身。 “唉,真得好累!”赵昺在轿子中伸了个懒腰叹口气道,让一个身体里藏三十多岁灵魂的大叔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一起玩儿,简直比上朝还累。自己不但要像一个小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心中明明藏着心事儿还得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哄太后和皇帝开心,满肚子的话无法说也把他憋得够呛。 “不过这哥哥对自己还真不错,太后也不赖。”赵昺将堆在座位上的东西往一边拨了拨,腾出些地方躺下,这大包小包的除了皇帝赏给他的玩物,还有太后亲手做的吃食。而他们嘘寒问暖,亲热无比的样子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温暖,离开时小皇帝还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让他这个老男人感动之余竟也有些不舍。 “自己也要早作决断了!”赵昺感到此时也是个机会,今天的朝会已经让他看明白******中敢战之将已经少之又少,连张世杰也是想保存实力,不想与敌再战。朝中忠臣烈士也不是没有,但多数人都是抱着苟安的思想,一心想与蒙古人议和,只求能苟延残喘。而他却知道蒙古人是不会答应的,再与他们搅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但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 “殿下乏了,脚步稳一点,不要吵闹。”站了半天,又陪着皇帝耍了半日,赵昺确实有些疲倦,蜷在座位上想着事情,突然轿子外边有人说话。 “唉,太后真是给自己添堵。”赵昺苦笑着摇摇头,此次进宫不但得了这许多物件,太后还给他又派了个人掌管府事,只是这份儿关心让他有些消受不起,此人正是******爹,自己的外公许国公俞如圭。 在封建时代,皇帝挑选皇后有所谓“为天下择母”之称,是最庄严不过的婚事。对于后妃的家世,朝廷当然要事先严加考核。然而,宋代后妃并非都出身在头第门阀家庭,而多出自中、小官僚,甚至市井之间,这其中当然有防止外戚干政的考虑。而俞如圭正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官,女儿入宫诞下皇子后被封为淑仪,地位才有所提高,他作为国丈跟着水涨船高封为国公。 国丈地位虽高,但往往一旦受封后便没有实职,只能做个领着国家俸禄的闲职,俞如圭也是如此。但悠闲的生活在元军大举南下后发生了变化,他随二王从临安出逃到福州后,挂着殿前军副都统的虚职,受命提举两王府,也就是府中的大总管。可本身也是个闲职,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事务,只需在府中有大事时过问一下便可,不过是照顾面子给他个官罢了。 只是俞如圭命是在不好,就是这么个闲职也当的不安稳,益王赵昰很快被拥立为帝,他能管的也就是卫王府了。但倒霉事又接踵而来,女儿死在逃亡的途中,外孙又在泉州之变中失散,他也就又失业了。而太后也怨他没有尽职,以致卫王误上疫船在海上独自漂流月余都不知晓,遂将他冷落一旁做冷板凳,卫王回归后也没让他再赴职,而是遣亲信王德前往卫王府照顾。 卫王府近来折腾的实在太厉害了,搞祭典、收义勇、建护军、扩王府、又到处买粮食,虽然府中有王德管事儿,时常进宫禀报,说王府新收的几个人都还勤勉,并一心护主,诸事也十分顺利。但杨太后清楚大宋皇室这一脉就剩下这小哥俩儿了,自己主要的任务就是首先要保住他们的安全,只有皇室血脉不断,大宋才有复国的希望。因此左右还是不放心,担心卫王年幼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杨太后想想俞如圭怎么也是自家人,再坏也不会害自己的外孙,且与他的富贵皆为一体,正是一损俱损。便将冷落多日的俞国公训斥了一顿,让他重回卫王府,替王爷打理上下,别吃了亏。而俞国公也知道自己‘丢’了卫王触怒太后,这么长时间也不敢到卫王府探望,恐怕太后怀疑自己另有所图,战战兢兢地过了这么多日子,这回虽挨了顿训斥,但心中还是十分高兴的,起码表明太后不再记恨他了! 对于兴冲冲而来的俞如圭在赵昺面前完全是个陌生人,同样他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早已换了灵魂,还当其仍是自己那个胖乎乎傻不拉几的小外孙,而被赵昺知道其是替卫王府当家。可现在府中诸事基本安排妥当,又存在着诸多不能示人的秘密,但如今多了个监军,事情又不可能都瞒得过去,让赵昺怎么能不头疼……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正文 第050章 不速之客 “你这厮速速让开,否则小心军法!”卫王府外一位顶盔挂甲的武士手握刀柄急赤白脸地对一名守门的军兵吼道。 “没有殿下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守在门口的那名士兵身着布衣,也无片甲,但气势丝毫不弱,冷眼相对跨步堵住门口不动,看其手握刀柄,嘴角上挂着丝冷笑。 “江钰,不得无礼!”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老者快步上前沉声道。 “父帅,这厮太过无礼,儿子表明身份和来意,又递上门帖,其却一力拦阻,如今好话说尽,他依然……”武士退后一步施礼后愤然说道。想想也是,瞅那军士便是民军,自己堂堂殿前带械参军居然让他挡住去路,而自己父帅的身份更是高贵,一同被挡在门口真够丢脸的。 “胡说,王府中你也敢撒野,以下犯上回去自领二十军棍!”老者见青年武士争辩,面色一沉道,“小哥儿,老夫殿前禁军司司马江万载求见卫王殿下,烦请通报一声!”老者转身对门军略一施礼和气地说道。 “江大人,殿下正在做功课,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扰,烦请等候或择时再来!”那门军倒是知道尊老爱幼,脸色稍缓回了一礼道,却依然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噗……’刚刚受到训斥神情沮丧的江钰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这个门军憨的可爱,卫王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他居然把其话当真,还一本正经的拿出来当做阻止他们入内的借口实在是好笑之极,可父亲一眼扫来立刻闭了嘴。 “咳咳……我们等等吧。”江万载也是十分意外,以他的身份求见即便是皇帝也不会让他在殿外久等,可在一个皇子府上却吃了闭门羹,而这个门军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又毫不通融让他有些愕然,苦笑着说道。 “父帅……” “等!”江万载瞅也不瞅江钰,只说了一个字,面色平静的站在府门外仿佛不觉一点不妥,反而是江钰对此愤愤不满。 “殿帅,你听这义勇所唱有些意思,从前未曾听过在军中传唱。”这时跟在江万载父子后边的一位布衣老者指指正在府外训练的义勇队伍说道。 “哦!”江万载转过身侧耳倾听,只听义勇们唱道:“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第一扎营不要懒,莫拆民房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莫派民夫来挖壕,莫到民家去用饭,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第二行路要端详,莫进城镇占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第三号令要严明,兵勇不许乱出营,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计不可欺负他,日日熟唱爱民歌,天和地和又人和……” “乡间俚曲尔,难登大雅之堂。”江钰听了撇撇嘴说道。 “四公子此言差矣,此曲听着粗俗,却深有道理。”那布衣老者摇摇头说道。 “哼,无知小儿,你当军中皆是苦读多年的士子吗,其中能粗通文墨者也不及半数,你口中的那些高雅之物其岂能听得明白,晓得其中含义,反不若这些俚歌乡曲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一听便懂。”江万载训斥道。 “是,儿子受教了。”江钰低头答道。 “殿帅,看来这卫王府中有能人,军兵扰民乃是军中顽疾,百姓也深受其苦,此人将爱民之意以曲教唱让军兵明白,着实有些见识。”布衣老者面露钦佩之意道,“小哥儿,这曲叫做什么名字,又是谁所作?”他又转脸问倪亮。 “老丈,此曲名《爱民歌》,乃是我们殿下所作,并要府中军将都要会唱。”倪亮拱拱手答道。他虽然一根筋,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人家安安静静的等,也没找自己的麻烦,自然也没必要冷脸相向。 “是卫王殿下所作?”布衣老者有些意外地道。 “这有何不能!先朝骆宾王七岁一首《咏鹅》流传百年不衰,而梦辰你不也是七岁便高中‘童子举’,少年成名吗!”江万载却不以为奇地笑笑说道。 “殿帅过誉了,在下惭愧,岂敢与先贤相比,与殿帅相较也差之远矣,而七岁之时只是能强记《九经》,绝作不出这爱民之曲。”布衣老者连连摆手道。 若是赵昺此时听到这番话肯定得要羞愧的无地自容了。宋代的童子举规定,十岁以下的童子,如果能够通五经以上,则由州官推荐入朝廷命试,有时是皇帝亲自命试,考中者可以获得在秘阁读书学习的权利,这可是相当于现代大学中的少年班。当学成后可以赐进士出身,也可以授官。南宋时一般一次童子举考试全国只录取十人左右,而布衣老者七岁便通《易》、《书》、《诗》、《左传》、《礼记》、《周礼》、《孝经》、《论语》、《孟子》九经,高中童子举,确实是出类拔萃。 “梦辰过于自谦了。”江万载笑笑说道,“你看这府兵战力如何?” “殿帅,以在下看此军乃是初成,阵法还生疏,略显散乱,但已能闻金鼓进退有据,由此看领兵的军将教战有方。而观众军士也是精选的壮士,眼中有杀伐之气,定是上阵厮杀过的,且看他们吼声如雷,动作迅猛,定是军纪严明、士气高昂。只要用心打磨,待有日必是精锐之师。”布衣老者沉吟片刻说道。 “嗯,梦辰不愧是曾领军征战之人,一言中的。但你看出教战之军将出身何处吗?”江万载点点头又问道。 “嘶……”他们站在府门外,这里正是制高点,校场上的情形一览无余,布衣老者看了片刻突然吸了口气,惊异地道,“以门生浅见,教战的军官所施训练之法似分别出自飞虎军、左翼军和淮军。” “呵呵,梦辰好眼力,细微之处也瞒不过你去。”江万载颔首笑道,各**队都要统一的训练方式,但各军又因为领兵的将领和出身不同,也会形成不同的风格和采用不同的方式,其间的细微之处不是明了军中事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三军都曾皆是我朝劲旅,如今汇聚一军之中,真不知是不是天意。”布衣老者一听便知自己说对了,不禁感概道。 潭州‘飞虎军’是南宋初年由辛弃疾创立,在其抚湘之时,因多次爆发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事件,他陈请朝廷建立一支地方军维护地方治安。飞虎军成军后军纪严明、士气旺盛、英勇善战,金人称之为虎儿军,闻风丧胆,十分畏惧。大有辛词“壮岁族旗拥万夫”的气概,是当时沿江各地方军队中最精锐的一支队伍,维持了三四十年,成为南宋中后期维护湖南政治局势的军事支柱。 飞虎军前期作为一支地方武力,由于专听帅臣节制,一旦官员离开,便是辛弃疾也与其没有丝毫关系。正由于飞虎军没有半点私人武力的特点,所以才被南宋朝廷认可。后期南宋正规军不堪大用,地方军队纷纷建立,飞虎军屡屡被调往前线战斗,声名显著。在孝宗后由地方武力逐渐转变为国家武力,戍守的地区几乎是南宋一半的地区。直到理宗后期,飞虎军仍是一支“素练”的劲旅,“北虏颇知畏惮”,号称“虎儿军”。不但如此,飞虎军以仅仅两三千的人数还派生出其他军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真州军正是其中一直分支。 泉州‘左翼军’同样是只地方军,在敉平地方叛乱上,屡获佳绩,以至在高、孝之际,宋廷要征调它北上,参与御金甚至北伐的军事行动。此后,宋廷面临内忧外患,朝政日坏,中央无法强化军队训练,提振战力,为扭转此一颓势,在真德秀等人不断呼吁下,同意由知泉州节制左翼军。但这一改变,不仅提高了地方长官的权限,更突显了地方上各种势力彼此之间复杂的关系与利益的纠葛,一方是社会秩序的守护者,另一方则是生活资源的供应者。 在晚宋政权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为了救亡图存,对地方长官的任命不再遵守惯有的避籍制度,泉州出现了由当地士人田真子出任知州的情况以后,泉州地区各种势力之间,彼此的关系更为密切,地方上的共同利益,势将凝聚彼此的力量,形成地方优先的观念。此一观念也主导着他们尔后对政治方向的抉择,以致成为蒲寿庚的帮凶,叛宋降元,这也是晋江东石寨水军虽然在泉州之变中立下大功,却又被朝廷所弃的原因,他们也隶属于左翼军。 淮军更不用说,其最早是由高宗帅府军中的韩世忠部与张浚部改编衍生而来,一直驻守于两淮地区。这里处于抗金的第一线,百年来刀兵不断,多年的战火洗礼让淮军成为大宋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但在与元的战争中不断调防,精锐也逐步消耗殆尽,可残军依然是大宋各军中的骨干,为保泉州朝廷在这里驻扎了两千淮军,可惜大部在蒲寿庚猝不及防的袭击中伤亡殆尽。 飞虎、左翼和淮军都曾有过辉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性格和传承,成为宋军中的中流砥柱,如今机缘巧合的汇集于一军之中,难怪布衣老者要大呼天意如此了…… 正文 第051章 疑虑 江万载三人站在府门外半个多时辰了,还不见有人出来召见,甚至连杯茶也给,而他们却不以为杵,反而兴致很高,两个老的站的累了居然席地而坐侃侃而谈。江钰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到哪里主人不是远接近迎的,何曾受过这种腌臜气。 “江宗杰,江宗杰……”江钰知道弟弟在卫王府中当差,别人装不认识也就罢了,他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迎接,那可就说不过去了,冲着府里大声喊道。 “你不要在府门外大声喧哗,江宗杰他也不聋,自然听得见。”站在门口的倪亮不干了,皱着眉言道。 “你……” “五哥儿,你怎么来了?”果然如倪亮所说,江宗杰耳朵灵得很,不等江钰骂出口,其便跑了出来,惊异地问道。 “父帅已经来了多时,你为何不出来拜见?”江钰有些气恼地说道。 “见过父帅,见过应大人。”江宗杰听了左右一看,才发现坐在台阶上的两个老头儿,顾不得解释赶紧见礼。 “少公子不要如此称呼,我已是致仕赋闲之人,当不起这两个字了。我占公子个便宜,以后就以先生称呼吧!”布衣老者拱拱手回礼道。 “罢了,就依他吧。”江万载见儿子还有些迟疑,摆摆手让他遵从就是,可转脸又问道,“府中义勇整日操练,怎么你却在府中享清闲?” “父帅,儿子……儿子想回去,如今这府中上下皆由义勇警卫,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每日除了吃喝就在屋中闲坐。”江宗杰犹豫了下说道。 “哦,殿下对你们如此,你是不是有冒犯之处?”江万载愣了下厉声问道。 “父帅,儿子哪里敢,一直是谨遵将令,尽心尽力,但殿下对我们似是很不信任。”江宗杰轻声说道。 “宗杰,先让父帅和先生进府吧,久坐这里成何体统。”江钰插嘴道,想想也是当朝的掌权人却在王府的门口坐着,知道的是其大人有大量,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赌气呢! “五哥儿,这……这是在有些为难,我实在是不敢。”江宗杰苦着脸说道。 “你……你堂堂的御前带械侍卫,难道连带个人进门的权力都没有吗,你的胆子都让狗吃了……”江钰更是吃惊,不禁质问道。 “五哥儿你有所不知,府中规矩甚严,在营中随地便溺都会受到重责,而这两日殿下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府,你看殿下的贴身亲卫都来守门了。”江宗杰急忙让江钰噤声,偷眼看看倪亮解释道。 “殿下不简单啊,小小年纪居然能让府中上下令行禁止,可他封锁府门是不是另有隐情啊?”布衣老者与江万载互视片刻说道。 “他是做了亏心事,这几日各军都有人逃入卫王府,有人说是卫王府派人教唆怂恿所致,显然他是怕上门质问讨要,索性闭门不见了,怕是将我们也当做要人的了。”江钰却不以为然,撇撇嘴说道。 “宗杰,可有此事?”江万载皱皱眉问道,自广州失守的消息传回后,逃兵确实不断增多,而收留逃军也是项大罪。 “父帅,近日府中却有很多生人前来投靠,可以我看并没有什么精兵猛将,而多是些军中杂役及搜罗来的不知来路的人,其中一个有些名气,是个医士,都安排在西院居住,儿子实在是看不懂。不过府中确实有事,我也几日未见殿下了,只是不知再做什么。”江宗杰回禀道。 “殿帅,看来我们还是要等下去了。”布衣老者笑道。 “呵呵,确实越来越有意思了。”江万载摸摸胡子也笑道。 “父帅,咱们还是走吧,卫王对一群来路不明之人都待如上宾,却让当朝重臣坐于阶上,真是岂有此理。”江钰听了却愤愤不平地道,“再看这些军兵不过是些残兵败将领着些乡间土夫,身上服色各异片甲皆无,手中没有寸铁,只用些竹矛、棍棒和土弓充数,恐怕遇敌便会一哄而散了,而其却宁让他们保护,却将父帅派来的禁军置于一旁。” “哼,正是你口中的这些乡间土夫在泉州之变中护卫卫王突围,手中拿的正是竹矛、土弓连番血战损失惨重而不退、不弃,余者皆是百战余生的勇士,比之那些遇敌即溃的官军强之百倍。其后卫王殿下失落海上,也正是这些残军护送辗转寻到此处的,可那时你、我担任护卫皇室之责,又在哪里?你不自省,反而强词夺理,真是枉我教导你多年。”江万载听了面色一沉道。 “父帅息怒,儿子知错了,只是愤于其无礼才妄言了。”江钰见父亲生气了,急忙请罪。 “此言更错,卫王虽然年幼,但也是当朝皇弟,大宋的亲王。我们臣子即便位高权重可也不能忘记君臣之礼,上下之别,今日只是让你在府外稍等片刻便心生怨气岂是为臣之道,你还是回乡去吧,免得他日做出不忠之事,污了我江家忠义之名。”江万载听了更加气愤,厉声斥责道。 “父帅息怒,儿子知错了,千万不要让我回乡,如今二哥儿战死,众兄弟也都四散隐居,父帅身边怎么能没人。”江钰一看老爹真生气了,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赶紧翻身跪倒请罪。 “父帅,三哥儿心直口快,绝无不忠之心,就饶了他吧!”江宗杰也跟着跪下求情。 “殿帅,他也是无心之过,又何必动气,江家满门忠烈国人谁不知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就让他留下吧!”布衣老者也在一边劝道。 “正是如此,才不能留着不肖之子在此,否则哪天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岂不愧对江家满门百十口为国殉难的忠魂。”江万载含泪道。 “殿帅,勿要过分苛责,江家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世人有目共睹,不要因一语之误而伤了孩子的心。”布衣老者又劝解道。 “哼,你们两个不要跪在这里碍眼。”江万载冷哼声说道,两人急忙起身站在一边,“还不谢过先生。”哥儿俩对视一眼明白这是过关了,又赶紧施礼谢过布衣老者。 “殿帅,刚才江钰其实说的不错,这些义勇无盔无甲,又缺少兵器,即便训练有素也难敌马急刀快的鞑子。”布衣老者忧心道。 “呵呵,梦辰可曾听说卫王府与张枢密近日做成了一笔买卖吗?”江万载笑笑道。 “未曾耳闻,卫王和张枢密还合伙经商?”布衣老者诧异地道。 “梦辰你想多了,是两府之间做了件生意。”江万载看其脸色不对,又解释道,“卫王府以粮食为资从张枢密手中换取了一批军械,详情却不知,只是听说生意达成后张枢密脸色不大好,将粮草官打了三十鞭子。” “如此说来,这笔买卖枢密府吃了大亏了,张枢密是朝廷宰执却被一个垂髫之年的孩子给赚了,心中肯定是窝火的紧,不过他不通过朝廷私自倒卖军资却是为官大忌。而一个孩子做事能面面俱到,从虎嘴中抠出肉来也不简单。”布衣老者叹道,而心中却更加期待着想见见这个小王爷。 “是啊,我也十分好奇,卫王在泉州之变前并无奇特之处,可自与大队离散回归后,却仿佛心智大开只用了旬月便开创出了如此大的局面,着实让人不解。而我也问过曾与其相处多时的声伯,可他言语含糊不肯明示,只说卫王天赋秉异,确有过人之能。我曾暗中派人查访与其同船之人,只说殿下能通鬼神,预知风雨,不仅赐药治好了船上诸人的疫病,途中还曾设计尽毁敌军水师一支船队,使众人臣服效忠。”江万载尽自己所知言道。 “嗯,声伯含糊其辞恐是有所顾忌,而众军所言怕是有人造势,借神鬼之谈蛊惑人心,并不足信,可若是说一个孩子能有如此能力在下也尚有疑虑。”布衣老者言道。 “是啊,一个孩子能让当朝宰执为他遮掩,让众军誓死跟随,确是让人难以置信。我也曾疑殿下幕后有人指点,但令宗杰暗中查访后,并没有发现府中有可疑之人。朝会上殿下所言的‘社稷之本,庙堂之责。国不知有民,民又焉知有国。’之语,却像是有感而发,而大殿上也只有声伯与其相熟,对其虽多有维护,却并不见两人有何私语。”江万载说道。 “殿帅心中其实早有定论,但疑虑依然难除,此行是想一探究竟。”布衣老者道。 “正是,吾受太皇太后所托保护大宋皇室遗脉,如有人幕后操纵殿下,做出不利于陛下的事情来,我是百死莫恕啊!”江万载叹道,布衣老者也点头称是,此时正是乱世人人都想称王,而殿下正是最好的垫脚石。 “江大人,真是失礼了,老夫向你赔罪了!”正当两人私语时,府中一人急匆匆走出,人还未进道便紧着道歉。 “怎敢、怎敢,俞国丈多礼了!”江万载赶紧起身相迎,相互施礼。 “这位是……是历蹟四朝的应大人吧?”俞如圭又看向江万载身侧的布衣老者,审视良久突然惊道。 “国公我们多时不见了,正是老夫!”布衣老者拱手施礼道…… 正文 第052章 此行只为棋 赵昺这几日确实很忙,自从朝会回来之后他就知道离开潮州已成定局,因此他召集众人一边命护军抓紧训练,一面暗中做撤离准备。但赵昺对于是否与朝廷同行一直下不了决心,如果与朝廷一起行动,也许能得一时安稳,可结果就是重演历史惨剧;如果要走,同样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才能稳妥的脱离朝廷,还有便是要去往何处安身。 让赵昺担忧的另一个问题便是自己的护军,他清楚护军成军日子尚短,缺乏训练,又兵器短缺,必然导致战斗力低下,而途中难免遇敌,届时即便胜了恐怕也会赔光本钱。衣甲兵器可以拿钱买,但练兵不是用钱能解决的,那是是需要时间的,那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只能从武器上想办法。 前几天赵昺以二千石粮食从郢州军处换了一些军械,主要是些弓弩箭矢和刀枪皮甲,虽然使得军士们不至于空手夺白刃,但依然不足。而将来的战斗很可能是发生在海上,这个时代的水战还是以碰撞和跳帮过船战为主。可元军长于近身战斗,一旦跳帮成功宋军往往难以抵挡,尤其是对于刚成军的府军,很可能就是崩溃的结局,因此赵昺觉得必须得有‘杀手锏’,以避免这种情形的发生。 能改变战斗形势,甚至战争胜负的超级武器,拥有前世记忆的赵昺不用思考也能说出几十种,但在这个时代就不要想什么核弹、氢弹了,即便是最原始的前装火炮也不是短时间内想造就能造的,尤其是现在缺东少西的不说,时间也允许。他现在需要的是一种结构简单,制造容易,杀伤和震慑力同样大的武器。 赵昺前世好歹没白在论坛中混,脑子虽没有应节严那么变态,但为了打击对手还是下了些功夫的,一番思考后还真想起有两样东西可用。于是他连夜计算数据,绘制出图纸,可一想这个时代的工匠还看不懂现代的视图,不得不又亲自动手做了小样,然后让周翔找来靠得住的工匠开工制作,而出于保密,试制地点就设在府中的后花园,他想不出还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 经过几天连夜赶工,今天零部件已经制作完毕,准备总装调试的关键时刻了。忽然有小黄门跑来禀告江万载和应节严前来拜访,已经等候多时,俞国公让赵昺赶紧去接见。 “陈墩,你可知这应节严是何等人物?”赵昺知道江万载,但除了在朝堂上见过一面外并无交情,而这个应节严根本就不知道是哪位了,他转身问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工匠们忙乎的陈墩。 “殿下,应节严你都不知道吗?”陈墩一脸惊讶地说道,可看殿下茫然的眼神,就明白自己多此一问了,于是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唯恐殿下听不明白…… 应节严浙江温州平阳人,自幼天资聪颖,幼时开始习《九经》即:易、书、诗、春秋、三礼、孝经、论语、孟子、四书。就能诵若悬河,诸子百家过目辄记,七岁中神童科。他考中童子举后,读书还是非常勤奋。而平阳地方的陈鳌、陈鹗兄弟前时先后高中武状元后,带动当地习武成风,出了不少的武进士。应节严在读书之余,也拜师学艺,学习武艺时非常刻苦,在淳祐四年三十四岁时一举考中武进士。 但应节严在高中武进士后,虽然之前已考中神童举,按道理已经是文武双全了,但他对自己还不满意,他想再考一个货真价实的文进士,继续发愤读书,又经过六年寒窗苦读,终于在南宋淳祐十年又考上了文进士,成为文武双进士,名动全国,被时人称为传奇。 入仕后应节严历任淮西涟水教授、浙江东路转运司干官、知福建长乐县、通判江西赣州、迁两淮制置司机宜文字、淮南西路提点刑狱、两浙转运判官、权知临安府。内任国子监书库、太学录、国子监薄、司农丞、军器监、刑部郎官右司、直宝章阁、司农卿、枢密院检详、秘书监、右文殿修撰、权弄部侍郎、吏部侍郎、宝谟待制;积阶初授修职郎、通籍改奉议,自奉议凡八转,至中奉大夫,共历四朝为官。 应节严为人正直,对于不合礼法的事情敢于挺身而出,不顾虑个人得失,有前代贤臣的遗风。他又有经世济民之才,且识大体,虑事周密,负责战前谋划、审案断案、军器粮饷等事务时,无不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忽必烈继承蒙古大汗位后便命阿珠领兵南下入侵南宋,进犯两淮地区,当时应节严担任两淮制置使司主管机宜参议,他一边向两淮制置使印应雷献上应敌之策,一边亲自登上城楼,冒死守城,元兵攻城时非常凶猛,他在城楼英勇拒敌,岿然不动,和众将领经过誓死拼杀击退元兵,边境得以保全。但临安失陷后他的事情陈墩就不知道了…… “殿下,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应该不错。不过我觉得殿下比他还聪明,神童之名当让与殿下。”陈墩认真地说道。 “谢谢你的夸奖。”赵昺笑笑说道,“既然此人如此有名气,我就去见他一见,只不过我与其素不相识,他贸然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赵昺想想依然没有印象,但他也不大在意,数千年的历史上各朝各代名人贤臣、奇人异士多去了,即便史书也难以一一记载,更何况自己还是个理科男,不知道只能怨其还不够有名。 “殿下都猜不出来,我就更不知道了,可我想以其为人总不会是坏事的。”陈墩搔搔脑袋说道。 “嗯,那这里你就看着点,不要让无关人员进入。”赵昺又叮嘱了一句,他知道小孩要是认真起来比大人要可靠,而陈墩怎么跟他又搅在了一起,说来也是缘分。 赵昺原先猜测的不错,陈墩确实出身名门,乃是参政知事陈文龙的幼子。撤离福州前陈文龙出知兴化,他随之前往,结果通判曹澄孙开城投敌,他们一家被元军俘虏,陈墩却趁看管不严逃出了城,隐于城下射死了曹澄孙。但他却无法救出家人,于是便想回朝向朝廷求救,可那时朝廷也是东躲西藏,他辗转追寻到了甲子镇,想想一个孩子独自走了数百里,受的苦便可想而知。 找到了朝廷,陈墩却发现自己还是求救无门,朝廷自身难保,更不会派兵去救人。他身上的盘缠也早就花光了,只能与一帮流浪儿混在一起,并很快成了老大,后边就是隐瞒身份混进了卫王府,才找到了个安身之地。而当陈文龙死在杭州的事情传开后,陈墩大哭不止要去为父亲收尸,众人才知道了他真实身份。 即是忠烈之后,赵昺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便将陈墩接入内府好言安慰,又一再许诺定让他上阵杀敌,为父报仇,现在只需学好本领,等待时机。此刻赵昺也正在研制‘超级武器’,他知道小孩子容易被新鲜玩意儿吸引,转移注意力,于是就将其带在身边,起初只为让他暂时忘记悲伤,意外的是一向与他不对付的陈墩见了赵昺制作的模型后,竟态度大变,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居然成了自己的小跟班…… “两位大人久等了,还望不要见怪。”赵昺洗漱更衣后便前往后堂的偏厅,哪里是他处理事务和接待访客的地方。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老者在俞国公的陪伴下用茶,他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是下官来的仓促。”江万载也赶紧起身见礼,“这位是应先生,现已致仕,游离到此与下官叙叙旧,今日一同前来,还请殿下勿怪。” “哦,久仰应大人之名,今日得见不胜欢喜,哪里敢怪。”赵昺转向应节严拱手道,眼睛上下打量,心中啧啧称奇,心道这老头真是好卖相。看年纪其有六十多,却皓首蛾眉,身板挺拔,精神矍铄,很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与小说中的得道高人形象十分相符。 “草民唐突了,殿下海涵。”应节严上前施礼道,同时也在观察赵昺。初看这孩子并没有出奇之处,若说有只能说有一身的胖肉,圆滚滚的十分可爱,举止也算中规中矩,但与自己心中的神童形象相差甚远。 “听说殿下功课甚多,还要打理府中之事,很是辛劳啊!”大家重新落座、上茶,江万载说道。 “哪里有许多事情,府中的事情有众人帮着,现在又有外公总管府中事宜,并没人烦我。”赵昺答道。 “呵呵,殿下过谦了,每日练武也是很辛苦的。”江万载笑笑道。 “哦,辛苦倒还谈不上,只是元妙大师的板子落在身上才叫苦。”赵昺一愣,自己随元妙练武的事情只有府中的人知道,江万载如何知晓,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其在自己府中有内线,江宗杰是他的儿子,府中有事自然瞒不住其。果然是官做到这个位置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头如此说正是点醒自己。 大家听了都是哈哈一笑,江万载是以武入仕,应节严同样是武进士,自然知道学武的苦处,接着他们又问问赵昺学了些什么,有何体会,免不了也指点几句,谈些自己的经验。寒暄之中,大家都少了些尴尬,气氛也热络起来。 “老臣听刘大人说殿下精通棋艺,不免一时技痒,今日实是想讨教一局,不知殿下可否赐教。”一杯茶尽,江万载言道。 “本王只懂得些皮毛,刘大人是过誉了,只要江大人不嫌技艺低微,对弈一局也无不可。”赵昺知道正戏要来了,下棋不过是个引子,但想要知道他们前来的目的,自己也只能应战…… 正文 第053章 弃子求生 王德很快命人布好棋案,众人移位就坐。江万载年岁大,赵昺自然主动执黑请其先行。两人初次交手,开局皆以稳布局,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但十几步后,赵昺便发现江万载的棋力还在刘黻之上,且对布局深有研究,数子占位甚佳已确立优势,自己力求稳而失先机。 车来马往,渐入中局,盘中局势又是一变。江万载优势逐步扩大,趁机发起了全面进攻,分数路预取中宫,赵昺在其有力的攻势下,一时难以找到对抗的良策,逐步转入全面防守,处处被动,只能见招拆招,似乎已无招架之力。而江万载也并没有想让之意,依然不断步步紧逼,欲置赵昺于死地。 “殿下,你可……”俞国公看外孙处于下风,忍不住想出言指点。 “呵呵,俞国公观棋不语。”俞国公话没说完,应节严拉拉其衣袖说道。 “唉,江大人与当今国手相较都不让须弥,而殿下如此年幼,又如何是江大人的对手。”俞国公老脸一红住了嘴,可还是免不了嘟囔两句,为自己的外孙报不平。 “国公所言甚是,江大人棋艺在朝中乃是翘楚,殿下能与其周旋四十余回合而不败也可言不凡了。”应节严依然笑着说道,言语中也满是赞许,但也可见他对殿下后续并不看好。 “嗯,殿下已有高手风范,只是临场经验尚有欠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日后若能常与人切磋……”江万载听二人低语,也插言道。 ‘啪’赵昺审视着盘上局势,手中玩弄着两颗棋子,似乎在苦苦思索。而江万载这次却是走了眼,赵昺下棋走的是野路子,他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棋谱就是他的老师,街头棋摊和网上的游戏大厅就是学校,全靠与各色对手数不清的实战积累经验。因此开局他并不擅长,中局或残局才是他的主场。他也明白局势对他确实不妙,江万载棋风稳凶结合,实力强劲,自己处处受到压制,如按部就班的与其厮杀只有弃子投降一途。 “咦!”三人说话间,赵昺再次落子,跃马准备渡河展开进攻,在如此形势下他还展开进攻,让众人不免惊讶。 “殿下……”赵昺一落子,俞如圭也顾不得君子不君子了,想出言提醒,可还是晚了,江万载已经跟着落子,升车巡河加强防守。 “唉,殿下若是一力求稳,还能周旋寻机变局,现在却是不妙了。”应节严也叹口气惋惜地道。 “殿下,可否重新来过。”江万载捋捋胡须问道。 “落子为定,岂能悔棋。”赵昺摇摇头,升车伏于马后道,在众人看来以车护马,对方一车便牵制了他两个子,更加使局势变得不利于他。 果然,江万载抓住时机走马进攻,欲踏其马,此招不论赵昺是撤车,还是强行换子都明显会吃亏。而令人意外的是赵昺却不顾失马的风险,再次以炮展开进攻。江万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拿掉了其马。但他很快发现此招不够明智,虽然得子,但车却受到了牵制,使自己中路洞开。 赵昺见设计的弃马反击方案成功,立刻抓住江万载中车受到牵制的弱点,从中路突破,力求主动,打破对方多路进攻的节奏。江万载也赶紧变招法试图弥补刚才的失误,但先机已失,几经角逐,仍难以挽回颓势,形成对黑方较为乐观的局面。而赵昺棋风一变,利用盘中的优势,以车炮配合展开狠辣的进攻,他招法细腻有力,杀伐果断,再度扩大了自己的优势。 “老臣输了。”有经过几轮兑子、相杀,盘面上形成‘车兵对车卒双象’的局面,红低车势孤,按说江万载还有机会争取和棋,但只要走出一步错棋即成败局。而以其身份和年纪若再走下去实在是有失体面,不如干脆认输。 “江大人承让了。”进入残局后,赵昺明白只要自己按照棋谱上走下去,最差的结局也是和棋,而现在的局面正是如此,而以江万载的棋艺万难再出现失误,认输确实是让了自己,他拱手称谢道。 “殿下弃子翻盘,真是妙招,已有国手之境,我夫也自愧弗如。”应严节颔首道,他明白弃子是极为高明的战术,一般运用在中局或残局阶段。它的运用可遇而不可求,棋手必须善于抓住机遇、精心策划,算度也必须准确无误,这样才能走出赏心悦目的弃子妙着。而常言道,人性如棋,殿下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依然敢于行险,可见胆略非常,尤其是发生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更是难得。 “殿下在局面极其艰难的情况下,仍能坚持已是不易,而后能以壮士断腕之勇弃子求生,寻机反击,意志之坚韧让老臣佩服啊!”江万载也赞道,他已过七旬,在官场上几经沉浮,可以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有些人知难而退,或是狼狈而逃。殿下的年纪正是率真之时,不会装假,如今却是迎难而上,即便在众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依然不言弃,可见必是坚韧之人。 “两位大人拗赞了,本王惭愧。”赵昺拱手谢道,“古人云:志不求易,事不避难。如今我大宋累若危卵,本王若遇挫则避,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又何谈复国。” “那殿下以为我朝当前局势如何?”江万载和应节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讶,他想了想问道。 “便如刚刚的棋局。”赵昺沉吟片刻言道,他明白两个老头来此定有深意,自己如胡乱搪塞一番便能躲过他们的试探,让他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聪明的有点过分的孩子。但自己在朝廷中势单力孤,难以说上话,可若是有了江万载的支持便是另外一番局面,也有助于实施自己的计划,于是决定‘认真’一些。 “哦,这如何说?”应节严皱皱眉说道。 “我朝自撤离泉州后,两广、江西路、福建路都受到敌军的进攻。虽有抵抗,但难挡敌锋,丢城失地,使朝廷陷入险境,两厢是否相若?”赵昺说道。 “嗯,确有相似。但殿下以为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吗?”应节严点点头道。 “呵呵,机会当然有,只看我们是否能抓得住。”赵昺笑笑说道。 “殿下,不要妄议朝政,我们接着下棋!”俞如圭意识到俩老头是‘来者不善’,赶紧出言欲岔开话题,说着让王德重新摆棋。 “国公,闲话而已,让殿下说说也好啊!”江万载却拦住道,同时做出了恭听的样子。 “也好。”赵昺沉吟片刻道,“江大人请问今日可曾受到广州之地继续进军的消息?” “暂时还无。” “可曾收到文相的告急文书?” “也无!” “好,现在鞑子兵锋正盛,却为何迟迟不肯进兵,而是原地滞留?”赵昺喝了口茶,反问道。 “殿下一说,细想之下确实蹊跷,但老臣一时也捋不出头绪,还请殿下指点。”江万载皱皱眉琢磨了片刻问道。 “两位大人都是我朝肱骨之臣,如你们是鞑子的领兵之将,何种情况下才会骤然停止进军?”赵昺知道自己若是真摆出一副说教的模样,俩老头嘴上不说,心中也定是十分不悦,因此以言语引导道,再给他们都扣上顶大帽子。 “情况不外有三:一者粮草不济,不得不停下等待调拨;再者遇到敌方强有力的抵抗,难以推进而等待援军;三者便是国中发生大事,迫不得已停止一切行动。”应节严马上答道。 “鞑子作战从来是不携带大量粮草,皆是取于当地,而两广虽然贫瘠,但也不至于不济,广州更是富庶之地,粮草不济断不会发生;我军皆是望风而降,等待援军也不可能;那只有国中有内乱发生。”江万载分析道。 “江大人所料应是最大只可能,早在去年秋便有西北脱脱木儿部发生叛乱的传言,想是如今局势恶化,敌酋忽必烈欲调江南之兵前往西北平乱,因而各军皆停止进攻,准备北上。而想确定想也不难,只要派出细作打探一番便知。”赵昺接着说道,不过他所说的皆是史书上记载的,是千真万确正在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不能明确的说出来,免得因为他们连国际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晓,而觉得没面子。 “那便是了,西北自敌酋蒙哥殒命,忽必烈窃取汗位之后,便****不止。”应节严点头也认同赵昺所说,“江大人应尽快查清情况,如果属实此刻便应整顿兵马,发起反击,收复失地。” “殿下以为如何?”江万载没有回答应节严,而是转脸征询赵昺。 “弃子求生!”赵昺笑笑说道…… 正文 第054章 探讨 赵昺话一说完,三个老头都愣在当场,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蓝,或是失望,或是愠怒,显然心情是十分复杂。他们实在是想不通刚刚还气势如虹,口口声声要不惧万难复国的小殿下脸咋变得这么快,难道一切都是表象,说到底还是跑。 “殿下难道以为不应该乘势反击,收复失地吗?”好一会儿,江万载才平复下来,他出言问道。 “是的。”赵昺挪挪屁股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道,“如果敌军大规模北调,我们趁隙发起反击,收复些州县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江大人想过没有,如果蒙古内乱迅速被平复,敌军去而复返,我们怎样守住收复的州县?恐怕敌军一至,如今的情况又会重演,各州县又会降而复叛,难道朝廷还要漂流海上!” “殿下为何如此悲观?”江万载心情好了一点,原来殿下不是惧敌,而是担心。 “江大人,朝中的事情应该比本王更为清楚。不是本王悲观,而是众臣悲观,他们以为前途渺茫,能苟安已是不易。形势稍微不利,想的不是如何克服,却是屈膝求和,或是干脆逃离。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和利益,为之甚至不惜挑起朝争,致陛下和国家、百姓于不顾。地方州县更是糜烂不堪,见利忘义者比比皆是,只要以功名利禄稍加诱惑,便毫不犹豫的背叛朝廷。多年的战乱已使百姓思安,而我朝为筹集所需,手段无不用之极处,民心已经尽失,屈服于敌威之下。即便恢复失地,我们凭什么去守,何人去守,只凭江大人、文大人等朝中几个忠贞之臣去守,又如何能守得住,只怕还要重蹈李庭芝、陈文龙等人兵败身死的覆辙。”赵昺声色俱厉地说道。 “社稷之本,庙堂之责。国不知有民,民又焉知有国。殿下当日在朝会上所言真是一针见血。”应节严听罢突然说道。” “当日听众臣争论,一时有感而发矣。”赵昺叹口气说道。心中也瞬间明了,这俩老头突然造访原来是因为那天自己说得这句话,什么下棋、探讨局势都是在试探自己。不过这句话却不是出自己之口,只是当日借用了一下而已,但也算应景。 那是清朝末年,强盛一时的王朝也已走向衰落。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英国舰队自海上突破虎门要塞,沿着珠江北上,江两岸聚集了数以万计的当地居民。他们以冷漠的、十分平静的神情观看自己的朝廷与外夷的战事,就像在观看一场表演,当挂青龙黄旗的大清官船被击沉,清军纷纷跳水,两岸居民竟然发出像看马戏看到精彩处的嘘嘘声。英军统帅巴夏里目击此景,十分疑惑不解。然后问其买办何以至此,买办曰:国不知有民,民就不知有国。而当今的大宋面临的情形就像是历史的预演,只不过换了主角,结局却是同出一辙。 究其缘由,这正是国家****政治和统治思想造就的,就是因为在中国古代****政治下国家的渗透力极为薄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思不出其位”的儒家思想,早就把人们控制得服服帖帖一脸死相。老百姓所希翼的是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入,“帝力于我何加焉”的生活,至于到底是谁派出的税吏,到底是谁下令抓壮丁,是本族的统治者还是外来的侵略者,则是没有太大差别的。 百姓对国事冷漠麻木,和平时期还好,有利于国家稳定,但是遭遇大变,瞬间就成了致命的毒药。所以无论是外族入侵,还是国内的农民起义,胜了就都任由他做主子,况且外族一胜,往往便有无耻文人考证到大家原来是“圣教同源”,都是轩辕皇帝的子孙,于是即使被强行分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四个等级,也照样跪称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场本该浩浩荡荡的民族战争,就这样变成汉蒙统治者争夺政权的战争。 但偏偏现在赵昺却不能明说,宋朝是儒家思想治国,而士人就是统治阶层的中坚力量,自己面前这俩老头就是儒家思想的受益者和拥趸者,与他们讲正是由于其潜心学习和传播半辈子的思想导致了当前的局面,恐怕话一出口就成了异端,拂袖而去都是好的,怕就怕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要独自去发动群众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弃子求生之计如何实施?”江万载对朝廷状况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未深究,他现在想知道的是殿下所谓的‘弃子’意有何指。 “本王所谓的‘弃子’是说要放弃趁敌军北撤趁机四处出击,收复国土之意。”赵昺言道。 “哦,殿下之意是要放弃这大好时机,苟安一隅了。”江万载有些惊讶地说道。 “江大人此言差矣,当前形势是敌强我弱,而朝中又纷争不断,朝廷如池中浮萍四处漂泊。当前最要紧的是要借机寻一能长久驻足之地,整饬朝纲,清除败类,整训军队,韬光养晦,寻机再战。而不是盲目乐观,以为形势已经逆转,却不知只是一时之喜,当敌军再至之时便又陷入窘境,收复之地又尽数奉还。”赵昺将自己的意思和盘托出道,他也想看看他们的反应。 “两位大人,殿下还小,哪里懂得军国大事,全是胡言乱语,还请不要见怪。”眼见两位都久久沉默不语,俞如圭有些担心了,连忙打圆场,而他对赵昺所说的却是似懂非懂,心中只纳闷这孩子从哪里知晓的这一套。 “殿下所言,老夫以为很有道理,当务之急确应整肃朝纲,清除那些尸位素餐,动辄言和者。”应节严说道。 “嗯,殿下之言不无道理,只是……”江万载欲言又止道。 “大人想说,一切尚在不确定之中,即便如预判,恐怕大人也难以说服朝中众臣,无法左右形势,可对?”赵昺笑笑道,其实他也早料到自己的想法是无法得到实施的,只是觉得不说以后没有机会了,也会留下遗憾,“本王也知大人的难处,如今陈相专权,张枢密把持军队,现在只是想着避敌锋芒,一心另寻安身之处,大人孤掌难鸣,虽有报国之志,却是壮志难抒。” “唉,老臣谢殿下体谅。”江万载叹口气说道,可话说回来,他也知道殿下所言正确,但也明白当务之急是要维护朝廷的稳定,保证陛下的安全,以延续大宋的国脉,这就决定了他绝不能冒险。 “殿下有何打算?”应节严问道。 “如今情形之下,本王也无力改变,只能随波逐流了。”赵昺苦笑着说道。 “殿下……” “本王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就少陪了,请国公相陪两位大人吧!”应严节刚张嘴,便有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在赵昺耳边嘀咕了两句,他起身拱拱手说道。 “殿下请便,今日已经打扰多时,这也告辞了。”江万载也站起身回礼道。 “也好,就请国公代本王送送吧。”赵昺犹豫了下对俞如圭说道…… 江万载三人出了王府,已是晚霞漫天,两人都没有说话,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谈不上是喜是忧,只有江钰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小王爷太不知礼数,没有留他们吃饭也就罢了,居然连亲自送送都不肯。而此刻府军正收操归营,每每相遇,不论哪队军士都会让路驻足行军礼,直至他们走过,江钰不由的住了嘴,挺了挺腰板。 “今日一叙,梦辰对卫王有何感观?”两人信步在前而行,江钰在后牵马而行,江万载打破沉默问道。 “殿帅,以我看殿下不似做伪,其见识和才智确有过人之处。”应严节答道。 “嗯,此前我对殿下的传闻尚有疑虑,以为其身后有人教导、指点。但我们今日是突然造访,对弈和谈论之事都是临时起意,而堂上除你我之外,只有俞国公在场,可其一向平庸,进府也不过数日,也无可能。可殿下对答如流,又每每皆有独特见地,即便你我不得提醒也想不到。”江万载点点头说道。 “殿帅以为其真得会随波逐流吗?我观王府外依然在整修营房,不似要准备撤离的样子。”应严节停下脚问道。 “呵呵,你以为呢?”江万载反问道,看应节严摇摇头表示也不信。 “殿帅也以为殿下会撇开朝廷另行其事。”应节严说道。 “我想殿下肯定早已有计算,他今日吐露的话其实也是在试探,而我不肯应和,其定会避开我们独自行动,只是不知他会如何,真是让人担心。”江万载担忧地道。 “殿帅也起了爱才之心了!”应节严笑道。 “殿下胸有复国大志,也有过人之才,来日复国也许就落在其肩上。当日刘声伯含糊其辞,我还暗恼他不明大义,现在想来他早知殿下秉性,正是担心其锋芒太露遭人算计才不肯明言,实是爱护之举啊!但他毕竟年幼,阅历尚浅,不知朝中的凶险,而又锐气太盛,行事莽撞,不能不让人担心他做出僭越之事。” “殿帅,那我们何不前往声伯府上一叙,再探究竟!” “呵呵,我也正有此意!”江万载会心地一笑,牵过马来,三人翻身上马向刘府的方向驰去…… 正文 第055章 超级武器(一) 赵昺本想利用难得的机会说服江万载,让他协助自己完成自己的计划,但当发现其出现犹豫的时候便放弃了,他不想冒这个险,因为一旦计划泄露,自己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而中途退堂也是不得已,他设计的超级武器已经进入了最后的组装阶段,如果一切顺利今晚就能进行试射了。 “殿下,这床弩的弓弦如何张紧,下官实在是想不出。”赵昺刚进花园,周翔就迎了上来,苦着脸轻声道。 “嗯,这个不难,我先看看。”赵昺点点头道。说着快步走向工地,那里聚集着十多位工匠,正围着矗立在空地上的床弩悄声议论,因为这个床弩与他们过去所见的任何一种都大不相同,见王爷到了赶紧让开一条道路。 “真不错!”赵昺仰着脑袋看看眼前的大家伙不禁感慨道。 “殿下,这床弩连我们在军器监的待了几代的老工匠都没有见过,实在是想不出如何安置这弩臂和张弦,只能请殿下来指点了。”周翔看殿下还满意,松了口气,起码不用担心是在制造上出了问题。 “嗯,我先看看。”赵昺随口说道,心中暗乐这床弩非彼床弩,别说他们没见过,自己也是头一次见到除图片外的实物,可到底能不能行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其实眼前六、七尺高的大家伙的正名叫做弩炮,正经八本的舶来品,且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失传,远隔千山万水的大宋工匠们当然不识,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赵昺仍已床弩称之。这两样东西带个弩字,但发射原理却是不同的,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弩炮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抛射武器的巅峰之作了。 在公元前四世纪,西方工匠们发现随着甲胄的发展和工事筑垒的出现,单兵弓弩的做用被相应的削弱了,他们无法穿透附有青铜的盾牌,当然更不可能摧毁砖石堆砌的掩体。虽然人们曾尝试过制造巨大的弓弩,但依靠弩臂弹性形变的所产生的发射力量已接近极限,无法赋予箭石或弹丸更大的威力。狄俄尼索斯的工匠们发明的弩炮首次采用了力学研究的最新成果——扭力弹簧,即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做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或箭石。 希腊人设计的弩炮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抛射物的编制网袋。横梁上侧带着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端装着一套精巧的击发机构,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设置不同的弹槽就能变换决定发射的是石弹和长箭。 横梁的末端装有绞盘,使用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或者拖曳绳索使滑块移动。当弓弦向后拉开并被击发机构琐定的时,武器就处在待发状态。为了让操作绞盘不至于太费力,在横梁两侧设置了金属齿条,既能让开弓的工作不必一气呵成,且可以使确保滑槽能停在行程中至弩弦满张点之间的任意点,通过此设置调节武器的抛射力量,从而获得需要的射程。 弩炮具有强大的威力,性能良好的弩炮能够将五十多斤重的石弹抛出三百米开外。将六斤的球型石弹射出四五百米远。为了赋予弩炮灵活的方向和仰角,弩炮还设计了可以自由转动的基座。除此之外,弩炮装有简易的瞄准具,但其精度也令人叹为观止,它甚至能够反复命中同一地点,曾经有过弩炮发射的长矛将前面已经命中的长矛劈成两片的记载。 而当时的中国的床弩若想达到同样的威力,其弩臂长当在两米以上,需要加强多个弓臂,自二弓至四弓不等,由于没有加设棘轮中止装置,多弓床弩张弦时需要一次完成。这就需要增加操作绞轴的人数,小型的用五到七人,大型的八牛弩需用百人以上,当然若想移动也不是件省力省时的活儿,比起弩炮的操作简便性要逊色不少。 弩炮的意义决不仅仅表现在攻城掠地,它展示出工程技术的无限潜力第一次改变了人们眼中的科学形象,并反过来极大地推动了科技的发展和改变了从事工程技术人员的卑微处境。更因为炮兵的出现,原来的步兵队列中的并列平等关系被彻底打破,继而影响到社会关系的变革。甚至许多西方学者相信,弩炮的出现对古罗马共和制的瓦解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推动作用——一种武器,改变了社会格局,科技改变了世界。 正如没有人能活一百岁,好东西也会被不断涌现的新事物所淘汰,弩炮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可经典终究是经典,在现代它重新被古兵器爱好者重新挖掘出来,并按照零散的古籍记载复制。而后世的复制者虽尽量采用古代的工艺和材料做出了成品,但在试射中往往无法达到记载中的效果,因此有人认为是古人吹牛,更多的人却是因为古代制造工艺的失传影响了弩炮的威力。 赵昺也正是从爱好者的交流和争论中获得了其中的奥秘,只是限于财力和精力没有能亲手试制,可没有想到自己穿越后却实现了。眼前的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数据造出来的一门中型弩炮,但能不能使用,并达到预期的效果还是未知数,一切都要等试射后才能知道…… 弩炮的制造是一项极为精密的工作,工匠们依据扭力弹簧的尺寸来区分弩炮的规格,而这些又都依赖于扭力弹簧,所有的组件都是围绕着弹簧来设计,而这依赖于工匠们总结出来的两个公式。这两个简单的公式中包含了对扭力弹簧的力学特性和弹道学的精确认识,也是制造弩炮的核心机密,当今赵昺就是掌握这个秘密的唯一,工匠们束手无策也就不稀奇了。 制造扭力弹簧的材料赵昺选用的是弓弦,而这个时代的弓弦一般是采用牛的肌腱,赵昺令工匠按照自己的要求的粗细编成绳索,然后固定在支架上,再把用硬木制作的弩臂夹在绳索之间上劲,最后就是依此安装拉索和弩机、望山,这些与床弩原理相同,工匠们只稍加指点便能独立完成。 “可以试试了!”组装完成,天已经黑透了,周围点起火把,赵昺又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说道。 “你们两个张弦,快点啊!”倪亮不在可苦了周翔,殿下个子小只能由他充当人肉起重机,抱着举着的上下查看,而王爷份量却不轻,他擦擦脸上的汗指指两名健壮的工匠说道。而两个工匠却有些迟疑,按照以往的经验,两个人绝对无法转动这么大床弩的绞盘,但刚一迟疑,就遭到了训斥,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可当他们试着转动下时,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吃力。 “好了!”赵昺听着扭力弹簧由于加力而发出的‘咯吱’和滑槽尾端两侧的两只棘爪随滑槽一起向后掠过固定在托架两边的嵌齿发出的‘嗒嗒’声,也是十分紧张,手心都是汗,担心出现炮架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力而散了架,当滑块移动到半数时,他下令停止。 “装弹,瞄准墙边的那棵树试射。”再次检查,没有发现异样后,赵昺指着约距他们四十步的一颗碗口粗的大树说道。 “是,殿下!”周翔答应道,这个时候正是表现的好时候,他令人将一支火把插到树前,然后亲自上阵捡了一块有三斤上下的卵石放入弹槽,调整弩炮的角度。 “殿下,可以了。”若说操练这种有技术含量的武器最熟练的不是使用的士兵,而是制造武器的工匠,而周翔从始至终参与了制造,熟悉每一个部件的功能,操作自然没有问题,他调整完毕向殿下报告说。 “发射!” “是!”周翔让众人散开一些,用一柄短锤猛的一敲,回转式扳机转动,扣住弩弦上绳套的扣钩脱离,只听到弩弦放松发出‘嘣’的一声,根本就没看清石弹是如何飞出去的,就听到石弹发出砸在物体上的闷响声,而作为靶子的大树却好好的矗立在那里,似乎没有命中。 “殿下,我……”周翔看自己失手了,刚想请罪,准备再试一次,可发现大树突然一歪倒了下去。 “射中了,我们去看看!”赵昺见状大喜,大喊一声蹦跳着抢先跑过去查看。 “殿下,慢点,别摔着。”周翔他现在真是糊涂了,说他小,殿下小小年纪就鼓捣出这个复杂的大家伙;说他大,这高兴的样子就是个孩子吗,他苦笑着摇摇头追了上去! “禀殿下,这床弩威力不小,只是半弓之力就洞穿了大树,又将墙壁砸了个大窟窿,石弹也化成了齑粉。”众人当然不肯让殿下上前,一个工匠上前检查了一番回禀道。 “好,好,成功了,今晚煮肉上酒,好好庆祝!”赵昺听了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消散了,他大声对众人说道…… 当晚酒足饭饱之后,赵昺又从已经紧巴巴的口袋中拨出一部分钱重赏了试制弩炮的工匠。然后令周翔将弩炮移到府外山后的一处空场,让他们连夜进行试射,检验武器的适用性并采集数据,以便能尽快投入使用。 正文 第063章 弄假成真 应节严对刘黻怀有警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其实刘黻虽然对陈宜中执政以来的相关政策不满,但两人的关系并非水火不容,依然维持着私人间的情义,他能出任新朝廷的也是陈宜中的一力举荐。而陈宜中看着位高权重,身边总是围绕一群人,可在他心中却是十分孤独的,也就更加珍惜与刘黻之间的友谊,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便显得暧昧。 而陈宜中将朝廷的逃亡终点设置于占城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在撤离福州时就曾提起过,只是因为占城国君态度暧昧,加上众臣以为局势还没有恶劣到需逃往属国的地步而放弃。后因为元军全面发起进攻他也再次提起,但又被议和之念压过,因此刘黻才断定一点议和失败,陈宜中旧事重提便是必然的,而应节严那时远离朝廷才不了解内情。 “和议失败,声伯以为陈相会将朝廷引向占城?”应节严听罢解释,再次问道。 “嗯。”刘黻点点头确认。 “陈相欲往占城,殿下开府是想留下借以实现下一步计划?”应节严考虑到陈宜中挟持朝廷前往占城,那殿下正可用抗元复宋的旗号留下,但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他有些吃不准殿下的想法了,因此扭头相问。 “呵呵,陈相一时怕还难以成行。”赵昺摇摇头道。 “这又是为何?”答案果然又出意外,应节严也有免疫力了,又询问道。 “前次陈相提议前往占城未能成行,是因为众臣认为当年高宗皇帝亦曾在金军的追击之下逃至海上,直到没有水军中金军放弃并折返之后,才再度回到陆上。有此成功之先例为鉴,在两相权衡之下,反对的声音相当多。刘大人可是这么回事?”赵昺转向刘黻问道。他现在总让两人的猜想屡屡落空,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想不知不觉间把两人引入局中,让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想法,成为自己的助力。眼前两人的样子越来越恭谨,完全是一副受教的样子,如同僚之间答对,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孩子,说明离自己的打算又近了一步。 “殿下所言正是。”刘黻点头承认道。 “现在时局恶劣看似更甚以往,但也看到了元军北撤的迹象,而众臣之所以赞同议和正是想保留一块陆上之地与敌讨价还价。再者即便和议失败,大家也会以为只要暂避一时,仍能重回陆上;还有如此轻易放弃,我想江大人和张枢密也不会答应,他们会以为南狩占城只会助长元军的气势,且令各地坚持抗敌之同僚气馁,引起大范围的叛国投敌,使国是糜烂至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陈相出走占城之策仍会因为众臣的反对而失败。”赵昺解释道。 “那殿下出镇地方之策不也落空了吗?”应节严已被殿下绕的有些晕,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跟着走了。 “当然不会,陈相会支持本王的计划。”赵昺摇摇头道。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殿下有把握说服陈相?”刘黻诧异地道,朝中卫王和陈相交恶的事情可谓无人不晓,也都知道卫王曾因为陈宜中为报受辱之恨险些害得其丢了性命,两人之间是势同水火,互不相杀已经不错了,怎会可能出手相助呢? “万事皆有可能。”赵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过一张地图道,“两位大人请看,前往占城的道路有几条?” “如今广西路已经陷入敌手,陆路难通,只有经琼州过海才可到达。”应节严只扫了两眼便看清了形势,但仍不解殿下之意疑惑地道。 “应大人所言正是。和议失败,避难占城无果,想来陈相也不会轻易放弃,而众臣对重回陆上一举击退鞑子站稳脚跟恐怕也是信心不足,那他们会怎么想?”赵昺看看二人问道。 “当然希望能留下一条退身之路,在局势无法挽回之时求得生机。”刘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前时已经领教过殿下的算无遗策,可他对其的跳跃性思维还是不大适应。 “唉,老朽明白了,殿下不愧是局中高手,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叹服。”而应节严听罢,再将殿下前后所言串联起来,终于想通了殿下予以何为。而其为了达到目标也可谓煞费苦心,不仅利用了当前的局势,连朝中的几位重臣所想都琢磨进去了,堪称一个大手笔,若不是亲身经历此事的前后,如何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孩子谋划的。 “应大人,在下还是不太明了,请直言。”刘黻的思维还是慢半拍,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键,转向应节严道。 “殿下早已怀了脱离朝廷另谋发展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知朝廷要与蒙古议和,审时度势之后认定和议根本无法达成,便主动请缨出质蒙古以换得开府设衙,此举是极为关键的一步。而议和终会无果,可殿下开府已成事实,便可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组建府军;朝廷和议不成,威胁未除,必定会另谋出路,陈相提议移师占城又难以得到支持,殿下即可上奏朝廷镇守两广,守住前往占城的海路。前途未卜之下,朝中谁也不会反对,一力主张前往占城避难的陈相也会鼎力促成,殿下出镇地方的计划亦可实现。”应节严三言两语便将明了的总结出赵昺的意图和计划。 “应大人,你以为殿下之计可行?”刘黻听罢沉吟片刻,似在消化这诸多的信息,好一会儿抬头转向应节严问道。 “殿下之计看似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细想之下只要谋划得当,查余补缺,未必不成。”应节严捋捋胡子说道。 “不错,楚河三分阔,从未有稳操胜券之说,只要事情一日未成,便难谈成功。”赵昺深以为是地说道,他也知道计划是一回事,能不能顺利实施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出现什么变故也是十分正常的,毕竟谁也不是神仙。 “余以为此事有天助,必能成功!”赵昺和应节严都保留看法,而处事一向谨慎的刘黻却突然语出惊人地说道。 “声伯此话怎讲?”应节严诧异地看向刘黻问道。 “殿下可还曾记得船上之事?”刘黻却没有回答,转向王爷问道。 “刘大人所说何事?”赵昺此刻也被突然变得信心满满的刘黻弄的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 “风雨之夜,桌上偈语。”刘黻提醒道。 “哦……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蚯蚓降龙时,华夏满朝日。”一经提示,赵昺立刻想起自己那晚为了掩饰自己的‘特异功能’而编出来的梦中遇仙之事,而偈语不过是他为应四个残局的名字顺嘴编出来糊弄刘黻的,不知他提这个做什么。 “殿下不觉这些日子所遇之事正以这偈语暗合吗?”刘黻看着还茫然不明的王爷反问道。 “此话怎讲?”赵昺正糊涂着呢,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只能请教了。 “第一句乃是: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当日殿下误上疫船在海上漂流千里,那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地,而殿下身边仅有一人护卫,正与‘千里独行险’一句暗合。其后,殿下制成神药治好了疫病,又在与大队失散与敌军遭遇之时借助风雨毁敌于海上,最后有惊无险的回到潮州,也以‘逢柳花又明’想合。” “听刘大人一说似有其意。”赵昺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点点头道。 “第二句是: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殿下来的此处后收拢义勇,设亲卫、事务、总计、参议、护军、医药、匠作等七局管理府中之事,而殿下之名中正有个‘日’字,岂不与‘七星拱斗日’相符;如今局势恶化,殿下却因势利导化弊为利,以实现抗元复宋之宏志,可谓穷途有路。这事事都与九重先生和睡仙所留之语想和,所以在下以为此乃天意,定能如殿下所愿!”刘黻如是解说道。 “声伯这偈语何来,又是哪位高人指点?”听刘黻说得头头是道,又言辞凿凿,应节严却是一头雾水,他出言相询道。 “殿下……”刘黻听了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转向赵昺。 “唉,这几句话也困扰本王多时,今天即已揭开,就请应大人参详下吧。”赵昺面露无奈地说道。他明白刘黻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他心里明镜似的,这都是虚无缥缈之事,而现在被刘黻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释倒有弄假成真的趋势,只是说出来不知道应节严是否肯信。若是其相信,自己完成计划就多了些砝码;不信,这不过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梦呓而已,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权衡之下,赵昺没有理由不试试。 “此几句偈语还是颇有来历的……”得到了殿下的允许,刘黻便将疫船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当然与应节严所知的两个版本是截然不同…… 正文 第064章 管鲍分马 赵昺在一边听着刘黻的讲述,说实在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古人虽然敬畏天地,但也有‘不语鬼神乱力’之说。应节严自幼熟读经史,堪称儒学大家,而以赵昺所知书读多了自然明事理,对于鬼神之说一般持保留态度,甚至是嗤之以鼻,断然不信的。自己的谎言若是被其当面揭穿,得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遮掩过去呢? “上天垂怜,大宋复兴有望!”刘黻刚刚将殿下‘梦中遇仙’之事说完,应节严便向天施礼,激动万分地说道。 “应大人也以为这是上天之意,将复兴大宋的重任交予殿下?”刘黻看其兴奋的样子询问道。 “太祖定是不忍见自己创下的基业毁于鞑子之手,才借棋局指点殿下保我大宋江山社稷。而陈抟老祖也是不世高人,传闻其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且有治世之才,精通兵法战策,奇门之术,殿下经其点化必能成就大业。”应节严说道。 “不会吧……”赵昺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道。他没想到结局大出自己意料,听这老头之语不仅是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自己胡诌一番都能让他们解释的滴水不漏,弄得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定有天意之说,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再随便抱怨老天爷了,免的真遭了雷劈。 “应大人以为这偈语所言乃是老祖所留,为殿下指点迷津的?”刘黻见应节严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自然也十分振奋。 “老夫以为正是。”应节严端起茶喝了口道,好像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茶水早就凉透了。 “唉,可惜的是我才疏学浅,后知后觉,不能参悟透其中之意,使得殿下陷入困惑之中。应大人乃是当世大才,可否解惑?”刘黻拱手施礼请教道。 “声伯过谦了,这偈语暗含玄机,岂能轻易破解,你能事后悟出其中奥义已是难得。”应节严还礼道,“当前前两句偈语皆以应验,此刻应尽快参悟透后句所含之意,以图后事。” “然也,应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这后句比之前面更加生涩难懂,声伯实在难以领会,还请大人劳心。”刘黻又言道。 “也好,我们一同参悟其中深意,也许能从中参破天机。”应节严倒是没再谦虚和推托,与刘黻两人一字一句的分析起来,却将始作俑者赵昺被晾在一边…… 瞅着认真做梦的两人,赵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茫然,自己谋划了多日的东西,却需要借助装神弄鬼来实现,真是悲哀。而对于刘黻和应节严这些掌握国家大事的高级干部和知识分子也崇信鬼神,他也是深感不安,担心一旦形成遇事则问鬼神的习惯绝非是什么好事,这将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力,从而做出不恰当的决策。 赵昺的担心无可厚非,可其实他还是犯了主观主义错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中还是有故事的。应节严自幼天资聪慧,传言是因其母有孕,梦到一个紫袍玉带老者乘白虬而下,醒后便生下他,因此其小名梦辰。而这个传言让应节严自幼潜意识中产生了鬼神可畏的心理,且赵昺给他的惊奇和震撼太多了,已经不能用常识来解释,也只能归结于其得到了神人点化和帮助,从而也让赵昺产生了误会。 “吾以为这管鲍是指管仲和鲍叔牙二人,但这分马又当何解呢?大人可知其中典故。”刘黻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依然不得头绪,问沉思中的应节严。 “声伯所言不错,管鲍应指此二人,他们倾心相交传为佳话,而二人分马的典故却未见史载,是否指他们分别辅佐公子白与公子纠之事?”应节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分马也可暗指分道扬镳之意,如此解释也算恰当。”刘黻点头道,十分赞同。 此时的赵昺只有听的份儿,不过却变成了看热闹的心理,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将自己胡诌的两句顺口溜做出什么样的解释。而管鲍之交的典故他是知道的,是说当初二人一起做生意,管仲出小钱而分大头;帮鲍叔牙出好几次主意,却都帮倒忙;后来俩人都从政领兵出征,打仗的时候管仲就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别人问鲍叔牙,说你怎么和这么一个玩意当朋友啊?鲍叔牙说,管仲家有老母,他偷钱回去是侍奉老母,他逃跑也是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老母,这有什么过错呢?管仲听说后就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所以大家就把这种知心朋友称为管鲍之交。 当时,齐国的国君襄公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异母兄弟。一个是公子纠,母亲是鲁国人;一个是公子小白,母亲是卫国人。有一天,管仲对鲍叔牙说:“依我看将来继位当国君的,不是公子纠就是公子小白,我和你每人辅佐一个吧。”鲍叔牙同意管仲的主意,分别把宝压在两人身上。从此,管仲当了公子纠的老师,鲍叔牙做了公子小白的老师。 齐襄公十分残暴昏庸,朝政很乱,公子们为了避祸,纷纷逃到别的国家等待机会。管仲辅佐在鲁国居住的公子纠,而鲍叔牙则在莒国侍奉另一个齐国公子小白。后来齐国发生内乱,大臣公孙无知杀死了齐襄公,夺了君位。不到一个月,公孙无知又被大臣们杀死了。齐国有些大臣暗地派使者去莒国迎接公子小白回齐国即位。 鲁庄公听到这个消息,决定亲自率领三百辆兵车,用曹沫为大将,护送公子纠回齐国。他先让管仲带一部分兵马在路上去拦截公子小白。他带着三十辆兵车,日夜兼程,追赶公子小白。可追上后发现对方人多,他怕打不过便施缓兵之计,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回身射了公子白一箭。生死之间公子白也是脑洞大开,他怕管仲再射箭,急中生智,把舌头咬破,假装吐血而死。 忙乱中大家也都被小白瞒住了。直到管仲走远了,他才睁开眼坐起来。鲍叔牙说:“我们得快跑,说不定管仲还会回来。”于是,公子小白换了衣服,坐在有篷的车里,抄小路赶到了齐国都城临淄。管仲却以为自己得计,认为小白一定死了,便回去向鲁庄公报告。鲁庄公听说小白已经死了,庆贺一番后才带着公子纠,慢慢悠悠地向齐国进发。 过了好几天,鲁庄公才率领大军到达齐国的边境。他听说公子小白并没有死,且已经当上了国君,顿时大怒,马上向齐发动进攻。结果鲁军被打得大败,鲁庄公弃车逃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大败回国后,齐国大军又打上门来了,强令鲁庄公杀死公子纠,交出管仲。鲁庄公一看,大兵压境,也不愿意为一个公子纠冒亡国的风险,便全盘接受。 管仲这真是赔了夫人还搭上了自己,可等他坐着囚车进了齐国的地界,鲍叔牙却早就等在那里了。马上让人把管仲放了出来,一同回到临淄,并将管仲安排在自己家里住下。随后他去劝说齐桓公放弃前嫌,还向其推荐管仲之才。最终管仲忽悠住了齐桓公,把本属于鲍叔牙的相位坐在了自己的屁股下,俩人又合演了一出举贤让位的大戏。 这流传千古的佳话,以赵昺的思维却一直是不大理解两人到底是啥关系,那时鲍叔牙没有家人要照顾吗?其实怕死贪财是每个人的通病,怎么到了管仲身上就那么了不起呢?谁不想有鲍叔牙这么个傻朋友啊?有功我来,黑锅你背,像管仲这种奇葩朋友,其实不要也罢。如果放在现代社会有这么样的俩人不打的头破血流就算是有情有义了,而管仲也必会被人肉出来成为‘网红’,还谈什么千古传奇…… “吾以两位仙师必是以管鲍分侍公子白和公子纠之事,暗指殿下脱离朝廷独自发展,否则怎有江断水自流的后句。”两人揣摩了半天后,应节严说道。 “嗯,应是如此。那江断是指此事要由江大人决断,还是意指当今形势是大江断流,局势危急,应顺天而行呢?”刘黻点头同意分兵之说,但对其‘江断’之说提出了异议。 “哦,这……也应有此意。且看前句中的逢柳花又明,这柳与刘同音,而殿下机缘巧合之下在船上与声伯相逢,从而才有了后面从容脱险之事。”应节严又联想到前句解释道,不过却让刚刚明朗一些的解释又陷入了僵局。 “应大人所解并不恰当,当时在船上在下已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全仗殿下赐药才求得生机,这样做解实在牵强。”刘黻是谦谦君子,当然不愿居功,摆手说道。 “声伯过于自谦了,殿下也正是得声伯之助才控制住局势有了后边聚拢人心之事,即便有拗,也相差无几,起码也是公子白与鲍叔牙之情。”应节严说道。 “两位大人都不饿吗?现在日已西沉,满天星斗了!”正当二人争论之时,坐在一边的殿下突然插嘴道,两人扭脸看看殿下又对视一眼,猛然感到处境有些不太妙…… 正文 第065章 赌 两人正谈到关键之处被王爷打断,刘黻忽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内衣便被汗水打湿。偈语之事本只有他、殿下和倪亮三人知晓,今日自己激动之下贸然将此事揭开首先就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实属不该。而现在又谈论管鲍二人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白之事,表面上是没有什么问题,其后却是牵扯到帝位之争的。 现在巧合的是******所处的情形与齐襄公死于内乱后的情况相似,大宋正牌皇帝已经投降被掳至大都,侥幸逃出来的两位皇子赵昰和赵昺严格的说都有继承权,可又都没有获得传位诏书。也就是说赵昰虽被群臣拥戴为帝,但未获得前一位皇帝或是太后的官方确认,并不符合帝位传承程序。如此说来如果有朝臣再将黄袍披在赵昺身上也同样可以称帝。 刘黻和应节严如今将管鲍之情解释为二人分别辅佐两位公子,并各助其主夺位,这明显就是说卫王有了不臣之心,而他们则是借偈语曲解本意、妄议皇帝、阴谋篡位。即便不能定他们谋反之罪,起码也有教唆之嫌,尤其是在这人心惶恐之时,哪怕太后再温良淑贤也绝不会容忍有人夺了亲儿子的皇位,因此不论哪条都能让他们掉了脑袋。 应节严这时也醒过味儿来了,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向赵昺的目光不免慌乱、闪烁。他也知道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哪个皇帝杀起来都不会手软。而王爷显然已经听出了问题,现在若想解脱嫌疑只要将他们推出去,就能因为年幼无知受人蛊惑而从容脱罪。但他也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个孩子的心思,也只能静观其变。 刘黻现在也是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嘴贱将这等机密之事说了出来,难道正应了当日的誓言而遭天谴了吗?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幸运的是此刻屋中只有他们三人,并无他人听到。可他也知道屋外就是倪亮,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那货才不管你是谁,进来就会将他们砍了,因此他们的生死都在眼前这个孩子手中了。 “来人啊!” “殿下……”刘黻见王爷叫人大吃一惊,禁不住站起身道。 “刘大人不饿吗?本王肚子已经是咕咕叫了!”赵昺有些诧异地问道,不过见刘黻紧张的样子心中暗乐,这俩人是怕了,但他知道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名节不保,可不管怕什么,只要害怕自己就有文章可作。 “哦,是了……只是叨扰殿下了。”刘黻这才意识到王爷并没有拿人的意思,慌乱的掩饰道,想告退可又担心其有什么要说,犹豫了下还是留了下来。 “便饭而已,何谈叨扰,想我们也曾在船上同甘共苦,大人不要客气!”赵昺笑笑道,转身又吩咐应招进来的王德准备三个人的饭菜…… 府中缺钱,赵昺的伙食也只能从简,时间不长便送了进来。刘黻两人心中有事,心思都没在吃饭上,此刻即便面前摆着山珍海味怕也吃不出滋味来,而此刻看着小王爷却是狼吞虎咽吃得畅快,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也没有心情提醒殿下注意仪态。但他们都清楚这个貌似毫无心机的孩子绝不能再等闲视之,更不可以普通人度之。 两人越想越吃不下饭去,见殿下放下筷子抹抹嘴,也赶紧撂下碗筷称吃饱了。赵昺命人撤去残席,收拾干净送上热茶,打发伺候的小黄门出去,可三个人却大眼瞪小眼儿,话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位大人,本王刚刚细想之下以为管仲和鲍叔牙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白,两人各为其主虽有争执,但殊途重归,都是为重振齐国出力。这正与此刻情形相符,本王欲开府暂时脱离朝廷与皇兄分开,却也都是以复兴大宋为目标,最终还是要归于皇兄治下的,你们以为此解如何?”赵昺本想看两人热闹,没想到他们越说越离谱,再让任由俩人胡诌下去,自己就‘壮志未酬身先死’变成叛国者了,于是赶紧打断他们的话,吃饭的时候又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个自圆其说的解释。 “刘大人,老夫以为殿下所言才是正解,你我都入歧途了。”应节严喝了杯热茶,这会儿脑门子上都是汗,他刚才的解释不仅将自己陷入不忠之地,也将无辜的刘黻和殿下拖下了水,若不是其及时打断,自己还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现在殿下给出的解释当然是最好的,至于是否符合偈语倒在其次了,但心中却对此解存疑。 “嗯,吾也以为极是,但下一句又做何解呢?”刘黻点点头,又问道。 “声伯,天机岂是我等凡人所能轻易解开的,还是暂歇吧!”听了刘黻的话,应节严是满头黑线,这家伙真迂腐的厉害,既然自省怎么还问下一句,赶紧出言制止他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败皆是天意,我们又何必执著于此。”赵昺也赶紧接过来道,他知道话说到此已经涉及到敏感问题,只要泄露丝毫,不仅计划失败,且自己也将再难脱身。 “唉,是吾执著了,险些误入歧途。”刘黻愣了下也醒悟道,这段时间局势瞬息万变,自己也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这让他觉得前途渺茫,内心中希望有人能指点迷津,而这几句神秘的偈语就寄托了他的希望,以致一时深陷其中。 “声伯,殿下开府求变,老夫以为正是顺应天意之事,又何必苦求呢!”应节严说道,当年他正是因为不满朝中奸佞当道才致仕的,而他流落至此也是为不肯仕元才出走避祸,可心中一直渴望大宋能有一片净土,因此对赵昺重建秩序的计划十分赞同。 “是了。殿下小小年纪有此雄心着实令人钦佩,计划也很完备,但开府容易,离开朝廷仍然万难,不说其中种种阻碍,太后也未必舍得。且现在举国沦丧,朝廷都难觅立足之地,殿下又能去往何处?”刘黻想明白了这点,可依然是忧心重重。 “殿下既然筹划多时,定已经想好了去处。”应节严却不这么以为,转脸看向赵昺道。 “这……”赵昺犹豫了一下,去哪他已经想好,可今天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一旦彻底告知他担心两人会反对,那岂不前功尽弃。 “殿下是不是担心我们二人会泄露,因此不愿告知?”应节严一眼便看出赵昺的顾虑,轻声说道。 “正是,此事不仅事关府中上千数千条性命,也与国运攸关,一旦失败便再无回旋余地,还请两位大人见谅。”赵昺点点头直言相告道。 “殿下,我二人并无恶意,也绝不会向外人提起。”刘黻见赵昺断然拒绝,心知殿下是信不过他们,急忙表白道。 “刘大人,并非本王不信任二位,否则也不会与二位大人说了这么多。”赵昺摆摆手说道,“今议和与开府诸事还只是刚刚开始,若皆能如期进行,届时无论前往何处皆是水到渠成,多说无益。” “殿下所言正是,如看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尽可吩咐。”应节严使了个眼色不让刘黻再说,而他对于殿下拒绝进一步透露计划并不介意,反而对于其表现的谨慎赞赏有加。因为本来自己与殿下也只有两面的交情,能与自己说了这么多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再多问倒显得过分了。 “本王年幼才浅,对朝廷中的诸多规矩也不懂,而计划也会有疏漏,还需要两位大人查余补缺,从中斡旋,以促成此事。”赵昺拱拱手诚恳地说道,而没等自己张口,老头便答应帮忙,心里也自然高兴,而其也正是自己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三人一直谈论到二更才散,赵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觉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任由侍女为他更衣洗漱,可当他躺到床上时却难以入眠,脑子中尽是三人谈话的情形,他回忆着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滤过一遍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才松了口气。 赵昺知道今晚的谈话自己可以说是在行险,更是在赌。这当然不是他爱冒险,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自己在朝中的实力太弱了,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可要想保证计划能顺利实施就必须有人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刘黻是对自己不错,但他在朝中的话语权占得份量还是不大,其他人自己又难以搭上话。 直到应节严的来访赵昺才发现了机会,可自己对他毫不了解,其情况是从陈墩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而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与其接触,以便进行进一步的沟通、试探。迫不得已之下,赵昺只能行险,这既是在赌自己的人品,更是在赌应节严的人品,相信他是一个忠义之人,其能影响到江万载对时局的判断…… 正文 第066章 福利 朝中宰执经过连续两日的廷议,一直不主张和议的刘黻不再反对,而江万载对廷议结果表示默认,太后下旨派出议和使团与蒙古接洽,愿每年缴纳三十万岁币、向元称臣,以子侄侍之。与此同时下旨加封卫王为上柱国,开府同三仪,赐钱二十万贯、锻三十匹。 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加封卫王的目的是要其出质蒙古,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归国更是遥遥无期,大家觉得也没有必要去烧冷灶,因此前来道贺的人员都是敷衍了事,喝杯茶就纷纷告辞。而府中的人却觉得是件大事,个个都兴奋不已,他们都清楚自己的荣辱都寄托在王爷的身上,他富贵了自己才能跟着沾光。而此刻的赵昺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忙乎着开府都是瞎折腾了。 原来皇家和百姓家在孩子长大后都一样要分家的,而皇子分府叫‘出阁’,而宋代皇帝对皇子出阁相当重视的,需皇帝正式颁布诏令,举行仪式,昭告天下,以示皇子已经长大成人。皇子出阁后同于外朝臣子,可参加皇帝朝会,要出就外第、开府置属、出班外廷。偏偏赵昺赶上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出了意外,按说离开临安的前夜,谢太后加封的懿旨便相当于给了两王出阁开府的待遇,可他这个半瓶子醋还傻乎乎的费尽心思的想着开府独立,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胡闹’并没有引起朝臣们弹劾的原因。 而让赵昺更郁闷的是按照规定皇子出阁时,要选朝臣“行辅导之职”,当时撤离临安时匆匆而行,光顾着逃命没有给自己选派属官还可理解,可如今不仅没有授予自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号,依然没有派出属官,如此一来自己的王府的存在是名义上大于实质,完全是为出质做准备。可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也乐于装糊涂,更不理会他人怎么想。府中的骨架早已搭好,只是换个名号而已,如今只需按部就班的依计划行事,他知道如此才能鼓舞府中众人的士气,打消他们尚存的顾虑,以及消除外界‘谣言’的影响。 首先卫王府上下进行了大换装,这是早就列入计划的,赵昺清楚无论是什么组织,统一的服装最能让人产生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的加工手段完全是手工,制作五千多套衣服对于王府有限的人手来说,可称得上是件浩大的工程,所以一直拖到这时才完成。 全府上下的服装主要分成两大部分,一个是军装,另一个是幕僚文职人员的服装。文职人员涉及到总计局、医药局、参议局,他们的服装采用传统的儒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人数也相对较少,解决也容易;护军和亲卫队着军装自不必言,而匠作局也采用半军事化管理,赵昺考虑到制作上简便,便没有再行划分,就一律着军装了。 军装每人两套,青白色基调,上装是外麻内绸的夹袄,样式为右衽箭袖短衣,腰中束铜扣牛皮宽带,下身为宽身长裤,小腿打绑腿,足下是牛皮底麻面短靴或是草鞋。头戴红色或蓝色包巾,当然操刀设计定型的赵昺在其它的小细节上也做出了些改变,给上衣加了两个下口袋,添上了胸章和臂章,另外每人还有两双袜子和两条内裤,一个六尺长二尺宽的毡子和一床薄毯作为卧具,此外就是一个水壶和放杂物的背包。 至于为啥做成这种不伦不类的军装,赵昺也有苦衷,因为制作服装的布料大部分来援于庄世林被征用的商船上的布料,而料子以青白色为主,所以就决定了服装的颜色。而布料比较紧张,于是又将长身战袍改成了短衣,剪下了的余料也没浪费,大块的给老营的那些孩子做衣裳,小块的给易磨损的肘部和膝部当了加强补丁。考虑到水军走路比较少,靴子都省了,给他们配发的也就换成了草鞋。 至于盔甲,赵昺虽然从张世杰那里‘骗’了一些,但数量远远不够,且铁甲一副也没有,只有水军上的战兵和步军的枪兵、刀盾兵以与装备。至于船上的桨手、舵手等和步军中的弩兵等二线人员都没有。亲卫队那里赵昺想着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上阵的机会不多,本来也想省了,但大家觉得亲卫队是王府的面子,这样太丢人了,这才给他们配发了半身胸甲,否则打起来亲卫们就得赤膊上阵了。 宋军中将领和士兵的服装是不同的,主要是为了便于区别,而赵昺现在穷啊,实在无法给他们在另作衣裳了。但穷有穷的办法,他想到了胸章。府中的高级军官胸章的底色是红色的,而中级军官就是蓝色的,旗头和士兵就是黑色的,当然上面还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职务和所属部队的番号。为了区别军种,水军的头巾用的蓝色、步军便是红色了,匠作局的是黑色的,亲卫队是黄色的(宋代浅黄色是皇家专用色,其它黄色是可以用的)。臂章呢,就是区分兵种的符号了,表明你在军中是干啥的。 其实这都是没钱惹得祸,赵昺也想让大家穿的帅气些,都装备上最好的甲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他还在暗自庆幸,这幸亏是身处南方,一身夹衣还能勉强对付过去不算冷的冬天,否则每人一身丝袄就能让他长出少白头。而对于简配的军装他也是心怀忐忑,担心大家会有意见,把好事变成坏事。 但令赵昺意外的是大家还挺满意,他们以为上衣虽然短了些,但是没有了拖拉的长襟,反而减少了羁绊,可以使动作更加灵活。尤其是对衣服上的两个口袋更赞赏有加,这可以装下不少东西,再也不必将随身物品揣在怀里和衣袖中了。而胸章和臂章可以让人一目了然,知道其所属部队、阶级和干啥的。这让许多文化低的士兵很欢迎,他们识字不多,可对上面画的符号轻易理解和识别。 对于这个结果赵昺分析,高级管理人员都清楚府中的财政状况,现在能给大家配发这样的衣物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因此他们对王爷所为十分理解。而这些当官的都不说什么,下边低级军官和士兵见大家分配的东西都一样,自然也不会有怨言。来自乡勇的队伍更不会说什么,从前他们从没有发过衣物的先例,因而将此视为意外之喜,即便有人有些微词和抱怨也很快被赞赏声淹没。 虽然府中皆大欢喜,但赵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现在府中看似一切正常,各项工作也都有序展开,可其中也有隐忧,这就是薪酬问题。 宋朝实施的是募兵制,也就是说从军是接受政府的雇佣,并以此挣钱养家糊口的职业,而不是为尽义务而服兵役,政府当然要付给军人工资了。而现在大家虽说是自愿留在府中,府中也只是管饭,但赵昺知道在已形成‘官靠薪、兵靠饷’的传统和制度的年代,府中这种和谐并不会长久,始终存在着哗变或被他人收编的可能,一旦有变自己弄不好还得将性命搭上。 而赵昺前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提及发饷的事情,一是因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而手里的钱又有限,不敢提及此事,否则说了办不了还不如不说;二则是他也想看看投靠自己的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没钱就不干活儿了,也算是个考验。但现在不同了,为了招揽人才,府里花了不少钱挖人,大家同样干事,有人拿高薪,自己却是只管饱,心里自然会不平衡,长久以往难免会起异心。 赵昺对此是深有体会的,他当年不也是因为贪图那家公司开出的高薪才肯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实现自我价值的,而他也数次经历了技术人员,甚至工人因为待遇问题产生的离职潮,更见证了公司在资金耗尽,无法开出工资后上下顷刻鸟兽散的惨状。由己度人,他始终对此保持着警惕。现在开府的钱拨下来了,他便马上将发饷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当然以赵昺的性格也不会贸然行事,他也需要研究下,免得干出破裤子先伸腿的烂事,徒然消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信用,为此他首先收集了有关宋朝薪金制度的信息,以便有所了解,在据此制定王府的薪金制度。 按说宋代的军俸制度并不复杂,包括俸禄、职钱及各种名目的赠给、赏赐和补助。其俸禄按阶官等级领取料钱、月粮、春冬衣,职钱按差遣的实职每月领取钱、粮;赠给、赏赐等相关补助,有的固定不变,有的不定时、不定量,但均按阶官或军职等第发给。 但赵昺仅仅琢磨了两天便败下阵来,研究不下去了,脑子也成了一堆浆糊。在前世江湖上早就传说宋代官制是最复杂、最混乱的,果然是名不虚传,没有扎实的历史基本功根本就弄不懂。想要彻底搞明白还得找个老师好好学习一下,可他没那闲工夫,而这偏偏又是发放薪资的基础,一时搞得他头大不已。 赵昺好歹前世也当过高管的,他静下心来又想,这宋代的薪资制度相对于现代的薪资制度不就是职务工资加岗位工资作为基本工资,辅以技能、绩效工资,再加上奖金,以及车马费、服装费、差旅费、伙食补助之类的补贴,只不过是名目比现代丰富多了。而现在府中实施的是供给制,管吃管住还缺什么发什么,那么完全可以在两者的基础上不如就冲打鼓另开张,反正自己刚刚建府大家相对来说都是新人,朝廷以后又不会再给自己分文,都是从一口锅里舀饭吃…… 正文 第067章 散财 赵昺问道。“庄主事,朝廷拨下的开府费用已经送到了?” “禀殿下,府中已经收到啦!”庄世林施礼答道。 “那就好!” “殿下可有用处?”庄世林小心地问道。他知道王爷手松,自己掌管总计局以来是只进不出,府中现在剩下的银钱几乎耗尽,现在好不容易拨下来点钱王爷就过问,不会是又有用处了吧? “嗯,本王想将薪饷发放下去。”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就按照前两日商议的方案实施吗?”庄世林听了心中一紧,果然不出所料刚到手的钱还没热乎便要送出去了。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赵昺说道。 “殿下,属下已经和蔡总管等几个主事商议过,殿下制定的薪酬方案十分合理,在参议局主持下也基本完成了评定,总计局随后进行了统计,只是数目……”庄世林答道。 “既然大家都无意见,照章办理便是,难道钱不够吗?”赵昺疑惑地问道,可看其犹豫心也是猛跳了几下。 “殿下,属下估算了一下,按照方案所计全府发饷需要六、七万贯,朝廷拨下来的钱发饷是够了。”庄世林想了想说道,“但府中的结余已经寥寥无几,匠作局要求添置工具,购买材料;护军要买兵器、盔甲,整修战船;医药局要聘请名医,制作成药,这个都是少不了的;参议局所需少些,但笔墨纸砚还是要买一些的;而府中现在粮食虽然够吃了,可每日的油盐酱醋和菜蔬也是不小的开支。” “那刨去这些开支,剩下的钱能否够发饷?”赵昺点点头问道,他心知庄世林所说都是事实,总之就是干了这个,那个就不够了。 “殿下,精打细算应该能坚持到下个月,但下月的薪饷肯定是不够了。”庄世林默算了一下答道。 “发,你今日做好准备,明日便全府发饷!”赵昺听了坚持道。 “殿下,那下个月怎么办啊?”庄世林听了哭丧着脸说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殿下依然坚持,这日子还怎么过。 “抢,我带大家去抢!”赵昺一挥手说道。 “殿下赎罪,属下绝无逼迫殿下的意思。”庄世林听了吓一跳,王爷不是缺钱缺疯了吧,说起胡话来了。 “不抢怎么办?既然我们已经开府,那朝廷以后便不会给咱们一文钱,还会伸手向咱们要钱要物。而府中上下数千张嘴要吃饭,这都是要钱的。可咱们现在又没生意,没本钱,咱们只有抢一途可走了。”赵昺两手一摊道。 “殿下赎罪,都是属下无能,不能为主分忧!”庄世林发现小王爷疯起来挺吓人的,赶紧请罪道。 “你有何罪?”赵昺见状知道自己的想法把庄世林吓着了,讪笑着道,“呵呵,你现在不必担心,钱咱们会有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也许下个月你就不用再为无钱可用而忧心了。” “殿下是真的吗?”庄世林犹豫了下问道,难道王爷真得准备去抢了吗? “真的,今天你将所需都准备好,并安排人到各局发放,监督他们确保每个人都能足额领到自己的一份,并要防止有人从中上下其手。”赵昺点点头,又吩咐道。 “殿下放心,属下定将一切安排妥当。”庄世林施礼道,他虽然摸不准王爷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但是其每次所言都没有让大家失望过,心也安定下来,出去安排发饷之事去了。 看着庄世林出了门,赵昺掐掐额头叹了口气,钱发出了也是肉疼,起码自己想偷着溜走的盘缠没了。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有舍才有得。 这往低俗说是刁买人心,意思是要想从对方手里拿来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给予。不断给予,就缔结了良好的感情。感情积累到一定的阶段产生质变,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再进一步,当对方已经把自己等同于他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什么依然会给什么;往高大上里说就是权术,而老子说得更好,看的更透。他说: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意思是不舍不得,说只有能够为了天下而献身的人,才能够将天下大器托付于他。 可见,要想得,先得给,先得施舍,先得付出。当付出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时,自然就会“得”了,而这也正是政治斗争对权术的内在要求。总之,要想得到,先得付出。这个方法是所有方法中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次日,卫王府公布了饷银发放标准,同时总计司的账房分成数个组分赴各部发放薪资,一改过去由各部统一领取再行发放的惯常做法,这也就避免了各级官员从中抽成、扒皮的可能,使饷银能足额发到每个人的手中。而与此同时也让大家明白,发给他们的钱是来自于王府,是殿下筹措来的,也就该清楚应听从谁的命令。 而赵昺又拿出一部分钱,奖励给各局中工作、训练突出的人物。授奖的人大多来自于基层官兵和工匠,这在府中引起了震动。过去都是有钱当官的拿,而吃苦受累的都是当兵的,如今殿下所为表明不论什么人只要干得好都会得到奖赏,绝不会被埋没,这使得府中的士气再度提高,赵昺的威望也又上一个台阶。 “殿下,府中今日薪饷全部发放完毕,上下人等无不感激殿下恩德。”今日晚上赵昺设宴款待府中的几个主事,蔡完义作为外府之首发表致辞道。 “是啊,府中缺钱上下共知,但殿下仍足额给众人发饷,莫不愿以死相报。”赵孟锦也言道。 “本王惭愧,只因阶级未定,亏待诸位了,本王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了!”面对众人的赞声,赵昺却是满脸愧色地举杯说道。 “殿下差矣,属下却以为如此很好,排除阶级以职定薪可使能者多得,庸者不得,而让那些阶级虽高,却无本领者无容身之地,大家都言如此最为公正。”蔡完义喝尽了杯中酒说道。 “可如此却使得诸位阶级高的少拿了不少,本王心中还是不安。”赵昺喝了口茶道。 “殿下又错了,本朝所定阶级繁复,其中又有滥授之嫌,使得许多人空领高额军俸,却只是普通军士和个牌头,让众军难以信服。而殿下以职定薪与其它诸军并不低,且尽使真金白银发放,并不以关券和纸钞充抵,其中又无克扣,实则要比他军高出许多的。”黄显耀拱手施礼先告了个罪言道。 “殿下以诚待人诸位都心存感激,匠作局的工匠都言府中如此正是使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大家凭本事吃饭,手艺好的就该比充数的多得,如今都卯着劲儿要为府中出力呢!”周翔言道。 “此时殿下尽可安心,谁都知殿下贵为亲王,按定制每月应有两千贯的薪资,公使钱更以万贯计。而殿下现只领三百贯,即便少些谁又敢多言。”蔡完义言道。 “呵呵,诸位如此体谅,本王十分感激,待来日情形好转,定会有所回报。”赵昺再次举杯与众人同饮一杯。 现在物资匮乏,即便是王府酒也是奢侈之物,而堂上这些人也已经快俩月滴酒未沾了,看着酒眼睛直冒光,他们却不敢放肆的痛饮,似乎对赵昺这个小孩子十分畏惧。而事实也是如此,起初殿下救了给他们,并给了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只是心存感激才肯效忠。可其后他们发现殿下不止待人以诚,且看到了希望,似乎没有殿下解决不了的困难,随着这种感觉的日益加深,他们不自觉的已经对王府产生了依赖,王爷俨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而也从单纯的感激变成了敬畏,臣服于这个孩子。 赵昺怎么会感觉不到变化,这也正是他的所求。以他的理解这将与兵的关系说到底就像一家人当中的父与子。父慈才能子孝。把父亲做到位了,儿子不敢叛也不忍叛;父亲不仁不义,儿子才干出绑架父亲的事来。而有点良心的人都明白‘吃了人家的嘴短,收了人家的手短’,即便他们起初只是将自己这里当做暂时的栖身之地,现在他勒紧裤腰带满足众人所求,而他们拍屁股走人,在这个还注重忠孝廉耻的时代恐怕也难有容身之地了。 赵昺也清楚众人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起来不雅,其实无论古今这都是拉近关系,培养感情的最好手段。在他的提议下,大家频频举杯,几杯酒下肚也慢慢放得开了,场上的局面也热络起来。 “殿下,属下近日听闻外界风传朝廷要以殿下为质前往蒙古,不知是否属实?”刘洙喝了几杯,脸已经通红,大着舌头问道。 “嗯,朝廷中确实有人提议!”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绝不能去,如果朝廷强行为之,属下愿保着殿下离开。”刘洙见赵昺承认,立刻起身道。 “属下等愿为殿下效死,绝不能让殿下涉险。”众人也放下杯箸,起身齐齐施礼道。 “蒙古本王多半是去不成,但是要去的地方却也是九死一生之地,不知大家愿意仍继续追随本王?”赵昺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瞅瞅众人说道…… 正文 第068章 预想之地 赵昺想过为今之计只有避敌锋芒,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才能谋得生存发展之地。但朝中这些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当年高宗皇帝在靖康之变后面对金军的追击,也曾避敌于海上,终于等到其退兵得以重建大宋,因此迟迟不愿远离大陆,宁可漂泊于海上等待机会。却不知自己犯了战略性错误。 如今大宋在大陆上除了巴蜀和州外基本上都已沦陷,官方领导的抗蒙队伍也尽数瓦解;反观高宗时金军虽然攻入了江南腹地,可大部地区并没有经历兵火,且各级政权运转正常。而此时蒙古人已经入主中原几十年,根基已经稳固,元帝忽必烈抛开民族主义来说也是一代雄主,他攻宋的目的就是要统一中国,与金军以掳掠为目的作战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来了就没打算走,必会对残宋穷追猛打,直至完全消灭。 赵昺自从光棍儿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得知真相后就是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而当自己收留了一帮‘小弟’后想法就不得不变成如何带着大家活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知道跟着朝廷走看着安全,其实那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自己哪天当上了皇帝也仍然是受人摆弄的傀儡,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如此还不如自力更生,远离朝廷带着大家从夹缝中求一条生路。而赵昺也清楚此刻要靠自己手中这点兵马在强敌环伺的大陆之上站稳脚跟并打出一片天地可以说与做梦无异,那留给他选择的余地便只有一条——离开本土,另寻出路。但选择去哪里还是尚有余地,可决定走哪条路也让他伤透了脑筋。 陈宜中一直嚷嚷着要朝廷迁往占城,建立流亡政府,借助其势力重新打回去。这个选择理论上说得过去,一来占城是大宋的属国,没有不接受宗主国的理由;二者占城自陈氏篡国后,一直推行扩张政策,连年征战,抢夺了不少地盘,在东南亚周边诸国中处于霸主地位,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可以蒙古一战。 对于这个提议,赵昺即便不知历史详情,但是也知道一个国家即使在卑微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是面临极端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俯首称臣。同样占城屈为宋朝的属国也是被战败后,慑于大宋的强大不得已的选择。如今宋朝已经是日薄西山,占城岂会将他们在放在眼中,即便接受他们前往避难,也定会要求解除武装,绝不会允许大宋的军队进入的。 再有历史上的小国家在强国林立的世界上生存不易,往往都会选择‘依附强国’的策略,宋朝已经名存实亡,再不是万国来朝的对象。而元朝正值兵强马壮,称霸东亚之际,早就取代了大宋的地位。占城此时仍然视宋朝为宗主国,不过是希望他充当其与蒙古人之间的隔离带,一旦这个作用消失,便没有继续‘受辱’的必要了。而以赵昺所知,崖山之战后蒙古人发起远征,占城战败成为元朝的附属,而流落其地的宋朝遗民不是被作为牺牲品献给蒙古人,就是走投无路之下投降元朝。 因此前往占城做一个二等公民绝不是赵昺所愿,这条路便早早被否定了。同样远赴海外开启征服和重新建国之旅也难以成行。首先在朝廷尚存,大家还怀有复国之念的时候远离本土求生,在众人眼中无异于叛国背祖,府中这些人恐怕都不会跟自己走。而即便跟他去,在没强有力的祖国做后盾,没有后备兵员及有力的后勤供给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算来算去,符合既有人文基础,有能有一定物资和人员保障的地方实在不多,而效仿当年郑成功前往台湾割据就在赵昺脑海中萦绕不去。但经过一番了解便又放弃了,此时的台湾还叫流求,虽然离大陆不算很遥远,可还只存在于故纸和传说之中,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具体方位都不知道。偶有闻之也是从哪些在海上出了事故或是为避暴风漂流到那儿的人口中得来的,而汉人的脚步也只停留在澎湖地区。 因而宋代的台湾还处于荒蛮时代,且其处于两个季风带之外,以现在的航海水平要想前往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是个好的藏身之地,蒙古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他们,而他更可以成为台湾的第一位开拓者名留青史。可赵昺想想还是放弃了,自己前往台湾那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一切都得从头来过。搞得好能斗败土著人,开发建设新台湾,成立政权,不过等到有反攻的能力恐怕自己的胡子都白了;搞不好就只能在那里当野人,终老于荒山之中了。 赵昺手指头都掰折啦,最后只剩下海南岛一地算是能暂时栖身。对于海南赵昺并不陌生,也曾多次前往,但他清楚彼时非此时,现在那里还叫琼州,那真是一个穷。因为地处南陲,是中国最边远的州郡,历代王朝视之为极境异域,把它作为远谪“罪臣”的流放场所。加之恐怖的瘴疠及夸大其词的辗转描述,使得人们不由得其望而生畏,但此时却是最佳的选择。 琼州从地理上说其中扼琼州海峡,地处天南,连七洲,近交趾,通合浦,为舟楫通达之区,是我国南端通往东南亚各国的主要中转站,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且岛屿孤悬海外,与本土间隔着宽阔的海峡,成为天然的保护。而此地离大陆最近的地方只有八十余里,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半日可达,便于与内地联系。 从人文上说早在秦汉时期琼州就已经并入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宋朝也在统一之战后派驻了官员和军队实施管理,如今是大宋国土中唯一没有被蒙古人侵扰之地。且历代都有中原和沿海地区的百姓和戍边军人南迁上岛,至宋代之后由于北方的辽、金、元政权不断南下攻宋,给中原以至江南地区的人民带来严重的灾难,迫使大批北方人民南迁,其中相当部分南迁的中原人先进入福建,再从福建迁入海南岛,加上土著已有近三十万人口。 这些南迁上岛的中原汉人、闽人、客家人、潮州人等等,带来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改善当地的生产条件,促进海南农业生产迅速发展并改变了居民的民族结构,形成以汉人为主体的社会。商人和一些能工巧匠迁入岛内,则促进了海南工商业的发展。而海南丰富的土特产也吸引了许多大陆汉人进岛经商做生意。到了宋代,岛东北部沿海港湾开始形成固定的停泊点,来往商船数量增加,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 那些南迁的谪客、名宦们也没有闲着,居琼期间,他们中的一些人克服环垅生活上的种种困难,发挥个人才能作用,自编经义,自讲诗书,大力传播中原文化,发展地方教育事业,积极传播中原文化,宣扬儒家正统思想。一系列的努力使得海南封建文化教育空前发展,奠定了海南古代文化的思想基础,培养造就了一批本土人才。 除了上述优势外,赵昺还知道岛上矿产和动植物资源丰富,只要善加利用足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资金、生产资料,满足作战和建设所需,即便被围困也能依靠自己独立发展。总之琼州是进可攻、退可守,只要能拒敌于海上就有翻身的机会,再不济此处四面临海,航道四通八达,想跑也容易的很,所以作为复兴的基地还是比较理想的。 同样,一切事务都具有两面性,有利必然有弊。首先琼州海峡相对来说还是太窄了,海船从大陆出发朝夕可至,使得其始终处于元军的威胁之下。而当地土著与朝廷之间矛盾很深,叛服无常,冲突时有发生,内乱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岛上;次之,琼州虽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但还是十分脆弱的,粮食尚不能自给,工业基础薄弱,矿业的开发更处于原始阶段,财政压力极大,供养一支大军是很困难。 再者,琼州在当代人的印象中实在是太差了,被认为是流放的险恶之地,素有‘十有八不还’之称,非被逼到极致人们是不愿意前往的。因而赵昺对于众人是否认同自己的计划并没有多大把握,加之其中有许多不确定性,他迟迟没有向众人透露分毫,免得引起军心不稳。 现在局势的发展正朝赵昺的预想一步步发展,撤离已是迫在眉睫,而众人还都蒙在鼓里,猜测着他的想法。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就首先要争取到府中几位高层的支持,否则刚刚建立的王府就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局面,自己心血也都付之东流,再次陷入绝境之中,因此赵昺想借机吹吹风,想看看众人的态度…… 正文 第069章 吹风会 王爷的话一出口,众人的脸上或是惊讶,或是疑惑,或是不解,殿上一时便陷入了沉静。他们不是府中普通军士和下层军官,而是在官场中沉浸多年的老油条,深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议和的事情朝野早已尽人皆知,偏偏又这时候加恩殿下开府,却不派属官、不赐金印,让人不能不怀疑遣殿下出质蒙古的谣言是真。 大家都知道殿下一旦奉旨如果出质蒙古,那王府便是名存实亡,他们这些人没了‘大树’,不是被他人吞并,便是被解散,因此众人都是心中忐忑。可殿下似乎不觉,又是换军装,又是发薪俸,让他们稍安,但疑虑未消。今日一问,殿下便决绝的否认了出质的可能,但没等大家松口气,殿下的话又让他们觉得不妙。 “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活到今天都是捡来的,还有什么的地方不敢去,只要殿下不弃,天涯海角属下愿意追随。”沉寂片刻后,赵孟锦首先站起身施礼道。 “我等蒙殿下收留,大恩未曾相报,只要殿下不弃某家绝不会做那不忠不义之事。”黄光耀也起身施礼道。 “田真子勾结蒲贼投敌,以致左翼军被朝廷视为叛逆,若不是殿下仗义容留,我等一干弟兄只怕在军中再无容身之地,大家早已立下誓言致死追随殿下。”刘洙也长身而起道。 “属下愿追随殿下,誓死效忠!”周翔刚吃了不少甜头,当然也不甘落后,长揖到底道。 “殿下对府中上下恩重如山,即便远赴蒙古也绝无二话,只是殿下以为议和难成,还请告知属下人等欲往何处?”蔡完义还是老成持重,见众人都无异议,再次起身问道。 “大家坐吧!”赵昺压压手掌道,看着大家肃然的样子听他一个小孩子训话又觉得十分有趣,“如今鞑子势大,又处于强势,定然对议和不感兴趣,因此议和定然失败,本王想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而朝廷也必然会从此撤离,重提前往占城避难之事。” “殿下是说朝廷要遣我们去占城?”殿下的话大出意料,蔡完义惊讶地问道。 “本王不会做仰人鼻息之事,占城虽暂无战事,却也非栖身之地,而朝廷也绝不会让本王前往。”赵昺摇摇头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蔡完义有些糊涂了,一时猜测不出王爷的想法。 “我们的目的地是琼州!”赵昺扫了眼堂上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琼州?!”王爷话一出口,堂上响起一片惊讶之声,这太出他们的意料了。 “殿下,为什么是琼州?”一阵私语后,赵孟锦首先起身发问道,他清楚殿下既然欲往琼州,绝不会不清楚那里的凶险。 “呵呵,府中情形大家想必也清楚,我们上下已有六千之众,朝廷供给的粮饷有限,而又无法就地征调税赋,府中积蓄也将耗尽,我们只有另谋它地发展才能得以保存自身。”赵昺喝口茶苦笑着说道。 “殿下,属下听说鞑子内乱正欲北撤,我们正可借开府之机借势收复些州县也好过前往琼州那贫瘠之地啊!”赵孟锦知道殿下所言句句是实,留在这里生存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复国了,但他依然不赞成前往琼州。 “是啊,殿下!”蔡完义也言道,“琼州四面向海孤悬于外,虽能暂能凭借大海拒敌于外,但其处物产不丰,内部不靖,所需粮饷还需两广筹补,财政一直是捉襟见肘,王府迁往怕也难加筹措。而东南、两广皆富庶之地,人口稠密,我们只需占据数个州县,所征收的粮赋就足以供应府中所用。” “嗯……”赵昺嗯了声,未置可否,他早已预料到自己的计划不会一帆风顺,今日一说果然被府中两位‘军政’首官质疑,因而并不意外,“两位主事说得不错,但你们想过没有蒙古人是不是暂时撤兵,转瞬又会卷土重来;还有凭借我们府中的力量,能否夺得几个州县,即便占据了又能否守得住;再退一步讲,我们不但占稳了脚跟,也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但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朝廷各方的擎肘,能否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从而完成复国大业?” “这……”蔡完义和赵孟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都无法回答殿下的问题,说得不好听点俩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更不要说采取相应的对策。 “据本王所知,蒙古人因争位引发的内乱已经持续了十数年之久,而敌酋忽必烈一直未能将其平息。一者是全力南侵,暂时无暇顾及;二者其时他刚刚继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根基不稳。因此采取靖绥之策谋得大局平稳。而今形势已大不同,其南侵基本功成,内部业已整饬完毕,地位日益巩固,便决心抽调江南精兵平叛。本王以为十数万百战精兵北返,必定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叛乱,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便可去而复返,其时元军再无后顾之忧,必将久驻江南,对我朝形势将更为不利!” “现在我府中护军实力大家也很清楚吧!”赵昺见众人一时陷入迷茫自问自答道,他如此便是让大家产生先入为主的思想,从而顺着自己的思路去走,“水步两军成军不过月余,有战力者不足三千,训练不足,且军资短缺。若想凭此与敌交锋,又有多大的把握能胜,恐怕胜了也是惨胜,赔光了老本,根本无力应对元军的反扑,届时只能重走败亡之路。” “是了,殿下所言极是,即便我府中能攻城掠地打下一片天地也必会成为鞑子的眼中钉,重兵围攻之下我们很难持久。再者,殿下身份贵重,怕也树大招风引来诸多非议,难以有大的作为。”蔡完义听完殿下的分析觉的有理,琼州那破地方被视为流放之地,没有人愿意去正好可以避人耳目,从而赢得发展的机会,“殿下现在主张趁敌北返之际转而移军琼州,以天堑为凭据守赢得时间,韬光养晦以图后事,属下以为此举虽然艰难,但也胜似流转海上。” “对的,对的,琼州其实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庄世林自知身份,对这种‘军国大事’是轮不上他发言的,见大家有意落脚琼州赶紧插言道,“琼州正处于各藩往来的海路之上,往来贸易不断,来自泉、福、浙、湖广各路州的金银丝帛,高、化等州来的稻米、牛畜和陶瓷等物都会到此流转,同时海外藩国每逢季风时节也会到此交易,带来各种奇珍异宝,各色物品皆可获得。而一旦被鞑子围困,也可从海路前往占城等国购粮,只要善加利用养活我们府中这些人是没有问题的。” “不错,不错,琼州遍布树木,其中有造船良材,而属下也听闻岛上有人私采铁矿,想来是有的,咱们开采出来就不愁没有铠甲兵器了。而琼州尚有大片土地未被开垦,只要能招人耕种,自能供应军需。”周翔也大着舌头,腆着黑脸说道,他虽不大懂得殿下为何选择琼州落脚,但他早被殿下的‘神奇’蛊惑了,认为只要殿下认定的肯定是对的。 “殿下,去琼州属下也以为可行,但朝廷中宰执各执己见,去留尚无定论,又如何肯让殿下前往琼州开府,再有太后恐怕也不肯轻易让殿下前往那瘴疫之地吧!”众人各抒己见,基本以达成共识,而蔡完义从本心来说是不愿意去的,但此时又难以起口,只能旁敲侧击道,希望殿下能知难而退。 “蔡主事所虑极是,贸然前往定然难以成行,但只要稍加变通便不无不可。”赵昺听了笑笑说道。 “哦,殿下早有计划,属下可否能帮殿下参详一二?”蔡完义看殿下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可还有些不死心,小心地问询道。 “有何不可,本王也正需各位查漏补缺,看看是否有何遗漏。”赵昺点点头道,“蔡主事所言不错,朝中对去留仍有争执,可和议一旦失败就只余撤离一途了。以现在局势看,多数朝臣主张继续避难海上,待敌北撤后再复大陆。陈相虽一力要前往占城避难,但声高和寡恐难以成行。而一旦元军再次南下,局势失控,琼州再失,那唯一撤退的通路也将丢失,因此本王想前往琼州是欲为朝廷留下一条退路。” “殿下心思缜密,出兵琼州乃是为大义,定会得到儿郎们的拥戴,朝廷的许可!”赵孟锦大声赞道。 “嗯,如此朝廷确难有不准的理由,只待议和的消息……”蔡完义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王爷移府琼州的理由不仅让朝廷和战两派都无法拒绝,且让打着勤王复国的众将也难以推辞,还使殿下自己有了独自发展的机会,可谓是一举三得,而他也只能表示同意。但心中却暗叹这哪是个孩子,分明就是个小妖精,心思之缜密连他自叹弗如,自己以后还是少打歪主意吧…… 正文 第070章 烦恼 皓月当空,风中也带着丝丝暖意,赵昺却毫无睡意。自议和使团离开后,朝中看着十分平静,关于战和的的争论似乎已经停止,刘黻和江万载都没有再来过或透露有关议和成否的消息,今晚他将下一步的计划透露给了府中的众将,令人欣慰的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但他知道一日不离开计划便存在着变数。而府中的事务局还太稚嫩,根本无法触及更为机密的信息,这让赵昺十分焦心。 另外让赵昺忧虑的是自己身边的人才太少,这次如果能够依计划前往琼州是要建立根据地,而不是作为逃亡的跳板,那需要的就不止是战斗,还需统治万民、建设和发展。可赵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前世他只是个企业的小高管,与管理地方事务根本不搭界。而此刻与现代社会也不可同日而语,来了这几个月自己连宋代政府的组织构架和官僚系统的运转都没搞清楚,更不要说民风、民俗了,能混到现在不过是靠着生存的本能和前世对历史走向一知半解的记忆。 因此赵昺从开始就着意寻觅搜罗各色人才,尤其是熟知当今形势和政务、协调各方关系的人。虽然这一阵子他费力不少心,花了不少钱,但招来的多是些低级军官、弄枪舞棒的军汉,能工巧匠也找来不少,甚至还诓来了几个民间‘神医’,而招揽能为他出谋划策,协理军政事务的幕臣一直未能如愿。 造成这种状况,虽与自己这帮手下的见识和接触的层面有关,但赵昺以为主要原因还在自己。一者自己的身份高不假,可大宋亲王却没有实权,而自己之所以‘官帽’戴了好几顶,还是托了蒙古人的福。因而除了府中这些无处可去的人,有点报复的人谁也不愿意跟着个没前途的闲散王爷瞎混;再者自己年纪太小,即便是只潜力股也是长线投资,大家都等不起啊;还有便是如今自己主动要求出质蒙古,傻子都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活儿,更是吓退了众人,那已不是投资而是投死了。 赵昺有心放下身架亲自求贤,但在这个世界中他可谓是两眼一抹黑。要知道不论是能在正史、野史上留个名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除了名家大儒,忠臣良将,便是大奸大恶之人,最不济的也是干过‘惊天’大事之人,而能让他这个对历史半吊子都知道的人至少也是得有些典故和谈资的人,否则没戏。 而眼巴儿前确实有几个赵昺知道的人,号称‘宋末三杰’的文天祥、陆秀夫和张世杰,‘三古十二斋’中的江万载,末世宰相陈跑跑及自己府中的郑虎臣的事迹他都知道,可这些人除了郑虎臣这个不入流的县尉都是国家宰执,以后归以后,但此刻谁会跟他玩儿!有点印象的虽也还有几个,只是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他们在那里,所以让他去求贤,还不如去求仙,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如此一来,赵昺所面临的局面便是无人可用,而又势如骑虎,他现在是有条件也得上,没条件也得上了,但接下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啦! 正当赵昺愁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临时行在也是灯火未熄,一帮人还在秉烛夜谈,如果是赵昺听到了他们所谈的内容,必会中指向上大骂老天又在玩儿他… ………… “即位大人可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殿中只有寥寥数人,杨太后看看下边略带焦急地问道。 “启禀太后,微臣想过几个人,为国尽忠的心是有,但他们不是资历尚浅,便是学识不够,恐难当教导、保护幼主的重任。”陆秀夫叹口气起身答道。 “是啊,卫王此次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一定要挑选位德学兼备又持重之人,不仅能处事不惊,还要有胆气,以维护殿下周全。且其还要博学多才,能担当起教导殿下之责,勿忘根本!”刘黻也附和道,但并没有说出合适的人选,似有敷衍之意。 “话虽如此,但已经议了多日却没有给卫王府选出位师傅,更没有挑出位伴使,如何不让奴家心焦?若是文相在此定会为奴家解忧。”杨太后叹口气说道,其实在议和使团派出之时为殿下选择师傅及随行人员便提上日程。初时,她想朝中遗臣不少,定会有人自告奋勇前往,但很快便失望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肯应承。无奈之下只能点将,可被点之人却以种种理由推脱,甚至有人担心被强行任命居然暗中开溜,当年临安失陷前夜满朝官员出逃的一幕没想到又再次上演。 “娘娘如不厌弃,老臣愿为使臣陪殿下前往!”坐在一旁的江万载听了是如坐针毡,起身应道。 “大人万万不可,如今时局动荡,大人乃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怎能离开。微臣不才,愿陪同卫王殿下北行。”未等太后说话,陆秀夫便出言劝阻道。 “是啊,江大人乃是老太后托孤之臣,身负辅佐陛下恢复社稷重任,切不能离开。而陆大人还要参赞军机,还是微臣去比较合适。”刘黻也言道。 “江大人年事已高,北行之路山高路险,尽是苦寒之地,恐难以应对,而朝中也离不开,切不要再有此念。”杨太后清楚江万载若是离开,整个朝廷就塌了一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的。 “这……”江万载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保护幼帝,维持赵氏政权的存在,可除了自己之外在座的都是朝中宰执。陆秀夫是朝廷中的后起之秀,忠贞坚韧,又有才华,有他在枢密院正好牵制日益跋扈的张世杰。而刘黻虽然在新朝之中表现的并不抢眼,但人敦厚老实,更难得的是他与陈宜中和文天祥、陆秀夫等人关系都不错,朝中也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协调各方关系,维持朝中各方关系的平衡,缺了哪个也不行。 让江万载难以决断还有卫王殿下对当下时局所做的预判,其坚信和谈不成,且朝廷急功近利的做法必会导致失败。而他也听说卫王府在朝廷下旨准其开府后不仅继续招兵买马,发放军服器械,还给义勇们发了薪饷,似乎根本就没将准备出质蒙古当回事。这种态度让江万载有些举棋不定,始终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 说不信,看看面前与卫王接触最多的刘黻对挑选伴使一事丝毫也不积极,态度极其暧昧,且自己也曾与殿下面谈,当日之言又多有应验。而寄居自己府中的应节严去了两次卫王府后对其赞赏有加,称殿下为不世之才,来日定成大器,显然也对其所言深信不疑。想着以应节严的操守及德行,断不会胡言乱语;说信,江万载深知自己的担子有多重,他不能也不敢把国运放在一个五岁的孩童身上,更不能受其言论的影响丧失对时局的正确判断。 更让江万载烦恼的是和议使团派出后,太后便开始为卫王挑选伴使和随扈人员,似乎为弥补自己的愧疚之心,她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却将朝中的事情都抛在了一边。而元军虽说已经有北撤的迹象,但其中是否有诈谁也不敢断言,朝廷依然要时刻准备撤离,可每次廷议太后商议的都是为卫王选人之事,今天天都黑了,还没有散,大有不商量出个结果不罢休的姿态。 “娘娘,臣想到一人,不知可否?”正当江万载烦恼不已的时候,陈宜中出言道。 “哦,陈相有合意之人,快讲!”太后急急道。 “娘娘,臣举荐之人为前宝谟阁待制应节严。”陈宜中禀告道。 “此人如何?” “娘娘,应待制自幼聪颖,闻名乡里,七岁应童子试……”陈宜中小嘴巴巴的将应节严的光荣史详述了一遍,其中不乏溢美之词,不清楚的绝看不出两人不睦。 “众卿以为如何?”太后听了果然是一扫脸上的阴霾,欣喜地问道。 “娘娘,臣以为应大人学识渊博,可为卫王师。”刘黻首先赞同道。 “臣附议,应大人文武兼修,见识不凡,定能辅佐卫王成就事业。”陆秀夫也说道。 “既然众卿都以为合适,那他现在何处,速速召入宫中,奴家想见见!”杨太后见大家都无意见,急不可耐地道。 “娘娘,应大人近日正在潮州,其行踪江大人可能知晓。”陈宜中笑着看向江万载说道。 “娘娘,臣以为不妥。”江万载听了叹口气道。 “有何不妥?”杨太后一愣道。 “娘娘,陈相所言不虚,可应节严早已致仕,回归乡里,到微臣府中不过是游历至此。再者其已年近七旬,业已老迈,又如何能跋涉千山万水前往北国呢?”江万载十分清楚陈宜中的心思,其是担心应节严久在甲子镇盘恒有重新入仕之意,以其等其被起复后与自己作对,还不如将他打发的远远的,但此刻太后似乎意有所属,恐怕难以拒绝了…… 正文 第071章 喜从天降 王德看着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神色不安的殿下有些好奇。按说王爷年纪尚幼,喜怒无常,甚至是时常哭闹都是正常的,可自从他来到府中也只见过殿下因与倪亮失散后重逢哭过一次。而王爷平日中虽小孩心性难改,但处事待物却十分成熟果断,甚至比附中他们这些管事还要沉稳,以致大伙儿渐渐的忽略了殿下的年龄,皆不敢以孩童视之。 “王德,拜师之物是否已经准备齐全了?”正当王德浮想联翩的时候,王爷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殿下,束修礼所有的丝帛五匹、酒两斗、修(肉干)五脡皆以预备齐全。”王德愣了下答道,这事儿殿下自从接了懿旨后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嗯,一定要准备最好的,切不可马虎。”赵昺点点头,想想又言道,“这礼是不是有些轻了,是否还需要再添些什么?” “殿下多虑了,此束修之礼乃是天下通礼,上至皇子、国子监生、四门学学生,下至乡间村学拜师所送的礼物都是这些,皆无差异的。”王德心中暗笑,殿下难道如此不安就是因为这些小事而烦恼吗?不会,定是因为被元妙大师给打怕了,听说宫中指定了师傅而心虚,想多送些东西求得心安。 “哦,既然如此就罢了,不过要吩咐下去府中上下皆不可对几位师傅无礼!”赵昺迟疑了下说道,不过心中绝不是王德所想,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束修在这个时候就相当于学费的,如果在现代恐怕连年节送给老师红包的零头都不够,何况对于他这种需要多对一教学的学生,算起来真是便宜。 “殿下放心,小的早已吩咐下去了,也已命人在东厢收拾出了一个清净的院子,一用之物皆是好的。”王德答道。 “嗯,让他们在小厨房用饭,所需供应由内府开支,再拨两个人伺候,切不可怠慢了。”赵昺想了想又吩咐道。 “殿下,小的会自前往看着,绝不会出什么纰漏。”王德答道,心中却是有些不耐。此次派到府中的三个人,那应节严来府中也有几次了,其是三朝老臣被聘为王友,王爷厚待其也到罢了。而另外两位一个是前宰相江万里的长子江璆任王府翊善,一个是其执掌白鹭洲书院时的学生邓光荐任侍读,这两人与应节严相较资历、名声皆不显,且说起来也是负有教导之责,但也是府中的属官,一并供起来就有些过了。 其实也难怪王德这样想,这王友乃是皇子之师友官也,多由德才兼备者为之,相当于王师。而幕属是下属,当然老师与下属的地位不同,要高于翊善、说书和侍讲等属官,日常生活中礼节也便不相同,王要待之以宾礼、行答拜礼。 “清楚就好,你要严加督促,万万不能有失礼之处。”王德的小心思赵昺一搭眼便看出来了,再次强调道,他知道古今之事都是领导重视,底下的人才会用心,因此才不耐其烦地反复叮嘱,而他如此也不无缘由…… 古时皇子出阁,皇帝们都会为其挑选属官,因为他们深知王府僚属不仅是辅导皇子的教师团队,也是皇子处理政治事务的智囊团,以便协助皇子处理府事。且王府官属与皇子关系密切,且大多为皇子心腹,一旦皇子登基,王府僚属往往“以其有保傅之恩、调护之效”而得到重用。因此在为皇子选择僚属时十分慎重,尤其注重德才。 而赵昺此刻所处的环境尤其恶劣,这是要时刻准备前往蒙古‘送死’的,因此杨太后是慎之又慎,不仅要尽到教导之责,还肩负着保护其安全的任务。赵昺对选人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于朝臣们的表现也能理解,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有舍身成仁的情操,再说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所以当赵昺闻知前来赴职的属官后,尤其是获知他们的履历后赵昺直感到一阵恍惚,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来烧冷灶,且是大大有名之人。应节严自不必说,论才他身上背着文武双进士的头衔;论德也是官声显赫,资历丰富,受人敬仰。经过几次接触,他曾有心将其召入府中,但想着自己‘小门小户’,缺人又少财,恐其拒绝闹得大家不好看,以后连机会都没有,才犹犹豫豫没有下手,却没想到好梦成真。 江璆此人也不差,他是前宰相江万里的长子,但其却自幼受叔父江万载的教导,随其习文尚武,在鄱阳湖、长江中游一带演练水陆阵法,颇得要领。十三岁后,又随其叔父宦居临安,就近攻读于临安官学。成年后,回乡以江右漕闱入仕。四十岁时,已历任部司朝官,以右朝请郎晋兵右侍郎,差遣岭南德庆府知军州事,后又被封为兵部尚书,兼提举广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 二任知州届满,江璆没有继续入朝,而是遵从其叔万载公之命,不住繁华府治,奉母邓氏并携儿孙落户粤西山区,安家于两广军事要冲之地——德庆,修建堡寨组织义勇抗蒙,拒敌达年久,败亡后流落广州一带仍整顿溃兵征召义勇,为朝廷输送了大量的兵员。 另一位邓光荐听着也不错,其少年之时求学于江万里创办的白鹭洲书院,进士及第后并没有入仕而隐居于家,其师江万里曾屡荐其出仕皆谢绝。但蒙古南侵后他却一改往日习性,离家随文相起兵勤王,致家中老幼皆死于香山兵燹。行朝成立后他归朝任宗正寺薄,其学问和德行皆上乘。 若说江璆赵昺还毫无印象,对邓光荐他却知道些,不过现在并无人知晓,因为那还是后事。崖山战败后,‘自己’被陆秀夫背着跳了海,军民们也纷纷蹈海自尽,这邓光荐正是其中一人,而其身份也正是帝师。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两次跳海都被元军救起,与文天祥同押北上,舟中唱和,后来因为生病被留在建康没有继续北上。 相处的时间长了,蒙古人发现其只有文才而无治国持政之能,降之不足以用,杀之又不足以摄天下汉民之心,于是囚禁多年后便将他放了。而后灭宋主帅张弘范死后,其子张珪袭父职,将邓光荐迎入府中作师傅,教导自己的子孙。也却有些成就,使得张家涌现出不少人才,数十年不衰。由此看来,赵昺觉得邓光荐确实不是当官的料,却是个好老师,但心中也因为其后所为还是有些疙瘩。 不管怎么说,情况要好于预期。而赵昺也从中深切地感到了杨太后的爱护之心,这三人可以说都曾有军中经历,尤其是应节严和江璆皆亲历战阵,指挥过千军万马,必然处事不惊有急变之才,对于将‘深陷敌境’有着完全的准备,关键时刻也能助其脱身。再有这三人皆以江氏一族有关系,可见太后对江氏的倚重,对他们放心。 三人现在的到来,对于处于困境的赵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不仅使得他能尽快的了解、熟悉这个世界。且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能迅速构建起遍及朝野的关系网,尤其是在这去留的关键时刻,自己可以说已经和江氏一族休戚相关,也以江氏一族之长的江万载搭上了关系,诚然赵昺也不指望其那么公正廉洁的人会徇私枉法,而只要他稍有恻隐之心就会有所摇摆,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早前赵昺已经在两人会面时展示了自己‘神奇’的一面,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婉转的表明了自己的志向。且他相信应节严肯定也会将此后的会谈内容告知江万载,对其判断和做出决策有所影响。而这两支预防针打下去,现在再加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对自己前往琼州独立发展的计划是否成功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也说明好人必有好报,江氏一族为国尽忠,死伤无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只要自己不死,大宋不亡,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当了皇帝,也定能保全他们一氏平安富贵。但这都是后话,赵昺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留住他们的人,也要留住他们的心。因此即使这几个人不贪图富贵享受,甚至会为此教训自己一番,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姿态做到了,他们也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且如此对世人也表现出了自己尊师重道,重视人才的一面。 但欣喜之余赵昺也有隐忧,那就是随着这三人的到来,再加上驻府中的江宗杰,江氏一族在府中将形成一股新势力,而随着他们对府中事务的介入,便可能会对府中刚刚形成的格局造成影响,进而形成分裂,使得本就弱小的势力遭到削弱。他当然不想这种情况不要发生,也希望化解各方的隔阂,那现在就不能不防要做好准备…… 正文 第072章 老师 诏令下达后,太仆寺挑选了吉日行拜师礼。三月初五,在礼部主持下,由朝中几位宰执见证,在乐曲中赵昺着礼服先向孔圣人施礼,其是天下读书人的共师自然少不了。由于江璆还在广州,一时无法赶回,只能缺席。赵昺随后向应节严和邓光荐行弟子礼,送上束修,两人受了半礼,回赠了一套文房四宝,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几位宰执便匆匆进宫议事,赵昺还有些愣神,他琢磨着古人最重礼仪,而拜师礼也算是大事。自己昨天还在礼部派来的礼官指导下演练了半天免得抓瞎。没想到今日却草草了事,像是在敷衍一般,赵昺想想自己怎么也算是当今皇弟,大宋唯一的亲王,即便要出质蒙古亦是为了国家,但他们如此待己不免让人心寒。 “殿下,为何不悦?”应节严见赵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矮下身问道。 “世态炎凉,先生在如此情况下入府也是委屈了。”赵昺摇摇头叹口气道。 “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老夫如今四海为家,能在王府寻得一容身之地业已知足了。”应节严笑笑不以为意地说道。 “如今时运艰难、人心浮动,以致礼崩乐坏,皇家威仪不再。”邓光荐感慨道,“唉,可只要来日能驱逐鞑子,中兴我朝,吾等吃些苦又如何?殿下又何必纠结于此?” “先生言之有理,学生受教了!”赵昺躬身向邓光荐施礼答道,借此好好的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其四十多岁,中等偏上的身高,面白清秀,三绺长须,也算是个美大叔。美中不足是总仰着头板着个脸,甚是清高,大有装逼之嫌。但身上也少了官场中常见的油滑、世俗之气,赵昺觉得这孩子好人是好人,只是读书读呆了,行事迂腐说话激进,标准的古代愤青。 “殿下可曾启蒙?”邓光荐看赵昺态度诚恳,可能也想着殿下终究还是个孩子,跟他说多了怕也不懂,便转而问起了功课。 “禀先生,学生在临安之时便以启蒙,学了几个字,此后在船上承蒙刘大人不弃,曾听其讲过月余的《论语》,其它经史还未曾涉猎。”赵昺知道这是在考教自己的功课,想着自己前世好歹也是求学十多年,换算到现在怎么也是国子监毕业,可现在却要像进学前班一样让人考,不免感到好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论语》共有几篇?” “共有二十篇。”赵昺一愣后答道,他没想到这家伙说考就考啊! “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出自那篇?” “出自第十四篇《宪问》。”赵昺立即答道,心中却暗叫侥幸,这多亏在疫船上闲着没事还听得进去,记得住,否则便露怯了。 “殿下真得只学了月余,可知其中之意?”邓光荐有些惊异地说道,他看出殿下回答时根本不假思索。 “呵呵,中甫,殿下虽无过目不忘之能,却也天资过人,聪慧异常,这《论语》只怕早就烂熟于心,你考不住殿下的。”应节严笑笑对邓光荐说道。 “先生过誉了,学生愚钝,这皆是刘大人教导有方,以后还万忘两位先生倾心教导,不过要少打板子,当然最好不要打!”赵昺赶紧向两位施礼道。 “殿下这是何意啊?”邓光荐有些懵,王爷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哈哈,殿下平日跟随泉州少林元妙大师习武,而大师素来严厉,殿下是被打怕喽!”应节严听了大笑着解释道。 “唉,原来如此!”邓光荐不禁莞尔,不过也看出殿下是个灵精,绝不会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以后还真要善加引导,不要走了歪路。 “两位先生,府中已布置好了暂居之地,只是不知是否合意,不妥之处本王再命人添置。”三人说着话出了宫门,赵昺对二人说道,邀他们回府。 “多谢殿下,老夫在江大人处还算自在,就不必如此了吧!”应节严客气道。 “殿下,我们也许不日便要北行,搬来搬去太过繁琐,又何必麻烦!”邓光荐却有些不耐地道。 “邓大人,殿下闻知你们要来,便早早命人收拾屋子,安排下人,还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吧?”一边王德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在宫中每日周旋于各种人精之间,如何听不出应节严是客气,而邓光荐却是直言相拒,见他如此不识抬举当然是心中起火。 “哦,我清净惯了,不喜嘈杂,实在是难以从命。”士人对这些五根不全的内侍本就心存芥蒂,认为他们是祸乱宫闱,喜进谗言的小人,而邓光荐又是个传统的士人,对王德本能的心怀抵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 “本王邀两位先生居于府中并无恶意,只想早晚请教方便,绝无强迫之意!”赵昺见两人言辞中都带了火气,而王德显然是护主心切,看不惯其做派;那邓光荐显然是不通人情世故,但怎么说人家是自己的老师,也不能刚一见面就让其下不来台,于是他摆摆手制止了王德继续说下去,客气地说道。 “中甫,殿下说得对,如今我们在卫王府任职,再住在江大人处多有不便。殿下既然诚心相邀,我们便搬过去吧,再者王府所处僻静,风景秀美,也不失一处好去处。”应节严毕竟老于世故,听了邓光荐的话也是暗自摇头,而殿下也绝非寻常孩子,一再拒绝难免会心存芥蒂,赶紧打圆场道。 “嗯……也好,就依大人所言。”邓光荐略一沉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也感觉到气氛尴尬,勉强答应了,“殿下,只是下官所携书籍甚多,需要整理,一时……” “哦,不妨事,待先生整理好,本王命人去搬便是了。”赵昺笑笑说道,又转向应节严,“应大人是否需要打点,我叫人一起搬过来?” “呵呵,老夫除了几件衣衫别无长物,烦劳殿下命人顺手带来便是。”应节严笑笑说道。 “应大人那就过去吧,殿下已经为大人缝制了四季衣裳,备下了一应用品。”王德瞥了邓光荐一眼,又媚笑着对应节严说道。 “哦,那我们谢过殿下了!”应节严拉拉邓光荐拱拱手对王德道,邓光荐也勉强施了个礼。 “哈哈,邓大人的礼小的却受不起,小的未见过邓大人,不知高矮胖瘦,所以没有一并备下,还待到了府中再行缝制!”王德干笑了声冲邓光荐好歹拱拱手道。 “你这……”邓光荐吃瘪,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说出话来。 “放肆,怎么能如此跟先生说话,赶紧赔罪!”赵昺前世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自然也接触过不少专家学者,但像这种书呆子还真没遇见过几个,而这个更是堪称国宝,至于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损人吗,即便王德有失礼之处,可好歹人家也是自己府中的总管,一点面子都不给。可现在心中虽然不爽,但好歹人家是自己的老师,怎么也不好让王德这么‘欺负’啊,当下厉声喝止道。 “邓大人,小人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王德说着在自己嘴巴上轻拍了两下躬身施礼道,邓光荐却似没听见一般让开一步背过身去。如此一来场面有些尴尬,王德弓着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而殿下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王总管不要多礼!”应节严见状赶忙也伸手扶了王德,转身又对邓光荐道,而他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中甫,王总管爱与人说笑,一时口滑,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邓光荐不明白其中厉害,应节严却清楚这些阉人,别看他们地位不高,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可他们伺候的人却是皇家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常伴君王左右比那些外臣更容易取得信任。偏偏他们心胸最是狭窄、爱记仇,往往是睚眦必报,得罪了他们几句谗言就能让你生不如死。因此即便朝中宰执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对他们礼敬有加,甚至是不惜躬身结交,不敢轻易得罪,何况王德还是内府总管。 刚才的事情应节严看得清楚,正是因为邓光荐言语不当在先,对王德面带厌恶之意。而王德起初也并无失礼之处,后来见主子频频示好,而其却不领情,自然不甘主子被‘辱’,这才出言相讥。可殿下喝止让王德赔礼后,看邓光荐的样子还是不依不饶,王爷虽没说什么,可他也看到其眉毛向上挑了两下,显然也是不悦。 应节严明白士人是应有风骨,可也得讲场合、分时候,怎么说也是君臣之别在先,师生之谊在后。现在连殿下的面子也不给这就不该了。而今天这又是刚刚入府为幕,岂不是惹得上下都对他们有看法,将来如何相处。其种种所为以致他对这位不通世故的同僚也头疼,不得不再次提醒。 “无妨,总管不必如此。”应节严与江万里同朝为臣,以平辈论交,而其学问和名声皆胜邓光荐不知凡几,他不敢在托大,好歹回了礼道。 “好了,既然殿下诚心相邀,中甫便先搬到府中,王总管可要多加照顾啊。”应节严见状拉着两人的手笑道。他如此说,王德还能如何,笑着应承着命人随邓光荐其搬东西。“殿下,昨日议和使团回来了,可已知晓?”他转脸又神秘的对还面带愠色的殿下道…… 正文 第073章 童谣 议和的结果如何,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赵昺的心病。他以前对于议和失败的判断都是来自于前世所知和对当前形势的判断,可世上还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之说。而自己的一切准备和部署都是基于议和失败而设定的,一旦出了意外,不但自己会被‘押送’蒙古,且成为所有穿越者中最悲催的样板,除非活到一百岁才能看到朱重九推翻元朝,否则将被蒙古人囚禁一辈子。 因此自议和使团出发后,赵昺就一直生活在忐忑中,想尽快获知结果以便赢得应变的时间和机会。但是王府的实力太弱了,情报部门又是草创,即缺乏专业人员,又缺乏人脉,尽管郑虎臣竭尽所能也无法在使团中安插进眼线,以致难以第一时间获得所需信息,他也只能以静制动——干着急没办法…… “他们回来了,结果如何?”当听应节严说起议和使团回来时,赵昺急问道。 “殿下以为会是什么结果?”应节严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赵昺反问道。 “议和应是失败了!”赵昺略一思索道,他也看出这老头是在卖关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在考自己。不过他也意识到老头其实一直对他的‘超能力’心存疑惑,怀疑自己背后有高人指点,便想趁他‘落单’的机会一试究竟。 “何以见得?”应节严依然笑着问道。 “这个……”赵昺抬头瞅瞅老头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其内心的想法,以致他觉得这老头之所以肯来府中是处于好奇,诚心逗自己玩儿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民族大义,“很简单,一者前往临安路途遥远,途中又有元军层层关卡,即便乘船顺风顺水往返也要十日。而他们才出发十余日便回,只能说明议和条件被鞑子断然拒绝,甚至没有走到临安便被挡了回来;二者,拜师礼乃是大礼,各位宰执今日心思却不在这里,刚刚完毕便匆匆入宫,多半是商议议和不成后的应对之策。先生,学生说得可对?” “不错,正如殿下所言议和失败了,而情形和理由也与殿下前时所言几乎不差分毫,只是不知今日商议的结果是否与殿下的预估相同。”应节严听罢愣了下言道,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居然只是从这两个谁也没有注意的地方便分析出了结果,而刚刚其还抱怨世态炎凉,朝臣们不拿自己的拜师礼当回事,可从自己的一句问话中便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不说其有预知后事的本事,起码这分析和判断能力就强过了许多自诩聪明的朝臣。 “呵呵,侥幸而已。”赵昺心中大松口气道,可看到应节严怅然若失的样子又觉奇怪,“先生为何不喜?议和无果,我们起码不用再前往蒙古为质,难道不好吗?” “唉,议和失败对殿下而言不易于死里逃生,但对于大宋却不见得是好事。”应节严看着喜上眉梢的赵昺叹口气道。 “先生此言怎讲?”赵昺有些奇怪了,明明知道是死里逃生的好事,他却感概万分,好像为没有出质蒙古而遗憾。 “殿下,如果议和成功,我们虽要冒死出质蒙古,却可为朝廷争取到一块立足之地,只要善加经营,便有东山再起的时机。而如今鞑子不顾国中****,依旧断然拒绝与我朝议和,表明其正如殿下所言鞑子待局势稍缓必会卷土重来,制我大宋于死地而后快,使我朝可能丧去复兴的最后机会,因而从长远看议和失败弊远大于利。”应节严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与刚才洒脱的神态截然不同,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先生此言,本王不能苟同!”赵昺皱了下眉说道,心中暗道老头儿原来怀的是舍己为国的心思才同意做自己的师傅前往蒙古,并不是自己的‘高才’吸引了其,可你愿意以身殉国,也不能拉着自己殉葬。而转念一想又不大对,明明是老头要陪着自己去死的。但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让老头存在此心思,否则不但对自己的计划无益,反而会搅了局。 “议和难成的原因本王前时曾与先生论过,就不再多言。”赵昺看老头面带疑问接着说道,“如今形势之下,鞑子要亡我大宋之意可谓世人皆知,可朝中不少人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心存幻想,寄希望于敌人的怜悯和施舍。而即便此次鞑子迫于国中形势答应与我朝议和,那也只是缓兵之计,但我朝却因此丧失了警惕和进取之心,一旦敌人再次来攻,恐怕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这无异于火中取粟、自取灭亡。反不如今绝了议和的心思,怀破釜沉舟之念与敌一战,或许还有重生之机!” “唉,吾老了!”赵昺一通话说完,应节严定定地看着殿下,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他想到自己年轻之时亦壮怀激烈,习文练武,心怀北伐江北,恢复故国之志踏入仕途;也曾亲自领军,仗剑城头与敌血战;还曾仗义执言,上书弹劾奸佞,以图振兴朝纲。可自己历经三朝,宦海沉浮三十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奸臣横行,壮志难酬热血渐冷之下致仕归降隐居乡下。今日突然发现安逸的生活已将斗志消耗殆尽,心中不禁充满悲凉,大有英雄老矣之感。 “伏枥老骥尚有千里之志,先生怎能有颓废之意!”赵昺一看老头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的话说得不重啊,怎么把老头弄成这个样子,他还指望其给自己出谋划策当参谋呢,现在心灰意冷之下摔了耙子岂不坏菜,赶紧鼓励道。 “哈哈,殿下之意老夫明白,今国家危难之际老夫如何能退避乡野,安心做亡国之臣!”应节严人老成精怎么会听不出赵昺话中的意思,大笑着说道,“只要殿下不弃,老夫愿为肱骨倾力辅佑,助殿下一展宏图!” “这……学生当下就有一件大事欲请先生帮助!”应节严转瞬间便换了副面孔反而让赵昺有些不大适应,不过想着其经历过诸多风雨许多事情早已看开,难以影响到其本心,刚才失态只是有感而发。可既然他主动提出帮忙自己也不能放过,搔搔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殿下可是为如何欲脱离朝廷之事而烦恼?”应节严矮下身子轻笑道。 “哦,先生如何知晓的?”赵昺惊异地问道。 “现在街头巷尾都有孩童在传唱‘海上行,风雨急,大王小王难称王;浪头高,船行险,大王小王难成双……” “先生是哪里听来的啊?” “难道殿下不知吗?恐怕童谣正是出自殿下之手吧?”应节严摸摸殿下的脑袋满是戏谑之意道。 “嘿嘿……”赵昺被说破低下头不好意地傻笑,显然是默认了。他清楚自己人轻言微,若想劝服太后很难,而刘黻和江万载对自己的建议是否采纳也一直没有明示,他只能出此下策,编了首童谣让陈墩教会了几个小孩子,然后在人多的地方传唱,以期引起注意,能上达天庭。 “殿下此举虽有惑乱人心之嫌,但老夫还是能体会到殿下的苦心,但若是想让老夫帮忙,还得请殿下详加解说!”应节严一看殿下的神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不过也暗自佩服其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以此来影响朝政,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谓胆大心细,要知道若是被此时揭穿,就算他是亲王也难逃重罚。 “嗯,学生此计能否成功,正是要仰仗先生的,待我们回府再详谈。”赵昺想想既然其已经成为自己的师傅,无论古今便都是自家人了,而依其人品即便不同意恐怕也会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将此事外泄,当然其也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在现代人看来,赵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采用童谣的形式传达见解实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童谣在古代却曾经主导人们的精神世界,甚至不同程度上影响到历史发展轨迹。不过说起来还是科学不发达之故,诸多复杂的自然、社会现象,尤其是偶然性、巧合又频发性的事件往往令人无从解释,这导致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因素。而古人一直有人认为,神灵有时会藉助童谣或民谣,向人间暗示未来的吉凶祸福, 纵观中国历史,从有明确文字记载以来,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的预言,往往都是以类似于偈语或童谣等形式流传,让人悟而不直说。在明代以前,更是所有童谣几乎都是政治童谣,预言或揭示朝代的兴亡更迭、历史人物的成败祸福,以及社会战乱、自然灾变的前兆或验证等。因此童谣往往更会引起当权者的重视。但能在事发之前了解预言真实含义的常常只有个别人而大众则只能等到事后才能明白,而赵昺现在缺的就是能‘正确’解读童谣的个别人! 正文 第074章 大义之名 “殿下此事做的可不厚道,将老夫和江大人都算计进去了!”两人回府后,师徒二人和众人见了个面,便进了书房中屏退左右议事。赵昺将这回将自己欲琼州发展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应节严听罢点点头,歪着脸看着王爷似笑非笑地说道。 “嘿嘿,先生真是高明,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还请勿怪!”再次被人叫破,赵昺却无刚才的尴尬,他自知如果不是自己将内情披露,恐怕其无法将前后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的,进而推断出自己的布局。 “不敢,还是殿下高明,老夫惭愧。”应节严又似无来由的叹口气,通过几次交往他自以为已经对殿下有了透彻的了解,但刚才一席话又让他吃惊不小。 殿下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太后、皇帝、刘黻、陈宜中,乃至张世杰都是局中人,而他自与江万载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成了殿下棋秤上的棋子。其愣是将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通过种种手段只差一步便将计划变成现实,若不是今日殿下说破自己恐怕还蒙在鼓中不自知。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谁能想到操盘者却仅仅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其虽有亲王之名,却无任何职权,朝中又无根基,唯一的助力就是府中那群乌合之众。 如果角色转换,让自己谋划此事,应节严以为若在朝中尚可,自己可以凭借威望、故旧联络众臣上书,甚至不惜性命死谏,也许能够促成,可也绝无殿下的计划巧妙,不动声色便将众人置于局中;但自己若是一袭白衣,别说做、想都不会想,只能将一腔热血化为悲愤寄身山水、化为诗作,发发牢骚而已。两下相较,殿下的手段虽然有算计人心之嫌,但朝中之人又哪个不是鬼精,论机敏自己已落下乘。 “先生学识渊博,深谋远虑,我这是小道,如何能相提并论!”赵昺摆摆手道。他知道人谁都有虚荣心,即便那些所谓的圣贤也难逃这个怪圈,有的反而更甚。而应节严自幼头顶神童的光环,又有文武双进士的身份,有点自负心理也难免,现在看应节严脸色黯然,以为是感到被自己给算计而心中不舒服,因此赶紧猛拍马屁。 可如果让赵昺知道应节严心中真正的想法,他非得羞死。试问人什么时候最聪明?一百个人可能有一百个答案,但他的回答是——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因为求生是人最低级的本能,可以说是与生俱来。赵昺现在明明知道前边就是死路,怎么甘心陪葬,当然会调动自己所言的智慧去摆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高尚,还是阴损,只要活下去就是胜利。 “殿下高义,老夫已无地自容!”应节严老脸通红道,殿下现在越是谦虚,他越觉的自己不配为师,却不知道两人的出发点有着根本不同。 赵昺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为了活命不得不打着大义的旗号。可应节严根儿里便是个品德高尚之人,而以他的认识王爷终究是个孩子,秉承‘人之初性本善’的古训,想当然的以为王爷如此皆是为国为民,打死他也想不到其中却藏着个‘龌龊’的大叔。因此其用些暗招儿,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一律视而不见了。可他又将自己放在道德这杆称上去称,觉得自己失意之下便对朝廷心灰意冷,不顾江山沦丧、黎民涂炭而深深自责,当然也对如何教导这个弟子头疼不已。 “先生,事情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成败全在先生一念之间了!”赵昺看他自哀自叹的样子心中着急,但他脸上依然沉静,悠悠地说道。 “殿下,此事老夫一定竭力促成,以成全殿下报国之心,全为民之义!”应节严沉思片刻肃然说道。 “本王代赵氏一族、府中上下人等谢过先生!”赵昺‘双眼含泪’起身双手抱拳便要躬身施礼道。 “殿下折杀老夫了!”应节严哪里敢受王爷如此大礼,连忙双手急扶道。 “先生救我赵氏一族受得此礼,切不要推辞!” “老夫定会全力劝服江大人,殿下万不必如此!”眼见殿下竭力挺着要施全礼,又说出如此重的话,他更不敢接,退后一步施深礼道,他清楚太后以自己为卫王师,陪同出质蒙古,那是有托孤之意的,自己不应该反复试探而辜负太后之请。 “多谢了,先生大义定能青史留名,声播寰宇!”赵昺知道能不能得到应节严的鼎力相助就在当下,做戏自然要做全,声音哽咽仍然还以半礼道…… 经过这么一番‘交心’,当两人再次落座之时感情更近了一步,赵昺清楚老头终究钻进了自己的‘套子’,当然心中也有些歉意,他这么做说心里话就等于是道德绑架,虽然老头也是半推半就,但终归是自己算计在先,有利用之嫌。 赵昺前世也是知识分子出身,本能的对那些阴谋诡计有些排斥,可进入‘大染缸’之后吃了几次亏,便明白社会不是象牙塔,那是适者生存,强者为尊之地,如果在竞争中你不将他人踩在脚下,哪天你就将被他人踩在脚下。他也不傻,很快便发现在竞争过程中以力抗力,不讲究谋略技巧,往往只能事倍功半,出力不讨好,需要的是寻找到用力最小、最经济最便捷的实现自己目标的方法。 赵昺当时为了以后美好的生活很快便‘堕落’了,而他经过反思,也想明白了用权术谋人谋事,往往能最小的力气获得最大的收益,实现效益的最大化。一番苦干加巧干,很快便出人头地。但他学艺不精,黑心的老板技高一筹,抓住了他心软、好面子又缺钱的命门,为他画了张大饼就让赵昺心甘情愿的钻进了套子,最后成了替死鬼。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昺就发现自己力量太单薄了,若想活着,且能好好的有尊严的活着,只能靠脑子来改变现状。他清楚无论古今在权利斗争上没啥区别,甚至更为残酷,而长于智谋者胜、精于算计者胜、熟于权谋者胜,这条斗争铁律却是亘古不变的。生死关头之际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调动平生所学来应对当前的局面。 设计应节严自然是赵昺处心积虑的事情,应该说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人长得好有时候很占便宜,好坏似乎也带着相。应节严虽一袭旧衣,却穿出了仙风道骨的范儿,身上似乎带着股让人不敢侵犯的凛然正气,却又让人想要亲近。那陈宜中看着长的也不赖,衣着华丽,称得上中年帅男,可赵昺看他就不舒服,目光中带着狡诈,身上散发着阴损之气,让人敬而远之,恨不得绕着走。 几次接触和从侧面了解后,赵昺对应老头更加看好,不仅是少年神童,还是文武双全,有从地方到中央的工作经历,熟悉军政事务,官场规矩。更加难得的是学问渊博,品德高尚,且有着改变当今朝廷现状,抵御外辱,重振大宋国威的抱负。年纪虽然大点儿,但也刚刚六十多岁,按现代标准这层次的干部还不到退休年龄呢,正是经验丰富,做事沉稳的好时候。 赵昺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特意派来辅助自己这个‘白板儿’的。可他也知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难以收为己用。因此初时就没想将其纳入府中,只想借助其威望和能力促成自己逃离朝廷的计划。而他先前无论是摆出‘弃子求生’之局,还是借刘黻之口说出疫船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尤其是那‘神秘’的偈语都是围绕着这个目的进行布局的。 ‘出质蒙古’本来是虚张声势的前奏,只是想赢得开府和博得太后的信任,并没有应节严什么事情,没想到阴错阳差太后却将应老头指定为自己的师傅。天降惊喜,不能不让赵昺感谢上天垂怜,而如此一来其真真切切的就变成了自己的老师和僚属,起码名义上成了割不断的整体,作为曾经的高管,他知道有些人虽然看着是跟着自己干,却并一定是真心实意的,而是出于各种目的暂时栖身于此,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便拍屁股走人了。所以这样的人只能利用,而不能够信任,更不能托付。 那想要将应节严变成自己的亲信,成为能以性命想托付的臂助,就不能不使点手段,虽然可能会让人不齿,但现在斗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见分晓之际,已容不得他在乎他人如何想,如何说了。而赵昺今天所为正是有备而来,他知道要想操控对方,就必须发现对方可以被操控的弱点;而如果发现不了或者对方弱点很少,那么操控行动就可能失败或者很困难。 在社会上厮混多年,赵昺发现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不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乃至地痞混混都爱惜自己的名声,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而已。当然地位越高,名声越响的人就更爱惜自己的羽毛,像应节严这种活了六十多年,赢得了无数赞誉的人肯定不会例外,不想也不能在大义上有亏,以致毁了自己的晚节,那赵昺就给他挂上‘大义’之名,使他不能不上套,而背主肯定也不行…… 正文 第075章 实情 “殿下欲前往琼州立足,以便休养生息,训练军队,但是否知道琼州情形如何?”君臣两人互表心迹,激动之后,应节严开始考虑王爷的计划。他清楚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此后几年,十几年的发展,甚至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问题,若是如今一旦失策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他必须问明白。 “先生,我了解一些,知道那里瘴疫肆虐,乃是荒蛮贫苦之地,世人皆畏之,具体却不甚了了,还请先生指教。”赵昺说道,他此刻对琼州的了解只是史书所载,及府中各人口中所言,但更多的只是传闻,真正去过那里的人并没有几个,而曾涉足于琼州的庄世林也只限于神应港左近,并没有深入腹地,当然也无法全面的了解琼州财政、民情和军事部署。 “殿下此举虽大胆,却是莽撞了。”应节严暗叹口气,自己这个弟子连琼州的状况都不了解,就要贸然前往,直接后果就是因为对困难估计不足而措手不及,导致难以立足。 “先生,我明白琼州之行定是困难重重,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实力太弱根本无法与敌军匹敌,而朝廷又不肯接受我的建议,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赵昺有些无奈地说道。 “殿下,据我所知琼州因远在海外,用兵困难,自太祖以来采取‘因俗制之’的羁縻之策,以致土官坐大不知天威,政令难以通达,使得盗匪横行山海之中,百姓不得教化,民生困苦!”应节严明白殿下确实不清楚情况,便尽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宋朝建立以后,太祖赵匡胤开宝四年平定南汉以后,将全岛统属于琼州,设置经略安抚使掌握海南全岛的兵政,却不设路级的行政机构,而将全岛辖属于广南西路,并派驻了军队。但是官府衙门的运作实效是很值得商榷的,派往岛上的官员多是贬嫡的官员,其中虽不乏名臣,可多数人还是混日子的。 岛上的原住民由统称为‘俚族’的少数民族和秦汉之后各代迁徙的汉族居民,至本朝逐步形成汉族居民在沿海平原地带,俚族在岛内山林的局面,出于统治的需要,又任用大批土官管理地方,帮助官府弹压和抚谕黎人,守御隘口,传达政令。但由于海南当时落后的交通条件及各地区发展不平衡的局面,这种管理体制难以为继。 在土官势大的处境之下,宋王朝的官员当时海南虽有琼崖儋万四州都巡检之设置,也拥有禁军六百人、厢军一百八十人的兵额,但成分复杂,有以发配罪人组成的土军,有以黎人组成的黎兵,有以疍民组成的疍兵。可实际上全岛既无常驻之官军,也无长驻之武将。为了维持稳定,军队将领甚至不惜以钱财收买官兵上岛和巨资贿赂土官,根本不敢深入腹地。而近年来局面更加恶化,岛内完全不由官府控制,各衙门之间互通声息只有依靠海路。 隋唐以后,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旺,大量丝绸、瓷器、茶叶、糖、五金等出口货物和香料、药材、宝石等进口货物都从在这条航道上经过,海南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补给之地。海上贸易的繁荣便催生了以劫掠商船的海盗,许多人竟因此成为当地豪族。 现在武略不竞,盘踞崖州临川巨魁陈明甫、陈公发,自驾双龙头大船,号称“三巴陈大王”,占据鹿回头要塞,拥有临川五十余村税户,经常“鲸吞舞,出没海岸,敢于剽灭朝廷之舶货”。海盗猖獗,使得出海的商船能得以安全回返的无几,诸司泊务成了摆设,根本收不上来税银。沿海的居民无以安宁,生产无法进行…… 赵昺边听边暗自叹气,自己对困难的估计还是不足啊!现状琼州虽然还在大宋皇统之下,可实际上朝廷说了算的地方只有沿海几个州县治所,其它地方有的是土官说了算,再有就是被海盗占据,被生俚统治的地带更是谁也管不了,岛上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且岛上几乎没有正规军,只有些土官治下的俚兵和由疍民组成的运输队负责从内地向岛上转运粮食,可以说根本没有可用之兵。而应节严接下来的话更让赵昺心哇凉哇凉的…… 琼州在秦汉之前,原住民的生产方式是以原始的渔猎、采摘为主。而后上岛的汉民带来了先进农业生产工具和技术,但规模很小,只限于沿海平原一小部分地区,根本无法满足需求。这种状况直到本朝引进占城稻后才略有好转,可随着人口的增加缺粮依然严重,需要从大陆调粮才能满足基本需求,一旦月余粮船不到,岛上就有断粮之虞。 而史籍笔记谈论海南稻作经常提到‘一年两造’或者‘一年三熟’的盛况,赵昺这会儿才明白那多是文人们作为奇闻轶事记载下来的,根本不能深究。实际情况是旱稻有相当一部分播种在刀耕火种的山区或高坡台地上,即所谓‘畲田’,耕作粗放。另一部分则种植在稍有农田基本建设可耕耘的旱田上,这里虽不实行刀耕火种,但亦属于缺水的远江田,产量一般很低,唯旱稻‘米粒大而香’,为世人所称誉。 综观海南实际情况来看,其时稻作一年一熟是大面积的。一年二熟之稻受灌溉限制,只集中在水源充足地区,总面积也不大。一年三熟的倒是真有,但要‘勤于耒耜’,结合劳动力等社会经济因素来看,一年三熟只限于南部崖州地区,实际只占很少一部分地区。因此无论那一种熟制,其生产力水平都不高,相互间也参差不齐,以致养活岛上现有人口都不能。 赵昺清楚在农耕社会农业是手工业的基础,如此看来琼州的手工业也必不发达。而这又与商贸相关联,本地输出的只有沉香、槟榔、玳瑁、黑糖这些特产和粗加工品,产值低,难以创造大的财富。再者海南岛虽然是海上丝路的重要节点,成为波斯和阿拉伯商船来往于广州、泉州、扬州等通商口岸的避风港、中转站和补给港,但现在宋元之战集中在沿海城市,必然也会影响到国外贸易,海南也自然遭到波及。 工农业不发达,商业萧条的结果就是政府收缴税赋困难,而没钱则什么事情都难办。再加上政治混乱,内部矛盾尖锐,农业基础薄弱,武备松懈,疫病横行,可称得上死地了。而赵昺前往海南岛就是想筹集军费,壮大队伍,可他们现在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尚需要朝廷的财政支持。那么自己再带着大批人上岛,将更是雪上加霜,生存都会成问题,整军备战复兴大宋也就真成了句口号了…… “殿下是否还坚持前往琼州?”应节严看着王爷小脸紧绷,脸色越发凝重,额头上生生的挤出了两道抬头纹,知道他也意识到前往琼州将面临巨大的困难,捋捋胡须轻声问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已经没有了退路。”赵昺沉思片刻,抬头笑笑说道。他早就想明白了留在朝廷中肯定就是个死,现在海南岛都是这个球样,台湾那疙瘩儿就更完蛋。既然无处可去,为什么不去琼州试试,也许会杀出一条活路,再不济自己还能带人驾船出海去当海盗,反正这狗屁王爷也是捡来的,对于自己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殿下,心意已决?”应节严心中有些诧异,这孩子刚才还愁眉苦脸,转眼就又无愁容全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暗惆小王爷不是心太宽,那就是胸有成竹了,按照他平日观察,好像后者面大,可还是本能地又问了一句。 “嗯!”赵昺使劲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问一句,如果成行殿下是如何计划的?”应节严清楚殿下虽小,却已不能以普通孩子看待,自己作为王府幕僚、殿下的师傅就应尽力辅佐,为他出谋划策,而不是擅自做主。可首先就要详细了解殿下所想,才会有的放矢,提出自己的建议。 “若想在琼州立足有四件事必行:筹款、招贤、扩军、移民,重中之重乃是筹集资金。”赵昺悠悠地说道,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筹建一个新公司也就是要做这几件事,筹集启动资金、寻找各方面的人才、招收基层工人、扩大生产规模,如今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殿下所言不虚,只是老夫不解为何要以筹款为当下第一要务?”应节严皱了皱眉问道,他对王爷所言非常赞同,却对将筹款作为最要紧的事情有些担心,他深知一个君王太爱钱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其不择手段的横征暴敛,甚至纵兵劫掠,那对国家和百姓将都是一场深重的灾难…… 正文 第076章 抢 赵昺前世曾听一位忘了名字的大哥说过句话,意思是‘在世界发展史上,谁能获得巨大的财富,就能在其上建立一个庞大的帝国。’他以为这哥们儿说的太好了,无论什么时候有钱都好办事儿,有钱才能招揽人才,才能扩军修武备,再说就是经商也得有本钱啊!现在自己无论是想去琼州,还是跑路,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刚才听闻先生一席话,方知琼州情况恶化到如此地步,而今我们众多人马上岛定然会加重地方负担,从而引发矛盾,并不利于我们立足。因而进驻前我想筹集一部分军费和粮食,在短时间内不与岛上官民争利,以利于我们施政,扩军和备战。”赵昺略一思索答道。 刚才老头一问赵昺就明白了,这些深受传统文化熏陶的文人们什么时候也改不了酸腐的毛病,什么时候都爱讲个大道理,以标榜自己的大义。却不想想没有钱用什么去买粮食、发军饷。就算大家境界高,不计较是不是有工资,可你总得给人家预备件趁手的家伙吧,再抠唆也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还赤手空拳去拼命吧! 再有上门作客都明白不能空手,好歹拎点东西。现在自己好家伙带着一大帮人两手空空呼啦啦就上了门,不但镚子不给,还让人家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说,最后又顺手要东西,任谁也知道他们这帮子人是来从他们嘴里抢食儿吃的,你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时间短可能也就甩个脸子,时间长那肯定就得赶你走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老头心里肯定也明镜似的,可现在赵昺还不能直说,否则定会让老头认定自己粗俗、低级、下流,挨顿数落是跑不了的,因此要矜持些,话说得高大上,表明筹钱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是处于稳定地方,减轻当地百姓考虑。 “殿下一片爱民之心让人佩服,但殿下不向地方筹款,又取自哪里?”应节严听了肃然的表情缓和下来道,心中也感到十分欣慰,不过也心存疑虑,这钱朝廷可能会给一点,但肯定也不会太多,那缺口如何填补,总不是两位仙师将点石成金的本事传给王爷了吧! “抢!” “抢?!”应节严被吓了一跳,不过好在老头定力深厚,手抖了两下便稳住了,才没将茶水泼出去。心道刚夸殿下能为民着想,他怎么转脸就犯浑? “先生也以为此法可行,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赵昺一竖大拇哥笑道,不过看着老头张口结舌的样子心中更乐,当然他这么做全无恶意,只是觉得这老头当了师傅后便在自己面前装起了正经,摆出副为人师表的样子让他很不舒服,一时兴起便想着‘活跃’下气氛。 “咳、咳……”应节严猛地咳嗽起来,可这绝不是为掩饰尴尬的轻咳,而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憋的。心里也在琢磨,刚才自己只是质疑其做法,怎么就成了自己也同意抢钱了?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成了自己教唆殿下纵兵劫掠,那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可偷眼看看殿下一副贱兮兮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怀疑殿下是又在给自己下套! “先生也知道朝廷财政困难,所需全部取自地方,而政令所达的地方越来越小,供应已经难以为继。我们若是再行征缴,对百姓而言是雪上加霜,必会引起军民的反对,进而酿成祸端。”赵昺起身便为应节严捶背边说道。 “谢殿下!”应节严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了,又拱手谢过。王爷亲手为自己抚背,他还是十分感动的,但这并不能消除他心中的疑惑,“殿下既知如此,又欲何为呢?” “既然不能取之于民,那就只能取之于敌!”赵昺重新坐回说道。对老头儿的客气并不以为然,自己前世可是尊老爱幼的四好青年,做这点儿事情只是自然而然的,并没有什么想法,没想到老头却感动的眼含泪花,当然也可能是呛的。 “取之于敌?!还请殿下明示。”老头儿又是一愣,暗叹老了。自己也不是笨人,过去只需领导几句话,甚至一个眼色,便能充分领会其意图,知其想法。但今天尽管全神贯注也竟无法跟上殿下的思维,多次问询还是无法洞晓小王爷的心意。 “我想打广州。” “攻取广州?!”老头彻底蒙圈了,不过这次是被殿下的大胆吓住了。广州是广南东路重镇,宋蒙双方争夺的要地,再次失陷后元军布有重兵。朝廷也曾欲收复广州以缓解压力,但又都放弃了。想想朝廷虽然屡败,可现还号称三十万兵将,即便榨干水分也有十万军兵可用,他们都无力攻取。而帅府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千余还处于整训状态的义勇,其就敢打广州的主意,可称得上胆大包天了。 “然也!”赵昺点点头道,“广州乃是四海通衢之地,商贸繁荣,乃是财富聚集之地。而广东自开发岭南后也日渐富庶。元军一路北来,沿途劫掠了巨额财物,现尚来不及北运,必都存于广州,只要我们能攻取此处所获定然甚丰……” “殿下稍缓!”应节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殿下的话,心中暗叹王爷这是把广州当自己家库房了,以为伸伸手就能拿到啊,可还是忍住了气问道,“广州富庶征缴军需也容易些不假,可敌我实力悬殊,殿下又有何妙计能克敌必胜?” “先生是不是忽略了元军正欲北返平乱之事?”赵昺有些无奈似的摇头苦笑道。 “哦,老夫真是糊涂了,殿下是欲敌军大规模北调之机,乘虚而入重夺广州。”应节严经殿下提醒,猛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他拍拍脑门笑道,“但殿下要知敌军虽大规模北撤也必会留精兵守城,而我们府军刚刚组建,训练时日尚短,战力不强,兵力也嫌不足,即使兵力相当若想破敌也并不容易啊!” “先生所言不虚,因而一切尚在计划之中,只是遣人前往广州探敌虚实。并试制了两件破敌利器,抽调精兵加紧训练。若是有机可乘便战,要是不成也只能暂且放弃,另寻它策。”赵昺点点头道。 其实‘劫掠’广州之事,赵昺是早有预谋。说起来在疫船上避敌时得到那笔意外之财时便动了心思,一者是钱来得太容易;二者是他需要钱来收拢人心,准备逃跑资金。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具体的目标,但终有一路上再未遇到软弱好欺的‘肥羊’而放弃,可种子却深深的埋在心中。后来庄世林为购买粮食冒险前往广州,不但满载而归还带来那里囤积着大量物资的消息后,心里的那颗种子便发芽了。 接下来的日子中,府中的开销越来越大,且几乎没有任何进项,而赵昺前往琼州的计划业已开始实施。在前世广州是国家的一线城市,经济实力排在前列,而海南虽然开放了三十多年,还被称为最穷的特区。所以即便不知道现实如何他也清楚琼州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至今穷得还吃返销粮呢! 形势所迫,打广州筹款便正式进入了计划,而时间就暂定在前往琼州之前。同时也开始做准备工作,发军饷,招揽精兵强将、试制火箭及弩炮,这都与赵昺欲打广州不无关系。为了解广州的情况,他又命郑虎臣遣人前往广州侦察元军驻军人数和地点,港口有多少船,以及城中和周边民情、商情,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府库的位置。 为了不引起混乱,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即便执行侦察任务的郑虎臣都以为是避免前往琼州的途中与敌发生冲突,才要掌握广州敌军的情况,根本想不到王爷是在琢磨广州城里的钱财。应节严可以说是第二个知道赵昺欲攻取广州的人,而朝廷和府中众将都蒙在鼓中,丝毫没有觉察到王爷的计划,还或是担心、或是操心赵昺出质蒙古之事。 “嗯,看来殿下对攻取广州早有定案,可否详告老夫,也许还能为殿下查遗补缺。”应节严想着殿下又是制造新兵器,又是遣人刺探,还展开针对性训练,必然有了成形的作战计划。 “这……”赵昺搔搔头皮有些‘腼腆’的看看老头儿,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按照他真实所想,便是在船队靠近广州后,利用夜暗偷偷逼近海岸,然后利用火箭射程较远的优势,将所有火箭在短时间内全部打出去。如果能给敌军造成重大伤亡,或是吓得其溃退,那么就遣兵上岸冲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城中能带走的钱财和粮食尽数装船,不等敌军组织反扑就撒丫子跑了。而一旦发现敌军没有丧失战斗力,或是顽强坚守,那连船都不用下便直接跑路,反正元水军还在漳潮一带,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这计划简直是漏洞百出,说出来还真是够羞人的。但赵昺想想那可都是钱啊,不,是琼州立足的资本,大宋的未来,自己的脸皮算什么。再说他是自己的老师,有问题不问他问谁,于是赵昺红着脸向应节严简述了自己的作战计划…… 正文 第077章 说客 今天赵昺之所以向应节严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是因为他实在没有信心。自己前世在网上和人打打嘴仗还行,那毕竟是虚无的东西,无论胜负谁也不会损失什么,而实战经验那就是零,别说指挥军队打仗了,连群殴都没参加过。说好听点理论上还能谈谈看法,实战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但现在却是要真刀真枪的干,那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能否在琼州立足的关键一仗,如今却让他这个百嘛不懂的人去指挥军队作战,想想都会吓人一身汗。 自己打仗不行,王府护军中几位‘大将’过去多是基层军官出身,只有赵孟锦勉强摸着中层的门,让他们练兵、管理军队,甚至领兵上阵都还行,但普遍缺乏指挥一场战役的能力,而这次作战还是水陆合成作战,没有一个能统筹全局的帅才指挥,仗将打成什么样用脚丫子都想的出来。而老天爷正好将应节严送到自己跟前,赵昺岂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先生以为如何?”赵昺讲完的计划,看着应节严阴晴不定的脸怯生生地问道。 “还行,殿下的计划十分大胆。”应节严沉吟片刻咂摸咂摸嘴答道。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王爷的计划,可以说幼稚的可笑,而此前其谋划的出走琼州计划却是环环相扣,几乎挑不出破绽,两厢对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此大的落差让他不免有些失落。 “先生,我也清楚打广州不是易事,但形势所迫不得不试试。先生若是以为不妥,也只能另辟蹊径,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赵昺又不真的是小孩子,当然能听出其话中含义,这老头是实在找不出计划中可以‘夸赞’自己的地方,又不好直说,只能以大胆来敷衍。脸虽然红到了脖子根儿,可他依然笑笑说道,反似在安慰应节严一般。 “殿下,事起仓促,老夫一时也难以决断,待细想和看过之后再言。”应节严答道,他此刻也从刚才不断的惊诧中冷静下来。 应节严细想王爷打广州的计划,虽说其不是临时起意,但想想日子也不会太长,且其对广州的敌情不明,自己的实力又太弱的情况下做出的,就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些。当然此计划谈不上完美,可王爷起码知道利用当前形势,并采用奇袭的方式攻敌不备以求多些胜算,还懂得打不过就跑以避免损失的道理。要知道这孩子心中十分清楚攻打广州对于缓解府中当前财政困难,及后续发展所需是极为重要的一步棋,可依然做出一旦战事不利即刻退出的准备,这份心性就难能可贵。 历经四朝,还能官至二品平安落地回家养老,应节严绝不是靠运气好、学问高这么简单,这与其谋而后动的心性有关。而他现在已经看出殿下已经将是否攻打广州的决断权交给了自己,但他同样不清楚广州那边的情形如何;府军也只看到了表面,并不知道真实战力如何;还有殿下口中所言的新式武器是什么样、威力如何他也晓得。可此战却关系到王府的生死存亡,他不能不慎重,因此也不敢妄下结论。 “也好,我让倪亮陪着先生,要去哪里,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尽可去看、去问,绝无人阻拦。”赵昺点点头道,要是应节严贸然决断,他还真难以完全信任,而他现在要琢磨琢磨,反让他安心。 “多谢殿下,老夫定然尽责。”应节严施礼道。他清楚自己和殿下不过数面之缘,现在殿下不但真心求教,且王府对自己完全开放,表明其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岂能不让人感动,使老头竟生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应该说谢的是本王!”赵昺赶紧回礼,稍缓下道,“先生,和议已然失败,朝廷必然会重做安排,我有这顶帽子在身不便出门,江大人和刘大人那里还得请先生费心走动一下。”他上了两回朝才搞明白亲王擅结朝臣那是大罪,也明白为何刘黻不肯表示亲近,及江万载为何微服来访还要拉上这老头了。 “呵呵,老夫晓得,必不辱使命。”应节严笑笑道,应下了给王爷做说客的差事。 “诶,先生我们是不是要给江翊善也去个信儿,让他缓行?”赵昺起身送应节严出门,猛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嗯,殿下所虑极是,其可为内应。”应节严驻足沉思片刻点头道。 ………… 和议失败,朝廷上下是一片混乱,全军开始动员,在山前山后布防,修建寨堡,防敌突袭。而各种谣言也是漫天飞,有言鞑子大军不日便到,欲将朝廷彻底毁灭,而其北撤只不过是故弄玄虚;有人说已经看见鞑子水军的战船已经南下,要切断宋军从海上撤退的通路;还有人说督府军已经被鞑子击溃,大批敌军从梅州、汀州向惠州合围……总之没有一条是好消息。 虽说大多数传言都很快被证实是谣言,但已经闹得是人心惶惶,各军都出现逃兵,有的军官也携财潜逃,甚者有士兵杀死军官整队逃走投敌。而有的军队本就是招安的盗匪,军纪败坏,觉得大难临头居然在驻地附近大肆劫掠钱财、妇女,甚至图谋攻打县城,抢劫府库。那些前来勤王的义勇们见此也是人心浮动,他们之前不过都是种地的百姓,眼见朝廷久战不利又要撤退,离家是越来越远,便成群结队的离开,官军都不敢阻拦。 时局动荡,人心浮动,卫王府却似乎没有受到波及,一如既往的该训练训练,该吃饭吃饭。但也比平日加强了戒备,府军驻地各条路都布置了哨卡,日夜都有成队的士兵巡视,港口的战船上也加派了兵丁值守。可大家都看得出这些措施都是对外不对内,是防止有乱兵抢劫、骚扰百姓,保一方的平安。 “牌头,昨天咱们在殿前军的同乡来看我,说宫中连续几日正向船上搬运财物,准备撤离,可咱们府中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府门前的操场上在操练休息的间隙一队士兵围坐一圈扯着闲话。 “张晋,你那同乡是亲眼看到的?”牌头看了他一眼问道。 “没有,他是听一个守卫宫城的兄弟说的,那个人和宫中的一个小黄门相熟,偷偷告诉他的。”张晋神秘地说道。 “哼,八成又是谣言,你那同乡我也认识。他是殿前军的不假,可守卫宫城的乃是皇城司各军,他们都是从临安护驾而来的,如何会认识你那兄弟?”牌头冷哼一声说道,“再者宫中内侍不得与外臣相交,一个小黄门给他个胆子也不敢随便将宫中之事外传,这话又不知道转了几人才传到他的耳朵里,屁大点儿事也成了天大的事情了。” “牌头说得对,前几天还说鞑子已经过了汀州呢,结果却是汀州鞑子集结是准备撤离,反而是文相的督府军欲进兵。”一个士兵拍了下张晋的脑袋说道。 “以后这种话不要瞎传,参议局每日都会宣讲当日时事,比你那兄弟的消息要可靠的多!”又有人不屑地说道,现在府中的参议局的人员都会在晚上到各指挥通报近日国家所发生的事情,对于时局比较清楚,了解当前敌我大致状况。这样一来,正因为知道反而对于眼前的危险不那么紧张,对于这种传言有了一定免疫力。 “即便朝廷要撤离,府中也不是没有安排,咱们也已经演练过多次了,只要一声令下不出半日全府上下便能尽数登船出海,还怕将你丢下不成!”旁边一个军士说道,又引起一阵哄笑。大家都知道战局瞬息万变,而府中也针对可能发生突发事件做了预案。撤离只是其中一项,对撤离路线、各部登船先后顺序,哪一部负责警戒,哪一部负责殿后都做了详细规定,而各艘船上不仅配备了值守的水手,还都储备了可食十日的粮食和饮水,可谓万事具备,因而大家对此都不担心。 “再说你们看殿下不还在吗!他小小年纪都不怕,咱们又有何担心的。”牌头指指坐在府门口看军士们演练的殿下说道。 “是了,殿下能呼风唤雨,预知休戚,若是有事情要发生,他怎会如此悠闲。”张晋欠身看看说道,王爷在疫船上的神奇府中上下早已传的无人不晓,见证此事的又不是一个人,因此无人不信,而大家看见王爷还在,那比吃了定心丸还舒坦。 “晓得就好,前些日子还说殿下要出质蒙古,那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你们都吓的吃不下睡不着。可殿下不但给咱们发了薪饷,还换了新衣,不曾有一丝慌乱。为啥啊,那是殿下早就预测到议和必定失败,出质蒙古就是没影儿的事情。所以大家都不要瞎想,只要跟着殿下走没差错。”牌头指指手下的兵信誓旦旦地言道,众人看向殿下都重重的点点头。而殿下似乎也看到他们,也笑着颔首致意,让大家是一阵欣喜,可他们却不知其心中是苦不堪言啊…… 正文 第078章 烦心 赵昺这几天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天微亮便要起床习武,元妙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稍有差错戒尺就会落下来,不过日子已经长了还算能忍受。烦人的是现在有了文师傅,他要开始正式读书了。现在应节严受了自己的委托每日忙的难得看得到人,而江璆还远在广州,教导他的重任就暂时落在了邓光荐身上。 对于这位邓师傅,赵昺因为晓得其在投水未死的情况下侍敌,心中本能的有些厌恶和抵触,不齿于其满口礼义廉耻却背叛祖国及故主。而不满落实在行动上就是厌学,加上现在自己的计划又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不免有些烦躁。偏偏邓光荐又是个极为负责的人,上任的第二天就开始上课,且课程安排的很满,早膳后就开始上课直至午膳,而下午也是排的满满当当,以致赵昺觉得其若不是惹不起元妙,恐怕还得给自己安排个早读。 时间安排的这么紧,赵昺别说玩儿了,连府中的早会都没法参加,让他不得不牺牲晚上的时间处理府中事务。如此一来他当然不乐意了,以他的意思是承包制,学完当日规定的课程就算完了,可邓光荐却‘蹬鼻子上脸’,不停的给自己加码,真把他当神童了。前世便厌倦了这种填鸭式的教育,如今躲到这八百年前却又受二茬苦,自然引起了赵昺的反抗。 邓光荐虽没有元妙那么暴力,但其会抬出太后压赵昺。若是这招儿也失灵,那便开始唐僧似的说教,不停的谆谆教导,而这‘软刀子’比戒尺还可怕,让他不胜其烦,也不得不就范,只图耳根清净。赵昺却不是单纯以学习为己任的孩子,他是要拯救世界的,考虑的事情很多。而现在胜利似乎就在眼前,但又无法抓到,导致他烦躁不安。 今天赵昺实在受不了邓光荐的唠叨,来个惹不起躲得起,他翘课蹲到门口来了,他不相信其敢当着众军对自己‘无礼’。这些人可是连陈宜中都敢扔到海里的,怎么会容忍一个教书先生对王爷无礼,可能其也懂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古训,有一个时辰了还没找自己的麻烦,也让他有时间捋捋头绪,琢磨下如何应对…… 和议失败后朝廷接连开了几次闭门会议,来自内部的消息称撤离惠州基本已成定局,但对于撤往何处发生了激烈的争议。陈宜中旧事重提依然坚持要撤往占城以避敌锋,待时机成熟再图谋东山再起,他的提议得到自己一些亲信和门生的支持。而更多的朝臣却不愿远走他乡、寄人篱下,要坚持在沿海地带再寻暂居之地,以便指挥军民抵抗蒙古军的进攻。 不过这些事情都在自己的猜测之内,赵昺关注的是自己能否脱离苦海,而应节严这老东西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私下问过倪亮,老头儿每天很忙,不但观看了弩炮和火箭射击训练,还视察了水、步各军,查验了总计局的账本,到参议局小坐了半日,让医药局的医士给自己号了个脉,前往匠作局溜达了一圈,甚至还在大伙房蹲着吃了顿大锅饭,就是没有见其去过江府和刘府。 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倪亮这一根筋不清楚应节严是在干啥,赵昺却门清,这老头是在深入基层搞调研,想摸清自己的家底,弄明白府中的真实实力,综合情况后再作出评估,然后才会决定是否支持自己的计划,这与现代搞市场调查是异曲同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应节严的种种行为,说明其对他人所言不偏听偏信,做事谨慎,属于谋而后动之人。赵昺对老头儿这种严谨的、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倒十分赞赏,但也反映出其对自己信心不足,对护军能否完成攻取广州的任务持怀疑态度。进而导致其对前往琼州的计划能否顺利推进存疑,担心自己一朝失误犯下大错,导致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赵昺知道应节严如此是好意,更明白自己的这个计划本意就是想躲开前边的死亡陷阱,至于是否真的能立足琼州,乃至复兴大宋,都是后话,当前只是想假大义的名号收拢人心,为名正言顺的离开找个借口,至于细节上肯定有值得推敲的地方,有时他都会怀疑能否顺利走到琼州。而现在却是弄假成真了,他让应节严四处走走,只是欲以赤诚感动他,没想到这老头给当成正经事儿办啦,一旦让其抓住把柄,肯定不会为自己当说客了! “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赵昺一时也想不出摆平老头儿的办法,仰天看看碧蓝的天空暗叹道。他本想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结果又落到了老天爷手中,难道其是闲的蛋疼,放着天下苍生不顾,成心只想看自己的笑话解闷的,那自己是不是也该给他上柱香贿赂一下了? “殿下是不是逃学了?”正当赵昺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有人在他耳边说道。 “先……先生,如何早归?”赵昺一抬头便看到一头白毛,吓得往后一仰险些摔个四脚朝天,看清是应节严,望望天日头老高,想着还没到饭点老头咋就回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呵呵,看来老夫猜对了!”应节严捋捋胡子笑道。 “邓侍读教课太过死板,每日不是背书、识字,便是描红,闷也闷死了。”赵昺苦笑着道,心中却琢磨老头是不是也想借机教训自己一番,以维护师道尊严。 “殿下想是心中有事,难以安坐,却怪到邓侍读身上吧!”应节严依旧笑眯眯地说道。 “嘻嘻,两者皆有。”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敷衍道,却想这老头儿不是会读心术能洞察人的心思,不过转脸就否定了,想其厮混官场多年定也学会了察言观色,自己刚才一张苦瓜脸拉得老长任谁也看的出心里有事。 “邓侍读是有些心急了,却也是对殿下一片爱护之心,还望不要心生芥蒂。”应节严说道,心中却也暗怪邓光荐,自己已经想起婉转说过殿下心智已开,不同于寻常孩童,勿拘泥于常法,应因材施教。可其却不停劝告,还是引起了殿下的不满,若不加管教必会使其习以为常。 “唉,本王也知,可实难顺从,总要给我留出些空闲吧!”赵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还忍不住抱怨道。 “殿下心怀大义,欲为君为国分忧,但也不能荒废了学业,这些殿下比老臣要明白,不必老臣多言。”应节严整整衣衫,恭敬地施了礼正色道。 “学生受教了!”老头儿的自称突然由老夫改成老臣了,人也变得正经起来,将赵昺吓了一跳。他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自己的思想还是没有适应这个时代,虽说古今都有尊师的传统,但事师如父的观念在现代经济大潮中已经少得可怜。可在当今的大宋朝可还讲究师道尊严的,哪怕他是当朝亲王也不能例外,自己‘妄议’老师那是以下克上极为失礼的事情。而当下老头正经八本的训诫自己,且守着众军的面儿,赵昺想耍赖都不能,否则以后怎么御下,也只能深施一礼接受了。 “嗯,殿下身为当朝亲王,切记不可妄言!”应节严点点头板着脸说道。 “先生良言,学生定铭记在心!”赵昺再度躬身答道。而正在训练的众军眼见府里新来的教授训斥王爷,平日神一般存在的殿下老老实实的站着都不敢反驳,大家再看老头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由平视变成了仰视。陪着他的王德是目瞪口呆,而一旁的倪亮却是傻笑不已。 “知错就改便好,回去上课吧!”应节严点点头淡然地说完后,当先向府中走去,赵昺蔫蔫地跟在后边。 ‘咄、咄’眼见与应节严拉开了距离,赵昺突然跳起给王德和倪亮一人一个暴栗。 “诶呦,殿下这是为何啊?”王德大叫一声,捂着脑袋问道。而倪亮是可以躲开的,却以为殿下是跟自己开玩笑,并未当回事。 “怎会回事?人家杀鸡骇猴,你们两个憨货却还傻乎乎地看热闹。”赵昺瞥了眼走在前边的应节严压低声音道。 “殿下,哪有鸡,哪有猴啊?”倪亮面对愤怒的王爷左右看看迷惑地道。 “真被你们气死了,老子是鸡,你们是猴!”赵昺气得跳起来大叫道。 “原来如此,他刚才当众训诫殿下是这个意思啊,小的明白了!”王德偷偷指指前边的应节严说道。 “嗯,你还不傻,你……你待会儿好好教教这个憨货,别人都将老子卖了,他还迷糊着呢!”赵昺点头道,可看到倪亮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指指其又对王德道,而脸上却又浮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是、是……”王德鸡啄米似的点头,他明白了这是师徒两个在斗心眼儿,自己就是护城河中的鱼,偷眼看看老头的背影又提高了些嗓门。 “唉,这孩子真是成精了,原以为他过些时候才能惊醒,没想到当下就被看穿了。”走在前边的应节严却是听得清楚,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的,苦笑着叹道…… 正文 第079章 要官 王爷在府门口挨了应节严训诫的事情在府中迅速传开,而大家也发现殿下变得乖巧起来,他不但能按时起床习武,且不必督促也练得十分认真;而文师傅邓光荐对殿下近两天的表现同样十分满意,再无前几日懒散、懈怠的模样,其便也适当调整了授课时间,给了殿下些空闲,使得他能像往日一样处理府中的事务。 另外大家还发现王友应节严出现在被府中人私下成为‘小朝会’的早会上,王爷对其的态度十分恭谦,诸事皆问过其后才做决断,而其所请也几乎全部采纳,很少驳回。而应节严也确实是有本事的人,无论文武之事都能提出独到的见解,加上其曾为官多年,学问深厚,资历又深,组织能力和见识都不是府中这帮‘老人’所能比拟的,所以迅速赢得了大家的信服。 有能力,又倍受王爷恩宠,大家都觉得应节严隐隐已成为王府的二号人物,大有取代原来外府总管兼参议局主事蔡完义的态势。而就当大家妄自猜测的时候,王爷却下令撤销内府总管王德所兼事务局主事的职务,转由应节严接任。大家都知道事务局就是内府管理下的杂货铺,负责王爷的出行仪仗、护卫、采买和营造等一切琐事。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说得好听点也只是殿下的心腹近臣。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蔡完义也是一阵恍惚,因为外府主管名义上说是和内府总管平起平坐,但稍微明白点的人都知道内府不过是伺候王爷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总共也没有几个人,看着风光却没有多大实权。而外府总管却是掌握着府中人事权、财权和兵权的,管着上上下下几千口人,那是绝对的实力派。 任命一下,蔡完义压在心底的大石被移开,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但更多的是感动。说起来自家人最知自家事,蔡完义清楚自己的能力不及应节严万一,也没有应节严崇高的威望与遍布朝野的人脉关系及王师的地位。而当其参与府中事务后,王爷对其是言听计从,众人也是随风倒,应节严成为外府主管似乎已是众望所归,他因此也做好了随时被撤换掉的准备。 以人性而言,谋取高位,赚取巨额财富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到手的东西。可蔡完义虽明知是这个理儿,心中却并不舒服,自己毕竟属于王府初创时期的元老,为府中出了大力的,就这么被换下来总有被卸磨杀驴之感,不免心灰意懒。但结果是王爷并未喜新厌旧,而保留了自己的职务,应节严还要排在自己位后。不论如何,如今却是保住了自己的官职,顾忌了自己的脸面,他感到殿下这份情义太重了,简直是无以回报…… 感到轻松的却不止是蔡完义,还有赵昺。当那天应节严在府门前好不样儿的拿自己开刀,起初也让赵昺感到迷糊儿,按说这不是老奸巨猾的人所能干出的事情。但他转眼就想明白了,其这是想在府中立威,而为什么选择自己?答案也很简单,谁让自己是府中的老大呢!殿下都可以被其随时训斥的老老实实,其他人见了怎么能不怕,不有所忌惮。而事情反常必有妖,应节严选择这么‘激烈’的方式急于立威,赵昺的脑子怎么能不多转几圈,自己不能糊里糊涂的当只冤枉鸡啊! 于是接下来赵昺一边配合,一边思索。想着一个人急于立威,无外乎是想拔高自己,让大家害怕,也就是说他想要权力。而应节严本身不是贪恋权力的人,否则也不会要求致仕,那其要权力干啥?赵昺清楚这老头儿即便已经离开朝廷多年,但以其声望在朝廷中谋个有实权的省部级干部也不是难事,如今偏偏向自己这个毫无前途的亲王要权,只能说明他决定辅佐自己完成计划,且有了一定成功的把握,这才让自己给他个可以施展的平台。 作为王府的创立者,赵昺当然知道外府总管的份量,他也想将老头儿空降到那里,如此便于其工作。而比较难办的是让应节严当一把手,蔡完义则只能降为参议局的主事,如此一来其权是有了,但必然让人寒心,且得罪一大票老人,加上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并不利于稳定队伍。可若是让应节严就任参议局主事,以其资历显然委屈了,更是大材小用,这就会让自己落个不知人善用的名声,不利于以后招商引资。 思来想去赵昺也没有找到一个妥帖的方案,可应节严却主动上门跑官来了。其也没有为难殿下,不想要做外府的一把手,或是护军的都统,而是看上了内府事务局主事这个位置。大家都是聪明人,赵昺也没有多问,只能暗自佩服老头儿眼毒,苦笑着答应了。 在众人看来,内务府事务局就是殿下为安慰郑虎臣临时成立的单位,干些内侍们不方便做的闲事。而应节严的眼光却与众不同,他发现事务局虽然属于内府管理,且主事也由王德兼任,但从未见王德过问过局里的事务,全由副主事打理,可他来了几天都没有见过那神秘的副主事,其他人也是神秘的很。由此判定这个事务局实际上由殿下直管,独立于内、外两府的机构,具有诸多的特权。 再有应节严他熟知军政事务,知晓凡是一个方面的军政主官,按照惯例都要遵循一定程序成立幕府,为其出谋划策,参议军机,处理日常文书往来,协助主官管理地方和指挥军队。而他早已获知殿下欲开府琼州的计划,清楚彼时外府各局必然转化为执行机构,担负管理地方行政事务的职责,这就会造成殿下身边无人可用的窘境。 应节严在府中考察的日子中便发现这个独立存在的事务局中有许多殿下搜罗来的各色人物,却没有给他们安排具体的官职和事务,只是如同门客一般的养在府中。他不相信殿下那么聪明的孩子会养一帮闲人在府中,应是作为储才备用。待时机成熟,殿下就会以这些人为班底遴选出自己的智囊团,事务局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府中最为核心的机构——幕府。 幕府作为一府的神经中枢是个超然的存在,看似没有实权,但本朝的幕僚既是主官的参谋,也有相应的官职,可以负责具体的事项,也可作为救火队奉主官之命指挥协调各方处理突发事件。应节严想的很好,自己一旦入主幕府有了王命那就相当于手拿御笔的钦差大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指挥各方。 应节严主动要去事务局,赵昺也觉得老头善解人意,如此一来不仅为自己解忧,且避免了人事调整带来的波动,有利于王府的稳定,也可以为以后的发展储备人才。而事务局归于内府管理,大家都看得出,凭王德哪里用得动应节严这尊大神,说起来还是直接听命于殿下。因此这个位置是职虽低却位高,外人看起来也好看,可以说面子、里子得到兼顾,上上下下都高兴。 应节严有了名分便开始改组事务局,设总管一人,主要佐助殿下出谋划策,应付突然,权衡利弊,通权达变,总括计划谋略,保全百姓生命安全,不用问这个职位是留给他自己的。以下有参议官五人作为副手,主要负责谋取安稳解除为难、消除隐患之道;评论官员品德才能,选拔人才,严明赏罚制度,任命官位,判决嫌疑,决定可否。 另又有比较得力之数人:主要担负重大任务以维持艰难处境,修壕沟挖陷阱,治理营璧堡垒。学思渊博多能多才的二人:主管补录缺漏,弥补过失,应对外来的使者,评论是非,消除隐患接触凝结。管权谋战略的三人:主要从事策划奇特而机谋的战略。侦探数人:主要负责来往于敌国之间,探取各国士民及军中情报。 能言善说者数人:主要负责对外宣扬名节荣誉,使声威能震动四方,以削弱动摇敌人的军心。说客数人:主要负责游说于敌国之间,窥伺其内部作乱等候策变,以此作为间谍。精通道术、佛法之士数人:主要以诡诈的手段,依托鬼神来迷惑众人之心;通晓方术的三人:主管制造各种药材研究治病的方术。 其下再分设数案作为办事机构:记室,主管王府往来信件,档案、书籍、起草文书;司户,主管属地民众,统计户籍、田亩,开垦土地,兴修水利,计收税赋,筹措粮草、军费,运输粮秣。计算消耗,储备积蓄物资,疏通运粮道路;司法,掌治刑狱,审理案件,处理民事纠纷。 司功,掌管军法,刺探举发不守军令法则的人,奖励有功,处置不法;司兵:主要讲解评论各兵法的异同,作战成败的原因,选择训练各种兵器,讨论研究兵法战术;监天,主要掌管天文、气候的预报,推算时间的变化,查考符验核对灾异,从而能掌握并利用天候的变化之机。察明地形的利弊条件,远近险阻与平坦,水源的枯盈与山势险要之地,而不失战略上有利的地势…… 正文 第080章 人心难测 水大漫不过堤去,否则就要出事。应节严懂得这个道理,王爷再小也是君,他不能僭越,自己设计好事务局构架和人员配置方案还必须征得殿下的同意。赵�详细看过,发现应节严设计的方案大体出自于《六韬?王翼》篇,而自己之所以知晓这还是得益于前世为在上充大尾巴狼‘苦读’中外兵书的成果。当然装逼的结局就是尽管能说得头头是道,根儿里却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不过赵�还是对古人的智慧赞叹不已,此篇讲的将帅出征时指挥机构的配置,囊括了司令部的指挥参谋后勤通信作战和装备宣传敌工民政所需的职能和人员,即便现代军队指挥机构的编制也不过如此,可以说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他当然也提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其中虽与外府原有的机构有重叠的地方,但事务局偏重与战略方面的,而参议局则注重战术方面的,简单的说一个是动脑子的,一个是动手的。 赵�看过之后沉思良久,提笔在方案上划掉了侦探一项,又写上了一行字――转入事务二局。随后又在司户筹措粮草军费一项下标注上所有收入收缴后由总计局统一调配支取。这才加盖印章,签上批注,又拨了一千贯作为开办费用,并从匠作局抽调闲杂人员百人充作仆役,负责伺候这帮老爷们。 事务二局就是原情报部门,赵�将其剥离当然不只是考虑郑虎臣的感受,而是出于实际需要。他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军队是枪杆子,情报组织是刀把子,一明一暗,都是府中的强力组织,自己立足这个世界的根本。而枪杆子并不好抓,在朝廷投降,******连连失利的情况下,军队变得愈加难以掌控,都统制率部投敌,基层部队哗变,士兵逃亡,那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建立情报保卫组织,正是巩固部队的一项重要措施。而王府在军政两方都处于绝对劣势,就必须避实击虚,争取掌握主动。可如何探得敌对势力的虚实,那就要要靠情报工作。所以,举起枪杆子的赵�,同时也得抓紧刀把子,且绝不能假于他人之手,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而财权又是控制各方的另一个利器,抓住了粮财的分配权就等于扼住了他们的脖子,有利于培养自己的势力,削弱敌对方的实力,使得各方不得不服从自己的领导,想闹独立都没人跟他走。其次在这乱世之中,筹集钱粮不易,只有统一调配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能,避免两方争权出现财政上的混乱,导致钱花了不少却无法达到理想的效果。 说到花钱,赵�对应节严真是有点羡慕嫉妒恨。他发现有时人的名望真能当钱花,这老头儿几日来或请或借或荐招募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士人名流,务闲的官员流落江湖的奇人异士避世不出的隐士,也有精通文案军事的刀笔小吏,有的已经入府,有的还在路上。而自己花了大价钱请来不少所谓的能人,与其相比真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鱼儿’,根本不入流…… 赵�想亲自将签署的方案面交给应节严,如此即显得尊重,又能借机解释一下调整的必要性,当然他不会傻的说是想分权。可派人问了几次其都没有在府中,赵�看着老头儿为了自己四处奔波,是又感到又心疼。应节严毕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不但要招募人手,还要为开府琼州的事情游说各方大佬,难得有空闲。 努力总有回报,如今朝廷中的争论渐趋缓和,虽然以张世杰江万载和陆秀夫为首的几位宰执仍然反对避难占城,但也做出了一定的妥协,态度不再像从前那样坚决,而是将撤往占城作为备用方案,如果局势持续恶化,没有好转便可选择前往。而陈宜中得了台阶,同意暂时搁置,可提出必须遣得力干臣督抚广南西路,以保持撤离通道的畅通。 赵�相信这个结果是应节严私下做了共作的,至于其采用了什么方式他虽然好奇,但并没有多问。由此双方争执的焦点便又转向了派谁督抚广南西路,刘黻提出这是保证朝廷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应遣朝廷重臣前往主持。立即有朝臣推荐枢密副使张世杰,称其不但忠心耿耿,且战功赫赫,定能不负重托。 张世杰一听就明白了,定是陈宜中从中捣鬼,其是想以此将自己从朝廷中排挤出去,这也是其打击异己惯用的手法,与当年推荐参政陈文龙,右相文天祥出镇地方的手法并无不同。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朝中现在能与陈宜中分庭抗礼的只有自己,如果将他赶出朝廷,那么陈宜中就能独断朝纲,左右太后和皇帝,自己也成了任其摆弄的棋子。 既然看穿了对手的诡计,张世杰怎么肯就范,不用他多说,自然有一众手下替自己出头,双方当然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而朝臣都清楚张世杰的郢州军是朝廷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也是维护朝廷的重要力量,可以说大家的安危都系于其一身,于是都众口一词的坚决反对由张世杰出镇广南西路。这样一来出镇广西的人选悬而未决,撤离的事情又陷入停滞。 现在形势如火,大家都想赶紧撤离惠州,哪怕是飘在海上,但又谁也不愿意前往广西。因为不仅广西大部已经沦陷,且那里畲族势力强大,民风强悍,叛服无常,此刻朝廷势衰更不会听从诏令。而那地方依旧贫苦,征缴税赋,补充兵员都相当困难。再加上朝廷派遣出镇地方的大员基本没有好下场,不是投降,就是战死,现在就剩下文天祥一人还在苦苦支撑,看样子也是朝不保夕,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要求返回朝廷,所以大家都是嘴上喊得响,却没人主动请缨。 这事殿前军都统制江钲出列请求前往广南西路保护通路。好不容易主动出来一个肯自愿前往的人,却遭到了众臣们一边倒的反对,可这次却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实在不忍江家再失一子。因为自江氏一族举家亲王以来,上百位宗亲子弟战死,江万载也是痛失两位爱子。太后怜江家忠义,为保其血脉不绝,在文天祥的建议下恩赦江家子弟回乡隐居。 泉州之变中江万载的三子江铭为保护帝后大队登船战死,现在仅有一子江钲在身边任殿前禁军统制,协助父亲处理军政事务。而江万载已是七旬老人,心肠再硬的人也不忍看其再失一子。而殿前禁军也是朝廷唯一能倚重的中央军,杨太后也不能放他去出镇地方,因而江钲的请求实难通过。赵�听闻后也是感慨万分,这表明即使再自私的人也会良心发现,在心怀大义之人面前感到羞愧,而至于他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了…… 几次廷议后,又有朝臣上书称既然广西关系到朝廷的命脉,就应派宗室亲王前往,不仅不会有二心,而且能够镇服宵小。大家对这个提议都觉好笑,从临安逃出来的宗室王亲本来就没几个,嗣秀王赵与择已经战死,赵时赏在文天祥军中,泉州外藩宗室又几乎被蒲寿庚杀了个干净,在朝的只剩下卫王赵�了,可其过了年才六岁,怎么能胜任?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荒唐的提议却得到了张世杰的支持,他以为卫王年纪虽小,却也是皇室血脉,在朝廷危难之时理应为国分忧。此前其曾主动要求前往蒙古为质,只是因为和议失败而未能成行,可这也就说明其有超人胆魄。且其到甲子后府中聚起一班‘身经百战’的义勇,战斗力‘超强’,出镇广西定能胜任。 大家都知道左相陈宜中和枢密副使张世杰这一文一武向来不合,两人时常唱反调,你赞成的我必然反对,你反对的我一定要同意。此时张世杰支持卫王出镇广西,大家都以为陈相必然会反对,正准备看二人撕逼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是陈宜中却附议上奏,表示同意此请。大家惊愕之余,都觉人心难测。 但朝中也有精明的人,一经提点便明白了。这卫王为了争船曾命人将陈相抛入大海,陈相随后设计报复,却没想到误中卫王,险些要了其小命,两人自此结下梁子。虽然卫王实力薄弱难以威胁到他,可卫王终有长大的一天,陈相这是要借刀杀人;而卫王与张世杰为何结仇,大家所知不详,只是传闻其欲强要卫王府的粮食,却被卫王摆了一道,吃了哑巴亏。 如此一琢磨便说得通了,两人这是联手算计卫王呢!知道是知道了,可大家也清楚他们二位一同出手,卫王肯定是凶多吉少,除了太后和皇帝没有人能阻止两人的行动了…… 正文 第081章 软肋 朝堂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看似是一场混战,毫无头绪,但赵昺却明白在背后舞弄风云的却是应节严,且对其搅浑水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吧 w·w-w-.`老头真是没白活一大把年纪,没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没白混了几十年的官场,其对人性的了解真是入木三分。此事说起来是应节严说服了几位重臣加好友从中周旋,不如说是张世杰和陈宜中帮了忙。他们二人素有矛盾在朝廷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而根源说白了也就是利益。 陈宜中少年家贫,也没有当领导的亲戚,在朝中没有根基,凭着一股狠劲儿苦读诗书通过科举而入仕。但一个没钱没背景的穷书生要想在朝中混出名堂有多大的困难可想而知,因而他是费劲了心思,不择手段的向上爬,甚至不惜废了自己的‘恩人’贾似道,从而登上了顶峰。 张世杰的出身也好不了哪去,他原是北人,连大宋的公民都不是,因为在军中获罪逃到了宋境,加入淮军,靠着自己的勇敢一刀一枪的升了上来,可以说每上一个台阶都是拿命拿血换来的。要不是机缘巧合赶上宋朝灭亡,他还真不一定能升到如此高位。也正是因为自己今日的地位来之不易,所以俩人都十分‘珍惜’,不容他人触犯到自己的利益。 所以当他们威胁到各自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两人之间的冲突就转为对抗;可威胁到俩人的共同利益时,说不得俩人也会暂时放弃恩怨,站在一条战线上共同御敌。而老奸巨猾的应节严正是利用了这点,有矛盾利用矛盾,没矛盾也给他们制造点矛盾,将一池清水搅得浑浊不堪,使他人看不出自己的真正目的所在,从而乱中取胜。 至于大臣们怀疑是俩人都是为了报复自己才一致要求由其出镇广西,赵昺却不认同。两个人都是朝廷宰执,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吧﹎ w`w·w=.=即使是为了防患于未然那也得是自己成年之后的事情了,不会因为这么点事情对自己下死手。而他们都清楚一旦自己被对方排挤出朝,那就是死路一条,因而只能找个替罪羊了,偏偏自己是当朝亲王,又无力反抗,当然就当软柿子捏了。 现在出镇广西的人选朝臣们基本已经形成统一,其实就看杨太后的是否点头了,而皇帝谁都清楚那就是庙里的神龛,中看不中用,他的意见还不如放屁有味儿,顶多因为少了个玩儿伴哭闹一番罢了。此刻赵昺的计划成与不成就看临门一脚能否攻破太后的球门了,因而这主罚点球的应节严派出最有分量的大将——江万载。 江万载为官清廉公正,刚正不阿,此时又受谢太后的重托保护赵氏后裔,想要说服其允许自己开府广西,赵昺以为凭借自己的那些小聪明和年龄上先天缺陷很难给其信心。应节严虽说与江万载私交不错,也有悻悻相惜之意,但其一向公私分明,想要说服其支持自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杨太后当前最信任的又是江万载,这似乎便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而赵昺却不这么看,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是人就有弱点,即便是圣人也不例外…… 江氏一族满门忠烈,世人称为‘三古十二斋’。三古是指江万里、江万载和江万顷以‘古’为号的三兄弟,江氏三兄弟都先后科举高中,登仕南宋朝庭高官。江万里官至南宋左丞相兼枢密使,江万载官至礼部尚书,江万顷则官至户部尚书。十二斋是指江万里以‘斋’为号的十二个子侄。 蒙元兵灭南宋时,江万里与子江镐率一百八十余名家人投止水池殉国;江万顷与其子江铎被蒙元俘获,父子皆不屈骂贼而死;江万载则与其子江钲率家族男人自组义军抗元,他们节节抵抗蒙元,千里转战临安、婺州、温州、福州、泉州、惠州等地,其中有多人战死沙场,由此可见江氏一族忠烈之名是用族人的生命和鲜血铸就的。﹎ _8 w·w·w-.- 族人罹难,兄弟惨死,儿子牺牲,无论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长兄江万里在元军破城之时率满门以极其惨烈的方式自杀成仁,就足以让他悲愤欲绝。弟弟江万顷被俘后大骂不降,被元军残忍肢解而死,给他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赵昺相信江万载在闻知的时候,肯定是悲痛欲绝,宁愿死的是自己,而不是骨肉至亲。 但惨事并为停止,短时间内噩耗一个接一个的传来,赵昺相信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有所动,确定江万载在一次次的打击后而不会不为所动,其心中除了伤心肯定还充满了愧疚,为自己不能救他们于危难而自责。此刻所想定是希望能够尽量保全兄弟的子嗣,让他们能够传承香火,安然度过余生。 也就是说亲情当是其现今唯一的软肋,至于说赵昺如何看出来的,其实原因很简单。在文天祥奏请太后遣散江氏族人,以保忠烈之家血脉不绝之时,江万载兄弟仍在军中的子嗣被尽数放归,偏偏其只让长子归家,余下诸子皆留军中效力。这就表露出了江万载欲以自己和儿子们的性命保江氏忠义之名,且又能全了兄弟之情的心迹。 虽然赵昺找到了突破口,一时却又无从下手。不过这次那个不着调的老天爷也许是想帮他一下,把一个人又送到了他的眼前,就是卫王府翊善——江璆。其另一个身份是江万里的长子,尽管家中遭受大变,他依然奋战在抗元的前线,让江万载很不省心。 江璆在家族中是长子长孙,在以嫡长子为正统的封建社会里江璆的家族地位可想而知;于江万载来说,江璆自幼跟随自己习文尚武,学习操演水军。十三岁又跟着自己到临安求学,踏入仕途,可以说亲如父子;而江璆又很有出息,四十一岁便领兵部尚书衔,成为正二品高官,与其父也就一步之遥便能封侯拜相了,可以说系江家兴衰于一身。 江璆跟随叔父长大,过去一向听从江万载的话,但这次却以国仇家恨集于一身相驳,不肯听从安排,对犯了拧的大侄子老江也无可奈何,只想设法将其弄到自己身边看顾。而恰恰此时有了机会,宋元议和,卫王要出质蒙古正缺少侍臣和师傅。起先他曾与卫王长谈,虽未表态,但心中还是认同其议和难成的观点,可此行在外人看来绝逼是作死的节奏。 深知侄子脾气的老江确信其定不会拒绝这个以死报国的机会,便推荐江璆担任王府翊善陪同卫王出质蒙古。杨太后正为没人肯去愁得睡不着觉,而在她心中江家的人一直是自己能依靠的人,也是最为信任的人,哪里会不同意!就这么老家贼使个花招胜了小麻雀,却没想到身后还有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呢…… “殿下,江大人来了!”正当赵昺暗自得意的时候,王德匆匆忙忙的进来禀告道。 “更衣,出府迎接!”赵昺起身吩咐道,他有些迷惑江万载在这个敏感时间点来府不符合其的性格啊? “殿下,江大人已经到了堂外,他是从后门来的。”王德说道。 “那……算了吧,快请!”赵昺迟疑了下,摆手让捧着衣服的小黄门退下,略微整整衣衫向外堂走去道。 “殿下,老臣冒昧来访,还请勿怪!”江万载施礼道。 “殿下……”其身后的应节严也拱拱手道。 “求之不得,何来怪罪,大人请进!”赵昺看江万载是一身便装,只带着一个随从,显然是不想让他人知晓,心中稍定还礼道。可他看看后边应节严尴尬的笑脸,又觉不妙,暗自琢磨该不是老头儿玩儿现了,惹得江万载前来兴师问罪。 “谢过殿下!”江万载再次还礼,跟随殿下进屋,却让自己的随从留在门外。 “我们有事相商,倪亮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赵昺一瞅便明白了,江万载是不想有人打扰,他将两人让进内堂后吩咐道。王德也是个省事儿的,送上茶水后让随侍的小黄门退出,自己守在外堂门口亲自把风儿。 “殿下这里很典雅啊!”因为赵昺个子小,上下椅子十分不便,王德便将其中重新布置了一下,地上铺了软席,撤掉了高桌大椅,换成了矮几软塌,又摆上了几件古董,挂了几幅字画,放了些书籍,作为殿下日常休息和读书办公之所。三人分宾主在矮几边落座,江万载左右看看赞道。 “江大人拗赞了,只是内侍们想偷懒,摆的花里胡哨的借以掩人耳目,其实是免得抱着我上上下下!”赵昺嬉笑着说道。他看看江万载,其心思显然不在这些摆设之上,显然是在没话找话。 “呵呵,有其主必有其仆,殿下人小鬼大,做了天大的事,却不也是把老臣都蒙在鼓中啊!”江万载笑道,扭脸又瞪了一眼应节严。 “大人所说何事啊,难道本王偷拿皇兄那支竹蜻蜓的事情,大人知道了?”赵昺知道其话中有话,却一时也不知所言何事,便装傻道,“先生,不会是你告的密吧,我可从未对他人说过的。”他又转向应节严说道…… 正文 第082章 以守为攻 内堂摆放的软垫都是以上好的丝绵填充,柔软又有弹性,坐上去连赵昺这个见识多广的现代人都觉得舒适无比。___吧﹏ w=w-w`.但此时的应节严却时不时的就挪动下屁股,还不停的向殿下挤眉弄眼,完全没有往日‘坐如松’的风采,倒像是被火燎了屁股的老猴儿。听着殿下装傻和江万载东拉西扯,显然是不明所以,并暗怪自己不该把其贸然引到府中,但自己也不想这样啊! “啊?!殿下,此事老夫绝没有向江大人说过。”正暗自叫苦不迭的应节严听着殿下的话,明着似想把火引向自己,可他清楚自己这个弟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这是话里有话,其意是想探听哪里出了问题。 “那是何事惹得江大人如此不快?”赵昺疑惑想了会又道,“一定是了,我说过江大人为人公正廉明,最是公私分明。为咱们府中之事万万不可去找江大人看顾,让他为难啊!” “殿下确实说过,但琼州开府之事却不仅是府中的事,而是事关国运,陛下和太后的安危的大事,而江大人对殿下的义举也是大加赞赏的,是不是江大人?”应节严承认了,又反问江万载道。心中却暗骂明明是这小鬼要我去说服江老儿的,现在他摇身一变成了好人,自己倒成了恶人了。 “是的,和父此为确是为国为君着想,并无私心。但却陷君于险而不劝谏,实乃不忠。”江万载先肯定又否定,声色俱厉地道。 “大人说的是,吾所虑欠妥。”应节严施礼道,表示受教。 “和父,我向太后举荐你为王师,便是让你维护殿下周全,如今殿下行险却不阻止,反而为之奔走,实让人失望。”江万载并没有因为应节严认错而放过他,又是一通教训,而看样子仍是余怒未消。> ﹏8 w=w-w=.· “江大人所言,本王不敢苟同。”赵昺听着有所悟,江万载是因为老头儿未阻止自己前往琼州而生气,但你生气归生气,不能阻我求生之路啊,当下插言道。 “哦,殿下有何见教?”江万载扭过脸诧异道。 “大人,为师者以传业授道解惑为任,应教导弟子明礼、知义、尽忠,可对?”赵昺挺挺腰,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大一些,表情严肃地说道。 “殿下所说正是!”江万载点点头道,并无异议。 “那国之存亡与个人得失,何为重?”赵昺再问道。 “当然国之存亡为重,无国哪有民。”江万载再次点头认可殿下所言不错。 “然也,本王请求出镇琼州以保太后和陛下南狩之途,可否是行大义之举?” “殿下所为实乃大义之举,但……”江万载面对殿下的再次问不得不点头称是,可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想说却又被殿下打断。 “既如此,先生教导本王以国为重,忠君为任,个人荣辱为轻,哪里不对?时刻提醒本王不忘为君尽忠,复兴我大宋这等行大义之事,其又何错之有?再者,先生为本王行大义之事奔走呼号,其所行可有违为臣的本分?”赵昺冷冷一笑又道,“而江大人不明真相,不解实情,便贸然指责先生所为不忠不义,本王实难苟同!” “好!”应节严心中暗叫一声,殿下通过三言两语不但摸清了根结所在,还反守为攻真顷刻就翻转了被动的形势。8 w·w=w·.=让他心暖的是殿下并没有为应节严的气势所慑,对自己再踩一脚,反而是一心维护。而看着江万载吃瘪的样子更是开心,这老头在其府中已把自己好一顿训斥,还不依不饶的要当面劝谏王爷罢手,结果却是反被教训了。 “殿下,臣唐突了,但老臣身受皇恩,又有老太后之托,是不敢有懈怠之心,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原谅。”殿下所言江万载实在是无法反驳,否则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言罢转身又向应节严施礼道,“和父,刚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正可谓关心则乱,江大人拳拳爱国忠君之心天地可昭,本王从未有疑,爱护之情并不敢忘。”赵昺还礼道,暗中松口气,总算将江老儿的‘攻势’挡住了。刚才自己之言不过是诡辩,经不住琢磨的,此事放在府中讲,江万载说得一点错都没有,应老头儿就是没有尽到劝谏之责;而自己却将事情放到国家层面,那就是江老儿没理了,自己虽小却想着为国为君出力,那就是大忠大义,任谁也不敢再争辩,否则就是奸佞小人。 “大人,你我倾心相交数十载,我又不是那妇人般的心眼儿,岂不知你心意。”应节严也笑呵呵地还礼道。 “话即已至此,殿下开府琼州之事实乃万分艰险之事,太后于殿下亦是爱护有加,还请殿下体谅,老臣不敢妄议,也不便多言。”江万载喝了口茶说道,他此刻已经反应过来了,殿下这是在用大义之名堵自己的嘴,可又无法反驳,只能转以亲情相劝。 “江大人所言非虚,舐犊之情人皆有之,况且本王年纪尚幼,太后更难应允。”赵昺叹口气道,可转而又言,情绪也激动起来,“常言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鞑子入侵,占我大好河山,以致天下大乱,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僧道商贾,无数英雄豪杰前赴后继为国而战。本王身为国之亲王又岂能坐视江山沦丧,百姓遭殃,虽年幼也愿血洒疆场,亦不负列祖列宗,不负亿万黎民、万千烈士!” “殿下……殿下豪情,老臣佩服,但……”江万载也被赵昺激烈言语所感,可他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仍不愿殿下涉险。 “太后爱护之情本王时刻不敢忘,此次欲开府琼州,本王也只是想万一形势持续恶化,在此难以立足,母后和皇兄也有个栖身避雨之所,不必再忍受海上风雨之苦。且只要皇帝尚在,朝廷便在,则大宋不亡,如此本王又何惜此身!”赵昺打断江万载的话头再次高声道。 赵昺本想指着应老头儿以情入手劝服江万载能替自己游说太后,但以现在情形来看,其怕是还未来得及说便挨了臭骂,下边的话也就没机会说了,那自己也只能随机应变了。恰恰此时江万载又想以情来劝他,正好可以借题挥。 “殿下真性情人也,老臣……”江万载赞了一句,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想想殿下欲以死报国,却又不忘亲情。而自己兄长惨死,自己不能亲往拜祭;幼弟被鞑子肢解,自己不能为其收敛残骨;儿子战死尸身难寻,只余一缕孤魂飘荡茫茫海上,自己却不能为其度,不由的悲从中来,两眼含泪。 “有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江大人舍情取义,为天下人敬仰,但人生于天地之间,又岂是无情之物,以本王看来大人担得起豪杰二字,却未必是大丈夫。”赵昺见状,知道自己的话触动了老头深埋心底的痛处,又紧追不舍的加上了把火道。 “大丈夫、真豪杰,老夫……老夫无愧于君,无愧于国,却愧对家人啊!”江万载脸色几变,喃喃自语两句,突然以袖掩面痛哭失声。 “大人、大人……”应节严惊愕非常,连连召唤,他与江万载堪称密友,见过其喜怒哀乐,唯独没见过他如此失态。 “先生,让他哭一会儿吧,江大人他压抑的太久了。”赵昺摆摆手面色沉重地说道,他明白自己的话彻底冲垮了江万载早已被悲愤和愧疚噬咬的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可他听着七旬老者压抑的哭声,看着其颤抖的白须,却并没有丝毫得计的喜悦,反而多了些愧疚和深深的不安。 “殿下,老臣失礼了!”好一会儿,江万载才平静下来,抹去脸上的泪水,强挤出丝笑容拱拱手道。 “大人无需多礼!”赵昺起身为江万载续了茶,捧起道,此刻他现其短短的一刻间苍老了许多,面带悲戚,一向挺拔的腰板也佝偻下来,乍一看与乡间老年丧子的村翁毫无区别,但他的眼神中依然透着坚毅。 “殿下,老臣……唉,还是算了吧!”江万载抬头看看赵昺,欲言又止道。 “大人要问的可是江翊善之事?”赵昺瞅瞅江万载的神态便秒懂了,刚才的事情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放心不下,他立刻便点明了。 “正是。”江万载点点头道,“兄长已经故去,宗宝颇有其父之风,刚烈清正,日前应诏入府为幕,今议和已无果,还请殿下放还为父丁忧。” “你这老儿真是虚伪!”还没等赵昺回答,边上的应节严突然威,指着江万载的鼻子说道。 “先生何出此言,江大人一向忠义,又哪来虚伪之说?”赵昺也是吓了一跳,自己刚刚将他安抚住,老头儿莫不是疯了,要坏自己的事情,连忙阻止道…… 正文 第083章 名声累人 江万载也被应节严骂楞了,自己一向自重,最是爱惜名声,不容自己有丝毫辱没家门清誉的行为刚刚他不过代侄子请求回家守孝,这完全合乎朝廷法度与礼法,并无不妥,应老头却破口大骂,让他也十分恼怒但碍于殿下在此也不好当面质问,刚好殿下也是看不公让其解释,因而只是怒目相视,若是给不出说法自会与其没完 “哼,好一个忠烈满门,不徇私情的古山先生!”应节严冷哼一声,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道,“那日汝要吾陪同前来王府以对弈为名探殿下虚实,局中殿下布下舍子求生之局胜了你汝便借此要殿下点评当下形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可又与当下何干”江万载承认了有这事儿,但想不出与今日自己所求有何关系,出言质问道 “承认便好”应节严怒气不减地道,“殿下言元军因国中内乱有北还之相,又以棋局言说时局称朝廷应借此机整顿朝纲、韬光养晦,不应贸然出击恢复旧土,是也不是” “嗯,不错!”江万载点头道 “此后殿下的猜测果然应验,大部元军停止了进攻,而朝廷却又要议和,并欲派出质子殿下进宫主动要求出质蒙古,你又让吾与声伯相伴前来府中探听殿下为何如此,对也不对”应节严是一句一问,且火气不减,胡子都翘起来了 “对,正是我的主意!”江万载看看殿下老脸一红道,自己如此确实有些下作,但当时形势如此,自己不便出面,只能假手于其,不想今日又被其揭了出来 “殿下分析了当前两朝形势,称议和必会无果而终,而朝廷中稍后必会因形势缓和,以为元军北撤之后便能效仿当年高宗皇帝重复江南之地因而自己是以暗度陈仓之计求得开府,以便脱离朝廷出镇地方求能寻得一处安身之所,以备不测”应节严缓了口气又说道,“殿下与声伯有救命之恩,又有半师之谊,最是信任他,才会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而吾回府后又合盘相告,你闻之后又是如何说的” “吾称殿下确实异于常人,所言皆有道理,日后必能印证”江万载叹口气说道,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偷被人抓住了一般,不敢直视 赵�现在倒是悠然自得,其实当时他也看出应节严是来者不善,刘黻这个老实人不过是被其拉来当挡箭牌的而之所以将自己的计划说出,不过是将计就计,他也正想将自己的打算借应节严之口传到江万载之耳,以求得到他的支持要不自己那会儿和应节严没交情,怎么会将秘密告诉其今天俩人‘内讧’将实情道出,也证实了自己计策的成功,却没想到江万载那时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当时太后正为派何人伴随殿下前往蒙古发愁,你便举荐自己的侄子在广州抗敌的江�入幕王府,并以大义鼓动吾及中甫同时前往以避人非议……”应节严侃侃而言,却被江万载给打断了 “和父,你入幕卫王府,我何时鼓动过你而是你称殿下当世奇才,但年纪尚幼,需悉心教导方能成器,才求我在太后前举荐的,此刻却又浑说,我看倒是你欲借殿下而成全自己的才名而已!”江万载愤然地指出其不实之处 “哼,是也不是!”应节严翻了个白眼似乎不屑辩解,接着说道,“你大胆的将江�举荐入府,正是因为相信殿下所言,已知晓议和难成而如此一来,不仅将江�诓到朝廷,使其远避刀兵,还可借此成全你舍亲为国,大公无私的忠义之名现得知殿下坚持开府琼州,你知那里凶险不逊于沙场,从而担心自己从子的安危,便百般推脱不肯促成此事而今见殿下仍不改初心,又生诡计想以丁忧为名将江�弄出王府,以避免被迫前往是也不是” “一派胡言!”这回是江万载被气得胡子翘了,他起身怒道,“殿下,老臣若有违心之举,愿受天雷……” “江大人,此等小事,切不可随意立誓”赵�见老头气得要发毒誓,急忙打断他知道古人崇信鬼神的,可不像现代人发誓就跟放屁似的,因此这毒誓可不是随便发的而他不相信江万载如此做其中没一点私心,也许只是其不觉而已加上自己今天又不了解今天老天心情如何,真给降下雷把老头给劈了,自己找谁去游说太后啊! “殿下,此等沽名钓誉之人拦他作甚!”那边应节严却依然气哼哼地说道 “好好,既然和父坚持此见,老夫这就即刻进宫,劝说太后恩准殿下开府琼州,以消你误解,还吾清白”江万载被彻底激怒了欲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并没怀有私心 “我靠,这可怎么办”赵�见两人是剑拔弩张暗叫不好,他俩可都是武进士出身,功夫自然了得,别看岁数大了,真要是打起来凭自己也拦不住,谁又敢拦,拆了房子不说,弄不好还得溅身血 “哦,只要你能劝得太后恩准,老夫愿前往府中负荆请罪但古山先生虚情假意,意图蒙混又将如何”应节严显然是不相信,出言相激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夫若不能成全此事,便挂印归隐,再不问事!殿下,老臣告退了”江万载轻叹口气,缓缓言道,说罢向殿下施礼后决然地转身便走,而应节严只是冷笑不已,身子动也没动,任由他离去 “江大人,江大人,又何必当真……”看到两人最终还是没打起来,赵�长出口气,可他刚刚也看的分明,江万载的神色由愤怒转为寥寂,估计其是想不明白自己倾心相交的密友,为何突然如此待己,也对应节严所为感到无奈和失望,这一去恐怕两人便会就此绝交想着因为自己而导致两好朋友翻脸为敌,赵�大感愧疚,连连召唤欲追上去 “殿下!”看到赵�起身去追,应节严伸手拉住他使了个眼色 “先生哦……!”赵�抬头看到应节严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猛然醒悟,合着其又是揭老底儿,又是满口小人、伪君子的谩骂都是为了激怒江万载,迫使其无路可退从而达到答应劝谏太后,准许自己开府琼州的目的不过这目的是达到了,可这招儿也够损的,将江老儿气得够呛不说,以后恐怕心理都得留下阴影想到此,他向边儿上挪了一步,要与这‘坏人’划清界限 “咦,汝为何又去而复返”赵�正琢磨着如何进入下一步时,应节严突然惊讶出声道,他回首一看只见江万载又迈着四方步回来了 “呵呵,你们师徒真真演了出好戏,我若不会来,岂不上了你们的当!”江万载并不理会他,他径直坐下,端起还未凉的残茶悠然地喝了一口笑着说道刚才他拂袖而去,还没走到门口便冷静下来,越琢磨越不是味儿,总感到应节严前后态度变化太快,觉得其中必有蹊跷再细想就醒悟过来了,这老小子是在用激将法,只是刚才自己被殿下亲情之言所惑,又被其借机用言语所激,愤怒之下一时没有察觉就着了道,因而他又转了回来 “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要食言”应节严怒气冲冲地也坐下,双手扶几愤然道 “你这老儿最是可恶!居然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激老夫就范,今日若不给老夫个解释,便是食言你又能怎样”江万载却不生气,点着应节严说道 “你若食言,我明日便将此事告知天下士人,传于士林,看你如何立足于朝野!”应节严显然没有料到江万载会玩儿赖,舔舔嘴唇说道,但在赵�看来底气已是不足 “呵呵,老夫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岂会在乎你这魍魉伎俩,你尽可为之!”江万载洒然一笑道,不为所动 “你、你……”应节严这下傻眼了,结结巴巴也说不出所以然,站起来又颓然坐下论权势,江万载是朝廷重臣,太后的依仗,自己一个致仕多年的下野官员怎能奈何的了他只有拿其声名说事儿,可现在人家脸也不要,名声都不顾了,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而自这事情传出去,毁了名声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江大人,先生如此也有苦衷,出此下策也是为了本王,绝无恶意,本王代为赔罪了!”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赵�也没招了前世上人们都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江万载现在耍开流氓,就是皇帝和太后都拿其没法子,而只能先缓和下再说,希望能给自己点面子,他起身深深施了一礼道 “唉,老夫一生为名所累,还不若殿下看得明白!”江万载果然给面子,不敢受礼起身让过,长叹一声道…… 正文 第084章 高论 在请求江万载劝说太后同意卫王开府琼州的事情上,其实不只是应节严来过,朝中还有多人通过各种渠道,以各种理由找到他,其中也不乏朝中重臣,但都为江万载一一所拒而他之所以如此,并不只是自己一直在权衡利弊,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顾忌到太后的声誉 世人皆知度宗皇帝留有三子,嫡子赵显继位后短短两年便丢了江山,被鞑子掳往北方削了帝号余下两位皇子在谢太后的主持下于临安失陷的前夜出逃福州,按说这两位皇子皆非嫡出,又都是不通世事的幼童,立谁为帝都说得过去 可最终还是落到了赵�的头上,公开解释也是说其身份高贵,自幼聪颖,至诚纯孝,年纪又稍长但谁都也明白,论出身赵�生母也不过是个嫔,生下皇子才被升为妃,不比赵�生母高多少而同为先帝的儿子,身份高贵岂不是胡言那自幼聪颖和至诚纯孝同样是胡说八道,一个孩子能看出什么来也只有年纪稍长还说得过去,符合立长不立幼的礼法 于是乎在赵�继位不久便有非议传出,言称众臣有意立赵�为帝,但因为其生母已逝而今先帝后妃中杨淑妃地位最高被尊为太后,因为其一意要立自己的亲子为帝,所以才在国舅杨亮节的周旋下皇位才落到了赵�的头上潜台词便是赵�的皇位是抢的弟弟的,而杨太后则处事不公,偏袒自己的亲子,排挤其他皇子 尊太后、拥立新帝的事情江万载一直参与其中,他当然清楚其中的经过,而那些非议都是谣言,除一些是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还有便是国舅杨亮节因为争权与皇室宗亲和朝臣们交恶,从而引起众多人的不满,失败者便用传言来打击政敌的这些谣言传播甚广,虽然最终被一一澄清,可还是给了杨太后很大的精神压力 此后又接连发生了卫王误上疫船与朝廷大队失散,和卫王主动要求出质蒙古的事件,使得谣言再起,称太后为保亲子的帝位稳固,不惜假手他人除掉卫王知情者清楚这两件事都与太后无关,但不知情者因为事情太过诡异,却不由不信 一个身边有诸多内侍和侍卫看护的皇子,能躲过众人的视线,独自离开御舟,还碰巧就上了疫船,谁也不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没人指引和诱惑下是万难做到;再有经历泉州之变的人都知道,卫王在元军的追杀下曾被吓晕过去,现在过了不到两个月便自己主动要去蒙古当人质,那只能说明卫王被吓傻了,或是背后有人教唆、甚至是恐吓,使其不由已而为之 这些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把杨太后推到了舆论的风头浪尖而琼州那鬼地方什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别看朝臣们一力主张由卫王出镇最为妥当但江万载明白这是因为大敌当前,众人急于离开的原因,待形势稍缓便会有人称是太后欲置卫王于死地才如此安排,否则她怎么不去琼州避难,那里去占城更为方便 江万载清楚自己劝说太后同意由卫王开府琼州看似顺理成章,但也等同于将自己和太后在火上烤,将来没事还好,一旦卫王稍有差池便会将罪责落到他们的身上,对太后的声誉和自己的名声都有极大的影响而他也知卫王虽然聪颖,但年纪终归还小,威望不足,容易被人挟制,若是远离朝廷独自主持一地军政,他担心其难以控制局势,惹出大麻烦来 当然江万载从心里也不愿意江�前往,其要是出事,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兄长,也难以给江氏一门个交待而正在他为此苦恼、踌躇之时,应节严却又不合时宜的前来府中说项,大谈卫王开府琼州的好处,不等其说完便惹得江万载积蓄多日的怒火爆发,将其‘扭送’卫王府对质,却险些被卫王师徒合伙给赚了…… “江大人,本王以为世人立足于世无非名利二字,追逐声明自然也无可厚非,但行事为声名所困,便是本末倒置了”赵�听着江万载的感叹,便知其心中困惑,这是既想顾忌亲情,又担心有损自己的清誉,他想了想说道 前世赵�见惯了那些屋里喝粥出门嘴上抹油、贴身破衣烂衫外罩皮尔卡丹、兜里明明只剩下俩钢�却要争着买单的人,而他自己也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说白了无非是怕别人瞧不起,从而坏了自己的‘名声’,因而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干些人前富贵人后受罪的蠢事当然他们的情操和声望虽和江万载无法相提并论,但心理却没什么差别,都是为名所累 “还请殿下解惑”应节严也赶紧凑了过来道,他今天也是栽了大面,事情没办成还弄了身骚,将几十年的朋友都得罪了,以后还不知怎么面对 “和父还要注意身份,不可胡言”赵�还没说话呢,江万载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哦,殿下请言,臣洗耳恭听”应节严尴尬的笑笑道,自己明明是师傅,现在却让学生解惑,是有点掉身份不过他人老成精,立刻换了个说法,我现在不是老师了,是臣子,你就挑不出毛病来了吧,不过见江万载还肯搭理自己心里还是蛮高兴的 “先生言重了,本王哪敢班门弄斧,只是有些感悟罢了”赵�从炭炉上拿过茶壶给两位爷都续上热茶轻笑道心中却暗骂都什么东西,老子免费给你们当心理咨询师,屈尊给你们倒茶,还想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放不下那点面子,不知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当然他现在有求于人,也只能腹诽下得了 “殿下尽可直言!”江万载谢过道 “名声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屁!”眼前这俩人放在前世怎么也能混个博士导师,院士的头衔,现在却要听自己‘教诲’赵�还是很享受的,而话一出口更将他们给惊住了,目瞪口呆的看着殿下,不过转而脸色难看起来,想着自己为之奋斗多半辈子,日日小心维护的清名却被斥之为屁,怎么能接受 “本王话虽粗俗些,但理确实这个理!”赵�看两人张嘴预言,想着定是想教训自己,立刻给他们封了口,见两人喉咙一阵蠕动,显然是把话憋回去了,这才说道,“本王身为皇子,当今御弟,身为一品亲王,可年不过六岁,应称得上少年得志,声名显赫了吧!” “嗯!” “不错!”殿下说的都是事实,俩老头儿挑不出毛病,当然也羡慕他只因出身皇家,无需任何努力便能获得他人穷一生之力也无法获得的声名 “别人看本王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出入前呼后拥,煞是风光可他们却不知本王在宫中过得什么日子,每日只能在殿中方寸之地活动,吃什么喝什么、想去哪里都做不得主,还要尊礼守法时时有人提醒不能做这个、不能说那个这种生活与笼中鸟、栏中兽有何区别,能称得上快活吗而这皆是声名所累之故!” “再有本王出宫南行后,鞑子日夜追击不坠,这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我是皇子、亲王,只要抓住我,他们就能封万户得千金若本王只是一个平常百姓家的孩童,他们肯定都会视而不见,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支箭矢珍贵那时本王恨不得是一清贫之家的孩子,也好过每日奔命,惶恐不得安睡,这岂不也是声名所累!” “殿下万万不可有如此心思,如今殿下还身负国恨家仇,要以复兴大宋为念啊!”江万载大急急忙劝道可其所说又皆是事实,自己也深有同感,便也觉得自己所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大人所言正是,也正因为本王身为皇子,即便有避世乡野的想法也不能,因为我自出生便身负维护大宋之责在此国破家亡的时刻本王若是离开,虽能保全自己,但也必为天下人摘指,为鞑子耻笑,所以我明知前边是万丈深渊,满途荆棘也必须走下去,否则便难以立身世间,怕是终生难以摆脱这声名之累了”赵�话锋一转,慷慨激昂又变得深沉无奈地说道可心中却对自己深表不屑,不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吗,又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大上,你真称得上是个人渣中的极品 “殿下如此想最好!”江万载松口气道,若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殿下心灰意懒而失去斗志,那真是万死莫赎,不过好在殿下明理 “如此说来,殿下也是难以摆脱声名之累,我们倒是同道中人,时时都要小心翼翼,唯恐有失而坏了名节!”应节严也叹口气苦笑道 “非也,本王此后再不会为名所累,而是要做个胸有大义的坏人!”赵�摇摇头道…… 正文 第085章 事成 赵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立志要做‘坏人’,这下可把俩老头儿吓得不轻。这孩子才六岁就已经折腾出这么大事儿了,若是真变成坏人,还不得将天下全给祸害了。当下便轮番给殿下做起了思想工作,从三皇五帝,老子、孙子和孔子,最后直讲到乡野高人才算完。总之,就是要他学好,俩人这么一折腾倒是仿佛早已忘记了刚才的争执和所为何来。 “先生,本王近日温习《论语》,其中有所不明,可否解惑?”见俩人说的口干舌燥才住了口,给他们斟上茶道。 “殿下,请讲。”应节严听了赶紧撂下手中的杯子,正襟危坐道,说起来自己入府还是头一次尽师傅的责任,而以他的经验殿下绝不会无的放矢,不由的让他心生警惕,琢磨这孩子又要玩儿什么幺蛾子。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逊也,宁固。作何讲?”赵昺言道。 “此句出自《论语?述而》篇,意思是生活奢侈便会傲慢和不谦逊,节俭就显得孤陋固执。相对比较,宁可孤陋固执,也不要傲慢而不谦虚,也就是节俭能养德,奢侈则败德。”应节严解说道。 “嗯!”赵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并没多说随后又问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做何讲?” “此句出自《论语?乡党》篇,意思是粮食越精致越好,肉类切得越细越好。殿下可明白了?”应节严答道,但一时却搞不明白殿下为何会将两篇毫无关联的话放到一起发问。 “好,意思本王清楚了,但仍有不解。”赵昺笑笑说道。 “殿下尽管问来!”应节严知道戏来了,打起精神说道。 “圣人在前篇中教导世人要生活节俭,量入为出,不要奢侈。而其自己吃的却要求精致,不嫌繁琐,岂非自相矛盾,本王自以为其有欺世盗名之嫌。”赵昺笑笑说道。 “这……殿下万不可如此点评!”殿下之言把应节严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如何解答。可孔子乃儒家圣人,乃是他们这些士人的共师,其要是欺世盗名,大家岂不都成了这‘坏人’的弟子,只能先制止道。 “殿下,对此朱子曾批注曰:圣人饮食如此,非极口腹之欲,盖养气体,不以伤生,当如此。然圣人之所不食,穷口腹者或反食之,欲心胜而不暇择也。而并非殿下所想之意。”还是江万载书读的多,想起后人的解说。 “后人评述,不足为证。史载,圣人仅只有三年做官,直至晚年方受到些礼遇,纵其生而言,其只是一个布衣,虽不贱却较贫之人。因而就其在国中地位和饮食生活当与常人无异,其半生饮食仅果腹而已。而朱子所言多有遮掩辩护之意,但其即以为盖,说明也不敢确定自己的说法是否正确。再者朱子逝不过百年,其所为还有人知,其德行……”赵昺却不肯认同,接着说道,可话未尽便被打断了。 赵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言其实都是断章取义,经不住推敲和考证的,因此只求一鸣惊人将他们一下打懵,要不和两个有真才实学的老书袋子论起经典来可就露怯了。而这诡辩的本事还是当版主时练就的,否则如何能挡住那些骨灰级喷子的进攻,现在却要拿来对付这两个古人。又想想自己干点事儿怎么这么难,本来很简单的事情还要跟他们绕个大弯子,不禁也有些怅然。 “殿下,有话直言便是,且不可诋毁圣人。”江万载已经听出来了,殿下刚才的话潜台词便是孔子太穷,想吃好的吃不起,可为了面子自己只能过‘节俭’的生活,其实也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那朱熹是本朝之人,当年也确实干了些行为不检的事情,现在被尊为大儒其中是有政治缘由的。但要反驳殿下的话还真不好弄,传出去更是不好,想着殿下扯上这两位肯定还有后话,因而干脆打断了他。 “呵呵,本王的意思便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的,想吃的好点更不是什么大事,却并非有意诋毁。”赵昺笑笑说道,现在目的即已达成,而现在的世界是士人们的天下,自己再刨他们的祖坟就是与天下为敌,因此见好就收,主动致歉。 “如此最好!”江万载舒了口气道,与边上的应节严对视一眼都是摇头苦笑,殿下小小年纪便有离经叛道之念却不是好事,不禁对他充满了同情,教这么个思想活跃,又有主见的学生可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而殿下好像话还未尽,又开始发表议论。 “如今之世,豺狼当道,虎豹横行,在外夷入侵之下已经礼崩乐坏、人心不古,再无当日仁义之风。现在朝中正气不显,小人立于朝,本王以为依旧对其以道义行事,拘泥于礼教,难免束手束脚,以致受制于人。”赵昺言道。 “因此殿下就要做个坏人了?此说岂不是与小人同流合污,坑瀣一气了。”应节严不禁莞尔,殿下真是小孩子,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 “先生曲解了,本王是要做一个心有大义的坏人!”赵昺有些气闷,与这些‘书袋子’说话真是费劲儿,不得不重复一遍道,“本王以为行事只要以大义为先,即便所为有失德行,手段阴损也不为过。以今日之事而言,江大人德高望重,清正廉明而今江大人只想为江氏留一丝血脉却不能,只因忌惮有人说为亲而失大义,致声名有亏。而那些满口仁义的宵小却可行苟且之事,任意提拔故旧门生,肆意贪赃枉法,甚至可以做出背主忘恩之事。这岂不是好人吃亏,小人得利,岂能让众人信服。” “殿下所言之意对小人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若犬噬人,人也要反噬之?”应节严觉得殿下之言过于幼稚,笑笑说道。 “非也!”赵昺暗乐这狗咬人人咬狗的话题在前世就有过争论,岂能难到他,阴笑着说道“其若先咬我,必拔其牙,断其爪。其没了爪牙岂敢再咬我,只怕只闻我声便远遁了。” “这……”应节严讶然,殿下这回答不符合常理啊,应该引经据典的驳斥我,可其就只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给解决了。 “本王开府琼州之事江大人一直不肯应允,怕也是担上戕害皇子,陷太后于不义的恶名吧?可即便江大人不答应,怕也一样难逃风言!”兜了半天圈子,赵昺有些急了,不再和他们斗嘴,直奔主题,“如今朝中众臣对派员出镇琼州已有定议,只差太后和陛下恩准,而大人迟迟未置可否。若不成,众人必言大人弄权,挟制太后和陛下,以致朝议不得执行,乃致误国误君,必会遭到弹劾。而他日若有变,大人更难逃其咎。” “再有江翊善之事,本王也以为大人考虑欠妥。”见江万载张口欲言,赵昺抢先打断道,“大人于安排江翊善返乡为父修墓守孝,但可曾想过都昌早已陷入敌手,以其性情必不会坐视鞑子猖獗,只怕会重举义旗,聚众抗暴。然其既无强兵,又无外援,孤军奋战又岂是敌手,只怕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 “而琼州虽也是艰险之地,但国本尚存,又有天堑相隔,胜负尚难料;即使失守,琼州四面临海,也可出海继续与敌周旋;且本王又怎会让忠良无后,必会护其周全。若大人仍存疑议,本王即可上书陛下,将其开籍出府,旦有责难全由本王一力承担,断不会使大人清名有损。” 赵昺一气说完定定的瞅着江万载,他已经尽力了,成与不成就看其的了。不过他也打定主意即使仍难成功,也只能独自行动了,因为这是自己逃脱宿命的最后一丝希望,至于后果如何也暂且顾不得了,只能先做再看,听凭天意了。 “好…老臣今晚便入宫劝谏太后,促成殿下开府琼州之事。不过……”江万载低头沉思良久,终于下了决心。 “大人请讲,但有本王能出力的地方,绝无推辞!”赵昺心中大石落地,兴奋地说道,此刻只要不要他的命,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如果江万载无条件的帮忙他心中还多少没底儿,但张口求自己却让他安心不少。毕竟老理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老臣先谢过殿下了!”江万载略施一礼道,“宗杰在王府中也有些时日了,其本为我族中人,双亲早亡,被老臣收为义子于府中抚养,视若亲子。老臣已到风烛残年,自知时日无多,再难以照看于他,想请殿下一并收入府中效力,也好为其家留下香火,也对得起他的爹娘。” “大人尽请放心,本王必待其如兄弟,绝不背弃,如若有违此言,天诛地灭!”赵昺听了马上应了,并抬手举誓。 “老臣这便放心了,就先行告退了!”应节严起身告退,即刻离开王府直奔宫中而去…… 正文 第086章 人心难测 “先生,这是何意?”送走了江万载,赵昺便将放在桌上那份自己批准的事务局改组方案递给了应节严,而老头儿看过,却将事务局三字勾去了,让他十分不解,愕然道。 “殿下,既然开府之事已成定局,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应节严笑道。 “呵呵,本王真是糊涂了!”赵昺被一语点醒,拍拍脑门讪笑道,他刚才还以为这老头儿反悔了呢。他知道江万载行事向来谨慎,既然答应便会用心去做。而太后说白了就是个没有主意的家庭妇女,她凡有大事都谨遵谢老太后的懿旨,听从江万载的意见,因此开府琼州的事情已是十拿九稳。 既然如此,按照大宋的官制,出镇地方的大员所属僚属本皆由朝廷委任,不得自行征辟,借以加强中央集权,同时监视主官有无违法之事,以防形成地方割据。但事都有例外,大宋在立国初、靖康之变后及蒙古大举南侵之事为了巩固地方,加强重点地区的防御能力,抵御敌人入侵,皆授予出镇地方大员机宜之权统管地方军政,允许他就地募兵自创新军、插手地方经济、干预地方税收、发行货币、征辟委任属官,任命地方官员,甚至允许开科选拔人才,形同割据的军阀。 当然授予重权的时期皆是战乱或是动荡之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前两次在政权稳定后,朝廷都及时收回权力,以防坐大,形成新的地方势力。而今大宋已经名存实亡,为了延缓败亡的时间,朝廷再次放权且比前时更大,不仅对朝廷官员如此,即便有意接受招安的盗匪,归降的敌国军民皆可补授,给予集权。使得实际上朝廷对地方已经失控,但也不得不为之。 如此一来,王府属官皆可直接由赵昺任命,且大宋大部地区皆以沦陷,地方政权解体,朝廷委派的官员或死或叛降,空出了大把的位置,尽可由他做主,因而再行设置这隐晦的事务局便失去了意义。加上大家都急着逃命呢,不想再浪费时间,所以他相信对自己的委任不会太久,那么组合也不必浪费感情了。 “殿下,老夫以为既然大局已定,事务局暂且不动,但来日仍应将总计局和匠作局部分并入内府,亲卫也要扩编皆由殿下直隶。”应节严又说道,他刚才看过殿下修改过的文案,自己所请大多未动,却将总计局和匠作局地位提到与幕府并列的位置,并为原事务局单设二局。使他感觉到这个事务局绝不是自己看到的只是神秘那么简单。 殿下控制总计局和匠作局尚好理解。总计局总管财物的调配,可以借以控制各方;匠作局现在看似是个大杂烩,但其中的兵器作承担了制造新武器的工作,这关系到战斗的胜负,需要暂且保密。而事务局殿下却紧抓不放不肯并入幕府,他就觉得这孩子真是不简单,其不仅有仁义的一面,还有着阴暗的一面。 今天殿下说到要做坏人,那做‘坏事’的肯定就是事务局了。其所为定是些不可告人之事,甚至是涉及到殿下的隐私。应节严清楚的很,涉及到皇家秘辛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也活的更为长久,早些撇清关系对谁都好。 “就依先生的意思。”赵昺点点道,知道应节严已经明了自己的暗示,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也免得费口舌。 “殿下,江宗杰是将门之后,又知恩明理,不若就将他及那队军士并入亲卫队吧!”应节严又提议道。 “先生与江府关系密切,可知江宗杰有何擅长。”赵昺未置可否,沉默了片刻问道。 “殿下,宗杰也算聪慧,看着顽皮,却也是个敦厚的人。武艺和学问比之其他兄弟中并不突出,可其尽得了古山先生的堪舆之术。”应节严回答道。 “其既然擅长堪舆之术,那便提点一下,让他到都天监做个参军吧!那里远离刀兵,可保其平安。”赵昺知道这古代的堪舆之术可不是现代人所理解的只是看风水、选墓穴那么简单,他们可以说是古代的地理和地质学家,对于地形、地貌和土质状况都有了解,而这也是都天监负责的部分,让他去那里也算人尽其用。 “老夫以为其乃是殿帅所托,还是留在殿下左右较为妥当,也算给江大人一个交待。”应节严听出殿下的意思是不想将江宗杰留在身边,却不知其哪里得罪了殿下,想了想还是提醒道。 “古山先生一向公直,尽管心念自己的子侄至亲,却一直不肯为他们有所求,可今日却为一个义子向本王开口,先生不觉奇怪吗?”赵昺忧虑地说道,就在刚才江万载答应为自己说项之时,其看向自己的目光阴冷,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总觉其中哪里不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而恰恰应节严提起江宗杰,让他一下想到了什么。 “正如殿下所言,人皆有亲情,今日古山先生得了殿下开导,也许是想通了吧!”应节严觉得殿下是多心了,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 “不,我觉得其是西蜀马岱。”赵昺沉吟片刻一拍矮几说道。 “殿下说的可是受蜀相诸葛孔明遗计斩杀叛将魏延的马岱!”应节严怔了下反问道。 “我所说正是此人!”赵昺郑重的点点头道。 应节严听了愕然万分,这段典故他十分清楚。在刘备死后,魏延随诸葛亮平定“南蛮王”孟获的叛乱。于诸葛亮北伐时献“子午谷奇谋”之策,但未被诸葛亮采纳,因此在奉命进攻箕谷时无视诸葛亮的军令,险些败北。后又于诸葛亮向天祈祷延命时进帐报告敌军入侵的消息,不慎碰倒主灯,导致祈祷失败。诸葛亮临终前遗命杨仪统兵,魏延对此不满,在诸葛亮病逝后率军反攻杨仪,而杨仪则根据诸葛亮的遗计挑衅魏延,魏延大喝一声“谁敢杀我”后,被潜伏在一旁的马岱所杀。 “殿下是不是多虑了,古山先生对皇家忠心耿耿,怎么有此心思。且其若是心存疑虑,又怎么会同意劝说太后放殿下开府地方?”事出突然,应节严实在难以相信江万载会做出如此不臣之事。 “本王也不愿相信,也许今日我太心急了,以致言语过激,使得江大人起疑,担心本王会做出不利于朝廷和陛下之事。可其又不能据此判定本王意图谋反,便布下暗子以备后用。”赵昺苦笑着说道,心说这老头儿也太多疑了吧,等明年自己那短命的哥哥就玩完了,你们都得求我当皇帝,我又何必谋反,可惜的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也不能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边依殿下安排。”应节严想想事情的前后也觉得有疑,且事关殿下生死,怎么想都不为过,“唉,若是真如殿下所料,只怕这魏延不止是殿下一个,恐怕老夫也在其中!” “呵呵,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赵昺看看应节严也是一脸苦相,揶揄道。 “好诗啊,可是殿下所作?” “哪里来得好诗,不过是有感而发,信口胡诌。”一不小心又说走了嘴,这诗的作者他爹还不知在哪呢,赵昺又忙对付老头儿的追问…… ………… ‘阿嚏、阿嚏!’ “是着凉了,还是被他窥破了……”骑在马上的江万载猛然打了两个喷嚏,心口有些发慌,他勒马放慢速度回首向来路方向看看喃喃自语道,“哼,只要他有歪邪之念,就不要怪老夫了。” 今日在殿下的劝说下,江万载本已有意协助,但当偶然看到放到几上的那张应节严书写有关事务局一干职案的配置和人员安排时,发现其设置涉及军政两方,且职能齐备。使他猛然醒悟殿下想开府只怕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是早有部署。 其后殿下所言更加激烈,要做枭雄,而其种种表现和言语中也透露出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的意思。那么其定是能得到朝廷准许最好,若是不成也必会另寻机强行离开。且其府中已有了一支不可小觑的护军,若被拦截说不定会做出自相残杀,挟制太后和陛下之事也不无可能。 此刻江万载又想起应节严曾说过殿下梦中遇仙,桌上所留的偈语有两句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再有最近流传甚广的童谣中的‘浪头高,船行险,大王小王难成双’。这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似乎都是指向两王必将分离,再结合殿下所为,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自己也应顺天而为。 江万载又记起偈语后句‘蚯蚓降龙’时,进而想到卫王虽是龙孙,但与陛下相较仍是泥中小虫,其若降龙岂不是将来要弑君篡位,而应节严明早知其意却依旧倾心辅佑,显然也怀有不臣之心。但他不得不承认殿下现今显露出的才智和机谋远胜当今陛下,尤其是其在逆境中表现出的坚毅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又让他心生爱才之心,不忍痛下杀手。 在顺天意,还是尽本分之间一番权衡后,江万载艰难的做出决定:让卫王远离朝廷为好。可他还是留下了后手以防不测,而赵昺只猜到了结果,却没有猜到原因…… 正文 第087章 升官发财 景炎二年三月二十七日,圣旨下:命卫王、天下兵马副帅赵昺为广南西路制置使,琼州牧,兼领外宗正司;应节严为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江璆为广西南路转运使。即日前往琼州开府设衙,整顿兵马,招募新军,誓图收复广南。同时任命张镇孙为龙图阁待制、广东制置使兼经略按抚,招兵买马,恢复广东南路。 次日赵昺进宫谢恩,陛下赐下印符,授予机宜之权。着兵部和户部拨付兵仗器械和战船、军士及钱粮,太后又命内府制备仪仗,赏赐了应用之物,调配内侍、宫女以充王府各司局;后日,陛下颁下圣旨,朝廷入海以避敌锋,另寻安置之所。赵昺率府中众将前往送行,娘儿叁抱头痛哭一场,再次叮嘱一番才洒泪而别。他也知此去很可能便会与他们难以再见,也不禁伤感。 接着朝臣们又纷纷向卫王辞行,想着将由这么个小孩子担负起守牧一方的重担,又要前往那凶险之地,有人伤感,有人无奈,有人同情,更多的人觉的滑稽。而此时大家发现卫王虽眼泪未干,但却面带坚毅,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也觉得十分惊异。而有眼尖的人发现卫王和江万载窃窃私语了几句,至于说了什么没有人听到,只是发现其面色更加凝重,好一会儿才沉静下来与卫王互道珍重而别。 将近午时,各部人马先后登船起航,赵昺直到御船的帆影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才在众人的簇拥下悻悻回府。想着朝廷已经走了,惠州兵力空虚,敌军随时可能会到,大家也该撤了,便午饭都没吃就聚到议事厅等待王爷的吩咐,可好一阵子也不见殿下从内堂出来,反传来阵阵噪杂声,不禁有些焦急,但又谁也不敢走。 “各位大人,殿下正在更衣,请稍事片刻。”又等了一会儿,内府总管王德满头是汗的匆匆走进来笑着说道。 “不急,大官费心了。”蔡完义连忙施礼道,他看王德虽然在笑,可是十分勉强,又低声问道,“殿下可还好,是不是身体有佯。” “殿下还好,只是……唉,正在发脾气呢,将几个小黄门都给骂了,应大人正在劝解!”王德瞅瞅左右低声说道。 “也难免,与太后和陛下乍然分离,殿下也不免难受,还得大官多多开解才是。”蔡完义松开气释然道,即便是个成人与母亲和兄弟分离也不好受,想想殿下虽然早慧,又明事理,可年纪毕竟还小,闹闹脾气也是十分正常的。 “是啊,闹一会儿便……”王德点点头道,可没说完便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大人且再等片刻,我进去看看。” “大官快去,别再惹得殿下发火。”蔡完义也吓了一跳,急忙说道。 王德无奈的摇摇头返身进去了。大家也都听到了里边的动静,都侧着耳朵,伸着脖子看后张望,却又有帷幔和屏风遮挡看不清楚,听不明白,只模模糊糊的筹建人影闪动,想是小黄门们在收拾残局。搞不清里边的状况,众人更是心焦,想着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殿下决断呢,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闹得没完了。 “洒家进去看看!”赵孟锦茶水喝了两壶,还不见殿下出来,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说道。 “赵都统且慢……”蔡完义大惊,没有召唤擅入内堂可是有罪的,可他话没说完,其已经大步闯了进去。 “殿下,属下……哎呦!”没想到赵孟锦进去片刻没有,便蹿了出来,淋的满脸是水,手里还捧着个杯子,尴尬地立在堂中,显然殿下也没有给他面子。 “赵都统,没事儿吧?”众人愣了片刻,又笑了,围上来问道。 “唉,我刚进去,偏偏殿下正巧递过来个杯子,我伸手去接,就……就成这个样子了!”赵孟锦叹口气将杯子放下道。 “咳咳……殿下想是要请大人喝茶吧!”黄显耀赶紧过来给他擦拭,心中却说明明是殿下连杯子带水砸过来的,他却说殿下给他递茶,老赵脸皮真够厚的,但当着众人又不能明说,憋着笑问道,“都统,可看到了什么?” “也没看到什么,只听着殿下正与应大人争执,似乎是钱粮吃紧什么的……反正殿下十分不悦!”赵孟锦含糊其词地说道,显然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诶,不是朝廷刚刚拨下了一批军械盔甲和百十搜战船,陛下还赏赐了二十万贯钱与一万石粮食吗?怎么还会吃紧!”黄显耀有些疑惑地说道。 “洒家哪里知道,你去问老庄!”赵孟锦确实是刚进去便被殿下砸出来了,伤倒是没伤着,可一杯热茶劈头盖脸的浇下来也不舒服,没好气地说道。 “唉,圣驾临行前是赏赐下来些东西,可战船皆由破损也需修缮,弓弩盔甲也是旧物占半,同样要擦拭修理,而那粮食皆是受了潮的,且尚需过臼去皮,能剩下半数就不错了。钱也是如数给了,但七成是钞,能兑换多少大家想必也清楚。更不要忘了,朝廷还给府中拨调了万余义勇和一部军兵,加上府中原有的人马,已满三万之数,可日日都要吃饭的,分拨到每个人头上能剩下多少啊!”庄世林瞅着众人都向自己看过来,叹口气给大家算了算帐道。 “嗯,恐怕加上府中的积蓄也难支撑月旬,难怪殿下不悦。”蔡完义也暗自算了算,只这万余新增加的人口开销就是一大项,况且其中还不包括随军的家眷,所以如何算都不富裕。 “是啊,殿下也是为此发愁,曾想让我私下将太后赏赐给自己的一应器物变卖以充军饷。”庄世林说道。 “你给卖啦?”赵孟锦听了拽过庄世林急吼吼地问道,看样子只要他说是,那拳头就会砸下来。 “没有,没有,那赏赐下来的东西都是宫中御用之物,给我个胆儿也不敢啊!”庄世林急忙摆手道,扭着身子想挣脱开。 “算你识相!”赵孟锦松开手道,却也险些将庄世林摔个跟头,“咱们府中虽然穷,可也不能让殿下靠变卖家当过日子啊。殿下再没了车辇仪仗,岂不成了没毛的凤凰,秃了尾巴的鹰,坠了咱们王府中的名儿头,让同僚们瞧不起!” “庄主事,殿下可曾说过如何应对?”蔡完义虽然不知道内府开销多少,但外府每天要花多少钱还是知道的。而府里的日子一向是紧巴巴的,如今也只能保证衣食无忧,维持正常的训练,现在又添了上万张嘴,这日子可怎么过。他知道庄世林是殿下的钱袋子,两人也许商讨过此事。 “抢!”庄世林整了整被赵孟锦扯乱的衣襟苦笑着说道。 “抢……抢哪啊,又抢谁啊?”蔡完义愕然道,这个可不像是殿下的主意,他一向是用骗的,从来不用强的。大家也觉是庄世林胡说,殿下制定的规矩中便有严禁抢劫这么一条,且犯者无论多少皆斩。 “抢广州,抢鞑子的!”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忽然有一童音高声道。 “殿下!”众人这才发现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过来了,他个子小一时竟无人觉察,见殿下出来了赶紧噤声齐齐施礼道。 “府中的情况大家想也明了,原本府中积存的钱粮还可支撑月余,如今添了不少人口,勉力维持也就十天的时间。而我们要前往琼州,路途迢迢,若不尽力补充恐难坚持到达。再则琼州粮食自给不足,还需从内陆调拨,咱们一去几万口人空手而去,只怕也得挨饿。如今朝廷船队已经入海,咱们以后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你们敢不敢随本王去抢鞑子的?”赵昺摆摆手让大家坐下,他跳上座椅对众人说道。 “不抢就得饿死,属下愿追随殿下前往,绝不能让人将咱们府中的人都瞧扁了!”赵孟锦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得替殿下着想,当先首先站起来说道,顺带狠狠的剜了躲在屏风后的应节严一眼。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殿下出力,属下责无旁贷!”刘洙也出列施礼道。 “左右是个死,打下广州大家快活,又何不快活一次,属下誓死追随殿下!”黄显耀年纪轻想得开,话糙点可爽快。 “殿下尽管吩咐,属下绝无二言!”蔡完义也表了态,他虽心中仍有疑惑,但也知道殿下如此安排是正确的,当下也表示同意。几个主将都同意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且形势在这摆着呢,不打肯定是死,打却不一定死,便齐齐表示遵命。 “好,大家既然都同意了,咱们便抢他娘的!”赵昺站在椅子上高声喊道,鲜红的小脸带着亢奋,却也把场上的气氛推向高潮,“各位都知道本王正式开府了,有权了,那今日也给大家都升升官,好不好!” “好……”升官谁不高兴,众人齐声欢呼道。 “当然升不升官,本王说了算,但发不发财,可就得看大家能不能打下广州了!”赵昺见众将士气高涨,再次笑着强调道…… 正文 第088章 争执 圣旨虽然已经下了,但帅府还未正式挂牌,应节严也不便直接参与府中的事务,也只能偷偷的从屏风间的缝隙窥视,看着前堂中热闹的场面却是直摇头,暗骂这帮‘没脑子’的让个孩子一忽悠怎么就轻易同意了,真当打广州像趟河沟那么容易啊!不过他也暗自佩服殿下御人有术,能将这帮来自各方的散兵游勇紧紧团结在身边,并使他们对自己有着盲目的崇信,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今日师傅输给了学生,以后可怎么教!”应节严瞅着殿下被大家众星捧月般围着换着班的‘拍马屁’,说不得心中还是有些羡慕嫉妒恨的,索性不再看,皱着眉头喃喃道。过说起来事儿还是怨应节严自己…… 有了江万载的承诺,师徒两人相信事情很快便会有结果,却没料到会这么快,这两天都忙着谢恩、辞行和接受人员、物资,弄得他和殿下都有些措手不及。在送走太后和陛下后,两人忙里偷闲商议当下亟待解决的事情。首先面临的大问题便是人员接收,对于增加兵力两人都以为当前形势下当然是多多益善,问题是府中财力有限,再者便是兵员的素质。 当初赵昺以为朝廷不会在甲子镇驻留太长的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采购了大量物资,按照估算起码也够府中三个月所需。没想到折腾了两个来月,但想着仍有富余,他还算心安。此时一下又多了两万多口子人,虽说朝廷拨下了些粮食,可加在一起也只够半月所需,若加上薪饷,赵昺怕还未出门便已经破产了。 总得来说大家紧紧裤腰带,翻翻裤兜也许还能渡过眼前的难关,可赵昺怎么都觉得这钱花的有些冤枉。兵部调拨的这些军兵,都是从各部选调而来的,其中有禁军、厢军,也有义勇。他以为自己身为亲王,又有太后的懿旨各部怎么也得给些精挑细选的精兵良将,即便他们藏点私也不至于太差,起码能拿出手吧! 但结果大出意料,送来的人精挑细选是称得上,可尽是些筛出来的。有混迹行伍多年不安分的老兵油子,从各个战场上溃败下来投奔朝廷未及整编的散兵游勇,迫于形势接受招安的盗匪,充军的作奸犯科者组成的罪军,没有经过训练的新附义勇,甚至还有一支由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色目人等多民族组成的俘虏军。 这还不算,其中还有挎着胳膊拄着拐的伤兵,强征充当搬运工、泥瓦匠的民夫,一脸稚气的少年,被掳来又被抛弃的民女,战殁者的遗属等等都被拉来充数,其中堪用者实在不多,反倒是把王府当成了福利院。以致赵昺后悔一时托大未给兵部的人送点礼,给自己送来这么一大帮爷! 拨了来拨了去,能称得上战斗力的正规军只有来自殿前军的一千人,不仅盔甲武器齐备,各级军官配置齐全,且训练有素、纪律严明。这让赵昺是感激涕零,想着江万载虽然给自己留了一手,但还是公正清明的。要知道殿前军几经大战也是折损严重,几经补充才有三、四万人的规模,其中经过严格训练,又有实战经验的军官、士兵也是不多,如此情况下能给自己千人可谓雪中送炭。 如今‘产品’有严重质量问题,可‘厂家’已经跑路,想申请售后服务都不可能,赵昺也只能自认倒霉。也正因为如此,应节严以为朝廷已经撤走,己方便成了最大的目标,有可能会遭到大队敌人的袭击。而府中实力本身就弱,再加上新来的‘拖油瓶’们,一旦他们趁机搞事儿,将陷于极为被动的局面。再加上府中钱粮吃紧,不若尽快登船离开谋取广州。 赵昺却不认同,他以为这些新调入的义勇毕竟这些人占据多数,底子不好,未曾经过整训,又没有发放薪饷,必然心生怨恨。如此情况下便贸然出兵,出工不出力都是好的,最怕的是临阵逃脱引发发生混乱,弄得一发不可收拾。而府中太过脆弱根本经不起失败,因此应竭尽所有尽快分发薪饷,让他们吃上饱饭,以此先稳住人心,提振士气,再以严刑厉法威慑,经过初步整训,哪怕只有几天,方能出战。 应节严并以为然,认为殿下太过谨慎。他以为这些义勇在国难之时前来勤王,必是些忠肝义胆之士,只要晓以大义,摆明困难便能听从号令,绝不能以钱财诱之,更不能竭泽而渔耗尽府中最后的一点积蓄,以备战广州不成使府中失去最后一线生机。 对于应节严的说法,赵昺不能说错,但不现实。一支合格的士兵是应该胸怀大义,不计个人得失,但那也得经过长期的训练和教育才能养成的,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转变的。而当前的情况是食勉强果腹,薪饷不能足额发放,甚至一直拖欠,指望靠讲几句大义为先便指望他们能跟着你上战场卖命实在是病得不轻。 老子也曾云: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又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意思是任何好的东西,都不可长久。你的财富多了,自然打你主意的就多了,用抢、用骗、用偷、用诈,等等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人们说富不过三代,讲的都是富贵不可长久、富贵可能会导致事物走向另一个反面的道理。 而无非要说明一个道理:金钱、名望、财富,在带来益处的同时,也会附带着招致祸患。所以,真正的聪明人,不仅能够享受这些东西带来的好处,而且要能够抵消其附带的祸患。这样,才真正能够做到优游自在,进退自如。 此刻赵昺面临的就是这个情况,谁都知道圣上临行前赏赐下了众多的财物,至于多少并不知道,但大家反正知道你有,可你却攥在自己手里不给大家分分,必然是满肚子的怨气。一旦情况变糟,大家离你而去都是好的,不高兴了拿就会代你分分,甚至要了你的小命,所以府中的钱还是尽快发下去的好,大家高兴,你也省心,省的有人算计你。 而赵昺前世也是个打工的,认为‘你出钱我出力’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给的越多大家干劲儿越足,红包厚了受你点气也能忍着。可一旦欠薪便拂袖而去另投别家那是毫无心理负担的,绝不会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而内疚,毕竟生存才是第一位的,我没有必要陪着你殉葬。 当然像他那样道德‘超品’的人不在其内,可那也是因为对自己亲手打造的大船太有感情了。如果老板兑现了当年的诺言,他对付出的几年时光也便无话可说,还会把其当成一个诚实重义的好领导;自己当然也是重情重义的好员工,甚至被老板引为兄弟,树为典型。 大家都已看到,要想从对方手里拿来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给予。不断给予,就缔结了良好的感情。感情积累到一定的阶段产生质变,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再进一步,当对方已经把自己等同于他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什么依然会给什么。 可见,其实这个办法并不神奇,不过就是老子说的“欲取先予”的方法。要想得,先得给,先得施舍,先得付出。当付出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时,自然就会得了。总之,要想得到,先得付出。这个方法是所有方法中成功率最高的方法。不愁吃、不愁穿、不缺钱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什么叫忠义了…… 赵昺一番歪理邪说将应节严气得不轻,可一时又无从反驳,手一抖茶杯落地摔得粉碎。他见应节严难过的样子,意识到其是担心自己走上邪路,为民‘堕落’而忧愁。而他也清楚自己的老师虽然为官清明,也能体恤下属百姓,敢于为民请命。但是应节严毕竟生于小康之家,没有为吃喝用度发过愁,此后进入仕途为官几十载,往来的人也皆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士子骚客,终究难以体会到底层人物为一粥一饭奔波劳苦的生活,求生的艰难。 而恰在此时,赵孟锦溜进来探头探脑让赵昺给兜头浇了一杯热茶。他心中一动便于应节严商定如果自己能以此稳住军心,提振士气,便依了他的计划。若是失败便遵从应节严的计划,即刻启程离开甲子镇,挥军广州。 结局大家都看到了,他并未以情动人,也未以义相召,而是简单粗暴,直白的告诉大家:我升官便少不了你们的,只要有本事谁都能行;没有钱我领着大家去挣、去抢。要想以后还过好日子,那就听我的,跟着我!而应节严对这帮没有节操的家伙徒叹奈何,更发愁怎么样才能教导好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学生,以免来日祸害天下……xh:.74.240.212 正文 第089章 整编 一 真正的高手,不仅能摸到一副好牌,更重要的是能打赢一副烂牌赵�却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摸到过好牌,别说大、小王,连a也没见过现在只能发扬淘宝精神,希望能从手里的牌中翻出个别人漏掉的j、q、k什么的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拿着名册又挑拣一番,还真淘着宝了,其中居然有一支�民组成的义勇 &nbp;#xfffd;民是在秦汉时期从岭南江河海隅迁徙而来,他们在琼州造舟为屋,观潮察汐,看风使舵,随鱼虾汛期迁徙各处港湾,采珠拾贝,撒垂钓,耕海谋生琼州入宋后,在海南设“澄海军”以戍海,其中“�兵以�民为之”由于粮食供应紧张,当时解决军民缺粮问题要靠北船运输北船原由北军即雷、化、高、藤、容、白诸州兵负责掌舵渡海,但他们不了解琼州海峡的潮汐潜流,“率多沉溺,咸苦之”便决定将雷、化、高、太平四州之民租米,送到与之水路接近的海峡北岸递角场,“令琼州遣�兵具舟自领” 赵�知道不论何时,水上行船最重要的便是舵工,水军中也是舵工最为难得,是以才有选兵必先选舵工之说而�民长年累月漂泊环岛海港河口,熟悉当地气象、水况、海路,称得上是真正的海上人家,大海的弄潮儿,那就是天生的引水员和舵工 &nbp;#xfffd;兵参与北船运粮之后,成效显著,“人以为便”而随着琼州对外贸易的繁荣,又有一部分�民以舶运的方式参与到环岛港口日益兴旺的商贸活动中他们驾船往来于琼州与沿海各地,熟悉每一条海路,潮汐变化,能躲过无处不在的暗流、浅滩,堪称是沿海的活地图 这些�民只要稍加训练便是合格的水兵,对此时的自己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大礼可他也知道这是有人不识货,才当做破烂送给了自己受此鼓舞,赵�加倍仔细翻检,很快又有收获他发现曾参与泉州护驾之役的一批义勇也在其中,他们以揭阳庄氏五兄弟为首,自己在祭典之时曾与他们见过,还曾向府中借过粮,算是熟人 老大庄公哲性情恬淡隐忍,鄙视官场势利,有其父庄古山之风;老二庄思齐,幼而颖异,长而豁达,果敢有大志,忠孝闻于家,诚信闻于外又生有狭义肝胆,生则相保,入则相助,在****之中组织乡兵保护乡里,深受百姓倚重,赖以生者达数千家;老三庄公茂,丰姿洒落,赋性聪颖,读书重义,不慕仕途;老四庄公望,武艺超群,勇猛好战,作战往往身先士卒,可惜在护驾途中战死;老五庄公从,曾任宣教郎,急公好义,随兄长倾尽家财组织义勇护驾庄氏兄弟当时倾尽家财,招募义勇,手下曾有数千人,只是经过连番血战,现在以不足半数 赵�琢磨着庄家军虽然不是什么精兵,但从泉州一直忠心耿耿的护卫着陛下,死伤惨重还搭上了个兄弟,就算没有功劳总还有苦劳,在这用人之时怎么就拨给自己了呢他带着疑问再看名册,猛然恍然大悟,拨给自己的义勇来自泉州的却不止庄氏这一支,只是人数不及他们,多则数百,少则只有几十人他觉的可能是太后考虑泉州曾是自己的封地,泉州人可算自己的子弟兵,因而将军中尚存的泉州义勇尽数调拨给了他…… 赵�算了算,新补进的泉州义勇加上府中原有的人马有万人之数,已在新军中占了三分之一强,成为军中目前最大的一股力量,而这些人皆可为己所用,那么便足以稳固局势他跟应节严说了自己的新发现,其也深以为然,但他觉得如他们四兄弟在一处不利于控制,应分而制之:老大为长,德高望重,可任一案主官;老二擅于统兵,可为一部统制;老三、老五知文,可充文吏如此一来他们相互之间虽有联系,但互不统属,又不居于一处,即便其中有人欲图不轨,也有顾虑,忌惮其他兄弟为人所制 赵�想想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驭人之术吧!不过老头儿说的有道理,便依了他的安排至于其它各部应节严建议选出精壮,将他们散于其它各军之中,即便想闹事也处于弱势,很快便能被弹压但现在大战在即,如将这些人补入便会影响战斗力,应节严以为可待到达琼州后再行整编如今可先行将府中护军编为前、后、左、右、中五军及水军,以前军和中军为重,分择得力将领统率 “府中之事就仰仗先生了,人员尽可调配”赵�清楚自己的斤两,靠他那点‘本事’是难以组织起这庞大的机构,指挥一场战役的 “殿下聪颖,诸事皆有安排,老夫只是从旁辅助,尽责而已,一切还得殿下做主”应节严面无表情地说道 “先生大才,学生哪及万一”赵�嬉笑着说道,他知道应节严还在为昨日之事生气而他说的也是实话,按照宋朝的官制路的官僚机构大体上说主要有四个监司,称为帅、漕、宪、仓这些官员均由皇帝委派帅也称为安抚使,是一路高级军政长官,统辖军队,掌管兵民、军事、兵工工程诸事到了南宋的安抚使改为帅司,兼管民政,职权进一步放大,没点本事的人还真干不来 “哼……”应节严冷哼一声,但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说明他还对殿下的评价十分受用的,随后将制司的人事初步安排向赵�进行汇报当然要害部门仍然是自己的心腹,专业性较强的部门则选调能臣充任,又选拔有出身的士人充为僚属,再就是挑些有一定文化、最好有功名在身,精明强干的士子充任胥吏 制司相当于现在一省的建制,制置使就是一路的政军一把手往大里说赵�过去就是个民营企业的高管,知道政府省政府的门朝哪开,里边都有谁也知道,只是如何组织运作那是一窍不通,否则也不会将王府当企业管理了想着那时自己即便见个底下个的小科员也只有陪笑陪酒的份儿而现在,哼,他们这级别不过是府里的一个刚入流的胥吏,自己都不认识他们,自然更谈不上了解,也只能听从应节严的安排,鸡啄米似的点头 “殿下坚持再停留几日,准备如何安排”王爷坚持不走,应节严急也没办法,但几万人敌人鼻子底下吃喝总不是事儿吧! “先生,新拨付的兵丁成分复杂,有的也沾染了诸多军中恶习,因此我想用几天的时间进行整训以免做出骚扰百姓,违反军法之事,到时妄自送了性命!”赵�说道,他觉得不搞个岗前培训自己心里总是不踏实,自己如此也算是有言在先,留下的你就端上自己的饭碗,以后就得听自己的话,否则就得军法从事而自己先君子后小人也可减轻点心理负担,给你机会了,你不走届时丢了性命也就别怨我了 “殿下想如何整训”应节严问道,他也十分好奇,别人都是强征壮丁,其却要人家来去自愿,这个方式真够稀奇的,而更好奇殿下如何在短短几日内让那些兵痞听话 “前便已有先例首先明军法,定规矩,愿者留,不愿者走这样做虽然可能损失些兵力,但也可清除军中不稳定分子,免得平日带坏军中风气,战时生出乱了,而兵也是贵精不贵多”赵�想了想说道 “嗯,殿下说的有理,规矩如何定还请殿下明示”应节严点点头认可了殿下的说法 “家中独丁无后者,不留;父母年迈,弟妹年幼,不留;上有父母,下有年幼儿女需赡养者,不留;以上者给资返家”赵�说道,“除府中原有八律外,明告众军新军薪饷标准,足额按时发放旦有军功、伤亡皆按朝廷律例推赏及抚恤” “战时不听将令者皆斩;预时不到,贻误战机,主将皆斩;临阵脱逃,逃一人满伙皆斩逃一伙,满队皆斩;丢主官者,伙长斩一伙队长斩一队指挥使斩一指挥;杀良冒功者斩;****妇女、劫掠百姓、杀伤平民、擅入人家者,不问缘由皆斩,主官同罪;贪污、克扣军饷一贯者斩……我想到的暂时就这些,先生可还有补充”赵�一连说了六个皆斩,似还意犹未尽地问道 “殿下,这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应节严听了苦笑着道,前几条听着让人还觉温暖,可后边的就有些让人毛骨悚然,尤其是行连坐之法,一人犯错众人皆斩 “先生,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否则不足以正风气,振军威!”赵�端起茶杯喝口水悠悠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已,根本无视一脸愕然的应节严…… 正文 第090章 整编(二) 时间紧迫,赵昺宣布帅府军成立的同时,将新规通令全军,史称‘两明三不留七斩八律’。当日参议局、总计局胥吏便进入新附各军按名册进行统计和排查。 查出符合‘三不留’者四百余人,缺额五百余人,不成丁者八百余人,四十五以上不适于作战的老弱六百多人,伤兵二百余人,随军家眷千人,其中愿意归家者千三百余人,实有可用军额一万三千二百余人,包括罪军一千六百三十人,俘虏军七百五十人,他们并不在遣散之列。 当夜参议局又对核实后的名册进行详细整理,其中有殿前禁军一千一百余人;疍兵五百余人;泉州籍义勇四千余人;朝廷撤退中沿途收拢加入的义勇、溃兵游勇四千余人。按实职有统领一人,正将二人,副将四人人,准备将六人、部将三十三人,训练官五十七人,部将及队将不及二百人。 军官看着人数不少,但与庞大的兵丁人数相比,比例明显严重失调,尤其是部将以下基层军官缺编甚多,而这些人又是队伍的骨干,兵丁的实际管理者。而官兵的比例失调不仅会影响队伍的稳定,军令的通达,更会严重削弱部队的战斗力…… “殿下,制司已设,各司主官尚需选定,还请定夺,以便各司其事。”今日一早府中各局主管,护军及新附义勇暂代正将以上主官齐聚议事厅,行礼已毕,个人落座,应节严首先说道。 “好,敌军压境,时间紧迫,本王不再多言,就请应大人代劳了。”赵昺看看满面疲惫,红眼兔子似的应节严说道。其实他也好不了哪去,昨晚议了半宿才敲定了府中各司主管人选,他在凌晨时分还眯了一觉,而应节严要起草文书、知命,整整一宿未眠。 “封陛下诏令,命卫亲王开府琼州,制置广南西路,组建新军保境安民。”应节严宣读了圣旨后,开始宣布任命,堂上的人立刻都挺直了腰板儿,侧着耳朵倾听,唯恐遗漏了自己。 宋代一路设安抚使司(帅司)、转运使司(漕司)、提点刑狱司(宪司)和提举常平司(仓司),合称“帅、漕、宪、仓”。其中除“帅司”为军事机构,其他漕、宪、仓三司,都有行政监察职责,统称为“监司”。应节严的安抚使和江璆的转运使是钦命,带着帽儿下来的,赵昺都不能随意撤换,他人也就别想了。又以潘方为转运副使,权判转运司;高应松提点刑狱司;蔡完义提举常平司。 潘方和高应松两人赵昺都十分陌生,皆是应节严举荐的,一听之下才知两人也非等闲之辈。这潘方是宝祐四年得进士,最后的正式职务是监庆元府市舶,就是现在海关关长一类的职务。元军南下,庆元守军不支降敌,潘方帅数十人斩敌夺船入海坚持海上抗元。想着琼州也是商贸繁华之地,尤其为副使来日掌管市舶司也算对口。 而高应松的名气要大的多,他是开庆元年进士,先任衡州教授通判广德军,后进临安为权礼部员外郎、翰林权直等职。杭州城破元军自涌金门入城后,整个中央官吏没有逃亡的只有九人而已,高应松其一也。他被俘后,随宋帝一同押往了大都,路过扬州时得知李庭芝还在死守扬州,即击晕守卫,逃入扬州城中,李庭芝兵败后不知所终。也不知道怎么被应节严给挖出来,招进了王府。 这种忠臣赵昺没有不重用的道理,当即同意高应松提点刑狱司。这个职位主管司法,监督所辖州县司法审判活动的机构,负责复查地方审断案件;如有疑狱及拖延未决案件,提点刑狱司公事可亲赴州县审问。州县已决案件,当事人喊冤则由各路提点刑狱司复推。后来职权逐步扩大,兼及治安、军器、河渠等事。 提举常平司,掌常平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坑冶等事。按收获丰歉而籴粜食粮,按财产多少而征收免役钱,按职役轻重而给吏禄。收买滞销商品,再行出售,以平物价。并有监察地方官吏之权,非常时期还有总领一路变法政务之责。任命一下,众人都没吭声,蔡完义也愣在当场竟忘了谢恩,这个职位品秩虽不很高,但是管的范围广,责任重,也是朝廷的钱袋子和耳目,非心腹亲信不能任之,谁也没想到会落到他的头上。 赵昺对此却有自己的考量。蔡完义和自己相交时间并不长,以他的观察其有忠义之心,但并不单纯,夹杂着功利之心,不过‘想进步’也不是什么过错。再进一步了解,尤其是成为外府总管之后,赵昺发现此人做事谨慎,唯恐出错,还喜欢揣摩上意。才能肯定是有的,否则他又如何能管理一个五六十万人口的泉州城。 而当前形势下赵昺也需要这样一个人,毕竟总计司现在是只管花钱不管挣钱,转运司由江璆把持,能不能听自己的还不好说,那就必须要有个小金库,保证自己私下的花销。而另一个原因是破格提拔蔡完义是让府中的人知道自己并没有忘记他们这些‘潜邸’之臣,以后只要忠心谁都有机会。同时也明白哪头炕热、哪头炕凉,关键的时候清楚要站在哪一边。 在外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他们以为蔡完义过去不过是泉州的司城官,就因为有了保护王爷脱险那点功劳而入眼,此后因为衣食无着又不得不依附王府,助殿下渡过了难关,从而成了外府的总管,现在殿下刚得势就骤然升为一路四司之一的首官。而赵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们看这么个‘没本事’的人都能轻易谋得高位,有本事的本王当然更不会亏待!他如此不但是给自己找条后路,更是竖起了一面‘招贤’的幌子…… 有了名分,赵昺的王府护军便得以转正,自己是天下兵马副帅,自然改称帅府军,新军也就以此为骨干进行改组。全军共设前、后、左、右、中和水军六部,直属制置司统辖调配,与四司处于平行的地位。平日由安抚司进行管理。以赵昺来看,制置司就是司令部,决定战略及战役方向、下达作战命令,任命各******。安抚司则是参谋部,负责组织训练,战前谋划,指挥战斗。其它三司就似是辅助单位,负责后勤、民政等事务。 赵昺作为创建人当仁不让的成为第一把手。原护军都统赵孟锦升任帅府军统制,兼任中军统领。中军置参军、书记、教头等幕僚和斥候队、亲兵队等直属队,下辖步军四个指挥,马军一个指挥。前军统领由黄显耀升任;左军统领由原护军步军指挥使刘志学升任;右军统制由原殿前军统领官韩振担任;后军统领由泉州揭阳义勇首领庄思齐担任。后四军机构设置相同,但下辖三个指挥。步军另设有炮军一个指挥,辎重两个指挥直属统制管辖。 步军所辖二十个指挥,计有官兵一万零三百二十人,暂时皆不满编。所部军官除各军各部升任或提拔的外,绝大多数军官皆来自原殿前军,他们的所有人除一队编入王府亲兵队外,大多官升一级,或两级。 之所以如此也是无奈之举,原护军训练时间尚短,本来就缺少合格的基层军官,根本不堪调用。而义勇各部更是如此,他们作战勇敢,但缺乏训练,军官只是由有声望或是武艺高超者担任,指挥作战全凭感觉。可殿前军经江氏父子严加整训,整体素质较高,原本想将他们作为精锐力量统一使用,但基于当前严峻的形势也只能拆散使用。 水军统制由副都统制刘洙升任,由于此次又接受大小船只二百余艘,仅操舟的水手就不是个小数目,操蛋的是船上原有的水手几乎都被带走,只留下空船。所以尽管当初原水军已经按照双倍人员配属,可也远远不够用,他们急需补充兵员。除将疍兵补入外,又让他们从义勇中优先挑选了一批擅水者补入,兵力也随之膨胀为五个指挥和十二个队,近五千人。但由于船有大小,各个指挥和队人数不尽相同。 按照原来定下选兵的规矩,指挥以下军官皆由所属主管选定,逐级选拔后报备到制司,而兵丁皆已按照名册划分完毕,他们只需照单接受。但这也考虑到了原有统属的关系,尽量将其老部队划拨到他们的麾下,以便于指挥。不适合执行战斗任务的人员、家眷和编余人员就只能暂时编入匠作营和王府老营之中。 随着各司的成立,参议局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人员随即也分别补入各军各司之中担任文吏和幕僚。而匠作局也分为王府工正所和制司所属的都作院,总计局和医药局则整体转入制司统管,赵昺的自留地也只剩下内府这块地儿了…… 正文 第091章 整编(三)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半天的时间,各部各军的头头脑脑都任命完毕,他们都兴高采烈的走马上任了。此时的制置使司更像个秘书处,计有王府记室一名,由邓光荐兼任;另有判官、推官、干办公事、主管机宜文字、军行先籍粮草、随军应付、随军转运及参军等职管理司中事务,又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案,负责各对应部门文书上传下达及监察下级部门。 此外制司还设有参议一职,分别由转运使司、安抚使司、提点刑狱使司、提举常平使司的主官和府军都统担任,作为赵昺的高级幕僚,平日他们都是分署办公,只有例行会议和遇到突发的大事件及不能决断的难题时才会一起议事。因此制置使司平日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十号胥吏审查往来文书,需要上报的才递到赵昺这里,他只需签署意见即可,比之往日掌管一府之事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没有人再为琐事来烦他了。 但这并不说明赵昺身边的人少了,除了内府增加了一百多照顾他私生活的小黄门和宫女外,外府的职能也发生了根本的转变,重设了长史司。司之下又设了若干所,计有: 审理所,正副审理各一人;典膳所,正副典膳各一人;奉祠所,正副奉祠各一人;典乐一人;典宝所,正副典宝各一人;良医所,正副良医各一人;典仪所,正副典仪各一人;工正所,正副工正各一人。引礼三人,仓大使库大使正副各一人;仪卫正一员,副一员;典仗一员等等,其下又有诸多职司和人员。总计不下四五百人,反正这些人都是太后从宫中派来为赵昺一个人服务的。 赵昺对此颇有微词,甚至十分反感。如今国难当头,资金紧张。耗费大量钱粮养这么多的闲人,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也太过奢侈,会带坏府中上下的风气。而重要的是逃跑时带着一帮打不能打,跑步能跑的‘闲人’。还得带着大批的坛坛罐罐,那能跑得了吗?届时是顾自己还是顾他们,因而赵昺要将他们尽数裁减,树立勤俭节约的榜样,可却被应节严和邓光荐劝阻了。 邓光荐以为这些仪卫的设置是事关礼仪。尤其是皇家更应做出典范,不仅要体现在大典和祭祀上,更应渗透在生活中的衣食住行当中,借以使个体各自的位与德,也是人们谨守各自的职分与修养德业的根据,而礼正可通过尊卑上下原则来使社会中的众多个体各安其分的。而王府中如此也是礼仪的需要。绝不可裁减、废弃。 邓光荐的理由赵昺当然不能认可,如今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还讲究个屁。当初他们从临安出逃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跑丢了,还是国舅杨亮节背着他们在山里转了十多天才脱险,那时候一个个饥肠辘辘,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且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没见谁还讲礼仪。而泉州血夜时,那些宗子们都被蒲寿庚和田真子给剁了。他们难道就忘了上下之别,君臣之礼啦! 应节严却比邓光荐看的明白,殿下这孩子是满脑袋的奇谈怪论,尤其讲究实用。根本不在乎那些虚礼,不能跟他将大道理,而应从侧面迂回。他说所谓主上,就是操着下属进退存亡的人。由于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下属的发展,所以主上都应有一定的威信。威,即威严也。但是。主上制造威严也需用术,一方面既要营造平易近人的效果;另一方面又要严而有威,以防止下属‘近之则不逊’。 而民生有欲,喜进务得而不可厌者也,不以礼节之,则贪侈无穷。这就需要为礼以治之,使尊卑自等,长幼有伦,上下各安其分,而无觊觎之心,此正是先王制世御俗的方法。又说现在殿下你年幼威望不足,难免会让人有轻视之意,这更加需要强调礼制,让人生出畏惧之心。 两人啰里啰嗦的说了半天,看似都十分有道理,但赵昺清楚他们的本意。因为礼制是中国儒文化的典范,因此这些‘卫道士’们知道如果让它从社会中彻底消失,那将是儒家文化的彻底消失,从而使士人的地位下降。只要他不答应下来,今天张三没能说服他,那李四还会来,直到他‘懂得’为止。 想想有这么多人伺候可是自己前世的一大‘奢望’,那自己就深刻体验一下,以便日后更好的批判,也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可他没时间操心府中这些繁文缛节、婆婆妈妈的事情,便都甩给了一直无所事事的姥爷——王府长史俞如圭,让其忙乎去吧…… 而王府的护军虽然改组为帅府军,可赵昺还需有人护卫,因而便由起先的亲卫队承担起来,人数也迅速膨胀,共计有千余人,自成一军。这些人除从各军中优选出来的外,赵昺还从未成丁的编余人员和府中原有的少年中精选出二百人编入其中,他觉得这些少年比较单纯,可塑性强,做事比之那些成人也更为认真。 亲卫营编成三队:侍卫队负责殿下的贴身防卫和居所的安全,计有百人;护卫两个队,负责外围警戒及出行时的安全,计有五百人。其中又有骑兵一队,只是马没有几匹;考虑到殿下以舟代步的时候较多,又特设一个舟船队,专门挑选了一批技术好的水手及水性好军士充任,专司驾驶殿下的御舟和担当水上护卫,计有四百余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事务局此次也借机得以壮大,而从应节严手里挖来的几位谍报方面的人才也让事务局走向正规。在殿下的主持下,将事务局改组,总部之下共设六个分部和一个行动队,这可是他借鉴了现代cbi的组织构架,并制定了行动纪律和准则。 一部负责刺探朝廷政要的动向,监视各州府要员的动态,策反敌方官员和军队;二部负责收集蒙古方面的政经信息,皇帝和上层官员及各行省主官的动向,涉及他们的一切信息;三部负责敌国军事情报,涉及军队调动、布防、将帅的调配及军队武器配置等等相关信息; 四部则是监视府中所属文武官员及军中不稳定分子,是否有作奸犯科及谋反叛乱的情况;五部调查国内的民事和经济情报的收集,也是唯一可以公开身份活动的部门;六部负责监视和清除敌国及反对王府势力派遣的间谍。行动队是事务局唯一的武装力量,他们负责刺杀敌方官员,清除叛国和敌对分子,营救和保护在敌占区的爱国人士。 至于事务局现在有多少人,除了赵昺和郑虎臣没有人知道,而花了多少钱也没有人知道。而王德却知道那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前些日子殿下还命他将太后赏赐的两个金瓶让工匠偷偷熔了,铸成金条交给了郑虎臣,那可是足有四五斤重啊,却不见其给府中添置了什么东西…… ………… 各军分配完毕,发放薪饷、武器后,全部开往港口附近驻扎,但并没有下令登船撤离,而是在营中待命,并组织基础操练。空暇时间则由文吏和老兵宣讲号令、法度,且必须达到人人皆知的程度。期间,不但有安抚司司功参军率领的执法队往来巡查,便是制置司也有王爷的亲兵监察,旦有人违反则当众依法处罚,毫不留情。 水军则忙着分派人手接收船只,并配合都作院的工匠改造战船,安装弩炮和火箭发射具。而后分批在近海试航,使水手熟悉船只的性能。而他们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如何能用有限的船只将帅府这三万多人全部装进去,解决他们日常生活的吃喝拉撒,保证人员的安全,同时又不能影响到即将到来的战斗。 赵昺则干脆率领全班人马搬上了自己的座船现场办公,一来可以尽快的适应海上生活,二来也可掌握现场情况,就近处理突发事件。而让他焦心的是派往广州的情报人员还没有回来,使得无法最后完善作战计划。原先他还有能打最好,打不下就跑的思想准备,但现在赵昺已经没了退路,这么多人紧靠琼州的力量无论如何都解决不了的。当前只有拿下广州一途才能缓解财政困难,渡过这最艰难的一年。 再一个赵昺盼着朝廷下达的诏书还未传到新任的广南东路制置使张镇孙的手里,否则自己发动广州作战便是捞过了界,使得两边发生不必要的争执,弄不好官司还得达到朝廷去。而他最怕的是张镇孙不但接到了诏令,且也发现广州可图,抢先发动进攻,把自己嘴里的肉给抢了。那时候倒是什么担心都没有,就剩哭啦! 所以赵昺虽然力主在甲子镇完成初步整军,但心里却又希望能早日出海,在矛盾的心理下简直是倍受煎熬,而他清楚这也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2章 出航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初升的太阳还未浮出海面的,却已将海面染的通红,赵昺站在船艏甲板之上看看四周,上百艘大小战船将自己的座船众星捧月般环绕其中。御船的前方是水军前锋船队的三十艘千斛中型战舰,它们在一艘大船的指挥调度下呈锋矢阵型开路,上面还搭载着前军士兵。其间散布着些单桅小型战船,其上面以草席搭起的帷幕遮掩,看起来就像是沿海常见的货船。 赵昺御舟所在的中军船队最为庞大,有百余艘船只,不仅搭载着左、中、右三军全体官兵,还有王府所属一众人等及医药院、都作院和总计局等僚属。为了能装下这么多人,赵昺也是做了贡献的,他将太后拨给自己使用的另三艘二千斛大海舶都贡献出来了。 赵昺的座船一层由侍卫和水手们占用,二层则是王府属官们的居住办公之地。三层是内府的一干人等,四层则是他的专属之地,底舱盛放着府中所用的一应之物,不过说起来有些惭愧,那里除了些粮食、饮水和桌椅板凳等家什,实在是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另外两艘船,一艘被改造成了医疗船,拨给医药院使用,现在除了那些还没有痊愈的伤兵,便是储备的药材;还有一艘则成为制置使司的移动办公室,要是敌人将其击沉了,那么整个机构就瘫痪了一半多。 后军的船只最少,但他们的责任最重,里边不仅有他们仅存不多的粮食,还搭载着后军兵和都作院的工匠及随军的家属和老营的那些孩子。而他们的作战能力却是最差的,士兵也多是由刚刚整编过来没有经过训练的义勇组成。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大战在即,总不能让他们冲在前边,否则忙帮不上。弄不好还得热出乱子。 “呼……”赵昺长长出了一口气,清冷的晨风让他胀痛的脑袋似乎轻松了些。今天出海已经三天了,为了避开敌军的巡船,他们一直远离海岸航行。到现在还算顺利,并没与敌遭遇,但现在离广州越来越近,他的神经也绷的越来越紧。 “殿下,海上风大还是进舱休息吧!”王德弯下身将一件锦袍给王爷披上道。 “不必。舱里太闷了,还是甲板上清爽些。”赵昺摆摆手说道。 “殿下是太过紧张了吧!”这时有人插嘴道。 “呵呵,先生恐怕也没睡好吧!”赵昺抬头看看应节严顶着一对黑圆圈,笑着还礼道。 “是啊,大战将至,难免如此。”应节严也讪笑着道,他作为这次大战的总指挥压力也是很大的,如今存粮不过十日,钱箱也已见底儿,如果不打下广州获得给养。他们连琼州都走不到,因此这一仗是只准胜不准败。而军中的士兵多是义勇,多还未见过大阵仗,并不清楚他们的真实战力,且各军二次整编又没有多少时日,各军之间缺乏默契,胜负还真不好说。 “先生也不必过于焦虑,敌军北还在即,士气正衰,且元军军纪一向严酷。他们不会与我们久作纠缠,我们打不过他们也会将他们熬走。”赵昺咬着后槽牙说道,离岸时前往广州的探子已经回返,称敌军征集了大批粮草。并已经开始集中,大军有近日撤离的迹象。 “殿下所说甚是,可我们恐怕也熬不住,而元军一旦发现难以守住定会毁城而去,我们夺下一座废城又有何用?”应节严苦笑着说道。 “是啊,本王倒是忽略了那鞑子皆是豺狼之辈。怎么会将城池完整的拱手相送。”赵昺听了叹口气道,“哦,不好,前方似有情况!”他抬头间发现前军战船队形突变,后边的战船加速欲与前锋舰排成一线。 “殿下勿慌,鞑子水军并未大举南下,可能是广州派出的巡船,数量不会太多,绝非我们的对手!”应节严手搭凉篷向南张望道。 “张瑾,看看他们将船发出的信号是什么意思!”赵昺吩咐在旁警戒的侍卫张瑾道,其原本是东石寨水军的军官,熟悉水上的联络信号。 “殿下,前军发现三艘大船,难以判别身份,已派出快船前去查看,并命其余各船做好迎战准备。”张瑾跳上舰艏的望台观察片刻回答道。 “发信号告诉前军,无论是敌船,还是商船、渔船一律拦截,若是逃跑坚决击沉,决不让他们逃走。”赵昺下令道。 “殿下,若是商船被我们击沉恐伤及无辜啊!”应节严急忙阻拦道,现在两国正在战时,那些远来的藩船见到大队战船必会逃走,免遭劫掠,那肯定难逃被击毁的命运,如此不辩良善岂不有违天道。 “先生,此刻我们已经被发现,若是放过他们被他们逃回告知敌军,岂不泄露了行踪,则失去了先机,因此绝不能有妇人之仁。”赵昺坚决地说道,前世他听说的这种因为心软放过那些进入战区的平民,结果导致战斗失利的事情太多了。 “殿下……” “张瑾,发信号!”事件紧急,赵昺不想此刻与应节严争辩,扭脸对张瑾道。 “遵命。”张瑾见两人起了争执,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他还是坚决遵从了殿下的命令。 在张瑾的口令声中,帅船升起联络旗,桅杆上刁斗中的号兵随即挥舞旗帜将命令传达给前锋军。赵昺也在倪亮的帮助下上了船艏的望台,只见前军那边将船上也是信号旗摆动,他却不甚明了,但前锋军已经开始变阵。数艘中型的蒙冲战船降下风帆,改为以人力摇动桨橹驱动径直迎了上去,其余战舰也改变航线向两翼迂回,欲包抄‘敌船’。 “快,命令加速,咱们也冲上去!”赵昺对望台上的郑义说道,其是疍兵首领郑福翁的长子,被选到帅船上担任海师,也就是现代的导航兼引水员。 “这……殿下勿急,他们跑不了。”郑义看看随后跟上来的应节严犹豫了下说道。 “你……唉!”赵昺叹了口气瞥了眼应节严没再吭声,明白自己现在是一军主帅,谁也不会让他亲临锋矢。 不过赵昺也明白敌船很难逃脱追击,因为现在刮的是南信风,己方的船队是逆风行驶,只能不断调整风帆的角度迂回前行,所以刘洙命令桨帆两用的蒙冲船改换动力是正确的。而敌船是顺风行船,速度很快,其要想掉头逃走并不容易,其首先要减速调整风帆再以大角度转弯,但又会撞上迂回的己方战船,倘若不掉头径直向前又难以穿过后边己方的中军、后军船队,可以说是进退维谷。 “殿下,看到了,他们还未转过弯,无论如何跑不过我们的蒙冲船的。”通过旗语与前方的将船联系已经确定是元军的巡船,郑义个子高看得远,不断将前方的情况告诉急的跳脚的殿下。 “是啊,我怎么看不见!”赵昺抻着脖子踮着脚只影影绰绰的看到前方战船往来,根本分不清敌我的旗号,他有些怀疑这郑义是不是因为常年在海上生活炼出了千里眼,或是天生就长了一副的远视眼。 “殿下,小心坠海!”应节严看殿下要攀上望台的围栏急忙上去抱住他道,心里却暗叹殿下大事沉得住气,这种小事反而张慌起来,不过也理解孩子都喜欢看个热闹吗! “倪亮,你蹲下!”赵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拽过紧紧跟随自己的倪亮道,这个孩子当上了侍卫队统领还是不肯离开他,让他都跟着着急,长久下去侍卫队没人管怎么能行。 “好,站起来!”倪亮一向为王爷的话是从,虽然不清楚其又出什么幺蛾子,但还是顺从的蹲下身子,赵昺立刻爬上他的肩头,大声喊道。 “这回看清了,这么近了,怎么还不拿弩炮打他们!”赵昺这回是站得高,看得远了,又顺手从‘百宝囊’中拽出望远镜向远方观察,虽然这只是个玩具,但好歹也比裸眼看得清楚几倍了,眼看双方战船快速的接近,他跟着着急不已。 “快把殿下放下来,不要摔着。”应节严却被殿下的样子吓到了,这哪里还有当朝亲王的威仪,简直就是有伤大体,而他更担心殿下受伤,手忙脚乱的想把殿下扶下来。 “别动,别动,发炮了!”赵昺看到正精彩处,怎么会理会应节严的唠叨,拍着倪亮的头盔喊道,“哎呀,打偏了,怎么不齐射啊,向他们的水线下打啊,在船上穿个窟窿有什么用!” “大人,殿下手里拿的什么?”张瑾有些郁闷,自己的眼睛号称千里眼,可自己就看不到弩炮发射,而殿下居然凭借个圆筒子居然能看的弩炮发射的石弹落在哪里,他好奇地问身边的应节严。 “我哪里知道,快护着殿下!”应节严没好气地说道,其实他也好奇殿下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不过还是比较矜持,而殿下骑在倪亮的肩头上还不老实,上蹿下跳的,让人看着揪心,可又不能应将他拽下来,只能一边小心的护着,一边听殿下的直播。 “打中了,打中了,张瑾发信号,一定要留下活口,不能全杀了!”几艘配备弩炮的蒙冲船终于来了一次齐射,也不知道几发中了彩,反正敌船船身开始倾斜……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3章 招降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一场遭遇战在殿下紧张的吱哇乱叫声中结束,帅府军以击沉一艘、撞沉一艘、逼降一艘获得了胜利,俘获敌船一艘,敌百夫长以下军兵一百余人,余者或溺死,或被射杀。但当坐镇前锋军的水军统制刘洙兴冲冲地登上王爷的座船报捷时却被王爷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历数战斗中的失误。 首先是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想将敌船驱逐而不是歼灭,险些使行动丧失突然性;再者围堵战术虽然正确,可却未能充分发挥出弩炮远程射击的优势,几乎在进入敌弓弩的射程时才射击。还有采用撞击战术时采用迎头对撞的方式是十分错误的,应采用撞击敌舰侧舷或是尾部的方式进行,而他的错误行为不仅造成己方船头受损,还导致几名士兵受伤。 最后是指挥协调不利,在逼停敌船时往往几艘船一拥而上,导致封锁线出现空当,险些使一艘敌船突围而出,而这还是在双方兵力十比一,己方占绝对优势的情况出现的失误。因而此战虽胜,但胜之不武。殿下一顿狠批后,又说出现种种错误不能全怪他,水军组建时间尚短,训练不足,水手不熟悉新船的性能是主要原因,可这也不能成为借口,而要吸取教训,总结经验,以后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赵昺随后又下令将俘获船只上的财物尽数分给前锋船队,同时强调要重奖击沉敌船的炮手和敢于与同归于尽的打法撞击敌船的船长,这才令带上俘虏亲自旁听审讯。刘洙退到一旁暗自擦擦头上的冷汗,他知道殿下身上有诸多神奇之处,却没想还‘熟知’兵法,将自己战法上的失误一一点出,竟没有多大出入。就好似亲眼瞅见一般,不禁暗叹皇家子孙果非凡种。 “小人有罪,冲撞了圣驾,最该万死!”被带上来的是被逼降的敌船船长。上来便跪伏于敌大呼有罪。 “胡说,此乃卫王殿下座驾,再敢乱言先斩了你。”应节严黑着脸斥道,他心中已然明了,敌人早就知道了朝廷离开潮州的消息。所以才会派遣巡船深入海中侦察朝廷的动向。 “小人该死,惊了王驾也是该死!”俘虏反应也算快,连扇了自己几个嘴巴说道。 “你姓氏名谁,在鞑子军中居于何职,入海又意欲何为?”应节严不再与他废话,连连发问道。 “小人裴景,是广州守将梁雄飞麾下……不,是梁贼手下水军百户,他担心朝廷欲对广州不利,于是派小人等入海打探朝廷消息。”裴景战战兢兢地答道。 “满嘴胡言。推出去斩了!”应节严听罢一拍书案怒喝道。 “大……大人,小人句句实言啊!”裴景被吓坏了,见有武士上前惊慌地喊道。 “敌酋乃是叛贼吕氏师夔,真当本帅不知吗?”应节严又是一拍书案道。 “大人有所不知,前日吕帅称粮饷不足欲带大军北返就粮,让梁贼留守州城,小人说的句句实言,绝不敢撒谎啊……”眼见绳索加身,裴景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哦,现在州城有多少守军。鞑子又有多少,你们水军有多少战船?你如实回答,旦有一点差错立斩不饶!”应节严摆了下手,让武士暂且退下。沉声道。 赵昺在一旁看着,心里对老头儿十分佩服,其戏演的真好。广州城换将的事情他们早已了解,而老头儿却装作不知先问后反,还要打要杀的。这么一折腾不仅证实了前边的情报是否准确,也摸清了俘虏说得是否是实话。同时也让其搞不清上面那位白胡子老头到底知道多少,又被吓唬一番,后边自然不敢说谎了。 “大人,吕贼留下了二千所领的九江降军,还有梁贼手下的一千叛军居于东、西翅城中。鞑子则留下千余探马赤军驻于子城外,由一个千户统领。水军皆是原来广南东路所属水军‘勇敢军’旧部,当初鞑子围城时,大部战船自海上逃离,现在实际上只有大小战船十余艘,兵不满五百,主要用于守护水关。”裴景颤言道。 “哼,你还算老实!”应节严冷哼声道,又扭脸冲王爷微微点头表示他所说可信。 “你也是原勇敢军所属?”赵昺突然发问道。他此前从庄世林那里知道广州入宋后对城池进行了十多次的扩建和修缮,陆续筑起中城、东城和西城。 中城以南汉旧城为基础;东城以赵佗城旧城为基础;西城则是为了保护新发展的商业区而扩建,规模最大,周长十三里多。三城东西相连,中、东两城以宫署为中心,呈丁字形,西城是外贸商业区,呈井字形。城内还挖有南濠、清水濠和内濠,既可收舟楫之利,又有利于城内的防火和排涝。后来又修筑了南邻珠江的东、西雁翅两城。 但蒙古人以骑射征战天下,城池为他们最大的阻碍,因此常常在攻陷后便大加拆毁。忽必烈也继承了这个传统,在南下攻宋的战争基本结束后,下令拆毁南方城市的所有城墙,拆毁之后严禁重修。企图以此来削弱新征服地区城市的防御能力,征服地区旦有反抗,蒙古的镇戍军就可以迅速冲进城中进行镇压。广州城也难以幸免,但由于子城和翅城修得太坚固,才得以保存。 广州城还设有东、西两个水关,用以控制船只进出城内六脉渠,由于其控制的水道直接与商贸区相关,还有着税关的作用,作为控制交通要道的军事防卫设施以水军驻守不足为奇。但现在城池大部被毁,水关却给他们突袭城池造成了麻烦。而眼前这个叛将赵昺觉得似乎还有些用处,这才有此一问…… “卫王殿下问话,还不快答!”旁边看管的侍卫见裴景发愣,踢了他一脚喝道。 “殿下,小人确为勇敢军旧属,添为副将。只是城池已破,小人等被困住难以脱身,而统领要降,小人不得已才委身敌营,却非所愿。”裴景这才明白坐在上面的那个孩子才是正主,急忙磕头道。 “你食君之禄却不思报恩效死,反而率军攻打本王,实在该杀!”赵昺绷着小脸恶狠狠地说道。 “殿下饶命,小人虽降却不敢有冒犯天军之心,是那梁贼扣押了小人的亲眷,强令水军出海巡查朝廷行踪,而又有鞑子派出的把总督阵,小人不能不听。可与天军相遇时小人没有命人发一矢,只是想归降朝廷。”赵昺年纪虽小,但带着童音的话语更有番狠厉,眼见武士已经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只待殿下一个眼神自己就会被拖出去,眼看性命不保裴景吓得浑身发抖,可却不忘为自己辩解。 “殿下,此人刁蛮,不要听他诡辩,若不是陷入重围怎肯投降,还是杀了以儆效尤。”刘洙在一边说道。 “殿下,留小人条命吧,但有驱驰绝无二话……”裴景原指望刘洙这个亲历者能给自己做个证,没想到却是火上浇油,一时鼻涕眼泪滚滚而下,不住的哀求道。 “先生,你看他好像有悔过之心,是不是……”赵昺面露同情之色,扭脸问应节严。 “殿下……唉,殿下有好生之德,你可愿重新归正朝廷,戴罪立功?”应节严叹口气,似乎对殿下同情心泛滥有些无奈,低头指着裴景声色俱厉地道。 “殿下、大人,都是小人一时糊涂才降了鞑子,现在能重归朝廷乃是小人八辈子,不,十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啊!”死里逃生的裴景以头碰地咚咚有声地道。 “嗯,既然如此就暂降你的人头寄在项上,若有丝毫叛意,老夫立刻亲手砍了你的脑袋。”应节严又警告道。 裴景自然又是表了一番忠心,随后应节严又问了些话才让其离开,赵昺又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千万不能让其受了委屈。大家都看出裴景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只要能活命只怕让他将自己的亲爹杀了都不会眨眼。忠义二字在他心中恐怕都不如一文钱好使,否则不会叛了朝廷,又在交战之时不顾其它两船抢下逃命,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又杀了蒙古军官请降的。 这样人的只要风向不对便会反咬一口再次投降,对这种叛服无常的小人就应杀了免留后患,大家不明白殿下年幼心软见不得这场面还有情可原,可抚帅久经沙场不该如此轻率啊!但不管他们怎么想,怎么看,事情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了。 裴景看着上面一老一小冲他在笑却觉得他们不怀好意,直感到后脖颈子一阵阵的发凉。按常理说人老为贼,那老头儿应该是最危险的,自己应该离其远点儿。但直觉告诉他小王爷却是最要命的,其看似因为心软被自己的‘真情’表露所打动而绕过自己,可内心总有种感觉不踏实,好像一脚踏进了其布下的圈套……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4章 机会 “郑义,距离广州还有多远?”天黑之后船队夜泊一个无名海岛,简单的吃罢晚饭,赵昺叫过郑义问道。 “殿下,约还有二更的路程。”郑义掏出本小册子翻了翻回答道。 “嗯,我们下来的路程将是顺风顺水,时间应该还来得及。”赵昺心算了下有说道,他知道古时因为科技不发达,对地理认识也尚有局限性,而在茫茫海上又难有参照物。因此也难以计算航程,便以焚香或沙漏计算时间,将一昼夜分为十更,故以更计算里程。故而更不仅是计时单位,还包含航行的里程,在此情况下每更约为六十里。 “是的,殿下,今晚子时出海,明日天亮前决计能至海口。”郑义肯定地说道。 “郑义,可否将你那册子借给本王一读?”赵昺指指郑义手中的册子说道。前世的小学生都知道速度乘以时间便是路程,而船行海上,风潮有顺逆,行驶有快慢,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往往导致航程难以计算。古人没有现代的先进仪器,但他们可以用投木法测出船速,在配以焚香所用的时间粗略的算出相对比较准确的航程,与针路等搭配制成海图和更路薄,而郑义手中的那本册子赵昺断定便是海图。 “殿下,这……”郑义犹豫了下说道,“殿下,可否将白日那千里眼让属下也看看?” “呵呵,还跟本王谈条件,好,本王就答应你!”赵昺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将望远镜递给了郑义,而郑义也立刻奉上了那本视为生命般珍贵的海图,俩人立刻各自拿了把玩起来。 “殿下能看得懂?”郑义看了远处看近处,看得两眼发昏,他揉揉眼睛抬头突然发现小王爷一边翻着册子,一边用笔记录,好像在算着什么。 “这个很难吗?”赵昺眨眨眼笑着反问道。他知道正是由于海况的不确定性。因此古时计算航程必须要有两个先决条件:一是测速;二是要有懂得风讯缓急和水流的顺逆的人。可也正因为其中参杂了人为的因素,使得每一份海图都不相同,形成了各自的秘本。 这也导致郑义以为小王爷不懂得这些知识,即便给他看也看不懂其中的奥秘。却无论也想不到其中藏着个专家。赵昺只需判断出其所用的香焚烧的时间和水流及风向,破解他的海图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情,困扰他的其实只是图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地名而已。 “那……那我不换了!”郑义突然伸手想去抢,可看看一边的倪亮又缩回了手,他实在是有些怕这个傻小子。侍卫队中谁要敢说殿下一点不好,其立刻便会翻脸,别说从殿下手里抢东西了。可实在又不想因为自己一时贪恋玩物而失了几代人的心血,而他也知道这是自己能在军中立身的本钱。 “本王不会夺人所爱,给你!”赵昺笑笑将册子还给了郑义,其实赵昺前世所学中以涉及这方面的东西,只是未见过实物,现在一观之下便清楚了其中的原理,自己完全可以据此为样本,结合现有的工具做出更为精确和规范的海图。所以现在对他来这份海图也就没有意义了,只是暂时自己顾不上,还得依靠这旧有的东西。 “这……”王爷轻易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郑义反倒犹豫了,愣在了那里。 “好了,千里镜在你手里更有用,你先用着,但千万不要有所损伤,这可是世上独有之物。”赵昺将册子塞给一脸尴尬的郑义,转身说道。“王德,请几位参议和军将议事,船队做好出发准备!”…… ………… 四月初十日,一直向西南航行的帅府船队突然转向东南进入伶仃洋。船队于子时驶入珠江口。由于珠江万千年的冲刷和泥沙淤积,这里形成了诸多的沙洲和浅湾。由于河道局促,礁石较多为了避免搁浅船队转为纵列,拉大距离降半帆缓行,二百余艘船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一般。 船队行至龙湾,前军继续前行准备穿过水关。直逼城下;右军则向东隐于一沙洲之后,待前军发起攻击后,自琵琶洲水道进入东水壕攻取右翅城;左军则配合江璆所帅义勇相机攻取扶胥和石门两镇,伺机攻取左翅城。中军在前军夺取港口后,配合他们歼灭驻扎于城外的赤马探军;后军担负保护王驾,保持水道畅通的任务,同时作为后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军。 赵昺的座船泊在江心,为了防止他又跑出去‘看热闹’,应节严严令他不许出舱,而其也知道只凭王德和倪亮两个人是看不住王爷的,弄不好还得被殿下忽悠的一起溜出去,没准还得跑到前边凑热闹。而船上的几位大人,赵孟锦被派到前军直接指挥战斗,转运副使潘方则在后军督战,提刑高应松前往右军监战,只留应节严坐镇中军。因此只能让邓光荐和元妙两人在舱中‘相陪’。 眼下这两个人一个坐在舱门口捻着佛珠闭目念经,另一个倒是没逼他背书,独自在烛前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瞅着这俩闷嘴葫芦,又是自己的师傅,赵昺想聊天也聊不起来。因为实施灯火管制,各船舱外都熄了灯火,他也不敢开窗,只能把舷窗扒开一道窄缝向外张望。 此刻半弯的月亮已经西斜,漫天的星斗将海面映的星星点点,随着波涛闪烁。两边的沙洲之上偶有犬吠声传来,但不见一丝灯火,不知是对舟船夜泊习以为常,还是仍在酣睡之中,连个人影都瞅不见。而行船的破水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异常突兀,让人不禁心惊肉跳。 “殿下,开始涨潮了!”张瑾走进舱中禀告道。 “嗯。”赵昺哼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并没有多问依然望着窗外,而他的心却悬了起来,今天是初七,并不是大潮日,并不利于船队借势。但因为得到的情报显示敌军大队人马已经开始撤离,现在只有负责辎重的后军还在城中筹措粮资随后启程。如果再等,广州城就已被搜刮一空,他们攻城便失去了本意,所以只能提前启动。 按照商定的作战计划,帅府军准备在初十发起战役。船队借助夜色掩护进入海口,而接近城池必然要经过水关,他们计划采取偷袭的手段抢关。但这水关设置有城垣,还驻有水军,靠近都非常难,想靠暗袭得手并不容易。因此他们决定如果暗取不成,便准备利用潮水上涨之时,借潮势以大船撞开水门强行突破,再分兵夺取各个港口登陆。这个计划明显存在重大的瑕疵,一旦采用强攻夺关必然惊动驻扎于城外的探马赤军。 按照蒙古军制,每逢大战便从各千户、百户和民族部落中拣选士兵,组成精锐部队,在野战和攻打城堡时充当先锋。与蒙古军由各自千户的士兵编成不同,其是由各部拣选的士兵混合组成的,在战事结束后此军便驻扎镇戍于被征服地区,被称为探马赤军。因而他们可以说个个是可以十当百的勇士,比留守在此由宋朝降军组成的新附军战斗力强悍数倍,而其正是帅府军要面对的最大敌人。 帅府军有几斤几两赵昺最为清楚,若是在水上还或许有一战之力,可在陆上对阵探马赤军还真难说能全身而退。这可不是他妄自菲薄,泉州之役宋军在即将攻下泉州之时,唆都只带了三千人马来援便将十数万宋军击溃,最后还是凭借义勇的殊死掩护才得以脱身。所以打死赵昺,他也不相信只经过两个月整训的帅府军能小宇宙爆发能战胜蒙古的探马赤军军。 当然赵昺也还没疯,明知是墙还要往上撞。他的计划就是在进入水关后,迅速采用火箭‘远程’轰炸赤马探军的军营,根本就没打算上去就跟他们近身肉搏。以他的估计,一阵‘流星雨’即便不能将鞑子们尽数炸死,肯定也会吓他们一跳,毕竟这东西还是头一次现世,引起惊恐和混乱是必然的。然后他再遣步军趁机登陆,乱中取胜,这浑水摸鱼之计自己可是已经使得十分精熟。 但考虑到火箭的准确性‘略差’,还不能做到指哪打哪,当然是敌军越集中效果越好,如果其出了军营散开来,那效果必然大打折扣。即便能做到准确狙击,他也舍不得用一颗火箭去消灭一个敌人,这次确实不是出于成本考虑,而是匠作局竭尽所能也只造出了二百余枚,且不敢保证个个都能响,所以偷袭水关能否成功就关系到首战的胜负,进而影响整个战役的进程。 大家从计划可以看出,这就是锅难吃的夹生饭。一旦惊动了赤马探军,火箭攻击效果不佳,赵昺只能下令撤兵空手而归,或是不惜代价强攻,以人命换取胜利。但在裴景率领的巡查船被俘获后,让赵昺又看到了向自己敞开的广州城门,于是他连哄带吓唬让其答应自己诈开水关,那样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兵临城下,向还在睡梦中的鞑子从容开火了。 但赵昺深知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战场瞬息万变,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全料到的,万一裴景临阵再叛,或是被守军窥破,那就依然采取以战船强行冲关的计划。而潮水开始上涨便是行动开始的时间,大战已是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5章 诈关 广州的外港除扶胥镇外,由于珠江三角洲的逐渐成陆与开发,在珠江南岸又形成了大通港及琶洲码头两个外港。从西、北江航抵广州的船舶,咸先抵此港,然后由澳口、兰湖登陆;后者原系一个琵琶形的小岛,在与南岸相连后称为琶洲,在广州城东南三十余里,也是海舶前来广州的碇泊之地。船舶可以通过东、西城濠便可从外港进入城内避风或是交易,而在两个濠口皆设置了水关以控制水道。 “前边的船停下,关闸已落禁止入港!”头船还未接近水关,便有值守的军士高声喊道。 “他娘的,瞎嚷嚷什么啊,看不见挂着的灯笼,分不清老子是谁,赶紧开闸!”船放下桅杆,依然缓缓前行,从舱中走出个人高声骂道。 “可是裴百户?”关上的人听了气势顿时弱了很多,小心地问道。 “林八,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还问!”裴景没好气地说道。 “哦,小人眼瞎,不知是大人巡海回来了,可有发现?”林八以手掴脸陪着笑说道。 “我们都开出了二百多里,连叛贼的影儿都没看见,不知道又躲到哪里去了,白白吃了几天海风。”裴景抱怨道。 “是啊,吕帅北还,梁将军小心许多,听说叛贼重新入海,下令扣留了所有海舶,没有船引的也不准入港了。”林八也符合道。 “别啰嗦了,赶紧开闸,我们也好睡个安稳觉。”裴景不耐烦地说道。 “大人,不是小的不肯,大人也知涨潮之时是不得开闸的。”林八又为难地说道。 “放屁,今天刚是初七,又不是什么大潮,再说只是刚刚起潮,有何鸟事,不要跟我在这呱噪!”这关闸设置不仅只是出于军事目的。且有截断潮水以防海水倒灌城里的作用,所以在涨潮之时都会将关闸关闭,而裴景显然也是知道的,但自己的后腰上顶着刀子。他怎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等关上的军士说完,便又是一顿臭骂。 “大人,这……这船只数目也不对吧?怎么会多了许多!”林八当然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反正出了事情有其顶着。自己何必做恶人,刚要叫人开闸,又看到巡船之后还有十多艘船,不禁小心起来。 “他娘的,你怎么如此多事?这些船是我们在巡查时发现的,他们夹带私物,自然要带回港中询问了!”裴景之前得到王爷的许诺,只要他骗开水关,让船队顺利过关,那便是大功一件。愿留军中效力官升三级,想要回家赏金百两任他离去。但若是使诈,或是失败,便先砍他的脑袋,再杀他满门,断了裴家的香火。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其又找麻烦,不禁动了气。 “大人,这可不合规矩,梁将军追究下来。大家可都不好看!”林八听了反倒搬出了梁雄飞搪塞,却不肯开闸了。他作为老油条自然清楚水军不仅担负着保境安民之责,还有缉盗查私的权力,诬良为盗正是水军发财手法之一。当然以缉私之名带船过关也是十分有油水的。不论是何种情况,其自然是发了财的,自己怎么也得分上一杯羹。 “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惹得后船上的赫把总生了气,恐怕梁将军也吃不了兜着走。让你林八变王八!”裴景一听就清楚了其用意,软中带硬地答道,现在蒙古人是爷,汉军都是孙子,他把那个死鬼把总拿出来吓人还是很好使的。 “呵呵,大人稍等,我这便叫兄弟们开关!”林八笑着说道,吩咐几个军士拉动绞盘准备起闸…… 隐在巡船之后的战船上的刘洙看着关闸渐渐拉起,暗自舒了口气。他藏在艉楼之上,外边的情形却看的一清二楚。东濠河的水关自两岸向河中延伸,皆以大石修筑,各围成城垣,入水中各有二十余丈,高两丈有余,中间为重闸,可以开合供舟船通过。关中高杆之上挂着两盏斗大的气死风灯,将河面照的通明,可以看到两边各有十多个军士值守,若是强攻难免会惊动城里的人。 “分头准备,船过关闸时立刻射杀城上敌军,然后入城控制所有兵丁,不可放过一个,更不能惊动港中之人!”刘洙转身吩咐道,他的座船中暗伏着一队士兵,皆是水军中选出的好手。 “遵命!”黑暗中众人低声应答,弩手上弦搭箭,各自选择目标,其余的人抽刀在手准备跳帮登城。 关闸在绞盘令人牙酸的‘咯吱吱’声中缓缓升起,上涨的潮水立刻涌入,水手们立刻以长篙调整船头方向驶入城壕,而前边亦瞬间豁然开朗,一条二十余丈的水道呈现在眼前,而壕畔停泊着数不清的大小船只,一盏盏桅灯如繁星落海一般。 “大人,后边的船按规矩是要一一点检的,让兄弟们上船看看吧!”打头的巡船刚过关闸,林八又在城上吆喝道。 “老子押送的船也要点检吗?我看你真是不知死……”裴景听了却是一哆嗦,他知道林八点检是假,看见船多起了贪心是真,其是怕自己糊弄他少分了钱而想看看究竟。但那些人一上船岂不全漏了馅,可这个时候已容不得他反悔,只能色厉内茬地喊道。 可没等自己话音落下,裴景便听到‘嘣嘣……’弓弦连响,关上的林八已是喉头中箭,大张着嘴已喊不出声来,扑倒在关墙上。而那些值守的士兵也是纷纷中箭倒地,转眼间死了个干净。这些人虽说和自己经常为分赃不均而起争执,但总归是多年的兄弟,眼看他们死在自己面前也吓得手脚发软瘫在了甲板上。 在裴景惊恐的目光中后船之上黑影连闪从船楼的甲板上跃上关头,只听得兵器的撞击声和惨呼声,可很快便被淹没在潮水涌动的涛声中。其后的十数艘小船已经撤去遮盖的苇席,露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木架,水手们篙橹并用迅速鱼贯通过关闸,顺着水濠向城前驶去。而稍远处一队满载军士的大船也接到信号急速驶来,争先入关…… 此刻已到寅时过,天渐渐放亮,首船桅杆上升起一盏红灯沿着南岸一路突进。刘志学紧张的扫视着北岸,按照约定他们发出信号后将有内应在敌营外升起一堆火为他们指示目标,但蒙蒙的薄雾中丝毫没有发现。而泊在岸边的船只有发现突然冲进来这么多船只,好奇的探头探脑的张望,在拖下去就失去了突袭的机会。 “裴百户,鞑子在哪里扎营?”眼见对方迟迟没有发出信号,刘志学突然发现瘫在自己脚下的裴景,猛然想起这小子是地头蛇,那可是活地图,有他在还愁找不到地方,一把将他拎起来吼道。 “刘统领,鞑子的军营就在东城的废城之内,东澳码头以西。”裴景被刘志学一吼,反倒镇定下来了,抬手向偏西方向指了指道。 “还有多远!”刘志学顺着看去,晨曦中可见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具体是什么又看不太清,不过像是鞑子常用的毡帐顶子,他一时无法判断远近又问道。 “我们在南岸,他们在北岸,约有千五百步之遥。”裴景看看周围说道。 “向都统报告,发现目标,距离千五百步,请调火箭船发动攻击!”刘志学毫不犹豫的信了,转脸对守在身边的亲卫道。 “统领,都统命你指挥火箭船,时机和强度皆由统领定夺!”亲卫很快回报道。 “发信号,靠近目标!”刘志学深知机会转眼即逝,他没有时间考虑更多,即刻接过指挥权调度船只。 裴景却暗自叫苦,原来说好自己只要协助他们诈开水关就算完成任务了,怎么这又要和鞑子对阵,只怕这点人还未上岸便被鞑子冲进水路了,自己岂不也陪着做鬼啦!可现在周围都是宋军战船想走也走不脱,只能听天由命,他看看周围,自己的座船是一马当先在前,后边一字排开十余艘小型战船,正是随自己进关的那些船。 惊恐间,裴景只觉驶到河心的座船突然停下,而后边的战船并没有跟上,却在距他们二百多步的地方下了锚,这让他十分纳闷,如此距离还没有进入弓弩的射程,难道他们想隔空对战吗?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身后的一艘船上突然火光一闪,一团火光拖着根长棍腾空而起。 裴景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着火光移动,只见腾飞的火团飞了一段距离后向下栽去,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坠落在鞑子军营之中,随后便看到一团火光腾起,稍迟又传来声巨响。接着红旗连闪,又有十余道火光闪烁,更多的火团飞向鞑子的营地……(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6章 流星雨 “这……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黄显耀在接到前锋打开通路的报告后,便令前军急速入港,只是关闸狭窄,只能单船通行,使得速度慢了许多,待火箭已经开始发射时也只有十余艘战船得以进入东濠水道,所载军士也只有半数。而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命刘洙继续调度船只入港登陆,一边亲率入港战船向岸边冲击,这时完成试射的火箭已开始齐射。 当然饱受震撼的不之黄显耀一人,军士们看着一排排火箭弹拖着红色的尾焰越过他们的船只,呼啸着扑向敌营,顷刻间火箭落地爆炸,立刻激起冲天的烟尘,伴随着燃起熊熊大火。敌营顿时成了一片火海,眼见受惊的马匹在火中四处奔逃,惊恐的敌军集结后又被突然落地的火箭弹炸散,一时竟无法成军。一时间士气大战,高声欢呼。 但受到惊吓的却不止是营中的鞑子,还有那些泊在港中的各国商船。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赚钱,才不管你是大宋,还是蒙古,可他们最怕的还是打仗,被乱兵抢劫还只是破点财,若是卷如其中就不仅是破财的事情了,很可能就是船毁人亡的结局。而眼前的情形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有人偷袭广州城,自己已经处于战场的中心了,便纷纷起锚扬帆欲出关逃离。 现在正是信风大行之时,又赶上涨潮之时,为避飓风、潮水和便于交易船舶多泊于濠中,因而城外的码头上商船何止千百。他们这一乱可不要紧。不仅打乱了帅府军的作战计划,还堵塞了航道,使得随后跟进的帅府中军战船一时难以入关。 “加快速度。尽快上岸!”黄显耀知道匠作局费劲了心思也只造出了二百余枚火箭弹,装备了十五艘火箭船,按照王爷的指令要在登陆开始前尽数扔到鞑子军营中。现在他们一个齐射就要消耗十五枚,用不了一刻钟这些火箭弹便会消耗完毕,而他也清楚两军的差距,只有利用火箭弹发射的短暂时机登陆,趁其处于混乱之中接战己方才有胜算。因而亲自击鼓催军前行。只能希望凭借现有兵力能控制战局。 几乎在火箭弹轰击结束的同时,《8《8,黄显耀指挥前军战船冲到了码头上,泊在这里的船只几乎跑光了。给他们腾出了地方。岸上是浓烟滚滚,充斥着浓重的焦糊味,却未见一兵一卒。敌情不明,黄显耀也顾不得许多。引军上岸令弓弩手射住阵脚。各军急速登岸列阵以备敌军冲击。可却没有等来设想中敌人的反扑,而是看到从浓烟中冲出一群大呼小叫,衣衫不整的鞑子…… 右军统领韩振望见火箭腾空而起,知道前军已经通过水关展开进攻,如今战斗已经打响,没有再隐蔽的必要,他马上按照计划展开阵型向东翅城进发。通过水关时他们直接利用大船将水闸撞开,长驱而入。防守的敌军眼见后边高扬大宋战旗的浩荡船队哪里敢战,早已弃关逃走。大军很快直逼城下分作两队,一队水军战船驶向水门,搭载的步军则在码头登陆。 广州因为秋冬季节雨水较少,珠江又受海潮倒灌影响致江水咸苦,所以虽然临江,城中居民淡水却嫌不足。三国东吴时,广州刺史陆胤便修建了引水工程,引白云山泉水入城,以解决城里居民的吃水问题。白云山泉水清凉甘甜,故名“甘溪”。这条泉水经上塘、下塘,分流两支,一支经今仓边路入清水濠,一支入西湖。到了宋代甘溪因水源不足而渐渐干涸,官府又引流和疏导甘溪,使其除饮用外,还能够载船运货,排水泄水、灌溉农田。 再有广州三城南临于海,珠江水面宽阔,素有“小海”之称,为保护海舶不受飓风的侵袭,又于城外疏浚内濠,包括东、西濠及横贯于城南的玉带濠。其西端为内港码头西澳,为中外商贾聚集之处;东端为东澳,也是广州东部的重要码头,是盐船集中的运盐码头。因而城内外水道纵横,相互连通,只要能突破一道水门,则可挥兵进入城内,不必在耗费巨大的人力和物力登城。 既然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当初筑城者肯定也会想到,因而也必然是防御重点,闸门就修了三道,两端皆是以厚木制成,放下后不但能阻止人员和船只出入,连汹涌的潮水都能挡在城外,而中间还有一道由手臂粗细的铁柱制成的栅栏,即便以船只冲撞也难以攻破。加上三道闸门全由城楼上的绞盘控制起降,城头上又有重兵守卫,可以说从水路破门并不比自城门容易,甚至更加艰难。 但那是从前,现在赵昺横空出世自然这个问题变得的容易些了。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曾有人提出过自水门破城,却终因太过艰难而要放弃。而他知道正是因为热兵器的出现而导致城邦制度的解体,高墙壁垒被轰成了渣,再也不是牢不可破的代名词。自己现在虽然没有火炮,原始的火箭弹威力也不足,可自己有火药啊! 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赵昺拿了大主意,底下的那些战将们立刻想到可以用船装载炸药沿水道送到门前,他们只是担心火药的威力不足难以将闸门炸开。而赵昺却是信心满满,那是因为过去的火药配方不行,现在生产的火药配方已由自己‘改进’,只要能送到城下、分量够足,别说三道闸门,就是城墙都能给它炸塌喽! 此刻打头正是一艘满载火药的小船,由几名机灵的水兵操舟,他们的任务就是将船送到城下,点燃引信,然后迅速跳水,能跑多远跑多远…… “唉,这一天还是来了!”外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城里不可能不知道,广州留守梁雄飞听到爆炸声立刻跳了起来,披衣而起。 大军北还,只留下自己带着几千新附军守卫城池,虽说以后全是自己说了算,但梁雄飞这几天过得是心惊肉跳。他知道大宋‘余孽’就在附近游荡,对广州虎视眈眈。而广州新附民心不稳,仍有不愿臣服者在伺机起事。先前大军在时尚能威慑,也可随时调兵镇压。如今他们走了,城墙又被拆的七零八落,凭自己这点兵将如何能应对,为此他伤透了脑筋。 “禀告将军,南城前的探马赤军营地遭到袭击。”梁雄飞刚刚来到帅堂,便有人上前禀告。 “伤亡如何,可知是哪路兵马?”梁雄飞问道,不过心中却稍定。他以为赤马探军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想捏的,没准偷袭者已经被击退了呢! “禀将军,其营中火光四起,被浓烟遮蔽,伤亡不明。而敌方未亮旗号,不知是何军。是否派人出城察看?” “召集人马速随本帅上城!”这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梁雄飞忍住气吩咐道,此刻爆炸声更为猛烈和密集,他愈加担心,急急出府打马直奔南城。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梁雄飞已然站上城头,他探着身子向外张望,不禁倒吸口凉气。探马赤军的军营已是火红一片,营寨尽毁,站在城头都能感受到炙热。火光中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军兵惶恐的寻找藏身之所,更让人心惊的是空中不时有‘流星’坠落,引发更大的混乱。而水濠上有船只在不断的靠上码头,冲上来一队队的军兵。 “将军,是否开城营救?”眼见营中有逃出的蒙古兵向城池涌来,呜哇乱叫的求救,守城的军将询问道。 “不准开城,他们已经没救了!”梁雄飞叹口气摇头道,心中却是无比震撼,他看不出这支不明来历的反叛用的是什么东西,还未厮杀只用短短的一刻钟就将号称无敌的探马赤军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而他更担心的是一旦打开城门,叛军会乘机杀入城中。 “将军,东翅城方向有大批敌军登陆,准备攻城。” “将军,扶胥、十门两镇有暴民作乱,袭击了营寨,将官兵尽数杀死,会合敌军欲围攻西翅城!” “将军,瑞石、平石、白田三镇盐民围攻盐务司,杀伤兵吏,请将军速派兵弹压!” “将军,城中有奸细在东门和西门沿街放火,随者甚重,巡街军士抵挡不住,已经退到府衙。”…… “别说了,紧闭四门,令各军尽数上城御敌,告诉知府令他调集所属衙役、丁壮镇压作乱的反叛,有抵抗者杀无赦!”各处的消息纷纷送到,现在除北门外皆由敌军出现,而内部也是不靖,让脑袋已经斗大的梁雄飞暴怒非常。 “将军,敌军已在城下结阵,后军还在源源不断上岸,似要攻城了!”城前的烟雾渐散,南城守将忽见濠中已经布满战船,上面满载数不清的军兵,大惊失色地说道。 “什么?” “嘭!” “快进城楼!”梁雄飞听了急转身向城下看,可刚趴上垛口,便听到一声闷响,身边的副将被****而来的石弹砸飞了脑袋,血肉飞溅撒满城头,他惊呼一声转身便走……(未完待续。)uw
正文 第097章 力排争议 “殿下这是怎么了?”应节严匆匆走进殿下的舱中看着其面窗而立,不发一言,十分安静,他好奇地问道。 “抚帅,殿下开始时坐卧不安十分焦急,可在看到火箭发射后就这样了,看着像是在赏景。”王德低声地答道。 “哦,殿下是不是吓着了!”应节严又问道。 “决计不是,殿下若是怕了,便早就躲起来啦!”王德轻笑着说道。 “殿下,在看什么?”应节严也笑笑,上前几步看看窗外问道。 “天地造化,沧海桑田!”赵昺叹口气悠悠地说道。 “殿下为何有如此感慨?”应节严看看殿下,其稚嫩的脸庞上带着忧郁,又似有着窥破世事的通达,让人难以捉摸。 “呵呵!”赵昺干笑两声并没有回答。确如王德所说,当他看到火箭弹腾空而起的时候,便知战斗已经打响,且无论胜负他都已经没有能力逆转了,结果是胜则进城,败则远遁。既然只能顺其自然,他的心反而沉静下来。而此刻朝阳已然升起,周围景色尽收眼底,潮水涌动已到了最高潮的时刻,但此刻的广州城绝非自己前世记忆中的广州。 说起来每一个沿海中心城市都有一个逃不掉的形象比喻——蚕食大海。广州千百年来的的成长亦是如此,既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有人类的行为活动。眼前的珠江浩浩汤汤谁想到在后世中已萎缩到不及十分之一,他此刻泊舟之处已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大海临其前,众水绕其城’的东方威尼斯早已成为传说,而自己却有幸目睹其间变化,除了感叹也更觉人生短暂与渺小。当然这话却无法对他人表述,也只能呵呵了。 “殿下,前军来报,探马赤军在火箭轰击下死伤无数,现已尽被歼灭。此殿下当居首功。”应节严见殿下不愿多说,禀告战况道。 “本王不敢居功,此功应记在裴景身上,若无他相助。我们也难以一击必中。”赵昺摆摆手道,他清楚火箭的威力,而那东西准头又差,四处乱飞让人都知道往哪里躲,可谓是无死角的全覆盖。且自己准备二百枚火箭弹。算算每五个蒙古兵就能摊上一枚,也是够奢侈的了。但这也是在相对集中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出足够的效果,因此他断定只要能达到突袭的效果,战局的胜利基本上就已被自己锁定。 “殿下所言甚是,赤马探军乃是对我军威胁最大的一部,其即已被灭,梁雄飞便不足为患,我们应调集重兵攻城……”应节严对殿下的回答甚是欣慰,也对战局十分乐观。 “先生要变更作战计划?”赵昺听了却是一惊,急问道。当初制定作战计划时。大家都以赤马探军为攻取广州的最大障碍,因此决心以重兵围攻将其歼灭,而对城中的梁雄飞部则采用虚张声势,围而不攻之策,使其不敢出城增援。待完成对赤马探军的歼灭后,再对其劝降或迫其弃城逃走,以求能尽快拿下城池,但现在应节严似有意改变计划。 “是啊,殿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今形势有利于我们,何不尽歼之,如此不仅可以使我军士气大振,也可使帅府军名震天下。殿下声名远扬。”应节严点头承认了,不仅对当前战局十分乐观,还对未来充满期望。 “先生,万万不可。梁雄飞乃是朝廷叛将,其十分清楚城破后自己的下场,若是围城其必将死战到底。而我军组建不久缺乏训练,一旦攻城不利陷入僵持,必会导致士气低落,大伤了元气。再者元军大队离城不过三日,快马回援也不过三五日,那时我军将不得不撤出战斗。因此只宜速战,不可僵持。”赵昺大惊道。 对什么声名远扬,名震天下,赵昺是嗤之以鼻,对老头更是腹诽不已。这么大的人难道没听说过‘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的典故。他真想大喊一声‘大哥,不要忘了,咱们现在是逃命啊!’既然是逃命,那当然是越低调越好。若不是琼州太穷,饭都吃不饱,自己都不会冒险打这一仗,夺城复土的名誉不要也罢。 “殿下,老夫以为时机难得,放过太为可惜,只要运筹得当,定能生擒梁雄飞,为国除奸!”应节严沉吟片刻道。 “先生,不要忘记我们攻打广州城的初衷!”眼见应节严仍然不想放弃,语气不由地加重道。他真相说行朝现在倒是名声大,却被蒙古人盯得死死的,藏都没处藏。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不是扬名天下,而是夹着尾巴,扎着脑袋躲在一隅‘谋发展’。 “这……”应节严一时语塞,筹措钱粮,以谋求获得在琼州发展的资金,正是当初打广州的原动力和目的。而一旦展开攻城大战,必将有所损毁,说不定梁雄飞狗急跳墙之下一把火将所有烧个干净,那己方费了半天劲儿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报殿下、抚帅,右军已炸开东翅城水门,前锋乘船突入城中,守城敌军自北门溃逃,现正清剿城中残敌。” “报殿下、抚帅,左军会合义勇三千人已经控制扶胥和石门两镇,正向西翅城进发。” “报殿下、抚帅,广州盐民数千见我军攻城,乘机起事,已夺取三镇,请求配合我们攻城。” “报殿下、抚帅,中军已经尽数登陆,城中四处火起,已然大乱,赵都统以为机不可失,欲乘势攻城,请殿下定夺!”此时各军皆有人上船禀告战事进展,皆以按照计划完成各自任务,只是比预想的要顺利,进展快的多。 “殿下,我军进展神速,群雄响应,各军及义勇合兵已有四万之众,老夫以为军心、民心皆可用,正是攻城的好时机,应调整诸军围住城池,以防梁贼逃走。”应节严接到报告,刚刚尚存的犹豫一扫而光,再提攻城之议。 “传令赵都统,即刻派偏师封锁中城东、西两门,集结重兵于南门,待本王到达后再相机行事。”赵昺没有理会应节严的提议,他清楚老头儿被一系列的胜利所激,正处于亢奋状态,而忽略了初心。不过他也理解,大宋已经名存实亡,行朝建立后连连失利,如今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提振军民士气,彰显朝廷的存在。 “殿下是欲围三厥一,放梁贼出城?”在一边读书的邓光荐突然插嘴道。 “是也不是!”赵昺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殿下万万不可,那梁贼背主弃义,人人得而诛之,如此怎么放他逃走。正当将他擒杀,以儆效尤,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不敢妄动。”邓光荐起身施礼说道。 “殿下,邓记室言之有理,还请采纳!”应节严也跟着劝道。 “哦,两位先生真以为我们能攻下广州城,并能守得住吗?难道要杀一人,而害全城才好!”赵昺有些生气了,面带愠色反问道。他们初战取得胜利看似兵将用命,其实不如说是计谋与科技的胜利,正是以突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再以火箭弹消灭了最强的赤马探军才得以形成对己方有利的态势。 而这些人便头脑发热起来,真得以为自己这帮乌合之众有了能与梁雄飞的九江军一战之力。人家好歹是在京湖地区与蒙古人打了十多年的精锐之师,虽不是蒙古人的对手,却也不是羽翼未丰的帅府军所能轻易撼动的。即便此战能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取得胜利也是惨胜,使帅府军元气大伤;再者蒙古人征战天下,一向是睚眦必报,动辄屠城。现在急于北返是实,可已经死了千余探马赤军,再损留守大将,恐怕也会激的他们回还报复,而以帅府军的此刻的实力又如何挡得住。 “阿弥陀佛,若有擒虎意,得有伏虎艺!”元妙突然高宣佛号道。 “大师……你意有何指?”邓光荐听了脸变得通红,转向元妙道。而元妙又恢复了原状,捻着佛珠默诵佛经。 “勿要多言。老夫惭愧,大师一语点醒梦中人啊!”应节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元妙话中之意,而这正是此前自己所忧,可却因为暂时的胜利而忘了初心。他拦住还要争辩的邓光荐,向元妙施礼道。 “倪亮,命令起锚,前往城前观战。”赵昺说着抬腿出舱,心中暗笑,这元妙不说则已,张口便语出惊人。话虽不多,却一语双关,看似在说邓光荐没有洞悉形势的眼光,其实也是意指当前时事。 “殿下,前边凶险,刀枪无眼,还请殿下勿要轻动。”眼见赵昺带着倪亮就要出舱,应节严又急忙上前劝阻。 “应大人,老衲听闻你乃是枰中高手,可否赐教!”元妙这时插入两人之间说道。 “嗨,大师就不要添乱了……”应节严虽说是也有武艺在身,也颇为自负,却自知不是元妙的对手,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只能眼瞅着殿下出了舱无奈的叹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8章 吓唬 “哈、哈、哈……”出了舱门赵昺仰天大笑三声,心里觉得十分舒畅,暗道这自家人就是自家人。此前元妙除了教他习武从不多言,且总是一张亘古不变、不喜不悲的佛相,更没想到今天这关键时刻他会站在了自己的这一边。不仅为自己辩解,还替他拦下了应节严,最为可笑的是本来其是应节严派来看护自己的,可此刻竟然角色发生了逆转。 “殿下,抚帅有令,座船不得擅入战区,这……”郑义接到开船的命令有些为难地说道。 “郑义,咱们亲军的规矩是‘为殿下是从’,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没等赵昺说话,倪亮瞪着眼说道,怪他分不清大小猫。 “是,属下明白了!”郑义立刻明白了,马上下令开船。 赵昺的座船在后军的前呼后拥下进入水濠,此刻所有商船都被水军驱赶到远离战场的一侧,降帆下锚看管起来,以保证水道的畅通,也防有人趁乱逃走。一眼望去樯桅如林倒也壮观,赵昺粗略的点点数只这一处也有大几百艘,想想加上城内及各处散泊的船只怎么也有千数,只是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到手多少。 再看城前探马赤军的营地余焰未消,还有袅袅的青烟升起,只不过其中夹杂着烤肉的味道。赵昺看着直摇头,好好的城池你们非给拆了,现在恶有恶报了吧,若是躲在城中怎么也不会死得这么难看。而仅存的中城前己方前军和中军已经列阵完毕,加上赶来的义勇也有上万人,将南城堵得严严实实。 郑义见王爷眯着眼看到费劲,赶紧送上千里镜,赵昺对此甚是满意,接过来向远处看去。东、西两个翅城上已然插着宋字大旗,上面站的正是帅府军兵丁。而中城上则布满了元军士兵,不过他们去年还都是宋军,现在只换了身皮,大家便成了死敌。现在是张弓搭箭。时刻防备着城下的宋军,上演着同室操戈的惨剧。。 “殿下亲临锋矢,属下未能远迎,还请赎罪!”这时赵孟锦、刘洙过船来见。上来便请罪道。 “两位都统辛苦,何罪之有,现在战况如何?”赵昺摆摆手让他免礼道。 “殿下,中城东、西、南三门皆按吩咐围住,两翅城也已收复。只待殿下下令便可攻城。”赵孟锦说道。 “殿下,属下以令水军封锁了城内通往外部的所有水道,也已做好攻打东、西两道水门的准备!”刘洙言道。 “嗯,打仗本王不懂,由你们商议定夺。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不能让梁贼将城毁掉,带走城中的钱财,否则咱们全军上下粥都没得喝了。”赵昺点点头说道。 “这……还请殿下明示!”两人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对方满是疑惑,谁都知道刀枪无眼、水火无情。这仗打起来谁敢保证没有损失,赵孟锦再次施礼道。 “抚帅在舱中,你们可以去问他!”赵昺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出出馊主意还行,具体到排兵布阵那是两眼一抹黑,于是将他们支到了应节严那里,自己只需看着他们别把‘要饭碗’砸了就行…… 少顷,应节严、赵孟锦和刘洙从舱中出来了,随后赵、刘两人向赵昺道别,随即乘船离开。而应节严却没走。与赵昺在船头观战。他们离开时间不长,赵昺再看城前的宋军阵型突然大变,弓弩队前移,刀盾兵在后。枪兵压阵。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赵昺有些看不明白了,抬头问道。 “殿下尽管看便是了,稍后便知。”应节严面无表情地说道,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先生,这每队的军士皆使用相同的武器。可便是那‘纯队’之说?”赵昺讨了个没趣,又看了片刻问道。 “正是!” “哦,原来是这般!”赵昺见猜对了,又疑惑地问道,“先生,如此编伍有何益处?花装长短兼具,攻守兼备,又有何不妥?”在冷兵器时代,将全队使用清一色的武器成为纯队;反之,全队以各种武器搭配使用称为花装。这本是两种战兵不同的编制方式,而到了宋代南渡之后,宋军多采用纯队编制,由此在后世引发了不断的争论。 有人以为宋军在几次大规模的战争中屡战屡败,便是因为采用纯队编制,才导致各兵种之间缺乏配合,使得战斗中不能相顾,一处被攻破则会全队崩溃。因而他们以为花装才是王道,尤其是以明朝时期戚继光的‘鸳鸯阵’为盛,其正是凭借于此才造就了名震天下,百战百胜的戚家军。 赵昺前世也曾在网上与人争论过,可一帮人都是纸上谈兵,引据的都是史书野史所载,谁也没见过什么是纯队和花队,只能以现代军队中的编制为样板进行脑补。结果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往往‘学术’讨论变成了意气之争,以互相谩骂收场,自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而今天赵昺算是看到了真相,也想知道大宋也算是人才辈出的年代,不会傻的分不出两种编伍的优劣,现在自己身边正有一位文武双全的专家,他便想让其为自己解开这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若是再有机会回到前世,再也不必和那帮没见识的废话了。 “殿下所言早年朝中也有争议,历时两朝才有定论。”应节严看看殿下,虽然心中仍有些不快,可自己身为人师,还是要尽责的。当然世上有几个不好为人师者,当然又有几个老师不喜欢勤学好问的学生的。 “还请先生详解!”赵昺恭敬地说道,心中却暗想原来这事儿不止后世有争论,当时便有了不同意见,而纯队看来便是争议的结果。 “嗯!”应节严点点头,略一思索说起了当年的往事。高宗南渡之后组建了驻屯大军以替代已经崩溃的禁军体系,一般都采用五十人一队的编制。韩世忠等军都是行用纯队战术,四川诸军纯队也“以五十六人为队”。 时任宰相张浚认为,“诸军当结纯枪、纯弓、纯弩队。枪之队在前,弓次之,弩次之。其弓弩手各带刀斧。每队九十人,通九队作一部,九部为一阵。缘弓可射八十步,弩可射二百余步,虏骑若近,先发弩,枪、弓队小坐,次发弓,若至前,则纯枪之势甚壮,可御马足,鲜有不胜”。而花装“徒便观看”,“弓弩数少,枪手又散在队中,参错失叙”,不适合与金军作战。 当然张浚的说法也受到了一些人的反驳,在反复争论之后也没有定议,各军仍各行其事。这场争论延续到孝宗后期,四川三个都统制吴挺、彭杲和傅钧都以为即使军队人数和武器数相同,而武器配置的巧拙,也是战斗力强弱的重要因素,意指花装不如纯队。朝廷才最终确定取消花装,皆以纯队编伍,为军中定制,各军编练的标准,此制也一直延续至今。 “殿下可明白了?”解说完毕,应节严指着大阵问道。 “先生这是还要强攻城池?”赵昺眉头皱皱眉面带愠色地问道。他此刻已经明白宋军之所以选择纯队编伍是针对金军的骑兵冲锋而设计的,但此更适用于大规模的会战,而不是小规模的近身混战。刚才赵孟锦排出的阵型以长枪在前,弓弩在后就是为了防止城中的敌军以骑兵冲阵。 现在变阵让刀盾兵上前则是转为攻势,欲派他们强行登城。果然,这时水军派出十数艘小舟驶入城前的护城壕,又迅速下锚,将舟船首尾勾连在一起,便在水面上搭起了三座舟桥,正是为步军建立到达城前的通道。他们如此与赵昺先前的命令显然背道而驰。 “殿下,虎藏于山中,不赶怎么会出山呢?”应节严看殿下生气了,知道他误会了,捋捋胡子说道。不过他也暗赞这孩子实在聪明,只凭自己的几句解说便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也看出殿下长于谋划,而对实战还是缺乏基本的了解。但想着他年纪还小,以其才智只要多加学习用不了几年便可成为一位称职的统帅,大宋的复兴也许真如刘黻所言要落在殿下的身上。 “先生的意思是要敲山震虎,吓唬吓唬他!”赵昺一点便通。想想也是,现在周围城镇尽失,敌军已兵临城下,且兵力远胜于己,窝在城中还有城墙为屏障坚守待援,出城则有被围歼的危险,当下留在在城中自然比较稳妥。现在要想让他出城必然要让其先明白城中并不比突围安全,才能迫使梁雄飞弃城而走,完整的拿下城池。而并不想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给其留个门便会乖乖的溜走的。 “正是,我们摆出攻城的姿态就是要告诉梁贼广州城我们志在必得,然后再施加威慑,使其心生怯意,兵不敢战,迫梁贼或降或逃!”应节严点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099章 兵无战心 城楼居高临下既是指挥部,又是城防系统的中坚,往往以大石巨木修筑而成,是极为坚固的堡垒,但今天似乎这里面也不安全了。宋军不知道用了什么武器,说是床弩又比之威力大了许多,说是抛石机却比之准确的多,简直是指哪打哪,短短的几息时间便将城楼的正面打得千疮百孔,几根粗大的立柱先后被砸中,裂开了几道手指宽的裂纹,仿佛再给一脚就会折断。 ‘噗!’ ‘啊……’眼看城楼里是不能待了,梁雄飞在亲兵的护卫下向外转移,可刚出门一支长矛飞射而至,蒙着两层牛皮的大盾像纸片一般被穿透,余劲未消长矛又插进了持盾亲兵的胸膛,将其钉在门柱上,幸运的是还没死,看着还在颤动的枪身发出惊恐地惨嚎。 “快走,下城!”梁雄飞极力压低身子藏在盾墙之后向城下移动,他意识到城上已经没有了安全之地,那些以厚重的城砖垒砌的垛口根本挡不住敌军发射的石弹,更不要说那些战棚了,早就被砸趴下啦,现在也只有城后暂时还安全。 “不准逃,快回去放箭,绝不能让宋军上城。”在疾飞的箭雨和石弹下梁雄飞挪到了马道后的女墙下,才觉得心中稍安,可护卫他的一队亲兵只剩不足十人,其余的皆倒在这不足三十步的路途上。这时一群军兵也逃了过来要跟着下城,他拔刀厉声呵斥道。 “将军,挡不住啊,快逃吧!”一个士兵惊魂未定地说道。 “言退者、斩!”梁雄飞一刀劈下,将强解的兵丁脑袋砍了下来吼道,亲兵们上去又砍倒几个人这才吓住了后边涌来的逃兵,将他们轰回到城上,可结果人是回去了,但全都龟缩在墙后头也不敢露,也就别说反击了。 ‘嘭嘭……’抛射上城的石弹仍然不断的落下,即便没有砸到人。破裂的碎片四处飞溅,仍然能将人打得头破血流。听着击打在盾牌上令人的声响着实令人心悸,梁雄飞觉得这里也不是十分安全,琢磨着是不是到门洞中躲躲去。 “梁贼。王军已至,速速投降,否则叫你片甲不留!”突然间,城下停止了射击,却传来叫骂声。 “去看看。是不是要攻城了?”梁雄飞没敢动,他担心这是敌人使诈,命令一个亲兵前去察看。 “将军,城下已经聚起数万人马,浮桥也已铺设完毕,似要准备攻城了。”亲兵也怕死,他疾跑几步伏在垛口下看了一眼便回报道。 “令城下的人全部上城,准备滚木礌石,绝不能让敌军上城,他们真以为我梁某好欺吗?”城下的叫骂声彼此起伏。让梁雄飞气往上顶,恶狠狠地说道。 “是!”亲兵下去传令,梁雄飞站起身向城上走了两步,可又退了回去,转而走向城楼之后,召集众将议事,准备开个现场会…… 少顷,众将赶到,看到城上死伤满地,血污横流。加上摇摇欲坠的城楼脸色都不大好看,而这仅是一阵两军还未相接便成了如此模样。再看主将梁雄飞脸色铁青,阴沉的都能下雨了,不过大家也理解。让人将祖宗八代和所有女性都问候了个遍,可又不能还嘴,心情自然好不了哪去,因而都小心翼翼,不敢高声。 “李千总,损失如何?”有人轻声问南门守将。 “唉。只这一阵我便损伤了二百多人,城垣和战棚尽毁,下边还不知怎样!”李千总叹口气道,“张兄,你那边未闻战事,到时还要支援一下啊!” “唉,我那也好不了哪去,东门外聚起数千敌军,他们也在整制器械,少顷怕也要攻城了,还不知道能否守得住。”东门守将脸色也不大好,跟着叹气道。 “唉!”两人忽听也有人重重叹气,急问道,“孙千总,你那里不是也还平静吗?” “别提了,我那边也不妙,那帮千杀的盐民不但帮着敌军攻下翅城,还勾结城中的同伙欲袭城门,好在发现的早被我派兵杀散了。可外有强敌,内部又不靖,也不知能守到几时。”西门守将也是一脸的无奈道,“也不知来的是哪路军,竟聚起如此多的人马?只战船就有数百,兵将数万。” “是啊,来了这许多时日,未曾听闻哪路豪强能召集起万人之众!”张千总同样疑惑不已。 “依我看根本不是当地的豪强,而是益王军,城下的兵马军容严整,进退有据,可不像是那些乡野村夫组成的乌合之众。”张千总再压低声道。 “我看也是,你们看到没有海子中泊着三艘大船,像是御舟。”李千总点点头表示同意道。 “啊?!那么说是御驾亲征,广州他们是志在必得了!”孙千总脸色剧变道。 “嗯,朝廷虽然屡败,但手中尚有兵三十万之众,倾力攻城的话凭借咱们这些人如何挡得住。”张千总已是面若死灰,瞥了眼梁雄飞道。 “是啊,那些探马赤军平日里耀武扬威,自以为天下无敌,还不是稀里糊涂的被杀了个干净。”李千总摇头叹息道。 “现在城中已有传闻,说是那边中出了位高人,有移山倒海之能,就是他召唤了流星落入营中将他们尽数砸死的。而其有好生之德,不忍伤了城中黎民,这才暂时保住了城池,若是再这么下去,咱们怕是也在劫难逃。”孙千总面带神秘地说道。 “兄弟们,某家水军百户裴景是也,现已反正,重归朝廷,被封为统制,赏金千两……”三个人正窃窃私语,忽闻城下静了片刻,却又有人喊城。 “定是这厮开了水关放敌军入内,才使得咱们城池被围,待洒家将他射杀!”李千总听了愤然而起,恨恨地说道。 “李兄且慢,听他说些啥!”张千总一把拉住他说道。 “兄弟们,鞑子已经跑了,不要替他们卖命了。朝廷将兵十数万前来取城,你们是挡不住的,殿下有谕:献城者既往不咎,赏金千两;杀梁贼者,进爵加官,赏金两千两;抗拒者,待城破杀无赦,家产充公,眷属入官……” “放箭、放箭……杀了这叛贼!”梁雄飞不等裴景喊完,大声下令道。 “你们要抗命吗?”喊了半天却没有人动,那些兵将们反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梁雄飞顿觉脖子发凉,手握刀柄喝道。心中暗骂这什么狗屁殿下真够损的,献城者赏金千两,而杀自己却进爵升官,还赏两千两。与献城相较,杀了自己肯定是风险低,收益高啊! “放箭,快放箭!”想是梁雄飞余威尚在,李千总犹豫了下令手下兵丁放箭,其他人则悻悻的重新坐下。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这边刚刚平息,又有一人气喘吁吁的跑上城喊道。 “怎么啦?敌军攻打北城了!”梁雄飞认识来者乃是守卫本门的一个百夫长,他急急问道。 “将军,不……不是。是赵知府要开城门前往英德赴任,黄千总不肯,两下争执起来,其令手下强行冲关,已然打起来啦,千总让属下请将军速速前往!”那百户连比划带说总算让大家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厮早不赴任,晚不赴任,偏偏敌军围城他要出城,岂不是要故技重施,开城投敌!”张千总怒道。当初的番禹知县赵若冈偷开城门献城,叛宋投敌后被封为英德知府,但他嫌弃那里不若广州繁华,便一直滞留在广州迟迟没有赴任。可现在他又在元军北还,宋军围城的时候要强行出城,怎么能不让人怀疑其心怀叵测。 “城外可有敌军?”梁雄飞抬手让众人噤声,询问那百户道。 “将军,尚无发现敌军大队,只有小队斥候探城!”百户禀告道。 “还好!”梁雄飞听罢说道,转身便要下城。 “将军,将军……”眼见他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要走,众人急急喊道。 “哦,你们各自守住城池,我去处置了便回!”梁雄飞这才像是想起城上还有人等他命令,扭脸说道,便带着一队亲兵下城打马而去。 “他不会也是想弃城逃走吧?”张千总看着梁雄飞渐渐远去的背影疑惑地道。 “他娘的,其也好不了哪去,想让咱们当替死鬼!”孙千总愤然道。 “爹死娘嫁人,咱们也要早作打算,免得到了一场空!”李千总冷笑着说道,说罢扭头走了…… 此刻劝降无效的宋军再次发起了攻击,水军的战兵也下舟参与攻城。一时间人如潮涌,战鼓齐鸣,箭如雨下,令人恐怖的弩炮也再次发射,东、南、西三个城门几乎同时接战。而南门战事最紧,战不多久,已伤亡上百,辅助守城的丁壮首先顶不住了,纷纷跳城逃走,兵力即刻吃紧。宋军借机冲到城下,开始破门,门椎‘咚咚’的撞门声令人胆寒。 “梁城守出北城逃走啦!” “快逃啊,天兵进城了!” 正当这危急时刻,城中忽然大乱,无数的人向北门涌去,而守城的军兵顿时慌乱起来,他们知道城池一破,便失去了最后的屏障,根本挡不住外边的大军。且当官的都跑了,自己还傻着等死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0章 入城 梁雄飞一直以为自己做了叛徒是迫不得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年蒙古军大举南下,临安陷落,皇帝出降,亡国已成定局。时任广南东路经略使徐直谅派遣自己前往蒙古隆兴帅府请降,他被蒙古人任命为招讨使回返广州,招降广东各州县。但这个时候徐直谅听说益王在福州被拥立为帝后,他反悔了,不仅宣布自己为大宋叛将,还遣兵在石门设防阻止他进入广州。 上官的出尔反尔,让梁雄飞即气氛又无奈,可木已成舟他只能领兵与战。结果广州通判李性道不战而逃,摧锋军统领黄俊战败逃回广州,可徐直谅却弃城而逃。梁雄飞到城下后,应允凡降将皆可授官,独黄俊不肯,众人便杀了黄俊,开城请降。如此一来,梁雄飞便坐实了大宋叛臣的罪名,想回头也来不能了。 因为时人受的教育是君国一体,皇帝所说所为都是正确的,因而国家衰败、朝政黑暗皆是受奸臣蛊惑所至,皇帝还是好皇帝。梁雄飞也是如此,自己是被上官陷害成了万人唾弃的叛臣,但他助敌夺了皇帝的江山,心中多少还有些不得劲儿。 两军对峙时,那么大的御船别人看见了,他当然也瞅见了。这种负疚的心理便开始作怪,杀那些‘奸佞’他没有什么负担,可与皇帝直接对抗便觉的自己便真的成了大宋的罪人,再无退路。因此只是下令加强城防,而没有趁宋军半渡之时发起攻击。当然他也知自己这点兵力也不足以战胜宋军。 接下来宋军的一阵猛攻,使得众军胆寒,心生退意。而梁雄飞也清楚赤马探军全军覆灭。自己没有任何作为便弃城逃走没法向新主子交待,拖久了宋军围了全城自己也走不脱。恰恰在这时赵若冈这货要出城,给他找到了借口。在他心里赵若冈枉姓国姓,没有一点气节,是个不折不扣的叛贼,将开城纵敌的屎盆子扣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反正他也做过一次了。 于是乎梁雄飞以礼送赵若冈的名义开了城门。而城门一开便关不上了,城上的守军以为主将要逃,便一哄而散。跟着抢出城去。梁雄飞也顺理成章的被~~,乱兵裹挟而走,城池陷落也与自己一点关系没有了…… ………… “殿下,请您入城!”应节严走进舱中对伏于案前勾勾画画的殿下说道。 “稍等,现在不要打扰我!”赵昺摆摆道。 “殿下……唉!”应节严真是有些无奈。开始吵着闹着。甚至不惜采取非常措施对付自己也要前来观战,可在战斗刚刚开始,用弩炮轰击城垣不长时间,他便又钻回了舱里再没露头,想是怕了,又将这一摊子全都甩给了自己,而现在大军已经进城,战场也已清理完毕。众军恭迎他入城啊,他又要赖在船上。这真真的是小孩心性。让他恼又恼不得,笑又笑不得,只剩下一脸的无奈。 “先生,不要走来走去,让我静不下心来!”应节严有些焦躁坐卧不安,赵昺抬头苦笑者说道,显然是正是关键时刻,不想被打扰。 而赵昺这次‘远避’战场也不是如应节严所想——害怕了。他虽说是在战场上,但也还远的很,再者如今不比在泉州了,自己身边有兵上万,即便城中敌军杀出来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身边,绝不会像上次那样狼狈。而是另有原因,让他想到了什么。 弩炮开始射击后,赵昺便报以极大的关注。匠作局此次共生产出大小弩炮八十余具,考虑到千里转进琼州主要依靠水军,因此将其中五十具配置给了它们。剩下的三十余部组成一个弩炮营,交由步军使用。战斗开始后,步军配属的弩炮同时发射压制城头的守军,以赵昺看杀伤力、破坏力及命中率都能达到预期效果,但也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射速。 弩炮从上弦、装弹、瞄准到发射为一个周期,赵昺估算最快射速能达到约一分钟一发,但在实战中做的并不容易。而现在以三十余具弩炮压制长三里的战线就不可避免的出现火力间歇,使敌人仍有反击的余力,难以做到全时无间隙压制。虽然看着大家对此已经十分满意,但对于赵昺这个精益求精的理科生却是不可容忍的缺陷。 琢磨了一会儿,赵昺便想到了解决方案:一是提高‘炮弹’的威力,增加杀伤面和破坏力;二是增加弩炮的数量,以此弥补射速的不足;第三就是对弩炮实行改造,提高效率,将单发改进为连发。 随后赵昺对三个方案进行优选。在现在的条件下提高炮弹的威力,就是要增加炮弹的整体质量,但炮架随之也要进行改造,加大体积,加固构件,但随之也就变得笨重,牺牲了宝贵的机动性。而单纯的提高炮弹的威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填充火药,使其变成爆破弹,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实现的。 增加数量看似是当前最好的方案,毕竟只要物资充足,又有工匠,只需点时间便能造出足够的弩炮。但在赵昺看来,这个方式不经济,一是需要培训更多的人手,扩大部队的编制;二是要浪费宝贵的资源;三是战船的使用面积有限,要装备更多的弩炮,就要牺牲装载物资的空间,挤占船员的活动、休息的场所。 那提高弩炮的发射效率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在赵昺的记忆中古希腊的工匠们确实实现过弩炮连发,后来却因为‘太过浪费弹药’这个可笑的理由而放弃了。因而连发弩炮只是昙花一现便消失了,只留下只言片语的传说,却没有实物和图形可供借鉴,后人曾对此进行过复原,但赵昺只记得是加装了一个联动机构以实现弩炮循环上弦,自动落弹而实现连发。 有了新想法的赵昺立刻对眼前激烈的战局没了兴趣,转身回到舱中铺开纸墨将灵光一闪之下记录下来。而随之他理科男的本性暴露无遗,专心的投入到设计和完善之中,外边的喊杀声,战鼓声已然是充耳不闻,战局的胜负也无关于自己的灵感,直到应节严前来禀告战斗已经结束也没能从中挣扎出来…… 一夜无梦,赵昺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他翻了个身依然不愿起床。这些日子来为了谋划出镇琼州之事可谓是殚心竭力,紧接着又是整训新军,制定攻打广州的作战计划及预案,精神一直绷的紧紧的,直到收复广州的战役全面展开,几乎已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而昨天为改进弩炮又费神耗力,主板终于无法支撑cpu的运算,直接当机了,以致他都不知道谁将自己抱上的床。 “王德,王德,外边怎么这么吵?”而今广州城已经顺利拿下,想着自己已经成功的迈出了脱离朝廷的第一步,赵昺顿感压力减小了许多,觉着自己多睡一会儿也不算罪过。可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一会儿,便被传来的一阵阵的嘈杂声给搅乱了。 “殿下醒了!”王德快步走进舱中,笑着请安道,“外边的吵闹声是城中百姓得知是殿下领兵驱走鞑子,特前来迎候殿下入城的。” “什么?!”赵昺一骨碌爬了起来,赤脚冲到窗前向外看去,才发现御船昨夜已经靠港,码头上是人山人海,一个个翘首看着御船。 “应大人呢?”赵昺大惊道,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以他的本意是静悄悄的发展,不想过早引起蒙古人的注意,因而旗号打得都是朝廷的,并没有亮出帅府军的大旗。 “殿下,城池刚刚收复,事情繁杂,应大人等不及,昨日便已入城,现在正率满城文武在码头上迎候王驾。这有何不妥吗?”王德见殿下急赤白脸的样子,不知道哪里又犯了忌讳,惹得其不高兴,小心的答道。 “唉,时机还不成熟,搞这么大的排场作甚!”赵昺在对‘声名’的看法与这些‘古人’们一直无法达成一致,自己是想闷声发大财,而他们想的是造出声势,借此提高自己的声望,为以后行事打下基础,进而巩固地位。这一切说起来也是好意,而他只能徒叹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殿下,那怎么办?”王德一时也搞不清状况,蒙着头问道。 “更衣,排开仪仗,入城!”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自己想不从也不行了,赵昺咬着牙说道。 时间不长,御舟上钟鼓齐名,一队武士率先下船,排开阵势,少顷在丝竹的伴奏下,身穿蟒服,头戴朝天冠的卫王殿下出现在船头,一时间群情激昂,文武百姓齐齐施礼,高呼殿下。赵昺满面笑容在内侍的扶持下过桥下舟,他向众官及百姓频频颔首示意,哪里还看得出刚刚其还在为此大发脾气。只苦了王德这个受气包,满肚子的苦水无处诉……(未完待续。)uw
正文 第101章 装 欢迎仪式后,赵昺乘车入城,此刻街道虽已经过清理,但也难掩战后的痕迹。一路所过店铺家宅多是关门闭户,只有军兵往来巡视,再难见城门处箪食壶浆的热烈场面。想想也是,广州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中两次易手,人们难免怀疑朝廷能否在此站住脚。 广州城在元军毁城后,三城只剩下中城,这里是府衙及各司官署聚集之地,本应是城中最为繁华热闹之地,可此时也变的异常清冷,不是贴着封条便是虚掩着大门,难见有人出入。赵昺的行辕自然设在知府衙门,因为宋军来的突然,整个官署并没有遭到毁坏,物品摆设几乎原封未动的保留下来。 稍事休息后赵昺便到议事厅,应节严引见了两位新人,一个是王府翊善江璆,另一位是原广南东路转运副使陈则翁。此次正是他们二人分别率领义勇协助帅府军夺取了广州外八镇和东西翅城,并在城中布置了人手为内应,制造混乱,在梁雄飞逃走后趁守军争相逃命之时打开各城门引军入城。赵昺自然要称赞寒暄一番。 其后各部汇报战果。昨日一战,尽歼赤马探军,留守梁雄飞败走,其所部除千余人随其逃走外,战死五百多人,余者近二千人被俘获。缴获兵刃,器械一批,另有赤马探军放养在沙洲上的战马千匹。帅府军入城后依照计划迅速控制了仓廪和府库,现总计司在转运司的配合下正进行清点。前、后、左、右四军已分别驻扎在外围八镇。城池由中军驻守。水军封锁了所有进出水道和周围几个大港,严禁船只出海,并派出数队哨船巡查。以防敌军自海上来袭。 在众人汇报完毕后,赵昺吩咐各有司尽快开展工作。安抚司统计有功和缴获,严查冒功和私藏战利品者,待清点完毕后再予以赏罚。转运司要派员接收各相关衙门,清查账册,统计各类货物数量,以备日后补充军需。同时要做好对商户的安抚,尽快恢复贸易。提刑司重查狱讼,接受讼告。惩奸平冤,尤其是那些勾结鞑子叛国投敌、危害乡里者从重从快予以惩处,以安民心。 同时严令各≥≥,军抓紧休整,补充给养。严防敌军去而复返。配合各司完成接收工作。各营要加强巡视,防止有散兵地痞趁乱打劫,骚扰百姓。再有务必严守军中律条,不得以各种名义骚扰百姓,违者依律严惩不贷。医药院要竭力救治军中和义勇的伤患,接受百姓求医,征辟医士补充不足。将作院要征募各色工匠,购置工具和材料。 “殿下。如此年幼,做事却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真是让人刮目!”吩咐已毕,各人领命,该干嘛干嘛去了,赵昺留下各司首官到内堂议事。江璆作为王府翊善和广南西路转运使自然有资格参加,他对同走在后边的邓光荐说道。 “江翊善,殿下天资聪明,做事亦有章法,但……翊善日后便知。”邓光荐听了却苦笑不已,欲言又止道。 “哦,这是……”其含糊的回答,让江璆不明所以,想再问邓光荐已经快步离开。 “宗宝(江璆字),殿下虽小,却不可以寻常孩童视之,其常有些奇思妙想,你为师者要善加引导,切勿贸然训责,引起误会。”这时应节严走过来说道。 “世叔,宗宝受教了,只是小侄实在有些不明,还请赐教!”应节严的话更让江璆好奇,他急问道。 “嗯……”应节严沉吟片刻道,“详情咱们稍后再叙,你只知这谋取广州之策全是出自殿下之手,命你暂留于此引为内应亦是殿下之意,便明了咱们这位殿下一二了。”他知道殿下和江万载之间为了出镇琼州的事情产生了误会,其对江家之人已心怀戒心,怕江璆不知其中利害擅言而引发更大的矛盾,可这事儿又不能挑明,只能点到为止。 “啊?!此事为殿下所谋?”江璆果然十分震惊,平常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还撒尿和泥玩儿呢,即便眼前这位‘神童’能熟记《九经》与其相比也逊色百倍,可话又出自这位德高望重的大人之口,不由他不信。 “此事府中上下众将皆知,老夫又何必蒙骗于你!”应节严笑笑说道,见状也知自己的目的已然达到,如何做想必这位江家大公子也知道以后该如何做了。 “多谢世叔指点,宗宝谢过了。”江璆见应节严如此说,事情肯定是假不了,施礼相谢道,而心中多了更多的疑问,想到叔父力荐自己为殿下的师傅觉得其中好像还有深意…… 赵昺虽说已经入主城府,可毕竟成为主人不到一个时辰,还摸不清门口在哪呢?只是如今不必由他操心,昨夜这府衙便已有王府派员接管,内外的警卫全部换成了亲卫营的人,府中各局司也有打前站的将其中收拾妥当,即便想要此刻吃饭也能立时给他端上来,引路这等小事自然有早已熟悉路线的小黄门引领。想想府中养着这些‘闲人’也不无好处,起码自己不用在为这些琐事烦心了。 而府衙给赵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比自己在甲子镇的住的庄园还大,房子还多,放到前世都能拍电影,搞旅游了,不过能拥有这么大一所住宅,他梦里都不曾有过。外边红墙绿瓦已够摄人眼球,里面的装修更是豪奢,内堂的这套家具摆设他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只闻着散发出沁人的清香就知价值不凡,拿出去卖了肯定够府中一个月的开销了。 心里尽管乐开花,可赵昺脸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嘴角还挂着丝不屑,自己毕竟是‘宫里’出来的,虽然他连大宋的宫门都没见过,更不知道什么样,可他觉得怎么也不能比这广州府衙差,为了不在人前露怯,只能绷着点劲儿,但他看似挑剔的目光中却难掩贪婪之色……(未完待续。)uw
正文 第102章 分歧 赵昺刚刚体会到人多排场大的好处,可转眼又让他烦闷不已。只说这衣服,刚才入城穿的是礼服,入府以后召开联席会议又换成公服;而这入内堂开小会因为都是亲信心腹不必穿的那么正式,可以随便些,就再换成了常服。可这古装的穿法实在是繁杂,他到如今没有他人的帮助也穿不对。等换完衣服,府中的几位大员也都到了,再次见礼问安,赐座上茶这些啰嗦程序后,直到赵昺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才终于进入正题。 “殿下,臣昨夜查看了账册,以其所载广州府库之中所存税银仅有十万余贯,丝帛两万匹,陈年香料百斤,还有些不值钱的杂物,各仓存粮五万石,与我们所需相差甚远,差额当下只能从民间征集以补不足。”转运副使潘方首先说道。 “哦,这账面上的数字怕也都是些虚数吧!”赵昺有些失望地道。对此他早有思想准备广州两次易手,谁来了不先奔府库搜刮个干净,加上那些贪官污吏趁乱上下其手,如果真能剩下账面上的这些东西,赵昺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人发个清廉的大牌牌儿。 “殿下圣明,臣也是这么想的!”潘方倒是松了口气,他过去主管过市舶司,那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从上到下都想撇点油水,到了难免出现亏空,帐和实物对不上。如果殿下就让他按照账上拿出东西,自己都不知让哪里找去。正想着如何解释,没想到殿下对此门清儿。 “本王听说吕贼撤军时曾征收了不少粮食。但他走得急未能全部带走,让梁贼随后派兵押解到营。而咱们突然到了,梁贼仓皇出逃。那批粮草应该还在,你们可曾找到?”赵昺想了想问道。 “这倒奇怪了,以洒家所知,鞑子出征一向是出入只饮马乳,或宰羊为粮,沿途狩猎射杀野物补充军粮。侵入后便因粮于敌,并不会随军携带大量粮草的。殿下听错了吧?”赵孟锦插话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敌军中以不止是蒙古、女真和契丹、党项这些游牧狩猎为生的部民了,他们灭金和南侵之后收降纳叛编入军中。汉人占据了多数。那吕贼的军中更是我朝降军组成,让他们像蒙古人那般不吃粮食也能行军打仗是学不来的。”赵昺笑笑说道。 “对,殿下所说极是,洒家孤陋寡闻了。”赵孟锦一听也明白了。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殿下。臣知道此事,吕贼征集的粮草都通过水路运至石门营中。因连日降雨,出大庾关的道路难行,只携带了五日粮草,大部仍存在石门营中。臣率兵夺取石门后已派兵守护,还未来得及点验,估计存有十万多石稻米。”这时江璆起身言道。不过他也十分纳闷,此事知者不多。而殿下刚刚下船又如何晓得的,他原来还准备作为见面礼送上的。看来是瞒不住了索性先说了吧,免得被动。 “那就对上了,可这些也只能维持一时。”赵昺点头道,并没有多问。 “殿下,我们可提前征收赋税要百姓纳粮以补不足。”蔡完义建议道。 “此事不可为!”还未等赵昺表态,高应松便出言反对道,“朝廷已经以张镇孙为广南东路制置使兼任经略安抚使,王道夫权兵部侍郎、广东路转运判官,凌震为都统制,共谋收复广东南路。我们攻打广州已然越权,若以客军之名在此征收税赋也会授人以柄。” “高提刑所言极是,税赋皆来于民。而广州连遭兵火,且朝廷也屡次征调粮草,地方不得不率加赋税,百姓早苦于其累,家已无余财再难以负担。再者春耕刚刚结束,夏粮还未收获,我们强征粮税只怕会陷百姓于绝境!”潘方也极力反对就地征收粮税。 赵昺瞅瞅众人都在低头思索没有人吭声,自己打广州就是求财来的,现在缴获不多,就地征收又犯忌讳。而众人听了反对声谁也不吭声,看样子是默认的,眼瞅着这两条路是走不通的。若是自己用强,朝廷的申饬他到不在乎,骂一顿自己也少不了一斤肉,怕的是这几个老家伙非得跟自己玩儿死谏这一套。 更让赵昺担心的是一旦广东的一班人得到消息来跟自己要地盘还真不好拒绝;另外据他所知朝廷的船队并没有远离广东海面,他们也都是饿红了眼的,自己得了广州的事情用不了多久便会知晓,说不得也得让自己上贡。但如今让他过宝山而不入,还得搭上点,赵昺怎么想也不甘心,当下必须想办法既要快,又要合理的解决问题还真得艺术点。 “洒家不管你们如何,反正军中只余两日粮草可食,到时没了吃的,我便让他们到你们各个衙门去吃饭;要不洒家就一不做二不休……”赵孟锦听他们说了半天,就是难以解决粮饷的问题,气哼哼地说道。 “赵都统慎言,我帅府军乃是仁义之师,岂容你如此放肆,你若做出这等事来,本官刀也不是吃素的。”应节严起身指着赵孟锦肃然道。 “大人,洒家……洒家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去做。”老头儿生起气来也挺吓人,赵孟锦缩缩脖子说道,可他又心中不服,“大人军中快要断粮之事不假吧,薪饷马上又要发了也不错吧,可你们又要当****又要立牌坊,这钱粮又从哪里来?” “放肆,殿下面前怎么能如此粗鄙,大家不正在商议如何筹集吗?”应节严又是一瞪眼道。 “洒家这不是着急吗?”赵孟锦瞄了应节严一眼低头哼哼道,显然还是不服,你们没本事弄来钱说啥都白搭。众人也不再理会这个莽汉,聚在一起又商议起来,有的说可从当地豪强大贾中商借,有的说可以帅府的名义从百姓中和粜,有的说调高海商抽成比例以取财等等。 “本王可否请教大家一个问题?”赵昺听着他们在一起会商,好像把自己这个主角给忘了,他轻咳了两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3章 谁比谁差 赵昺听了半天,这些人还真是像赵孟锦说的那样是即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与豪强商贾们借款,那是说得好听,一者你拿什么还,跟骗没啥区别;再者朝廷一败再败,国家信誉早已破产,人家谁信你,即便借也是敷衍了事,不会满足你的全部要求。和粜说白了就是变相掠夺,用极少的钱换取百姓的东西。而提取海商的抽成,说到底又回到越权之事上去了,等于白说。 讨论来讨论去,几个人的办法依然是万变不离其宗,依然局限在过去依靠行政权力那一套中,也高明不了哪去,且都无法达到自己快打快收的目标。赵昺听着着急,觉得该是亮亮自己的方法的时候了。 “殿下请讲!”见王爷发话了,几个人停止讨论,应节严拱手说道。 “本王身为天下兵马副帅是否有权管理属地之外的地方事务,调度地方官吏?”赵昺向众人询问道。 “这……殿下乃是陛下亲封的天下兵马副帅,当然有权调度地方官吏,管理和监察地方事务。”应节严想了下答道。 “嗯,除非陛下另有旨意削夺殿下之权,否则都不算为过。”江璆也认同应节严的说法,其他几个人也点点头并无异议。 “既然如此,本王在广东路诸官未赴任之际代行其职也是合理合规的吧?”赵昺又问道,几个人对视一眼,想想也无不可,也表示同意,“既然如此,本王便以天下兵马副帅的名义在广州行事又有什么不可呢!” “着啊,殿下说得好,即使将这广州府搬空了。他张镇孙又敢放个屁,这官司打到朝廷去咱们也不怕!”赵孟锦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住口,咱们帅府军乃是仁义之师、正义之师,绝不是那些散兵游勇组成的乌合之众,怎么能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坏了我帅府军大义之名。你再有如此龌龊的想法。本王先斩了你以正视听。”赵昺听了大怒,一拍书案道。 “殿下,属下放肆了,可也只是说说而已,绝不敢如此行事。”赵孟锦见殿下发怒,赶紧请罪道,心里却腹诽不已,到了又白说了,又不是一场空。 “刚刚潘副使也说过。广东连遭兵火以致民生困苦,咱们也不宜过度索取,是不是啊?”赵昺不在搭理一脸沮丧的赵孟锦转向众人问道。 “殿下真是仁义,体恤民生真是万民之福。”潘安刚才还担心殿下知道自己有了权力会滥用,现在看来是自己多心了,略带惭愧地说道。 “是啊,我军入城后秋毫无犯,万民无不称赞殿下治军有方。”江璆说道。殿下这番话让他对自己这个学生好感大增。 “各位大人拗赞了。”赵昺摆摆手道,“本王以为我们驱逐鞑子收复广州乃是大义之举。大家可否认同?” “殿下领兵复土当然是大义之举,这不容质疑,即便朝廷得知也会下旨嘉奖,大家怎么会对殿下所为有疑?”江璆毫不迟疑地答道。 “江转运使所言正解,殿下虽未得旨意,但伺机收复广州并无不妥。朝廷若因此申饬殿下。岂不寒了天下英雄的心,谁还会揭竿而起反抗暴元。”应节严见殿下东拉西扯的离题越来越远,将他搞得也有些迷糊了,一时想不清楚殿下所为的目的。可他所问的事情也并无不妥,也只能表示同意。 “既然如此。本王打败了鞑子,将他们所有的财物收为军用也是正当的喽!”应节严在府中资历最深,职位最高,又是‘老人’,他的话就有一锤定音之意了,赵昺也好像放下心事般的说道。 “战场缴获用于补充军需,奖赏将士,乃是定例。再有殿下为一方镇抚当然有权处理战利品的。”江璆答道。 “嗯,那本王诛杀叛逆,惩治通敌者,收缴其家资所有,也无不妥啦!”赵昺兴奋地说道。 “当然,殿下是……”江璆惯性般的答是,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错,本王的意思就是要查抄贼首和资敌叛逆的家产充公,以儆效尤,使他们明白背叛大宋是要付出代价的。”赵昺说完长出口气,跟这些人说话太费劲了,这么点事儿也得绕个大圈子。简单的说其实就是要打土豪,不然自己上哪弄钱去。 “……”赵昺一言即出,刚刚还热烈回应的众人一下像吃了哑巴药似的都噤声了,可又无从反驳,谁让他们刚刚还一个劲儿的说殿下干的好,干的对呢!而赵孟锦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刚才自己说要强征,他们一个个的义愤填膺的教训自己。如今王爷的主意比自己更狠,说起来就是光明正大的去抢,这当****又立牌坊的本事比他们可强多了。 其实众人也知道广州海贸繁华数百年,造就了诸多的豪强世家、巨商大贾,这些人动辄家财千万计,确实是肥羊。但是这些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必然会与当权者有联系,充斥着不可告人的交易,可这些家族根植当地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根基甚深,往往动一发而牵全身,朝廷也需借助他们的缴纳税赋。因此谁也不敢轻易打他们的主意,即便是蒙古人初到也要依靠他们维护基层统制,殿下将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在众人看来无异于火中取粟。 “各位,本官以为殿下所谋可行。”一阵沉寂后,蔡完义突然起身说道。 “蔡提举请讲!”赵昺见无人响应也是一阵心慌,自己总不能跳过这些下属亲自领兵去抄家,眼见蔡完义替自己出头心中也是热乎乎。 蔡完义出身不过是一个司城官,在府中这些新晋的大佬面前资历最浅,原官职最低,而他也知道自己是得了王爷的提拔才得以骤登高位为众人所轻视。所以改组后行事更加低调,在议事时一直是少言寡语,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多是随声附和,但在这关键时刻还是站出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4章 肃奸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殿下,各位大人,泉州之变可还记的。”蔡完义扫视了一下堂上的众人言道,“蒲寿庚乃是海上大商,又被朝廷委以重任主持市舶司,其深受皇恩理应以死效果。但他却为一己私利,勾结鞑子纵兵谋反,刺王杀驾,将三千宗子尽数屠戮。而广州也有为数不少的无良商贾为了谋取利益,不惜暗通鞑子,不仅互通商市为其出资助饷,还引为内应卖国求贵。若不予以打击,他日必为祸首。” “前车之鉴,我们不得不防。据洒家所知那蒲寿庚其家本就是广州大商,在此经营数代,其后才迁往泉州发展。滞留的族人仍为数不少,且贼在广州仍有产业,他们必相互照应,难免会旧事重演。”赵孟锦也站起身言道。 “嗯,两位大人说的不假,我们不能不防,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此时确应当机立断,及早动手!”高应松也附议道。 “好,就依殿下之计,清除叛逆收其家产。”应节严一锤定音道,“殿下,老夫以为此事还要慎重,以免引起动荡反而不美,不知殿下有何高见?”他知道殿下既然说出来了,以其性情绝不是琢磨了一天两天了,肯定早有腹案。而他的话说是询问,其实就是告诉殿下此刻大家已经都被你饶进去了,怎么办就直说别攥着拳头让大家猜啦! “先生和大家说的不错,本王也有些计较,还请诸位参详。”赵昺白了应节严一眼道,心说你知道就得了,何必这么直白,接下来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他的计划主要分为三步: 首先抓捕勾结蒙古献城者及其参与策划和提供协助者。以谋逆论处。原广州官员在蒙古人主政广州期间担任伪职及接受其勋位者皆以叛国论处。凡涉及上述两项罪名的不论主从、轻重一律处死,抄没家产充公,眷属入官。此举意在除去首恶,震慑不稳定分子,使叛敌者清楚后果。 其次,清查在广州城失陷期间,向敌捐助军资,协助他们筹集粮饷者以通敌论处。此项可分为三等,主动者重惩,顺从者严惩。受胁迫者训诫。另外对港中的商队也要甄别,凡是为敌所有或为其服务的船只及所载货物一律没收,人员充军。对于正常贸易的外籍商队允许他们经营,并予以保护,不得骚扰和刁难。 再者对曾协助官军收复广州城者和资助反抗蒙古者予以褒奖,酌情授予勋位。愿意加入帅府军的要积极接受,给予同等待遇。和粜粮食、皮革、铜铁和药材、布匹价格要公道,不得低于实物价值的九成。同时要寻访贤才及士子,愿入府者征辟授官。出资招募工匠、医者等有技能者及愿前往琼州的百姓。以增加人口,增强实力…… “诸位臣僚对本王此议有何看法?”赵昺说完喝了口茶问道。心中暗筹自己怎么也变的如此‘恶毒’,如此不过是想筹措些逃命的本钱,却因这一念之间让多少人头落地。几多人家破人亡,而自己做的似乎又心安理得,难道这也是穿越带来的副作用。 “属下看可行,即除了首恶维护了城中的稳定。又可为府中和以后筹措了粮饷,正是一句三得之事。”高应松首先表示同意,在他心中殿下终是个孩子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想的这么周全。一定是应节严的主意,只是借殿下之口说出来罢了,因而没有什么异议。 “殿下英明,就应将那些通敌的叛逆尽数处死,不过殿下还是心软,依洒家就该诛其九族,方能消除心头只恨,只可惜让梁贼和那勾结鞑子的赵若冈跑了,否则必将他活剐!”赵孟锦是举双手欢迎,但对殿下锄奸未尽有些遗憾。 “这赵若冈着实可恶,其身为一县首官在大敌围城之际居然死开城门以致广州城陷落,而后接受伪官却不去赴任,仗着鞑子的势大肆搜刮,敲诈商户,只月余便敛财巨万,破城之前他还携带数车财物出逃。那些贪官恶吏也打着为鞑子进贡和筹饷的名义上下其手,闹得百姓和商贾苦不堪言。”江璆气愤地说道,当然也对殿下的提议表示了赞同。 “下官也以为殿下所说妥帖。” “属下谨遵殿下吩咐。”潘方和蔡完义也先后表态,同意殿下的提议。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边遵照殿下的意思及早动手,也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事来。”应节严也想不出比赵昺更有效的办法,而当前府中粮饷将耗尽,只能如此先借燃眉之急。随后众人按照殿下的提议又议论一番,分配各司的职责,制定行动方案。并调派各军加强警戒,抽调兵丁配合抓捕和抄家。 “王德你一个劲儿的笑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妥!”自从众人同意打土豪筹款的计划,站在赵昺身边伺候的王德就一直在笑,若其不是个阉人,他都怀疑其是不是犯了花痴。眼看王德笑的越来越瘆人,他忍不住问道。 “殿下,如此一来府中的日子便好过多了,殿下也不必节衣缩食,为钱发愁了。”王德笑吟吟地说道。 “哦,这其中有何讲究?”赵昺听了一愣,旋即便明白其中肯定有门道。 “殿下,按照定例抄没官员的财产是要入内帑的,如今陛下不知在何方,只能进了咱们王府的。”王德轻声说道。 “还有这等事?”赵昺惊讶出声道,自己正发愁将来一切开支都需通过置司来筹措,那是公开透明的,内府连个小金库都没有,也就是说自己的逃命钱都没保障,乍然听到哪能不激动。 “殿下,大官所言不虚,抄没的官产可入内府以供开销,如今如此做虽然有些不妥,但非常之时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殿下也不必每日鱼干白饭作食了。”应节严听得他们主仆私语,看殿下的样子确实不知,给他解释道。 “呵呵,这感情好,不知这府衙之中的物品是否也在抄没之列?这也值不少银子的。”赵昺摩挲着屁股下的椅子说道,贪婪之意溢于言表,全然不顾众人吃惊的目光……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5章 陈氏兄弟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时间已晚,有些细节问题还需继续研讨,赵昺便留几个参议共进晚膳。大家才知应节严所言非虚,虽不是其说的鱼干白饭那么简陋,但也是只有两样海鲜和两碟菜蔬,且是市面上十分常见之物,估计一陌钱(百文)都能买一堆的货色,城中但凡有俩闲钱的人家都比殿下吃的强,不过好在府中的厨子手艺不错,味道还算可口。再看殿下的吃相,也知道他即便如此平常的饭菜也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了。 这样粗陋的饭食如何也不配殿下的身份,在蔡完义的解释下几个新入府的人才知府中经济的窘迫。前段时间全仗殿下将太后的赏赐及薪俸拿出来维持府中开支,养活了上下数千口人,即使这样还收留了众多的军中遗属、遗孤。难以想象的是殿下还搭起了帅府军的构架,训练了一支军队,招揽了众多的贤能。 江璆等几个人都是当过一地主官的,也曾组织过军队抗元,怎么不知要建设和养活一支军队所需绝不是一个小数目,他们即便得到众多爱国忠君的乡绅支持也觉非常吃力。如此可以想象殿下一个孩子要维持这么一大摊子是多么艰难,也明白殿下为何不顾一切的要攻打广州,并冒着可能被同僚弹劾与朝廷申饬的风险借惩奸的名义大肆‘搜刮’,原来这一切皆出于公心。 一顿饭让大家对殿下有了再认识,言语间也少了托辞,多了敬重。想想一个孩子都能为国为民如此呕心沥血,他们还有何怨言。席间少不了又议起刚才为了之事,大家此时宜早不宜迟,以免有人听到风声逃跑或隐匿财物。因而今晚借实施宵禁的名义调兵进城,控制城中要点。三更之后便动手抓人、封门。 然后连夜审讯,定罪,次日公告全城,三日后便明令典刑。同时为了少些麻烦一律以帅府军的名义行事,拿军法说事儿,速战速决,并迅速将所查抄的物品运往琼州。再有便是积极联络广南东路制置使张镇孙让其接管广州城,当然这个时间点要把握好,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居功,占据城池不走的意思。还要在之前完成筹粮筹款的任务。 “大官,原广东转运副使陈则翁求见!”饭局未了,一个小黄门匆匆进来向王德禀告。 “未见殿下正在与诸位大人用膳吗,让他等着!”王德瞪了小黄门一眼道,显然对这个不长眼色的东西十分不满,若不是堂上人多,恐怕大巴掌就上去了。 “大官,其像是有急事,一再催促。小的实在被他缠不过……” “滚出去,殿下是想见就见得吗?无非就是想求官罢了!”小黄门还想解释,王德已不耐烦,沉声喝道。 “等等!”赵昺出声阻止。今日入城他是见过此人的,又转向应节严问道,“先生,这陈则翁是什么来历?” “这……老夫离朝经年。对此人不甚了了。”应节严顿了下答道。 “殿下,下官对陈大人略知一二。”坐在左手的江璆插言道,“瑞州(陈则翁号)先生祖籍瑞安。世代书香,少受庭训,知书达理为人正直,入仕后于咸淳年出任广东副使,掌管广东南路粮食货物转运,兼理边防治安巡察监督,忠于职守。致仕后依然不忘忠君报国,鞑子南下后倡义举勇,起兵勤王。此处攻打广州便是其召聚盐民协助大军攻城的。” “嗯,其急着见本王定是有大事,诸位慢用,本王去见见他。”赵昺听了觉得此人还是好人,又刚刚帮了自己,即便是求官也不为过,冲众人抱拳道。 “即如此,我等也随殿下一同见见。”殿下都不吃了,他们怎么好再吃,应节严也起身道。 “也好!”赵昺点头应了,万一其提出非分的要求也多一个挡枪的。于是众人扔下饭碗跟着他都到了前堂,王德命小黄门前去请人…… “参见殿下,见过诸位大人!此刻前来叩扰,还请见谅。”少顷,陈则翁到来,虽面带焦急之色,还是向在座的各位一一见礼。 “瑞州先生勿需多礼,请讲!”赵昺见他双眉紧锁,而他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缘,这么贸然的找上门肯定是遇到难事了,他便也没有啰嗦直言道。 “殿下,舍弟任翁闻知朝廷蒙难,便随下官起兵勤王,得枢密副使张大人举荐委为广南东路兵马佥事。月前与敌交战中被刀剑所伤,虽经诊治却未能痊愈,近日反而日益沉重,余遍请州城名医皆无效果。下官无策只能厚颜到府中求医,还请殿下垂怜!”陈则翁再次施礼道。 “人命关天,先生为弟求医,本王怎能坐视。”赵昺下座相扶道,转脸又对王德道,“你马上去请危大先生前来。哦,让郝主事备好一应之物也一并过来,速随瑞州先生前去。” “是了,小的这就去!”王德答应一声便向外走,心中却想殿下给的面子可真不小。这危先生来头不小。据说其家乃是四世从医,至此代出了兄弟两位名医,老大危子美专妇人及正骨金镞等科;老二危碧崖习小儿科,进而学眼科,兼疗瘵疾,对医理有较深研究。当初殿下花费重金才聘请兄弟两个入府的,是是府中头号医生。 “多谢殿下,舍弟就在府外,就不劳几位郎中奔劳了。”陈则翁没想到殿下答应的这么痛快,赶紧答道。既然来了,赵昺便又命人收拾出一间净室将安排他们进去,而应节严等人见也无大事,便告退前去安排议定之事。 赵昺闲来无事便跟着前去探看,人已经抬进来了,不过却是一个二十多岁、英俊的年轻人,若不是陈则翁事先说过,他还以为是其儿子。再看其伤在大腿上,肿胀的如同水桶般粗细,裹伤的丝帛上透着血污,泛着潮红的脸上满是痛苦,人也不大清醒,处于半昏迷状态。以他看来应该是伤口伤口感染导致的发烧,进而昏迷……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6章 出府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殿下亲自下令谁也不敢怠慢,功夫不大郝云通带着两个医士及一应之物和危子美一并赶到。见殿下也在此,更不知是给哪位大人物诊治,见了礼便忙着诊脉验伤。裹伤的丝帛一揭开,屋子中顿时弥漫着腥臭的味道。赵昺探头看看正如自己所料,伤口红肿溃烂已经感染了。 本想瞧瞧古人是如何医治外伤的,可大家觉得殿下终归还是个孩子,怕血腥的场面吓到他,还是将其‘请’了出去。被赶出来的赵昺虽然觉得有种‘新妇入了门,媒人甩过墙’的失落,但也没有持续一会儿,因为今晚还有更大的事情等着自己,注定也是个不眠之夜。 接下来连续三天广州城门紧闭,帅府军连续展开行动搜捕伪官,通敌的商贾。而府中各司也是对人犯进行审讯、甄别,核查财产,忙得脚打后脑勺。底下千条线,上边一根针,所有的事情最终还得归到赵昺这里。 虽然送上来的都是文吏们整理好的简报,后边也备注了处置方案,赵昺只需在上边打勾、用印。这工作看似简单,但是满案的文牍只看一遍也需大量的时间,况且他的文言底子实在太薄,生涩难懂不说,还蕴涵着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一个字就有八个意思。而那些文吏们写的又是标准的官文,用词含蓄隐晦,更让人伤透脑筋,有时不得不去猜他们到底想表达的是何意。 赵昺不是个‘昏聩’的王爷,不想冤枉一个好人,偏偏他又是理科生出身,凡事儿都愿意较个真。不清楚的地方还有招来经办人询问。这样一来,他要搞明白这些事情看得就必须看得仔细,所耗的时间也更长,弄得他睡眠不足不说,也郁闷不已。自己现在只是个王爷管着一小摊便累得跟狗似的,将来当了皇帝还不累得早夭,可现在只能祈祷皇帝哥哥长命百岁,千万别死在自己前头,否则连个挡枪的都没有了。 “林参军,赵若冈家中只有这点东西吗?”赵昺虽然不耐烦。可也得耐着性子一一审核,刚刚看到献城的赵若冈的案子。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人跑了,但家还在。可抄出来的只是些浮财,不过是田宅、衣物和些粗苯的家什,金银不过百十两,还不抵一个贪吏家中的多,明显与其身份和家资不符。便召来经办人林之武询问,其是第一批入府的泉州士子。涉财的事情用自己人还是放心些的。 “殿下,属下也觉奇怪,可是将其家中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搜罗到这点东西。”林之武也是一脸郁闷地说道,人家抄家都是成千上万的拿车往府里拉。自己一个包袱皮就都兜回来了。即便王爷不问,自己都觉得害臊。 “是不是还有未翻到的地方,他若是只有这么点东西,倒是难得的清官了。”赵昺笑笑说道。 “属下命令兵丁将其府中的马棚、花园都掘地三尺。池塘的水都放干了依然是一无所获,蔡大人也曾亲到现场,依然没有找到。我听说他出逃时曾带有两家马车。是不是将财物都带走了或是买田置宅啦?”林之武说道。 “切,他肯买吗?”赵昺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你看卷中明确写着,其府宅原是城中盐商秦家的祖产,房契的名字还未改过,而其城外的五十顷良田都是侵占的赵、王、李三家的产业及部分学田。再说其还以通敌的罪名胁迫海商林家、粮商孙家、珠宝商庄家等十数户,可这三家仅金就被他敲诈了一千多两,银五万多两,仅凭两辆还载着十多口人的大车如何也拉不走的。而我们随后便封了城,他想转移也来不及,肯定还藏在其家中。” “殿下,虽说是如此,却寻不到啊!”林之武也明白殿下分析的有道理,可找不到门也是白着急。 “那里还封着吗?”赵昺问道,林之武摇摇头,“看来得本王亲自走一遭了。” “殿下,这如何使得,属下再去找过便是。再说现在已是掌灯时分,马上就要宵禁了,不然明日再去可好?”林之武被吓了一跳,急忙阻止道。现在城中不靖,若是王爷出了事儿自己如何担当的起。 “哼,少跟本王使缓兵之计。倪亮你跟我去,不过先安排好人手看住他,记住不要让他跟任何人说话。”赵昺一眼就看穿了林之武的打算,冷哼一声道。他清楚的很其是想寻机告自己的小状,府中的那帮人便会前来劝谏,哪还有可能成行。而现在也正是他们加班的时候,不会来烦自己,机会难得啊! “殿下……” “你也要坏本王的好事?”王德一张嘴就被赵昺打断了,示意他附耳过来。随即大家看着王爷在其耳边嘀咕了几句,他便眉开眼笑的出门了…… 暮鼓敲了三遍后,便是宵禁开始的时间,大队的军兵开始出营在要道上设卡,巡逻的军兵往来不断。府后街上更是戒备森严,这里除了王府亲卫队外,还有中军及水军战兵值守,层层警卫下称得上针插不进,水泄不通。 天渐渐黑透了,府衙的后门突然打开一队亲卫护着三辆大车驶出门来,随行护卫的正是殿下的亲卫队长倪亮。如今不止是府中上下,军中上下都知道其是殿下的救命恩人、身边的第一亲信,但军法无情,他们还是硬着头皮核对口令、查验腰牌。可在检查车辆时却被吓了一跳,里边赫然坐的是王府总管王德,殿下身边的两大亲信一起出行,定然是做极其机密之事,哪里还敢再逐一翻检。 车队出了街一路向北,虽然仍有关卡和巡逻的士兵查验,但也稀疏了许多,他们看到车上挂着王府的灯笼,一般只是核实口令便放行了。渐行渐远,坐在车中的赵昺伸了个懒腰,长出了口气,兴奋之中却又觉郁闷,这广州城明明是自己的天下,而现在却偷偷摸摸地像做贼一般……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7章 挖宝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赵若冈的宅子在城北的玉带河畔,越秀山边,依山傍水确是个好地方,地方不太大,当胜在优雅清净。倪亮布置好警戒才请王爷下车,赵昺四周看看屋子里空荡荡的,能挪动的东西都被搬走了,院子中也被查抄的士兵翻得乱七八糟,花圃中的草木都被拔起,池塘中的水也被淘干,满塘的荷花皆以枯萎。只是主人已逃,家仆四散,只有失去主人的猫狗在宅院中游荡,见到人飞快的逃开,清冷的月光下仿佛走进鬼蜮一般。 “宋捷、张琪,你们二人说说看,那厮把东西能藏在何处!”赵昺转了一圈确如林之武所言,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回到前堂外对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说道。 “殿下,属下也查看了一番,屋子没有夹墙,也未发现密室,地砖不见有动过的痕迹,应该没有藏在屋子里。”宋捷首先答道。 “殿下,属下在院子各处转了转,马厩、花园、假山和池塘都探查了一番,有些地方已被军兵掘地三尺,也暂未有新的发现。”张琪也纳闷地说道。 “呵呵,本王不相信那些东西他能都带走,必定藏在这宅院中。你们若是找不到,只能说是徒有虚名了。”赵昺笑笑说道。 赵昺知道论找东西没人能胜过贼了,他们入户盗窃既要小心不能让人发现,又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值钱的宝贝,而谁也不会把最值钱的东西摆在明处。这就需要有敏锐的观察力,能迅速的发现蛛丝马迹找到藏在隐蔽处的东西。这两个人其实也并不是亲卫队的,却是事务局招募的两个探子,过去干得正是高来高去,穿门进户。顺手牵羊的买卖,在行里属于业务尖子,有些名声的。 “殿下,时间仓促,请容我们再找找看。”头一次王爷亲点办差就空手而归,实在让他们挂不住脸,齐齐施礼道。这次两人并没有急于四处查找,只是站在堂前的高阶上四处张望。赵昺也随着他们的目光跟着看,忽然俩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堂前的几只莲花缸上。 这玩意儿赵昺还是了解一些的,别看其中种着莲花养着鱼。像是装饰庭院用的,但它的真正用途却是用来储水的,恰当的说是种防火设施,只要平时将水注满,一旦发生火灾就可以随时就近取水灭火,因此也叫做太平缸。莲花缸的质地一般都是陶瓷的,当然豪富人家也有用铜铸造的,而北京故宫中更是外加鎏金,同时还起到了炫富的作用。 由于莲花缸有着储水的实用功能。一般都会做成幅宽口收的样子,以尽量增加容量。但此处堂前的缸成色很新,也好像比之它处的小了许多,且数目也不对。因为按照中国讲究对称的原则。堂前摆放的物品都是成双成对的,可这里只有三只,左边少了一只,这就显得十分奇怪了。张琪挑着灯笼凑过去查看。果然缺失的位置留有痕迹,却没有破损的残片,这说明缸被人搬走了一只。 ‘嗵、嗵……’宋捷以掌叩击边上的一只缸。发出金属敲击特有的闷响,显然是金属铸成的。他又扳住缸沿试图将其挪动一下,缸却纹丝不动。 “这缸有问题。”赵昺也瞅出来了,转脸道“王德,看看抄查清单,其中是否有只莲花缸!” “殿下,没有!”王德拿过账册,就在灯笼下翻看了一遍道。 “殿下,那就错不了啦!这些都是粗苯的家伙,既然府中没有动过。守护的军兵天黑后才撤走,外边又都是巡街的军兵,几个人要是抬着这么大的缸在街上走不会逃过检查的,那只能是赵贼出城时带走了一只,可逃命的人别的东西不拿,偏偏带走一只新铸的莲花缸,那只能说明这缸十分值钱!”张琪十分肯定地说道。 “难道是那小子将搜刮的金子铸了这几只缸?”赵昺有些意外地说道,按照常理钱财都是藏在最隐秘的地方,谁会将金子摆在庭院中任凭风吹雨淋的,而抄家的林之武肯定也是觉得这缸太沉便扔在了这里。 “殿下,这缸就是金子铸的,不过是在里外各包了层铜皮以掩人耳目罢了!”宋捷掏出匕首在缸沿上使劲刮了几下,又用舌头舔了舔兴奋地说道。 “呵呵,没想到百年后,还会有人这么做!”张琪也笑着说道。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典故?”赵昺拍拍缸好奇地问道。 “殿下,传说孝宗年间扬州出了一位富豪,家资以百万计,存了大量的现银。这引得众多道上人的窥视,也有许多人曾潜入其府内欲发笔横财,可却无一人得手。却不是因为其家戒备森严,而是他将银子铸成了十个三百斤的大银球,即便找到了也带不出来,因此再无人打他家的主意了!”宋捷讲述道。 “原来是这样的,不过这小子也算是个奇葩。再顺着这个思路找找,凡是宅子里有过改动或是新建的地方都要仔细查看。”赵昺举一反三的能力惊人,现在金子是找到了,那银子还没影儿呢,说不定其也是如法炮制的。而他也他算了算这缸口径和高各有两尺上下,厚一厘米左右,除去包裹的铜皮,按照寸金一斤的说法保守估计亦百斤往上,那三只缸就有四千两左右。仅此项自己就不虚此行,翻到银子那就是赚的…… 一番查找后,又发现入门的影壁是新改建的,而这个东西是有关主人的风水运势,新人入住后重建也并稀奇。但有了前辙赵昺岂能放过,命人将影壁扒开果然又中了彩,里面竟然全是由熔炼的银砖垒砌,然后再封上层土砖、抹上灰、最后粉刷遮盖起来的。 赵昺大喜后不禁感慨,这些官员真是搜刮有术,仅仅四个月的时间便聚起了如此多的财富,也感叹广州之富庶,这一处所得就比的上僻远州县的一年赋税。转而又觉得自己‘见识太浅’,前几个月在海上鞑子战船上缴获了些银钱,便沾沾自喜的觉得当海盗是个十分有前途的行业,没想到当官更能迅速致富,直到现在才感到这王爷当的有些滋味了……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8章 ‘神技’ 忙乎了一夜,又捣鼓出了几处藏宝之地,所获虽没有前两处这么夸张,但也甚丰,仅香料就查获了四百余斤,这些东西在现代不是什么稀罕物,可在当时价值堪比黄金。赵昺想到事务局曾报告,蒙古人因赵若冈献城有功,赏赐了其半个广州府的传言虽有水分,却也不全是虚言,仅自己起获的这些财物就有四十万贯,如果按照当前金银的溢价计算还会更高,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赵昺。 赵昺发了洋财也不吝啬,参加行动的每个亲兵一人一块银砖,军官倍之。两个出了大力的事务局探子自然也不能亏待,同样厚赏了他们。这些财物他本来就没打算将这些东西入账,而是想留着自己花销,于是又下了封口令,不准泄露今晚之事,有人若问便说殿下出府巡营去了。众人得了赏,又知殿下的‘坏’脾气,自然没人会多嘴。 起获的财物也没入府,直接便送到了御船上。随行的三辆大车往返两趟才将赵若冈的家财拉完,等他们到了府衙后门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赵昺准备入府无意间撇了一眼,突然发现角门外放着口黑漆棺材,把他吓得出了事冷汗。 “王德,你去问问谁把棺材摆在咱们门外了。”刚发了财便看到口棺材,让做了‘亏心事’的赵昺十分不安,催促王德去问。 “殿下,棺材是陈家准备的,说他们的小公子命不久矣,正筹备后事呢!”功夫不大王德便返回禀告道。 “坏了、坏了……快去看看!”赵昺听了拍着脑门道。跳下车就向前边跑,自己这两天光忙活抄家的事情,把陈家兄弟的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 赵昺气喘吁吁地赶到前边客舍时,只见外边已经聚了一堆人,一个个的满脸悲戚,边上还放着烧纸、香烛和麻布、白帐等一应丧葬之物。见状赵昺更加着急。总觉人家上门求医也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自己安排之后却没有来看过一眼,实在是太不礼貌了,紧跑两步闯进屋去。 “陈佥事如何?”赵昺进屋便问道。 “哦,殿下!”坐在病床前的陈则翁突然见到殿下闯了进来,愣了下伸手擦掉脸上的泪水,赶紧起身见礼,屋子中其他人也赶紧施礼。 “瑞州先生不要着急,慢些说!”赵昺看其眼中尽是血丝,发髻散乱。人憔悴的不成样子,急忙扶住他说道。 “多谢殿下挂心,舍弟入府后经危郎中治疗后,当天略有好转,但昨日又突然加重,一直昏迷不醒。危郎中看过后开了药却已经喂不进去了……”陈则翁说了两句便说不下去了,低声抽泣道。 “郝主事,你们就没有什么办法救人了吗?”赵昺转向立在一边的郝云通道。 “殿下,属下无能。危先生都说药石已然无效。能否活过今日只能看天意了。”郝云通低声道。 “我看看!”赵昺想想也是,郝云通就是个蒙古大夫,全凭自己的信任和提拔才上位的,危氏兄弟都没办法。其更是白搭,说着他上前去看,却忘了论医术自己还不如眼前这个蒙古大夫。 “殿下,不可……”陈则翁吓了一跳想去阻止。却被郝云通拉住了。 赵昺瞅着躺在床上的陈任翁就难受,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唇干裂。身子还不由自主的时不时抽搐一下,露在外边的伤腿泛着青色,肿胀的更为厉害。他又伸手摸摸其的额头,热得烫手,烧的很厉害,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看这个样子,赵昺知道陈任翁这是因为伤腿感染没有消炎引起的并发症,但是到了什么程度以他那点医学常识是看不出来的。可他知道要是在现代这还真不算生死攸关的大病,几支青霉素也许就能让其活下来,可是现在别说青霉素,人们连细菌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细菌?!”赵昺猛然想到了什么,没有发现细菌不等于没有细菌,自己总不能看着他死,行不行总得试一试,也许会像在疫船上发生奇迹呢! “郝主事,替本王准备些东西!”赵昺说着就着案上的纸笔写下所需的东西,递给郝云通。 “烧酒、细白盐、蜂蜜、温开水、细麻布,火盆……殿下,这面饼是什么药材?还请殿下指教。”郝云通读了一遍纳闷地问道,这其中没有一味药材,都是常见之物,而面饼他是知道的,只是写在药方上便拿不准了。 “吃的那种面饼,厨房中便有!”赵昺没好气地说道,这孩子脑子有病,这么一问一点神秘感都没有了。 “是,殿下,属下立时便去!”郝云通虽然还是一肚子的问号,但也不敢再问,诺诺连声道。 “郝院长慢行!”郝云通刚出了门,陈则翁便追了出来拦住他道。 “陈大人可有事?”郝云通停下脚问道。 “郝院长,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陈则翁面带焦色地问道。 “治伤啊,难道陈大人没有看出来?”郝云通纳闷地反问道。 “殿……殿下,他会医病?”陈则翁一脸打死也不信的表情道。 “陈大人,你有所不知。”郝云通将陈则翁拉到一边轻声道,“大人,舍弟真是幸运,入得殿下法眼,肯亲自为他诊病。” “这话如何说来?”陈则翁听其话茬好像是自己不识抬举,这让他更是迷惑,搞不清状况了。 “陈大人,其实府中第一医中圣手乃是殿下啊!”郝云通一脸崇拜地道,“朝廷从泉州撤离时发生了疫病,许多朝臣和军士都沾染上了,那每日死者都以百计。而殿下上了疫船后制出神药,只用了几日便治好疫病,救了千条性命。当朝资政刘黻大人,府军赵都统及许多官佐都因殿下才得以活命!” “殿下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本事!”陈则翁听了惊诧不已,还是不敢相信。 “我诓你作甚,下官那时正是疫船上的医官,府中许多老人也都在船上,不信尽管去问。下官赶紧去准备东西,要不殿下要发怒了!”郝云通说罢丢下还未醒过神的陈则翁急急的走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09章 不得已 郝云通很快便准备好了殿下要的东西送了过来。他本以为王爷要的发霉面饼不好找,可到了厨房才知道因为广州近水气候温湿,吃剩下的面饼只需放一夜便会生出霉点,两天就长满了霉丝,没有办法食用了。而厨子们怎敢将这种东西留给殿下吃,最后郝云通还是在屋外的垃圾桶中找到了两块,他只是不明白殿下如何用这根本不能食用的东西给人治伤。 此刻天已经大亮,赵昺让人将挡住门窗的帷幔全部撤下,又令人将细白盐用温水化开分作两盆。他在一盆水中仔细洗了手。晾干后拿过烧酒闻了闻,舔了舔,又用烛火在酒碗上划过,用手在上面晃了晃,皱皱眉头放到了一边。 “这位娘子是……”此刻屋中闲杂人已经清理出去了,只剩下两个伺候的丫鬟和一个满面愁容的小娘子。再就是陈则翁、郝云通和随后赶来的危氏兄弟,赵昺指了下那悲戚的小娘子问道。 “殿下,这是舍弟拙荆!”陈则翁赶紧上前答道。 “哦,那就烦请嫂夫人用用麻布沾着烧酒擦拭他的全身,尤其是额头,腋下和脖颈、手心,直到他的体温降下来为止。”赵昺冲其点头示意不要多礼,并吩咐其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做,再让两个丫鬟将其它的细麻布放在滚开水中反复浣洗后晾干。 烧酒就是蒸馏酒,这东西具体出现的年代不可考,但在宋末元初已经出现是有明确记载的。赵昺本想用它作为消毒剂使用的,但尝试之下发现此刻的烧酒制造技术不过关,蒸出的酒度数太低,还起不到消毒的作用。而此刻陈任翁体温太高,若不赶紧设法降温,即便不死也得变成痴呆。可此刻又没有冰可用,正好可以利用烧酒来给病人降温。度数低点也总比水要好些! “郝主事,你按我的吩咐去做。”赵昺又指指郝云通说道。 “是,殿下!”郝云通左右看看惊喜地道,这说明殿下是要传授自己医治伤患之法。而他也知道每个医生都将自己药方和独门绝技视为生命,除了子弟轻易不会传授给他人的,再偷眼看危氏兄弟脸色已然不大好看,显然对殿下没有选他们而不快。 赵昺清楚感染是由细菌滋生引起的,而古代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更不会有相应的消毒措施和设备,也只能尽力凑合了。他先让郝云通伸出手。检查了下其指甲还算整齐是刚修剪过的,便让其袖子卷管肘弯用布条束好。然后让他将手在盐水中洗干净,再用烧酒泡过,仍然不准用布擦干,而是举着手让晾干。 这个时候赵昺也没闲着,亲自将药箱中的刀剪等工具放到烧酒中浸泡,又将取过晾干的细麻布用浸泡过的剪刀将布裁成几条,两个丫鬟想伸手帮忙却被他喝止了。赵昺只是不想让她们的手二次污染,却把俩人给吓得够呛。哆哆嗦嗦的躲在一旁。而后才用两块较宽的麻布蒙住他和郝云通的口鼻,让人把火盆、水盆等一应之物移到床前,只留两个丫鬟打杂,其余的人都退到屋子的另一侧。 赵昺的一举一动都做的十分仔细。而在旁观者的眼中王爷的每个动作都十分虔诚,却是像巫医在做法,渐渐的由不相信变为惊奇,进而转为敬畏。危氏兄弟尤其看的更加仔细。试图记住殿下的每一个动作,琢磨着他的用意。 危氏兄弟的表情赵昺早已看在眼中,他也知道那哥儿俩的治疗外伤技术肯定要比郝云通强得多。但他弃而不用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一者他们从医多年,已经形成自己的一套理论和程序,不一定会严格遵从自己的指令,而是不自觉的加入私货;再者他们过去名气很大,自己即便是王爷在他们眼中也是个孩子,对他们吆三喝四的心里恐怕也难以接受。 郝云通就不同了,他是赵昺一手提拔起来的,且亲眼见过王爷的‘神技’,把自己当神一样的供着,在心理上也处于弱势,让他干啥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而其在疫船上时不过是个实习医生,清楚自己的斤两,不会因为被殿下指挥感到羞耻,反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当然让赵昺给人下刀割肉,他不会也不敢,假手他人也实在是不得已…… 在王爷的指挥下,郝云通将剪刀在火上燎过后破开裹伤的丝帛,再在丫鬟的辅助下用盐水将伤口上的血污冲洗干净。赵昺凑近看了看,伤口早已溃烂成一个可容手指的窟窿,散发着恶臭,隐隐能看到骨膜,还好周围并没有发现大血管。但他还是小心的用一根布条扎住其大腿根部,以防止动刀时出血不止,这个年代还不时行输血,届时只能看他失血而死。 “动手吧,割去腐肉,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赵昺本着宁紧勿松的原则,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将布条扎紧,起身退后一步说道。 “是,殿下下,交给属下吧!”郝云通答应一声,让丫鬟将烛火靠近,拿起刀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将刀在火上正反燎过才动手。赵昺见状暗自欣喜,郝云通现在虽不知自己为何让他将刀剪用火燎烧的用意,但意识到这是治疗中十分关键的步骤。 “唉,幸亏你晕过去了!”赵昺看到郝云通用尖刀清理伤口,忍不住打个冷战。这个年代麻醉剂是没有的,刀看着小巧,但比之后世的水果刀小不了多少,想想这样的刀子一点点割下去都肉疼。而陈任翁对刀剪加身丝毫没有反应,仍然处于昏睡中,他不禁为其感到庆幸。又伸手试试他的鼻息,还算平稳、顺畅。再摸摸其额头,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烧酒擦身起了作用,他的身体好像不像刚才那么热了。 “唉,死马权当活马医吧!”赵昺想到自己又以那点可怜的医学常识治病救人,心中就苦笑不已。而明知希望渺茫,却又强行为之,他也是心惊胆颤,比之大战前的紧张也不让须臾……(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0章 蒙吧 趁着郝云通清创的功夫,赵昺将面饼上的霉菌用竹片轻轻的刮下。~頂點小說,这个活也不轻松,大喘口气都可能将轻如灰尘的菌丝吹飞,他不得不背着身子挡着风,旁人看了却更觉的神秘。而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治疗感染,绝不是他的原创,那是他前世在一期还原古代人生活的电视节目中看来的,他记得其中有古埃及人用发霉的干面包和蜂蜜治好了他们法老的腿伤的内容。 古人可能只是偶然发现这种方式能治疗感染,在现代科技的解读便是以一类微生物抑制或杀死其他种类微生物的拮抗作用,诸多的抗生素便是这么诞生的。而蜂蜜的酸度可以避免细菌在创伤部位生存,即便没有细菌,也还能起到减轻伤口肿胀和疼痛程度的作用。同时由于蜂蜜中具有生物素,能够让创伤部位迅速长出新组织,消除死去的肌肉,加快伤口愈合速度。 赵昺如此做也正是古为今用,只不过加入了些现代医学中最基本的消毒措施,清除器械、操作者手上和敷料上的细菌。而这个时代棉布还是稀罕物,常用裹伤的丝帛是好东西,但纹理细腻,不透气,并不利于伤口的愈合。麻布虽便宜,但布理间隙较大,和现代常用的棉纱布比较相似,比之丝帛要好一些。 “殿下,好了!”这边刚忙乎完,那边郝云通报告道。 “好,将布条解开!”赵昺强忍着仔细检查了伤口,目测没有什么遗漏,指指扎在腿根儿的布条道,看着有鲜红的血逐渐渗出,便将霉丝抖落在上面,又用涂抹了蜂蜜的布块敷上,再示意郝云通用消过毒的麻布条包扎好。 “你把下脉。”各自洗净手,丫鬟已经将现场清理干净。赵昺对郝云通说道。 “殿下,属下……” “嗯!”赵昺重重哼了声,心中暗骂说你笨是真笨,老子哪里会那么高深的东西。 “殿下,脉象虽还略显缓慢,但已平稳、有力。”郝云通看殿下面色不善,赶紧麻溜过去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奋地说道。 “哦,那就好。”赵昺略松口气,总算没有死在当场。至于脉象好转,他以为这是退了烧的缘故,那霉菌起作用没有这么快当的。 “殿下,贱妾多谢了!”别人却不这么想,后事都准备的人在小王爷的一番医治下脉象转稳,便都以为濒死的人被救活了,陈任翁的老婆紧趋两步跪在殿下面前施礼道。 “下官代舍弟谢过殿下活命之恩……”陈则翁也是热泪横流深施一礼道。 “快快请起,本王实不敢当此大礼,现在还只是暂且稳住了伤势。能否痊愈还要看看!”赵昺连忙相扶道,至于能否真能好他也没底儿,正好先借机打了预防针,免得人死了或残了埋怨自己。 “殿下。舍弟还需多久,是否还需用药?”赵昺的话果然起作用了,把人的注意力又拉回到病情上。 “嗯……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伤口绝对不可沾水。稍后可以喂些淡盐水和糖水,发热仍用烧酒依刚才的法子擦拭。醒后可吃些稀饭。”赵昺沉吟片刻道,自己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殿下。醒了……”陈任翁也真给赵昺长脸,他突然喊了声疼,又叫水喝,虽然没睁眼,但也足够让众人惊喜了。危氏兄弟更是紧走过来一人拉着一条胳膊把起脉来,而脸色也是几变,对视一眼后将‘难以相信’写在了脸上。 “危先生,你再开些清热解毒的药备着,待其稍缓后喂下。”俩人的小动作如何能逃过赵昺的法眼,而看到他们的神色也放心了,人家毕竟行医数十载,经验比郝云通丰富多了,他略作轻松地对二人说道。 “殿下神技,在下如何敢卖弄薄技……”危子美拱手施礼道。 他哥俩来府中不久就听说殿下在疫船上救人之事,但并未放在心上。想想自己幼年跟着父辈们修习十余年后才开始坐诊,又十年才独自行医,即便如此也不敢说能治好时疫。而殿下才几岁,在娘胎中便开始学医也没几年,治病的肯定是另有其人,府中的人为了抬高小王爷便加在了其头上,不知真相的人又以讹传讹,便将殿下吹成了神医。 但今日却开了眼,陈任翁是刀伤久治未愈,已经成疮,危子美以刀剜去腐肉,排出脓血,又敷上祖传的金疮药,辅以汤药清热排毒,可还是未能止住伤势的恶化,药也灌不进去了。昨晚他会同兄长一同看过,皆以为毒已攻心,医药已经无力,只能告诉家人准备后事。当今晨听说殿下前来诊病时,他们也赶了过来,原本只是想尽人事罢了,没想到殿下却把人给治活啦! 在治疗过程中,两人离的虽然远些,可还是能看的清楚,听的明白。王爷的手法看着繁琐些,却也与自己诊治的程序没有多大区别。因而他们都怀疑是在药上,但刚刚查看过,那里就有一只面饼,一碗蜂蜜,都是寻常东西,甚至称不上是药。而事实又摆在眼前,人是他们看着治的,脉也亲手把过,人确实有所好转,不能不信。 现在殿下吩咐开药,危子美并不想做。一是自己想看看殿下有何秘方;二是担心再出了问题,被当成替罪羊。可殿下吩咐了后,也不管他们如何想,话也不等说完便甩手出门了…… 昨夜发了笔洋财让赵昺兴奋异常,大早晨救死扶伤又使他紧张的要命。如今事情一完,亢奋的神经冷静下来,立马瞌睡虫就上了脑。在陈氏家人的千恩万谢中,赵昺哈欠连天的出了门,没想到外边也聚了不少人,他此刻也没心思显摆和寒暄,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略点点头便走。 “殿下稍候,臣等有事相询!” “啊?!”听到这个声音,赵昺立马不困了,笑容满面地转身施礼道,“呦,三位师傅都来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1章 师徒斗(一) 应节严昨天忙完一天的公务,突然想起自己当了王师,却还没有正式的给殿下上过一节课。而殿下也是没正经当过学生,却天天学着处理公务。于是他便邀上江璆和邓光荐想偷空去见见殿下,顺便指导下学业。当三人来到后宅时却被值守的小黄门告知:殿下已经睡了。 江璆和邓光荐两人实在,听说殿下已经休息了,转身就要走。但应节严不同,他和殿下相处的日子最长,知道其耐不住这种每日审核公文的寂寞,也绝不会睡的这么早,肯定背地里又在琢磨什么幺蛾子。所以才以睡觉为托辞不想见他们,并没有想到殿下会出府。 应节严叫住了两人,又对小黄门说有一份公文在殿下那里,现在急需要办,若是已经批好了,直接请王德拿给自己也行。小黄门哪敢做这个主,转了一圈称王德不在,他便警觉起来。但应节严仍不动声色的说由倪亮取来也行,小黄门都快哭了,只好说倪亮也找不到了。 应节严知道王德和倪亮都是殿下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人,两个人不可能全不在府中,再逼问下,小黄门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这时江璆和邓光荐也意识到出问题了。看这里也问不出结果,急忙查问各个府门的守卫,很快就要消息传来说倪亮和王德带着一队人从后门出府了,但是没有发现殿下和他们在一起。 三人这下着急起来,殿下肯定是混出府去了。虽说现在城中已经实施过几次清查,将散兵游勇抓的差不多了。但此时正是查抄叛逆的关头,那些不甘心的豪强们说不定就会铤而走险对殿下不利,且这些人家中都养有不少护院和押送货物的私兵,明火执仗的攻打府衙他们不敢。可若是发现殿下落了单,那就不好说了。 邓光荐是干着急没办法,在院子中转圈,而江璆马上就要召集军兵出府去找。说起来还是应节严镇定,认为大张旗鼓的去找殿下不妥,这样反而会暴露殿下的行踪。现在要做的就是令四门没有帅司的令牌绝不准开门,这样殿下就出不了城。同时暗令城中守军加强巡视,增派力量,并调集一队骑兵守在府外,一旦有事便可迅速赶到。 三个人枕戈待旦的等着眼睛守了一夜,在凌晨时分发现王府的车队前往码头,往船上搬运物资,至于搬了什么没有看清,由于他们手持王府的令牌。也没人敢拦。天快亮时,有守门的士兵禀告,殿下和车队都回来了,可等了半天也未见殿下,再派人查问,才知道殿下在给陈任翁治伤。三人匆匆赶去,却也不好这个时候闯进去兴师问罪,又等了半天才总算逮住了殿下的影子…… “给三位师傅上好茶。再来些点心!”赵昺被‘押回’后堂,他一进屋便吩咐道。 “多谢殿下关爱。老夫还是想问下殿下昨夜去了哪里?”应节严并不买账,喝了茶,吃了点心,冷着脸问道。 “昨夜……昨夜学生就在府中,因为累了早早便歇了,后来听闻陈佥事病危便赶了过去。那会儿。其脸烧的通红,脉相散乱,浑身抽搐,眼看就不行了。学生深受先生教诲,怎能见死不救……”赵昺知道老头儿一自称老夫。便是要摆师傅的架子,而现在又摸不清状况,只能打死不认。 “殿下!老夫是问殿下去了哪里?”应节严眼见江璆两人被殿下讲述的救人经过给吸引,知道其东拉西扯是在转移视线,他轻咳一声沉声再问道。 “是啊,殿下昨夜去了哪里?”江璆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板起脸跟着问道。 “学生不是说过了就在后宅睡觉,早晨才去前院给陈佥事治伤!”赵昺回答道,他意识到自己出府可能被发现了,可不知道他们是否晓得自己干了什么。 “殿下,昨夜有人看到掌灯时分有车出府了,凌晨还出现在码头上。”邓光荐见殿下抵死不认,忍不住说道。 “哼,可是有人见到殿下也在车上。”邓光荐一说话,应节严就知道坏了。 殿下先前并不知道自己了解多少情况,因而拼死抵赖,而自己又没有证据,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见面就摆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让殿下摸不清底牌,似乎是在给其机会承认错误。可现在邓光荐一下把底牌亮了出来,以殿下的机灵劲儿不难看出来,肯定是继续狡辩,坚决不认,于是赶紧补上一刀,让殿下搞不清状况。 “他娘的,是谁多嘴多舌,本王把他舌头剪了……” “呵呵,殿下还不承认吗?”应节严笑了。 “呵呵……府中太闷了,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顺便看看军兵是否有偷懒的。”赵昺真相扇自己一个嘴巴子,在路上自己一直藏在车中怎会让人看到,还是做贼心虚被老头儿给诈了,若是自己坚称就在屋里睡觉,他们也没办法。可现在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只能试着看他们究竟知道多少,绝不能漏了底,否则损失可就大了。 “殿下会有闲情散心?该不会是……是去筹款了吧!”应节严本想说深更半夜的出去做贼,但这太过无礼,便改了口。 “怎么可能!满街都是巡视的军兵,我怎么知法犯法。”他一改口不要紧,却把赵昺给吓得够呛,但还是咬着牙不肯承认。 “那赵若冈家的园子不错,就是不知夜里景色如何?”应节严看殿下眼神闪烁,马上明白自己蒙对了,又想到昨日殿下曾叫林之武去问话,而其正是负责赵若冈的案子,因而再次诈他。 “……”赵昺没有吭声,却心虚的紧。老头儿都点出自己的去处了,想来是瞒不住他,可若是全招了又不甘心。细想当时的情况,自己一去便撒出了警戒,以亲卫队的素质不至于有人接近也发现不了,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清楚里边的情形……(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2章 师徒斗(二) 赵昺和应节严两人是明枪暗箭的打机锋。『,而江璆和邓光荐两人却都是一脸黑线,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一个小孩儿居然有这么多的心眼儿,真是话中有话,套里带套。暗叹若不是应节严在,他们都得让殿下给涮了。而他们也意识到殿下越是抵赖,便是越想隐藏什么,可他们实在猜不出其有什么事情非要自己亲自去做,却不能为自己所知。 “昨夜我确实私自出府,也去了赵若冈的宅子,没有告知大家,让各位师傅担心了。但却事出有因。”赵昺沉思片刻,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知道说谎话不能全是水货,半真半假才让人真假难辨。索性先认了出府的事情,发财的事情却坚决不能漏,他打定了主意说道。 “哦,赵若冈破城前便携带家资逃走了,其府宅也被封闭,并没有查出什么财物,殿下深夜前往是为何事?”应节严见殿下认了,略觉欣慰这孩子还是比较实诚的,其是王爷又是上官,若是不认自己也没有办法。而出于师傅的职责,他的注意力也转移到殿下出府的原因上。 “我昨日审看提刑司送来的文书,发现赵若冈府中情况却如先生所言,只发现了百十两银子和些粗笨的家什。但此前我曾接报称其不但获得了蒙古人大量的赏赐,还侵占了不少良田和宅院,从商户手中勒索了巨额财物,因而我觉得可能有所遗漏,便想亲自前往查看。”赵昺说道,当然话说的大义凛然,自己即便有错也是为了公事,绝非贪玩或是做非分之事。 “殿下既是复查案子,又为何非得夜晚出府呢?”江璆绷着的脸也放松下来。柔声问道。 “唉!因为有所疑惑,我当时便叫林之武前来质询,他说在反复抄查无果后已经领封宅的军士撤离。我担心赵若冈在城中暗伏的人手会借机转移所藏财物,一时心急便亲自带人去了!”赵昺叹口气说道。 “殿下复查案子也是职责所在,又何必隐瞒,此可不是为君之道!”邓光荐有些好笑。但依然教训道。 “邓先生,正是因为学生是当朝亲王才如此的。”赵昺一脸哀怨地看着邓光荐说道。 “为君者行事应光明正大,殿下此话又怎讲?”邓光荐有些生气了,起身质问道。 “先生你想赵若冈的宅子都被翻了个底儿朝天,池塘的水都抽干了,也没有找到东西。而学生也只是怀疑有东西仍藏在府中,若是去找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是不是很丢人?我丢人岂不是也伤了皇家的颜面,还让人说诸位师傅教导无方啊!”对付邓光荐这种书呆子最是容易。赵昺有的是歪理等着他。 “这……似是有些道理。”邓光荐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但又觉得不妥,却又一时无法分辨,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 “呵呵,殿下囚禁了林之武,又封锁了出府的消息,就是因为如此。”应节严笑笑说道,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说道了殿下还是个孩子,心中释然道。 “那殿下此行定是所获不少!”江璆插言道。 “唉。白忙了一场,我将其家的房子都拆了,也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也许他将东西都藏在它处了,咱们还要好好查查其是否还有外宅。”赵昺叹口气说道。 “殿下,下官却是听巡街的军士说昨夜王府的马车拉着东西去了码头。往御船上搬了不少东西。”江璆笑笑说道。 “妈的,他们原来早就查过了。”赵昺心思连转,他知道用马车往船上搬东西瞒不了巡街的兵丁,事情早晚得传开,却没想到这么快。使得自己来不及处理‘赃物’,但吃到嘴里的东西绝不能吐出来。 “确实是拉了点东西到船上,可却都是些粗笨的家伙,只有一些还能用的桌椅、书案及些能拆卸的屏风,还有个床榻十分漂亮,最值钱的就算几个铜铸的莲花缸了。”赵昺感到自己身边的王德身子突然变得僵硬,知道他紧张了,拍拍他的手示意给自己换杯热茶,同时暗示他说话小心,以免说岔了。 “是啊,当时那些亲卫们还嫌几个铜缸太沉,不愿意搬,还被殿下给骂了一顿。”王德也是个好演员,得到殿下的暗示立刻镇静下来,吩咐小黄门重新给大家上茶。 “那既然都是些没有用处的家什,殿下又何必装上船,浪费运力。”江璆却不相信,又问道。 “你可知当日在甲子之时,府中数千人人饥餐露宿,每日以发霉的稻米为食,有一遮风避雨之地都觉奢侈,更不敢想着能睡在床上,有一袭薄被避寒。这些江翊善眼中的粗物,却是许多人梦中都不可求之物!”刚才还笑嘻嘻的赵昺突然沉下脸道。 “江翊善生于宰相之家,又颇有家资,当然看不上这些粗物!”王德冷哼一声帮腔道,“为了能让众人有个栖身之地,殿下将行在都让了出来,一些义勇能在门洞中得到一地都是千恩万谢。为了让大家吃饱,殿下将太后和陛下赏赐的金银器物都换了粮食,殿下几次为不能为将士们配上衣甲而伤心落泪,最难之时殿下恨不得将身上的衣物都当了以解燃眉,这种日子江翊善怎会知晓!” “这……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江璆被两人连疾带讽搞得措手不及,但觉得还是要分辨一二,不要让殿下产生误会。 “哼,当日本王欲将敌帅衙中的一应之物作为战利品收缴入府,你们却说本王如此有失体统,丢了皇家的颜面。好,本王听了!可你们想过没有,琼州贫苦,财政困难,我们数万人前去,吃穿住行如何解决?难道还要强占民宅,鸩占鹊巢,让他们腾出地方来给我们住吗?本王没有那么狠的心,也没有刮地皮的本事!”赵昺脸涨得通红,冷哼一声道,“本王从逆贼家里搬点你们眼中无用的废物,还得担心你们没完没了的劝谏、教训。现在偷着装上船,你们还要不依不饶的问,好像本王犯了多大的罪过一般!”(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3章 师徒斗(三) 殿下主仆两人连珠炮般一番反击,将毫无准备的江璆彻底打懵了。n∈,首先殿下站在了为民的道德制高点上,而儒家的执政理念便是‘民为重,君为轻’,江璆知道自己若是再强行分辨就是离经叛道。可心里却是觉得冤枉,自己只不过是想尽一个师傅和臣子的本分,担心殿下索取无度,与民争利,更怕他暗地里做些坏事,却完全被殿下曲解了,现在又是有口难辩,尴尬异常。 “殿下,江翊善绝非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引人非议,从而有损殿下声誉!”邓光荐心中也有气,自己明明是来管教学生的,现在却被学生给问的哑口无言,见状起身替江璆分辨道。 “声誉?!皇家的声誉就毁在……毁在那些打着忠心侍君的大旗,暗中行那苟且之事的臣子手中,让天下黎民以为天子不明,任用非人。”赵昺本想说毁在你这种眼高手低的人手中,话要出口时又觉不妥,这岂不将天下读书人都卷进去了,因而赶紧改了口。但也噎得邓光荐闭了嘴,因为自己那些同年同乡们确实也不争气,许多人都望风而降,做了逆臣。 “殿下勿恼,臣等询问殿下行踪也并非恶意,只是一心为殿下安危担心,以致言语失当,还请莫怪。殿下下次还要出去,还烦请通报我等一声,免的大家焦心,也免的有急事寻不到。”应节严暗自摇头,这俩人太小瞧殿下了。唉,没办法,谁让他们缺乏与殿下的‘斗争’经验呢!现在眼看已经成僵局了,他只能出来打圆场。 “本王此事做的确实欠妥,让师傅们担心了。”有了台阶还不下驴那是傻子,本来这事儿自己做的就孙子,赵昺向三人施礼道。“再者还有事麻烦各位参详一下,看此事可做的。” “殿下,请讲!”江璆见殿下再次承认错误,这是给了自己面子,也不能不兜着,连忙还礼道。而邓光荐却依然板着脸,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这几日,本王批阅有关叛逆的公文,发现其中多有涉及侵占他人田产、宅院,甚至霸占妻女之事。现本王已将相关案卷命人抄写誊录。想查找苦主,将其被侵占的财物返还,不知是否可行?”赵昺询问道。 “此乃为民之义举,彰显朝廷恩德之事,当然做的。”赵昺话音刚落,邓光荐立刻起身说道。 “殿下,下官也查看过相关案卷,其中涉及的财物不是小数目,如若返还。必定影响筹款,还请殿下三思!”身为转运使的江璆却要比邓光荐冷静地多,谨慎地答道。 “老夫却以为殿下之议可行,发还强占之物也是有据可查的。那些田产和宅院只要苦主保有旧契,或交易时价格悬殊则可认定,照实发还。而银钱或已被挥霍,或拿不出实据。或查获之数不足以相抵,则可酌情发还,不必拘泥。而贿款及贪赃所得皆可认定为逆产。尽数予以收缴充公。”应节严答道。 “嗯,还是先生老成持重,此事就由先生主持,召集各司主官议定个章程,尽快发还!”赵昺点头道。心里暗筹还是老头懂自己,那些田产和宅子都是死物,想带也带不走,还不如还给旧主收买人心。至于钱财老头也留了活口,就看你怎么认定,我说钱早被其花光了,你总不能让衙门从公款中拿钱补偿吧! “臣等遵命!”应节严三人齐齐答道。 “各位师傅为本王也是一夜未眠,先休息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赵昺笑着说道。 “多谢殿下关爱,臣等告退!”大家施礼道,不过这回他们都想一块去了,明明是他困了要休息,要赶自己走却说的如此好听,真是假惺惺。 将文卷交给三人,礼送他们离开。赵昺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哈欠也不打了,蒙惺的双眼也瞪得溜圆,将屋子里的闲人全部赶了出去,又命王德将门窗全部关好。如此一来却把王德吓的够呛,怀疑殿下是不是要将自己灭口,以防藏金的秘密被泄露。 “你过来,离我那么远干嘛?”赵昺又探头探脑的查看一番,立着耳朵倾听片刻确定没有其他人在了,招手让王德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王德往前挪了两步道。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以为咱们的事情让他们知晓啦!”赵昺撸起袖子,又随手拿起一本书扇着风道。 “是啊,我也吓了一身汗,现在还未干呢!幸亏殿下答对有方才将他们瞒过去,否则白忙乎了。”门窗都关上了,他又紧张,王德抬手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不然,邓光荐脑子转的慢,心眼少,糊弄他还行。应老头儿是个人精,他肯定有所觉察,但是不会再问。麻烦的是江璆,他疑心未消,江家的人又死心眼儿,说不定还要暗中追查此事,万一被他查出些蛛丝马迹捅了出来,钱保不住,还落得一身骚,弄不好还得告到太后哪里去!”赵昺摸着自己的双下巴说道。 “殿下,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将昨夜参与的人都……”王德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说道,他在宫中见惯了这种事情,想都不用想便脱口而出。 “混蛋,你不怕我将你也灭了口!”赵昺抬腿踢了王德一脚骂道。 “殿下,是小的失言了,打死小的也不会说出去的,殿下……”本来心中就有鬼的王德被吓得不轻,噗通跪在地上道。 “滚起来,杀了你谁给本王跑腿儿!”赵昺见状笑骂道,像王德这种有艳色,会演戏,又胆小、贪财的亲信还真不好找,杀了可惜了的。 “谢殿下!”王德一骨碌爬起来一脸媚笑地道。 “你马上让周毅挑几个手艺好、干活麻利的金银匠送到御船上去,但不要告诉他干什么,然后将那几个莲花缸都化了,重新铸成金锭,与银砖就铺在船上本王的寝室中。你再让人将那晚送上船的旧家什砸烂扔到海里去,有人若问就说殿下看着生气!参与的人不要让他们出府公干,免得让其套出话来,尤其是倪亮那憨货!”赵昺吩咐道,而王德也秒懂了,殿下这招毁尸灭迹实在是高……(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4章 警告 做了亏心事的赵昺一边布置如何销毁罪证,一边暗骂自己真是个‘坏人’,口中让属下们一定要公正廉明,暗地里却偷藏私房钱,真是不可救药了。⊥頂點小說,但转念一想,自己如此不过是筹集点逃命的本钱。而这钱又不是偷的、抢的,是自己劳动所得,有什么可心虚的。再说谁知道皇帝哥哥能不能活过明年,但只要自己活着大宋就不能算亡国,如此做也是为了延续国脉的大事。 几番挣扎后,赵昺算是解开‘心锁’,消除了心里负罪感,还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以后这种事情不仅要做,而且要多做。如此才能不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大宋遗民的盼望,让蒙古人绝望,给自己活下去的希望。没了心事的赵昺立刻觉得瞌睡虫再次袭来,歪在软榻上沉沉的睡去,嘴角上还带着笑,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 宋代的地方一级州县衙门通常都包含了居住区与办公区,“或以衙为廨舍,早晚声鼓,谓之衙鼓,报牌谓之衙牌,儿子谓之衙内。”廨即官署,指政府办公区;舍即官舍,指官员居住区。这样一来,有紧急公事皆能很快找到人,也免于往来奔波之苦。王爷交待了公事,应节严三人就要着手安排,没有赵昺的福气,能躲着补个觉。出了府衙他们奔抚司,因为相距不远,他们也不必乘车坐轿,走不了几步便到。 “世叔,我总觉今日之事古怪,殿下似仍有事情瞒着咱们,他怎么会只搬些杂物上船。”走了几步,江璆停下脚说道。 “吾却以为殿下所言是真!”没等应节严回答,邓光荐接过话头道。 “中甫先生,何以见得?”江璆扭脸不解地问道。刚刚其比自己说的还多。疑虑还深,怎么片刻功夫便改了立场。 “宗保先生,余以为有三:一者殿下毕竟是个孩子,童心未泯,得知赵贼府中所获与传闻差距悬殊,必然怀疑和好奇,想亲自去看并不稀奇;二者,赵贼府中已被提刑司翻检了数遍,他们都一无所获,殿下怎可能一夜之间便有线索;三者。确如殿下所言,担心一无所获被人耻笑才选择夜深人静之时偷偷出府,此乃人之常情。而府中经济紧张也是事实,殿下搬些粗实家什偷运上船留作自用并非不能。”邓光荐说出自己了的理由。 “中甫先生之言,余不敢苟同,此皆是殿下一面之词。”江璆摇摇头表示不信,“我与殿下相处虽然日短,却观其身多有世俗之气,言辞粗鄙。行为粗鲁不合礼法。且内府常有行踪诡秘之人出现,可殿下却从未告知他们所为,而殿下又对黄白之物多有偏好。种种所为不能不让人心存疑虑,如不追查恐殿下误入歧途!” “宗保先生所言甚是。殿下不喜礼法约束也是实情,但也不难理解。府中出入者皆是军汉、乡野村夫,或是衙中小吏,此等人多出身市井未得先贤教诲。言语粗鄙不知礼法并不稀奇。而近墨者黑,殿下年幼难分优劣,不过受其言行所惑罢了。”邓光荐分辨道。只可惜此刻赵昺没有在场听到其竭力维护自己,否则不知道将是何等尴尬。 “黄白之物最动人心,世上有几人不喜。殿下虽不能免俗,但并能以常人视之,其若贪弊又何必要我们返还钱物。而你我都知这些良田大宅价值不菲,在查抄之物中所占甚大,想来比赵贼宅中私有要多的多,殿下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中甫先生虽有理,但余以为此事仍需追查,万一……”江璆虽明知如此,但余虑未消,觉得心中还是不舒服,还要一力追究到底。 “宗保,你可知当初殿帅一力举荐你为卫王府翊善,太后力主你入府是何意?”应节严对两人的争论并未干涉,听到此突然问道。 “哦,知道。”江璆愣了下答道,“彼时朝廷欲遣殿下出质蒙古,太后及叔父大人让吾入府乃是执教导、辅佐殿下之任,维护殿下周全之责。” “正是,如今殿下对于私自出府之事已经做出了解释,并承认不妥。最重要的是殿下平安无事,也是大幸,你又何必纠结于殿下到底做了什么呢?即便他找到了赵贼藏金之处,又据为己有,你难道还能向殿下讨还不成?再者你无真凭实据只凭臆测,又无旨意便要继续追查,如果被殿下所知,你又如何自处,让殿帅如何在朝中立足?”应节严面对愠色反问道。 应节严这话在谁听来都有些重了,但他知道殿下对于临行前江万载的安排已有戒心。若是江璆抓住此事不放,并暗中调查,以殿下的机警不难发现。且以其擅于布局的性格,说不定早已在其身边埋下暗桩,江璆的一举一动都会为殿下所知,以便反制。而窥探皇家私事本就是大忌,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他如此说也是番好意。 “这……”应节严如此说让江璆也很意外,沉吟片刻道,“世叔教训的是,可我即为王师便有教导、劝谏之责,殿下如胡乱行事,又怎能不管。而其小小年纪便如此爱财,行事诡诈,胆大妄为,终归不是好事,还是要及早规劝,不要走上邪路,否则我等又如何对得起太后重托。且我观殿下似乎对我等并不信任,言语间多有保留,不知意欲何为?” “唉,宗保之言听之也不无道理,但老夫告诫之言你却并未放在心上,仍以寻常幼童视之,难怪你会有此念。而你又远离朝廷多年,其中许多事情并不知晓,殿下如此也是情非得已,谁不想做一个安乐的王公,非要搅入这纷杂的乱世!”应节严听出江璆心里仍然不服,叹口气说道。 “世叔之意是殿下也有不能言的苦衷,但他小小年纪,又贵为陛下皇弟、当朝亲王,又有何难?”江璆不解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5章 告诫 应节严看着江璆的态度显然是口服心不服,而邓光荐却话里话外的对殿下多有维护之意,暗叹这江大公子真是有些不时事务,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当初殿下一力说服江万载留在府中,以应节严所想殿下以为其为忠烈之后,又是江万载一手调教出来的,必是有用之人,是想用其才,当然其中也不排除有牵制之意。 现在看来,江璆并没有领会到殿下的意思,而是以王师自居,不仅对殿下的安排指手画脚,还欲涉及内府之事。应节严知道他少年得志,也曾有所作为,但其一直被族中三位长辈的光环所笼罩,并被安排回家侍亲,如今名声反而不如几位兄弟。因此重被启用后便急于作为,想着能重树在家族中的地位,本心并不是欲对殿下不利,限制其权。 但了解内幕的应节严清楚,殿下以对江家有了戒心,因而才会以江璆不在府中为由任命与江家没有瓜葛的潘方为转运副使,就已有分权之意。如今江璆如此肆意而为,只能让殿下更加警惕。若其还不知收敛,长久以往必然会与殿下产生隔阂,甚至被殿下厌弃,对其及江氏一族也没有任何没有益处。 反观邓光荐虽然性情执拗,书生气十足,对殿下甚为严厉。殿下起初对其并不喜欢,甚至还发生些小冲突。但并没有将他如何,只是表现的十分无奈,尽量躲着他,躲不过去便顺着他,待之可谓宽容,还以其为王府记室。这个职位看似不高,只是整理文卷,起草公文等些文字工作,却能接触到王府的机密,参与政事。非信任之人不可委之。 现在来看,殿下还是慧眼识人的,他是看中了邓光荐的文采与憨直敢谏的性子,才会对其一再‘容忍’。而邓光荐虽依然是对殿下挑三拣四,而大家都看得出其心底却是很护短的,殿下更不会不知,刚刚其不断为之辩护便是明证,只是他自己都不觉而已。有了殿下的信任,其只要经过番历练来日必会被殿下依为臂助,身居庙堂之日可期…… “宗保。老夫虚长你几岁,既然你叫老夫声世叔,有些话尽管不当讲,但我还是要说的。”应节严见江璆对自己的告诫还是不以为然,想了想说道。他实在不忍心看着江家因为其一念之差而衰落,也不忍老友受到牵连。 “世叔,宗保有过,尽管教训!”江璆见应节严面色阴沉,言语凝重。急忙施礼道。 “老夫与殿下相识比你们早一些,知道的多一点。初始与你们相同并未放在心上,但一番交往之下才知殿下虽小,可其经历却非我等一生也未必有过。他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应节严说道。 “临安失陷,太皇太后为保皇家血脉不断,密令杨太后带两位幼王出宫避难。一路上艰苦自不必说,风餐露宿亦为尝试。还有躲避敌军的追杀,殿下生母俞修容病逝途中,千难万险才得以到达福州。此后陛下登基。殿下改封为卫王,但敌军日渐逼近,只得再次入海避敌。” “泉州之变,张枢密领军护卫陛下先行,太后和殿下与之失散,身边仅有泉州部分官军和数千义勇护驾,一路血战死伤无数。殿下几次遇险全凭倪亮护卫,背着他杀出重围与大军会合,才算逃出生天。” “哦,也难怪殿下对倪亮信任有加,不让其离左右,原来如此啊!”江璆恍然道。 “那你可知倪亮为何又对殿下不离不弃,府中的那些悍将又为何对殿下言听计从,从不违拗呢?”应节严反问道,江璆摇摇头表示不知,“以礼待人,彼必以礼侍之。当日脱险后,众军登舟入海避难,陈相以船只不足为由拒绝泉州义勇登船。殿下大怒命人抢船,争执中陈相被倪亮抛入海中,但众军也得以登舟撤离。而陈相挟私报复,趁船队靠岸补给之时,将倪亮诓上了疫船,而殿下为救其也追到了船上,恰在此时有警船队,殿下来不及下舟便被留在了疫船之上,再次与大队失散。” “没想到殿下小小年纪竟如此仗义,为了护卫不惜得罪当朝宰相,并以身犯险。而时疫流行十难存一,殿下又是如何脱险的?”江璆听了感叹道。 “这些我入府后听人说起过,殿下上了疫船后制出了良药,并献出药方,不但治愈了资政刘黻大人,还挽救了船上数百患病的兵将。而后还利用潮水,祭起大风尽歼追击的鞑子船队,救下了大家的性命,得以赢得众人的拥戴。”邓光荐插言道。 “中甫所言不虚。”应节严点点头道,“殿下脱险后,又在海上漂流月旬,一路寻到惠州甲子镇才再次与朝廷会合,得以安置。而当他发现同船的病患及泉州义勇皆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之时,立刻腾出自己的府邸安置众军,并收留了诸多流落的军中遗属遗孤。而朝廷此刻粮饷不济,拨付的钱粮极少,全凭殿下一力周济才得以维持,并组建成军。” “你想想,一个年仅六岁的孩童要保证近万人的吃穿用度,却无丝毫外援,其不精打细算,处处节俭又能如何?而今琼州困苦,筹饷困难,朝廷难靠,殿下岂能不未雨绸缪。他设法筹集一应之物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你却对此颇有异议,出言不逊,殿下岂能不生气!” “那殿下也不该事事隐瞒,若早些告之,吾怎会如此?殿下还是对我等心怀疑虑,并不信任!”江璆听了脸也是一红,讪讪地强辩道。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应节严皱皱眉说道,“现今国破家亡,朝中良莠难辨,忠奸难分。他行事若不小心,处处提防,轻则计划败露,伤及自身;重则伤及根本,复国无望。你如此态度,又如何让殿下放任你!”应节严对其的回答有些失望,言语愈发严厉……(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6章 心伤 【播报】关注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頂點小說, “哼,殿下行事也过于小心了,否则梁贼也跑不了。”江璆并不买账,嘟囔着道。 “哦,宗保对攻城的安排有何见教?”应节严人老耳朵不聋,笑着问道。 “世叔,见教不敢。但那日帅府军已尽歼探马赤军,夺取了东西两城,直逼南城下,外八镇也尽落我手。我与瑞洲先生欲率所部义勇转入北城,封闭敌退路,则围歼之势已成,可帅府却命我等所部不得擅动。正因此梁贼和赵贼才得以逃脱。此时我军有兵数万,而城中仅有梁贼守军数千,兵力占优,殿下却放开通路纵敌,不敢与其交战,岂不是过于小心了。”这件事江璆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不吐不快借机说了出来。 “呵呵,原来如此啊!”应节严干笑两声道,他起初也想纵兵攻城,但被殿下坚决制止,事后想想也是后怕,“宗保可想过,帅府军编练不及两个月,且其间又补入众多义勇,可战之兵不足三千。而梁贼手下皆原九江镇兵,身经百战,堪称精锐,又据有坚城,且城中粮草充足,你以为此战能胜?” “难……但军中不是有流星雷吗,以其攻城便能唾手而得。”江璆还算清楚,知道梁雄飞不好打,若是容易自己也不会等到帅府军来,早就兴起义兵夺取广州城了。 “你以为流星雷有多少?只有区区二百枚,这还是殿下竭尽所能才造出来专门对付赤马探军,以震慑城内敌军的。即便有也不会用于攻打城池,否则城池尽毁,烧成白地,钱从何来、粮又从何来?”应节严愣了下又问道,殿下为保密一直未对火箭命名。大家也就胡乱叫,他琢磨了下才明白其口中的流星雷是什么。 “那也是世叔的主意,殿下如何能想到这些。”江璆想想也是,否则遭难的是自己的这个转运使,但他以为一个久居宫中的小孩能想到这杀鸡骇猴的主意。 “唉,你不知其详始末,也难怪如此看,老夫若说移兵琼州,奇袭广州皆是殿下的主意,那流星雷和弩炮出自殿下之手。你怕是更难相信,但这确是殿下所为。”应节严想想道,接着便从江万载与殿下对弈论及天下形势说起,直至出质蒙古、请调琼州,到如何策划攻打广州的经过细说一遍,当然略过了涉及江家的隐秘之事…… “如此说来,叔父也参与其中。”江璆自幼跟随江万载长大,一身学问本事也皆是学自叔父,对其最是敬服。听罢轻声言道。 “正是,殿帅与殿下数次恳谈,而殿下所言每每必中。因此以为殿下定能成为国之栋梁,复兴大宋的希望便在其身上。一力促成殿下出镇琼州。”应节严说道。 “叔父自视甚高,殿下能入其眼,定然不错了。”江璆有些失落地说道。 至此江璆也明白殿下为何会如此,他小小年纪便经历了国破家亡。亲人离散的惨剧,又目睹生母命丧荒山却无能为力,自己也是屡次死里逃生。这一切必然会在其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而其后又先为撤离之事开罪了陈相,后又为粮草与张枢密起了冲突,导致殿下缺乏安全感,也不再轻易信任他人。其偷偷出府寻找藏宝之事也就不难理解,他这不是爱财,只是想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求得心灵一丝安慰。 “殿下小小年纪,只凭自己便收服了众将,白手起家建立帅府军,换作你我恐也不及,思之真是惭愧。”邓光荐今日也才完全知晓殿下的‘丰功伟绩’,想想自己虽胸怀报国之志,腹中有满腹经纶,深感一腔热血报国无门,却不知空谈误国,只是蹉跎了岁月,却没有殿下敢作敢为的担当。 “宗保,老夫再问你,若是殿帅一力要你回乡避世,你可会遵行?”应节严看着俩人都有愧意,略感欣慰,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 “宗保恐怕不孝,要违逆叔父了。”江璆毫不犹豫地答道,却也奇怪应节严为何如此说。 “唉,此事确又被殿下言重了。”应节严又叹口气道,他自己都觉得自从入了王府后叹的气简直比一辈子都多,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聪明,什么都猜得到,老赖自己也是虬龙转世,怎么就不如其! “世叔,这又是怎么回事?”本来就被问的莫名其妙的江璆,听了更加迷惑,这怎么又跟殿下有关系。 “宗保,在朝廷撤离前,殿帅曾向殿下代你提出辞去翊善之职。一者他觉得长兄为国赴难,他有责任照顾你们这些子侄,也你传承家族血脉;二者,殿帅对你期许甚高,希望你能守住家业,振兴家业。”应节严说道。 “叔父一向以大义为先,忠心事国,怎么有此念?”江璆十分诧异地道。 “很简单,只因殿下的一句话触动了殿帅!”应节严笑笑道。 “什么话?”江璆跟随叔父多年,自然知道其意志之坚绝不是能为人所轻动的,而殿下一句话却能让一心一家许国的叔父改变主意,这已不是诧异,而是惊奇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应节严悠悠地说道,这句话其实对他自己触动也很大,想想儿从前孙绕膝尽享天伦的日子也不仅怅然,如今家乡已陷敌手,也不知他们过得如何了? “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没有应允叔父之请?”江璆心中默念一遍,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叔父当得知噩耗时痛彻心腑,又强忍悲痛的面容,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泪花轻声问道。 “因为殿下知晓以你的性情决计不会顺从安排,依然会招揽豪杰,再举义旗,而当今形势下却无意于以卵击石,必然是九死一生。殿下以为还不若让你继续留在王府中,即可保全有用之身建功立业,又可光大江家门楣,而殿帅终被说服。可以说殿下即救了你的性命,又成全了你江家忠烈之名!”应节严看着脸色几变的江璆,肃然说道……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7章 大发了 【播报】关注起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赵昺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起来,刚吃了几块心,王德就屁颠屁颠的跑进来报告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仅莲花缸熔炼后,便得了金子三千多两,银砖过称后共有十万三千余两,合计有五十万贯之多,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并加派法本带的一队侍卫看守,金银匠也都留在了船上,以免走漏消息。然后在甲板上当着其他人将些破烂全都抛到海中,许多人都看到了。 “事儿办的不错,待到了琼州,这些金银便归于内府由你掌管,作为咱们做买卖的本钱,用不了几年就让它翻几番,那时咱们再也不会为钱发愁了。不过现在嘴都闭紧喽,等风头过了再。”赵昺将心盘子推到王德跟前道。 至于怎么用其实赵昺还没打算,但总得跟人希望,否则谁愿意跟着你卖命,听你使唤。尤其是这些内侍们,他们已经不可能有家室和后代,因此对于前途和名利早就看破了,也只有财富才能给他们最大的慰藉。而他们整日围在自己身边,做什么事情也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不定是谁的眼线,没准哪天就被他们给卖了。在自己能彻底掌控权力之前,只能拉拢、腐蚀,将他们变成自己人。 “哪敢情好,的也不求别的,等我老了回乡,殿下能赏的一座像赵若冈那样的大宅子养老就行。”王德眉开眼笑地道。 “那宅子太,怎么也得比那个大上两倍。”赵昺尽量伸直胳膊画了个大圈道,反正这还都是没影儿的事,饼姑且画大些也无妨,反正当领导的不都是这么干的吗。自己如果不是为了那块饼也不至于流落到这宋末! “那人就先谢过殿下了!”王德千恩万谢地道。 “好了,先派人去看看陈佥事怎么样,若是能熬过今晚也许还有救!”赵昺虚扶了下吩咐道,他知道这些内侍都百炼成精了,戏比自己演的都好。 “殿下,那日给陈佥事治f∮f∮f∮f∮,伤,用的都是些寻常物,并没有什么药,殿下是不是在其中加了些灵丹妙药?”王德打发了黄门去问,他关上门悄悄地问道。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还来问我!”赵昺吃口心喝口水道。 “那殿下定是施法请来了上仙,赐了灵药。”王德道,他听倪亮过在疫船上殿下施法后才制出的灵药救了众人。 “放屁,哪里请了神仙,那么多人谁看到了?诶,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是想当大夫,还是有人要你问的?”赵昺听了突然觉的不对劲儿,好端端的他问这些做什么。警觉地问道。 “殿下,的哪有学医的天分。可你想只要治好了陈佥事,殿下一定会名扬全城,必然会有人向府中求医。届时咱们可以高价卖给他们,那也是笔不的收入啊!”王德笑着道。 “嗯,这主意不错,可本王我总不能****出门坐诊。给人治病啊!”赵昺不觉好笑地道。这王德来就来,却也得不错,还真是个来钱的道。可他有自知之明。在船上治病那是迫不得已死马权当活马医,给陈任翁治伤还得加上瞎猫碰上死耗子,但现在还不到能不能碰上呢! “嗯,这通天的本事不是谁都有的,真是可惜了。”王德不无遗憾地道。 “虽不行,却也是个道儿……”赵昺嘴里却嘟囔了句,王德没有听清殿下的什么,看殿下眉头皱起脸色凝重,知道他又入定了,不敢再打扰…… ………… 接下来两天,赵昺一直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陈任翁情况大有好转,伤口感染得到了控制,并长出了新肉,人也已经能话吃东西,只是身子虚弱还需调养。但做贼心虚的赵昺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担心江璆会杀回马枪,因此也没敢再出府发财。可这两天城中却是杀的昏天黑地,上百颗人头落地,高挂在城头。 “广州还真是富庶!”赵昺翻看着近日的战果,仅前天和昨天两日便杀了近二百人,这些都是参与献城投敌的叛逆和附敌的官员。而现在城中还有近千人待决,其中多是通敌、资敌的商贾及隶属于蒙古人的商队和蒲氏的旁支。而现在抄家所得便折合铜钱千四百余万贯,粮食二十万石,扣押了大海船四百余艘,其中宅田、商铺还未计算在内。看到这些数字赵昺已经不能用震惊这个词来形容了,可以是欣喜若狂,只抄家筹得的款项已远远超过了他的预估。 在前世赵昺也知道宋朝富庶,但这个概念很抽象,对于大宋gdp超亿也颇有争论,捧者有之,贬者也有之,可谁也不否认大宋钱多。而他对大宋的第一感觉却是穷,自己这个王爷穷倒也罢了,******也穷的叮当响,全靠各地勤王的旧臣接济过日子,从未体会到钱花完的酸爽。 当赵昺决定打广州时也是忐忑了很久,一是担心自己能力不济,打不下来;二是害怕费了半天劲儿一无所获。但想着广州是繁荣了数百年的大港,史称其中富商云集,家产十万贯以上者比比皆是,资产百万者也不足为鲜,那些从事海外贸易的富商年收入可达千万贯。而府中的那些人提到广州也是赞不绝口,那是仅次于临安的繁华之地,于是还是下了打的决心。 赵昺琢磨着广州虽然在泉州崛起后已不比前时,又经历了两次易手,肯定会有损伤,导致资金外流。可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大,筹款总比其它地方要容易些,却没想到这些地方豪强,贪官污吏会有如此厚的家底,只抄十几家为首的所获便如此丰厚,而这些还是劫后所剩下的,看来史书上的记载还是靠谱的。 想想自己从赵若冈家里弄了不到百万贯还沾沾自喜,藏着掖着的怕人知晓,真是可笑的很。瞅瞅清单上还有为数不少的‘肉票’,赵昺觉得自己心跳加快,眼睛发绿,如果将这些人再做了,岂不是富可敌国,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不怕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8章 捐纳 理智终于还是战胜了邪恶,赵昺放下了将所有不法商贾处决,抄没其家产的念头。他清楚已经处决的商贾皆是查有实据,罪证确凿的,他们或是投靠蒙古人,或是出钱出粮资敌,他们正是靠着垄断市场,赚取了大量财富,杀之不足惜。而自己抄家也等于抽走了市面上的巨额资金,进而影响到贸易的繁荣。可也使得过去倍受打压的众多中小商家获得了机会,他们还有能力趁机填补空缺,继续进行海贸。 赵昺清楚商人逐利,他们为了挣钱或多或少都会参与到与蒙古人的贸易之中,如果将这些人以通敌的罪名一并清理掉,固然可以获得大量资金。但也会彻底毁掉广州,就如同当年黄巢为获取军费了屠掠广州一样,虽得到了支撑其夺取了半壁江山的资金,可也让广州百年萧条。 若是自己能够拥有黄巢当年的实力,可以一举击败蒙古人,赵昺也许会考虑牺牲广州换取全面的胜利。可现在形势不如人,自己有钱也夺不了天下,却要不得不偏居琼州。那里孤悬海外,物产不丰,必须依托大陆获取必需的物资补充不足,这就如同当年刚解放的大陆与香港的关系一般。广州的位置和商贸地位决定了它是最为合适的,也使赵昺不能杀鸡取卵,失去了这个重要的补给基地。 轻易放过这些人,赵昺又觉不妥,杀了一批人是让他们知道叛国是要掉脑袋的。但这些罪不至死的人也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不弄的他们倾家荡产,也得元气大伤,失去翻盘的能力。而那些掉脑袋的家眷也不能放过,两边已经成了死敌,必须采取措施,省的蒙古人回来的时候他们又当还乡团…… “殿下,已经封城五日。城外的柴草无法入城,城内的人又无法出城采樵,各行首肯定殿下开城放樵。”各项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次日各司首脑再聚帅府商讨下一步的工作,潘方首先言道。 “事关民生,本王以为可以寅时开城,日落闭城。”赵昺想想言道,城门总关着也不是事,现在该抓的都抓了,梁雄飞一气跑到了英德府。没必要封城了。 “殿下,首恶皆以处决,逆产亦以移交转运使及常平司,逆属如何处置还请殿下决断。”高应松起身言道。 “逆属皆充军发配琼州,另外收缴的粮食和响应物资立刻运往琼州,由水军和后军随行护卫,转运司和常平司皆派属员前往,便由江大人前往主持吧!”赵昺知道夜长梦多,快打快收。颗粒归仓才算自己的,他看看江璆说道。 “下官遵命!”江璆、刘洙和庄思齐接令道。 “现在提刑司还羁押着不少罪不至死者,大家以为如何处置比较妥当。”赵昺提议道。 “殿下,下官以为这些人罪有轻重。也应分别依律处置,不能一概而论。”应节严首先说道。 “抚帅言之有理,但帅府转移在即,难以一一仔细甄别。留之又会勾结鞑子,不若一并迁往琼州充军。”江璆言道。 “洒家看将他们都弄到琼州也是浪费粮食,不若一刀杀了干净。又能震慑宵小,看谁还敢通敌。”赵孟锦摆摆手说道。 “下官以为这些人多有些身家,又罪不及抄家。不若让他们捐献粮钱赎罪,即可补充军资,亦能给予惩罚。”蔡完义说道。 “蔡提举此议不错,这些人既然以为颇有家资,借此资敌博得富贵,我们便罚没他们的家产,让他无以为继。”潘方也赞成蔡完义的提议。 “捐银赎罪会不会有以钱洗罪之嫌,从而遭人诟病,说我帅府处事不公呢?”其实这个方法最合赵昺的心意,现在弄钱是真的,否则蒙古人卷土重来之时这些钱还得落在他们手里。但自己还得矜持些,吃相不能太难看,因此征询众人意见道。 “殿下,捐银赎罪古来有之,并非本朝才有,我们行之不过是效仿罢了。”潘方言道。 “殿下,臣以为可行。”应节严接话道,“这些商贾为富不仁视钱如命,让他们捐银赎罪正中其痛处。”他是众官之首,既然表了态,大家也就没话说了。 “既然诸位再无异议,便由提刑司和转运司尽快办理,处罚要恰如其罪,不可妄加罪名。”赵昺瞥了应节严一眼,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皆在不言中。 “殿下,城中蕃长请求早日开放水路,以便开坊市交易,稳定蕃商人心。”江璆请示道。 “蕃长又是何职?”赵昺疑惑地问道。 “殿下,自唐时起,广州便有大量蕃商涌入自成街衢,时谓蕃坊。至我朝尤盛,朝廷选择有威望的外商担任蕃长,还授予相应官衔,代为管理蕃商。”江璆解释道。 “便如同蒲贼一般的人物?”赵昺一愣下道,他过去以为这些皆是市舶司的职责,原来是将行政管理权下放给了蕃人。 “嗯……有相似之处,却并不等同。”江璆听了却是一激灵,蒲寿庚与皇家结下血海深仇,现在广州城内与其五服之内的亲属皆被羁押,有直接关系的尽被处死,远亲也全被编入苦役营准备送往琼州,家产尽数被收入府中。他怕别是殿下又想找个理由拿这个倒霉的蕃长开刀吧! “殿下,朝廷自立市舶司以来,便以‘招诱安存之’处理与蕃商的关系,细说便是一者招商,二者安商,三者定商(让其定居)。蕃商来,设宴欢迎;外商回,赐物礼送。并置蕃坊,专供其居住贸易,还修建蕃学对其子女进行教育,甚是优厚礼遇,此乃常制。”潘方也赶紧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心的话这不就是现代版的招商引资吗?他还以为这是后世的发明呢,没想到早八百年大宋朝就已经以立法的形式开始实施了,“既然如此,便解除海禁,允许蕃商船只进出,但要严加盘查防止有敌来袭,或是有漏网的叛逆借机逃脱!”……(未完待续。) 正文 第119章 施恩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议完这两件事,话题便转到对于那些不能带不走的逆产上,殿下已经下令将涉及侵占的田地和房宅返还苦主,但是仍有大量的地产存帐。对于如何处置众人议了几个方案可殿下又不满意,因而便提到堂议了。 “本王以为抄没的良田可以分成几部分使用:一部分田地和宅院赏赐给那些攻城有功和抚恤伤亡的义勇;再拿出部分用于招募军士补充军中缺员;剩余部分可以分给失地的贫民和原租种的佃户,安置军中不便前往琼州的伤病妇孺。至于宅院和商铺则可直接于市上售卖,所得款项用于购买牲畜和农具及招募流民所需。诸位以为如何?”赵昺其实很想将这些东西都收入囊中,可蒙古人用不了几天便会回来,转眼又会被别人抄走了,还不如做了人情,让大家说自己个好。 “殿下如此安排甚善,布施于民,即可彰显朝廷的恩德,又顺乎民意。”江璆起身赞道,并暗道惭愧。 那日听了应节严的讲述后,江璆还是将信将疑,今日殿下当众将这么一大笔财产送出去使他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彻底给打没了。想想这些田地足有千顷,商铺上百间,只占地几十亩的大宅也有十多所,即便贱卖也是一大笔钱,他如此安排等于全部拱手送人了。而赵若冈府中就是藏有巨款恐怕也不比一个零头,殿下怎会为那点钱撒谎,看来真是自己多心了。 “殿下仁义为先,真是广州百姓之福。”潘方随后也起身施礼道。 “殿下年纪尚小。言辞还需谨慎。”听到众人一致称赞,坐在一边的邓光荐不高兴了,冷着脸说道,一下将众人弄得悻悻然。 “邓师傅说得极是,也是教导有方。本王初涉政事,而各位大人理政治军经验丰富。颇有心得,还请不吝赐教。”眼见邓光荐给众人难堪,赵昺赶紧打圆场道,又将马屁反拍回去。众人见殿下如此也只能连称不敢,但大家心中都很受用,连邓光荐也撇了撇嘴角,而他才是里子、面子全有了。 接下来又议了招募士子,征辟贤士前往琼州效力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很难。因为那里一直被人视为传统流放之地,即便想去也会因为名声太恶而拒绝。随后赵昺再次强调此次筹措的军粮必须能达到十万人两年之用,只能多不能少;另外铜、铁、皮革、硝磺、战马和船只等军用之物是多多益善,将抄查的金钱消费殆尽也在所不惜。 众人对殿下所言十分不解,不知为何要筹集如此之多的物资,纷纷质疑。而这些只有应节严最为清楚,他知道殿下是在为最艰难的日子做准备,一旦如其所言蒙古人迅速平定内乱转而再行南下。便会彻底清除反抗势力,琼州也不再是独善之地。获得物资补给的渠道将被截断,尤其是粮食等军用物资获得将更加困难,那时便是有钱也难以换来东西。 可这些事情殿下又不便言明,应节严只能以局势若是恶化,以保证朝廷撤离所需为由搪塞过去。最后他又通报了军中有军兵私自外出生事的几个案子,虽不是杀人越货。****妇女的大罪,可影响了帅府军的声誉,已自上以下都给予惩处,并赔偿了受害者的损失。他再次强调各部一定要严加约束士兵,不要因为小恶不惩。酿成大祸,届时人头落地悔之晚矣…… “殿下,请留步!” “哦,瑞州先生,可是陈佥事病情又有变化?”议事完毕众人散去,赵昺刚想离开,听到有人喊他,转身一看原来是陈则翁匆匆走过来,心中一紧问道。 “殿下挂念了,舍弟已经好转。”陈则翁听了连连摆手道,又施一礼,“殿下,在下已在府中叨扰多日,今日一则向殿下再行谢过,一则是向殿下辞行。” “先生要走?是府中照顾不周,还是听到了什么闲话?”昨日赵昺刚刚去看过,连带‘指导’郝云通给其换药,以他看感染虽已控制住了,但他心里还是没底儿,不知道只是暂时压制住了,还是彻底痊愈。听其突然说要走,疑惑地道。 “殿下万万不要多心,府中上下对我们兄弟都十分照顾,郝院长更是一日两次前来问药,危大夫也常来照看。实在是我们兄弟觉得太过打扰,而伤势又渐好,因而便想回乡静养。”陈则翁怕王爷误会急忙解释道。 “先生不必如此,在甲子之时本王府中曾住了两三千人,连屋檐、廊道都无空闲。而这府衙如此宽敞,闲房有的是,何谈打扰,是你们太过见外了!”赵昺说道,他因为心中没底儿,再者也想看看这埃及人的方子是不是真得有效。 “呵呵,正是如此,不过那时府中也热闹的紧,只每日吃饭都要轮着来,一顿饭能吃上半天,现在比那时好多了,殿下更不会计较多你们几个人的!”一边的倪亮想想当时的情景也笑呵呵地道。 “这……殿下仁义好客,在下也曾听府中的人说过,那些孤寡妇孺都与收留抚养,但舍弟……”陈则翁犹豫了下说道,其实他也想多留几天,但总觉在外人看来自己像是赖在府中,另有它图似的。 “本王此刻正有空闲,先看过再说,可好?”赵昺说罢,不容他再说当先边走,陈则翁见状只能紧随其后。 “殿下!”到了门口,陈则翁紧走几步赶到前头,推开门请殿下进去。 “咦,你就是治好父亲的殿下?!” “……”赵昺脚刚费力的迈过门槛,并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惊异地说道,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守在病床前,正瞪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 “淑儿不得无礼,快给殿下行礼!”床上的陈任翁已听到声音,挣扎着起身,见小女孩如此急忙喝止道。 “殿下勿怪,这孩子是舍弟的小女,今日入府前来探看。”陈则翁也赶紧代为赔罪道。 “无妨,童言无忌吗?”赵昺摆手大度地道。 “殿下很大吗?”小姑娘有模有样的行了个万福,听了抬头又道…… ps. 5.15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0章 奈何 小姑娘一句话让赵昺尴尬万分,闹了个大红脸,这些日子自己忙着审查公文,会见臣属,他都是一言九鼎,底下人也是毕恭毕敬的请示、听命,接触的人也多为成人。而他干的也是大人的活儿,底下的人更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这让他产生了种错觉,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孩子,而那小女孩只一句话便将他顷刻给打回了原形。 “这……也许吧?”一向二皮脸的赵昺被问的张口结舌含糊地道。 “淑儿生于辛未年八月初一,殿下呢?”小姑娘却不肯放过,一本正经地追问道。 “殿下是壬申年十二月生,却是小了一岁有余!”赵昺身后的倪亮插嘴道。 “住嘴!”赵昺仰着脖子横了倪亮一眼道。 “哼!羞不羞,比我小了一岁,还说我小!”小女孩却不肯放过他,以手指划着脸道。 “这……” ‘噗……’看着能号令众将的殿下被一个小女孩弄得手足无措,倪亮不但没帮忙,反而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让赵昺更为不自在。 “殿下前来探病,快将淑儿带下去!”众人都被小女孩给弄愣了,还是陈则翁反应快,发现殿下极为难堪,指着一位下人厉声道。 “伯父,充大人没好人,一定要小心小胖子骗人!”淑儿被仆人拉着扭头又喊道。 “放肆,马上将她送出府去,不得再踏进府中半步!”陈任翁挣下床来,扭脸对妻子吼道,又屈身要拜,“殿下,小女实在是过于顽劣了,还请殿下勿怪。” “唉。她说的也没错,谁让本王比她年纪小,长得胖呢!”赵昺急忙伸手相扶,无奈的苦笑道,心里也是苦涩,暗骂他娘的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偏偏让自己充小孩,被个小女孩欺负还不能还手。 “哼,小骗子!”小女孩经过他身边猛地扭过身子不忿地喊道,把赵昺吓得向后猛地跳了一步。险些摔倒。 “嘻嘻,还是个胆小鬼!” “淑儿,回家面壁两日,不得让她出屋半步!”女儿三番五次的针对殿下,陈则翁实在挂不住脸了,可当着殿下的面子又不能下手责罚,气得胡子冲天吼道。 “殿下,小妇人代淑儿赔罪了,还请殿下息怒!”陈氏却是吓坏了。花容失色道。她虽出门少,可也听下人们议论说殿下别看年纪小,却心狠手辣,几日间杀人无数。城墙上人头都摆不下了。眼看女儿连番冲撞殿下,想想其所为,不要说杀他们,便是不再为丈夫治伤便要了他们一家的命了。 “罢了。罢了!”赵昺摆摆手道,自己总不能与一个小女孩对仗,不仅丢了身份。还违背了自己两辈子‘好男不更女斗’的座右铭,可也让他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怎么没看黄历——犯了小人。 “殿下,今日实在抱歉,下官定会好好管教。”陈任翁挥手赶紧把女儿弄走,又抱拳施礼道。 “殿下,要不今日便到此为止,来日再看。”陈则翁也是一脸惭愧,本来殿下好心好意的来探伤,却被侄女给搅得乱七八糟,弄得殿下都成了苦瓜脸。 “不必了,即来啦,便看看,本王也好放心。”人家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自己总不能为这点小事翻脸,他勉强挤出点笑容说道。 “殿下大量,下官佩服!”陈则翁暗松口气道,不过这话倒是十二分的真,想想一个小孩子平白无故的被另一个小孩数落、取笑一番,若是能不翻脸不是傻子就是殿下这样的…… 赵昺也不再多言,让人将陈任翁扶到床上,又命人准备了盐水洗了手。闻询而来的郝云通怎能让殿下亲自动手,当下依照交待按照程序揭开了其腿上的麻布,仔细清理了伤口,再请殿下上前察看。他上前先摸摸其额头,虽然不再像前几日那样高烧,却还是略高于正常人,显然还在低烧。再看大腿,整体上红肿已经消减,只是伤口周围还泛着青肿,以手轻按依然有少量浓水流出,说明还有炎症未消。 “先生,恕本王直言,伤势虽已好转,但并未完全脱离危险,而所用药物只府中独有,且不能久存,只能当时配制,再若发作恐更为凶险。”赵昺仔细看过说道。后世用的青霉素都是经过多次提取,纯度很高的,而自己所用只是‘原生态’的菌丝,效果不可同日而语。加上使用的方式也只是敷及表面,无法像注射那般深入体内。虽说总体来说已经压制住了感染的蔓延,可不再继续治疗,很可能再次恶化。 “殿下,那在下还要多久才能痊愈?”陈任翁听了面色一黯道。 “如果没有反复的话,再有十日伤口应能完全愈合,再休息段时日便可如常。”赵昺又不是医生,哪里知道这些,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含糊的给个概数,总不能辜负人家的信任。 “那岂不是还要在府上叨扰多日?”陈任翁皱皱眉头道。 “以后仍是一日一换药,注意不要沾水。”赵昺对一边的郝云通吩咐过才道,“呵呵,再有十来天本王也要前往琼州了,先生再想住下去就得麻烦张制置使了,本王便管不着啦!” “殿下要走?难道这广州不比琼州富庶繁华吗?”陈任翁听了却是一急,挺直身子问道。 “当然,这里是张制置使的地盘,本王怎么能长赖在这里不走。如今本王已经派人联络上了其,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到了。”赵昺言道。 “广州城本是被鞑子占领,乃是无主之地,殿下出兵夺取,理应归属殿下统领,只需上禀朝廷恩准即可,为何要一力让出呢?”陈则翁也不解地问道。 “梁园虽好却非久恋之乡。如今多事之秋,本王肩负复兴大宋之任,又怎么能贪恋繁华,置江山百姓于不顾。再者张制置使是治世能臣,总比本王这个孩童要强之百倍!”赵昺大义凛然了一把,又自我解嘲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1章 投靠 一番闲谈,陈氏哥儿俩对殿下真是刮目相看,他小小年纪居然胸有复国之志,只这份情怀就令无数人汗颜。而其取了广州这繁华富庶之地,却并不贪恋,仍不忘其志一意前往琼州,这种情怀更让人敬服。 “殿下,在下听言府中正在募军,可还顺利?”陈任翁突然问道。 “唉,琼州乃是荒蛮之地,世人畏惧如虎,应募者并不踊跃。”赵昺叹口气道。 “真是世风日下,此国破之际正是一报君恩之时,小民却贪恋身外之物,真是可悲可叹!”陈任翁以手捶床悲愤地道。 “切不可如此说,人皆有怜乡之心,故土难离也是可以理解,不可一概而论。此次攻取广州各乡义民群至助军,才可轻取城池,足见他们亦怀有忠君之心。”赵昺摇摇手道。 “殿下真是仁义!”陈则翁感叹道,心中也起波澜,那些小民不肯从军报国,殿下不以为杵,反而为小民们辩解,比那些视民如草芥的官僚强太多了。 “即便他们如此,殿下还下令将抄没的田地分与那些失地的百姓和佃户,他们真是有负殿下一片爱民之心。”这时刚刚参加堂议的郝云通插嘴道。 “殿下,在下想入帅府为兵,可否?”陈任翁心中一动问道。 “咝……陈佥事少年英雄,作战勇猛,治军有方,本王早有耳闻,能入我帅府正是求之不得,但如今你已是广东兵马佥事,并不归我帅府麾下,本王只能割爱了。”赵昺一脸痛惜地说道。他倒是真想将其召入府中,想想自己那里一堆老头子,而底下新生一代将领还未培养出来,已经出现断层,缺的就是年轻将领。其只有二十六岁,正好可以填补空缺。 “殿下,在下可以辞去佥事一职,再入帅府军。”陈任翁有些急了,出言道。 “陈佥事,那也不可!” “殿下是嫌麟翁无能?” “陈佥事,本王拒绝并非如此……本王在甲子之时曾与张枢密副使有些嫌隙,话只能至此!”赵昺犹豫了下说道,“你就在府中安心静养,不要作他想。本王还有些事情,这便告辞了!” “郝院长,殿下和张副使为何起了争执?”送走了王爷,陈则翁问收拾药箱的郝云通。 “唉,此事说起来气人!”郝云通叹口气道,“当时殿下收留了众多义勇,朝廷以存粮紧张为由不予拨付。眼看粮食将要耗尽,殿下便倾尽所有遣人前来广州购粮,好在赶在陷落前买回了两船粮食。粮船却在入港时被郢州军拦截。要强取粮食,被殿下派人夺回,两府因此生嫌。此后张副使又想谋取,被殿下识破诡计。其不但没有沾到便宜,反而被殿下教训了,导致两府进而交恶。” “哦,还有这种事情?”陈则翁不敢相信地道。 “当时我就在府中。此事千真万确。殿下出镇琼州传闻也是张副使一力主荐,其就是存心报复,要将殿下赶出朝廷。”郝云通边说边不住摇头。背起药箱叹着气也走了…… 送走了两人,陈则翁让下人收拾了,便将人全部打发出去,又关上门,兄弟相对而坐同时叹口气。他们明白了殿下不肯接纳的根儿在哪里了,陈任翁的广东兵马佥事当初正是张世杰任命的,而殿下和其起了冲突,自然不便说了。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当朝宰执竟然敢软硬兼施算计一个孩子,真不知耻!”陈任翁沉默片刻气氛地道,“兄长,殿下不肯接纳我是不是担心张副使再寻他的麻烦?” “你错了,殿下不肯接纳你绝非是怕了他。”陈则翁摇头道,“你想殿下只凭手中的一群义勇便敢抢回粮船,又施计反制,他岂是胆小之人。如今手握数万雄兵出镇一方,更不会怕。我想殿下是为大局计,不愿再为这事情与其彻底闹翻,从而影响到复国大计。” “兄长说的是,张副使每每来人便是要兵要饷,想来不错。而如今百姓困苦,却不知怜惜,实是让人有些心寒。殿下却是知道体恤下属,心系百姓,来日必能成就基业。”陈任翁言道。他们兄弟两人年纪悬殊,不知情者往往会误以为父子,而他待兄长也是如父,自然十分信服。 “你是决意要投帅府军?”陈则翁看着兄弟正色道。他知道兄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殿下亲自医治救他一条性命,其是想诚心相报。而殿下虽小却也重义,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兄长难道也有此意?唉,只是殿下顾忌朝廷,怕不会收留!”陈任翁一振,可转而想想又黯然道。 “现今帅府军初创正是招兵买马之时,你我兄弟手中尚有三千义勇,而殿下对你也有招揽之意,只要诚心相投,殿下不会拒绝。可其中还要施些手段,也免得殿下难做。”陈则翁想了想说道。 “兄长有计?!快快说来。”陈任翁见事情有转机,兴奋地道。 “只怕你还要受些苦头,你可愿意?”陈则翁问道。 “人都死了一遍了,些许苦头算得了什么!”陈任翁不以为意地道…… ………… 府衙后院是殿下的行在所在,而其中三进宅院则是王爷休息之所,皆由内府管理,即便是应节严不得殿下同意也不得入内,是府中最为**之地。可郑虎臣却似乎不受这个限制,他只亮了下腰牌,值守的小黄门便放了行。而他自入主事务局之后就成了隐形人,府中堂议有时需要事务局参会,众人也只见过副使,以致新进官员是只听其名,未见过真容。 郑虎臣其实也很少在府中,事务局的牌子挂在内府,往往也只是几个书办在,其他人都是另择驻地,并不与其它各司同署办公。一者可避人耳目,二者也方便行事。今日殿下相召,他也是从后院的隐蔽的一个角门进入,除了值守的亲卫和小黄门并没惊动其他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2章 ‘分赃’ 郑虎臣进的内院,王德已经等在门外引着他进了内院的小书房,他发现里面除了王德和倪亮这两个心腹亲信外,还有庄世林。众人相互见过礼,赵昺令人上茶后,屏退左右,屋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郑骑尉,此次攻打广州事务局的情报准确无误,能迅速抓住那些叛逆,查清逆产你们功不可没。”赵昺首先称赞事务局办事得力道。 “属下不敢居功,这皆是殿下调度有方!”郑虎臣赶紧施礼道。 “郑骑尉不必多礼,你们便是本王的耳目,没有你们准确的情报便不能轻取了广州城,本王定会重赏的。”赵昺虚扶道。此次进军广州最早参与的便是郑虎臣了,殿下命令事务局全力摸清广州的兵力配属和物资流通情况,并调查与敌勾结的商贾。在得到确切的情报后,赵昺才下定决心打广州,至于犹豫不决、反复研究只是在敷衍众人,以免暴露意图,走漏消息,给事务局的探子们造成麻烦。 “谢殿下,事务局上下无不感激!”郑虎臣谢道,他知道府中钱一向紧张,但殿下对他们却毫不吝啬。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要张口都会满足,否则也不好这么快便完成组建并投入工作。 “琼州方面是否已经安排好了?”客套完了,赵昺切入正题道。 “殿下,属下在广州事毕后,属下便将五部的大部分力量以为王府打前站的名义派往琼州加强那边的力量,相信他们在殿下到达后会有更为详细的情报禀上的。”郑虎臣报告道。 “嗯,调查要尽量详细,尤其是黎民各硐对朝廷的态度,这将关系到我们能否迅速控制琼州。”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知晓了,稍事便将消息送过去。”郑虎臣受命道。现在事务局已经在重要节点布下了联络点,可以迅速传递指令,交换情报。 “好。我们不日便将撤离广州,而这里也会在不久再次陷落敌手。但广州在此后将是我们王府,乃至朝廷所需物资的重要补给点和财源地,因而要做长远布局,埋下得力之人以备后用。同时要控制几条私路,便于物资和人员的转送。”赵昺又说道。 “殿下,收集情报和控制私路事务局可以做到,但是生财却不在行啊!”郑虎臣想了想有些为难地道。 “生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这个由老庄来做,但这需要你们两局相互配合来共同完成。把东西拿出来吧!”赵昺指指庄世林说道。 “是。这些都是经过属下筛选过的名单,这几位生意虽然做的不是最大,但路子却是最广的,什么东西都能搞到手。”庄世林拿过一本文卷,从中抽出一张介绍道,“这几个是专门做走私生意的,明里暗里都有关系,在江湖上也都有一号;还有这几个家道已经中落,全靠出卖祖产度日。可手里还有一批熟练的水手和伙计。尤其是这位许家的老掌柜不仅十分忠心,且对蕃货十分在行,只怪他命不好,摊上个败家的少主。” “殿下。这是何意?”郑虎臣猜度着殿下的心思想是和自己有关,但又猜不透,小心地问道。 “郑骑尉,这些在名单上的人手里都掌握着些资源。可以为我们所用,但是要用还得施些手段。而庄管事对这个不在行,又不便由府中出面。就只能有劳你了,将他控制在我们的手里,即可为我们收集情报,还可筹集物资,成为我们的助力。”赵昺说道。 “哦,属下明白了。”郑虎臣点点头道,殿下这是让自己做黑活儿。 “殿下,这是属下选的几处宅子和铺面,风水和位置都是极佳,无论是开酒楼还是做生意都不错,且皆在拍卖之列。还有这几处私宅和庄子都是那些被砍头的逆贼买的外宅,家里人都不知道,连契主的名字都是假的。殿下吩咐属下寻两处无主或是隐秘的宅院,便在清点查抄之物的时候留了出来,也没有入账,供殿下挑选。”庄世林又拿出数张房契说道。 “嗯,此事办的不错!”赵昺点点头道,“王德拿出些钱来交给郑骑尉,待拍卖时将这些悉数吃下。” “是了,殿下!”王德早得了殿下的话,他要私下里经营些买卖以为府中私用,把死钱变成活钱,当然其中也有他的份儿,听了自然答应的痛快。 “这怎么能让殿下掏钱,属下只要动动手指就把事情办了!”庄世林连忙摆手道。 “此事是私事,不可动用公帑。再者还需你们二人从中帮忙运作,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白干,有了利润大家有份儿!”赵昺当下拒绝道,可又许下重金相酬。他清楚要想马儿跑也得给马儿草,这样才能将他们都绑在一条船上。 “殿下,属下插手这私密之事多有不妥吧?”郑虎臣沉吟片刻道。他想的多,都说伴君如伴虎,自己当初杀贾似道便是受了福王的嘱咐,而出了事情后其却不肯承认了,将自己抛出去顶罪,害得他为躲避追捕不得不浪迹江湖。 “并无不妥,你们几位在本王最为困难和危险的时候都没有背离,且生死相随,皆是本王最为信任的人,事情交给你们做有何不放心的,即便你们全拿了去也不抵其情万一。”赵昺马上说道。 “殿下厚意,吾等绝不敢忘,定效死力,成全殿下大义!”郑虎臣看着殿下虽是满脸稚气未消,但却充满至诚,当下深施一礼道。 “不必多礼,当下我们只是刚刚过了一个坎,后边还有千沟万壑,本王还需各位鼎力支持,他日复兴大宋,诸位也定青史留名。”赵昺扶起他道。 当下几人商定,那几座已无主的宅院和庄子交由事务局管理,作为他们联络点,产出用于活动经费;商铺则由总计局派人经营,其中安插进事务局的探子,使他们有合法的职业作掩护以便于收集情报,利润自然归于内府……(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3章 顺者生 转眼有过了两日,帅府军入主广州城已有十天。此刻城中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解除海禁后不断有满载货物船只进入或是离开,各个港口和市场皆恢复交易。城中的大部分商贾们觉得与往年相比生意好做了很多,过去那些垄断市场的不法巨商几乎被一扫而光,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给他们腾出了空间,不必再依附他们,自己便可从繁荣的海外贸易中分上一杯羹。 另外大家发现帅府军与其它朝廷的军队有所不同,不仅军纪森严秋毫无犯,且做买卖也十分公平,从不强买强卖。再有帅府军旺盛的购买力也给了他们赚钱的机会,其简直就像一个填不饱的恶汉,布匹、药材、铜铁、皮革和硝磺、战马等军需物资有多少要多少,以致有些物品脱销或是价格飞涨。 令人惊异的是粮食价格却相对平稳,帅府军只购进了相当于市面上大约一成的粮食,这对于存量巨大的市场来说并未造成多大波动,也使得百姓生活基本没有受到影响。而让他们兴奋的是帅府开始拍卖查抄的宅子和商铺,这些可都是寸土寸金的好地段。可起初众人还有些顾虑,担心帅府意在敛财迟迟不敢下手,没想到有胆大的,几个外地客商连连出手拍下了码头上最好的几处商铺,且都顺利成交,于是大家都坐不住了。 帅府的一系列动作就像给日渐萧条的广州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市场上交易频繁,出现了近十几年间少有的繁荣。但有些人却不能参与其中,还在惴惴不安地猜测着自己的命运,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而寝食不安…… 帅府军抓获的人犯都被囚禁在城外的两个相望的沙洲上,一个用于关押俘获的军兵。一个用于羁押抓获的叛逆和通敌的不法分子。沙洲上的监所四周围着栅栏,外边不足五十米就是江水,里边的监牢也不过是就地取材搭建的草棚,要是没有林立的哨棚和巡视的兵丁这里更像个羊圈。 这几天俘获的官兵已经陆续被送走,而这边的小岛上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前天又有一批由家人缴了‘捐纳’被放走了。而今拥挤不堪的小岛上只剩下不到二、三百人,显得宽敞了很多,只要他们不离开栏围,士兵们并不干涉,默认他们自由活动。 “胡头领,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时近正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十多个人犯散坐在一棵大树下乘凉。一个穿着长衫作员外装束的中年汉子,可被关了多日衣服已经沾满了污迹。散发着酸臭味儿,他吐掉嘴里的草根问身边半躺在草地上的家伙。 “趴地虎,别他娘的瞎叫,作死啊!”姓胡的紧张的看看四周脸色狰狞地低声骂道。 “好,好,胡掌柜的、胡兄,该杀的杀了,该放的放了。剩下咱们这些人留着不放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多要些钱吧!”被叫做趴地虎的家伙不以为意地笑笑说道。 “别以为你穿着件长衫就真成了员外了,你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洒家还不知晓。他们关着咱们绝不是为了钱的事儿,那帅府只抄了钱、孙两家所得便何止千万,如何看得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姓胡的撇撇嘴说道。 胡胜本是落草为寇的盗匪,前些年发了财便金盆洗手落户广州,买了个庄子开起酒坊,当起了买卖人。而那趴地虎也是什么好人。他姓秦名宝,年轻的时候好勇斗狠出了人命被充军。后来蒙古人南下主将叛降,他又杀了自己的主官挟持一帮人抢了艘船逃到海上,靠勒索过往商船过活。几年间也赚了不少,洗白了身份后当起了富家翁。看似脱离了江湖事,但混江湖的人都心知肚明,其与旧时的兄弟们并没有断了联系。 “会不会有人漏了咱们的底儿,官府知晓了咱们干过的事情?城东的方盛昨夜便被带走了,现在也没回来,不会也……”秦宝摸摸额头道。那里曾刺着字,虽然已被用秘药洗掉,但他心虚的时候还会想起往事。 “不会。入城的帅府军是已卫王为首,其是客军不会久留,杀的也都是大奸大恶之流,哪里顾得上追查咱们这些小鱼小虾,不过是觉得咱们还有些油水想慢慢熬,只要咱们咬紧牙关他们便没办法,早晚得放人!”胡胜冷笑着说道。 “如此最好,可我总觉的不踏实,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否则像林家那种败了家的货色也留在这里作甚!”秦宝看看不远处窝在草丛中的个年轻人说道,“这怂货想投蒙古人,人家都会要,家里只剩下个壳子,要钱也没有。而他那胆子也就打个架,调戏下良家女子,做不来什么大事,还没过堂怕就尿了裤子。” “娘的,是啊!”胡胜想想也警觉起来,“林家小子别哭了,你过来,有事问你!” “两位大哥有何事?”那人爬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草叶,又拉拉衣襟苦着脸道。 “他娘的,把你脸上的猫尿擦了,洒家就看不得你这样的怂货!”胡胜骂道。 “别吓着他,林公子昨晚去过堂了,跟你同去的那俩人呢?”秦宝却和颜悦色地拍拍自己身边的块石头示意他坐过来说。 “谢过秦兄了!”林公子用袖子抹抹脸上的鼻涕眼泪,受宠若惊般的坐过来道,他是知道这二位的,都是在各自地盘上说了算的人物。 “快说,哪里那么多的废话!”胡胜厌恶的瞥了一眼催促道。 “昨夜真是吓死人了,城北的孟员外想必两位兄长都知道吧,那是跺一脚北墙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结果被一顿暴打当场杖毙!”林公子心有余悸地说道。 “孟霸天被打死了,为啥事?”胡胜听了翻身坐起,一把薅住林公子的衣襟喝问道。 “离得远,听不大清楚……好像是要他答应什么事情,其不肯,那人便怒了,下令当场杖毙,孟员外便被活活打死了。”林公子结结巴巴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4章 逆者亡 城北孟二的名号可是响的很,不仅广州府,便是广南两路也是闻名遐迩,无论黑白两道、水上陆上的朋友都会给面子。且其与官家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南朝做主的时候,大小官吏皆是他的座上宾,据说朝廷中的宰执都能搭上话。而鞑子入城后,敲诈勒索富户,偏偏其家中不仅无事,鞑子头还登门拜访,传闻其与蒙古的一位皇子有交情。 蒙古人两次破城,南朝两次收复,孟二不仅毫发未损,生意还越做越大,简直就是不倒翁。加上其家中还养着上百的家丁,一般盗匪也不敢上门寻事。这使得孟二在广州城的名声日盛,无论官府、盗匪都不敢轻捋虎须,可今日却被当场杖毙。 “不是说孟二早已打通了关节,又有人替他求情,准备放其回家了吗?怎么转眼便被打死啦!”秦宝也脸色数变道。 “不清楚,只是这次提审的不是提刑司的人,据说是王府中派来的,那些人凶得很。我看见孟二被打死后直接就抛到江中,两个儿子也被沉了江,孟家这回算是完啦!”林公子牙齿打颤地道,想来是后怕的紧。 “你亲眼所见?”两人齐声问道,这个消息太恐怖了,无人敢惹的孟二居然被灭门。 “当然,我亲眼看见孟二被人拖出去的,下半身都打烂了。不过孟二也够硬气,居然一声未吭!”林公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哦,王府的人居然如此肆无忌惮,他们不怕朝廷中有人弹劾吗?”秦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提刑司的人还能辩解几句,而王府的人根本不问缘由,只一言不合便下死手。碰上这种不讲理的主最难对付,往往根本不给机会。想想孟二,对方都不放在眼里,自己恐怕话都不问便被打死了事。 “那卫王是当朝御弟,又是个小孩子,不知世事险恶。行事自然毫无顾忌,孟二在他眼里屁都不是,否则那么多人也不会说杀便杀了。再说如今乃是乱世,死的人成千上万,谁会在乎这个,而孟二已成了死人,谁还会为他出头。”胡胜也紧张起来,他们混江湖的一怕这种‘不讲理’的,二怕初出江湖的年轻人。这些人根本不讲江湖规矩。往往不顾后果恣意行事,而如今自己全摊上了,如何能不怕。 “那另一个人呢?就是正如与你厮混的柳公子,他怎么也没回来。”秦宝又问道。 “唉,那小子好命,家里有个忠仆。听说他托人找到了王府的位管事儿,那人正好也在受人之托想在广州做买卖,也想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只要其肯过去便替他说项。那柳公子早就待不下去了,如何不肯答应。作价千贯连人带铺子全转让了,签字画押后当下便放人,估计他拿了钱就躲到乡下去啦!”林公子十分羡慕地说道。 “诶,那你怎么又回来了?”秦宝又问道。 “他们称有人检举我调戏妇女,让我赔钱了事,可我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是哪个。他们便说想不起来。明晚便送我去琼州!在这里每天吃糙米,喝凉水便快要了我的命啦,到那琼州还要服苦役,只怕没命回来了……”林公子说着便嘤嘤地哭起来。 “真是笨死了,你胡乱编排一个便好。然后赶紧让家里筹钱啊!”胡胜瞅着眼前这小子真有点恨铁不成钢,这样的怂货也出来混江湖,真把江湖人的脸都丢尽了,恨恨地说道。 “可我哪里有钱啊,屋里能当的都当了,就剩下几间宅子和两艘货船贩些便宜货维持,而房契和船契都在老婆手里,她是宁愿我死恐怕也不会卖的。”林公子大放悲声哭诉道。 “滚、滚、滚……趁早死了的好!”人能活成这样也是极品啦,胡胜被气着了,踢了他一脚呵斥道。林公子眼看又要挨揍,抱着脑袋跑的远远的躲了。 “胡兄,你看出来了吗?王府的这帮人根本就不讲理,不听从他们的便是死啊!”秦宝脸色黯然地说道。 “唉,他们知道我们这些人屁股上都有屎,但一时又抓不住把柄治咱们的罪,留在城中也不放心。便不再经提刑司审讯,改由王府接办,随便找个理由处理了事。”胡胜看得明白,却又无可奈何,这里戒备森严,外边又有大江拦路,即便逃脱外边没有人接应也出不去。 “胡兄,自古民不跟官斗!我们为今之计也只能一切听从他们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不能有丝毫违逆。只有保的命在,才能从长计议。”秦宝想了想说道…… 郑虎臣坐在审讯室的角落中,听着堂上的问话,而被审问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只以为他不过是个胥吏而已,却不知道其正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人。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但又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殿下对自己的信任不容置疑,又授予了极大的权力,可他仍觉得无法摆脱殿下的掌控,自己在其面前似乎是透明的,而自己却看不透殿下的思想。 “哼,不知死的东西,还敢讲价还价!”过堂的小子乃是生于官宦之家,可其却利用父兄在朝中是影响勾结地方,暗通蒙古人走私违禁品,按照其罪杀他个七八遍都不多。殿下本想给其个机会没有将其立时处死,希望其能为国出力。可这小子却还想着朝中有人庇护看不清眼前的形势,还在虚以为蛇。 ‘咄、咄’郑虎臣轻敲了两下身前的书案,那还在吹嘘自己父兄如何权势通天的家伙突然被堵住了嘴,不等明白便被套上了口袋扛了出去。 “告知其家,他趁黑逃出了监所,寻找无果不知死活!”郑虎臣将手中的案卷扔进了身边的火盆中,转眼化为灰烬,至此世上在无此人了。 郑虎臣又摆手示意叫下一个过堂,他十分清楚自己身负的责任,如今形势下不能出现任何差错,那些桀骜不驯,心怀鬼胎,甚至态度不明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的处死,而他们之间的谈话也随之沉入江底,没有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5章 白日梦 “这鬼地方,现代堵车,古代堵船!”赵昺坐在小舟中看着拥堵的河面感叹道。广州城东、西、南三面均有大濠环绕,与城中的湖面连成体系。而二十丈宽城濠就如干道,城内沟渠便是水上的街巷,二十丈换算成现代便是七十余米,相当于有非机动车道和外带人行道的十车道大马路,可他们的小船也只能缓慢的在船流中穿行。 但赵昺不能否认便利的交通给城市带来了繁华,布局合理的外濠内渠串联成一个贯通城内及环城的系统,如街巷般的沟渠形成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在形成蔚为壮观的水城景色的同时也带动了商业的发展,在西城一带已发展成为平行于濠边的商业小街。有“西装革履”的欧洲人;有“唾地如血”的东南亚人;有耳环叮叮当“绕耳皆穿孔”的波斯妇女,游荡于其中。 “哈喽!”赵昺忍不住用英语打了个招呼,那些外国人是否听的懂不知道,把船上的几个人却吓了一跳,急忙连哄带拽的请进舱中。 “你们紧张什么?这广州城中除了府中的人谁会认识我,即便认识见我这幅打扮也会当认错人了,倒是你们两个太显眼!”赵昺没好气地对王德和倪亮说道。 “殿下,咱们可是偷着溜出来的,若是让那几位大人知道,倒霉的却是我们啊!”王德哭丧着脸道。 王爷自上次的事情后消停了两天便憋不住了,说是要出府‘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可现在抚司以加强府衙的安全为名,府外的警备已由中军接管。其中的意味大家都清楚,这哪里是防贼,那是在防殿下,中军的士兵虽不敢拦他们。可会及时的向上禀告,自有人前来阻挡。 王德便以此为由劝阻,没想到殿下早就踩好了道。由于现在府中人多,每日消耗日增,天天都需采购,衙中花园里的水塘为引水与城中的水路恰好是相联通的。内府便预备了艘小船专门用于采购日用品。而这艘船每日出出进进,警卫们都习惯了,加上谁也不会想到殿下会屈身于狭小、肮脏的小船中。殿下便瞄上了这个空档,于是今天带着几个亲卫‘挟持’了小船,再次翻墙成功。 “鬼叫什么,唯恐别人不知道本王在这里?”赵昺瞪了王德一眼又道,“把心放肚子里,他们都知道是我的注意,顶多教训几句。能把你如何?” “那我们叫你什么啊?”王德无奈地说道。 “小公子、少东家、小胖子……随便你们怎么叫,别让他人听出来就好!”赵昺无所谓地道。 “那便叫少主吧!”王德想了想说道,殿下说的随便,他们可不敢随便,跟殿下叫小胖子让府中的几位大人听见,自己还不得被当场打死啊! “也行!”赵昺点点头道,“**,前边到哪里了?” “殿……少主。前边过了糙米栏、猪栏,便到水关口了。那里最为热闹!”**经常往来两地,对广州城熟悉的很,看了看说道。 “咱们就去那边看看!”赵昺说道…… 船行至西濠靠了码头,赵昺一行人上了岸。他瞅着满街筒子的身穿奇装异服的老外,铺满各色商品的商铺、地摊,听着他们半生不熟的汉语讨价还价。突然有些眩晕,好像回到了前世帝都的‘动物园’。他记的明代的屈大均在书中曾将广州与秦淮河比较,说是‘日费数万金,饮食之盛,歌舞之多。过于秦淮数倍’! 赵昺没见过明代的秦淮是什么样,只能进行脑补。而秦淮地处金陵曾是明代的首都,必然繁华异常。但他知道明代实行封海禁商政策,彼时的广州肯定不如宋代,其却发出如此的感慨,便可想见衰落的广州依然是明代最大的商业都会。而他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眼前所见依然超过了他的想象。 当然此时的广州不比后世广交会之胜,但商品要比后世高档多了,主要集中在各类宝物、布匹、香料、药材和皮货上。其中最为珍稀的当属象牙、犀角、珍珠、珊瑚、花番布、沉香、蔷薇水、**、没药、胡椒、丁香、茴香、豆蔻、乌木、鲨鱼皮、藤席、孔雀毛和鹦鹉等。东洋诸国、朝鲜和日本也有新鲜货物出口:硫磺、金子、水银、折扇和螺钿。 出口的商品则有纺织品、瓷器、铁器、茶叶、雨伞、草席、木梳、琉璃制品、绢扇、药材、书籍、纸张等。至于是贸易顺差还是逆差,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可以看出进口的物品多是原材料和地方特产,而出口的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精加工或是高科技产品,卖的是高附加值,这正与前世相反。不禁让人感叹世事无常,风云变幻。 “**,琼州城比之这里如何?”赵昺边走边问道。 “少主,琼州怎能与这里相比,差之不止千万里。”**苦笑着说道。 “琼州四面临海,商船往来不断,这又是为何呢?”赵昺又问道。 “少主,琼州地狭人稀,物产不丰,且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港口可以停靠海舶,还有……还有属下也说不清楚!”**搔搔头皮说道。 “你看市面上卖的东西又有几样是本地所出,皆是舶来之物,广州和泉州不过都是仗着交通便利才得以积累、发展,形成如此局面。琼州缺的不是商品和地利,而是贸易环境,咱们怎么才能将广州搬到琼州去呢?”赵昺眨眨眼睛抬着头问道。 “少主,这怎么可能?琼州如有广州一成便足矣了!”**哭笑不得地说道,心说殿下肯定是昨夜又没睡好,白天还做梦呢! “我就是要在琼州再造一个广州城,那样我们就吃喝不愁了……”赵昺依然如梦呓般地说道。 “少主,转运司的人过来了,咱们赶紧躲躲!”正当赵昺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之时,时刻保持警惕的王德突然指指不远处低声道。 “快,领头的是潘副使!”赵昺一看也慌了,掉头便钻进了一家铺子里……(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6章 发现 看着街面上一拨接一拨府中的人走过,赵昺就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他们明着是在收购物资,实则是在寻找自己的踪迹。他深知没有被抓到现行,又无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打死都不能承认错误,否则就只能将牢底座穿的道理,因而决定以静制动,就窝在这个铺子里不出去。原以为躲一会儿就避过去了,可眼看一个时辰后街上依然有府中的人在巡视,显然他们发现了泊在码头上的小船,便在这一带重点寻找。 眼瞅着在人家铺子中坐了半天,茶水也喝了一壶了,可商家却没有因为他们站着茅坑不拉屎而将驱赶的意思,还热情的送上盘小点心,这这让赵昺十分惊异。换做前世早将你当做收保护费的小痞子一顿乱棍打出去,或是让警察邀请你去派出所说明情况啊! 人家如此反而让赵昺不买东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看看这里摆的都是玛瑙翡翠之类的珠宝,而他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商家并未因此而慢待他,反而派了个伙计跟着,他的目光扫到哪里便抢先介绍一番。少时赵昺算是明白了,真是无奸不商,眼贼的掌柜的早就看出自己是头儿,那几个是仆,虽然穿戴不大好,可从气质上便能看出非富即贵;再者古今同理:小孩儿的钱最好挣,只要自己看上了,那几个人没有不掏钱的理儿! “这是什么东西?”赵昺转了一圈忽然看到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盒子,眼睛一亮回首问道。 “小公子,这是水玉,你看里边放些东西从外边都看得清清楚楚!”伙计听了立刻捧出盒子放到赵昺面前打开道。 “哦,这个东西真好玩,不知你们这里可有原石?”赵昺拿起盒子对着亮处摆弄了一番问道。 “有啊,除了这黄色的,还有粉色的、紫色的。都是上乘好料。且店中就有巧匠,要什么可以立时便做!”伙计听了更为热情的介绍道,他知道买卖已经成了大半,自己没有白忙乎。 “好,那便去看看!”赵昺说道,伙计便想上前引路,却被倪亮抢了先挡住了去路,他进去瞅了瞅后边的情况才请殿下移步…… ………… 回到府中天已经暗下来,本来计划好好在城中好好玩儿一天却被搅了,几个人不免沮丧。想到还要面对几位大佬的质问和责备,心情更加糟糕。可让大家略感安慰的是殿下却好像在铺子中玩的十分尽兴。而让他们奇怪的是殿下居然对加工珠宝十分有兴趣,守着店里的几个珠宝匠蹲了半天不说,甚至还亲自绘图让他们加工了一堆水玉,做出几件奇形怪状的物件,临走时还买回了几块各色原石说要留着后用。 “殿下,这水玉在琼州只要一半的价格便可买到,咱们被那店家给赚了。”**扶着殿下下船,看着其手里还抱着那个装着水玉的盒子。忍不住说道。 “哦,那你怎么不早说,琼州水玉很多吗?”赵昺斜了**一眼疑惑地道。 “殿下,琼州盛产水玉。除了作为贡品外,各地商贩多有采购贩卖,刚才那店里卖的水玉便是从琼州贩来的。”**接过殿下的盒子说道。 “赔了、赔了,本王怎么忘了这码事儿。你为何不早说!”赵昺听了有些懊恼地道,前世最著名的那具棺材便是海南产的吗! “殿下也会做赔本买卖?我倒想见识见识是哪位高人!”赵昺还在抱怨,突然黑暗中一盏灯笼亮起。一个人从暗处转出来说道。 “先……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刚刚还喋喋不休赵昺立刻哑火了,没想到他们跟自己玩儿起来守株待兔。更可怕的是走了个江璆,却来了个元妙,想跑都跑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寒暄道。 “殿下,今日玩儿的可好?”应节严没有回答,而是施礼道。 “先生言重了,我哪里有时间去玩儿,只是想考察下城池,以备到琼州后以资参考。”赵昺眼睛一转道。 “殿下可有收获?”应节严知道殿下诡计多端,尤其是犯错的时所说的话更不能轻信,冷着脸再问道。 “抚帅,殿下并非虚言,他想在琼州再造一座广州城!”一边的**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殿下倒霉,自己也跟着吃挂落,信誓旦旦地证实道。 “是啊,殿下为此领着我们乘船沿着内、外濠整整转了一圈后,又弃舟登岸从东市走到西市,还专门去了蕃坊,小的腿都快累折了。”王德也赶紧上前道,暗恨这**怎么抢了自己的戏。 “再造一座广州城?” “对!”赵昺知道自己说的越大,应节严肯定就越相信,当然这也不是空穴来风,而他也确实有此打算。 “哦,殿下可否详说?”应节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想想说道。而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想帅府军数万人涌入琼州,还携带着大批的物资,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哪个城池能安置下如此之多的人。 “本王也正好欲以几位先生商议,咱们移步书房可好?”赵昺暗松口气,可算是暂时搪塞过去了…… 几个人来到后书房各自落座,赵昺命人将书案清理干净,铺上地图,几个人都凑到近前。场面却有些搞笑,应节严后仰着头眯着眼,才能看清殿下所指;邓光荐却是俯下身子,脑袋极力贴近地图,仔细分辨着上面的小字,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闻呢!显然俩人一个是近视眼,另一个是老花眼。 “呵呵,两位先生戴上这个试试!”赵昺见状呵呵一笑,令王德将带回的盒子拿过来,他从中取出两副在铺子中鼓捣了半天的两样东西,又亲手给他们戴上道。 “嗯?!清楚了!”应节严对架在鼻子上这怪玩意儿还不大适应,可再看向案上的地图时便觉眼前一亮,原本模糊的图形瞬间清晰起来,他惊喜地说道。 “殿下,我怎么有些晕啊?”那边的邓光荐却晃了晃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7章 方略 老花眼这不是病人老了都会有这毛病,而近视眼却不同,一般都是用眼过度造成的,且古已有之。比如课本上的那位杜老先生大家都爱给他们画副眼镜,那绝不是调侃,他就是近视眼,否则绝写不出‘窗外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名句,而大家如此做也正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崇敬之情。 ‘十年苦读,一举登科’这是古代每一个读书人的心愿,因而灯下用功便是免不了的事情。可那会儿又没有电灯,在石蜡普及前,蜡烛都是用蜂蜡制成的,每根价格高达一贯数百文,一晚上点上几根,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了。所以昏暗的油灯下读书才是常态,近视眼在士子群中也是处于多发状态,邓光荐便是受害者之一。 赵昺从前世带过来的望远镜给了**,其实他还是很肉疼的,但自己堂堂王爷话已出口也不能再要回来啊,因此总寻思着再做一副,可这个时代大宋还造不出玻璃,也只能暂时放下。今天在珠宝店发现水晶后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 在看珠宝匠磨制了两副镜片后,赵昺突然又想起俩师傅来了,一个倍受远视眼折磨,可还要没黑天白日的替自己审阅公文;另一个苦于近视眼,恨不得将都贴到脸上,却还‘孜孜不倦’的不忘教导自己。于是他便让工匠分别磨制了几副镜片,又做了镜架,给他们每人做了副眼镜…… “先生,我看看!”赵昺也是戴过眼镜的人,立刻清楚邓光荐的问题出在了哪里。这个时代没有验光设备,眼镜的度数都是他估算的,老花镜还好对付,大点小点都能凑合。而近视镜却不行,瞳距和度数不合适,肯定会晕的。 “殿下。这个还行。”邓光荐试戴了另一副后,终于不再晕了,满意地说道。这也就是赵昺早有准备,多做了两副度数不同,但样式完全相同的镜片,可以相互交换,折腾了一会子总算攒出来一副能用的。 “多谢殿下,老夫终于不再受着眼疾之苦!”应节严见两人忙完了,施礼谢道。 “先生为国操劳,又倾心辅助学生。我做这点事情乃是应该的。”赵昺急忙还礼道。 “唉,殿下真是聪明,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治疗眼疾,妄自我吃了那么多的药丸也从未见效过,看来殿下确有医者之才。”邓光荐也难得当面夸奖殿下一番。 “先生赞誉,学生不敢,只要不再为我今日私自出府之事气恼便好。”赵昺笑道。 “殿下……”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应节严得了好处当然也不便再追究,只叹这孩子太过狡猾。稍不留神便着了他的道,“殿下,琼州之事有何妙想?”他也只能接着谈刚才的事情了。 “两位先生,我是如此考虑的……”赵昺便将思考多日的方案娓娓道来。“如今天下形势,蒙古人断不会放弃统一全国的战略,琼州早晚会有一战,此战是无可避免的。” “殿下。如今敌军北还,形势稍缓,近闻文相已重整兵马自梅州出江西。收复会昌。福广各地义兵同举,朝廷兵马也向广东靠近欲收复诸州县,尽复江南也无不可!”邓光荐却不苟同道。 “先生,如今贼酋已经坐稳了中原,诸王皆尊其为汗,内乱稍事便平。而江南各重镇又屯驻有大军,可保不失。我朝即便能暂时收复些州县,却星落各地,各自为政,无法统一调度指挥,只要敌军再次南下便会顷刻土崩瓦解,重落敌手。而贼酋此次南下为求长治久安,必会倾力扑杀各地烽火,竭力追杀我朝遗臣。那将是不死不休之局,而我朝廷羸弱,再难立足大陆,而琼州也将难免一战!”赵昺言道,收复广州后,府中不止是邓光荐还有许多人都抱有盲目的乐观,以为不必再往琼州,想留在广州。 “殿下以为只是昙花一现而已?”邓光荐满是疑虑地言道。 “正是,殿下一力经营琼州便是为朝廷守住最后一片疆土,留下复兴之地。”应节严说道。 “既然如此,臣下也不便多言。”邓光荐言道,但他还是保留了意见。 “我以为琼州之守在于以海为险,险中之重又在海峡,两位先生以为可对?”赵昺又说道。 “嗯,正是!”应节严说道,“以海为堑,凭险据守,乃是上策。” “不然,我以为若想守住海峡决战海上才是上策。但如今我帅府军战船不足,水军未经训练,尚不可用。可战事将近,暂且以守为攻实是不得已。”赵昺指着地图言道,“而守琼州必守白沙,此处为南渡江口,攻取白沙便可逆流而上直取府城,深入岛屿腹地,其它诸城则顷刻崩溃。” “殿下所言不错,雷州距琼州不过四十里,顺风顺水时至神应港只需半日,此处可泊大型舟船,便于登岛,正是用兵之地。殿下之意是想在此建寨固守,拒敌于海上?”应节严十分赞同殿下的看法,自大陆来岛一般情况下都是在神应港登岸,再辗转进入岛内。 海峡对岸的雷州形如半岛,四面受敌,难以抵御敌军的围攻。而神应港距琼州的府治府城五十里,其间也无险阻可守。若敌船队渡过海峡登陆,则可控制港口将兵员和辎重源源不断的送到岛上,那时他们可以发挥骑军的优势快速深入扫荡各州县,也可以用重兵围攻府城,进一步打开南下的通路。 我军丧失天险后难以拒敌,要么节节防守消耗敌军,要么退入群山之中联合各黎硐与敌周旋。但以现在军中的形势都难以长久,势必被敌各个击破。而黎硐一向与朝廷不睦,能否配合都是问题,还要提防他们勾结敌军出卖自己。因而守住海峡拒敌于海上,阻止其登陆才是良策。 “先生,我以为建寨固守不容质疑,但不应以神应港为主,而是这里坚城!”赵昺在地图上点了点道。 “海口浦?!那里只是一个小港,为何要在那里建城?”应节严看过惊异地问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8章 设想 赵昺在决定前往琼州之前也是做了番功课的,沧海桑田,他知道将见到的琼州绝非后世的海南。↖,因而不仅查阅了能搜集到的所有资料,通过事务局搜集相关情报,还和那些曾往来于琼州的船员交谈过,对那里有了初步的了解。 但赵昺当初的视点是单纯放在军事角度上,想的是如何守住海峡。而到了广州,看到这里繁荣的商业后他又有了新的想法,想着如果能兼顾商业也许能早点实现前世的繁华,且给自己找了张长期饭票。有了稳定的收入,琼州便能摆脱对大陆的依靠,从而达到自给自足长期坚持的战略目标。 当然赵昺想如此做也不是凭空做白日梦。其时,海南岛的港口贸易空前活跃,琼山的白沙港,文昌的清澜港、铺前港,澄迈的石笈港,崖州的榆林港、三亚港都成为外国船只停靠交易的重要港口。距离大陆最近的白沙津处在新埠岛、海田岛和白沙门岛之间,因白沙门岛独处海中如白沙津之门户,故又称白沙门。 但白沙港长期在南渡江的冲击下,深受泥沙淤积影响,港口日益变小,功能越来越受局限。至七、八十年前,终因港口淤积至海岸屈曲不能通行大舟,而大舟泊海岸又有多风涛之虞。当时琼州抚帅王光祖欲开港以便商旅,然而情况严重凭借人力已难以做到。可谁知一日忽然飓风大作,在风浪的作用下自冲成港,故而白沙港又被人们称为神应港,逐渐取代了烈楼港的地位,其逐渐成了‘人流’往来的私港。 虽有“神应港”奇异之变,但白沙港长期变小的趋势难以改变,于是南渡江支流入海口渐渐引起了人们的重视。那里由于南渡江在入海口冲刷出三个小岛:新埠岛、海田岛和白沙门岛。三个小岛形成以后,南渡江至新埠渡便一分为二:干流向北入海。但由于受三个小岛影响,日益变窄,支流向西入海,形成新的海口。 新海口北倚海田岛,南临琼州大地,东与南渡江支流相连,西面是通畅无阻的琼州海峡。自宋开宝五年朝廷便开始在海田岛上设海口浦,从此“海口”之名开始映入人们的眼帘,并渐渐叫响了。在南渡江干流入海口日益变窄的情况下也成了新港口首选地。其作为港口的自然条件比白沙津要好得多,逐渐成为琼州下南洋的主要出入口。 如今海口浦功能已从人流开始转向物流。成为功能较为齐全的官渡。而白沙港作为古渡也仍保留了港口的功能,但商贸功能日渐萎缩。赵昺的意思就是利用两个港口打造一个及军事和商贸双重作用的新城…… “我想以白沙岛为中心建水营,同时全力组训一支精锐水军,加强海上力量,以达到歼敌海上的目标。海田岛为主城建港,勾连海上与南渡江水道便于商船出入,来日作为琼州商贸中心,吸引各国海商前来交易。新埠岛则建子城,作为各司衙门的驻地和军营。同时在昌化军、澄迈、临高和文昌四军县沿海一线建设堡寨。形成一道完整的北部防线。”赵昺指着地图说出了自己的构想。 “殿下所想极好,但这……这恐怕一时难以完成吧?”应节严对殿下的构想惊着了,这工程量别说是战时,即便是和平时期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 “殿下不要好高骛远。这广州城建于汉,历经唐和我朝上百年的改建、扩建才有如此规模,其中耗费的人力和物力不可计数。不过殿下有如此雄心却是好的,但切不可心急。”邓光荐板着脸说道。但想想如此又太过打击殿下的信心,又鼓励了两句。 “两位先生说的是,我想得太多了。但白沙水营和子城的建设势在必行,我们建不了大的,便从基础建起,可要留出以后发展的余地,以备后用。”赵昺嘿嘿一笑道,他也知道当年海口在拥有国家资金支持和现代机械的情况下也是耗费了二、三十年才打造成了一座国际商业都市的。而现在以一地之力想完成这么宏伟的规划确实有难度。 “殿下如此想最好,切不可盲目投建,这还要待我们到达琼州后勘察后再做定夺。但整军和建立防线势在必行,不容迟缓,若真如殿下所料,长则一年,短则半载便会有战事爆发,我们必须早作准备。”应节严说道。 “是啊,但整军之事还要先生主持,我对此一窍不通。”赵昺说道。 “诶,殿下过谦了,如今的帅府军不正是殿下以一己之力建立起来的吗?”应节严说道,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今日寻殿下正是涉及军中之事,却……险些耽误了。” “哦,都是我贪玩误事,实在可恶!两位先生还未用晚膳吧?”赵昺这下明白了,今天确实不是两位先生有意为难自己,只是恰巧撞到枪口上了,见两人点点头,“王德,让膳房准备些可口的膳食,我留两位先生用膳。” “是,殿下,小的这便去安排!”王德愣了下道,殿下过去能简单便简单,今日难得张嘴要好的吃,他当然要费点心思,反正现在府中也不差钱了。 “殿下……” “两位先生不必客气,一顿便饭而已。而我年幼又远离太后,一切事务都需你们代为操劳,我难报万一。再者古人有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们一起亲近些,吃顿饭又有何不妥,是吧?”赵昺前世虽然讨厌这种吃吃喝喝的应酬,但也不得不承认也是拉近相互关系的最有效手段,而事情也往往都是在饭桌上谈成的。 可对眼前这两位,他却另有一番感情,像师长、父子、师徒、朋友,又像是家人。赵昺说不清其中复杂的情感,他们之间虽有争执,却知道也是真心的为自己好,会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能够在最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挡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惜牺牲他们的生命!(未完待续。) 正文 第129章 黏上了 今日的晚膳比之宫中的御膳样式少了许多,也显得简陋,但比旁日丰盛多了。赵昺却十分满意,平日里自己吃的简单,厨房中备下的材料也少,仓促之间能做出不少也够难为厨子们了,当然这也就是在广州,否则在它处现卖都买不到。三人边吃边说,应节严说得不假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此次帅府军攻打广州,助战的有两支部队,一支是江璆的族兵和召集的义勇,人数有三千人左右;另一只是陈则翁兄弟率领的由盐民和收集的溃军组成的队伍,人数也有数千;再有便是俘虏的广州勇敢军残部和梁雄飞率领的九江军一部,也有三千多人。 江璆是王府翊善,又是广南西路转运使,他率领的队伍归入帅府军名正言顺,谁都没有异议,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俘获的勇敢军和九江军算是战利品,被帅府军收编同样顺理成章。麻烦的是陈氏兄弟的队伍,他们二人都是广东南路的官员,被征辟为帅府官员虽有‘仗势欺人’之嫌,可要用强也并无不可,难以处理的是他们的部属,而其中还有一支溃军便是驻扎在广州的摧锋军。 摧锋军说起来与皇室还有些渊源,其是靖康之变后由信王赵榛组建,又先后转隶张浚和岳飞部,直至绍兴五年授予军号,归于广东提刑司节制,财物则由广东转运司负责,与湖南飞虎军、福建左翼军和广东勇敢军一样成为地方镇戊军,但名义上仍属殿前禁军系列,由枢密院管理。其间也曾多次受朝廷调遣出境作战,驻守战略要地。 元军大举攻宋,临安陷落敌军进入广东,时任广东安抚使徐直谅遣广州人李性道权提刑,领摧锋军将黄俊,陈实。水军将领谢贤等至石门,阻止元军入广州。时广州兵力号称两万,李性道惧不敢战,仅黄俊部接战,余部畏缩不前,终于战败,退回广州。徐直谅逃出广州,元军入广州。李性道,陈实,谢贤投降。黄俊不屈,被杀于摧锋军寨佛殿下。 不久,熊飞于黄世雄,梁雄飞交恶,宋朝廷遣制置使赵缙反攻广东,熊飞响应,易宋帜攻广东。赵缙兵至广州于熊飞会合。黄世雄等弃城,李性道献城归降。赵缙入城,杀李性道。陈实,谢贤等。委任潮阳人马发为摧锋军正将,驻潮州,州人推为权知州事。号安抚使。今年正月元军二次占领广州,知循州刘兴,权知梅州钱荣之降,马发率部千人逃遁。后暂归入陈任翁麾下…… “前次,陈佥事曾经向我提过归于帅府之事,但我已明确拒绝他们了。怎么又旧事重提?”赵昺听完应节严的介绍,皱皱眉头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瑞州先生几次找到我称其弟伤势一直不能痊愈,而帅府军不日便要撤离,他欲携兄弟及老小一同前往琼州求医,却只字未提归于帅府之事。”应节严说道。 “呵呵,他倒是有些意思。他们兄弟要走,其麾下的兵丁怎么办,难道要解散吗?而麟州先生的腿我早已看过,基本已经好了,只需将养些时日,根本不必前往琼州啊!”赵昺笑笑说道,这哥儿俩是跟自己耗上了,若不是不想与张世杰再起冲突,他还是真心想收了他们。 “老夫也是如此和他们解说的,但昨日我听闻陈氏兄弟已经分别向朝廷上书请辞,而其麾下的义勇也纷纷前往府中募兵处应募,摧锋军统领马发也要求归入帅府。可现在广东制置使张镇孙已率部前来,不日即到赴任,如此一来,岂不徒生变数!”应节严有些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情他们要管也管不了,不管又会让同僚之间相互猜忌,实在有些为难。 “瑞州先生所为正是欲盖弥彰,想借此遮人耳目。不过其为归帅府,却也是一片苦心,让人难以辜负。”邓光荐也笑笑说道。 “两位先生说的是,他们这哪是投效,分明是将个烧的通红的火盆塞到我手里,这扔也不是,抱着也不是。”赵昺苦笑着说道,他们哥俩的把戏并不高明,连邓光荐这个书呆子都一眼看穿,更不要说朝中那些人精了。 “唉,殿下所言不虚。若是我们坚拒必然让要投效帅府之士寒心,若是收留又会引起朝廷和同僚的误会,恐有人会弹劾我们帅府有自立之心。留与不留确是两难。”应节严叹口气说道,他得到消息后也和各司主官商议过,可意见不一,这才想听听殿下的想法。 “两位先生以为陈家兄弟如何?”赵昺夹起块肉吃了,抬头问道。 “瑞州先生学识过人,为人忠义,有治世之能。出任广东副使之时,其掌管广东南路粮食货物转运,兼理边防治安巡察监督,忠于职守,调运广南粮食物资,尽力协助朝廷组织力量抗敌,一心匡复保国。值元军大举南下时局维艰之际,又倡义举勇起兵勤王。是个不可多得之才。”应节严说道,“麟州虽年纪尚轻,但吾观其谈吐不凡,对用兵之法很有见地,随兄至广东后领军奋战,以身许国,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方大将,国之栋梁。” “是啊,我也曾与其兄弟论过诗文,他们不愧为书读之家,对子集经典如数家珍,治国安民之策也深有领会,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叹他们明珠暗藏,难尽其才!”邓光荐惋惜地说道。 “那摧锋军战力如何,马发其人又怎样?”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摧锋军有兵额三千四百人,分驻广东各州府不等,又抽调一部前往临安勤王,分散四方。后几经调增,广州尚有兵千人。其因作战勇猛为广东清剿匪类,镇压反叛的主力,历次奉调出境参战,曾平琼州黎硐之乱、战蒙军于阳平关、大散关,援广西之战皆胜,鲜有败绩。”应节严说道,“马发其人却不甚了解,但其能以战功升至统领想也有些本事,城陷后又可独领一军逃出广州而不溃,应有统兵之才。” 赵昺听着二人之言好话说尽,不像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倒像是在为自己举贤……(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0章 变通 对于陈氏兄弟赵昺早有招揽之意,只是碍于‘清誉’还没有下手,没想到他们哥儿俩却先想出这么个顾头不顾腚的‘高招儿’,把自己放到火上烤。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还会有些犹豫,但赵昺本就是想一心逃命,希望能在乱世中寻个存身之地,却没想到摊子越铺越大,想低调都不可能了。而今只能是不断的扩张,使自己强大起来。 至于朝廷怎么看,赵昺反倒是最不会放在心上。别人担心会被弹劾自己是想图谋自立,意图篡位。可他不怕,形势如果依然按照历史的轨迹发展下去,恐怕等不到自己生出要篡位的心思,小皇帝便归天了,到那时候他们都要哭着喊着求着自己当皇帝,说不定自己还不想干呢!陈氏兄弟如今使出了‘顾头不顾腚’**,尽管谁都看的出来是怎么回事,但面儿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自己只需顺水推舟便可。 摧锋军就有些麻烦了,他们虽是地方部队,但也隶属于殿前司禁军序列。有和归附于帅府军的左翼军和勇敢军不同,其分别因为参加泉州之变和投降敌军而被朝廷视为叛军,赵昺兼并余部没有人会说什么。而摧锋军却不同,他们即便被赶出广州城也一直与敌作战,可赵昺又眼馋其战斗力,一支经过训练的百战之师总好过缺乏训练义勇,尤其是他们具有良好的血统,只要补充兵员经过一段时间的整训,便能很快恢复战力。 “两位先生,帅府和殿前司及枢密院哪个权力更大一些,咱们帅府有没有权力调遣地方军队?”赵昺想了想问道。 “殿下,这个不好说……也许有吧!”邓光荐首先说道。他知道天下兵马副帅这个官衔是临时授予的,并不常设,因而很难界定它的权限,对于殿下来说其实也是名誉大于实质。更多的是想以此为名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军的。可说它大,并没有旨意授予权限,管了管不了枢密院和殿前司谁也说不清;说它小,这头衔却是太皇太后亲赐,当今皇帝又下旨确认的,有着钦赐的牌子意在代表皇帝行事,按例应该比其它各部司高上一等。 “殿下,靖康年间金军南下,时高宗皇帝曾被授予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统帅天下兵马勤王。时只有兵马数千,但在收拢了两河和山东各路兵马将他们皆纳入麾下,才有了中兴之事。既然没有明旨,殿下效仿当年高宗皇帝之例收编各路兵马并无不妥,即便朝中有人非议,我们也尽可以此争辩。”应节严沉吟片刻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给来个糊涂僧断糊涂案,如今有报朝廷船队正向广东靠拢,广南东路制置使张镇孙大人也正率一应官员星夜来此。未免夜长梦多,先生便以帅府名义拟一道公文给摧锋军并上报朝廷,征调摧锋军马发部前往广南西路助帅府收复失地,镇压盗匪。然后让他们于明晚登舟以护送前往琼州船队为名即可离开广州。”赵昺听明白了。既然没有规定咱们就按惯例乱着来,反正这兵荒马乱的,朝廷自顾不暇也不会在乎千把兵丁的去向,即便有人想追究。自己在琼州天高皇帝远,他又能拿自己怎样。 “好,殿下此议妙极。我们帅府是借调而不是收编,至于何时让他们归建,那就要看战事如何了。”应节严听了捋捋胡子笑道。他虽不明白‘糊涂僧断糊涂案’是啥典故,但也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 “是啊,如此一来不仅堵住了他人之口,又得一支强兵,殿下真是妙计!”邓光荐也赞道,心中却也暗自佩服殿下有担当,他也帅府的名义下公文,却没有假借安抚司之手行事,等于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份胆气不是谁都有的。 “两位先生,咱们在广州城此次所获不少,但也几乎将市面上的铜铁、皮革和硝磺等军需物资一扫而光,而张大人不日即将到任,咱们还需抓紧时间将东西尽数运往琼州,否则他开口讨要也不好回绝。”赵昺让了让,三人吃了些东西后,又说道。 “殿下说的是,广东路历经战火,各州县衙门几经变动,府库亦已一空。而朝廷又难以拨付所请,只怕张制置使也穷的紧,也指望能从广州筹些军饷。”应节严点点头说道,他清楚大家都穷,但自己更穷,进了兜的东西向外掏都心疼,“现在粮食和抄没的财物已经尽数起运,所需军资也分批上船,明晚又有船队前往琼州,后军和左、右两军、征募的工匠业已随船同往。如今待运的只有牲畜和战马及前军和中军所部军兵,只待船只回返便可全部离开。” “嗯,先生,你们说咱们的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赵昺夹起一块软羊放到嘴里大嚼着说道,自己一番‘搜刮’之下,起码一、两年市场都难以恢复,给后任留下个烂摊子。 “呵呵,殿下多虑了。”应节严看着吃的满嘴流油的殿下笑道,“殿下下令惩奸除恶,返还赃物,将敌产分发给穷苦,而军中又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购买物资也是公平买卖,城中百姓、商贾尽赞帅府军乃是仁义之师,殿下贤明。” “两位先生,我想既然咱们做好人就做到底,将府库中缴获的钱资留给张制置使如何,也免得他无米下锅,到了吃饭的时辰便骂咱们师徒!”赵昺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 “殿下提议,老夫以为使得,大家毕竟同殿称臣,共同抗敌吗!”应节严愣了下,憋着笑道。府库中有多少东西大家心知肚明,比之抄没的财物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外人不知道啊,他们只需按所获账册移交便可。如此一来殿下可赢得清廉之名,苦却也只有张镇孙知道,可又说不出,还得陪着笑,而殿下的‘牌坊’无形间又高出了两丈……(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1章 战船(一) 经过二十来天的折腾,该走的都走了,该来的也要来了。府衙中安抚司、转运司、提刑司、平仓司和都作院及总计局都已先后转往琼州,如今只剩下内府各部和中军及各司处理善后的留守人员,喧闹的府衙比平日安静了许多,赵昺也难得清闲下来想想事情。要守琼州,必须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这是赵昺决定前往琼州时就认定的事情。如今船有了,兵有也有了,但能否守得住他心里还是没底儿。 赵昺知道忽必烈攻取江南之后便掌控了更多的资源,有能力随时组建一支大军发起远征,历史上其就先后两次发起对日本的战争,出动的战船就达数千艘、兵丁皆以十万计,当然这是在崖山之战彻底消灭了宋朝流亡政府之后的事情。但如果自己未能如他的愿死在崖山,这些力量就很可能会转而用在自己的身上了。 限于琼州的资源,赵昺深知自己不可能建设一支与元朝数量相匹敌的水军,只能在战术和技术上想办法,以质量上的优势战胜数量上的优势。而以他对这段历史的了解,明年便元军便会发起攻打琼州之战,以截断宋朝******的外逃之路,因而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如何短时间内将水军的战斗力提高一个层次已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现代人都明白,蒙古人已将冷兵器时代的战术和兵器发展到了极致,若想彻底战胜他们只能是发展热兵器。而热兵器正是起源于宋元交替之际,但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才得以完善,彻底取代了冷兵器。赵昺还没傻得以为自己真是神,能完成数百年的跨越,把科技树培植的像珠穆朗玛峰那么高。 前世赵昺以为制造一支最原始的铁壳船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但他来到八百年前才知道是多么困难。首先没有现代机械,只能全靠手工完成;即便找到了工匠。可所需要最基本材料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就算克服重重困难造出了铁甲船,装备了军队,但又如何驱动?用桨橹、风帆驱动岂不太搞笑了。 而即便克服了所有困难,实现了军事现代化,却让满脑子冷兵器时代战略、战术思想的军官去指挥作战,无异于将一辆奔驰的火车交给只会赶大车的驭手,那结果同样是一场灾难。胡思乱想和指望不靠谱的老天都是白搭,想想如今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将这数万人都拉下水啦,赵昺更觉时不待我。自己必须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解决当前的危机…… “立足现状,飞越发展!”赵昺突然笑了,这句话在前世曾写满大街小巷的墙上,当时自己还觉得很搞笑,如今想来却以为很有道理,可能这就叫做危机倒逼吧! 战船是水军作战的载体和平台,其质量优劣,关乎着水战的成败,这也是赵昺最熟悉的领域。因此他决定还是从改造战船下手。虽然古今的战船结构和差别很大,但万变不离其宗,原理还是一样,尤其是他有着多年制作古船模的经验。对于这方面还是有信心的。赵昺穿越以来,经历了两次遇险后一直对龟船情有独钟,因此想以其为蓝本打造大宋版的龟船。 可赵昺还面临着一个时间的问题,他前世作为有经验的工程师。知道一艘新船从设计、定型,到制造和试航需要一个较长的周期,甚至要消耗数年的时间。如今自己拥有龟船的船模。这是完全按照比例制作的,可以跳过设计环节,但要完全制造一艘新船仍需要时日,尤其是在当前制造技术和方式还处于全手工的时代,因而他对现有船只进行改造是比较妥当的办法。 现在赵昺的手头有不少船,再不是在甲子镇时担心连自己这点人都拉不走的时候了,而到广州后又抄没和缴获了一批船,如今大小都加上足有七百多艘,当然其中还有不少民船。但这个时代民船和战船采用的船体基本相同,只有上层建筑和配置有所区别,甚至不需改造拿来便能利用,即便在朝廷所领水军之中都有许多征用的民船和在泉州抢来的商船充当战船。 帅府军拥有的战船基本上可以划分为海上作战船只、内河作战船和江海兼用战船只三大类,其中有海鹘、楼船、艨艟、鱽鱼船、海船、多桨船、多桨飞江船、赤马、白鹞、千石船、戈船、马船、海鳅船等等名目的战船,还有些车船、无底船、火船等特种船只。同样这些船因为用途不同,结构也不同,并不是都可以用来改造成龟船。 赵昺首先将具有特殊用途的船只排出在外,接着便是那些千石船和海船,由于在南宋后期水战形式发生了变化,交战各方都注重船只的高大化,以便与搭载更多的兵员和增加冲撞能力。但体量太大使船只的机动性下降和速度降低。而他们面临的战斗是以琼州为基地展开攻防,龟船是以突袭为主要作战方式,机动性强却是必须的,因而只能舍弃这些大型战船。几经筛选,赵昺手头上只剩下三种备选船只: 其一是艨艟。其以生牛皮覆背,两厢开擎棹空,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使敌不得近,矢石不能攻,务于疾速,乘人之不及,速度快。可以看出此中战船与龟船型制最为相似,背上有牛皮制成的‘装甲’,以桨橹为动力,四面有箭窗用于攻击。且速度快,以突袭为主要作战方式。但由于强调船机动性,艨艟多是采用造型小巧的战船,载重量有限; 另一种是多桨船。其样式为湖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特点就是吃水浅,号称虽尺水可运,可广泛用于沿海和内陆水域。再有速度快,无问风势,逆顺捷急如飞的优点。 再有便是海船,身型高大,吃水深载重量大,可以搭载更多的兵员和武器及生活必需物资……(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2章 战船(二) 从外观和改造的难易度上来说艨艟是首选,但赵昺却没有选择它。※%,这是因为战船是用来作战的平台,还需要搭载武器。 在这个时期战船交战的方式除继续沿用古老的接舷战的同时,更为注重抛射武器的运用。一般情况下,双方是隔着一定距离作战,因而抛射武器在海战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便有了海战中‘弓矢为上,钩枪次之,手刀又次之’的说法。而由于火器的发展,火箭和火砲此类武器在海战中也格外引起重视。 当然宋元时期的火箭和火砲的应用还处于最初级的阶段。火箭不过是在箭矢上捆绑一个药筒,点燃后再用弓弩发射,以增加射程。而火砲也不是现代意义的金属身管火炮,只是以抛石机为动力发射的火药包。但因为此类武器既是抛射武器,又带有火攻的性质,在杀伤敌军的同时,又能摧毁敌船,还是受到了各方的重视。 为了能够在海战中取得优势,赵昺已经‘发明’了弩炮,并用于实战,取得了不俗的战果。这便解决了由于没有火炮,而又需要远程大威力武器的问题。但弩炮比弓箭不知重了几十倍,所需要占用的空间也大的多,操作弩炮的射手同样要需要多人完成,显然艨艟小巧的船身和较低载重量难以胜任。 另外龟船除了远程武器外,还具有一项必杀技,那便是依靠船头上的冲角撞击敌船水线下的船体,使敌船进水沉没。为了获得最大的冲击力,除了船只要有较快的速度外,还要有较大的体量,否则撞上后,沉的不知道是谁呢?而同归于尽也不是赵昺想要的结果。艨艟这几项致命的缺陷使其不得不出局。 以战船为载体进行水战的另一个特点是:战船必须根据战场的具体情况随时调整火力和兵力的配置。这就需要其具有良好的机动性能,快速分合聚散以取得战场的主动权。相反,战船失去机动性,则处于攻亦难攻,守也难守的境地,成为敌军肆意攻击的固定目标。从而失去战场的主动权。 艨艟采用桨橹为动力,机动灵活。但海船体量大,所以主要是靠风帆为动力,因此受气候,主要是风力影响明显。在顺风的情况下,水军战船乘驶自如,可以乘风直捣敌阵,尽量利用风力的影响,化为自己的优势。同理。要是逆风的情况下便会陷入机动困难,被动挨打的境地。而龟船是以突袭为主要战术选择,具有良好的机动性是必须的。显而易见海船难以胜任。 这样一来多桨船便成了最后的选择,其机动性虽不如艨艟,但其船身长八丈三尺,阔两丈,载重达八百料,可载兵士二百人。完全可以满足搭载弩炮和兵员的要求。且其体量较大,配上冲角在撞击中既能重创敌船。又能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多桨船顾名思义是以桨划水驱动船只航行,其用桨四十二只,可以保证它能有较高的航速,有良好的机动性,改造时加装桅帆,同样也具有靠风航行的能力…… “这也许便能守住琼州吧!”赵昺敲定了改造方案。也算是放下件困扰他多时的心事,大松了口气喃喃道,而脑海中出现了一副海上大战的情形。 海峡中宽广的海面上两军对垒,我军首先派出火箭船前出在远距离上实施打击,在漫天飞舞的火箭轰击下。敌船或被击中起火,或极力躲避,混乱中相互碰撞,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待火箭攻击完毕后,敌重整队形欲再行发起攻击时。伏于暗处的龟船发起突袭,在中远距离上弩炮不断发射,杀伤敌船上的水兵,击毁他们的桅帆。 敌船虽以抛石机和弓弩对龟船进行打击,但其背部的铁甲为它提供了良好的保护,无法对我方造成致命的伤害。在双方接近后,龟船转而使用冲角撞击敌船。而敌方士兵则想进行贴身近战,当他们成功跳到龟船背上时,才发现上面林立的铁刺成为新的噩梦,不是被刺伤刺死,便是不敢再动。有幸攀上船舷的,却被龟船中的战兵发射的箭矢或刺出的长矛击中,终难逃一死。 经过两轮打击的敌船队此刻已经元气大伤,这时以大型战船组成的我水军船队发起最后的攻击,以泰山压顶之势碾压敌小型船,夹击敌主力战船,同时以装备的弩炮继续杀伤敌船上的敌兵,掩护我军战兵进行接舷战,杀伤敌船员,俘获敌船,结束战斗。 当然这种理想的状况只能在敌我兵力相当,或是敌军略占优势的情况下。而如果在敌军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或是多路进攻的形势下,恐怕依靠自己水军的兵力难免捉襟见肘,难以实现所想,毕竟蚁多也可咬死象,那抗登陆作战就将难以避免。 “敌军强行登陆,我又该怎么守?”刚刚欢喜了片刻的赵昺想到这个问题又愁上心头,除了龟船、弩炮和火箭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他又陷入了苦思之中。他觉得自己就像处于风暴眼中,虽然暂时躲过了狂风怒浪,但周围却是滔滔恶浪,稍不小心便又将投入其中,自己必须小心的躲过,要不就只能迎上去。 “殿下,潘副使今晚便要率船队,押送最后一批物资前往琼州,他特来辞行,同时问问殿下还有何事情交待。”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在王德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又凑过来禀告道。 “本王没有什么事情,就按照预定的计划行事便可,我还有事情要想,便不见他了。”赵昺听了看看天已过正午,皱下眉道,显然对被人打断了思路有些不满。 “好,小的这就转告潘副使!”王德笑笑说道,退后出门。 “等等,命令潘副使取消所有出航计划,并令泊于外港的船舶全部进入内港,派水军巡视外海命留于外海船只在日落前必须全部回港!”王德的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殿下急吼吼地喊声……(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3章 预警 三、四月份正式信风正盛的时候,也是风暴最为频繁的季节,弄不好就是船倾人亡。这些日子帅府的船队频繁往来于广州和琼州之间运送物资和人员,大家对于天气的变化也十分关注,每次船队出发都会举行祭海仪式,祈祷平安,选定出航的日子和时辰。 赵昺对于气象的关心并不比别人少,但对于什么祭海他是抱着既不参与也不制止的态度。作为前世具有科学常识的现代人,他对此当然不会相信有什么神灵;而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实践者,他又无法以自己知晓的科学知识解释这种灵魂夺舍的现象。于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坐观其变。 说来也怪,在本应风暴肆虐的的季节,今年反而显得异常平静,船队几次往返都没有出现问题,大家自然认为是收了礼的神仙保佑他们,每次出海前也更不遗余力的送上贡品。赵昺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为了让众人求得心安也只能看着。但他知道风暴往往蕴藏在平静之中,因而是过得提心吊胆,将过去秘不示人的‘风暴瓶’摆在自己的书案上,以时刻提醒自己。 而今天赵昺一直沉浸在改造战船的事情中,当潘方前来此行都不想见。但就在王德出门回复之时,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风暴瓶,突然发现近日清如无物的溶液变得浑浊不堪,还在顶部形成了一个不断上升的涡旋,这种景象正是风暴即将来临的预兆…… “殿下,船只已经准备出发了,这……”王德愣住了,转回来不解地问道。 “今晚将有暴风雨,船只马上入港,抛锚,做抗风准备!”赵昺急吼吼地说道。 “殿下。不会吧?”王德瞅瞅外边,这两天雷停雨歇天晴的很好,只有天边飘着几丝云彩,且清风拂面,正是出航的好天气。 “唉,还是我亲自去说吧!”赵昺指指王德又颓唐的放下手,他没办法给其讲清楚,即便出去传令,底下的人还得进来问东问西。毕竟每天成百上千艘船进港出港,现在又突然封港。还要泊在外港的所有船靠码头,弄不好还会引起大乱,以为自己要关门打狗再捞一笔呢! 果然如赵昺所料,他命令一下府中立即是鸡飞狗跳,还留在府中赵孟锦和刘洙等官员都匆匆赶来询问殿下是不是又有变故。可现在时间紧急,他没有时间多做解释,只能再次祭出‘忽悠’**,称自己得到上天警示,今晚日落后将有风暴来袭。届时将是翻天倒海,船行海上将是九死一生。 王爷曾得天助利用暴风雨在海上毁灭追击敌船的事情,府中上下几乎无不知晓。殿下如此一说,众人虽不便追问详情。但还有些疑惑,毕竟现在是碧海晴空,又得术士祭海祈天选定的日子,犹豫间不知道哪位大仙法力更高。 可曾经历此事的赵孟锦却是对殿下深信不疑。他马上遵命。令已经上船准备前往琼州的士兵下船回营待命,并抽调中军士兵前往码头警戒,防止出现动乱;而刘洙见此也不敢怠慢。命手下水军船只靠港避风,又遣数艘快船出港巡视,告知过往船只入港避风,不听者可强力驱赶。日落前落下水关各门,没有殿下的命令不得开启,违者军法从事。 应节严赶到时府军已经听令开始采取行动,而殿下又说得确凿,他即便有所怀疑也没办法了。大批军队突然出动封锁港口必然会引起慌乱,应节严只能命各司衙门也动起来发布公告称今夜将有暴风雨来袭,为避免损失所有船只不得出港,各户也要做好防风准备,储备生活物资,减少外出,以免出现危险。 眼看着各司都动员起来投入防风准备,想想城中十几万人自然也安生不了,作为‘肇事者’的赵昺反而不安起来,这若是误报笑话可闹大了。自己年纪小本来就小,而府中最近大规模扩张,新进的人并不像此前的‘老人’那样信任自己,且怀疑自己一个顽童是否真的能处理府事、参与国事。今天自己突然大晴天的说要有暴风雨来袭,恐怕许多人已经认为是小孩子在搞恶作剧了,若不是赵孟锦支持,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 今天若是风雨如约而来,万事皆休,不但自己声望再度提高,且会让更多的人信服,有利于以后的工作;若是风雨未到,那自己就成了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自己以后说话就要大打折扣,即便是真人家也要先怀疑三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担心也没有用,他只能盼着老天爷给面子,风暴瓶没有掉链子,别让自己的‘老脸’掉在地上,再让人踩上两脚才好。 “殿下,应大人都出府亲自巡视去了,就不必担心了!”王德看殿下是坐卧不安,一会儿走到窗前看看天,一会儿又坐回书案前盯着摆在那里的小琉璃瓶发呆,以为他在为风暴即将来袭之事着急,过来安慰道。 “王德,若是折腾了半天,风却没有来,你说大家会不会骂本王呢?”赵昺看看天问道。 “这……这怎么会呢?殿下料事如神,从未失言,此次也定然能言重。再说殿下即便所言有误,也绝非有心,可若有疑而为言却可能误了大事!”王德愣了下又毫不质疑地说道。 他****与殿下在一起,从未见殿下有过什么敬神礼佛之举,也没见哪位大仙来访过。倒是经常画些自己看不懂的符咒般的东西,而慈湖便往往有惊人之举,因而断定殿下那是在卜算天机。今天其更是从早膳后边在书房中比比画画,而船队又是出发在即,殿下那会儿正是在演算求乩,推断气象,否则为何前些次殿下从未阻止过呢! “呵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倒是想的轻松!”赵昺笑笑道,他发现随着自己权力的增加,话都不能随便说了,弄不好就会被‘有心人’曲解造成误会……(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4章 远瞻 未时西南方的云层越来越厚,风也逐渐加大,即便在府衙中似乎都能听得海浪拍岸发出的巨响。↗頂點小說,到申时外边已然黑的不见五指,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倾盆暴雨骤然落下,整个广州城皆笼罩在风雨之中。 内书房中各处都点起了蜡烛,照亮了每个角落,隆隆的雷声,断枝落叶扑打着门窗,其中还夹杂被风吹飞的瓦片落地的脆响。王德指挥着几个小黄门检查门窗是否已经闭严,屋顶有没有漏水的地方,他不时偷眼看看小王爷,此刻其静坐在书案前托着下巴瞅着案上的烛火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外界的风雨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思索。 其实赵昺此刻是在后怕。如果不是当时自己习惯性的看了眼风暴瓶,此刻前往琼州的船队恐怕已遭灭顶之灾,数千条性命消失于风雨之中,上百船的物资沉于海底。这对还很弱小的帅府将是个沉重的打击,甚至影响到琼州的局势发展,乃至改变整个国家的大势,结果很可能自己的‘小船’刚刚便翻了船。 “筹建气象预测机构势在必行,绝不能再拖了。”赵昺暗筹道,这次能躲过灾难纯属侥幸,而自己绝可能次次都能如此幸运,必须建立专门的机构掌握气象变化,这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安危,也关系到战争的进程,国家的兴亡。 赵昺如此想绝不是耸人听闻,天气、气候作为战场环境条件的可变因素,无论是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在现代高技术条件下的战争中都扮有极其重要的角色。赤壁之战就是诸葛亮用一场大雾借的数十万支箭巩固了联吴抗魏的基础,又用一场大风创造了火烧曹营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从而奠定了天下三分的格局。 在现代,赵昺知道越来越多的国家和研究人员开始注意到天气、气候和战争的密切关系,并试图从浩如烟海的史籍中寻找对当今世界有启示意义的战例。总结人类在“与人斗,与天斗”过程中得到的宝贵经验和教训。如今甚至已经达到可以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人为地制造地震、海啸、暴雨、山洪、雪崩、热高温、气雾等自然灾害,改造战场环境以达到军事目的的气象战争。 而对于古代海战影响最大的便是风和潮汐。海浪能改变舰船的航向、航速,甚至产生船身共振使船体断裂,破坏海港码头,水下工程和海岸防护工程。小浪利于战船隐蔽接近敌方,大浪便影响舰艇安全航行,不利于登陆作战。掌握潮汐发生的时间和高低潮时的水深是保障舰船航行安全,进出港口、通过狭窄水道及在浅水区活动的重要条件。也是建设军港码头,水上机场,进行海道测量、构筑海岸防御工事,组织登陆,抗登陆作战和水下工程建设等必须考虑的重要因素。 鹿耳门之战中,郑成功借助潮汐变化领军顺利通过鹿耳门登陆,造成对荷兰敌军分割包围的有利态势,保证了顺利收复台湾。也许不久后依然会发生的崖山之战,敌将李恒也是利用涨潮的时机率战船从宋军背后夹击。控制了另一条水道,切断了汲取淡水的通路,最终无水可饮的宋军兵丁战斗力锐减,从而间接的导致战斗失败。从而彻底亡国的。 正是由于天气因素对战争的重要影响,才应该注意利用它们,避免它们对行动造成负面影响。这样才能在气象因素层面上确保战争的胜利。赵昺当然不会傻得以为自己能造出能影响气候的超级武器一举灭了鞑子,他只希望能预测出短期的气象变化。不要给自己造成大麻烦就烧高香了。 在大宋朝现在预报天气除了经验之外,人们只能寄予那些能掐会算,夜观天象的术士身上。这有多不靠谱他最清楚了,指望他们还不如相信公鸡会下蛋。但即便前世有着现代工具的气象部门做出的天气预报都时常被广大网友们吐槽和调侃,那赵昺深知自己手中的‘风暴瓶’肯定也并不完全可靠。 通过这段时间的使用,赵昺就发现风暴瓶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能提供的只是即时预报,那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就很短。比如此次是发生在船队没有的时候,如果他们已经入海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即便知晓风暴已经就要来临,那也毫无办法可言,只能是听天由命。而自己两次能成功利用风暴瓶的预报,不能不说有幸运的成分在里边。 要解决风暴瓶存在的弊端,办法只能是通过另外的方式和手段来判断天气的变化,然后与之相互印证,从而做出预判。可眼前自己唯一的方法还只有风暴瓶,更为尴尬的是这哥们儿还没有兄弟,世界上至今只有这单蹦一个,坏了都没处寻。再有现在自己不是只有一条船的时候了,也不可能次次跟着出海,在没有有效通讯方式的情况下依然是两眼一抹黑。 “我也许能给它找个伴儿!”想到此赵昺心中一动,风暴瓶中溶液的成分并不复杂,不过是蒸馏水、樟脑、乙醇、硝酸钾和氯化铵,这些东西也并不难找,如果能试制成功给帅府水军战船上都配备了这个东西就能随时了解天气变化,虽不能说万无一失,但总归多层保证。 “王德,我们马上去医药局一趟。”美好的未来让赵昺坐不住了,他起身道。 “殿下不舒服吗?我立刻命人去请危郎中!”王德还以为殿下病了,赶紧凑过来说道。 “本王好好的有什么病,我要去寻些东西!”赵昺推开他说道。 “殿下,外边风雨交加,咱们如何过去啊,不若等到明日?”王德指指门外劝道。 “等不及了,即便下刀子咱们也要去。”赵昺大声说道。 “是了!”王德见殿下如此说了,哪里还敢再劝,急忙命人寻来蓑衣给殿下穿好,又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黄门护卫着冲进了雨幕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5章 筹划 台风在广州盘恒三天后才逐渐减弱悄悄离去,而赵昺则在医药局的药房中也闭关三日。≯≧ 本来他以为制作风暴瓶并不是什么难事,所需的原料不过几种,天然樟脑这个时代想要合成的还没有;氯化铵这个东西自己已经在疫船上做出来了,再做也是轻车熟路;硝酸钾也可以通过提纯土硝获得;乙醇和蒸馏水获得更为简单。 本以为凑齐原料是最为耗费时间的事情,但没想到试制成功却耗费了赵昺三天的时间。风暴瓶制作攻略前世网上比比皆是,可惜的是他只记住了梗概没有细究,但这也怨不得他,谁能想到自己回跑到八百年前来造这小孩子的玩意儿。无奈之下只能试着来,好在手边还有一个成品可以做对比,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 赵昺先是采用不同的配比制作出多种溶液,现并不能获得相同的效果。于是又改变几种原料混合的先后顺序,再分别采用不同的配比进行实验。这样一来,所耗费的时间和原料就成倍的增长,绝不是当初想象的那么容易。他这几天困了就在药房席地而卧,睡上一觉,醒了接着做实验;饿了便让守在门外的小黄门们给自己弄些吃的;累了便在屋子里溜达溜达。总之他拿出了前世搞设计时候的精神,总算找到了合适的配方。 但好事多磨,赵昺忽略了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玻璃瓶,即便有也是从波斯进口的那种像满是雾霾的琉璃。不过他很快现药房中有许多盛着各式药丸、药水的玉瓶,水晶瓶,想想能用这些高级货盛放的东西肯定也不是普通药。如今的赵昺也顾不得许多,挑了几个透明度好的将里边的东西倒了,放入自己配好溶液兴致盎然的扬长而去,留下个烂摊子,还有敢怒不敢言一脸无奈的危氏兄弟…… 当赵昺走出药房时已风停雨歇,大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而地上却是一片狼藉。满是残枝败叶,破碎的瓦片,园中几棵有几十年树龄的大树也倾倒在地,看来这风暴不小。足以达到十一级以上了。府中一帮小黄门在忙着收拾打扫杂物,清理积水。看到殿下走过忙着行礼,眼中却平日少了敬畏,多了崇敬,就差拿他当神仙供起来了。 赵昺回到住处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吃了顿丰盛的早餐,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着自己手中有了风暴瓶,干湿温度计及简易的测风仪,应该可以组建一个简易的气象观测室了。然后再在琼州各处选址建些潮汐观测站,水文站,形成一个覆盖岛屿的网络,便可做些初级的气象信息收集工作,待有了积累,便又可能进行短期天气预报啦! 至于机构赵昺准备暂时挂在事务局。毕竟对于这个时代气象预报还是新生事物,由哪个部门主管也不大方便,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去做,放在身边还是稳妥一些,自己也可以随时‘指导’工作。另外他觉得应该给自己建造一个工作室,医药局的地板太硬了,自己刚长腰芽子都受不了;再有工具也不全,没有工作助手,这都不方便;还有地方要大,自己不仅要搞实验。还得搞设计,试制新器械,否则耍不开。最好御船上也弄一个,以便有灵感时能随时投入工作…… “殿下。抚帅请您前往前堂议事!”赵昺正做白日梦,王德又不合时宜地进来通禀道。 “唉,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啊!”被搅了好梦的赵昺当然没好气,可想着这些只能等一切安稳下来才有可能实现,叹着气起身移驾。可当他一进议事厅便觉气氛有些不对,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赵昺有些毛。 “殿下安好!” “诸位免礼!” “殿下此次飓风过境,摧毁民房百余间,城内多处被淹,死伤数十人。港内船只也有损伤,有多艘船因防风措施不当,导致沉没,其它损失还在统计。”应节严先禀告道。 “府中船只可有损伤?”赵昺听了问道。 “还好殿下告知的早,我们的船只又未出港,因而并没有大的损失,不影响航行。”刘洙起身答道。 “你们当初还犹豫,我就说殿下上能通神,预测凶吉,还好阻止了船队出海,否则府中这次损失大了,咱们也走不了啦!”赵孟锦大大咧咧地指着众人道。 “是啊,此事还是得多谢殿下,若不是殿下及时制止,下官定然凶多吉少!”潘方起身深施一礼道。 “诸位言重了,这……这是本王偶得的消息,算不得什么,还是各位采取的措施得力才得以保住船队,避免了损失。”赵昺想想把真相咽回了肚子里,‘谦虚’地道。 “殿下福泽万民,是我等之幸!”过去听到的是传闻,而现在是眼见为实,大家更为确信殿下有上天护佑,至于什么‘偶得’,众人都以为那只是殿下谦逊之言。 “如今百姓受灾,本王不安。赵都统你派兵丁帮助灾民重建房屋;郝院长你领府中医士诊治伤病;潘副使暂时也走不了,便主持赈灾事宜,放赈粮、衣物。一切所费便就由府中列支,庄主事也尽快安排赈灾资金,及时放不可推搪。”赵昺想着自己将广州城闹腾的不轻,现在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 “殿下仁慈,正是广州府百姓之福,下官(属下)定不辱所命!”施粥舍药这正是大善之行,殿下这么有爱心,大家怎么会阻止,又是齐声称赞道。 “先生,张制置使何时能到?咱们已经在此逗留太久,再不前往琼州赴任恐会惹人非议了。”谁不爱听好听的,被这么大家一个劲儿的夸不禁是喜上眉梢,但好在没有飘飘然忘了正事,他又问道。 “殿下,日前张置使遣人前来接洽,说还有三、四日的行程,想来未如时赶到恐是被风雨阻于途中!”应节严回答道,他明白殿下的心思,这是捞足了想赶紧走呢,免得被人分一杯羹。 “哦,我们还要尽早遣人接洽,做好移交,不要让人小看了咱们帅府!”赵昺点点头道,自己现在也算是名人了,总要讲点脸面,以后大家也许还要见面的……(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36章 救灾 王府现在别看人手少,但人员精干效率并不低,吩咐下去后各司立刻派人前往各处查验灾情,驻扎城外各军也接到命令开始救灾,医药院留守的几位医士也在衙外设堂接诊,免费放药品。≯>≥ ≦到晚上情况已然汇总报了上来,由于离城较远的地方接到消息晚,措手不及之下受灾比城中严重的多,农田和盐田被毁不少,人员伤亡也较大。 赵昺便又召集诸官商议如何救灾,由于他们是客军,没有权力减免租赋,只能自己筹措钱粮和物资救灾。这次殿下没有像往日那样吝啬,主动从内府拨付五万贯资金,帅府总计司又拿出五万贯用于救灾,这笔钱虽说不能完全弥补灾后的损失,但也能借灾民的燃眉之急。稍后就如何调拨物资、放赈济做了详细规定,会后相关人员便连夜出城,分赴各处展开工作。 府里的人大部分已经转往琼州,余下的几乎倾巢而出去救灾,府衙一下变得十分冷清。赵昺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昏昏欲睡,可现在大家都在忙,想找个说话的都没有,只能在空荡荡的府衙中闲逛,说实在的他自住自住进来还真没有全部走过,现在就当参观文物古迹了。 “启禀殿下,有众多百姓向府衙涌来,不知予以何为,属下是否派兵拦截?”刚刚走过一半,中军统领韩振突然小跑着过来禀告道。 “是饥民闹事,还是府中有人不法激起众怒?”赵昺听了有些吃惊地问道,好端端的百姓们上衙门能干啥?依照他前世的经验不是上访,多半就是请愿。 “殿下,下官不知。见情况不好便调兵分守府衙各处,未及查问便先来禀告,请殿下暂避。”韩振答道。 “嗯,应大人知晓了吗?”赵昺点点头,这韩振还不错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不是贸然行动。 “下官已经禀告过抚帅。他已前往大门迎候。”韩振说道。 “好,你即刻命军兵全部撤入衙内待命,切不可与百姓生冲突,更不得妄动刀枪。违者军法处置,本王稍后便到。”赵昺听闻应节严已经前往处置,心中暗松口气,其治理地方多年,经验丰富。定能有办法先安抚住百姓。但他突然想到军兵们都是些上过阵的厮杀汉,百姓们难免有过激行为,一旦激怒了他们起了冲突,伤了人那事情就复杂了,于是他严令韩振约束士兵不能动手。 “殿下,抚帅要殿下先避一避,万不可露面。”韩振却劝阻道。 “本王知道如何做,你即刻去保护抚帅,情况不妙便先将他抢下来。”赵昺催促道。 “是,末将遵命!”韩振犹豫了下答道。施礼后既往前去。 “倪亮,你带几个侍卫随我前去,看我的眼色行事,切不可妄动。”看韩振走远了,赵昺转脸对倪亮说道。他知道百姓们如果不是忍无可忍绝不会来找官府的麻烦,因此他还是决定亲自前去看看。但话又说回来,爱惜百姓可以,却也不想搭上自己的小命,于是吩咐倪亮跟紧自己以防有变。 “殿下还是等等,待情况明了再去不迟。万一……”倪亮对殿下是言听计从,王德却不能眼看殿下涉险,连忙阻止道。 “哪里那么多的万一,你去是不去?”赵昺不想听他啰嗦。打断王德道。 “小的当然要随殿下同去,可……”王德知道殿下一旦打定主意,谁也拗不过他,而自己虽一万个不愿意,但又是殿下的总管怎能不去,刚想再争取一下。殿下已经迈开小腿先走了,他只能追上…… 一伙人鬼鬼祟祟的摸到前衙却没有听到争吵和喧闹声,退守到衙内的军兵看着也是一脸轻松,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反而有种莫名的兴奋。这场面太诡异了,让赵昺有些迷糊,无法判断当前的形势,一时不知道是该走出去,还是退回去。 “殿下,殿下,让末将好找!” “韩统制,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当赵昺犹豫不决的时候,韩振寻了过来。 “殿下,末将刚刚已经探明,那些人是城中的商贾和士绅,他们并不是前来寻事的,而是有感于殿下入城后惩奸除恶,爱惜百姓,前几日又及时告知有风暴来袭,使得全城百姓得以及早准备避免了损失,因此特来谢恩的。”韩振三言两语道明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如此,白让本王担心了。既然无事,本王便走了,大家谢来谢去的太没意思。”赵昺说罢转身便要走。 “殿下留步,抚帅的意思还是请殿下露下面的好,如此即没辜负城中百姓的一片赤诚,也让百姓们一睹殿下风采。”韩振又叫住殿下,转述了应节严的话。 “本王不过一个小胖子有何好看的,一切交给应抚帅处理吧!”赵昺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让人指指点点,然后夸赞一番,自己还得陪着笑,跟傻小子似的。 “殿下,那些人可不是空手来的,他们带来不少东西孝敬殿下,以报救命之恩的。”韩振听了也笑了,殿下虽小却真有意思,他往前凑凑轻声说道。 “哦,都带来些什么,跟我说说。” “其中有一块‘救苦救生’的大匾,足有门扇大小!”韩振极力张开双臂比划着说道,可殿下对此似乎无动于衷,又赶紧回报说,“末将还看到有十多抬绢帛,后面有十多车粮食,几十头羊,百十坛酒。另外有几个大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估计装满了银钱。” “送来的东西还不少呢!”赵昺停下脚摸摸下巴道。 “是啊,殿下,末将估摸着加起来至少有四、万贯。”韩振伸出手掌说道。 “你没看错?”赵昺抬起头问道。 “没有,只多不少!”韩振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些人还挺大方的,是吧!”赵昺舔舔嘴唇说道。 “是啊,当然以殿下的恩情相比也不算多。可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殿下现个身也算给他们脸了。”韩振弯下腰说道。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咱们去看看?” “那好,末将给殿下引路!”韩振直起腰大声说道,心中却暗道还是抚帅了解殿下,只要提到钱他必会前去……(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37章 只取一文 赵昺上辈子只经历过上百人追着自己上门讨账,还没见识过上百人上门给自己送礼,自然想感受下这场面,也好安慰下前世饱受惊吓的心灵。 但上门给人送匾这种事情自己前世也干过,对程序门清。 雇个鼓乐队,领着人,这些人自然是穿着工装,面相朴实憨厚最好,但嗓门一定要大,演技要好,其中当然少不了还要夹杂着几位漂亮的女同志。大家一路敲锣打鼓、高喊口号,高举着匾额,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去干啥。到了地方人是不能进大门的,先要放上几挂鞭炮,吹打上一通,院里自然有人出来询问。 那嗓门大的就该出场了,大声宣扬着领导的善政,感谢对自己的照顾和帮助,这时门口就已经聚满了热心群众,媒体记者也‘闻讯’纷纷赶到,架好摄像机开始采访。这时领导们闻讯小跑着迎出来大家进去,大家当然不能进去,客气一番就在门口上演一幕感人的戏码,接着自己出场宣读表扬信,向媒体介绍事迹。随后便是将表扬信张贴在大门口,由几位漂亮的女同志送上匾额,领导与大家合影留念,表热情洋溢的讲话。 最后压轴戏上演,大家都认为领导为企业服务很辛苦,为了表示诚挚的谢意送上一个大红包,至于里边有多少钱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番推让后,红包收下大家走人,我出钱你得名利的和谐大戏终场。可每每演完,赵昺都要恶心好几天,因而他不愿意参与这种事情…… 事情果然如赵昺所经历的,古今程序都是一个样子,目的就是表示感谢之余,还有希望继续得到关顾。唯一的区别是没有扛着摄像机、端着照相机的媒体记着,但少不了八卦群众的跟进宣传,很快大家都知道是殿下先现了风暴来袭的迹象,从而下令采取措施,才避免了损失。于是大家‘呼啦’跪倒一片。又是表示感谢殿下活命之恩。 赵昺既然来了,当然就要极力配合演好这场戏,表示帅府军就是为百姓谋福利,为国家而战的军队。要上报皇恩,下要对得起百姓。而功劳绝不敢自居,此乃是上天的怜悯,帅府军上下的功劳,风雨无情人有情。自己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大家如此盛情,那是受之有愧,绝不敢领。 应节严在一边看得是目瞪口呆,他本还担心殿下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会打怵,说出些不合事宜的话,没想到殿下真不愧是出身皇家,不仅举止稳重,且言语得体。说话间又是上前搀扶谢恩的乡绅耄老,又是大礼相还,说话时是慷慨陈词。该哭哭,该乐乐,表情极为丰富,更极具感染力,将在场的百姓说的无不感动涕零…… “上天看顾,皇恩浩荡,殿下有德,乃我广州城百姓之福,飓风袭城才得以脱难,财产无损。为谢殿下活命之恩。今城中各行会,乡绅耄老和百姓筹集些礼物特献于殿下,犒劳府军,还望殿下勿嫌微薄!”该说的都说了。广州船行的会双手捧着礼单送上,后边的人将准备的各色物品抬至门前,摆满半条街。 “各位员外,乡贤,大家厚意,本王心领。但这些财物实不敢受。还请带回!”王德接过礼单递与殿下,赵昺接过打开看看,上面所列礼物绝不止韩振所说的那些,仅银钱就过五万贯,真可谓是厚礼了。 “殿下,此乃城中上下的一片孝心,还望收下!” “诶,区区小事,本王受之有愧!” “殿下,自帅府驱逐了鞑子入驻广州城,惩处叛逆、救难济苦,使得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可谓政通人和。此皆是殿下之功,众军之力,我等小民理当犒劳,万不要推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帅府自有帅府的规矩。妄动百姓钱财者皆斩,此乃帅府铁律,本王绝不敢犯,还请各位海涵,心意本王领了,东西还请带回!”赵昺再次拒绝道。 “殿下……”领头的会懵了,按照规矩三推三让之后便应收下礼物,大家其乐融融,但殿下明显是坏了规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噗通跪下了,后边的人也噼里啪啦跟着跪了一片。 “殿下,府中虽有规矩,但这却是广州府百姓的一片赤诚,再说此事也称不上妄取,殿下便收下吧!”应节严见状急忙上前说道,殿下如此就太折了人家的面子,弄僵了大家都下不来台。 “既然如此,众人也请起!”赵昺沉吟片刻,俯身扶起会道。 会以为殿下终于回心转意,爬起来施礼后叫众人也起身,心里琢磨这殿下规矩是比那些知府,县令规矩大,还得多跪一次才肯收下。可正等着殿下下令收取的时候,却现其下了台阶,走到那些礼品面前,转了一圈,又让随侍的小黄门将箱子全部打开,好似不相信他们似的要一一验收,这让其更看不明白小王爷要干啥。 赵昺转了一圈在一个钱箱前立定,摸摸箱子中的钱,又从中拿出一陌钱,将穿绳解开,摘下一枚铜钱拿在手中,快步走回门前的高阶之上。此刻众人都不知道小王爷要做什么,眼睛都盯着他看。而应节严也搞不清殿下要做什么,但觉的他肯定又要做出点惊人之举。 “各位父老乡亲,广州城两度沦陷,频遭兵火,今又遇风灾,可谓多事之秋。而大家依然捐饷助军,本王深为感动。如今盛情难却,便取一文铜钱以全诸位拥君之心,余下的还请诸位原数带回!”赵昺高举那枚铜钱向众人深施一礼高声道。 ‘嗡……’殿下话一出口,底下一片哗然,连应节严也是一脸震惊,他没想到殿下会轻易舍弃到手的钱财,前些日子其可是还未缺钱愁得睡不着觉呢。喧声过后转而又陷入一片寂静,几个领头的乡绅会也是面面相觑,大家过去见过清官,可那也都是两手沾油的,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进行下去。 “好一个忠肝义胆,万贯钱财只取一文的小王爷!”正当场面尴尬之时,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38章 肉疼 赵昺循声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几个人,当先一人是个五旬上下的中年文士,风尘仆仆,头上裹着纶巾,身披蓑衣,脚上一双草鞋,裤脚上满是泥点。身后跟着几个壮汉牵着马,背着长刀,显然是他的随从。 “下官广南东路制置使张镇孙参见殿下!”那文士紧走几步来到阶前躬身施礼道。 “哦,你是张置使?”昨日还说他需要几日才能到,没想到转眼出现在眼前,赵昺不确定地问道。 “这是下官的印信,请殿下验过!”张镇孙见殿下有疑,想想大家并不相识也不奇怪,便从一个随从腰间解下一个包裹,取出个匣子捧着说道。 “先生,可对?”倪亮下去取过递给赵昺,他哪里认识,转手给应节严验看。 “殿下,正是!”应节严仔细看过后点头道。 “张大人到来也不通报一声,本王未及备宴接风洗尘,真是罪过!”这边确定了,赵昺立刻迎下去笑意盈盈地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下官不告而至,还望殿下赎罪!”张镇孙急忙还礼告罪道。 “殿下,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请张大人进府叙话吧!”应节严跟下来言道。 “张大人请!”赵昺向其介绍了帅府的几位大佬,大家又相互见礼后说道。 “殿下,这还有许多百姓在此,还是先处理公务吧!”张镇孙指指阶下那些不知所措的乡绅百姓笑道。 “本王真是糊涂,不过张大人才是这里的父母官,就请大人处理吧!”赵昺听了笑着拍拍脑袋道。 “诶,下官刚到,不解内情,还是劳烦殿下吧!”这些人都是冲着殿下来的,人家客气,张镇孙怎敢越殂代庖。忙推辞道。 “即便如此,那本王就代劳了。”赵昺也不再客气,这么多人挤在衙门口也不是事,他便将为首的十几位乡绅耄老,连带各行会首一并请入府中…… 刚才赵昺已经有了计较,不收众人的东西也是有目的的,待众人落座后便开了腔。他先向大家宣布了风灾给广州城造成的损失,并讲了府中救灾的安排,可帅府军撤离在即,他希望将众人捐些钱粮用以帮助灾民。 但此次官府并不参与其中。而是由他们选出公正清明之人主持,安排捐款的使用,负责安葬亡者,抚恤伤者,修补被毁的房屋、桥梁,重建冲垮的水坝、盐田,以求渡过难关。事后由官府出资将捐资者的名姓和款额刻于碑上,立在府衙大门前,以为褒奖。 赵昺如此安排等于将进贡给自己的钱用于灾民。并不需要他们另外出钱,而那些捐资者即得以善名远扬,又给王爷留下好印象。这样的好事大家如何不肯,纷纷表示愿意效劳。当下便在殿下和诸位官员的见证下推选出五人来办理救灾事宜。赵昺当然又是赞赏一番后才将他们亲送到府外,那是给足了众人面子。 送走了这些人,赵昺再回堂中与张镇孙叙话,这才搞明白怎么回事。原来张镇孙接到旨意后便会同王道夫和凌统以制置司的名义开始征缴税赋。招募士兵,收编散于各处的散兵游勇,准备攻打广州。但此刻广东各州县还有留守的元军。仓促之间他们也无法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正在筹备之时便传来帅府军已经收复广州的消息。 张镇孙与王道夫、凌统商议之后,认为广州一失敌军必人心惶惶,再加上敌军大队陆续北撤,正是借势收复失地的好机会。于是他们便带领三千多人马边攻州略府,边向广州进军,陆续收复了十几座州县。就这样一直打到了惠州,此刻已有了三、四万人马,而帅府派来接洽的使者也寻到此,转达了赵昺的意思,让他们速来接受广州。 广东军此时家业大了,且朝廷便滞留在广东沿海附近,也需他们协饷,而他们收复的地方刚经兵火筹措粮饷也日益困难,进军广州便势在必行。而过去行军没有火车、汽车,大队正常情况下一日行军不过三十里,偏偏又赶上飓风扫荡沿海,道路泥泞难行,速度更慢。可帅府催的又急,张镇孙就带着几个随从冒雨先行,他们日夜兼程昨夜到了城外,因为城门早已关闭,只能清晨入城,正好赶上了这一幕。 说了会儿话,赵昺看张镇孙直打蔫,明白他们赶了好几天路累得跟狗似的,再不懂事也知道该让人家休息休息再谈公事。便命人备下热水热饭,安排了住处,让他们明日再议交接之事。 “殿下,今日所为真是大出老夫意料,让人佩服啊!”堂上没有了外人,应节严笑着说道。 “这都是先生教导的好,其中可有不妥?”赵昺嘿嘿一笑道,心里暗骂你们这帮人都把老子当钱串子了,可我又是为了谁啊! “殿下如此,老夫以为恰如其分,并无不妥之处。只是……”应节严看着殿下欲言又止道。 “先生是想说我无利不起早,放着到手的钱不拿,肯定是又有什么安排,对不对?”赵昺看老头嘴角带笑就明白他所想,这是在探自己的底儿。而从他那‘贱兮兮’的样子就知道小时候肯定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哈哈,殿下果然聪明。我们撤离在即,殿下业已下令赈灾,此已是仁至义尽,收下商贾们的献贡也顺理成章。而殿下却只取了一文,老夫实在是不解?”应节严被殿下点破,并不觉尴尬,哈哈一笑又问道。 “我若说本王心怀慈悲,看不得百姓受苦,先生断然不信!”赵昺明白老头的意思是说自己装逼装过了,自我解嘲地笑笑道,“但先生定知民心向背之意,广州城来日依然是敌我争夺的重点地区,要想让百姓在蒙古人利刃的威胁下依然能心向我大宋,仅凭几句忠义为本是难以实现的,只有让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受到皇恩浩荡才行。不过那么多钱就这么扔了,还是有些肉疼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139章 悄悄的走 景炎二年四月二十八日,更鼓敲过两遍,广州城早已关闭的水关再次开启,泊在内港多日的御船悄然离开码头,没有万民箪壶相送,没有锣鼓鞭炮,更没有百官长街相送的热闹场面,伴随他们的只有单调的浪潮声和水手此起彼伏的号子声。御船和随行船只依此通过水门与外港中杨帆待发的大队会合,出珠江口向西南方向驶去。 “抚帅,殿下真让人看不懂了,此次不但将府库里的钱粮全部留下,还命下官将近期市舶司收取的税金也全部转交给了广东转运司。”潘方苦笑着说道。 “是啊,虽说钱只有二十多万贯,可我们来时整个帅府的家底都没有这么多,殿下就那么一句话便都给了他人。抚帅得跟殿下说说,虽然现在宽松了些,但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儿!”庄世林也忍不住抱怨道。 “抚帅,当初我们来时偷偷摸摸地取了广州城,如今走也是悄默声地离开,洒家怎么觉得咱们帅府军来去都跟做贼似的。”赵孟锦也不住摇头叹气道。 张镇孙来到广州后次日帅府便与广东制置司开始交接,殿下不顾挽留随即搬出广州府衙迁往它处办公。而殿下也并没有像此前所说的那样将府衙中所有的家什当做战利品搬走,反而按照入城初府库的账册补足亏空才办理移交。帅府各司离开时,殿下下令除个人随身物品和文档外带走外,衙中旧有之物及重新置办的一些物品尽数留下,全部交给广东方面,使其入驻后根本不需要另行布置便可开始办公。 随着广东军陆续到来,帅府军尽数撤出广州城,各防地也依序移交,军营中一应物品也依例皆转留给他们,而后全军集结于城南原敌赤马探军旧寨。殿下如此安排。不说广东方面惊叹不已,连帅府诸官也十分不解。过去大军移防无不尽搜刮之能事,能带走的绝不留下,带不走的也会转卖他人,能给后来者留下座空营就算对得起他们了。 东西给了就给了吧,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帅府众人心中不愤。即便不说广州城是帅府军打下来的,就凭殿下当朝亲王、天下兵马副帅的身份,地方上就得远接近送好好的招待,离开时也得送足仪程举城送别。殿下可好,在今日傍晚闭城后才下令全军登船。二更后开赴琼州,严令不准惊扰地方。 张镇孙等一干人等也是在应节严代王爷辞行,并请开水关时才得知殿下要率军离开。可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来得及准备,只能亲领广东几位主官赶到码头送行,双方离别只有几杯清茶,几声珍重而已,帅府军和殿下就在这沉静的夜晚中悄然离开。 “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应节严听他们发完牢骚悠悠地说道。 “抚帅这是何意?”赵孟锦打仗是把好手,可毕竟读书少。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此句出于《老子》,说得就是只有为了天下而舍身的人,上天才能将天下大器托付于他。殿下如此做现下想来确实如此,自先帝两朝。鞑子南侵,军国用度浩繁,朝廷为解困顿只能取之民间,百姓承受税赋为历朝之极。如今几乎举国沦丧。而朝廷用度不减,可民间财力已竭,殿下能体恤百姓。救济贫苦,施以仁政,又能以国家大计为虑,从中周济同僚,以为大善。今又弃繁华,舍身为国远赴琼州,可谓以身为天下了。”邓光荐接过话解释道。 “是啊,殿下如此年幼已知为天下计,我等却为些虚华之物而计较,只此已落下乘!”潘方听了叹道。 “嗯,洒家有些明白了。今日我们帮了他们,看那张置使恨不得以死相报。来日我们有难,其如何能坐视不理。殿下花了些小钱,却得一强援,这算起来还是划算的。”赵孟锦咧嘴笑道。 “都说君子爱财取之以道,现下看君子有财还需用之有道,殿下之思,却非常人能及!”庄世林暗道。不过他的视角又是不同,殿下取财未伤民力,未损商贾,却得巨万;而用钱又未耗自己一分一毫,却使得同僚叹服,民间敬仰,还让这帮酸儒莽夫们由衷效死。不禁感叹常人有钱是买宅置田,蓄养娇妻美妾,购进奇珍异宝;可殿下有钱却是收买人心、民意,得到的是天下,这理财的手段实在是高。 “殿下天赋秉异,做事常常出人意料,若不细思,难以参透。以后切不可以常人之心度之,妄加议论,免得遭人误解!”应节严见众人释然,板着脸说道。 “下官明白了!”抚帅的话带有警告的意味,而妄议上官也是官场大忌,大家如何不明白,齐齐应道。 “大家先行休息吧,明日还有事做!”见众人都不再质疑,应节严点点头道。心中却是暗叹自己这个王师当的真不容易,徒弟每搞出点事儿,他还得在后面给其擦屁股…… 次日清晨,城门复开,人们突然发现守门的士兵已经换成了广东军,驻扎在城下的帅府军已经人去营空,而泊在城下码头的御船业已消失。帅府军撤离的消息迅速在城中传开,不敢相信的人们纷纷涌至码头查看,但真相就在眼前,曾樯桅如林的军港中一艘战船都不见了。 “殿下仁义啊,他为了不扰城中军民,在深夜已悄悄离开!”一位老者噗通跪倒在码头上哭嚎道,“帅府军入城不足一月,秋毫无犯,惩奸除恶,还广州郎朗青天,使得耕者有田,贫者有屋,此乃我百姓之福。有殿下在,我大宋复土有望!”众百姓为情所感,纷纷跪倒向西南跪拜遥送殿下。 稍后,城中船行会首宣布为感激殿下感知飓风来袭,并告知船舶入港避风,使大家免于船毁人亡,决定捐资在东濠内港为殿下修建生祠,以兹纪念。一时间城中百姓踊跃捐款捐物,出工出力,不足一月便建起一座宏伟的大庙,供奉的是个一脸坏笑的小童,据说是位见过殿下的画师根据记忆所绘。 为避殿下名讳生祠称‘六大王庙’,因传说殿下有通天蹈海,预知风云只能,凡船只出海之前都会到庙中祈求平安,视其为‘海神’……(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0章 疑难 御船虽大,却行于海上,终归不如陆地上安稳。但赵昺却睡得很香,直至日上三竿才醒,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也可谓的人生两世头一遭,自己居然真的领兵打下了广州城,现在回想还跟做梦似的。可想想自己扔出去那么多钱还是肉疼,但转念一琢磨也是值得的。 前世经历也让赵昺早想清楚了,钱多了也是祸害。在那个时代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甚至成为超级富豪,可许多人又因为各种原因率先倒下去了,甚至为之付出自由和性命,进而人们便都在问:在人世间,是作一个超级富豪好一些呢,还是作一个知足长乐的人好呢? 赵昺以为有钱并不能代表着快乐。你的财富多了,自然打你主意的就多了,用抢、用骗、用偷、用诈,等等手段,让人防不胜防。所以,人们说富不过三代,又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讲的都是富贵不可长久、富贵可能会导致事物走向另一个反面的道理。而原因无非是贪婪二字。 所以金钱、名望、财富,在带来益处的同时,不善加利用同样也会附带着招致祸患。比如自己的那个跑路的原老板,亿万财产一夜赔光,而今不知道整日惴惴不安地躲在哪里刷盘子呢,体会着从天堂到地狱的酸爽。而自己也正是因为贪婪才成了别人的替罪羊,如今跑到这大宋朝依然不得安生,想想都是报应。 老子云: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意思是说任何好的东西,都不可长久,他无非要说明一个道理:真正的聪明人,不仅能够享受这些东西带来的好处,而且,能够抵消其附带的祸患。这样才真正能够做到优游自在。进退自如。这是前世网上十分流行的一句话,意思大家都能看明白,但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参透,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富豪跑路了,当然从未富过的赵昺更悟不出什么意思。 但赵昺当过‘打工头’,知道工资给的足,工人干劲就足;奖金给的高,加班就积极;钱送的够,没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就是说只要你舍的出去,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中心思想便是想要对方的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给予。还得不断的给,积累到一定的阶段量变就会产生质变,对方已经把你当成他的自己人。再进一步,当对方已经把自己等同于他的时候,要什么就会给你给什么,不要什么依然会给你什么。 不过到了一定层次舍的就不一定是钱财了,也可以是权力、地位、荣誉,只要是其想要的。当然啦,如果真比自己弱就不用如此费事可以放手抢之。比如落到赵昺手里的那些广州奸商,个个都被抄了个底儿掉。但是抢仍然可能发生意外,保险系数不是最大,还容易让人诟病;而他发现靠慢功用文火烹小鲜则几乎铁定成功。靠着小恩小惠成功的组建了帅府军就是例子,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钝刀子割肉不觉疼,现在那些人都成自己的心腹骨干。 随着摊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大。逼着赵昺不得不想的更多。可要想将更多的人收为己用,就需要更多的方式和方法,一方面要树立自己良好的形象增强号召力。另一方面也不要指望群众的觉悟都那么高,该给的实惠还是要给的。而他这一路耍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如此做也是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和前世的工作经验,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权谋之术…… 醒了一会子了,赵昺赖在床上依然不愿起来,此次攻打广州他有四个目标:筹款、招贤、扩军和移民。在广州帅府抄没的敌产及赎罪捐纳以百万贯计,其中大部分采购军需和生活物资,余下的钱也够消耗一阵了;帅府军在广州收编了摧锋军、勇敢军和九江降军,江璆和陈氏兄弟所属义勇也皆加入,全军已有兵五万余众。 移民却不尽人意。广州相对富庶,没有人愿意前往,只有被发配的罪官和叛逆眷属强制送到琼州。但却有从各地逃到广州的流民约三千户愿意迁往琼州,也算略感欣慰;在古代工匠被视为贱役,当然算不上贤才。赵昺却不这么认为,都说寒窗苦读十年一朝成名,可培养一个熟练的工匠却十年不止,此次帅府征募了两个官场的工匠数百人随军前往琼州服役,反而是没有士人愿意接受征辟。 即便如此帅府上下仍有八万余人前往琼州,这对于仅有三十万左右人口的海岛仍然是不小的冲击,这么多人的衣食虽暂时不需要地方上解决,但依然要解决住的问题,必然会给当地造成巨大的压力。尤其是这么多人的涌入定会改变琼州的人口结构,触发许多矛盾。若在平日也许并不会造成多大影响,但在战时就有可能坏了醋,而据赵昺所知历史上琼州陷落就是因为内奸与俚人勾结元军造成的。 赵昺想到这又是一阵头疼,如今大敌当前,而内部又不靖。自己要练兵备战时刻准备应对蒙军的进攻,还要清理内部不稳定因素,这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而自己恰恰缺的是时间。若想求全必然顾此失彼,而完全放手不管又会留下祸根。因而必须要有一个完善的方案,根据情况分清主次,区别应对。 “看来得找老头儿商量一下了,看看如何安排!”赵昺琢磨了半天,除了头疼没有任何办法,意识到这个问题绝非以自己的能力可以解决的。 不过赵昺可不是当初,身边只有个‘傻小子’陪着的时候,事事都要自己操心。如今自己也是统帅数万兵马,镇抚千里的大佬儿,按过去怎么也算是割据一方的军阀了,手下不说谋士如云,猛将如林,但也有几个名士在府,跑腿儿的无数,有事他们不替自己分忧,要他们作甚。想到这里赵昺如何还躺的住,跳下床便去寻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1章 后院之忧 先生就是先生,解惑的时候都不忘授业。赵昺兴冲冲的去找应节严问计,老头儿并没有急着为他出谋划策,而是从琼州的归宋的历史谈起。当然老头也会偷懒,他让邓光荐主讲,自己在一边补充,谁让其年轻,读书多呢!不过这也就是赵昺,六岁的身子,而立之年的思想,否则不是睡着了、便疯了。 你想想听两个唐僧从几百年前讲到当下,这还不是讲故事,说评书,而是在讲枯燥无味的历史。再加上他们极为负责,唯恐殿下听不懂,又担心有所遗漏,难免啰嗦。这让赵昺不得不怀疑两位师傅是在报复自己,谁让他从三位师傅进府就没有正经上几天课,可也不能全怪他,谁让府中他最忙呢!不过听听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让赵昺大概了解了大宋对琼政策的演变…… 海南岛在汉武帝元封元年始建珠崖、儋耳两郡,正是进入中国版图,三国时海南岛归吴国管辖,至梁代又在海南岛重建崖州。隋朝一统中国后,将崖州改为珠崖郡,且在海南岛的西南部新建了一个临振郡。唐朝时为加强统制,将海南岛划分为五个州和二十二个县,州县建制已遍布环岛沿海,统辖区域得到扩展。 宋太祖开宝四年二月,宋朝大将潘美攻克广州,南汉灭亡,海南岛开始归宋朝统治,设琼州、儋州、振州和万安州等四州十三县。儋州位于岛西,振州位于岛南,万安州则处于岛东,但在岛北要地,则长期是老的政治中心崖州和新崛起的政治中心琼州并存,为使岛北岸的行政管理趋于统一。但宋朝时期海南岛的行政建制变动极为频繁。 开宝五年做出重大调整,即所谓的‘并崖入琼’和‘改振为崖’——废掉崖州,将其所属的舍城、澄迈、文昌三县改隶琼州,结束海南北岸两州并立的局面;但延用了数百年之久的“崖州”一名并未废弃,而是将岛南的振州改称崖州,从此。一崖一琼,分置南北,‘琼崖’也就成了日后海南岛的代称。但明确儋、振、崖、万安四州隶属琼州,同时还将琼州府治从琼山县治移至今府城。 太宗至道三年将全国定为十五路,分广南路为广南东路和广南西路,此后海南岛便隶属于广南西路。同年还设置了全岛最高行政、监察机构——琼管转运司,由琼州知州兼任,统领全岛州县,琼州治所也移至今府城。琼州为首。统管儋州、崖州、万安州 至神宗熙宁六年开始,又进行了‘废州为军’的建置改革,即将除琼州外的海南另外三个州全部改为军,即废儋州为昌化军、崖州为朱崖军(后改称吉阳军)、万安州为万安军。‘军’为宋朝地方的行政区划,有两种,一种是与州、府同,隶属于路;一种是与县同级,隶属于府、州。海南三个军明显是后者。将三州改为军,这无疑是明确了上下隶属关系。与宋初“并崖入琼”可谓一脉相承。 最石破天惊之举还是在大观元年,徽宗下旨于海南中部黎母山腹心地区建立了‘镇州’,并设下都督府,后又升镇州为靖海军,并移琼管安抚司驻镇州,以镇州知州兼琼管安抚督监。使镇州一跃成为全岛的政治和军事中心。然而镇州及都督府不到四年即被废,又恢复了琼州的主导地位,并升琼州为靖海军。 而到了高宗绍兴六年,干脆将昌化、万安、吉阳三军废为宜伦县、万宁县、宁远县,实行琼州直管县的二级管理体制。但由于海南当时落后的交通条件及各地区发展不平衡的局面,这种管理体制难以为继,所以仅七年后,又再次恢复了各军的建置。可见这一时期海南岛的行政建置虽然变动极为频繁,但其贯穿始终的一点则是确立和加强琼州的行政中心地位,也就是独尊琼州…… “哦,原来如此!”赵昺听到这里恍然道。 “殿下悟到了什么?”应节严捋捋胡须问道。 “听两位先生如此说,我想与鞑子这一战必然会在琼州了。”赵昺言道,刚刚他想的却是自己在广州曾规划过海口的未来,不过也知道很长时间内将是一张画饼,可老头儿偏偏没有反对,反而支持的原因就是守海南必守琼州。而原因不仅仅这里距离大陆最近,还因为琼州乃是各州之首,攻下它便等于拿下了一国之都,从而迫使各地臣服。 “殿下果然聪慧,能于此及彼。”应节严很是欣慰地微笑道。 “那殿下所想岂不也有了答案。”邓光荐也笑了,赵昺发现其笑起来很好看,也算是个中年帅哥儿了。 “先生的意思是,帅府当前经营的重点仍放在琼州,在此集结重兵备战。”赵昺说道。 “不错,敌若攻琼必从海上来,而琼州近海,又为首府,敌比倾力取之欲一战而定。”应节严说道。 “先生所说不错,但我仍担心内部不靖,恐大战一起有人趁机作乱,以致腹背受敌。”赵昺知道兵力集中于一处,必然会导致其它地区薄弱。 “殿下所虑不无可能,岛上各黎硐叛附无常。而自蒙古南侵后,闽南人越海落籍琼州后,开垦土地,建立村落,逐步向山内拓展,与俚人争地,矛盾日渐激烈。而山中腹地仍有不服王化的生俚,他们时常下山劫掠村社、路人,以致驿道荒废,陆路不同,确是隐忧。”应节严面色凝重地说道,“我朝经略琼州对俚人多以招抚为上,以归附的熟俚为土官,受命御守咽喉要道,安靖地方,传达政令,征收税赋。但自先朝以来官员畏惧琼州险恶,多不赴职,使地方日渐糜烂,武备不竞,土官坐大,政令不通。” “攘外必先安内!”赵昺咬着牙说道。老理儿说的好家中不安、定招外贼。稳定地方与御敌同样重要,只有无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对敌……(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2章 安琼策(一) 两人对于殿下攘外必先安内的提议十分赞同,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何处理好与蕃民和俚人的复杂关系令历代都十分头疼。↑頂點小說,这回主讲便换成了从政经验丰富的应节严,而这一切得从岛上的住民说起,赵昺听着不禁感慨,老头儿的功课做的不比自己少,也更为详尽,从各族的来历,生活习俗及与朝廷的关系都理的甚为清晰。他也对岛上的移民史有了大致的了解: 在汉族人口大批量迁徙上岛之前,最早从华南大陆迁徙到海南岛的俚族先民可称为原住民,继后是临高人、疍民、俚人等等。 先秦,海南岛原住的骆越族群,是海南岛上最早的居民,也就是是俚人的祖先。南北朝时,大陆两广一带的俚人跟随首领冼夫人,大规模迁移海南岛,并归附冼夫人统治。骆越族人与中原人“杂居其间,乃稍知言语,渐见礼化。”此后中原文化开始全面浸润骆越族群的原始文化,骆越族融合于汉族之后,这些群体不再为称之为越,而称之为俚。 临高人到达本岛的时间比俚人晚,在秦汉之际他们才从广东、广西渡海迁入海南岛,在俚先人从北向南迁移以后,地盘才为他们所占领。故俚人一贯称呼临高人为“客”,而临高人则从不称呼俚人为“客”。本朝的征夫,后来有一部分亦加入“临高人”行列,主要居住在岛北的临高地区。 汉民在秦统一全国后,经略岭南,中原人开始陆续南迁入琼,其中有将领、士卒、商贾、赘婿和谪徙罪人及平民百姓,此后历代皆由进入。但主要来援是避祸的流民、戍边的军兵、经商的商贾和贬嫡的官员等。 入宋之后,迁入海南岛的大陆移民成份发生变化。宋初北方的少数民族先后建立了辽、金、元等政权,他们之间连年混战,并不断南下攻宋侵扰宋朝边境。给中原以至江南地区的人民带来严重的灾难,迫使大批北方人民南迁,其中相当部分南迁的中原人先进入福建,再从福建迁入海南岛。蒙军大举南下后福建遭到“元兵扰攘”,又有一大批闽南人迁入本岛。 由于迁徙入岛的居民构成复杂多元,各民族乃至各支系因所处生态环境、生计方式、传统文化的差异也形成不同的生存状态。俚人是在山林采集狩猎、刀耕火种游垦的原始农业类型;临高人则过着男耕女织定居、犁耕养殖并举的丘陵稻作农耕生活;疍民浮生江海,居于舟屋栏棚,以捕捞水产为业。 迁徙路线和生产方式的不同也使得各族占据的地点不同。擅长刀耕火种的俚人多数沿着河岸溯流而上,最终向森林茂盛的高山峻岭走去,离环岛海岸线渐行渐远;勤于犁耕稻作的临高人。凭着他们已经掌握丘陵稻作的生产技能,对俚人丢荒的“山栏园”和靠河边的低洼地重整开发,聚合在岛东北部丘陵地区落户定居;而习水驾舟善于耕海的疍民则聚集在海湾滩,他们造舟为屋,观潮察汐,看风使舵,随鱼虾汛期迁徙各处港湾,采珠拾贝,撒网垂钓。 如此可以看出沿海及其内地自然条件较优越地方。都先后被这些来自大陆不同地域的移民所占据,成为早期海南社会历史开发的主力军,并逐渐融合,相处和谐。与此同时。原居岛北俚人则因为气候的影响,加上外侵内侮之缘故,被迫开始由海滨向南部山区转移,形成汉在外。俚在内分布层次,尔后各朝,因海寇入侵。汉人官吏压榨使他们与统治者的矛盾也日渐加深…… “俚人又分生俚和熟俚,生俚居于黎母山中,不服王化,不缴纳税赋,劫杀官员;而熟俚则设乡里,受朝廷敕封,缴纳贡品,但割据一方,官府政令不能直达,且土官叛附无常,时常滋扰地方,甚至攻州掠府,历朝皆多次征剿、弹压。至我朝以招抚羁縻为上,使得俚人多有归顺,但也曾数次发兵征剿,嘉庆至绍定年间,琼山俚王王居起叛乱,号称南王,攻打临高、澄迈、文昌等地,历时十余年方平。”应节严说道。 “听先生讲叙,临高和疍人以服王化,可不以为虑。而俚人人数众多,又据险要,不知礼法,不畏朝廷,实为心腹之患。”赵昺听明白了,临高人和疍人皆来自大陆,又与汉人占据人口优势的临海地区杂居,基本已被同化。俚人则是山高皇帝远,个个都是山大王,朝廷力量强大的时候他就依附;一旦朝廷虚弱控制力减弱,便又旧病复发。生俚则是压根就不尿你,在他们眼里天老大、地老二,我是老三,朝廷算个屁。 “殿下所言虽不尽对,但也不远兮。”应节严点头道。 “如今我帅府军数万雄兵上岛,以雷霆之势平之,使其知天威不测,必一役而全功,以永决后患。”邓光荐出言道。 “先生,我们大敌当前,军兵又乏训练,刚入岛不识地理,不解人情,便倾力平俚。胜也是惨胜,败则一败涂地,不仅损失巨大,且再无力抗元,本王以为此刻尚不可对俚贸然动兵。”赵昺听了吓一跳,想法不错,但不切实际。而心说这文人发起狠来也邪乎,永绝后患的潜台词便是斩草除根,杀你个精光。 “殿下所虑正是,我帅府军初到水土不服,加之山中瘴气肆虐,树木茂密,蛇虫横行,不宜大军行动。而俚人久居于此,不惧险恶,大军进剿则远避山林,退之则复来,绝非一战可定,否则何至糜烂如此地步。”应节严也不同意邓光荐的说法,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若是能剿平,兵马强盛的历朝早就干了,何至于将问题留在现在仍为解决。 “蛮人不服王化,朝廷以招抚为策,如今使得土官坐大,反而处处为敌,仍以羁縻之策安抚,恐其更嚣焰更盛,只可叹力有不及!”邓光荐叹道,话说到这个地步似乎又回到了原地,还是无解……(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3章 安琼策(二) 赵昺对羁縻“羁縻政策”还是知道一些的,这可以说是现代政治中自治制度的原始形态。其是秦朝建立郡县制后到宋、元交替时期前,中央王朝笼络少数民族使之不生异心而实行的一种地方统治政策。通过这种政策,处理中央与地方少数民族聚居的关系,以维系中央集权制度的统治。 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即在少数民族地区设立特殊的行政单位,保持或基本保持少数民族原有的社会组织形式和管理机构,承认其酋长、首领在本民族和本地区中的政治统治地位,任用地方首领为当地官吏。 对于实施羁縻政策的地方除在政治上隶属于中央王朝、经济上有朝贡的义务外,军事上羁縻州可保留有本部兵马,朝廷赐民族首领以军事首领头衔,其余一切事务均由少数民族首领自己管理,给予他们极大的自主权。 到了本朝对羁縻政策又有了改进,也更为宽松。其原则是: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意思是归附就接受,但是不准忤逆、为难归附者。而其叛离便放弃,也不去追逐、追逼其重新归附中央。经济上,王朝给土著各族施以小利,放松或解除对土、汉贸易的监禁,对各族首领的贡赋要求不苛,土地、户口均不入户部。这种政策也使得中央难以对地方进行有效的统治。 而这种维持形式上统一领主制是极为不稳固的,一旦朝廷衰弱控制力减弱,或是面临外敌入侵政权濒于崩溃的时候,少数民族地区各土著首领在羁縻州的基础上,趁中原各国相互征战之机,亦相互攻伐,以大并小,以强吞弱。一些强宗大姓便会扩张势力。逐渐脱离中央王朝的控制形成割据,成为地域性封闭的独立小王国…… “胡萝卜加大棒,软硬两手抓!”赵昺听罢喃喃说道。他知道在现在的形势下对俚人采用强力压服的手段弊大于利,而一味的维持原来的羁縻政策又难以改变当前面临的困境,这就需要在强力和怀柔之间选择一个平衡点,软硬要有度。 “殿下,这是何意,胡萝卜又是何物?”赵昺的低语并没有能逃过两个人的耳朵,他们对视一眼都露出迷茫之色,显然不明白殿下说的是什么。邓光荐出言问道。 “这……”如此一问,赵昺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胡萝卜加大棒’来源于一则古老的故事说的是要使驴子前进就在它前面放一个胡萝卜或者用一根棒子在后面赶它,暗喻是指运用奖励和惩罚两种手段以诱发人们所要求的行为。初时常被比喻为处理国与国关系的一种方式,后来现代企业管理也常引用作为激励员工的方式。 “胡萝卜就是一种十分好吃的萝卜,生长于极远的西蕃之地……”赵昺想了想试着解释道。胡萝卜这个时候蒙古人刚刚在欧洲吃过,还没有被中原地区引种,江南更是名都没听说过,也难怪他们不知为何物。 “哦。殿下真是博闻,西蕃之物也知晓,那与大棒并称又是何意?”殿下连比划带说半天,应节严也只弄明白胡萝卜是种好吃的菜。与根棍子有和关系真没弄清楚,而用它当筷子明显不合适,难道是要用大棒砸烂了吃不成。 “温言在口,大棒在手。故而致远!”这是美国总统大佬老罗斯福对这句话最好的注解,而赵昺看两人对这句经典还是没大懂,一着急又道。“就是说听话便给他根胡萝卜吃,不听话便给他一棍子,只有这样才能长久,而光说好话是没有用的。” “噢,殿下是说先礼后兵,恩威并施,对否?”邓光荐这次明白了,恍然道。 “大概就是这样吧!”赵昺叹口气道,非得逼自己说大白话才懂,真不知道他们那么多书怎么读的。 “那软硬两手抓呢?”应节严明白了胡萝卜不是拿棍子砸烂了吃,更不是抓着吃,又问道。 “就是一手软,一手硬。软的是让他们感到皇恩比天高,心甘情愿的听咱们的;硬的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天威震怒是要血流成河,伏尸遍地,吓得他们听咱们的。”赵昺伸出两只手比划道。 “殿下,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对抗天兵呢?”应节严看着殿下一双胖的都是坑的小手居然感到心悸不已,其意分明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先生,利益所在,他们绝不会联合起来与我们对抗的!”赵昺笑笑掰着手指头说道,“其一,人所求不同,人心各异,我们可以分而化之,区别对待;其二,我们大军压境,他们岂不胆寒,未战怕也胆寒三分,生死存亡之间他们会各自做出选择的;其三,我们可以扶植倾向朝廷的弱小部落为王,借他们的手治理各蕃部,而他们若想坐稳就不得不靠朝廷支持,只能听从我们的安排;其四……” 赵昺前世在企业中是被管理者,同时也是被管理者,他对‘胡萝卜加大棒’作为激励政策在企业中的运用是深有体会。这种管理理论就是把人假设为“经济人”,认为人的行为是在追求本身最大的利益,工作的动机只是为了获得经济报酬。这种理论认为,人的情感是非理性的,会干预人对经济利益的合理要求,组织必须设法控制个人的感情。 企业管理者既不能当暴君,但也不能当好好先生,必须通过各种奖惩措施激励员工,这些措施便是‘大棒’和‘胡萝卜’,只要奖的心动、罚的心痛便能让人乖乖服从管理,从而达到目的。赵昺就过了好几年这种‘大棒下’的生活,他以为现在将此移植到政权管理中也无不可,弄不好还能收到奇效。 “殿下,其四是何措施!”邓光荐听着频频点头,觉得殿下说的有些道理,可其突然刹住车不说了,让人心痒……(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4章 安琼策(三) 在历史上随着宋朝的灭亡,从商代便施行千年的羁縻制度也走到了终点,取而代之的是元朝实施的一种新制度——土官制度。¢£,对于此赵昺不是不想说,而是觉的说也白说,在现在的情形之下根本无法实施。 “殿下说说又何妨,只当我们师徒闲话耳!”应节严见殿下欲言又止,想是其有所顾忌或是尚未想的透彻,但殿下每每有奇思妙想,使得问题迎刃而解,因而他也想听听。 “先生,我以为若欲彻底解决问题,必需要对羁縻之策进行改变,才可不必陷入反叛、招抚、再反叛、剿平的循往之中。”赵昺想了想,他们既然愿意听自己就说说,也许俩人能从中琢磨出些道道来。其实土官制严格的说也并不是一种新型的政策,而应该说是对羁縻制度的改革和完善,其核心依然是利用当地民族首领担任各级土官,所以他说要改良当今之策也不算错。 “殿下请讲!”应节严正正身子言道。 “两位先生,那学生便不恭了!”应节严作出了不耻下问的受教姿态,赵昺不由感叹,向二人施礼道,“此事说起来很简单,便是对于土官任用改皇帝册封为朝廷任命,仿内地官制设置,亦分品秩高低,据其所辖地域大小或是轻重,分别隶属朝廷或是地方路、州管理。” “殿下,如此并未变土官之权,又有何好处?”邓光荐听了并未觉得有何益处,只是多了繁琐,不解地问道。 “不然,中甫是尚未解殿下其中深意!”应节严却略一沉思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那便请先生解说,我尚未思考周全。”赵昺暗叹什么叫经验,这就叫经验。两人虽同为一时才俊,又都是进士出身,但邓光荐并未出仕。说到头其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而应节严不同,其不仅是文武双进士,且从最基础地方小官做起直至中央大佬,沉浸官场几十年对各种事务了如指掌,往往能听一言而知全貌。 “中甫,殿下如此改,虽看似变化不大,但其中颇有奥妙。”应节严对殿下已经有所了解,知道其言事往往是经过深思熟虑,不会无的放矢。这件事其虽口中说未考虑周全。但他知道殿下恐怕早就想得**不离十了,自己就别再班门弄斧,因而转向邓光荐道。 “殿下所言由朝廷任命土官,必不会与唐起用蕃族酋首为刺史的武官制不同。而我朝土官选任皆由皇帝册封,其可自制僚属,地方官吏,甚至朝廷各部都无权过问,有事便直达御前。可由朝廷任命则又不同,其转隶地方路、州后。路府便有权管理羁縻州县,插手其内部事务。各土官间若有纷争便要到地方官员处裁决,如此酋首对其部属控制权被削弱,使得其惮于地方不敢造次。” “再有土官由朝廷管理。其承袭、考官、缴纳贡赋、应征等皆需遵守朝廷法度及政令,其权与以往相较收敛不少,管辖范围受限更多。故而,其虽仍享有自治之权。但仍要优于现行徒有虚名之制。”应节严侃侃而谈将两者优劣说的清楚。 “既然此策有利于国,殿下为何不言呢?”邓光荐听着应节严一个劲儿的夸,自己也觉得不错。只是他殿下却放弃了呢? “我此策虽优于羁縻之制,但并不完善,如今实施时机也尚不成熟。”赵昺说道。 “殿下以为还有缺陷,可否告知?”应节严问道,而心中暗叹果然不出所料,殿下不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有何不可,两位先生正好一同参详。此策虽对土官权力进行了限制,加强了地方控制,但仍然需要给其一定的自主权和优待,否则难以推行”赵昺笑笑道,两人听了点点头表示认可,“实施羁縻制地区一般都处于偏远险恶之地,天然具有很强的割据性和封闭性。而土官所辖地区内的土地、山林、天然所有基本均归土官所有,其下辖土民就不得不依附他才能过活,久之便成为其附庸,听起号令。” “殿下所言不假,据老夫所知土官在其辖地形如天子,视属民如奴仆,可随意索要财物,动辄打杀,而属下如叛离则难以存活,只能听其摆布,丝毫不敢有逆。”应节严说道。 “正因如此,朝廷强盛之时他们尚能守法,可一旦朝廷势衰,他们势力坐大便会生出异心,从而吞并其它部族再度崛起,与朝廷分庭抗礼,割据一方称王。”赵昺点头道,“而如今我朝已到亡国边缘,若强行推行此策,收其权力,插手其族务必然会引起土官们的集体反对,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另外推行新政也需陛下恩准,朝廷颁布新法,否则我们岂不让人误解有不臣之心。” “唉,如此良策却难以实施。”邓光荐叹口气道,转而又不死心的问,“殿下,就没有一个可安万年之计吗?” “有倒是有,但同样时机不当,难以推行!”赵昺卖了个关子道。 “哦,殿下说说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改土归流,对土官进行改造,并让其与部属分离,实现土官流官话。把治理之权收归朝廷委任的地方官,最终才能实现收权归政,实现政令统一,国泰民安永罢刀兵。”赵昺言道,“如今不行,并不表明后日也不行。只要朝廷实力增强,对蕃部控制逐渐增强,各族接触、交往、交流的增多,各蕃族所形成的地方自治体系也会由相对独立逐渐融合到举国政体之中,最终崩溃!” “老夫真是受教了,殿下高瞻远瞩,所虑深远,他日必会成为一代英主!”应节严听罢不禁感叹道。殿下小小年纪便能由今到远,虑及后事,而其真是生不逢时,若是早生二十年大宋也不会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呵呵,本是向两位先生讨教,却成了我胡言乱语。远水终解不了近渴,来日方长还有时间议论后事,当下咱们还是先做好眼前之事吧!”赵昺却没有那么多感慨,自己说了半天已离题千里,眼前的事情却还没议出个子丑寅卯……(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5章 安琼策(四) 赵昺一番关于改良羁縻政策的高论虽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但是让应节严等看到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以为当下即便不能照搬,也可借鉴。而对于眼下,他们赞同殿下‘胡萝卜加大棒’的方法,定下仍以招抚为主,军事威压为辅,争取在短时间内稳住各俚硐,不指望他们能帮助自己御敌,起码要做到大敌当前时不生乱,待彻底控制住琼州局势后再缓缓图之。 对于如何治理琼州,应节严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轻重缓急,业已有了腹案,却不同赵昺脑子里只有个大纲,想到一出是一出。他原本准备在到达琼州后与诸司主官会商后在上陈殿下,而今殿下既然提起,且其多有主意,便先亮了出来。 由于琼州路途遥远,形势险恶,因而被官员视为流放之地,所以有些官员得到任命后也不愿前往。如今临安陷落,行朝漂浮不定,更无人追究这些,所以派往琼州的官员往往滞留大陆,以各种理由推脱拒不赴任,甚至干脆一走了之。 这导致琼州有的州县居然没有主官,只能由胥吏代为处理政事。而有的官员自觉无望回京,心灰意冷之下也是混日子,无心处理政事。更有甚者勾结地方豪强,贪赃枉法,横征暴敛、走私禁物,以饱私囊。琼州官府糜烂至此,自然引得盗匪横行,百姓怨声载道,与俚人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张。 因而应节严将整顿吏治作为一项要务,撤换那些不合格的官员,重新任命官员,以其恢复政府的运转,使政令得以贯彻。同时清理积案、缉拿盗匪、蠲除无名赋敛,以便收拢民心。进而加强保甲,以便理清田亩,组建乡兵、义勇。征收税赋,恢复经济和民生。 赵昺对应节严整顿吏治举双手、双脚赞成,但也有担心。他倒不是怕那些官员敢抗命,自己数万大军上岛吓也把他们也吓屁了。他忧虑的是帅府初建,各司中人手本就紧张,本想在广州征辟一批士子以补不足,却没人给他这个王爷面子,导致计划落空。 而岛上共设有一州、三军、二十二个县,还有大小衙门,官员加上胥吏怎么也有上千人。若是将这些官员一锅端了。一时根本无法选派出如此多的人去接替。即便只换掉主官,府中也难以派出具有相应品级,具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若是强行为之,那帅府的工作又没人干了,可应节严的一番话很快打消了赵昺的疑虑。 赵昺过去听多了琼州乃是荒蛮凶险之地,那里的人缺乏教化,好勇斗狠不服王化这样的负面评论,也便以为琼州教育落后,人才凋零。以致如此。但从应节严的话中才知情况并非这样,琼州早在唐代就已开始兴学育人,到了本朝更是投入了很大的力量,如今所属州县皆有官学。甚至有多所。另外还有大儒兴办的私学,百年积累已经有了很深的文化积淀。 琼州入宋后一直是贬官的流放之地,而往往这些被贬的官员也是饱读诗书的儒者,他们的到来也给这里带来了文化气息。比如苏轼、李纲、李光、胡铨等名臣都曾在此开堂讲学。而一些落籍于此的官员家学渊源,为传承家风,追求世代功名仕途。对子女的教育也十分重视,培育出了一大批人才。 再有海南虽孤悬海外,但由于两宋时期,中原战乱,游牧民族频频南袭拓疆,政治中心南移,大批有文化的移民氏族迁入,其中相当部分是官宦、师者,避乱南迁世族,尤其是近些年对元战争失利,出现了大批社会精英过海避难的情形,形成了海南社会的士族群落…… “没想到琼州之地却还藏龙卧虎,先生之意是重用本地人才,征辟良家子弟为官,治理地方?”赵昺一听便明白了,老头儿是将这些人当做人才储备库了,而本地人熟悉民情,晓得风俗,又熟悉朝廷法度,确实比他们上手要快。 “正是此意,帅府可从琼州士子中挑选家世清白,有忠君之心,并有功名者入仕为官协助殿下管理地方。这些人世居于此,饱读诗书,又有功名在身,受乡间百姓敬仰,正可以他们因俗而治。”应节严点点头道,“另可从避祸的官员中征辟些为官清廉,素有官声、精于政务者重新入仕,他们入仕多年,熟悉朝廷政令,明白办事程序,又素有阅历,以补各司不足。” “嗯,先生真是大才,若非您倾力相助,我真不知如何处置。”赵昺拱拱手说道,他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都爱听好话,该给个高帽戴的时候就得给。 “辅佐殿下乃是老夫之责,殿下不必客气!”应节严回礼道,“我们入琼,只要稳住各俚硐,能重整吏治便能立足琼州。那时我们便可以居于沿海的汉民监视散居于山间的熟俚,其稍有异动,便可以乡兵控制形势,出动府军弹压;而我们还可利用依附朝廷的熟俚围堵居于深山的生俚,截断他们出山的道路。如此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全力应对鞑子大军。” “先生高明,形势一成,大局稳定,再练成数万精兵,还何惧鞑子!”赵昺赞道,他这回却不是送高帽,而是真心的。其以汉民监视熟俚,再以熟俚制约生俚,便形成两道隔离带,再以府中军兵驻扎要地,控制重点,一旦有事可立即出兵镇压,这样整个岛屿就全在帅府控制之下了。 “殿下拗赞,老夫汗颜,若想促成,还有件大事要办!”应节严摆摆手表示受之有愧,又言道。 “先生是说要重新打通驿路,恢复驿馆,以便能勾连全岛,便于调兵,输送物资。”赵昺想了想说道。 “殿下一猜便中,老夫正是此意,如今驿路断绝,讯息传递困难,若是有警岂不误事!”说道此,应节严面带忧虑地说道,显然现时做成此事并不容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6章 合则两利 古代的驿道就是今天的‘国道’,所以又称为官道,是由中央政府投资并按统一国家标准修建的全国公路系统。∽↗,主要用于中央政府与地方的各种政务、经济、军事等公文信息传递、物资运输、军队调动、军队后勤补给和官员出差、调任与巡视。驿站之设,标志着军队实际控制的地域。所以,驿传系统是中央政府有效统治边缘地区的象征,其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都不可轻视。 海南岛的路在秦以前已存在,仅限于人和畜的艰苦行走;自汉设郡治后,随着中原百姓的逐渐南迁,官员的往来升换,军队的调动移防,商贾的货物流通,公文信件的投递等,人们行走多了,也由小路渐渐改善。开宝年间,为了适应海南“一岛置四州”的统辖治理格局,宋代兴起的驿道交通开始在琼岛邮路驿道的基础上实施环岛驿。 整个岛的格局是以居岛之北琼为都会,儋居西陲,崖居南陲,万居东陲,内包黎峒,驿路就以北面的琼州府治为发端,南面崖州治为终端,琼岛东、西两厢有驿道贯通沿海各州县。驿道上也已设有专供钦官信使邮差往来路途换乘或休息的驿站馆舍,但由于俚人的骚扰,地方官府无力维护,实际上是形同虚设,发挥作用并不大。至今岛内完全不由官府控制,各衙门之间互通声息只有依靠海路。 赵昺虽没有实地勘察过,但想着驿路已经荒废多年,道路无人维护肯定是桥垮路塌,沿途馆舍年久失修定也不堪使用。重开驿路等于重新修建一般,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人力和物力不说,后期维持同样需要继续投入。而道路免不了经过俚人控制区,便时时处于其威胁之下,仅凭递铺是无力抵抗的。还需派兵保护,牵扯到各个方面。 而琼州四面环海,虽然他们判定敌军会以琼州为进攻重点,可也不能排除从它处发起进攻,这就需要调集兵力增援。海路虽也可抵达,但速度慢,同时会受到气候的影响和制约。而陆路不然,它几乎可以全天候通行,受气候影响小。不仅传递消息快捷,且军队也可在快速机动。及时到达战区。 再者前世不是常说要想富先修路,一条路带火一片城吗!所以修路不仅可以使通行便利,也会加快物资的周转和人口的流动。而驿路上沿途设置的驿馆,也会成为商旅交换商品的集散地,带动其它行业的发展,吸引人口在附近定居,逐渐发展成为墟镇,促进商业的发展,给政府带来税收。因而打通驿路也是现实需要。 “先生。我以为重辟驿路势在必行,且要尽早实施。”赵昺想通了关键说道。 “殿下,老夫何尝不知。可环岛一周就有二千二百余里,其中还需开山架桥。工程量浩大,绝非短时间内可修通。而后期仅凭地方又无力维持,用不了多长时间只怕便会重蹈覆辙。”应节严言道。 “先生,我有个建议不知可否。想请先生参详。”赵昺想了想道。 “殿下请讲!”应节严说道,他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听听殿下的意见也好。 本朝为统治需要。建立了完善的邮驿制度,但一改前朝以役民为主体的形式,转而由兵部和枢密院掌管,以军卒代百姓为递夫,其后更设置专门的驿卒,把传递书信的机构完全按军事编制,由国家按月拨给的粮饷有较好的待遇,从此减轻了百姓负担。但此后禁不住官吏们的层层克扣,使他们处在衣食无着的境地,以致铺兵和铺夫啸聚山林,落草为寇。 而同时馆驿已和通信邮递完全分开,仅仅履行一种政府招待所的职责,负责官员的迎来送往和沿途休息,凭朝廷发给的官券免费吃饭和住宿,耗费巨大不说,此后由于贪官污吏滥发官券,从中牟利,使得地方财政入不敷出,成为一项巨大的负担。 “我想可否将递铺和驿馆合并建设,一者可以提高馆舍的利用率,二者可以将驿馆收入补贴给递铺,用以修缮房屋等日常开支。”赵昺缓缓说道。 “殿下,驿馆所需皆是官给,如此不过是左手交右手,依然无法减少所需。”应节严听了苦笑道,他还以为殿下又有什么妙计呢! “先生听我说完……”赵昺对此并无意外,笑笑说出自己的主意。 赵昺何尝不知这种管理模式早晚都得算在自己的账上,根本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当然他也不敢提现代的‘贷款修路,收费还贷’的模式,否则不用别人,只这两位先生就会给自己扣上横征暴敛的帽子,将他骂死,只能从驿馆的经营权上打主意。 他的主意其实很简单,便是将驿馆承包出去,同时扩大经营范围。官府只提供先期的建设费用,而后设施的配置和修缮,人员的开支皆由承包者出资,而驿馆便不能只供官员使用,还要向普通商旅开放,为他们提供食宿等服务,以此作为利润点。 “殿下所说倒是可行,可以减少朝廷的开支,但琼州僻野之地,谁肯出资呢?”应节严想了想说道,在他看来这就是个亏本买卖,不仅要缴纳承包费,还要负担入住官员的费用,仅凭挣些商旅的钱财必定是亏钱的。 “我看殿下之法可行。官民统管,即可让朝廷省去浩繁开支,又能让利于民,正是合则两利之举!”邓光荐却不管那些,只要对朝廷有利就能实施。 “主意是好,但商人逐利,只怕半途而废,反受其害。”应节严依然担心无人接盘,或是半道撂了挑子,最终受害的还是朝廷。 “如果无人肯做,那便暂由内府事务局先接过来,让我先试试!”赵昺看看二人说道。 “殿下要做,当然是好,但……”应节严愣了下,沉思片刻犹豫道。 “先生是不是担心我动用公帑牟利?”赵昺笑着问道,应节严却没有吭声,但看他神色也正是如此,“先生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动用帅府一文钱,更不会害之与民!”……(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7章 共识 殿下要承包驿馆,又承诺不动用公款,完全靠内府投资经营。应节严知道殿下手中是有些闲钱,那是按照惯例从抄没的赃物中拨出一部分供为王爷私用,大概能有七、八十万贯,而他估计以殿下的性格在广州也肯定有所收获,只是不清楚其暗中发了多大财,他肯定是要动用这笔钱去投资。 应节严虽然没有经过商,但并不看好这笔生意,因为按照三十里以一驿的旧例,二千多里的驿路上就有七十座驿馆,投入可谓十分巨大。而琼州人口稀少,且港口密布,运输以水运为主,靠做商旅的生意赚钱恐怕连本儿都保不住。他觉得以殿下的聪明不可能算不过这笔账,可他执意如此,恐怕是为了拿内府的钱补贴帅府,还使驿路早日开通,想到此自然又是一番感慨。 赵昺却不这么想,自己所做的就像承包了高速路上的服务区,道路开通后商旅会逐渐增加,那时需要的不仅是吃住,还有许多相关服务,比如修车、仓储、娱乐、交易场地,甚至可以提供信贷服务,那当然都是有偿服务。眼前可能是亏钱,但长远算下来肯定是暴利,即便让他出资修建驿馆都是有利可图的。至于客流他并不担心,只明年弄不好朝廷就搬到这里办公了。 但赵昺也知道驿馆其实是个烧国家钱的买卖,宋代的馆驿,分为几个不同的等级和层次。国家一级的有高级迎宾馆,招待来自四邻的国家使节。这些高级宾馆,设备豪华,有时在此举行国宴,宴请各国使臣和朝内大臣。地方一级的政府招待所也很华美。从外表看来好似壮观的大庙,又像是颇有派头的官府,也好像有钱人家的邸宅。内部设备应有尽有,简直使旅客乐而忘返。 按照规定。本来入住的往来官员的招待费都是有定数的,吃什么、喝什么、住多长时间,可以免费带几个随从也有相应规定,超出时限是要被轰出去的。只是由于吏治**,官员上下其手从中取利,任意放宽条件,使得个人占了便宜,国家却要为之买单。而明末就是因为驿馆耗资巨大,以致国家无法负担,而不得不裁撤馆驿。结果逼反了李自成丢了江山,这虽不是主要原因,但也是诱因之一。 赵昺现在当家作主,他即作为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不仅能监督执行情况,还可以制定规矩节约开支。而他还可以利用驿馆收集情报,掌握政商民情,也给事务局的情报人员找个合法身份,同时给自己挣些私房钱。不管成不成现在自己已经给应节严透了风。想着其定会考虑自己的建议。 重修驿路是大事,需要动用大批的民夫,而这一切还得需要各级官府整饬完毕后再详议,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但他们还是进行了欲商。待时机成熟后立即实施。首先驿路的修建由帅府出资,划定路线后各州县负责辖区内的分段,齐头并进,限期完工。尽快投入使用;其次,依然在府城设置总驿,州治设分驿。县设驿馆,原则三十里设驿站,规制也相应由高到低。 再有仍由军兵充任驿卒负责传递文书,并派驻军队以保护驿路和商旅的安全,控制交通要道。同时又议定驿站馆舍要堡寨化,驿铺建于建于交通要冲便于观察和防守的高地上,筑烽燧,储备粮草和武器,把瞭望、侦察、通信传递和警备结合起来,使之成为遍布全岛的警戒哨和抗击敌军入侵的一道防线,且一处有事,临近各铺也可迅速增援…… 接着话题自然又转到帅府军上,对于将琼州作为主要防御方向,赵昺和应节严已经达成共识。但其它方向也不无可能,甚至敌军会在数个方向发起进攻,因而屯兵一处难免顾此失彼。且俚硐分布各州也需驻扎大军震慑,海盗更需要清剿,加上这么多军队驻扎在一地,吃、住、供给都成问题,分驻各州也是势在必行。 应节严认为将帅府军战斗力最强的前军和中军布置在琼州。左、右、后三军分驻昌化军、吉阳军和万安军,同时将一部水军转隶于三军,则要地建立水寨,以便于警戒海上来敌和清剿海盗。而在广州新附各军是重新编为一军,还是编入其它各军,他还请殿下拿意见。 “先生,我想组建一支新军,由帅府直隶。”赵昺想了想,揉揉鼻子说道。 “哦,殿下已有亲军千人,为何还要组建新军?”应节严不解地问道。 “殿下是不是发现府中有人不轨,才欲另建一军以防不测?”邓光荐也紧张地问道。 “两位先生不要误会,我再建新军绝非对众将有疑,也不是加强亲军,而是想制造一批新型战船,自成一军,作为一支奇兵奏奇效。”赵昺摆着双手解释道。 “哦,殿下需要多少军将、兵丁?”应节严听了并未觉得十分吃惊,随口问道。 “每艘战船配备水手和战兵一百二十余人,计划装备战船二十艘,有三千人足矣!”吃惊的倒是赵昺,他十分好奇应节严居然没有细细盘问自己,便问自己需要多少人手,而这个计划在他心中筹划良久自然张口就来。 “老夫以为可以,再多些人也无妨,只希望殿下不要藏私,弩炮和火箭也要分给诸军一些让他们成军。”应节严捋捋胡须笑着说道。 “呵呵,怎么会呢!”赵昺尴尬地笑道,现在制造新式武器的工坊掌握在内府,别人想染指也不可能,“不是本王吹牛,只要时间允许,我还能造出更厉害的东西,待出世的那一日必叫鬼神皆惊!” “殿下是要做大事之人,不可沉溺于这些奇巧之物,玩弄些投机小道,而是要多读圣贤之书,学圣王之道,治世之能!”应节严听罢却并未称赞,而是板起脸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8章 情非得已 对应节严的教训,赵昺虽满口答应,却并不完全赞同,自己做的是以科技改变世界的大事,怎么能是小道,他不否认权谋的作用,但被这么说心中还是不舒服。可他也知道与两位先生争论,恐怕也是自取其辱,因此便跳过这个话题,接着讨论帅府军的整编问题。 对于新附军赵昺的意见是维持现状,够一个指挥编为一个指挥,够一队依然编为一队,即便编入大军也保持原本编制,除非有特殊的技能或是需要。比如疍兵,他们熟悉南海海情,擅于操舟弄潮,只好分配到各船上当舟师或是舵手;罪军和降军是被监管的对象,放在一起容易生事,不得已才将他们打散编入各军。 而邓光荐却认为正好借此机会将全军进行一次大的整编,重新编组列伍,以求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免的有不臣之心者生乱,也可使些将领侍众相胁,以保证全军以殿下为尊,军政指令通达。应节严虽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其言语中也倾向于其所言。 赵昺听了是一阵沉默。他知道邓光荐的观点正是源于自己那位‘老祖宗’以文治武,强干弱枝的治国理论。这也是前世人们对此最为诟病的一项国策,以为正是宋代历朝执政者将此视为圭臬,才导致宋朝国富兵弱,导致在历次对外战争中失败,最终亡于外族入侵。他并不否认此项政策对于宋朝的稳定有极大的作用,便是现代社会文官主政也是世界各国的主流,正是战争服从政治的最好诠释。 但赵昺以为这也的分时候,世界和平,国泰民安时如此执行无可厚非,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若是战乱时期,依然如此就不止是战败的问题了,弄不好就得灭国亡种。而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大敌当前,军队要的是战斗力,若是还讲以文治武、分而治之的那一套只会削弱军队的战斗力。结果依然是琼州失守,自己接着想办法逃命,一切都是白费。 现代任何一个军事爱好者、哪怕只是关心军事的人都知道一个国家军队战斗力的培养,是有着各项先决条件的,国民教育的普及程度、兵役制度的健全、后勤补给制度的完善、武器的生产、补充等等。 八百年前的宋朝军队虽然建立了最早的职业兵制度,国民教育也是历代中最为普及的,武器生产形成完善的体系,应该是最为接近现代军队的模式。但是军队的官兵平日忙于领粮、搬物、打柴。甚至走私做生意,每年不赶上校阅难得训练。即便是赵昺组建帅府军后极力强调加强训练,各级军官也遵令的情况下,一营士兵也往往有三成经常在打杂,根本无法进行系统的训练。 可这些缺乏训练的义勇和地方军,在勤王的历次战斗中手持简陋的武器却打的十分出色,虽伤亡惨重却死战不退,有着比之禁军还强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并不一定完全取决于那些先决条件,军官的能力和士气等因素同样很重要。当然也不是由此而否认现代制度的作用,没有这些是无法保证战斗力的长久的,甚至维系一支军队的存在。 现在大宋基本已经走到亡国的边缘,帅府军财政紧张。一直处于勉强吃饱谈不上吃好的程度,且朝廷过去能给予的保障全部灭失,各种法度和政策均无法发挥功能的情况下,能维持到现在不散。还能听从自己的号令,追随他到这人人视为畏途的琼州。赵昺以为能如此除了民族大义,就只有他和官兵情感。关系的作用已经取代了制度。 而赵昺想的是如何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对于亲信也是大力提拔,最早追随他的人基本都身居高位。赵孟锦、蔡完义、刘洙等人自不必说,人家好歹有些本事,而众人眼中傻子一般的倪亮身居侍卫统领,胆小怕死的周翔都成为一局之长,庄世林一介商贾却掌握了府中财政大权。而初创时的基层军官在历次整编中,几乎都是一次升一回官儿,他们大多数人此前只是普通村夫或是军中一文不名的小兵,能够升迁只因为接受了王爷不到两个月的整训。 在这种人情为上的文化氛围下,各******自然希望任用和他自己有关系的人,才好做事;在奖惩时,也自然会偏袒自己人。至于那些没有关系的部属和同僚,则要设法培养情感和信任,有了情感和信任,才好做事,才能团结。赵昺也努力在团体中营造家庭的气氛,广施恩惠、受过让功,极力拉拢各方首领。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以“关系”取代制度。除了要以手令取代制式命令,对于中下级人员的任命,也需经他亲自召见圈定。 如果按照两位师傅的意见进行整编,就将使军中成员之间的人际关系网络遭到破坏,则其部战力将立即受到影响;如果人际关系网络中的中心人物发生变动,对于战力的影响将更大。而不顾一切的强行为之,必然会引起各地方军系的抵制,造成严重的动荡不安,甚至帅府军都会随之瓦解。 而赵昺不是意识不到自己种下的‘祸根’会给以后造成麻烦和后患。只那些骤然得到高位的军官,对大军作战的指挥经验、磨练较少,甚至没有,他们必不能于短期内具备高级指挥官的经验,对攻防战之外的作战手段更是没有涉猎。而从士兵中快速升迁的下级军官不仅基层历练不足,加上少年得志,自然容易产生骄纵自满,不求进步的毛病。 但形势如此,因而赵昺对于军事改革,并非不作,而是无力去作,也暂时不能做。赵昺现在除了以民族大义团结各方外,对各方所表现出来的开诚布公和以身作则,都使大家至少在表面上听命于帅府,维持形式上的团结,能做到一致对敌……(未完待续。) 正文 第149章 挖坑 “殿下所虑极是,贸然整编风险极大,此事只能暂且放下,来日再做它图。”应节严听罢赵昺的解释,心情颇为沉重,不过也明白事情急不来。他们面临的事情,当年太祖和高宗两位皇帝都遇到过,也是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和数载的功夫才完成军队的整编,收回兵权,重建禁军的。 “就如此轻易放弃吗?如果让各方势力坐大,来日再行解决会更为困难,弄不好会遗祸无穷,前朝安史之乱不能不为鉴啊!”邓光荐却不想放弃自己的意见,长身而起道。 “中甫,此事不是不做,而是时机未到,贸然行之只会自毁长城,失心事小,误了社稷我们将是千古罪人!”应节严让其坐下,肃然说道。他清楚邓光荐的意思,是想防止各军将领利用私人关系拉拢部下聚集力量,只知主官,不知朝廷,一旦不满便起兵生乱,胁迫皇帝。 “那此事就没有破解之策吗?”邓光荐听罢颓然坐下叹道。明明知道如此后患无穷,又无法改变,而自己满腹经纶却束手无策,这他不甘心之余心生无力之感。 “若有良策,又何必冒险行之,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但有迹象便及早弹压!”应节严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能做的只能是被动等待。 “我倒是有一策,但是需要有一廉明公正,铁面无私之人行之才能奏效!”在边上听两人争论的赵昺突然悠悠说道。 “哦,殿下快讲!”邓光荐听了精神一振急道。 “……”应节严却没有急着搭茬。他知道殿下这人爱装,喜欢攥着拳头让人猜,不过谁猜着了谁倒霉。自己就是前车之鉴。在甲子镇之时正是心生好奇,一心想知道殿下意欲何为,一步步的被其引进圈套后脱身不得,到了花甲之年还跟着他跑到这荒蛮之地遭罪,因此并没有急着相询,而是想先探探究竟。 “兵畏官,官兵畏法!”赵昺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下,何解?”应节严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出言问道。 “言下之意就是说好的士兵害怕主官的程度应该远远超过害怕敌人的程度,而官兵对法度的畏惧甚于生死。”赵昺言道,接着有做了简要的说明,就是要健全规章制度及奖赏条例,而这些不仅涉及阵仗之事,还有深入到日常活动,使得官兵一举一动都有约束。当然有了规矩还要严格执行,最终由强制其执行变为习惯性遵守。 “殿下之意是效岳武穆练兵之法,使军兵畏法如虎,虽死不敢犯!”邓光荐眼睛一亮道。 “不错,正是此意!”赵昺点点头道。其实不止是岳飞如此,历代名将练兵同样如此。 不过他最佩服的还是曾国藩,其不过是一文人,在清末的乱世中他把湘军治理成为一支很有战斗力的军队。而方法很简单,他认为农民出来卖命打仗无外乎是为了升官发财,对想当官的人:打小胜仗当小官,打大胜仗当大官;对想发财的人:打小胜仗发小财,打大胜仗当大财。把打仗的胜负与士兵的升官发财联系在一起,这就为这支军队注入了活力和生命力。 曾国藩的治军理念也正是他参透了古人常说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赏罚若明,其计必成’这句话的真谛。只是这些话太白,赵昺不敢明言,否则少不了又挨顿训斥,只能借古罗马军队中最著名的格言‘好的士兵害怕长官的程度应该远远超过害怕敌人的程度’婉转的说出来,不过这也说明不论中西严明军纪都是提高战斗力的不二法门,想来眼前这两位大儒不可能听不明白。 “殿下之意是依法治军,使得全军上下皆以法度行事,使有心作乱者因畏法而不敢为,从者不敢随之。此策甚善!”应节严点点头道,十分赞同殿下所说。 而他对于殿下的手段也有了更深一层了解,其手中暗的有事务局充当耳目,军中若是有警便会被早早侦知;明的有亲卫队,其人数虽少,却尽揽帅府军中精英,战斗力不容小觑,而倪亮又对殿下忠心无二,不论是谁欲对殿下不利,他都会毫不留情的予以镇压。现在殿下组建新军明着是为抵御敌军,决战海上做准备,细思之下不能不说也有应变之意。 可殿下即便有所准备,也难免有万一,但他仍以抗敌大局为重,依然没有贸然整编各军,以保持战斗力不损。同时另辟蹊径设法解决,而严明军纪可以说是当前最佳的选择,也是能被各方接受的方式。只是这个差事是最得罪人的,无论是谁都不愿接掌。 “唉,但知易行难。执行者不但要深明大义,不畏权贵,还要有铁血治军的手腕,府中怕难以选出这么一位。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我愿不惜代价礼聘!”赵昺看向应节严询问道。 “这……”应节严刚想说话,忽看到殿下向自己暗打眼色,嘴角向下手撇了撇,猛然醒悟道,“老夫也是这么想,整肃军纪责任重大,非一般人可为,当下也无合适之选。不过赵都统素有威望,做事雷厉风行,暂若其主持此事可好?” “不可,赵都统身为诸军之首,行事必然偏袒属下,难守公正,绝不可以其主持此事!”邓光荐不等殿下表态,便先给否了。 “嗯,中甫之言也有道理,瑞州先生为人公正,官声也不错,刚到府中与众人皆无瓜葛,让他主持应无问题。”应节严沉吟片刻似也觉不妥,又推荐陈则翁道。 “也不可,正是因为其刚入府中身无半职,必被众人轻视,其行事也难免束手束脚,如此岂不误事!”邓光荐也立马给否决了。 “那江转运使可行?其身为陛下亲封广南西路转运使,又是王府翊善,有殿下和朝中江大人为其做主定能顺利推行。” “江翊善身负筹措军资重任怎能分心,再者军中多有其和江老大人固友旧部,即便公正行事也难免惹人闲话,而有伤殿下脸面。”邓光荐依然摇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0章 顺势而为 应节严连提了几个候选人都被邓光荐否决,应节严已是面有愠色。而赵昺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像事情与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不过心中却有些紧张,因为他的猎物一只脚已经踏在了陷阱之上,其只要在向前一小步便掉坑儿里了。可这个时候也是最为关键的时候,自己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惊走了他。 其实赵昺自邓光荐入府便一直在观察他。起初因为知道他有‘背主’的前科,再加上其整日端着王师的架子,一身酸腐气不说,还动辄便以大道理教训自己。所以心中更加厌恶,一直想找个理由将其赶走,也使得自己耳边清净。但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邓光荐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这个人讲理。 再后来,赵昺也瞧得出邓光荐肚子中确实有货,绝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那种狂士。平日不受大家待见主要还是其性格过于耿直,平日沉迷于中又缺乏社会阅历,显得不通人情世故。经过进一步接触,感觉到他在国家将亡之时慨然出世勤王并不是为了捞稻草,博名声,而是真心想为国出力,从而对其态度也有所转变,起码不是那么讨厌了。 收复广州后,府中的事务也多了起来,作为王府记室的邓光荐负责整理各处报上来的公文,作为府中侍读他有权注上自己的建议再由殿下批阅,其后转发各司执行。军中和各司每日报上来的公文不知繁几,赵昺发现其都能整理的井井有条分毫不差,而提出的见解也颇有见地,并非空洞无物之言,还是有治世之才的。 再后来自己两次偷溜出府,其也是心急如焚,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赵昺心中感动。而他与江璆之间的对话也被送上后,其也是对自己极力维护,并不是当着众人那样极不给面子。几次三番后赵昺彻底相信邓光荐是真心辅佐教导自己,其还有着传统士人威武不屈的铮骨和心怀正义的侠义之风,便一直想给他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如今整肃军纪正需要一位大公无私,一心报国之人担当。而邓光荐还有着初出茅庐的锐气,却没有沾染上官场中那些拉帮结伙的坏习气。加上其又身为王府侍读,虽职低,可位高,即便得罪了人,但看在殿下的面子上也不敢拿他如何。因而赵昺有心抬举其担当此职,有了功劳也可重用,便示意应节严把他引到坑里去,没想到他主动跳进来了…… “这几人都不合适,邓侍读想是早有意中之人!”应节严将手中的茶杯在桌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显然心中十分不快,冷哼声道。 “殿……殿下,邓某不才,愿为殿下分忧!”邓光荐舔舔嘴唇,看看应节严没有说话,突然起身转向殿下深施一礼结结巴巴地道。 “这……中甫你要去整肃军纪?不行、不行!”应节严大睁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邓光荐一番,断定其没有吃错药发癫疯,才连连摆手道。 “为何不行?”邓光荐看向应节严不忿地道,“吾熟读圣贤书,素知忠君报国之理,亦曾得中进士,有功名在身。再者府中正是用人之际,吾虽不才却也想为殿下分忧,为国出力!” “中甫,监察军纪乃是事关生死之大事,旦有差池便是万死莫赎之罪,你可承担的起?”应节严缓声问道。 “有何不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轰轰烈烈,死也死的其所!”邓光荐挺起胸膛慨然道。 “好,有气魄!”应节严赞了句又道,“军将之中素有蛮横之人,动辄以刀枪相胁,你可能依然法办?” “吾即赴国难,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又何惧其刀枪!”邓光荐冷哼声道,似在怪应节严小视于他。 “好,有胆魄!”应节严再赞一句道,“军中上下不是乡佬子弟,便是旧日相知部属,有人犯法违纪,众人必会求于门上以求宽免,你可能不为人情所动?” “国法军纪重于泰山,怎能为人情轻动,吾绝不会做出徇情枉法之事,旦有所为甘愿以死抵罪,吾今日愿立下重誓!”邓光荐凛然道。 “先生,监察军纪日夜与那些粗鲁军汉为伍,操劳自不必说,还难免被人误会,损了名声。”赵昺见火候差不多了,出言道,“先生若想离府,琼州军县皆有缺额,先生尽管挑选,同样也是为国出力,如此可好?” “殿下,我愿立军令状,不能整肃军纪敢当军法!”瞅着同僚不相信自己的能力,殿下又误会自己在求官,让邓光荐羞得无地自容愤而言道,抄起纸笔就要写。 “中甫,不必如此,殿下也是好意!”应节严急忙阻拦道。 “先生真要如此!”赵昺正色问道,这真是打将不如激将用,两人已经把邓光荐逼到绝路上了,再说便过了。 “殿下,我甘当此职,绝无谎言!”邓光荐肯定地道。 “好,今日便由先生为广南西路廉访使,专司监察军政各级官员,惩戒不法,以肃国法军纪!”赵昺起身板着小脸说道。 “谢过殿下,臣必不辱使命!”邓光荐听了大喜,施礼道。 “中甫,此职重大,正人先需正己,切不可辱了清名!”应节严也告诫道…… 接下来,三人又商议一番,以为仍以府中铁律为骨,进一步细化成文后,再予以颁布,告之全军,使所有军将耳熟能详。而制定军规和惩戒条例的重任就落在邓光荐身上,随后应节严又说了些治军的经验之谈及军中的潜规则,告诫其不可鲁莽行事引起众怒,进而激起兵败,便难以收拾了。 “快到琼州了!”三人一番长谈不知不觉间已到黄昏,赵昺抬首发现船队已经进入琼州海峡,夕阳下大陆一侧海岸线隐约可见,如果顺利明日清晨便可抵港。而欣喜之余,他心潮难平,自己多日的努力终于实现,但能走多远依然是未知数……(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1章 迎头一棍 由于是逆风航行,船只在行了一夜后于次日清晨到达白沙港。赵昺更衣出舱来的甲板上,第一感觉就是热,恨不得扒光衣服跳海里先洗个澡,可******自己还要穿的跟花公鸡似的盛装露面,否则就是失礼,要挨训的。想想自己这个王爷真憋屈,要被四个师傅管着,其中还有一个唐僧,一个动辄拳脚相加的暴力狂,再加上俩就赶上傻郭靖了,只是其也死在襄阳了,真是与英雄无缘啊! “殿下,请下船!”殿下一露面,码头上丝竹声乍起,王德施礼道。 “一边去!”正在yy跟杨过、小龙女能否在华山论剑相逢之时,突然被王德打断了好梦,看看弯腰蹲下准备背他下船的王德,又看看码头上早已排开仪仗,欢迎自己的军民也是人山人海,他满脸笑容地道。心中却暗骂,让人背着下去这不是丢自己的脸吗?再说这会让底下的人怎么看,不是笑话是什么啊! “倪亮,扶着我点,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要整老子!”赵昺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下船的不是舷梯,而是陡峭的跳板,一个不好就坐滑梯一般出溜下去啦,那样岂不丢死人了,他招招手让倪亮过来。这夯货手脚敏捷,又有劲儿,即便出点意外也能将自己拉住,换做王德得被坠的一起落海,不过那样倒是凉快了。 “哦,殿下!”倪亮当下向前走了几步,在下手站定准备扶殿下下船。 “靠!”赵昺踏上跳板只觉脚下一颤,心也猛地跟着一哆嗦,他突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瞬间,不也正是有过同样的感觉吗? 赵昺直到现在也想不通,那具上下无数次舷梯。自己闭着眼都不会踏错一步,怎么就会失足?现在想想是不是有天意在弄人,如今那不要脸的耍够了,要安排自己回去才有此暗示。那我要不要跳下海去呢?想到此赵昺有些犹豫了,跳下去就可以回归未来,那里虽没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耀。但也不会时时担心被人追杀。自己即便仍被困在船上,也终能安稳渡过余生,这不正是自己现在想要的生活吗? “殿下,不怕,有我在呢!”倪亮发现殿下呆呆的看着海面,似乎不敢迈步,他拉着其手轻声道。 “……”正在天人决战的赵昺手突然被抓住,将他从不能自拔的迷茫中惊醒。他看看倪亮,其眼神依然清纯如水。满是关切之情。 “殿下不舒服吗?”紧跟其后的应节严也发现殿下有些不对,通红的小脸突然变得煞白,眼神迷离神不守舍,也上前问道。 “哦,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稍事便好!”赵昺扭脸看看应节严,其也是满面的焦急之色。担心满满的,他勉强挤出丝笑容道。但脑海中仍然是人神交战。这也许是老天给自己回到前世最后的机会,那里有自己的父母、同学、朋友,安逸又无聊的生活,还有坚守了数年的大船,许许多多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 “殿下,那便下船吧。有我们在!”应节严以为殿下看到码头上那么多人而怯场,拉住他的另一只手说道。 “好,我们一同下船,开启琼州的新时代!”两只手都被人抓住,想跳海都不能了。而他心中同情心又开始泛滥,在这个时代自己也有了兄弟、朋友、如父般的师傅,总不能将他们诓到这穷乡僻壤,再放了他们的鸽子,在这里等死吧。再说那老不要脸的没准还没玩够,又逗他玩儿呢,自己真跳下去岂不让其如了意! 悠扬的乐声中,赵昺在两人的扶持下走下跳板,码头上欢呼声四起,如隆隆雷声滚过。他也极力的挺起胸膛,让自己显得高大一些,但踮起脚尖也只看到人群腰部以下,估计面前的人群也一样都踮着脚、伸着脖子想参观下自己的绝世容颜,只可惜他们也会失望,看到的怕只是自己的脑袋顶。 “下官知琼州赵与珞参见殿下,见过抚帅、诸位大人!”赵昺站定,乐声停止,一位身穿红袍的官员上前两步施礼道。 “赵大人免礼!”眼前的人低着头、弯着腰,赵昺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其个头儿不小,抬手虚扶道。 “这位是李知军,这位是张知县……”赵与珞谢过后,又向殿下介绍自己的下属和达人名士。 “哦……”赵昺一时也记不住这许多人,只能陪着笑敷衍着,道几声辛苦。随后先期到达琼州的帅府官员又上前请安,他应付下来脸都酸了。 好歹将这一切应付过去,赵昺登车前往府城,自有军兵上前驱散人群,前方排开仪仗,簇拥着车驾沿大路向十里外的州城驶去。他这才缓了口气,撩开轿帘向外张望,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从广州运来的物资凌乱的堆积在码头上,有的盖着草席,而有的就露天堆放,任凭风吹雨打。而沿途先期抵达的军队就在路边扎营,住在毡帐中,或是自建的陋棚中,车队如同一头钻进了难民营中一般。 “停车!”越往前行,前方愈加凌乱,这哪里像一支军队的样子,比逃难的还不如,赵昺使劲拍拍车棚大吼道。 “殿下,怎么啦?”殿下的车驾突然停下,众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赶到车前,应节严问道。 “高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混乱!”赵昺指着先前到达的高应松问道。 “殿下,下官到此便是如此模样,没有将令,卑职也不敢擅自做主。”高应松上前施礼道。 “江转运使呢,其去了哪里,为何没有见本王?”赵昺想想,高应松是第三批撤离广州的,算起来也不过早到了几天,而先期抵达琼州主持工作的江璆却一直没有露面,他厉声问道。 “殿下,下官自到达琼州便未见江转运使,他领后军前往雷州去了?”高应松回禀道。 “什么,他去雷州了?”赵昺听了如同挨了一闷棍,惊诧不已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2章 恼怒 赵昺听到江璆弃琼州前往雷州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先杀了他。后军皆是临撤离甲子镇时编入的义勇组成,未经整训,甚至武器都没有配齐,其竟然敢领着去打雷州,弄不好就一哄而散了。而自己在广州费劲巴士的刚攒家底儿,其就这么糟蹋,扔在露天中,要知道那可是自己的未来和希望,没有这些东西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怎么守住琼州。 “蔡仓使,你与其同来,为何不劝阻,为何不将物资搬入仓廪?你身为提举常平使,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不知道自己是干啥吃的!”赵昺又看见人群中的蔡完义,这可是自己的心腹,让他提早前来便是有制约江璆之意,没想到两人却同流合污,让他气往上撞,忍不住大骂。 “殿下,属下有罪。江转运使身为主官当日称领兵出海是前去接应广州来的船队,一切待其归路再行安排,再者其为主官,属下也不好过问,实非不尽力!”蔡完义与殿下共事最久,却从未见其发过这么大的火,当下跪地请罪道。 “其领兵多时不归,你为何不派人追问去向,为何不报知帅府?”赵昺并不为所动,指着跪伏于地的蔡完义训斥道。 “属下该死,有负殿下大恩!”蔡完义叩首道,“殿下,但属下也有苦衷,江转运使到达雷州后才派人告知其是受知雷州府曾渊子之请驱逐鞑子,收复诸郡。属下也曾遣人让其速归,以免误了殿下大事,可其成自会告知府中,旦有责罚皆由他承担。而广州来船日益增多,属下每日忙于安排军兵卸船转运,安排驻地饮食,而琼州府库早已堆满。暴露荒野也实是无奈。” “如今事情办成这样,你还一味推诿塞责,归咎于他人……”赵昺却不听其解释,还不依不饶地斥责,而蔡完义再不敢解说,只是一味请罪。 赵与珞左右看看,帅府众官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噤若寒蝉,竟不敢上前劝解。而那蔡完义贵为一路平常使平日见了上官只要口称下官拱手施礼便罢,没想到其被殿下训斥却吓跪在地上,这让他心中一凛。暗自琢磨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当日他接到朝廷发来派遣卫王主政琼州的公文时并不以为意,认为一个小孩子能做什么事情,来琼不过是避难的,自己只要款待好,别出事便是了。没想到帅府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不仅来了数万军兵,还搞来了如此多的物资,填满了琼州所有仓廪不说,还有船只源源不断的送来。而他也只以为是陛下和太后心疼其。打下广州也是底下的人得力,殿下只是个摆设,可现在看却不是那么回事。 “殿下,还请息怒。蔡大人自抵琼后。每日奔波于府城和码头之间,安排人手调度船只,常常几日衣不解带,与官兵宿于荒野之中。这皆是下官的错。不知会有这么多的物资运到,从而准备不足,才造成如此乱局。”赵与珞看殿下如此愤怒。好像杀人的心都有了,而自己作为地主,不劝几句总说不过去,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 “赵大人,本王问你几件事,能否如实回答?”赵昺转向他,抬脸问道。 “殿下有问,下官自当实言相告。”赵与珞躬身施礼道,而腰也直不起来了,自己低头与殿下对话太过失礼了。 “好,本王且问你,帅府军入琼后,可有强占民宅,强买强卖、夺人衣食,摊派所用之举?” “禀殿下,帅府各军并无扰乱地方之举,衣食所用皆是自筹,买卖也颇为公平。”赵与珞回答道。 “再问你,帅府军可有劫掠商贾,抢夺百姓之举?” “禀殿下,下官并未收到过此类控告,也未曾听闻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场各位耄老,乡绅都可作证!”赵与珞指指随他前来迎接的一众人小心地答道。 “嗯,帅府官员可有向你索要贿赂,擅自干预地方事务的事情?” “殿下,几位大人有事皆是过府相商,从未相强,更无索要之说。而蔡仓使更是规矩,即便借用之物也皆留有字据,旦有折损也是照价赔偿,征用的民夫都是按照惯例给粮钱于衙上!”赵与珞言道。 “嗯,皆无虚言?”赵昺点点头又反问道。 “下官所说绝无虚言,若有差错,甘愿受罚!”赵与珞高声答道。 “蔡仓使,念你办事还算勤勉,赵大人又为你求情,先起来吧!”赵昺得到确定的回答后,转身对跪在地上的蔡完义道。 “谢殿下,属下有过还请责罚!”蔡完义听了站起身再次施礼道。 “功过自有公道,待本王查清后再论。看你也瘦了,这些日子定是辛苦,还是要注意不要累坏了身子!”赵昺伸手给蔡完义掸掸身上的尘土道。 “殿下,时辰不早了,还是起驾吧!”应节严过来说道。 “嗯!”赵昺嗯了一声转身登车。 “高大人、蔡大人先一同去吧,今天定要议出个章程,这样乱下去可不行!”应节严对还呆站在一边的两人道,又转身向赵与珞说,“赵大人,先请!” “是,下官头前引路!”赵与珞这才站直身子,也不知道是腰酸,还是紧张,满脸都是汗,可他也顾不得擦一把,忙向前赶去…… 车驾启动,应节严才登车,而邓光荐也跟他挤上一辆车通行。道路是沿江而修,现在又是雨季,难免泥泞,车走的并不快。两人都没有吭声眼睛看着外边的风景,却各想着心事。 “江翊善擅自领兵出征,殿下十分生气啊!”邓光荐还是没有忍住首先开口道。 “宗保动用府军而不上报,确实犯了大忌,殿下震怒也是应该的!”应节严面色沉静地说道。 “那以抚帅看,殿下盛怒之下会不会予以重惩?”邓光荐问道。 “说不好,不过此事处理起来却是十分棘手!”应节严含糊地答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3章 难堪 大宋自立国以来便对军队持不信任的态度,军队调动都要有军令兵符,擅自离开辖地轻者流放,重者立斩。雷州虽然同属广南西路,其也受命主持兵员物资转运琼州之事,但其在没有将令,又没禀报便率军过海前往,怎么也说不过去。偏偏昨日自己还和殿下商议整训之事,今日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更为严重的是应节严清楚殿下和江万载间因为镇抚琼州之事产生嫌隙,对江氏一直抱有戒心。而殿下一直怀疑江宗杰是其埋在自己身边的暗子,为此还将其从亲卫队调出安排在抚司。但这并不说明殿下对江璆放心,其位高权重更应是防备的对象,万一闹起来危害更甚。以应节严对殿下的了解,其向来是擅于利用机会,现在借机以军法杀了江璆以绝后患的可能不是没有,且其有过在先即便江万载也没话可说。 现在殿下已经决心整肃军纪,按照军中不可言明的规矩,往往会从中选出几个典型当众处置,以震慑众军,起到杀鸡骇猴的作用。江璆出身名门,父叔皆曾为相,又举家为国赴难,可谓忠烈之后;再者其本身又是王府翊善,殿下的师傅,一路转运使,名声和地位都够显赫。若是殿下以杀其为整肃军纪的开端,那就不是杀鸡骇猴了,而是杀猴骇鸡,不仅帅府上下会为之骇然,便是朝中众臣都会心惊胆颤,这种本小利大、一箭双雕的好事殿下怎么肯放过! “抚帅,殿下会如何江翊善?”邓光荐又问道。 “宗保自幼跟随殿帅,熟知军中事务,不是不知深浅的人。他擅离职守,兵出雷州必有原因。在事情未明之时,老夫也难下定论。”应节严正被事情搞得心烦意乱,若是江璆真被殿下施以军法,自己如何对的起江万载。也对不起为国殉难的江万里,见邓光荐问起只能敷衍道。 “江翊善行事也太过鲁莽,而殿下若是不以惩处,恐怕帅府上下也会不服!”邓光荐却没有体会到应节严此刻的心情,不合时宜地说道。 “中甫,江翊善虽有过,但此事不仅关系到江氏一族的忠烈之名,也关系到殿帅能否继续立足朝堂,因而殿下会考虑周全,你我都不可妄言。让殿下为难。”见邓光荐的意思是想深究此事,应节严知道他也想借此立威,以便起到震慑府中众将的作用,赶紧暗示道。 “此事又与殿帅有何关系?”邓光荐却并没有领会到应节严的意思,反问道。 “殿帅乃是极有风骨之人,自己的从子如被施以军法,定会让他羞愧难当,怎肯留在朝中。且宗保入王府也是殿帅举荐,其有罪他也难逃其咎。而殿帅一力坚持抗元。早被被那些宵小所嫉恨,得此机会也定借机上书弹劾的。”应节严解释道。 “殿帅乃是我大宋中流砥柱,万不能离朝。”邓光荐点点头道,“那我们是应该如何呢?总不能有罪不罚吧!” “唉。这也正是让人为难之处,想来殿下也会斟酌。可如果其罪有不赦,我们谁也保不住他,殿下也难维护!”应节严叹口气道。 “是了。殿下一向敬重江老大人,不会不顾及其脸面,朝廷的安危。可……唉!”邓光荐也陷入了矛盾之中。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 府城至白沙港仅十里,乘车一个时辰也便到了,按照惯例一场接风宴是免不了的。宴席就设在了府衙之上,这场接风宴不可谓不丰盛,丝竹歌舞一样不缺,城中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尽在座,初时赵昺还能与众人相互寒暄,可随着菜肴一道道的端上,菜肴也是极尽精美,其中不乏贡物中才得见,而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琼州困苦世人皆知,财税不足以支撑各州县的正常运转,还需朝廷给予补贴。而随着战争的持续,朝廷都入不敷出,琼州的情况可想而知,但这些人依然大吃大喝不知节俭,让赵昺如何吃的下去。可自己初到此处,人家热情款待,又不好当场翻脸,可这不妨碍他以自己的方式表示愤怒。 按照大宋的规矩,宴饮开始时都会先上几道菜,称作看盘。但这菜却不是吃的,而是用来看的,谁若是动了便是十分失礼的事情,就如同现在拿着筷子吃西餐一般,被人当做土老帽。可赵昺不但吃了,而且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吃得很香,将四个看盘中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才作罢,就差趴在桌上舔盘子了。 在座的众人起初还以为殿下是饿了,且又是小孩子并没有人太在意,只觉得殿下有些贪吃。可慢慢的大家发现不对了,殿下是出身皇家,规矩比这里大,礼节更为繁琐,可以说一举一动都有说法的。上来的每道菜应该是浅尝则罢,而殿下是饿死鬼一般的将盘中物吃的精光。几道菜后,殿下像是吃饱了,筷子都不再摸,只是令随侍的小黄门将菜封好端下去。 最早发现不对的正是赵与珞,先是殿下如此,而后陪坐的帅府诸官也是如此。这让他有些搞不明白了,难道帅府的规矩与它处不同,还是嫌自己伺候的不周到呢?赵与珞糊涂,帅府的人却明白的很,殿下如此吃法是在嫌宴席太过浪费生闷气呢!他不剩,大家又怎么敢剩,那岂不是找不自在。结果就是琼州一干人剩下一桌子菜,而帅府一方只有亮的能照人影的盘子,而每人还带走了一只食盒。 殿下让自己如此难堪,赵与珞起先是十分生气,当然是敢怒不敢言。可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大事,他很快便搞清楚了原因,听罢立时是大汗淋漓,这哪里是殿下给自己难堪,分明是自己给殿下难堪。想想今日殿下初到便先是因为江璆之事而不爽,如今自己又糊里糊涂的触犯了殿下的禁忌,弄不好这知州是当到头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4章 应变 琼州州治府城始建于宋开宝年间,此后便成为海南的政治、文化和军事中心。城防设施完备,设东、西、南三座城门和四座角楼,为了防范北方来敌没开北门,但子城、月城、护城河一样不缺,只是地方小了点,周长只有八里,合计只有一平方公里多大的地方,跟现代一座小城镇差不多,撒丫子跑一圈估计也就半个小时的事情。 府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但琼州的州衙、县衙和路管转运司都集中在城中,而帅府又拥了进来,本还算宽敞的城池便显得不够用了。于是抚司占据了府学、提刑司搬进了县衙,平仓司就在府库凑合了。而过去琼州路管转运司都由琼州知州兼任,正好合署办公。帅府军只有部分中军进驻城中军营,其它各军都安排在城外驻扎,军司便只能在营中凑合了。 制司虽然办事的人不多,但和帅府是同一块牌子,随从和侍卫却是一大帮,地方小了搁不下。便在府衙后边征用了一处宅院作为殿下的行在和制司衙门。这是一处三路三进的大院,纵向布局有前庭、中院、后园。前有前堂屋,中为正堂,后有三层楼阁,前两进面阔五开间,看来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宅邸。 宅院占据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有溪水在不远处流过,在前边正有一片湖面,附近还有三座十丈左右高的土包,当地人称为抱珥山、三台峰和文龙山。有山有水,绿树如荫,景致也是不错。而在他们宴饮的时候,早有人将一用之物送了过来,一切收拾妥当,亲卫队也已检查完毕,在各处布置了警戒。 前堂就作为制司各案的办公场所,中堂自然是赵昺议事。处理公务的地方,他就住进了后园的楼阁中。一应随从便分居东西两侧的配院,虽不如在广州时宽敞,但也比甲子镇时强了不少。赵昺在蔡完义的引领下前后参观一边,还是很满意,起码自己算是有个安稳窝了,如果没有意外自己将要在这里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 “蔡主司,今日在城外本王失态了,得罪之处还请勿怪!”蔡完义交待完毕欲走时,赵昺将他留下叙话。再次叙礼后说道。 “殿下言重了,是属下失职,办砸了差事,殿下责骂的是!”殿下刚到自己就被当众斥责让蔡完义的心情沉入谷地,见殿下如此说受宠若惊地起身答道。 “咱们不需那些虚礼,起起坐坐不累啊!”赵昺摆手让其坐下道。 “谢殿下,属下未能尽责,辜负了殿下一片苦心,还请责罚。”蔡完义听了心情一下好了很多。看来殿下还是信任自己的。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在哪里?”今天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只是咸了点,赵昺喝了口茶问道。 “殿下。属下未能将征集的物资妥善安置,使得其中多有毁损。”蔡完义小心地答道。 “物资有损,本王是很痛惜。但本王最在意的却不是此事!”赵昺摇摇头道。 “殿下,那是……是何事?”蔡完义惊道。以他所知殿下花起钱来从不吝啬,但是要求花的值,最为痛恨白白浪费。可今天却怎么转了性。 “本王是怪你知道江转运使擅自调兵而不及时上报,以致本王都不清楚后军的去向,其若是有异心岂不坏事!”赵昺面色沉重地说道。 “啊?!属下以为江转运使已经上报帅府,却没有想到他……他却忘了,而其临行前也只说出海接应来琼的府中船队,属下便没有多想。”蔡完义楞了下道。 “唉,蔡仓使你是一直没有理解本王的苦心。”赵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你是担心那江转运使其叔父在朝中身居高位,又是王师,从而不敢向本王禀告其不法之事,担心其报复或是本王责怪,是也不是?” “是!”蔡完义犹豫了下还是承认了。 “当日本王让你与其同行先期来琼州就是担心他胆大妄为,才使你同来监督劝谏,随时禀告本王,可你却让本王失望了。”赵昺叹口气道。 “属下该死,竟未能了解殿下深意!”蔡完义羞愧万分地低头道,其实常平使也有监察地方之权,只是他一直以为自帅府成立后,府中添了不少新人,论资历和学识都甩自己两道街,而殿下对他们也是日益倚重,使他更觉自惭形秽,以为殿下已经疏远了自己将自己早早的打发到琼州来帮闲的。 “想我们自泉州同历生死,在甲子镇共患难,同心协力才使帅府有了今日的局面。而那些后来者知道什么,以为本王年幼好欺,动辄便仗着身份斥责或告之太后,使本王不得不虚与委蛇,让大家受了委屈。但本王怎能不知能依靠的还是你们这些老人,做事用心不说,放在哪里也都放心。此次若不是你在琼州勉力维持,恐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赵昺往前凑凑说道。 “殿下拗赞了,当日入府,属下便以决心追随殿下,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生出异心的!”听了殿下的话,蔡完义更觉感动,原来殿下最信任的还是我们啊! “本王知道,我一进来便知这行在是你选的,还是老伙计们贴心啊!”赵昺指指屋子感慨道。 “是,为殿下虑,正是属下等的职责。”蔡完义的心窝现在都是热乎乎的,自己做的事情原来殿下都记在心里,看在眼里的。 “好!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要借机将所有运抵的钱粮和各色物资收入到常平司。最近辛苦些、累些都不要在乎,只要有了这些东西在手,咱们就能在琼州立足,其它人就得看咱们眼色行事,掀不起大浪来。”赵昺在蔡完义耳边轻声道。 “属下明白,只要有钱粮在手,就等于卡住了他们的脖子,敢有异心咱们就断了他们的供给。”蔡完义点点头道,心中暗筹殿下还是把自己当做心腹的,否则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办。 “此后无论是府中,还是地方,但有异动你都可随时禀告本王。即便有误,本王也不会见怪的!”赵昺又说道。 “殿下放心,无论是谁欲对殿下不利,属下即便是死也会护得殿下周全!”蔡完义使劲点点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5章 调整 当夜赵昺又召见了赵孟锦和刘洙、黄显耀、刘志学三人。首先就江璆‘出走’一事征求了他们的看法,他们以为江璆虽无可能背叛帅府,但其擅自调军有插手军务的嫌疑和拉拢后军的迹象。 因为后军皆是由朝廷拨给的义勇组成,当时为了加强他们的战斗力,将大部殿前禁军调入其部充任中、低级军官,所以是帅府对其控制力最弱的一部。而江璆曾统军多年,又曾带领义勇在广东与敌作战,十分了解他们的需求和心理;加上殿前禁军基本上都是江氏子弟兵组成,其会十分容易将后军收为己用。 赵昺知道军队是自己立足这个世界的根本,因此必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将军权拱手让人,而江璆此举不论是否有插手军务的企图都触及了他的逆鳞,是他不能容忍的。既然自己的几位心腹爱将都由此看法,那就必须采取措施以防不测,绝不能让江璆将后军变为江家军,并将后军重新置于自己的麾下。 原本赵昺是准备将中军和前军置于琼州,作为防御海峡的主要力量;左、右军分置昌化和万安两军,作为两翼,随时增援琼州;而将战斗力最弱的后军放在最南边的吉阳军,作为维护岛内稳定的主要力量,同时充当预备队。如今这种情况下,他当下做出了调整,将后军置于琼州,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而前军则驻扎在吉阳军。 而赵昺起先是想将从广州带来的各路义勇集中编入各军,但现在也不得不做出微调。他计划将摧锋军和勇敢军编为新军,不足之数自各军拨调,保留摧锋军军号,由帅府直接管辖。九江降兵则尽数编入水军。陈氏兄弟所领义军编为五个指挥分别拨入各军,而江璆所招募的义军则分散编入各军补充原有的缺额。 对于整军赵孟锦等人都表示同意。因为帅府军接连扩军,原本的护军已经成为了少数,若再不整训将有被其它各部吞并之虞。正可借助整军的机会,加强老班底的实力和影响力,从而增强统御力。而现在各军居无定所,修筑军营和防御设施是当务之急,整训又势在必行,成为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赵孟锦提出先可将各军教头统一编为一队由都统司直隶负责教战,然后再行抽调各级军官入营轮番进行整训,待教导完毕回营后再教授士兵,从而达到以一教十提高整体战斗力的目的。刘洙又提出可以区别不同兵种一一编队,分别教战,这样既可以加快整训速度,又能加强专业训练,以保证训练效果。 赵昺深以为是,其他几位也十分赞同。于是他命各人回去后立刻将想法写成条陈,报送抚司,自己在从中周旋以尽快促成此事,如此一来江璆即便想反对他也鞭长莫及,而等他回来木已成舟想改变也无力达成。这样就削弱了江家在帅府军的影响力,而其想插手军务也不能够,却进一步确定了赵昺统帅的地位。 赵孟锦等人清楚只有保证殿下在帅府的权威,他们才能在现今‘敌’强我弱的情形下站稳脚跟,保住自己的地位,利益的一致性让他们对殿下的话当然言听计从。而赵昺通过整军不但加强了对各军的控制力,且提高了帅府军的战斗力,进而让自己能在这乱世之中守住一方净土,求得一条生路…… 接下来两天,赵昺又召见了庄世林和郝云通、周翔等属官,密会了应节严等人。而得知江璆率军‘出走’之事已过去三天了,帅府派出寻找的人还没有传回消息。情况不明,众官也对此事都保持沉默,也没有人公开议论此事,使得事件仿佛成了禁忌一般。 但帅府军上岛后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一直等下去,要尽快对几件大事做出安排。于是在到琼的第三日,赵昺聚将议事。参会者除帅府各司主官及案首外和军中统制以上将领外,琼州所辖州县首官及属官皆列席参会。首先由各司和琼州主官讲了当前形势,介绍了情况,并提出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惯例下一步该由众人商议,拿出意见,由殿下做出决断。可殿下却一反常规,而是对人事进行了安排,宣布由抚帅应节严主持帅府工作,主管琼州军政事务;鉴于江璆擅自离岛,转运司由副使潘安主事,陈则翁为转运司判官协理工作,待江璆归来查明情况后另行处置。同时免去赵与珞路管转运使之职,琼州知州不变,兼任军前转运使;提刑司和常平司两位主官不变。 接着任命王府侍读、帅府记室邓光荐为琼州廉访使,负责监察帅府及各州县官员,同时督查军纪,整肃不法;任命赵孟锦为琼州兵马使,统管琼州所属各路兵马,同时仍兼任本职;任命刘洙为沿海防御使,统管各路水军,设置水寨御敌;任命陈任翁为摧锋军统制,负责整编摧锋军和勇敢军。 原摧锋军统制马发为琼州招讨使,负责平定地方不法,清剿海贼;帅府都作院主事周翔兼任琼州都作监寺监,负责一应军械的修造及建造军营、堡寨。其后命令各军准备开拔,前往驻地,相应计划由抚司和都统司商定。 而琼州各州县官员暂时各安其职,听候调遣,待帅府考官后再做定夺,要求各州县举荐贤才以为朝廷所用。同时给百姓解释清楚,帅府军来琼是为抗击蒙古人的入侵,告知不必慌张。万不可借机巧立名目收取捐税,骚扰百姓。再有各州县要尽快整理好相应公文、账册,整理好仓廪,以备各有司查检。 随着殿下清朗的童音,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应节严闭目细听,殿下所言大部分是他们早已议定之事,且并无多少出入。但他还是从细微的变化中发现殿下还是对江璆出走之事产生了戒心,其中调整正是针对江璆和后军做应急之策,可江璆这个祸首还不知在何地……(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6章 设计 到了琼州赵昺算是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一切渐趋安稳,而帅府军政机构也基本健全,大小事情都有人管,不必像过去那样事必躬亲,他的生活自然也有了规律。便由两位师傅大人效仿宫中制度给他制定了作息时间表,由王德负责监督执行。卯时赵昺就要起床洗漱更衣后,便到后园中跟随元妙习武,到辰时初结束后吃早饭;辰时末便到了上课的时间,由三位师傅给他轮流授课。 原本计划是由邓光荐讲经史等儒家经典,江璆教授兵法,应节严则主讲国家治乱,为官之道等典籍。因为江璆不在,便有应节严代课。一般会持续一个时辰,在巳时末结束。不上课的时候只有朔望两日,这是府中堂议的日子。上完课后赵昺便开始处理公务,批阅各司送上来的报告,或是召见官员问事。到午时结束工作,吃午饭和午休。 下午如果没有公务需要处理,就可以作为休闲时间,至于做什么随赵昺的便,只要他不随意出府就好。而他最爱做的就是现代最时髦的休闲方式——读书、发呆、做手工。暮鼓响起便到了晚膳的时间,没事的话等到戌初时分就该睡觉了,在前世这个点睡觉的除了老头老太也没谁了。赵昺往往都会延迟一个时辰,甚至更晚…… 今天赵昺早早处理完公事,吃完午饭便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室。这是他令府中将作监为根据自己的想法专门布置的,不仅各式工具齐全,还备有各种材料,缺少的只是现代的电动工具。不过他已经很满意了,不仅有了独处的房间,也成了他消磨时光的好地方。 此刻宽大的工作台上摆放着两支船模,旁边铺着几张画在羊皮纸上的图样。一支是跟随自己穿越而来的龟船,另一支便是多桨船的船模,而这和图纸都是他让周翔寻来的。他看了一会儿,暗赞宋代不愧是古代科技发展的一个高峰期,别的他不懂,但从船模和图样便可以看出此时的造船业从设计到施工,已积累了较丰富的经验,有了一套科学化的工作程序。 宋使造船已经把载重多少作为设计指标,再依据行江航海等实际需要,计算长度、宽度等等数据,先制造出船的模型,进而依此画出船图,并且估算用料若干,人工若干,共计造价若干,以便船主支拨钱粮再进行施工。如船舶造得好,朝廷往往向别处船场颁发船样,命令仿造,这若是没有相当纯熟的工艺水平,显然是办不到的。 赵昺起先以为可以依据自己的船模样式进行改造便可,但他很快有发现了新问题,自己忽略了龟船和宋船的区别,便是两者的船体结构是截然不同。这让他想起前世的学术界对龟船曾有一个比较明确的定义——古代蒙冲战船的集大成者,他以为这个判定还是比较贴切的。 朝鲜自古便仰慕中华文明,一直是华夏的学徒,当然也不可否认其自身也是有一定的创造力的,龟船的设计便是这样的。其形制上采用了蒙冲的形制,但是其船体基础却是来自于朝鲜本土的板屋船。这种船和日本的安宅船一样都是中华古战船楼船的变种船,因而这三者都采用了在船体上方增加高楼和上层船仓的形制,以及桨帆并用的动力模式。 日韩学习中华先进技术没有错,问题是这哥俩儿都学了个半吊子,导致战船只有其表没有其里。使得船造的很奇葩,这些大船都没有龙骨,完全靠船壳支撑结构,同时也没有水密舱和舭龙骨,属于无龙骨战船,使其到远海一遇到大风浪便会解体,因而只具备在近海航行的能力,这也是古日本战船为啥被称为溜边船的原因。 师傅当然比徒弟高明多了,唐宋时代的造船工匠早已能根据不同水域的地理特点,以及船的不同用途,因地制宜地设计和建造不同类型的船只。同时还善于吸取几种优良船型的优点,并将它们综合起来,创造新的船型。而赵昺选用的多桨船就是采用沙船底、战船盖、海船头尾的新船型,其实际上也是吸取了这三种船型的优点创造出来的。 多桨船采用的是沙船底儿,而沙船的纵向结构采用的是‘扁龙骨’,从而使纵向强度得到加强。虽然这种平板龙骨相对还是比较弱,但龙骨贯串首尾,结构强度仍比其他同级航海帆船要大;其横向结构则是采用水密隔舱的工艺,它是由底部和两舷肋骨以及甲板下面的横梁环围而构成的一层水密舱壁。 使用水密隔舱这种工艺和技术就大大增强了船的抗沉能力,特别是加大了船体的横向强度。船中部以前的舱壁都安装在肋骨之前,中部以后的舱壁就装在肋骨之后。这种安装方法可以防止舱壁移动,使船舷与舱壁板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牢固的支撑着两舷,这就增强了船体的横向强度这样,使整条船纵横一体,抗沉性较好。 另外沙船结构上还有许多优点,它的甲板面宽敞、型深小、干舷低,并采用大梁拱,使甲板能迅速排浪;船艉有‘出艄’便于安装升降舵,也便于操纵艄篷;舵面积大又能升降,出海时部分舵叶降到船底以下,能增加舵的效应,减少横漂。遇浅水则可升起,防止触滩;底板和舷侧板分别采用两重或三重大板搭接,结构,形成鱼鳞式并以钉榫连接,使整体更为坚固,比朝鲜的嵌接法更为先进。 再有沙船船身扁阔,截面近似椭圆形,加上u形船底,提高了整体稳定性,使其具备作为火炮发射平台的特质。而由于船的坚固性和抗沉力增强,就可以增设船桅、船帆。船体结构的良好的适航性使改造具有了可行性。当然其也因为这些特殊结构,也使船的巡航速度要低于v型船底的海船,不适于在远海航行的缺陷,但整体而言还是符合当前的需要,毕竟世界上没有完美之物…… 战船是专为作战而设计制造的,龟船同样如此,赵昺的改造同样要在保证战船具有较好的适航性能、操纵性能和较高的速度的同时,保证龟船自身具有的优势,并在此基础上有所提高才能算是成功。 蒙古人是马上得天下,崇尚进攻和擅于近战是他们最大的优势。而宋军最为擅长的防守反击,首先凭借高墙壁垒和如林的长枪,密如猬刺的箭雨挡住敌军的进攻,然后再考虑对敌进行反击。这在陆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时代,水军还只是一个辅助兵种,不可避免的受到陆军的作战思想的影响。 龟船的基本设计初衷正是为避免当今水战中盛行的接舷战的作战方式,不以敌进行面对面的白刃战,而是最大幅度的发挥远程火器优势,打乱敌人的进攻阵型,再利用撞角击伤击沉敌舰。赵昺就是要在保持这种设计思路下进行保持和创新,以免将龟船移植到这个时代而水土不服。 在防护力上多桨船舷板采用的是搭接方式制造,从龙骨到舷侧有船板十四行,一到十行是两层船板叠合,十一到十三行是三层船板叠合,三层总厚度达到十八厘米,且还可以根据需要进行加厚,最多可达六层。而龟船虽然采用朝鲜人发明的嵌接法施工技术,也只使其舷板总厚度达到四寸,约合十二厘米,但即使是这种厚实程度,也使得日军的火枪大铳,全完无法射船龟船的船体。 从中可以看出多桨船的舷板要比龟船原型厚实很多,可最原始的火枪大铳的威力也要比现代的弓弩大得多,多桨船即使不再进行加固的状态下也足以抵御现今的弓矢。而赵昺清楚事实上,在开花弹发明之前,十八、十九世纪的火炮在轰击木质战舰时也很难击沉敌舰,但在宋元交替之际还有真正意义的火炮投入实战。 顶部赵昺觉得应该改为穹顶式结构,这样便可以增加垂直受力,毕竟现在大型战船上已经普遍装备了抛石机,那东西虽然准确度差的很,唬人的架势大于实战意义,但难免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时候,有所准备总是好的。而背部加装贴甲片,安装防止敌人跳帮的铁锥那是必不可少的,另外防火措施也是必须的,具体使用何种方式赵昺还没有最终确认,这还需经过实验后再决定。 多桨船的沙船u型底儿已经使其具备了很好的适航性能,而龟船在作战中需要采用冲角撞击敌船,因为稳定性和抗沉性都很重要,同时作为远程武器发射平台也需要船只具有良好的稳定性。古代的工匠的解决办法是为船只配备‘太平篮’,当风浪大时从船上适当位置放下其中装有石块的竹篮,悬于水中,使船减少摇摆。 而赵昺却知道有一种更为简便和稳妥的办法,就是在船只首尾的水密舱改造成活水舱,现代也叫浮力舱或防摇舱。就是在舱室的适当位置开孔,随着船首尾的上升或下降使舱中的水可以流入或流出,以此减少船的摇摆,到达保持船体平衡的目的。 降低船舶重心以增加船舶稳定性也是古人早就知道的方法,而这点对龟船尤为重要,是要坚决保留的。海舶是元军常采用的战船,其即可利用高大的船身碾压冲撞敌船,也可以为士兵接舷跳帮时提供方便,但其往往采用v型船底儿,导致重心较高,受到重心较低的龟船冲撞攻击的话,除了被撞沉,还非常容易造成倾覆,这也算是两种船只之间天生的相克吧! 在古代没有蒸汽机,也没有燃油发动机,更不要提核反应堆了,驱动船只除借用大自然的力量,就只有人肉发动机了。给多桨船加装风帆是必须的,中国文明区内独有的可以转动的平式梯形斜帆能根据风向随时调整张帆的角度;以竹竿维布帆,重量大,起落迅捷,这些技术以十分成熟,不需赵昺多做考虑。这样可以在非战斗或是巡航的时候采用风帆为动力可以减少水手的体力消耗。战斗状态时,采用拴笋结构的桅杆可以轻易放倒,收起风帆,转换成以桨橹为动力。 龟船的原型船谁也没见过,但大家都以为是以橹为动力,而不是西方常用的桨,反正赵昺肯定是选用橹。橹安装在船尾或船舷的橹檐上,运动轨迹有点像鱼儿摆尾,由于摇橹的过程橹叶改变攻角却始终不出水面,可连续做功,而且橹的支点位于橹的近中点处,摇橹时较省力,所以古人有“一橹三桨”的说法。西方也有人认为螺旋桨的发明,与受到中国人使用橹的启发有关。 不用问弩炮是远程武器的不二之选,其威力已经经过实战检验,击穿船板是不成问题,而能否击沉还得靠运气。可用来杀人是没问题的,正是碰着死,擦着伤。赵昺觉的弩炮还有开发的潜力,只要为其配上合适的‘弹药’,采用不同的发射方式,还能发挥更大威力和作用。 人机配合也是赵昺要考虑的一个问题,毕竟一出海便是十天半个月上不了陆地,生活和战斗都在船上,能够为水手提供良好的环境也是保证他们身心健康和提高战斗力的必要条件。可在有限的空间既要储存生活物资和武器弹药,还要摆放二十多门大小弩炮及水手们的工作空间,留给用于生活的地方便十分狭小。而还要在剩下不多的空间中为水手们规划出吃喝拉撒睡的地方是十分考验设计师的。 赵昺考虑良久,突然抄起手边的一把铁锤将跟随自己穿越而来的船模砸的粉碎,他知道只有打碎固有的思维方式,才能创造新的产品,这个船模业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没有必要再保留啦……(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7章 要务 自堂议后,府中的各项工作全面铺开,各军在完成补充后分赴各州县驻地,他们不但承担着战斗训练,震慑地方的任务,还要配合地方打通环岛驿道。而琼州简直变成了一个大工地,本着‘先工作后生活’的原则,最先投入建设的是白沙水营,而海口迁津建港的工作也同时展开,同时还要建设、完善一系列的防御设施,以期尽早投入使用。 赵昺清楚的很,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现在要趁敌军北还无暇南顾的时机完成战争准备。而海南岛是我国最具热带海洋气候特色的地方,全年暖热,雨量充沛,干湿季节明显,冬春干旱,旱季自十一月至翌年四、五月,长达六至气个月。五至十月是雨季,其中以八、九月份降雨量最为充沛,时见暴雨出现,也常有台风侵袭。 而历史上入侵海南的战争,时间往往都会选择在旱季,因此必须在有限几个月的时间内基本完成防线的建设。如此一来,征募的民夫肯定是不足,而军队还要承担整训、警备任务,这样一来便产生了矛盾。几经商议,众官采纳了赵昺的建议——实施‘三三制’,就是三分之一的军队负责警备、三分之一的军队进行整训、三分之一的军队投入建设,每个月一轮换,全不耽误。 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帅府军的教导队。他们承担着各军专业技术兵种和基层军官培训工作,每三个月举办一期,每期培训各类学员八百人,争取在年底完成指挥使以下所有军官的轮训和各兵种专业技术人员的培养,并在其中选拔优秀人才作为预备军官,以期在战争中发挥作用。而赵昺也要求对指挥使以上军官开办短训班,跟他们讲讲带兵之道,战略战术,提高领兵指挥能力…… 赵昺除日常公务外,他的主要精力现在放在了摧锋军的重组和龟船的改造上。由于摧锋军的班底是宋军旧军,虽然有些战斗力,但难免沾染上军纪涣散、欺上瞒下,克扣军饷等等坏毛病。赵昺撤换掉摧锋军原统制马发,就是想隔断他们以旧军的联系。而新任统制陈任翁出身书香门第,年纪轻、有文化、有朝气,易于接受新事物。且其虽已出仕,但还没有在官场这个大染缸中打过滚,思想还比较单纯,争强好胜,又一心想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正可以利用他改变一军之风气。 而赵昺之所以选择摧锋军和勇敢军作为打造新军的班底,一则两军都有实战经验,基层军官配备比较完备,便于战斗力的形成;二则两军皆编有水军,虽日渐衰落,但百年积累底蕴深厚。可若是想将摧锋军打造成全军的标杆,还是必须下力气进行改造。 陈任翁被王爷任命为摧锋军统制,自然是意气风发,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皆来自殿下,也几次入府请求面授机宜。而两次下来他就发现殿下这孩子真不是凡品,简直就是一妖孽,整人的法子是层出不穷,自己大有上了贼船的感觉。但他还是十分赞同殿下的说法: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手段,治恶疾就得下猛药。 其实赵昺的法子也算不上什么创新,他就是将后世的一些军队中的勤务条例和企业中的管理方法结合起来,制定了一套可以称为‘苛刻’的管理办法约束他们的行为,提高他们的作战技能,激发他们的勇气。他清楚人其实都是有潜力的,有时候就得逼一下。比如自己为了活下去可以说正的邪的什么法子都用上了,可谓是绞尽脑汁,机关算尽,而在前世他却宁可独自守在那艘破船上混吃等死也不愿设法冲破那道无形的藩篱。 为此赵昺给摧锋军选的营地也很独特,那是隶属琼山县的一座还未被开发荒无人烟小岛,那里吃的、用的都需从外界运入,岛上的淡水也只是勉强够喝的水平,想跑除非你有鱼的本事,否则就不要想。而他已经明令告知上岛的军兵,新摧锋军的待遇是最高的,不仅能吃得饱,而且吃得好,干的好还有奖励。但这里不养废物,他们最终只需要两千人,甚至更少,达不到标准的人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进苦役营,别无它途! 当然只凭提高待遇和高压一软一硬两条还不够,荣誉感的培养也是必须的。赵昺知道一支没有荣誉感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而荣誉感的培养却需要从一点一滴做起,进而他与陈则翁几经商议后制定了一套方案。比如在某项训练中突出的单个士兵可以多给他一桶水,表现突出的集体赏给一次离岛的机会。随着荣誉感的沁入,就可以将物质变为精神奖励,可以是一面独属的荣誉旗,一块奖牌,甚至一个标志。最终达到荣誉胜于生命的目的。 至于管用不管用,赵昺知道再混账的人都会有自尊心,也希望得到他人的尊重,获得众人的认可。而前世的军队中为了一次表扬有的士兵可以跑断腿;为了一枚军功章可以付出生命;为了集体的荣誉整个连队面对强敌死战不退,全部牺牲的例子不胜枚举;而一个国家可以为了寸土可以不惜发动一场战争,一个民族为了尊严不惜举族赴难的事情也不知道在历史的长河中上演了多少次。 当然组建摧锋军是为了打仗,训练是必不可少的。而如今准备列装的龟船还在设计阶段,没有办法进入实操。但赵昺知道战斗随时都可能爆发,谁知道忽必烈哪天神经会不会搭错了便做出改变历史的事情。因此他决定在在基础训练外,穿插进行龟船的操作技能训练。没有船怎么训?老前辈们早已给出了答案,骑着板凳练骑马、坐着马扎练划桨、晃板上练射击这类看似笑话的事情可没少做,但事实证明确实有效……(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8章 过关 “殿下,人我已经带来了,是否召见?”周翔施礼问道。 “好,周都院辛苦了,还要注意身体不要累坏了!”赵昺点点头道,挥手让小黄门去领人。 “殿下才是最辛苦,属下哪及万一!”周翔又赶紧施礼,陪着笑道。 “你啊,说话总是那么中听,不过差事确实办的不错,想要什么告诉本王!”赵昺点着他笑道,让人给他搬个凳子坐下。 “殿下,这些都是属下的职责所在,怎敢要殿下的赏!”刚刚坐了半拉屁股的周翔听殿下如此说又赶紧站起惶恐摆手道. “你此次差事确实办的好,难道不该赏吗?”周翔此人一向会察言观色,马屁拍的人浑身舒服,当然其中有多少水分就不好说了,但此刻脸上少有的带着诚恳,赵昺有些奇怪的问道。 其实赵昺说的也是实话,自迁琼后周翔可以说是最忙得人,他领导的都作院不但要择地搭建营盘,安排先后抵琼的各路军兵入住,还要为各司安排办公住宿的地方;同时要修整仓廪,搬运货物,营建房屋安排招募的流民;另外还要为都作院各个工坊选址,以便尽快投入生产。简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张大胖脸瘦成了大饼子。 “殿下,属下是个粗人,本也没有什么大志,原来只想着能在将作监混个主事当当就心满意足了。可自追随殿下后,才懂得朝廷中并不都是些贪赃枉法的无能之辈,还有殿下这等忠心为国的忠臣,为了我等这些草民不惜自身的良主。”周翔深施一礼又道。 “若说辛苦,府中上下谁敢说比得了殿下,说本事谁又敢不服殿下?当初在疫船上朝不保夕,甲子镇上衣食无着,后来承蒙殿下收留,开府设衙时兵也不过千余、战船不过十艘。可如今我们不仅打下了广州,还拥兵数万,战船千艘,拥有一州之地。府中分兵之事,我还暗自埋怨殿下收留那么多的闲人,徒耗衣食,可如今我只嫌人少,也正因为有了这些人属下才不至于抓瞎!” “周都院再夸,本王都汗颜不已了!”赵昺听了心中还是有些感动,更多的是愧疚,他尴尬地笑笑道。 “诶,殿下当得起,不管他人如何,反正属下这些日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好像又年轻了三十岁,忙忙活活的根本没觉的累。”周翔晃晃胳膊说道。 “如今是非常时期,大家都辛苦了,待局势稳定下来再好好歇一歇!”赵昺看他滑稽的样子大笑着道,“昨日我偷偷溜出去看了看工坊的选址真是不错,临江近水,地势开阔,物资运转方便,又离府城不远,看来你是用了心的。” “这个功劳属下可不敢领,那尽是营造监张栩的功劳,他说江边不仅便于各工坊用水,还可利用水流驱动水车节省人力!”周翔摇头道。 “哦,府中还有如此人才?”赵昺清楚当初成立匠作局更多是为了安置那些投奔的流民,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人物。 “是啊,殿下也当见过此人!就是府中挑兵那日有个老头称自己年轻时当过木匠,做过铁匠,盖过庙,建过桥的那人。”周翔说道。 “嗯,本王还有些印象,是不是有六十多岁,一脸花白胡子,大高个子的老者。”赵昺想想说道。 “对、对,就是那人。”周翔迭声道,“当时属下眼拙,只以为他是年纪大了为混口饭吃瞎吹的,没想到他年轻时就是广福一带有名的大木作,主持修过宫殿、建过城池,只因兵灾家里人都散了,他独自逃难到惠州的。可人们都嫌他岁数大,没人收留,这才让府里捡了便宜的。” “哦,原来如此,既然这张……张栩有大才,就当重用,切不可埋没了。”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这大木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那相当于现代的建筑公司的首席技术总监,一座房子弄否建的起来全靠他。 “是了,属下发现后已不让他做粗活,弄到院里帮闲呢!”周翔说道。 “不行,不行,太小气了!怎么也得让他在营造监当个指挥使,咱们现在建城修寨正是用人之时,可让他主持修建白沙水寨,若是真有本事,还可重用。”赵昺摆手道。 “是,属下代他先谢过殿下了,来日在让他来府谢恩。这也是其祖上有德,能得到殿下青睐!”周翔答应道,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马屁,而心里也是有些酸溜溜的。 “呵呵,这也是你周都院举荐之功,本王不会忘记的。不知道这次你找来的造船匠如何?”赵昺看出他的小心思,笑笑道。 “殿下厚爱,属下敢不用命!”周翔听了果然是喜上眉梢,毕竟谁也怕上边有了新人而忘了旧人的,“殿下吩咐,属下自然用心,这次挑选的几位都是官场中的大匠,本事手艺都是上乘!” “王德,端出去让他们瞧瞧,这船能不能造出来,你不可胡乱说话!”赵昺并没有亲自接见他们,一是怕他们诚惶诚恐之下没了方寸,顺嘴胡说;二怕他们慑于自己的身份,而不敢讲真话。可这关系到船能否下水,他当然不想被人糊弄。 “是了,殿下!”王德早得了吩咐,让两个小黄门捧着船模到偏厅给几位造船匠审看。 赵昺随后便拉着周翔从后门转进去躲在了屏风之后想听他们说些什么,可等了一会儿却不闻有人说话。他有些等不及了眯着眼从缝隙中向外看去,只见三个人围着摆在桌上的船模瞅了一番后,才小心的将它捧起,一件件的拆开审看。 见此一向沉稳的赵昺却紧张起来,就如同前世拿着自己的设计方案等待专家评审时一般。他虽然清楚以自己掌握的知识复制龟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也清楚古代的造船工艺和现代是完全不同的,而自己在设计时不可避免的会加入现代的理念,因此能否造出来还要此刻的这些专家们点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159章 偷听 对于设计师来说每一件作品可以说都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赵昺为了复刻龟船这件经典武器也算是费尽了心力,为保证船的性能不降低,又要添加进自己的理念,他是经过一番严格的计算后才下手制作,这比只要其形的船模麻烦也困难很多。当然每个设计师也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投入到生产,进而进入实战,体现出自己的设计理念,反之若是在评审阶段便夭折也会让赵昺这个当‘娘’的伤透了心的。 “李老大,这船样你看如何?”一个中年汉子问一位发须花白的老者道。 “这船底明显是沙船的,不过却加强了舷板,使龙骨更为稳固,便于加装冲角,使船在撞击时船体不会散架。再看这船分为三层,一层为桨手所用;二层两侧开设有活门设计颇为精巧,开闭灵活,关闭时可阻风雨和箭矢,战时可用推开放箭,比不可开闭的弩窗安全许多,只是设置的箭台有何用意还看不出来;三层即可藏兵,也可作战。”李老大指着被拆成几大块的船模说道。 “老大说的不错,以我看这船顶还是更为精巧,其留有供桅杆起伏的缝隙,设有可升降的望斗,还布置了铁锥使敌不敢过船。尤其是舵楼最佳,不仅能看清周围情况,还可避开风雨、箭矢。”另一个船匠说道。 “孙老大说的也不错,但我看还是此人颇为有算计,大家看在如此狭小的船舱中人可以活动自如,不必猫腰驼背,而其还留出了地方供水手休息,甚至伙房和茅厕都不缺。再有底舱经过改造后除可储存武器外,还可存放大量的粮食和淡水,比之其它战船上水手的日子会好过很多。”李老大接过话说道。 “几位老大,我觉得这船要安置百二十人,还要储备如此多的物资,又不能造的很大,还设置了三层之高,能不能浮的起来?”又一船匠看了良久,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看没有问题,而也正是作样者心思机巧之处!”李老大摸摸胡子道,“你们看虽然船有三层,但并不高,且其有意将桨仓压低,使得船重心下沉,从而保证船行平稳,即便有些风浪依然不会剧烈摇摆;再有其虽用的沙船底儿,可对其形进行了稍微的调整,增加了舷板和活水舱,以老朽的经验来看,可载千二百斛仍能游走自如。” “李老大如此说那定然便没有问题,只是不知此船样出自何人之手?”孙老大爱不释手的摸着船模叹道,显然也是极为喜欢。 “老夫自幼便随家祖在船场中厮混,见过的船样不知凡几,可如此精巧细致的却还是头一次,居然能将船的内外每一个细小的构件都单独做出,且拼接的严丝合缝。想那人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功力,否则绝无可能制出。”一个略微富态的船匠说道。 “嗯,谁不知王大匠祖上数代都是官场中的制样大能,所设计的的新船多为朝廷选中推广,父祖之名在咱们南海船场中谁人不知,能得你的夸赞可见此人却也是人才!”李老大笑道。 “以我只能绝不敢与其比肩,其构思和手工皆在我之上,可谓是奇才。”王大匠却连连摆手道。 “我看能做出如此玄妙之物者,称之为鬼才方恰当……” “大胆,妄议殿下你们不想活了!” “参见都院!”李老大话未说完,便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怒喝,从后便转出两人,其中一个正是领他们进府周都院,另一个孩子却不认识。 “混账东西,王府之中也敢浑说,还不快向卫王殿下请罪!”周翔本来长得就不面善,这脸板起来便是面露狰狞,吓人得很。 “小老儿等胡言乱语,殿下还请饶恕则个!”几个人从娘胎出来都是头一遭进王府,也知道官宦人家规矩大本就紧张,自觉说活行动已是谨小慎微,一时也想不起怎么就触怒了眼前这位小王爷,可自己的头儿说有那肯定就有,急忙跪地连连请罪。 “几位高能快快请起,周都院言重了!”赵昺还想听他们说说,哪怕多听几句美言让自己心里乐会儿也好,可好心情却被周翔给搅了。眼见几个老头又被其吓得半死,赶紧上前安慰道。 “快起来吧,还等殿下扶你们吗?” “还不谢过殿下!”看着几个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腿抖的不停,耷拉着脑袋也不还礼,周翔深觉丢脸,气不打一处来地呵斥道。 “谢……谢殿下不杀之恩!”几个老头参差不齐地颤声道。 “免了、免了,本王想知这船各位能否造的出来?”赵昺有些无奈地道,再说下去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赶紧问正事儿吧! “启禀殿下,小老儿以为只要依此画出图样,可以造出来。”李老大在几个人中技术最高,资格最老,大家自然都等他表态。可又担心说错话得罪了殿下,但形势如此其也只能硬着头皮表态道。 “嗯,需要多少时间、多少人能造出来?” “殿下,如果材料齐备,人手齐全的话,大约有两个月就能完成。”李老大答道。 “如果是用多桨船改造,需用多少时间?” “回殿下,虽然省去了制造船体的功夫,可也要四十天左右。”李老大大概算了下估计道。 “不行,时间太长!”赵昺摇头道,“本王要你们一个月内改造出第一艘船,三个月内改造出十艘,人、物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你们考虑!” “殿下,这……实在完不成啊!”李老大腿一软又跪下了,“殿下,只造一艘船便需工匠各式百人以上,十艘船便需千人以上,即便人找全了,可从锯木、下料、安装,到试水都需时间,而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的船坞,小老儿实难完成!”心中暗暗叫苦,这小孩哪里懂得造船的事情,恐怕自己如何跟他解释也说不清楚……(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0章 效率 赵昺听了一时也陷入了苦恼之中,想想自己万吨级的轮船都造过,这龟船连千吨级的船舶都算不上,且结构和配置也简单的连功能全些的渔船都比不上。可自己却能准确的算出所用工料和时间,而如今却无法准确的预估出一艘小木船所用的工期,当然也无从辩驳,更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哼,你们长了几个脑袋,王命你们也敢不从,殿下让你们何时完工就得何时完工,差一刻便将你们全部看了脑袋!”周翔见殿下‘吃瘪’,哪里还能坐的住,点着几个人的脑袋恶狠狠地说道。 “殿下饶命、都院饶命,这不是我们不肯,实是时限太短,无法完工啊!”几个人噗通跪下连连磕头哭道。 “周都院不可如此,先让他们起来!”周翔的话又勾起了赵昺的回忆,他前世最讨厌那些不按科学规律办事的领导,动不动就那‘抄了你’、‘扣你奖金’、‘罚你工资’……这些狠话逼迫你赶工期,根本不考虑实际和客观情况,他皱皱眉道。 “起来吧,好好回话,否则老子招刺了你们!”周翔瞪着他们冷冷地说道。 “是、是……”几个人虽然暂时保住了命,但恐惧丝毫没有减少,似乎招刺比之砍头还要让人害怕。 这个赵昺倒是知道一些,世人都说宋朝已经实施了工薪制,甚至熟练的工匠的薪酬比之知府的工资都要高,这说明工匠的地位是十分之高的。他来到这个时代时还想着自己这个王爷若是当不成了,以自己的本事做个工匠也能混碗好饭吃。可和府中的工匠们接触过一段后,才知绝非那么回事,起码官营场坊中的工匠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受尊重。 宋代手工业分官营和私营两类。官营手工业属非自由资本主义性质,其工匠的身份比较复杂。有配隶的犯人,他们身份最卑贱,可谓“昼则重役,夜则鏁鋜,无有出期”。还有的厢军,招兵时“有手艺者试验,改刺充工匠”,他们须在脸上或手上刺字,实行军事编制,住在“营房”。此外,还有民间轮流徵发来的工匠。而各类工匠都无自由可言,如“厌倦工役,将身逃走”,须追捕办罪。 配隶的犯人因身份特殊,且做例外。官府对民间徵发来的工匠,原则上实行“和雇”,支付“工钱”。如不愿在官府做工,有时也可出“买工钱”赎免。而对厢军和招刺的工匠,也按募兵制的规定,发放钱、粮和衣装,显然这些人虽都从事雇佣劳动,但却是强制性的,完不成工作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因而一旦被招刺为工匠,那就等于彻底失去了自由身,老死于官场之中了,这也终生劳改没啥区别了。 “你们先喝杯茶,稳稳神,再将每项工作所需工时算一算,稍缓本王再问你们话。”赵昺叹口气道,他知道在周翔如此威胁下,几个人都不敢吐口,说明以他们的能力三个月确实难以完成,可自己能宽限他们时日,谁又能宽限自己呢…… 赵昺担心自己在此会干扰几个人计算,命小黄门送上茶水和点心,便招呼周翔退了出去,向其问起船坞之事。 船坞是一种建在水域岸边供修船和造船用的长方形水工建筑物。它的建造方法是修建一个三面封闭的深水池,另一面与河道相通,装上可以启闭的闸门,并在池底安放一套支撑架。引水灌满深池,把需要修理的船驶进池中正对着支撑架。然后关闭闸门,抽干池里的积水,船便悬空在架上,这样就可以施工修理了,是制造和维修大中型船舶必不可少的设施,在宋初随着造船业的发展开始出现了。 赵昺一直惦记着改造战船的事情,因此对此十分关心,因而都作院便是最早迁琼的帅府一部,除选择建营外,便是寻找合适的船场予以征用,并备齐材料。而南海诸岛是海上贸易的重要途经地,造船业曾十分繁荣,这并不是件难事,但随着大宋的败落,海南的造船业也不可避免的日趋衰落,官场也变成了修理船只为主,制造小型的粮船为辅了。 周翔抵达后并未忘记殿下的嘱咐,第一时间便征用了官场。赵昺曾偷偷的溜出去看过。船场就建在离府城不远的南渡江畔,占地不小,备有料场和加工场,但适合修造大中型船只的船坞只有三个。他也是头一次欣赏到古代的船坞的真实样子,与现代相比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但原理却是相同的。 船台通过滑道相结合,基本外形和铁路相似,也是由枕木、滑板和木墩组成。枕木又分大小两种。滑板宽距可以调节。船台两滑板中心间距在丈余,赵昺估算能修造宽度在两丈到三丈的船。上面平置两行承架船体的木墩,共十三对,两两相对排列,高三尺左右。有了支撑,工匠在船底钻孔、打钉、艌缝都比较方便,也省力许多。 而没了船坞,那些工匠却练成了另一手本事,无论哪里需要修造船,他们就在沙滩上临时搭栅,拿出随身携带的工具,七手八脚几天搞定。但也只限于修造小船,脱离了船坞还是无法修造大船。而改造龟船由于要在船艏下安装冲角,必须将船底完全露出水面才可以工作,问题是船坞由于闲置多年,已不堪使用急需整修。好在现在三个船坞都已整修完毕,而那几个老船匠说的也不错。一次只能有三艘船入坞改造,就算理想状态下每轮需要四十天,仍然要四个月才能完成,还是难以达到赵昺要求的时限。 “只能向管理要效率了!”赵昺琢磨了一会儿喃喃道。修建新的船坞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而现在人手又紧,只能是以后的事情了。当前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利用现有的条件设法提高工作效率,从而解决这个矛盾……(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1章 点拨 几个船匠确实是经验丰富,他们根据船模和图样用了一个多时辰估算了所需的用料和人工。赵昺拿过来看了有些头大,他没想到一艘没有任何机械和电气设施的木船也需要一百多道工序。但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昺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边看一边问,几个老头儿也当赵昺是孩子,再者事关性命,皆尽其所能的详加解说。 赵昺本就是从事船舶设计制造工作的,虽然古今造船所用的材料和工艺已是天壤之别,但毕竟原理相同,在他们的解说下也算是补上了一课。他是心有大川,眼前看到的只是沟壑,听起来自然不费劲,可也颇有收获,使得其搞清楚了前世不明白,甚至在学术界中还颇有争议的一些问题。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他想着自己若是还能重归前世,靠着这些东西就能成为世界级的古船舶专家了,毕竟‘后人’都是根据考古挖掘和史书上只言片语的记载去推测的,而自己不仅见过,且参与了制造…… 选木是造船的第一步,而赵昺发现古人真聪明也够奢侈。聪明在于他们已然发现北方及南方木材在海船建造使用上的差别,南方木材与海水相宜,北方木材与海水不相宜,海水碱苦危害木性,所以北方船木入海不能耐久。知道根据船舶的不同受力部位选用不同强度船材的技术,龙骨为马尾松,龙骨艏柱为樟木,桅座、舵承座为楠木;外板为杉木,舱壁板为锥属木,在重要部位如桅座、舵承座、龙骨艏柱选用木质坚硬的楠木、樟木。 赵昺听着直冒冷汗,楠木、樟木、铁力木这些东西在前世价钱都快赶上黄金了,有些是按克计价,别说整船用了,即便内装饰用上一小部分,大家见了都得羡慕的哈喇子流一地,那根本不是在往船上贴木头,是在贴黄金。想想幸亏是在大宋朝,琼州这地方原始森林还未被破坏,自家的东西不需花钱,让人砍去就行了,否则自己改几艘船帅府还得因此破产! 木材买回后当下是不能用的,还要放在太阳下晾晒,且边晒边观察,等木料干湿适中时,才能开始解木。所谓解木,就是从木料中解出造船用的各种不同形状的方料和木板,船骨架用方料,船边、船底用木板,一艘船需要用几十种不同的方料和木板,而这些料绝大多数是弧形的,如何最大限度地利用好木料,很是考验匠人的才华,这个倒是不用赵昺操心,想来这些大匠们肯定是知道成本控制的。 木料备好了,就可以正式开始造船了。龙骨立起后,船匠们在龙骨上安装横梁、横柴,然后把大斤固定在船体侧面。骨架搭起后,接着安装船板,形成一个完整的船身。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事实上有很大的工作量,方料与方料之间要用梯形榫口连接,板与板之间要凿孔,并用铁钉固定。 最后一道工序是打灰和涂漆。这是一项看似轻松,但技巧要求同样较高的活儿。临高人根据海南的气候,喜欢用桐油、石灰和椰丝按不同比例调出灰浆,把灰浆抹进船缝里,主要用于密封钉孔和较小的孔隙,封堵铁钉,可防止铁钉生锈腐蚀。当缝隙里的灰浆风干后,使用桐油进行第一遍封护后,第二遍使用油漆进行封护。船就可以入水了。 入水确认船体安全后,就可以开始安装内部设施和配置的武器。然后再经过十天左右的试航,便可以交付使用。赵昺以为这个过程比之现代粗略太多了,现在一艘新型船只的试航不仅要经过各种海况的检验,还要通过不同气候条件下进行检验,且要在此过程中对船上的各种设备和武器进行试验,一切ok后才能定型生产,时间更是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 “各位大匠,你们估算的工时能有多大误差?”赵昺‘学习’完毕,略拱拱手问道。这可不是他尊重技术人才,而是被几个老头动辄便跪下磕头给吓怕了,担心他们又大礼相还。 “殿下,大匠之名草民可不敢承受,直呼贱名就好。”果然几个人又是诚惶诚恐地回礼。 “几位大匠都是我南海船业翘楚,没有什么当不起的,此后不要再如此客气,否则本王要生气了!”赵昺当然不会有此意,那岂不是就是瞧不起前世的自己吗,他佯装愠怒地道。 “殿下如此,小老儿也就不客气了!”李老大嘴里如此说却还是施了大礼才又道,“殿下,时间虽然仓促,可我们几人估算的都相差无几,即便有大误也绝超不过一日。” “嗯,既然如此,本王有个主意请几位大匠参详一二,看可否能将工期提前。”赵昺极力使自己变得成熟一些,以让这几个老头别把自己当成嘛事不懂的孩子在此胡说八道,他轻咳两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 “愿听殿下绝妙之法!”几个老头儿齐声说道。 “本王是如此考虑的……”赵昺看他们脸上难掩笑意便知自己装的很失败,下来只能以‘真才实学’来震震他们了,“本王以为我们如今可投入使用的船坞只有三台,从而只能改造完一艘船后,再行改造下一艘。因而即使人手再多也难以展开,无法同时施工,使得工期延长,是也不是?” “殿下所言正是,正是由于船坞所限,有本事也施展不开,即便日夜不停施工也难以在时限内完成!”李老大说道,其他也点头表示正是如此。 “好,既然如此,可不可将所有参与的船匠按需要分成数队。一队专司拆除旧船上无用之物;二队专司准备材料,负责按照图样解木,加工成所需的各种部件;三队则专司对进入船坞的旧船进行改造,安装加工好的构件;四队只做打灰和油漆的工作;五队便是待试水后只管装配剩余的部件和武器。这几队人可以根据进度交叉施工,也可同时施工。几位大匠以为如何?”……(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2章 协作 赵昺讲得绝妙之法其实现代人都懂,大里说是对空间和时间进行合理的统筹以此提高利用率;小了说就是流水线作业,分工协作,从管理方面要效率。 道理很简单,但是实际操作起来却并不容易。这对管理者的水平,工人的素质,工作场所的空间大小和从业人员的多寡都有着诸多要求,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工作法和行业认证了。而他所讲的也只是个思路和方法,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还得结合实际情况,总之不能让个王爷去当船场场长吧,再说他想去大家也得敢让他去啊! “殿下的意思是将所有工匠打散,个人顾着个人的,个人做个人的事情,那岂不还是有闲有忙,依然是不出活儿啊!”孙老大琢磨了一会儿,咂摸咂摸嘴说道。 “诶,你怎么听前不听后呢?殿下的意思是虽然是分了,但其实还是一起干。比如你负责清理旧船,我可以带人备料。等船进了船坞,各种构件都已做好,老王便带人安装,老刘带着人打灰、油漆,你又去拆下一艘船,怎么会是有忙有闲。”李老大解说道。 “嗯,李老大说得在理,咱们各带一队人,我忙了你闲了,也可以相互帮忙,那便没有了闲人。”王老大点点头道。 “我有些明白了,如此一来虽说有先有后,但三个船坞也可以同时开工,而且闲不下,造完一艘另一艘马上进坞。且大家各自是做熟了的,用的时间也就越来越短。却不是像过去那样一个船匠得锯木、下料、打灰样样都得会,从头干到底。”孙老大听罢又琢磨了一会儿道。 “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殿下说得就是木匠的活儿木匠干,铁匠的活儿铁匠干,如此一来便快了许多。殿下,小老儿说得对也不对?”李老大‘教训’完同伴,转脸问殿下道。 “对的,就是这么个意思,但其中各位老大还要因时因地灵活掌握,不可拘泥于各自的分工,以求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赵昺点点头道,心说这几个老头儿也很聪明吗,自己稍一点拨便明白了如何操作。看来古人不缺乏聪明才智,缺少的只是一点创新。而他也并不比古人高明多少,自己所学到的东西只是经过千年积累的经验而已。 “殿下一语便使大家茅塞顿开,属下也受益匪浅,以后各工坊也可效仿实施,你们几个能按时限完成吗?”周翔琢磨琢磨说道。 “有殿下的妙计,小老儿等虽不说能按时完成,但也必能提起些时日,还请都院多给些时间让我等好好谋算一下!”李老大向周翔拱拱手说道。 “殿下,你看?”周翔知道完不成任务自己也得跟着吃挂落,只能逼迫下边的人,眼见有转机当然不想放过,转身向殿下请示道。 “本王看可以,几位大匠乍一接手比还有遗漏之处,确应仔细谋算,但时间不可太长,并要将所需的各种材料和人工及夫役统计出详细的数字报之总计局,待一切就位后立刻开工,不得有丝毫耽误。另外本王有言在先,不可为了赶工而忽略质量,出了纰漏。”赵昺言道。 “殿下的话都听到了,还不快谢恩?”周翔转脸又对几个‘不懂事’的家伙吼道。 “多谢殿下体谅,草民等谢过了!”李老大几人听了赶忙施礼道。 “不必多礼,本王向来不吝金钱,诸位若是按时保量的完成改造计划,上下皆有重赏!”赵昺也知道光靠嘴说和吓唬是不管事儿的,只有真金白银才是最好的催化剂。 “谢殿下,草民等怎敢不尽全力!”果然,几个人不用再提醒,又是齐声谢过,声音也洪亮了许多,猛一听根本不像五六十的人喊的。 “嗯,本王便备好金银等各位大匠来拿啦!”赵昺点点头说完,撤了。 “都院,这船样不知出自那位高人之手,可否让小的们见见?”恭送殿下离开,李老大转脸问周翔。 “刚刚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周翔没好气地说道。 “都院……都院说是乃是出自于殿下之手?”李老大回想了一下,这屋里除了两个伺候的小黄门并无他人来过,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唉,殿下对匠作行精通的很,若想糊弄他是万万不能的,还是想法子想着怎么交差吧!否则真误了事,到时谁也保不住你们,连本官都要跟着你们受罚。”周翔叹口气道,他清楚殿下心中早就有了计算,而此事又是其最为关心的事情,自己还真得上心。 “哦……”几个人听了都有点懵,又有些沮丧,琢磨不透殿下这是什么妖变的?小小年纪便能设计新船,自己沉浸这行几十年都没有如此成就,这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赵昺回到工作室中,看看满地的木屑,凌乱的书案,长长的舒了口气。筹划多时的事情总算是有了眉目,船虽然还没有造出来,但是马上就要投入生产,成军也指日可待,那样自己的手中便又多了一张王牌。这不仅给了他极大的安慰,也让自己对守住琼州多了几分信心。 而赵昺总算还没有盲目到自负的程度,他清醒的认识到对于一种完全不同以前新型武器的使用,无论是自己这个发明者,还是将要操船的新军都是十分陌生的,要想形成战斗力还需从头摸索。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摸清船只的具体性能,知道其极限值,才能让士兵们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当前要做的便是为制作操作手册制定一份详尽的试航计划,但这也是极为繁琐的事情,自己还得忙几天。 事务繁多的赵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一件足以改变历史生产模式的大事,却又琢磨其一件让他放心不下事情,那便是江璆现在依然没有消息,其是降是叛,是死是活全部知晓。如果再没有消息也只能上报朝廷,让他们定夺,只是觉得如此实在是有负自己对江万载的承诺,让他心中颇为不安……(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3章 曾渊子 郑虎臣亮了下腰牌进了王府内院,左右看看府中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可他脚步却有些沉重,犹豫着这个时候进去是不是合适。 “王大官,殿下今日心情如何?”郑虎臣忽然看到王德从屋子中出来,急忙上前拦住他问道。 “呦,是郑主事,你可多日未到府中来了,殿下早起儿还问过你呢!”王德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张嘴便想骂,可转脸看却是郑虎臣,立刻换成了笑脸道。 “哦,是吗?”按说被领导时时挂在心上,是属下求之不得的好事,可郑虎臣脸上却闪过丝慌乱,挤出些笑容又问道,“那殿下说些什么了吗,心情可还好?” “殿下倒是没说什么,可能是有事要问你吧!不过殿下今日看着心情还不错,居然都没有和邓侍读争执!”王德笑着回答道。他知道殿下和郑虎臣俩人在一起总是暗自嘀嘀咕咕,神秘的很,而宫中长大的他自然知道要想活的长远,有些事情还是不问的好。 “大官,待会儿殿下若是发火,还请劝解则个。”郑虎臣搓着手局促地说道。 “郑主事,是不是出什么大事啦?”王德一愣道,他知道殿下和郑虎臣之间的关系相当的好,其每次来内库的门几乎都会开一次,而今天其如此说怕是惹了殿下。 “唉,就是江翊善之事,洒家怕跟殿下说了会生气,因而还要大官从中……”郑虎臣叹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想来郑主事已经查出些眉目了。”王德恍然道,“此事尽管放心,我们同属内府怎么也不会看着郑主事有事的。” “多谢了!” “来,我与你同去!”王德对郑虎臣是干啥的有点明白了,其就是殿下的耳目,专司些阴暗苟且之事的。这些人是无孔不入,且心狠手辣,没事都能给你整出事来,自己能结交上最好,不行也不要得罪。 “唉,真是惭愧!”郑虎臣又叹口气喃喃道。江璆这事自己办的实在是糟糕透了,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余日才查到其踪迹,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而殿下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却从未拒绝过,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可事情却办成这样,不说殿下斥责,自己都觉的没脸见他…… “那曾渊子是是谁?”赵昺看完郑虎臣送来的情报才知江璆出走始末,原来其到琼州后受曾渊子之请出兵雷州,恢复广西各州县。可他对曾渊子这名字似乎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哪位了,边看边问道。 “殿下,曾渊子是金溪人,淳祐十年进士,同年知新昌县,后迁右正言。咸淳五年为监察御史,德祐元年迁同知枢密院事、两浙安抚制置使兼临安知府。后遭弹劾被罢免,贬嫡雷州。去年皇帝继承大统,复起用为参政知事,广西宣谕使。”郑虎臣回答道。 “他是为何事遭罢的?”赵昺暗掐手指算了算其遭罢贬的时间正是陈宜中当朝的时候,想着其没准就是陈相的对头,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准可引以为援,于是又问道。 “殿下,蒙军逼近临安之时,朝廷大小官员为保身家性命逃离都城,其也是其中之一,因而被朝廷罢嫡。”郑虎臣回答道。 “呵呵,原来是个逃兵啊!”赵昺摇摇头自嘲道。 “正是,其位居庙堂却无报国之心,着实让世人不齿!”郑虎臣见殿下笑了,也赶紧随着说道。 “咦,其是不是和江家有些关系啊?”赵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对,曾渊子的女儿乃是江翊善之从弟江铭的未亡人,与殿帅是儿女亲家。”郑虎臣压低声音道。 “这叫什么事儿……”赵昺刚想骂江万载办事糊涂,让儿子娶个名声恶劣的奸臣之女,可猛然又想起此事却是太后乱点鸳鸯谱。当时杨太后体恤以江万里为首的江氏“三古”满门忠烈,女眷及未成年子孙都随江万里投止水殉国,下旨将曾渊子一女配嫁给江铭的,没想到还未等到成婚江铭便在泉州之役中战死了,那曾渊子的闺女也便成了望门寡,说起来也是苦命人。可既然是太后做主自己也不能随便评论了,赶紧闭了嘴。 “殿下,属下以为他们之间既有此种关系,会不会是早有预谋,以便脱离帅府?”郑虎臣猜测道。 “你还来问本王?你们事务局是干啥的,这么长的时间才查清事情的始末,其便是想脱离帅府也早已木已成舟。”赵昺一拍书案怒道。 “殿下息怒,皆是属下失职,还请责罚!”郑虎臣连忙请罪道。可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好端端的回话便是了,多什么嘴啊,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且问你,本王曾命你严密监视其言行,你可否做到了?”赵昺又一拍案喝问道。他发现拍桌子这玩意确实能提高威慑力,吓唬人很好用,只是拍的手疼,自己也该考虑弄块惊堂木摆在桌上了。 “殿下,属下敢不遵命!自其入府便在其身边安插了人手,查其不轨,并无丝毫放松!”郑虎臣急忙回复道。 “既然如此,其私自调军离琼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没有发现,又迟迟不报?”赵昺余怒未消地质问道。 “殿下万不可动气,且听属下解释。”郑虎臣看殿下又拍桌子又瞪眼,脸上也直冒汗,别说一激动将自己给砍了,便是将孩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大家也饶不了他,连忙劝慰道。 “本王倒要看你能不能说出个恰当的理由?”赵昺哼了一声道。 “殿下,属下在其身边共安插了三人,但他们却并不知晓彼此的身份,以便相互验证真假。其离琼前确实有曾家来人送信,且探子也想窥得来信内容,却始终未果,因而只是记录在案照例报知局中,但两家关系特殊并未引起警觉,以致没有深究错过了发现其阴谋的时机!”郑虎臣将事情的发生的经过娓娓道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4章 真相 江璆在偕行的物资卸载完毕后,突然传令让后军登船出海称是要接应府中来琼的后续船队。因为大家都知道南海常有海匪出没,且对面的雷州也在敌军掌握之中,为府中转运物资的船队护航也在情理其中,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探子们并未察觉其企图。在航行途中江璆称将有风暴来袭,因而船队又转向雷州避风,没想到其却是领兵攻打城池。 藏于江璆身边的探子这才明白了其真正用意,但事务局还没有来得及在广西布置联络站,而他们又无法脱身,使情报根本无法传回。随后江璆领后军配合曾渊子征募的广西义军,连克雷州、高州和化州等州县,但离琼州也越来越远,联络家里更加困难。直到帅府来琼后发现情况后,赵昺急令事务局迅速查明此事,郑虎臣才又派人百般寻找才联系上三个心急如焚的探子,将情报带回。 “殿下,不是探子们不肯出力,实是事发突然,而属下又布置不力,才使得消息未能及时传回,一切罪责皆由属下承担,请殿下罚我一人!”郑虎臣言罢深施一礼道。 “呵呵,你如此说也算合情合理,但你可知若是真的有变,你我的脑袋还能长在脖子上吗?”赵昺面上带笑,可听着怎么也不像好话,“发现事情紧急,便该设法脱离大队尽快将消息送回,甚至果断处置,才能做到防范于未然,否则要他们何用!” “殿下,此事皆是属下的错。”郑虎臣当然能看出好赖脸,又请罪道,“因为这三颗钉子打进去不易,一人为其手下最为信任的参军,一人为其贴身侍卫,另一人为其府中厨娘。所以属下吩咐他们只可搜集情报,传递消息,而不能暴露自己,他们如此做皆是遵从属下的命令并无过错。” “嗯,你如此做是对的,是本王意气用事了。”赵昺听了没有再发火,沉吟一会儿说道。 “谢殿下体谅,如今消息通道已经建立,每三天便会有新消息送到,如果情况紧急当日便可发出!”郑虎臣谢道,暗中大大松了口气。他与殿下相处日子不短了,发现其并非没有弱点,其最恨将罪过都推到下属身上,功劳却揽在自己的名下,没有担当的人。同时郑虎臣也清楚此处的事情颇大,殿下必然震怒,有人肯定要倒霉,而事务局定是首当其冲。他如此也是险中求生,眼前看来是成功了。 “以你看江璆是否有反意?”赵昺却不知道自己被人给‘坑’了,长出口气问道。 “属下分析,其暂时并无脱离帅府之意。”郑虎臣略一沉吟道。 “何以见得?” “殿下,传回的消息称其行事皆是以帅府之名,他若是想脱离帅府必然会亮出江家的旗号,以此收揽人心,征募部属。即便其有心脱离,但并不在此时。”郑虎臣分析道。 “有些道理,江家的大名的确比帅府要好用的多,其弃而不用起码眼前不想与本王翻脸。庄思齐那边怎么样?”赵昺点点头道。以常理看一个人要闹独立必然要树立自己威信,以此抬高自己削抵主子的威望,其现在没有这么做,一是其不敢;二是后军主将意志坚决,他拉不动,带不走。 “据探子回报,庄家老二起先还以为只是攻下雷州便回,还能听其号令。可随着伤亡增加和继续深入,其多次要求回琼休整或接受殿下的指令,但都不知为何都被江翊善压住了。”郑虎臣见殿下不再追究自己失职之罪,也放松下来。 “庄老二如果有此想法,即便受到江璆的阻挠,也应设法与帅府联系,可我们并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想来有些奇怪!”赵昺皱皱眉说道。 “殿下所虑正是,属下想来原因不外有三:一是后军已然被江翊善掌控,庄老二被架空;二是后军中有些将领被收买,为江翊善所用,使得庄老二难以完全掌握军中事务;三是江翊善收买、威胁皆不成的情况下,或是假传帅府命令,或是将后军派出的信使截杀。”郑虎臣分析道。 “后军皆是泉州子弟组成,而庄氏兄弟在泉州素有威望,他们不会轻易受一个外人挟制的,且军中基层军官多为庄氏子弟,让他们背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庄老二是个聪明人,行事果敢,忠孝双全,诚信无双,又天生一副侠肝义胆,绝不会轻易悔诺。那最有可能的只有第三种,也是最为危险的。”赵昺咬咬牙说道。 “嗯,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后军现在独立在外,不得不受江氏管制,只要日久其便有机会安插心腹,清洗不肯惟命是从者,而其又以帅府名义行事,使得军中士兵被蒙蔽,庄老二那时便孤掌难鸣,从而被篡取军权。”郑虎臣深以为然道。 “此事我还觉得蹊跷,江翊善此人虽说好大喜功,却也爱惜名声,不至于做出背叛本王和有损江家忠烈之名的事情。这不能排除其被曾渊子利用的可能,其在广西人单势孤想借江璆的势来为自己扬名,聚拢各方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赵昺总觉得不对,细思之下说道。 “殿下一说,属下想起探子回报中曾说过曾渊子对江翊善甚是恭敬,出入皆召唤地方远接近迎,饮食供给堪称奢华,往往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还遍请地方士绅名流同席,并以长辈自居。”郑虎臣说道,心中却暗自佩服殿下眼光独特,往往能从蛛丝马迹中洞悉真相。 “那便对了,其正是利用了江翊善的性情弱点,使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不觉间被利用。你马上命人监视曾渊子,查明其动机,看看他到底想干啥!”赵昺一听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定是曾渊子在背后捣鬼,而其所用的套路也是古今一样,投其所好,拉虎皮做大旗,借江家的名声来掩盖自己的阴谋……(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5章 这才是真相 赵昺从心里还是有点佩服曾渊子,当然不是服其临阵逃跑,而是服其心眼子够使,笼络人心的手段够高,脸皮够厚。江璆也能算条汉子了,脑子也不笨,却依然被其耍的团团转,不仅帮其打下了三州之地,还成全了其收复失地的美名。而其付出的只是牺牲了些脑细胞,嘴唇磨薄了两毫米,脸皮又变的厚了些,跟空手套白狼一般。 曾渊子现在有了这三州之地的功劳,赵昺估计其就要向朝廷报捷请功。其中免不了也会给江璆的报功,但他肯定早已料到帅府会为其擅离职守,无令调兵而上书朝廷。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江璆功过相抵,免于处罚,灰溜溜的回到琼州,自此享受退居二线的幸福生活。而其则顺利接掌广西军政大权,把帅府后军要到自己的名下。 接下来,手里有兵有权的曾渊子很快就会有钱,他便可利用影响开始洗白自己,称自己在临安陷落的前夜离开都城是受太后和陛下的密令,绝非自己所愿。而他深受太后的复国嘱托忍辱负重,即便遭到不公正待遇依然在为朝廷出力,为陛下分忧。现在太皇太后和德祐皇帝都成了俘虏发往大都,谁也没办法去求证,他的话便成了孤证,从而使他为自己铺平了重返朝堂的道路,江璆就成了他的垫脚石…… “殿下的意思是江翊善是被曾渊子蛊惑才擅自率军离琼,又被其以手段控制,才铸成大错。”郑虎臣问道。 “这只是猜测,情况未完全调查清楚之前都不能妄下结论。但江翊善身为一路转运使,肩负复国重任,无论什么原因无命率军离琼都是大过,若不惩处也难保他不会下次依然如此,更有人效仿之,因此这事甚为难做。”赵昺摸摸下巴道。 “殿下如果为难,不若将他们……”郑虎臣做了个抹脖儿的动作低声道。 “不可擅自行动,以现在的情形看局势还没有恶化到如此地步,等一等再看!”赵昺摆摆手拒绝了郑虎臣的建议。俩人说话轻描淡写,却把一边的王德给吓得够呛,一路转运使称得上是朝廷重臣,更不要说两人都是深有背景。而其居然说杀就杀,且毫不顾及,若是像自己这样的小虾米岂不一脚便踩死了,连点声响都不会留下,幸亏刚才自己没有拒绝他。 “殿下,属下以为其无论如何都犯了府中大忌,触犯了家法,若不严惩恐怕会军心动摇,更不能震慑宵小!”郑虎臣坚持以家法处置江璆。 “哼,事情有很多解决的办法,杀人那是最下策,万不得已才可为之。”赵昺冷哼声道,“事务局当前便是严密监视两人及后军上下,不经本王同意不得动手。” “属下明白,回去便安排!”郑虎臣使劲点头道。 “此次你们事务局办事不利,本要严惩,念在情有可原,此次暂且记下,但下不为例。”赵昺言道。 “多谢殿下……” “先不必谢,你身为一局之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予以惩处。局中自你以下,四部所有人员特殊津贴停发一个月,以示惩戒。可好?”赵昺摆摆手,笑着说道。 “谢殿下,属下愿再自罚一年俸禄!”郑虎臣施礼道。虽如此说,可王德见其还是嘬了嘬牙花子,他不知道这特殊津贴有多钱,但由此也见的为数不少,否则其也不会肉疼。 “本王的话不算数吗?” “属下该死,一切按殿下吩咐!”赵昺轻冷的一句话,却让郑虎臣冒了一身冷汗,急忙施礼道…… ………… 郑虎臣走了,赵昺却没动地方坐在那发呆。现在情况是了解清楚了,但是变得更为复杂,又加进来一个曾渊子。以他两世的经验来看,好人比较好对付,而恶人是最难缠的。因为好人做事有底线,起码不会做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来;而恶人做事往往无所顾忌,他们是既要钱,又要命的。曾渊子在他眼里此刻就是一标准的恶人,他在利用江璆为自己出力,然后再将替罪羊抛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曾渊子坑别人,赵昺可能也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可江璆是谁啊?那是堂堂的王师,他卫亲王的师傅,其这么做打的不仅是江家的脸,那是连自己的脸都给打了。虽然自己对这位师傅的所为并不怎么感冒,但也不能眼瞅着让人坑。而江氏一族更是以全家数百口人命才换来的英名,赵昺也绝不能眼看着毁于一个恶人的一己之私。 而赵昺还怀疑其中有更深的阴谋。这曾渊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江璆的关系,其必以为出了这等事情,他卫王一个孩子不但不会去追究,还得设法隐瞒,以保住自己的师傅。那么其不仅能白白的得到一份天大的功劳,还可再趁机指使人上书弹劾卫王包庇师傅不法,便一箭双雕将卫王一并射下来。而帅府一倒,广西方面便以其最大,朝廷只能以其为首。如此一来,曾渊子便轻易的获得自己百般努力才换得的一切。 如今江璆的擅自调兵的罪名无论如何辩解都已经坐实,曾渊子的如意算盘也打的叮当响,江璆多在广西一日,他获得利益便多一些,其罪名就更大一些。因而赵昺基本可以肯定其截杀了江璆和庄思齐派出的信使,以切断两边的联系。但他唯一没有算到的只是自己这个孩子能看透其诡计。而如何既能破解当前的困局,又能要曾渊子的诡计落空,并得到惩罚呢? “杀了他,不如剥夺他想获得的一切!”赵昺琢磨了半天喃喃地道。对于世人来说,赵昺以为对待那些君子夺其名比杀了他还难受,对于守财奴拿了他的钱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同理谁拿走了自己的帅府就等于杀了他一样,而对于曾渊子这样为获取权力费尽心机不择手段的人最大的惩罚便是让他白忙一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6章 善加引导 雷州位于中国大陆的最南端,为全国三大半岛之一,东频南海西临北部湾,突出于南海之中。南与海南岛隔海相望,有东海岛、南三和硇洲等附属岛屿,一向称“天南重地”,还是仅次于爪哇的世界第二大雷区,即便是冬季这一带也能听到阵阵雷声,亦因此而得名。与海南岛一样,古代是封建王朝贬谪罪臣或途经之地。 宋时的雷州军管辖整个半岛,与琼州遥遥相对,挟持着海峡,可以说是琼州对北防御的前哨,也是重要的缓冲地带。赵昺身为广西南路制置使,雷州军当然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若说没有对其有过企图那是假的,但他知道广西以现在的实力夺过来也守不住,反而会成为负担。因而白白浪费精力和钱粮,还不如用在琼州上,待军队整训完毕后再行计议,可现在江璆这个傻蛋兼冒失鬼把他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现在曾渊子为参政知事、广西宣谕使,这个职务虽说是个临时性的职务,却是负责监察、督导地方官员的,而其还是当朝的参政知事有参与国家政事,直接上书皇帝的权力。之前其权都是有名无实,连兼任的知雷州军都是有名无实,根本掀不起风浪来,赵昺完全不必拿其当回事。如今却不同了,其连复三州之地,名声鹊起,完全与他抗衡还不行,但已是不能轻易视之的人物。 曾渊子若是个好人,赵昺完全不必担心,可其是个恶人就不能不动些心思,免得这个搅屎棍子把当前的局面闹得不可收拾。而当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其篡取广西的大权,阻止其进一步的壮大实力,以免尾大不掉;再者就是要争取得到朝廷的支持,使其失去进入朝堂的机会慢慢收拾。只是如何做,还需要个妥善的方案…… “殿下,这些情况都是真的?”应节严被殿下深夜召进府中议事,当他看完事务局送来的情报后大吃一惊地道。而邓光荐见状也急忙拿过来看。 “先生,此事细节也可能会有些出入,但也是他们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好在我们终于知道了江翊善和后军的下落,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事!”赵昺含糊地说道。 他给应节严看到的东西当然是经过精心编辑的情报,其中隐去了诸多细节,增加了人所共知的东西,自然也加了点作料。赵昺如此做也是迫不得已,这老头儿都成精了,若是其中连江璆的生活细节都写上,其必然马上知晓殿下在其身边安插了人手,立刻便会想到殿下也同样会如此对己,师徒间便会因此生嫌,反而不美。 “宗保怎么如此糊涂,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应节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作为老臣自然清楚老赵家对军权控制的一向严格,以免重演汉唐时藩镇造反的悲剧,而本朝又有多少良臣名将因此被贬嫡,甚至丢了性命,这皆是因为擅自调兵使君臣生隙,进而失和所致。 “唉,我接报后也知事大,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才请先生过府商议。”赵昺叹口气说道。 “殿下是如何获知这些消息的,不会有误吧!”江璆率后军出走,应节严也派出探子四处寻找,但没有一人回来,而殿下却抢先获知,他觉得有些蹊跷。 “不瞒先生,我到琼次日便派事务局的人出海寻找,想着上百艘船、几千人马行动总会留下踪迹,不应难寻,可直到今日才有一人重伤返回。其称他们几个人在高州寻到后军下落后,便想讨个文书回报,没想到是有进无出,只有这个人多了个心眼没有一同进去才得以脱身,但返回途中也多次遭人追杀,身负重伤而归,可也终因伤势过重而殁!”赵昺半真半假地说道,其即便想找人问,路也给他堵死了,真假都死无对证。 “那就是了,帅司派出的几路人马也无一人归来,难道江翊善叛离了帅府?可他为什么要如此!”应节严说道,事务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殿下派出寻找也是理所应当,但殿下先知道了消息他想从中周旋已无可能。 “江翊善一向主张进取广西,如此做以我看并无意外,而他扑杀信使正是为脱离帅府争取时间,以便能在广西站稳脚跟,从而使朝廷不得不认可他的地位……”邓光荐看罢脸色铁青地言道。他们同为王师,承担辅佐和教导殿下之责,却做出背叛殿下的事情,让他即震惊又愤怒。 “中甫且莫断言,其中尚有诸多不明之事。”应节严抬手制止了邓光荐继续说下去,他担心其言会误导殿下,而其所说确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是乱世,多有些草头王手下只有百十号人马,打家劫舍、抢了些地盘便向朝廷要官、要饷,朝廷为了能拢住这些人往往不会计较他们做了些什么,也无暇去调查,便会赐官,承认他们的地位,以致天下团练使、镇抚使满天飞。但说江璆为此而领兵出走,实在让他难以相信。 “抚帅,事情已经明了,江翊善即便是为帅府开疆拓土,但也不能瞒着殿下私自调兵。而其中也可看出他正是打着帅府的名义行事,诱骗后军听从他的命令,未防事情败露截杀信使也顺利成章,只这一项罪名就足以定案。”邓光荐自当上廉访使后真真的威风了一把,将两个通判、三个知县下狱,底下的恶吏也被清除不少。而在军中也是以酷吏的形象出场,连斩了十余名违纪的军将,杀得上下胆战心惊,正义感正是爆棚的时候,话语间也透着杀气。 “先生,此事本王也觉得蹊跷,江翊善行事虽然激进,但做事也算中规中矩,且自幼受江相和殿帅教导,照理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赵昺见邓光荐如此说,目的便已达到,也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还有一事有些疑惑,江翊善的一系列所为都是在遇到这个曾渊子之后发生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7章 要保 赵昺这个时候抛出曾渊子也是有目的的。他在郑虎臣走后想了半天,觉得江璆算是好人中的坏人,当然这是以他的评判标准衡量的。说实在的赵昺心里还是挺羡慕其的,他家世好、有本事、学问高,人也正直,只是行事有些激进。但这也情有可原,自己的父母兄弟死的那样惨,能不想着复仇吗?换作自己也同样会如此。问题是自己现在只想先保住性命,而其天天要复国报仇,争执自然难免,大家也看着俩人似乎不睦。 除了敬佩江璆人品和能力外,赵昺还是必须要保他。无论怎么说他是自己的师傅,在这事师如父的年代,自己将其军法从事,震慑力自然毋容置疑,但也担上了弑师的恶名。让人畏惧军法是不错,但让人****生活在恐惧中却是另一回事儿,想想一个连师傅都能杀的人谁敢跟你,在这乱世中但有机会就得逃之夭夭,甚至改换门庭。 赵昺也琢磨了,自己要保江璆虽然能让众人松口气,感到殿下还是有人情味儿的,但此时正是整肃的关键时刻,自己大明大摆的放过其又显得没有原则了。想两面讨好当然就得用点技巧,不留痕迹的把事儿平了,又得让当事人接受教训的同时对自己感恩戴德。可两面讨巧的事情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 “曾渊子?!”邓光荐听到这个名字皱起了眉。 “曾渊子为人阴险狡诈,被贬到雷州为知州,起复后为广西宣谕使,宗保怎么和他搅到一起?”应节严也是十分纳闷。 “我怀疑江翊善前往雷州便是受其之邀,据称曾渊子对江翊善十分恭敬,礼数周全待若上宾,而即便两家有亲其也是长辈,万没有如此之理。”赵昺又放出点信息,听着不多但颇有嚼头。 “事情反常即为妖”应节严虽不知殿下说这些有什么用意,但似有为江璆开罪之意,接过话说道,“广微擅于揣摩人心,江家在与其女的婚事上似有亏欠,而宗保又是仁义之人,受其蛊惑出兵援助大有可能。” “婚姻之事乃是家事,帅府镇守琼州是国事,再有亏欠也不能因私而废公,江翊善意气用事总是不对!”邓光荐言道,仍然咬着江璆的过失不放。 “中甫此言不虚,江氏一门为国忘死,舍身赴难。可宗保却做出如此糊涂事,使得江相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又让殿帅在朝堂上如何自处!”应节严痛心疾首地说道。 “是啊,江翊善如此让本王也很难做!”赵昺也跟着叹口气道,不过他听出应节严的意思也是要保江璆,否则话中不会有以大化小之意,这让他心中有了底儿。 “殿下有何为难,这也只能说江氏家门不幸。如今帅府正是整肃的初始时刻,若是殿下为此而有所顾忌、瞻前顾后,又如何向帅府全军将士和琼州上下交待!”邓光荐看着殿下以质问地口气说道,显然对其暧昧的态度极为不满。 “这……那当如何?”整肃军纪是赵昺提出来的,有是力主邓光荐执行的,关键时刻他怂了岂不成了耍人玩儿,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道。 “应速派使者持殿下手书前往雷州召回江翊善及后军,查明情况后,按律治罪,已正军法!”邓光荐言道。 “那……那按律该当何罪?”赵昺又急问道。 “殿下,江翊善无令牌而擅自调遣后军,事后又不禀告,已有谋逆之嫌,按律当斩!”邓光荐皱了皱眉说道,府军的‘两明三不留七斩八律’便是殿下制定的,到琼州后自己主持勘定的军法细则是其亲自修改审定的,现在殿下却明知故问,显然是心存侥幸,希望自己能网开一面。 “是吗……”赵昺听了一下便蔫了,心不在焉地哼了声道。 “殿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江翊善即为王师也当明白,若是声明大义便应主动归府首告,敢当军法……”邓光荐侃侃而谈想打消殿下最后一丝侥幸。 “殿下,你怎么啦?”应节严却发现殿下有些不对,眼圈发红,两眼无神,坐在那里发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他急忙凑上前问道。 ‘呜呜……’应节严这一问不打紧,殿下抽噎了几下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说,“江翊善你为何如此不知检点,要本王悔诺亲自将你处以军法,这让本王如何面对江老大人,又如何对的起为国殉难的江氏一族数百英灵啊!” “殿下,江翊善触犯国法家规完全是咎由自取,而整肃军纪、严明法度事关帅府生死存亡,复国大计能否实现,殿下切不可因一念之仁而误了国事,而殿帅深明大义定能体谅殿下,绝不会怪责的。”邓光荐脸色铁青地说道,谁都看得出他对殿下如此‘软弱’感到不满。 ‘哇……’赵昺听了不但没有噤声,反而捶胸顿足大放悲声,“江老大人待本王如亲子,不仅疼爱有加,且百般维护,才使得本王能有今天局面。而江翊善及二位先生自入府后不惧辛劳辅佐、教导本王,江翊善更是召集数千义军亲冒矢石攻下广州城,其后又为本王四处奔走筹措军需,呕心沥血不畏艰难,可如今本王却救不了他,哇哈哈呀哇哈哈……” “殿下,忠心侍君乃是本分,而江翊善恃功自傲,恣意妄行,负了君恩……” “邓侍读还请谨言,殿下虽小却是有情有义,知恩必报,不似邓侍读长了副铁石心肠!”府中议事在一边伺候的王德都是谨守本分,从来不插嘴,更不会参加讨论,但今天看着殿下如此难过,哭的撕心裂肺,而邓光荐不仅不劝慰,反而仍然火上浇油。这让王德怒从心中起,上前拦下正义感爆棚的邓光荐笑中带讽地说道。 “中甫,若有一****落得江翊善这般地步,你是希望殿下袖手旁观,还是网开一面呢?”看邓光荐还要争辩,应节严冷冷地说道。 “抚帅,我……我当然想……”邓光荐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8章 不败之地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赵昺泪眼看花,瞅着邓光荐尴尬的样子暗自为自己的精彩表演点了个赞。△↗頂頂點小說,他此前就想过,如果单请应节严商议此事,那老头儿精的跟鬼似的必然轻易看穿自己的意图,那样自己付出和收益不和比例,因而专门请邓光荐前来砸场子。他算准了以其书生意气,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听闻江璆所为定然义愤填膺,欲杀之而后快。 当然赵昺也知道请邓光荐来也有风险,那就是其太过执拗,一旦认起死理来便难以收场,结果是弄假成真。为了以防万一,他也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小孩子的杀手锏——哭。谁都知道小孩哭起来没理也有理了,而他又是王爷,即便其急了、烦了,也不敢动自己一手指头,最终只能是依了他。现在看来效果还是不错,只是自己哭得太辛苦了…… “殿下,不要再哭了,如今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也不好定论,也许事情还有转机!”邓光荐眼看犯了众怒,而殿下别说哭出个三长两短,即便上了火,也是他的罪过,只是不好服软,只能婉转地说道。 “先生也是如此看吗?”赵昺止住悲声抽噎着说道。他知道让其如此说已经不易,自己见好就收吧! “是啊,江翊善也是知道轻重的人,细思之下他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如此。”邓光荐见状也是松口气,轻声说道。 “本王也有同感,想那江翊善连连收复雷州、高州和化州三州之地,又不是打了败仗,即便不向帅府禀告,也应向朝廷报捷,可哪里都没有接到消息,除非其真想谋反自立,否则如何也讲不通啊!”赵昺抬手擦擦脸上的眼泪说道。 “是啊!江翊善若是投敌又何必与鞑子苦战,造反自立这太过荒唐?即便他相反,后军上下又怎么会听从他的命令,这实在让人费解!”邓光荐听了深以为然地说道。 “正是,后军皆是福建义勇编成,他们曾与鞑子血战,双方仇深似海,绝不会叛国。而后军将领与江翊善又无深交,又怎么会追随他!”应节严点点头道,他断定后军不会反还有一个原因不便说,那就是后军统制庄思齐的三个兄弟还让殿下扣着呢,其不可能不顾及兄弟们的性命。 “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个原因,江翊善派出的信使同我们派出的信使一样被人截杀了,以致我们无法联络,产生了误会,但谁又会这么做呢?”赵昺一脸问号地说道。 “若想知道谁截杀了信使并不难,只要找出最大的获益者便水落石出了!”应节严说道。 “曾渊子,必定是他捣的鬼!”邓光荐略一思索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其是朝廷命官,虽同殿称臣,但与我帅府素无交往,更谈不上交恶,为何要如此呢?”赵昺心中暗乐,心说这坏人都是挂了标签的,但凡有了错误便轻易让人想到其,可他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讲,而是一脸震惊地反问道。 “殿下,人心险恶啊!”邓光荐恨恨地说道,“我大宋江山就是毁在曾渊子之流的手中,其能在朝廷危急时刻弃陛下而走,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老夫想也是他捣的鬼,其虽被起用为参政知事兼任广西宣谕使,但却没有文相的本事。而雷州亦是夷族聚集之地,民风悍勇,地薄物稀,以致他到此年余并未有多大作为,朝廷数次催其征缴税赋助饷,募兵扩军,其却百般推脱。而他不顾朝廷采珠禁令,暗中强命珠民采珠以饱私囊,并贿赂朝臣以求能重返朝堂。”应节严对曾渊子的黑历史了解的要比赵昺清楚。 “可其名声太恶,虽上下求告,终难回朝。而今他见殿下经略广西更感前途无望,便趁殿下在广州,由宗保主持琼州事务的空当,利用两家姻亲的关系游说于他,从而利用宗保出兵为其攻州陷府以求自保。但他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终有泄露的一天,便起了邪念欲将宗保置于死地,使他无法回归帅府,从而达到广西两府分立,乃至取殿下而代之的目的。” “哦,这曾渊子竟如此可恶,这李代桃僵之计玩儿的高啊!”赵昺惊叹道。心中更是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手里掌握着诸多的信息,绞尽脑汁才想通了其中关键;而应节严只通过被自己阉割过的情报便分析出曾渊子的用心。不过这样也好,省了自己不少的事儿,起码邓光荐的视线被成功的转移到了曾渊子的身上。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邓光荐听了怒不可遏地连连吼道,“此贼居然利用江翊善的善意谋取私利,将他陷于不仁不义之中,更为可恶着居然敢于觊觎殿下之位。” “是啊,这正是其可恶之处。如今帅府虽尚有诸多未完善的地方,但已经初具规模,其只要篡取殿下之位便可凭空获得数万可用之兵和巨额的钱粮。”应节严点点头道。 “先生,你以为曾渊子下边会如何做?”赵昺问道。 “殿下,其无论如何做都已立于不败之地!”应节严说道。 “哦,这是为何?”赵昺听了心中却是一激灵,急忙问道。 “殿下请看,雷州军与琼州一南一北控扼着海峡!”应节严指着案上的地图道,“如今曾渊子以收复雷、高、化三州,我们即便上书弹劾,其也因为复土有功而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且有可能会受到封赏。而江翊善反而会因为擅自调兵而被处罚,受到申饬都是轻的,很有可能会被撤职编管;若是我们顾忌到江翊善而不声不响的咽下苦水,其现在羽翼亦丰,不再需要我们帅府的支持。但其控制着雷州军,便可随时断绝我们帅府向北的通路,切断与广西诸州县的联系,是殿下的政令只能通达于琼州,而其则独霸广西军政大权。” “他娘的,咱们帅府出力不讨好,还得看这恶贼的眼色,这怎么能行!”赵昺摸着光滑的下巴骂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69章 举荐 经过一番争论,帅府三巨头基本达成共识,那就是要收回对后军的控制权,不能使曾渊子篡夺广西南路军政大权的阴谋得逞,而对于如何实施三人却产生了分歧。△↗頂頂點小說, 邓光荐以为应采取断然措施,派大军前往雷州,以雷霆之势缉捕曾渊子,然后上书朝廷请求处置;对于后军就地缴械,将庄思齐羁押,带回帅府以军法处置,其以下官兵分散安置于各军,然后重组后军。而对江璆其依然主张给予处罚,但是不再坚持处以极刑。 应节严则认为强力处置不妥,因为广西南路大部仍在蒙古人的控制之下,大军过海必然惊动曾渊子,其若孤注一掷叛宋降元酿成大祸,甚至会殃及江璆和后军的安全,波及到琼州。因此不能不防,只有缓缓图之,逐步削弱曾渊子的势力,而不能强行为之。否则会落下陷害忠良的恶名不说,还会让朝廷有人起疑,以为殿下戕害同僚是为独霸广西南路大权。 赵昺也在琢磨,说实话他对此事的认识没有应节严那么深刻,也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一旦处理失策便会引起混乱。再者朝廷已经迁至广州城外的官富场,他能在朝廷那边安插眼线,人家肯定也会在自己身边布置探子,也就是说这边有个风吹草动那边定然很快知晓。而包括江万载在内的朝臣们一直怀疑帅府这班人有自立之心,自己窝在琼州还好,一旦调动大军便会惹得那边紧张。 再想想俩人刚说的方案都有些道理,却似乎又不大现实。琼州备战正是如火如荼之时,自己哪里有闲心跟他们逗闷子,而动用武力搞内斗也显得太小儿科了。兵不血刃的制服曾渊子,又能让后军脱离其控制才是正理…… “两位先生,我有个法子不知能不能行?”前边已经铺垫好了,现在是亮招儿的时候了,赵昺喝了口茶说道。 “殿下请讲?”俩人齐声说道,他们也是头疼,这事儿处理不好必然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而殿下却往往能出奇制胜。 “本王想给他们请封升官!”赵昺笑着说道。 “升官?!”两人又是异口同声道,不过嘴张的有点大,能吞下头驴。 “殿下,此事关系到帅府危亡,切不可开玩笑!”应节严正色地道。 “殿下,他们所为已触犯国法家规,理应严惩,怎能如此……太过荒唐了吧!”邓光荐甩着手说道。 “两位先生听我说完!”赵昺给两人续上茶道,“刚刚我们也已议过,派大军过海容易引起朝廷的误会,激起兵变;而派使者前往联络,又被曾渊子截杀,难以勾联。再有解决此事的时间拖得越久,后军便在雷州滞留的越长,曾渊子控制着广西税赋,他便可从容拉拢分化瓦解后军,最终被其收为己用。江翊善久留不归,而先生也说曾渊子为人狡诈,最善揣摩人心,天长日久难免被其蛊惑难以自拔,从而铸下大错难以回头。” “殿下考虑的是,咱们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应节严点点头道,“那殿下这个升官计又有何讲究?” “正话反说!”赵昺做了个鬼脸道。 “这有做何讲?”邓光荐更糊涂了,皱皱眉问道。 “本王会向陛下上书辞去制置使一职,并保荐曾渊子接替此职。同时朝廷为江翊善请功,举荐其兼任广西南路沿海防御使。”赵昺笑笑说道。 “殿下要让出制置使大权,若是落在那无耻小人之手岂不祸国殃民,再者江翊善万一执迷不悟与其勾结在一起,那就断了我等后路。”邓光荐脸涨得通红急道,显然是真急了。 “殿下是欲以退为进?”应节严却没有那么激动,他知道殿下做事一向不吃亏,肯定留有后手。 “不,是反守为攻!”赵昺摆手道,“本王说让给他,可决定权不再本王手里,而在陛下和朝廷手里。但笔在我们手里,如何写还是咱们说了算。当然这便要拜托邓记室了,写的好咱们帅府平安度过危机,写的不好也没什么,本王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他又能奈我何!再说咱们意在琼州而非眼下与敌争高低。” “这……”邓光荐平日即便文若泉涌此刻也懵了,以殿下的意思帅府的安危竟落在自己的笔下,他想了想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奥妙,颤声问道,“如何写,还请殿下明示!” “先生如此问岂不是为难学生!”赵昺搔搔头皮不好意思地道,前世自己写篇论文都跟死一回似的,让他写奏章还不真要了命。 “殿下,你就不要为难邓侍读了,你就点拨他一下吧!”应节严笑笑道。想想这什么世道啊,老师却要学生教,邓光荐被殿下都教坏了,不过想想这也是为其好。他如今这个样子跟着殿下混还行,若有朝一日真的出仕主政一方,不会玩心眼儿不被人整死才怪。 “先生,可知仁宗朝庆历新政为何无疾而终吗?”赵昺想了想问道。 “庆历新政半途而夭,皆因施政的范仲淹、富弼和欧阳修请出外任,仁宗皇帝无人可用以致失败。”邓光荐对此当然清楚,想都不用想便答道。 “先生可想过,范仲淹等三位重臣皆是力主实施新政者,又深得仁宗皇帝信任,他们正是大展拳脚之时,为何要突然要求外放?”赵昺又问道。 “乃是当朝宰相夏竦反对新政所致!”邓光荐言道。 “明面看确实如此,其实却是因为一个字!”赵昺言道,“当时夏竦为了打击革新派,命家中一婢女平时摹仿国子监官员石介笔迹。石介写了一封信给富弼,要富弼‘行伊周之事’,是期盼他和当朝诸公像伊尹、周公那样尽心辅助皇室。夏竦将这封信弄到手,让婢女改成‘行伊霍之事’,即期望富弼等人要像伊尹、霍光那样废立皇帝。仁宗虽不相信,但范仲淹等人惶恐不安,各自自请出外任职以避嫌。庆历新政遂败。”……(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0章 点拨 应节严作为老臣当然对庆历新政有着更深层次的理解,当时大宋由于接连几次在对外战争中失败,国内社会矛盾激化,仁宗为了缓解王朝出现的多种矛盾,任命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富弼为枢密副使推行改革。≧≯ 他们提出十项改革方案,这些改革措施的大部分都被仁宗采纳,颁行全国,号称“新政”。庆历新政,取得非常好的效果,宋朝进入建国以来最繁荣的阶段。 但后世的有识之士都以为新政失败是因为新政限制大官僚大地主特权,实行时遇到强烈反对和阻挠。他们散布谣言,攻击新政,指责范仲淹结党营私、滥用职权。仁宗为了平息朝堂上的反对声下诏废弃一切改革措施,解除了范仲淹参知政事的职务,将他贬至邓州,富弼、欧阳修等革新派人士都相继被逐出朝廷。而根本原因还是仁宗看到反对革新的势力强大,他改革的决心开始动摇,最终失去了对改革的信心。 现在殿下爆出夏竦暗中修改奏章以致新政失败,应节严过去还从未听说过,而殿下如何获知这百年前的内幕也让他十分惊讶。他以为这虽不能算是根本原因,但也是诱因,‘欲图谋反’的帽子使得改革派这些贤臣们怎么能不倍感压力,皇帝如何不心存疑虑,而事情生后大家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可心中已有芥蒂,仁宗正好借助外部舆论的推波助澜消除‘隐患’,终导致一场改革虎头蛇尾的草草了结也不无可能。 “殿下之意也是想在奏章上做些文章?”应节严虽然不大赞成殿下的这种做法,但眼前又没有什么好办法,而对付恶人也让他心理负担大为减弱,因而并不反对。 “嗯,算是吧!”赵昺点点头。 “唉,这就是所谓的笔墨如刀吧!”邓光荐也不是笨人,听罢叹道,“殿下之意也是想给曾某人扣上欲图谋反的罪名。” “先生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好人,如今要为两人请功,怎能胡乱栽赃!”赵昺摇着两只道。 “殿下……唉!”应节严听了殿下的话真是哭笑不得,他明着充好人,暗里害人的事儿干的可不少了。但细想想殿下对好人也只是利用,却并没有害过一个好人。 “殿下就不要说笑了,还是说说奏章要如何写吧?”邓光荐这个憋屈,自己为了维护大局违背了自己的为人和做事原则不说,现在还要不耻下问的向学生求教。 “先生大才,这点小事难不到你!”赵昺也看出来二先生神色不对,也赶紧先送上两句好听的以示安慰,“江翊善的功劳要事实求实的写,但也要委婉的说明其是被人胁迫和诱骗才擅自出兵的。而曾渊子那里功劳要往大里夸,大得让人不敢相信,还得让人一看便有本王是在被其威逼无奈的情况下做出妥协,不得不退让举荐的意味在其中,但又不能明确的表现出来。” “殿下,这……我还是不大明白!”邓光荐听了琢磨片刻,还是觉的未能领会到其中精髓。 “云山雾罩,似是而非,指桑骂槐,这个先生总会吧?”赵昺觉的跟他说话真费劲,平日他们这些士子们吟诗作赋什么‘白三千丈,忧愁似个长’、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张嘴就来,信口便胡诌,要多能吹有多能吹,这点比现代人可强之百倍,如今用到正事儿上反而不会写了。 “抚帅,这……” “中甫,殿下所言正是精髓所在,就照此去写!”邓光荐这回倒是听明白了,可感觉这与圣人之言大相径庭,一时还难以接受,想向应节严求教,却被老头儿抢答了。 “也好!”邓光荐无奈地道,坐在那里嘟嘟囔囔的开始揣摩如何写才能达到殿下的要求…… “殿下,此计可行?”看那位入定了,应节严轻声问道。 “先生放心,只要奏章写的好,朝中那些人精定能读出其中深意,加上其在临安陷落前的所为,满朝文武谁会放心将自己逃生的最后一条路交给这么个逃兵守护,在他们看来还不如我这个孩子靠谱些,因而只会下旨申饬,将他再度打回原形。而其脑袋上没有了乌纱帽,谁还会跟着他跑!”赵昺笑笑道。 “嗯,殿下这手釜底抽薪使的好。不说别人,一向力主前往占城避难的陈相就不会同意。而以老夫想太后和陛下也会觉的将后路交给殿下最为放心,定不会同意殿下辞去制置使一职,反而会帮殿下料理了他!”应节严想想确实如此,只要善加利用坏人有时候也能办好事的。 “另外殿帅那里要烦先生修书一封,将实情告之,且言明江翊善擅自调兵之事。”赵昺说道。 “殿下既然要保江翊善,为何又要告知殿帅实情?难道是想卖个人情与他!”应节严笑笑说道,他知道殿下与江万载之间已有隔阂,也许是想借此缓和下关系的。 “不是,此次若不是顾忌我与殿帅之间有所承诺,此刻其早已人头落地。此前江翊善瞧不起本王也好,恃才自傲也罢,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但其不能恣意行事触及本王的底线。让先生修书便是告知殿帅该做的本王已经做了,如其今后本分倒也罢了,若其作死就不要怪本王手下无情。”赵昺摇摇头肃然说道。 “唉,江翊善此次做的也是过分,殿下也算仁至义尽,便让殿帅管教吧!”应节严叹口气道。他清楚殿下为保住江璆才不得不冒险出此下策,否则按照殿下的行事风格绝不会费此周折,“殿下,我们上书朝廷,公文往来也需时日,这期间也需采取措施以免局势继续恶化。” “我们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后军出征月余,必定绝少钱粮,我准备先给他们送些去!”赵昺笑着道。而应节严两人又不懂了,后军态度不明,应收紧钱粮加以控制才是正理,可殿下却反其道而行之……(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71章 人选 帅府后军出走,这么大的事情定然会引起各方的关注,总是瞒着盖着也不是事儿,终归要与众人见面的。于是赵昺召集各司首官议事,通报了事情的经过,当然不该说的打死他也不会说,尤其是江璆未得帅令便领军前往雷州之事,只说是曾渊子谎报军情,暂时主持琼州事务的江璆见事态紧急不及请示,以致被蒙骗。但其收复三州之地,也算是有功于帅府,因而暂不追究,待事情查明后一并处置。 被赵昺二次阉割的消息一公布便让众人议论纷纷,有要出兵讨伐的,有要上书弹劾的。好在他早已和应节严二人通过气,也商定了应对方案。于是在应节严的干预和引导下,事情基本按照他们所想发展,一番争论后基本同意了赵昺的做法,采用以守为攻的策略解决此事,使帅府避免分裂,又可兵不血刃的终止内斗。 接下来赵昺提出由自己率领‘慰问团’前往雷州时,却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坚决不同意殿下闯‘狼窝虎穴’。这让他很无奈,雷州现在是大宋的地盘,驻扎的还是自己亲领的后军,但是都难获得众人的支持,来日自己若是想亲自领军上阵估计他们都会死谏到底。这也难怪人们都说皇帝是世界上权力最大的囚犯,皇宫是最大的监狱。 赵昺不相信曾渊子敢在众人面前对自己不利,更不相信后军胆敢背叛帅府。江璆身为王师更担不起噬主的罪名,恐怕最担心自己安危的反而是他,再者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江万载就能吃了其。当然他要去也不会像关公一样玩儿单刀赴会,他没那个胆儿,也没那个气魄。不过众人的苦劝也让赵昺暂时打消了亲自会会曾‘恶人’的念头。 殿下不能亲往雷州‘兴师问罪’,堂上的诸位便责无旁贷了,那派谁去也够赵昺头疼的。如今琼州建设全面铺开,应节严作为军政一把手,自己的代言人当然是最忙的,可以说琼州一日没有自己可以,没有老头儿不行;邓光荐直接便出局了,以其的性格别看现在说的好好的,去了恐怕话不过三句就得跟人吵起来,他觉得其能不能活着从雷州回来都难说。 整军现在也正是紧要关头,军司赵孟锦肯定是离不开,而派其前去便有征讨的意味在其中,容易引起误会;仓司蔡完义正忙着筹建仓廪,储存、分配物资,而如今正是雨季,再不给自己划拉来的那些东西找个窝儿就都发霉了,而其出身太低,与曾渊子这种资历深厚,曾位居宰执的人打交道地位还不相衬,天然的处于弱势;漕司主官江璆不在,由潘方这个副使代管,忙得也是脚打后脑勺,再说他是副官,去了倒是真像慰问了。 赵昺掰着手指头算来算去,也只剩下宪司的高应松了,不过他也够忙的。琼州这地方天高皇帝远,不是贬来的,便是发配来的,要不就是没后台的,到了这儿荒蛮之地谁没有点情绪。当然你也不能指望他们都有李纲、苏轼和胡铨、李光他们的情操和胸怀,肯定是混日子的多,干事的少,哪个衙门都是积案如山,只清理历年积压的案件都够他忙的。 但相对来说高应松还算是轻松的,且其曾在朝中任职,历任国子监丞,权礼部员外郎,翰林权宜,后被提升为中书舍人、直学士院、权工部侍郎,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等职。地位和资历与曾渊子相当,不会有看其眼色行事的事情发生。还有高应松在元兵攻陷临安前,满朝文武官员纷纷奔逃,留者仅有九人,其正是其中之一。 人们都知道做贼心虚这句话,曾渊子在临安城陷之前逃跑,而高应松却不畏危险坚立朝堂。两人见面只怕一句话不说,曾渊子就先矮了半头,气势也弱了八分,根本强硬不起来。再者高应松身为广西南路提点刑狱,有刑事侦查权和稽查不法的权力,派他前往顺便正可调查信使失踪和后军擅离职守两件事,可以说拿着曾渊子的小辫子,他起码明面上不敢放肆。 正使有了,还要选个副使。这个赵昺早就打算好了,那就是帅司民案主事庄公哲,后军统制庄思齐的大哥,以其为副使也名正言顺。而他们的父亲已逝,庄公哲为长兄便承担起管理家族教导兄弟的职责,据赵昺所知,庄氏兄弟一向也是以大哥马首是瞻,对其十分敬重,他的话庄思齐应该能听的进去,当然也不会发生戕害长兄的事情,另外庄公哲性情恬淡隐忍,鄙视官场势利,如此赵昺便不会担心其被曾渊子轻易收买。 选好了领头的,随从队伍赵昺也做了相应的安排。他以中军副统制陈凤林为护军统领,率中军一个指挥、水军一个指挥担任警卫,曾渊子可以暗中令人截杀单个的信使,但他绝没有能力能尽歼一千军将而不留痕迹。再者遇到袭击,以千人的兵力使团也足以自保,等待援军的到来。 安排好使团的人选,赵昺又单独召见了高应松和庄公哲,他将雷州军的实际情况合盘托出,告知将要面临的严峻形势。他们此次的任务便是探明江璆和后军的实际情况及其他们的态度,查清信使失踪之事。如果能将后军一并带回最好,若是有变则按兵不动,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而对曾渊子要暗中收集其不法的证据,切勿打草惊蛇,一切待朝廷诏令下达后再做计较…… 三日后一切安排妥当,‘慰问团’携带粮食千石,银钱十万贯,并一批医药扬帆出海前往雷州。与此同时前往广州的信使分成三路出发,以保证奏章能递到陛下的手中。而事务局也得到命令,要他们尽力保证帅府使团的安全,并配合他们取得曾渊子不法的证据,但消息的传递改三日一报为一日一报以便随时了解雷州的情况……(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2章 政令难通 赵昺亲到码头上送别使团前往琼州,其实他也是闷得慌想出来看看,待船队离开后便命人转道海口浦想看看工程进度。此时水寨已经初具规模,一座周长千三百步的方城基础已经奠基完毕,面对大海的方向也用石头砌成堤岸百丈,这个速度在古代缺乏机械的情况下也算是快的了。随后他又走了几个地方,查看营寨和仓廪的建设情况,可越看脸色越难看。回府后立刻召集在家的诸司首脑开会。 “殿下,现在各军已经竭力参与城防的修建,日夜赶工,速度以无法再提高。”赵孟锦一直陪着殿下视察,见他面色不善以为是嫌他工作不得力,导致进度缓慢,赶紧先解释道。 “本王不是说你。”赵昺摆了下手,转向潘方和赵与珞道,“潘副使、赵知州,本王可曾克扣你们修筑营寨、城池所需的钱粮?” “殿下,钱粮都是足额、按时发放,并不曾短缺!”赵与珞摸不着头脑殿下为何如此问,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工地上为何皆是各军士兵在劳作,难见征调的民夫,这又作何解释?”赵昺质问道。过去百姓受政府征调参加工程建设、输送物资叫做服徭役,现代就出义务工,国家是不给工资的,只补贴伙食费,但今天他看过却发现服役的民夫很少,这只能说是官员工作不力。 “殿下,属下接令后已然根据各处所需人工,按照户籍多少,向琼州所属各州县发出公文进行征调。”潘方首先解释道,他们转运司是只负责做计划,执行却要靠地方政府的。 “殿下并非下官不尽力,而是实在难办!”赵与珞这才明白殿下为何不高兴,原来根在自己这里,他连忙起身道。 “哦,有何难办?加强海防乃是当前重中之重,不可有一丝懈怠。若是合情合理本王不予追究,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要怪本王翻脸无情!”赵昺肃然说道。不过他看看赵与珞明显比前些日子黑了、瘦了,还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也没闲着,心一软决定还是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殿下,琼州现在的情况想必殿下也十分了解,下官治下各县官员才经过调换,而诸多胥吏多有留任,他们这些人……唉,怎么说呢!”赵与珞叹口气道,“而乡中百姓应征并不积极,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到,即便来了途中也多有逃亡,使得征募民夫的口数难以达到。” “你的意思是下属工作不力,百姓对征募多有抵触,使得任务难以完成?”赵昺反问道,赵与珞点点头表明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使用不得力为何不撤换,有抵触为何不解释,对于带头闹事的为何不予以惩处?” “殿下所言,下官也是一再催促,但百年顽疾,难以一蹴而就,下官只能说是尽力了!”赵与珞无奈地摇摇头,躬身施礼道。 “你……你真当本王年幼,就拿不动杀人的刀吗?”眼见赵与珞摆出一副我也没办法,你愿意咋办就咋办的架势,把赵昺气的七窍生烟拍案道。 “殿下息怒,此事并不能完全怪赵知府,其这些日子也是四处奔走,频频下到各县催促,怎奈力不从心!”潘方见殿下震怒连忙劝说,他可是知道殿下别看年纪小,手一点都不软,其在广州杀了多少人啊? “殿下,两位大人说的不错,并非他们不想把差事办好,只是地方不比朝堂,各司各部旦有事情只需一纸公文交待到州县,全需他们去做。事情繁琐复杂,又有强令,虽各地有所差别,但他们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也需有人协助。而一旦胥吏们办事不力,则使得政令不通,难以实施。”应节严接过话说道。 “而胥吏多为形势户充役,他们没有薪饷,又要完成只派的事务,若是做事不力往往还要受到责罚,甚至因此倾家荡产,因而并非所有人都情愿充任。另有些恶吏经手征收赋税,处理狱讼,他们上下其手,趁机敲榨勒索百姓,以致民怨沸腾,进而抵触,使得政令难以实施。” “哦,本王明白了,此事确实不能全怪赵知府,本王言语多有得罪,还请谅解!”赵昺起身向赵与珞施礼道。 赵昺听罢应节严的话立觉汗颜,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边一根针’,自己前世也是在企业做过基层的,上边有事都要压到底下的,上到学习政府精神,下到打扫卫生,甚至参加各种社会活动都要他们参与完成,当然也都是义务劳动。这些部门自己都惹不起,可生产任务却还要完成。而人的精力终归有限,自己也得依靠下边的工段长,班组长来完成。 这些基础班组长虽然连干部都算不上,但他们直接与工人们打交道,遇到好脾气,工作能力强,群众基础好的的还能勉强配合,大家皆大欢喜。若是赶上生产任务重,手下的这些班组长们能力不强,工人中再有几个刺头,跟你对着干、闹罢工,那就算是完蛋了,自己挨批不说,奖金都得扣的精光。可你又不能将所有的人都给予处罚,否则都撂挑子了,自己连个支使的人都没有了。 只是现在自己做了一把手,有事只需发号指令,具体的事务不用自己操心,便忘了以前曾遭的罪,不问经过只问结果,动不动便要杀要抓,果然应了屁股决定脑袋那句话。不过赵昺还算反应快,知错能改,意识到自己犯了官僚主义错误,马上道歉。 “下官不敢,皆是下官办事不力,让殿下为难了!”赵与珞还是头一次碰到向下属承认错误的上官,而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哪里敢受,急忙还礼道。 “此事是本王莽撞了,理应赔罪,赵知府勿怪!”赵昺赶紧离座虚扶道,此刻嘴上虽这么说,而心中却颇为焦急。他知道不论古今每逢大事,都需调动民众参与其中,若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将来的麻烦就大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3章 积弊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便当了官,为了便于工作他也是恶补了些这个时代的社会构架和行政体系。※%,而开府后每日和公文打交道,加上三位老师的教导,他对宋朝的统治方式和系统算是比较明白了。 宋代的州、县衙门中,除了中央所委派的官员外,还有很大数量的吏。在州一级政府里,有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等等;在县衙门里,有押司、录事、手分、贴司等;在县以下,还有乡和里,由官府差派乡村的地主当里正、户长和耆长。里正、户长负责“课督赋税”。耆长则专司“逐捕盗贼”。总之,这些乡村里正也算是官僚系统中最基层的小吏。由此可见吏是统治集团中一个重要而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其名目繁多,最主要的职责是经手征收赋税,处理狱讼。 而吏的来源有的是召募,有的是差派,有的吏是世袭的,父死子继。但绝大部分从形势户中选充。按照宋朝制度,乡村上户须服职役,即吏役,即担任州县衙门公吏或乡村基层政权头目,他们轮差服役期间,就由平户升格为形势户,退役之后,又降为平户。尽管各地的划分户等标准不一,但乡村上户往往拥有几百亩以上的田产,按现代的说法就是地主富农。 由此可见形势户是宋朝统治的基础﹐皇帝依靠朝臣治理国家,依靠地方官员和形势户管理国家﹐维护统治百姓。在法律上,形势户中的吏户没有特定的权利,无论是轮差还是自愿投名,多无雇钱。实施募役法后,如推司等吏多支给俸禄,但标准很低,而多数公吏如拦头、斗子等,仍是不支雇钱。且吏人缺乏考评晋升等有效的激励政策,出职入仕的机会较少。因而充当胥吏,被上户们视为沉重的负担。 这些胥吏所承担的事务繁重,一有过犯责罚也较重。而待遇又微薄,他们便多设法苛取,利用办差的机会营私舞弊,或辅助长官作奸犯科,从中谋利。因此为吏者他们一方面是上级官吏的勒索和凌蔑对象,甚至有为此倾家荡产者。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利用权力舞法弄权,鱼肉乡里,这两方面的现象也正体现了中国传统基层行政的特色。 大家想不通的地方可以脑补下《水浒传》,宋江便是出身上户,被官府征发服役充当衙门中押司。其是没有工资的,但他生活的很好,还有闲钱养外室。遇到‘英雄’有难,动辄几十两银子的资助,在江湖上赢得了及时雨的大名。可以想象一下,他的上司——知县,月工资不过是三十贯左右,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只凭家里百亩地的收入恐怕经不起他挥霍的,想想来钱的道儿也只有一途——以权敛财,搜刮百姓。 晁盖是宋江的同乡,也是一个小吏,但他地位更低,只是一个保正。神宗时,推行保甲法,规定每五户为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五百户为一都保,分别设保长、大保长和都保正、副保正。他管着一个村估计是个都保正,专司催款派工、缉捕盗贼的职责。即便如此小吏便能在村中呼风唤雨,可以役使村民到其家中免费帮工,领着乡兵随便抓人,甚至他犯事儿了还能胁迫一批人跟他杀官造反,由此可见这官实在不大,但能量实在是不小啊! 有人说中国现代是就是人情社会,其实在处于农业社会的大宋朝更甚,如此一来开后门讲关系的事儿总免不了的。而这些处于行政体系底层的吏员掌握着收取税赋,派款派工的权力,有些人则会豁免亲朋好友服徭役,收礼后也会给对方开逃差的小绿灯。大家乡里乡亲的谁不知谁怎么回事,此种不公平的事情时有发生,便会让其他人产生看法,转而消极对抗,甚至是直接对抗。 另外,在这个以人力为主,缺医少药的时代,无论是作为乡兵还是民夫接受征调都是有生命危险的,有可能去了便回不来;再有服徭役不仅要自己出钱出力,还常常会损失牲畜和工具,可损失也只能自己承担;再有服徭役不仅工作颇为辛苦,且可能耽误农活,可以说费力不得利;最后便是一旦接受征调便会背景离乡,对于喜欢在家门口打转转的小农如何愿意。 所以赵昺觉得百姓有逃避倾向也实属人之常情,但自己不仅要守住琼州,而且以后要建设琼州,离开民众的支持是不可能完成的,因而必须有对人力资源和物质资源有着强大的控制力与动员效能,方能调动起庞大的人力和物力。可单凭行政命令和强制手段有时是无法实现的,这就要求重新建立起严密的基层政权体系。现在根源找到了,怎么才能解决才是关键…… 如今琼州官场的整顿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那些站着茅坑不拉屎的,手到处乱伸的,吃饱没事等死的都已经被清理。而赵昺知道主官好只是开端,他再能干可也不可能事事躬亲,否则累死他也完不成,因而大量的具体工作还需要借助上通下联的吏员去做。但如果不做出改变,依然采用旧例征用吏员,结果便是好不了几天仍然重蹈覆辙,所以必须对现有体制进行改革。 关键点现在也找到了,要如何做才能建立起一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的胥吏队伍呢?他知道吏员们之所以工作不积极,甚至消极对待,违法乱纪的现象不绝,无外乎几个原因:一者工资太低,或是没有,使他们的基本生活难以得到保障。所以恶吏便以权谋私敲诈勒索百姓,好些的消极对待或是撂挑子不干;二者是吏员多无编制,也就是说他们是临时工,工伤、战死没有抚恤,退休没有养老金,干的好没有奖金;三者便是上升渠道被堵死,想要转干难比登天,所以难免生出干好干坏都一样,多捞一点是一点的思想……(未完待续。) 正文 第174章 图治 “殿下,下官马上前往各县,亲自督促,严令各衙门在三日内征募到足额的民夫到府前听命,若再有延误不用殿下说,下官自己摘了乌纱帽。 ”众人见殿下表明歉意后,皱着眉久久不语,似是十分忧虑。而赵与珞更觉是自己失职,于是上前保证道。 “赵知府的诚意本王晓的,但靠强征总是治标不治根之策,也与帅府规矩不合。咱们还要想出一个长久之计。”赵昺点点,他知道赵与珞的办法就是靠行政命令一级压一级,到了最后便是一级逼一级,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全都绑了来。 “殿下,下官也知如此必会惹得天怒人怨,但不如此那些驽吏怎肯用心,刁民怎肯听命!”赵与珞叹口气道,显然他也清楚当前的办法只能应急,可形势已经形成,他也无力改变。 “话虽如此,但我等厉兵秣马是为何呢?”赵昺问道。 “当然是为君守土,保境安民,复兴我大宋!”赵与珞马上答道。 “此话也不错,但我们终了还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如此扰民便与本意背道而驰了。”赵昺轻笑道,不过他自己也觉自说的好笑,愿望总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干的。可这也是他曾为一个小民的追求的梦想。 “殿下爱民之心令下官佩服,但愚民鼠目寸光不知殿下是为他们好,不肯应募真是蠢笨之极,可当下工程却耽误不起啊!”赵与珞拱拱手道,但心中失望之极,都说小王爷虽小颇有能力,可现在看来却非如此。先是其府中翊善领兵出走非但不派兵镇压,反而派人送去银钱。而今刁民不肯应募却只是威逼自己,他却摆出副怜天悯人的样子不肯用强,如此行事这琼州看来没有希望了。 “殿下,赵知府所言不错,民不识大体,更不明殿下苦心,若不果断处置以后怕是更难!”潘方作为转运司的负责人,征调民夫、筹集军资正是他份内之责,自己的任务完不成一样也要受到惩处,但殿下如此瞻前顾后无论如何也难以办成啊,因而也起身帮腔道。 “哼,果断处置?!要如何处置,派兵将他们绑来吗?它处本王不管,也管不着,但琼州决不允许此种事情生!”赵昺冷哼一声道,“诸位可曾想过,琼州如今面临的不仅是外患,还有内忧。俚硐不稳,海寇猖獗,且百姓苦于各种正税杂捐,心中皆愤然,若是再强征服役,你等就不怕他们揭竿而起,鞑子来时将你们绑了献城而降吗?” “再有,本王虽未生于乡野,尝过民间疾苦,见过恶吏肆虐,可也读过几本书。人会欺人,史不欺人,其中所载:所谓乡亭之职,至困至贱,贪官污吏非理征求,极意凌蔑;期会追呼,笞箠比较,至于破家荡产,不能自保;上之人既贱其职,故叱之如奴隶,待之如罪囚。下之人复自贱其身,故或倚法以为奸,或匿贼以规免……等等,不绝于史,难道尽是胡言?” “恶吏胡为,难道没有尔等之过,又可曾尽到职责,担得起父母官之称?”赵昺余怒未消地吼道,“而恶吏如此,各位可曾想过为何如此?他们每日衙前听命,若无谋到有俸禄之职则要靠它业养家糊口,即便有薪俸者也是少之又少,又有多少精力从事公务,怎肯安心服役!加之其为主官附庸,又有几人肯听他们说话,动辄恶言辱骂,棍棒加身,视为尔等仆役一般,这让他们又如何肯为尔等用命!” “当然事情恶化如此也尽非各位所致,正所谓积弊难返,但尔等兼负有监察之责,可曾尽心尽力、可曾想过图治?”赵昺言罢,众人皆低头不语,他又言道,“而百姓所求也无非是能图个温饱,有个安居之地,但现今课税如毛、恶吏横行、劳役繁重,他们有些怨言、抵触也是人之常情,怎能概以愚民、刁民视之!” “殿下所言句句切中时弊,下官等汗颜!”众官见赵昺又喊又叫,拍桌子瞪眼的,显然是真急了。不过他们也知殿下所言皆正中要点,佩服之余也暗道惭愧,齐齐施礼道。 “圣人言: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大家既知根由,如何改之呢?”赵昺擦擦汗说道,而心中暗道不给他们点儿厉害真当自己是小孩呢! “殿下,臣下以为当前之计要借整顿吏治之际,清除不法胥吏,对恶吏予以严惩以儆效尤,同时征募有德才者充任。”邓光荐倒是很给自己学生的面子,见殿下问计先起身说道。 “嗯,先生所言极是!”赵昺点头赞许道。 “殿下,属下以为可以给胥吏授官。乡村上户愿为吏也是想借此能得个官身,升为官户,朝廷虽有法度,但实授者寥寥无几,因而使得被征募者不肯用心公事,敷衍了之!”蔡完义也上前献策道。 “这个也可以考虑!”赵昺想想也不是不可以。古代人想出头当官无非是参加科举,但那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即便是科举取士最多的宋朝,以其人口基数来说比例也是极小的,如果多个出路必然会提高积极性的。 “殿下,胥吏弄权敛财无非是没有薪俸,属下以为可由官府适当贴补,以补其劳,借而养廉。”赵孟锦随后进言道。 “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个也不错!”赵昺颔道。不给钱还搭钱的事儿除非有那个经济实力或是爱好,否则谁也难以做的长久的,光叫马儿跑不给马儿草,时间长了畜生都不会干。 “殿下一心图治是好,但若是诸多胥吏皆授官亦有冗官之害,给其放薪俸也必会增加州县的负担,怕最终受害者还是百姓。”陈则翁犹豫了下起身道。 “诸位大人,此事在堂上一时也难以议定,便请各位将所想列一条陈,待殿下审阅后再行集议!”应节严见殿下有急于求成之势,不等众人说完起身说道……(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75章 变通 应节严紧急叫停了会议,随着殿下来到书房,他瞅着一脸忧郁的殿下久久未语。网 ﹤他觉得殿下是好孩子,做事有条理,有远见,还有激情和干劲儿。但是毛病也很多,学习时喜欢偷懒,玩儿起来没边儿,不过这些都是小孩子的通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时常敲打便好。而殿下最大的毛病,不,已经不能称之为毛病,而是致命的缺点——不守规矩。 大宋自立国以来,少年皇帝也出了几个,但都是在太后垂帘,重臣辅佐的情况下听政,往往都要等待成年才会撤帘亲政。而殿下以七岁的年纪开府设衙,主政一方在大宋朝却是独一无二的,而打破了亲王不能参与政事和领兵禁忌的是除高宗皇帝以外的第二人。更令人诧异的是他居然能无师自通的亲理事务,自己这个受命辅佐的师傅更像是个傀儡,而殿下却是帅府一系列行动的实际操纵者。 此后殿下整编府军,废除了军中旧规,制定了新律。接着又跨界打下了广州,破坏了大家约定成俗的规矩,将抄没的财物分给百姓。离开时再次违背了官场的潜规则,不用迎送悄声离开。到了琼州也依然如此,看到不顺眼的便要改,可应节严知道有些无伤大雅的东西可以改,但有些规矩是不能动的,轻则引起官场动荡,严重的便有僭越之嫌了。 今天殿下因为各州县未能按时足数征募到所需的民夫便要修改管制,而应节严却知道官制乃是立国之根本,绝不是因一时意气便能改的。而吏治**这个事儿当然也不是此时才有的,历朝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他们肯定也是知道的,但大家为何都不说改呢?因为是有前车之鉴的,熙宁变法、庆历新政,哪一出到最后都是无疾而终,以改革者或死或贬而终场。 而殿下还与其他主张变法革新的朝臣不同,他不仅出身皇家,还顶着亲王的头衔,身份过于敏感,其言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尤其是他以少年之身镇抚地方,掌握着军政大权可谓是一方诸侯,而其最近行事又风头太盛,大有功高盖主之意,若是再行变法没有事情也有事情了。要是引起太后和陛下的猜忌,就不仅仅是贬窜那么简单,很可能便是以谋逆论处,帅府也将随之风消云散,留下的只是传说了…… “先生,今日为何终止集议,不肯当堂做出定论呢?”赵昺却是一肚子委屈地道。他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可他现自己只是拔了个橛子,谁知后边牵扯出了一头牛,忙着保命的同时还得承担起照顾这头牛的义务。管着它吃喝不算,又得给它建牛棚遮风挡雨,寻块宽敞的地撒撒欢,小心伺候的同时还要担心它不高兴顶自己一家伙,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殿下,事有可为,又可不为。”应节严捋捋胡子道,他知道殿下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自己要如何才能说服其呢? “先生,如今琼州吏治糜烂至此,已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有何不可为?”赵昺反问道。 “此制我朝自立国起便实施近三百年已成定制,不止琼州如此,举国皆是如此,不是说变便能变的。”应节严和言道。 “先生,正是因为如此,才致使举国沦丧,我们若不改,琼州怕也难保,非常之时要用非常之法啊!”赵昺笑笑回应道。 “殿下变法之事却不止是琼州之事,那要涉及全国,牵扯甚广。且更改官制之事乃是朝廷的责任所系,不是殿下可以轻易触碰的。”应节严当然知道事实如此,但他却避过不谈,转而言道。 “先生,我又不想搞那么大,只在琼州施行便可!”赵昺嬉笑着道,他清楚改革绝不是温文尔雅的事情,那是动辄血流成河的,前有商鞅被五马分尸,后又王安石被迫致仕,便是前不久的贾似道想推行公田法不也被贬窜,当然其中他包含了太多的私心,是想将变法作为打击政治对手的手段,而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想做好份内的事情。 “殿下啊,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可改!”应节严苦笑着说道,“当日在甲子镇欲开府琼州,便有朝臣以为殿下有自立之心,想必你对此早有耳闻,如今若是只在琼州实施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先生说的有理,但依旧如此则事不可为,来日战事一起,辎重需要运输,城防需要实施修缮,征民夫将更为困难,我们未战便已经败了三分。”赵昺承认应节严所说不假,可若不改自己死的更快,而这只需一点点的变革就能改变结局,因此他十分的不甘心,仍想试图说服应节严。 “殿下忠君为国之心,老夫和帅府上下都知晓,但朝中的人却难测,当年岳武穆冤死风波亭也只是一句莫须有啊!”应节严却在这个问题上不为所动,固执的坚守着底线。 “先生难道就眼看着败亡在即而无所作为吗?还不如留在广州快活,甚至远走海外,又何必在此浪费钱粮。”赵昺有些急了,想着自己都躲到这犄角旮旯来了,但做点事情没想到还是这么难,急赤白脸地说道。 “殿下勿恼!”应节严看殿下急的蹦高,赶紧安慰道,“殿下我们急需解决的却并不只这一事,且你乃一路之长,帅府之,若是如此沉不住气,上下便会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 “嗯,是我太过心急了。”赵昺听了立刻安静了,自己这个领头羊都不知如何是好,后边的羊群还不四散奔逃啊! “殿下,可否将此事细说,看能否变通一下!”应节严看殿下冷静下来,才又说道。 “也好!”赵昺点点头,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引进现代的管理模式,加强基层建设,重用德才兼备者,同时奖勤罚懒,建立完善的激励措施……(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76章 不足 赵昺预想的改革是在州县完成整治吏治的基础上,强化乡、里的基层政权的力量,改变其长期处于松、散、穷、弱的状态。网 一旦有事,帅府一声令下,各级政权和人员立即高效动员起来,完成征集粮秣、募集新兵、筹备经费、缴纳军用物资和调集民夫的任务。从而达到军队专司作战,避免为后勤所累的目的。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就要对乡、里两级加强管理,而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将人员纳入政府系统,设立专职官员,使其能专司处理乡间事务,介入村民生活,经常召集所属进行教育和宣传,而无需为生计担心。为了鼓励他们好好工作,可按品级放钱粮,提供良好的上升渠道,同样接受考官。工作出色者可转资、升级,甚至担任州县主官。 对于胥吏的选拔,赵昺以为先要改变胁迫上户子弟服役的规矩,转而从乡间挑选有名望和能力者为之,甚至可以公选的形式选拔。一者可以改变吏员良莠不齐的状态,提高整个队伍的素质;二者这些吏员来自本乡本土,熟悉当地情况,便于工作。且其受到乡民拥戴,达到一呼百应自觉参与的效果,而非需要靠强制力胁迫才肯接受征募的状态。 同时加强保甲制度,将丁壮编入乡兵和弓箭手等形式的准军事组织,便于管理和征调。在战争中如民夫和士兵损失严重的情况下可及时补充,平日可以保卫乡里、缉拿盗贼。当然与此同时亦要注重改善民夫和乡兵的待遇,加强物质奖励与条令管理,完成任务者有奖,偷懒散漫者罚,逃亡与失职者必定追究责任,给予严厉惩处。 再者对于接受征调者可以适当予以补贴或减免税赋,而对于在服役期间伤亡者可参照军队的条例予以抚恤,损失牲畜和工具给予赔偿,从而减少其在服役期间的损失。使得民夫没有后顾之忧,勿有牵挂,进而稳定民夫们的思想和情绪,达到减少逃亡和消极对待的目的,建立起一支可靠的后勤保障和备用兵队伍…… “殿下所想不错,此举若得以实行必能使军民一体,政令通达。但此举必触及现行官制,难以得到朝廷的支持,而即便能得到陛下的恩准,可依然难以实施,即便强行为之,怕也难以长久!”应节严听罢殿下的构想,沉吟片刻言道。 “先生,我不明为何是好事,却仍然难以实施呢?”赵昺不解地问道。 “殿下可知琼州有田地多少,税赋又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应节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 “这个……我只知大概,具体却不知!”赵昺想了想,自己了解的数据还是来琼前的估算,实际数据还并不清楚,但想来都不会多,因而也没有着急索要。 “殿下,近日老夫清理各州县所报账册,全岛共有编户九万两千余,口数十六万余。琼州情况最好,有七万八千户,口数十二万余,但一年秋税只有一万六千石,吉阳军更是区区千六百石左右,这还是正常年景,未有歉收之时。”应节严悠悠地说道。 “怎……怎会如此只少?”赵昺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依然感到震惊。他知道古时户籍不像现在这么精致严密,人口只计算成丁,女人和孩子是不在其中的,加上瞒户和未入籍的生俚,如此说人口在三十万左右应不假,可税收却不成比例。 “殿下,琼州所收的税赋维持各衙门的周转都嫌不足,往年全凭朝廷周济,逢有灾荒更是难以维持。如今殿下将胥吏尽数授官,又哪里来的钱粮来养?而朝廷尚需各处州县、督抚供养,只能靠我们帅府自筹,增加杂捐来维持。可殿下也知琼州百姓困苦,如此更是雪上加霜,反而违背了殿下的初衷。”应节严知道殿下素来胆大,若是自己仅以朝廷来压其,怕是难以劝得住。因而只能另辟蹊径,先给他算了笔账。 “哦!”赵昺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想了想又说道,“先生,我们帅府尚有些银钱,可以拿出部分用于此项开支。” “殿下,帅府是有些余钱,但开支同样巨大。”应节严苦笑道,“先帅府军有兵近五万人,每年只薪饷、服装和兵器所需便得百万贯。而这只是平日维持所需,若是逢有战事,武器的消耗、维修,衣甲的补充和伤亡军兵的抚恤都是平日的数倍。” “此外还有各司衙门的开销皆由帅府支给,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加之现在修筑城防、打造新船、疏通驿路,安置招募的流民,都所需浩繁,这些钱都是流水般的花出去。而琼州所收税赋又不足,只能由帅府贴付,因而我们积存的钱粮最多也只能维持两载,便消耗殆尽,切不可另行增加开支。” “总之就是缺钱!”赵昺听了立刻便蔫了,哀叹道。 在甲子镇时只凭缴获的二三十万贯,加上太后的赏赐便能够开销,赵昺想着只要找到一块领地便能有税赋可收,足以维持运转。而打下广州后收获近千万贯,他本以为凭着这些钱可以打造一支铁军,建起一道阻止敌军进攻的防线。可他还是经验不足,未预见花销远预算,可琼州这地方也实在是穷,不但难以维持帅府的运转所需,还需要倒贴。结果便是理想败在金钱面前,一文钱还是难倒了英雄汉。 “无论如何也要做,我们只有撑过眼前才能谈以后。而若是败了,留着钱又有何用!”但赵昺转眼又从沮丧中走了出来,恶狠狠地说。 赵昺清楚琼州已经是自己,也是大宋最后的存身之地,可只有守住了才能是他们的,自己已然没有了退路。而有命在才有命花,现在就孤注一掷保住这片安身立命的孤岛再说,一年后也许自己便登上大统了,只是这些还不能说,否则便真成了谋逆的罪臣了,眼前这老头儿还不得先掐死他……(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77章 善政 “殿下千万不要鲁莽,有些事情是可以另辟蹊径的。网≯ ≯ ”应节严见殿下狠急忙安慰道。以他的了解殿下是个想的到便做的到的人,即便千难万险也会设法达到目的,说他胆大妄为也不为过。开府琼州便是明证,其中有多难也只有他最清楚,但其还是成功了。 “先生还有何妙计能解决当前的窘境?”赵昺听了还有缓儿惊喜地问道。 “殿下,有些事情必须动用银钱,但有些事情去不必如此!”应节严看着殿下期待的目光心中一软道。怜老悯幼可以说是人之天性,瞅着其一件件大事做下来,又被一件件事务缠身,可殿下再怎么能折腾终归还是个孩子,想想也怪可怜的。 “先生请讲!”赵昺听了欢喜地道,前世有话:除了割肉疼,便是花钱疼了,能有不花钱便办成事的主意当然最好。 “小民贪利,殿下在其服劳役期间给予补贴是可以的,但奖励要严格控制不可滥,以免适得其反。至于那些胥吏给予官身以激励其努力办差也非不可,却不能人人皆授官,而是选拔精干、精通公务、清廉公正者与之,则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应节严也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靠金钱刺激也不失为一好办法,问题是在于如何运用这个工具。 “先生,我说一遍看是否是个意思。”赵昺听了脑子灵光一闪,少花钱多办事的事情前世自己也没少干,怎么忘了还有一样东西可以利用,“我们的政策便是奖勤罚懒,民夫在服劳役期间只给予伙食补贴,饭管饱,但是干的好给予中奖,树立起典型;同理对各衙门的胥吏进行清理,干的好的留下,不好的清退,但好样儿的转官,是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聪慧,说的不错。”应节严点点头道。 “只怕先生还有后招吧!”赵昺笑道,其实这种事情在前世中早已普遍应用,干的好转正,干的不好一辈子临时工,永远入不了编制。而人不仅贪利,且有上进心的,谁不想拿个奖状,混进体制中,这便给了施政者机会。 “殿下,按照我朝惯例,在衙门服役的上户三年一轮换,但也可择优留下继续服役或是转资为官,只是一直由于冗官难以解决,因而无法付诸于实施,因而我们如此选吏并不算违制,而是善政。”应节严说道,“加之我朝选官最重科举,而乡村上户为提高自身地位,纷纷让子弟们读书应举,以便上升为官户。如果我们开了此例,则不愁无人应役。届时我们只需每年从中择一、二转官,当然也要给予适当贴补,以维持生计为限,如此便能解决服役者不安心的问题。” “哦,我明白了,先生才是最聪明的人!先生如此设计即避免了冗官之害,又可省下开支,还避免了有人借机嚼舌头,乃是一举三得之策。”赵昺兴奋地道,应节严的法子其实就是钻政策的空子,因而并不触动管制改革这个敏感点,却又为胥吏们打开了一道升迁的门缝。虽然这条缝很小,但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他甚至想那些官迷们别说给钱,就是贴钱也会去抢着做。 “殿下拗赞了,老夫不过比殿下走的路多些,来日殿下的成就可是不可限量!”虽然被个孩子夸奖,但应节严还是感到高兴,哈哈大笑着道。 “先生,如此可以安抚住那些胥吏,但他们也需乡里间的那些里长、保长配合才可,对此先生又有何高见呢?”赵昺清楚自己对这个世界展看的远些,但与老头相比阅历太浅,执政的经验更是几乎为零,再说向师傅讨教也没有什么可丢人的,于是继续请教道。 “殿下所言不错,乡间的这些小吏的作用亦不可轻忽,他们才是命令的最终执行者,所以能得到他们的支持政令才可通达于百姓,并得到执行。”应节严点点头道,“而此等小吏一般人家不屑于做,因此常被恶绅豪强所把持,他们借此横行乡里,甚至勾结盗匪胡作非为,惹得天怒人怨,使百姓以为朝廷不公,进而产生怨念,不愿为国出力。” “先生,那这些乡里保长是否可以由百姓公推,选出他们信服之人担任保长,再由官府确认呢?”赵昺想到现代的村民自治政策,正可予以借鉴。 “殿下的提议很好,却需从长计议,如今最为便捷的方式是以乡中士绅中选择,或由他们举荐,必会事半功倍。”应节严说道。 “嗯,这也可行!”赵昺点点头,在船上时他们曾议过征辟本地人为官的事情,因而知道一些。 在宋代的乡村里有许多长者,他们身经百战,知识水平很高,当村民遇到纠纷,长者会给他们一些人生的经验,比如处理事情要按照习惯、乡规民约等等。有了这样的人和机制,乡民完全没有必要到官衙打官司,这可以说是中国传统的社会自治的体现,在宋代乡间也是普遍存在的,与赵昺刚刚所说的公推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意。 而这些乡绅因为有文化为人公道、热忱、诚信,又有声望和威信,受到众人信服,所以成为民间权威。他们的一言一行往往为乡民效法,有了争端也会请他们调解,成为乡间的实际控制者,当然那些土豪劣绅不在其内。如军中庄氏兄弟、泉州的倪亮父子、疍民中的郑复翁都是这样的士绅,只要他们振臂一呼便能聚起成百上千的人,可见其在乡间的威信比之官府还要大,能把这些人利用起来不失为良策。 “殿下,这些乡绅往往读书识礼,心存大义,若以其为乡吏必能遵从法令,教化村民为国出力。当然我们也可酌情授官,优先录用或举荐其子弟入仕,适当给予其奖赏,必能实现殿下之愿。”应节严说道。 “嗯,届时本王可谓他们树碑记功,先生为他们题字立传,还会传为美谈!”赵昺大笑道,而应节严松了口长气,脸上只剩下苦笑……(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78章 祖上有德 赵昺和应节严商定此次整顿吏治,征辟官员和胥吏一并进行,以便使各级政府尽快投入运转,使得帅府政令得以通达,尽快完成当前的几件大事。±,此后几日,在应节严的主持下与各司议定出选拔的规则和各项奖惩条例,然后明发各州县。而琼州是府治,又是人口相对集中的地区,也是战备的重点区域,可以说整个海南岛都是以其为依托,因而率先执行,以便吸取经验,补充不足。 因为此次选官,不仅要填补各州县的缺额,还要有部分补充到各司衙门和军中充当幕僚,所以帅府以下各司都参与其中。赵昺以为这么大规模的征辟官员、招募吏员,在琼州这弹丸之地必会相当困难,一时间去哪里找这么多合格的人才,为此他以做好了放宽条件的准备。但是工作展开后,他却发现琼州不是人才少,而是相当的多。 欣喜之余,赵昺觉得最该感谢的还是‘列祖列宗’,这些老祖宗们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完整的江山和几辈子造不完的金银,却给自己留下了另类的财富——完善的教育系统。从皇帝到地方官府对儒学的建设都甚为重视,从校舍建筑、经费来源、员工编制、招生名额、学生的“饩银”等都有较为妥善的解决,形成了一套制度,连皇帝也会亲自处理有关儒学事务。 琼州虽属偏远荒蛮之地,但在立国之处已经开办府学培养人才,此后经过朝廷三次兴学和一些官员的推动及贬官们带来的文化之风,使得琼州的教育基本完善。从培养学生人数看,各州县儒学每年招考文武士子近八百人,这个数字看着不大,但以琼州的总人口数相比,所占比例还是相当大的。加上逐年累积,培养的士子也不是个小数目。 但是在古代士子能出头的机会只有科举一途,正所谓‘学成文武艺货已帝王家’,也就是说在即定的约束条件下,一个士子要出人头地唯一现成的道路便是为君王服务,做官成为其实现人生价值的最佳方式。可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人却少之又少,因而众多的士子只能沉淀于乡间。而帅府求才之门一打开,可以想想会有多少人前来应募…… 赵昺现在的工作便成了每日审查各州县举荐和各司欲征辟的士人,虽然很累,但想想自己将开创琼州的新局面还是很兴奋的。为了感谢圣人的教诲和表示自己的爱才之心,他还在百忙之余亲往府学视察,拜祭了先师孔圣人,慰问了在校的师生,并捐资二千贯用于改善学校的伙食,一时间被琼州上下传为佳话。不过这也难怪,琼州府学这地方除了被贬的宰相外,还没有皇子亲王来过,当然会被引为盛事。 经过几轮筛选和考察后,又经过讨论后,赵昺终于圈定了人选,下发了征辟令,数十名士人和在乡又官身者便得以入仕。上百的士子和乡绅成为各衙门的胥吏,他们得到许诺只要干的好,工作出色便可转官,而他们也领取到了第一份国家俸禄。在六月朔日堂议后进帅府向殿下谢恩后,这些人便即刻履职投入到工作中。 忙完了雷州和选才两件大事,赵昺也只松了半口气,他觉的自己就像一只不断旋转的陀螺不断的被鞭子抽的团团转。这当然不是他不想偷个懒儿,而是有许多事情逼的自己必须去做。散了会,他先到内府的将作监转了一圈。 因为府中原来的匠作局与琼州都作院合并,人员也大部分分了出去,而赵昺却需要一批人试制自己的‘发明’,便抽调人员并入内府的将作监,现在这里集中了一批工匠,人数虽只有四十多个人,但个个都是每个行当的翘楚,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匠。现在他们正在制作的有两种物件,一个是单筒望远镜,另一个便是指南针,皆是用于航海之物。 制作望远镜早就在赵昺将随自己穿越而来的家什送给郑永后便提上了日程,到了海南后安顿下以后便投入试制。这个东西只要不强调现代常用的什么夜视功能、透光率等等,制造起来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两个镜片,一条可以前后移动的套筒便可做到。关键就是计算好镜片的曲率,放大倍数、视场角和出瞳直径几个关键数据,当然这对于赵昺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现在他们已经能生产五倍和十倍的两种单筒望远镜。 新出品的望远镜如果单从价值上说要比自己那只带来的要高得多,也精致的多。纯手工打造不提,单是高纯度的天然水晶镜片就价值不菲。而制作套筒的材料,为了便于加工,又能保证在使用中不易损坏,采用的是铜和银作为基材,外加一支鲨鱼皮保护套,足以当场秒杀了现代那些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到现在为止已经生产了十余只。 另一种新玩意却是指南针。人们都知道指南针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但其在宋朝却不是现代文明看到的模样,而是被称为‘针盘’的东西,不但准确率欠佳,使用和携带也都不方便。 针盘的表盘其实就是一个碗,在碗里画着三个大点,中间穿一细划的类似“王”字,它的用法是将碗内盛水至碗壁圆圈水线处,然后将磁针用三片茶叶或者灯芯草等浮力较轻之物别住,使磁针浮于水面。然后把碗套接于一个有刻度的罗盘中间,这就形成了一个针碗罗盘。用的时侯先将碗内的王字中的细道与船身中心线对直,如船身转向,磁针和该细线便形成夹角,从而显示航向转移的角度,以此来绘制航线,辨别航向。 赵昺早就看这个针盘不顺眼,现在腾出手来便立马进行改进成了现代样式的旱罗盘,使之不但缩小了很多,用起来也更为方便、快捷,当然水晶表蒙,黄铜表身,镶银的天干地支表盘也比现代的高大上。而这两样新式器具他只是想先赏赐给了自己的几员大将,他打算未来装备到指挥使一级,并给每艘千石以上的战船都配发一只,但现在要优先装备给自己亲领的摧锋军……(未完待续。)u
正文 第179章 科技先行 看完两处生产情况,赵昺又转到后边一处宽敞的空地上,那里几个工匠正围着一架弩炮忙乎,这当然不是什么创新,而是在改进。 赵昺考虑到弩炮要安置在龟船的内部,且船体呈长椭圆形,肚大两头尖,也就是说头尾空间狭小,而中间空间相对较大。如果安装同一型号的弩炮,大了头尾活动空间局促,炮手操作困难。可若用小型弩炮则威力相应的下降,影响射击效果。 因而赵昺便根据炮位的不同,选择安装不同型号的弩炮,且射的弹药也有不同。既有用于‘破甲’的铁弹和枪矢,也有用于杀伤敌水兵的箭矢。另外还有用于破坏船帆的链弹,抓勾敌船的锚钩和杀伤相对集中敌群的‘霰弹’。对这些东西他都是只听说过,没有见过实物,因而需要进行试制和大量的实验,以求找到能挥弩炮最大威力的弹药。 可赵昺最关心的还是一架‘连’弩炮,当然这不是现代意义上枪炮的自动射击,而是通过加装简单的机械装置实现连续射。其实这也不是赵昺的明,却是离大宋这个时代还要上溯一千多年,古罗马亚力山大城的工匠设计出的奇特武器,其原理是将备用的箭石存放在v形‘弹夹’中,然后通过一组五边形齿轮和链条机构的往返运动,实现弩炮的待、装填、击自动化。 赵昺为了实现连功能,可没有少费劲。这么说吧,如果弩炮是个远古传说,那么连弩炮便如烟云。因为它出现的时间极短,没有实物出土,没有史书记载,只是世代流传于工匠口中,就如同诸葛亮曾制造出的‘木牛流马’一般,没有人能知道其真正的样子。令人惊异的是这种可以自动射的弩炮却并没有用于实战,只是昙花一现便消失了,据说和其它自动武器刚问世便被抛弃的理由一样——浪费弹药。 作为个现代人的赵昺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希望的是射越快越好,那样便能以一当十。尤其是面对敌军骑兵冲锋时,如果以威力巨大的弩炮编织一张箭网,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当然是先造出来,可只凭一句提示便想要做出来哪里有那么容易,现在可不是后世有着先进的加工技术和足以保证强度的材料。 简单的说只是带动齿轮的链条便将赵昺难住了,若是现代只需找根加线橡胶皮带就能解决,轻松达到所需强度和使用寿命,不行还可采用全金属结构作为备用方案。可现在只是造出根金属链条便费了老劲儿,受制于冶炼技术,铁的加工不易,铜的强度不行,而且重量大,不易移动和运输,当然还有成本问题。经过多次试验,最后还是采用硬木齿轮和牛皮链条这对组合,虽然使用寿命短,但是材料容易获得,重量轻,加工、维修容易,却是性价比最高的。 现在几个关键问题已经解决,使用十装箭匣,射度赵昺估算能达到每分钟六,但现在还存在供弹不畅,容易卡弹的毛病,因而还需调整、修改,以期能达到最佳状态,再考虑能否进一步提高射。他现场‘指导’一番后,转向另一个研小组,这里弄得东西比较复杂,但粗看也不像武器,细看当然也不是,其实一件以水利驱动的机械…… 赵昺知道宋末元初是热兵器急展的时期,原始的火器已经登场,开始在战场上使用。而他也打算展火器,现在已经开出了‘火箭’,当然限于如今的条件是无法研火炮、火枪这些更改时代的大杀器,因此只能以小步快走的形势先弄出些结构简单,便于生产、威力巨大的火器,先挺过这一关。但是即便这样也需要大量的火药。但这个时期的火药……唉,真让人没法说。 中国火药源于炼丹道士的偶然现,制造过程充满了玄学色彩。对为什么把硝石、硫磺和木炭放在一起就会生剧烈的燃烧爆炸,古代中国人就不能很好地理解了。以为其中硫为纯阳,硝为纯阴,两情逼合,成声成变,此乾坤幻出神物也。听听阴阳相合、乾坤幻化,透着博大精深,有没有古老的智慧扑面而来的感觉。 中国古代的军事明家们在里面加入了更多的杂质:川乌、草乌、南星、半夏、狼毒、蛇埋、烂骨草、断肠草、姜汁、蛤蟆油……这些成分主要是易燃物质,说明宋人还未能充分认识到火药的爆炸性能,在成分配比上还不成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配药。而动攻击的效果也像是烧了对方的中药铺子,浓烟滚滚散着毒气,除了想把敌人烧死,还希望将他们呛死。 赵昺在甲子镇已经将中药铺子开出的火药配方进行了修改,提高了爆炸力,可他也现火药生产工艺太过原始,此时的火药制造流程,要先将三种原料进行精选和提炼,然后将其碾成粉末,具体操作方法是按照比例称好分量后分别放入石臼或木槽中进行反复搅拌,成为细末。其次是将其三种成分拌合,方法是在按比例混合放入木臼后‘舂造’。实际上的确是舂出来的,火药颗粒大小取决于工人手感。 跟着感觉走听着十分写意,但也说明这还完全处于手工生产的最初级阶段。须知,火器的威力,先是火药决定的,而火药的好坏除了配方外,还有制造工艺。现在的生产方式不仅无法保证质量,也无法保证数量供应,也就影响到火器的生产和推广,因此改进生产工艺和生产器械就必须先行,以便能到达工厂化生产,满足作战的需求和后续工作的展开。 当然生产工艺的研究是不敢在府里进行的,容易闹出动静引起混乱不说,弄不好还得将自己的窝给毁喽……(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0章 疟疾 在这里赵昺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工厂中,觉得轻松惬意,什么蒙古鞑子、奸臣皇帝,黎民百姓都与他没有了关系,没有了烦恼,也没有担心和害怕,身心都沉浸在这些奇形怪状的机械中。 “殿下,郝院长求见!” “什么事情?”准备在这里消磨一个下午美好时光的赵昺有些不耐烦地瞅瞅王德道。 “郝院长称有急事,要不的也不敢来打扰殿下!”王德赶紧道,他清楚殿下就这么爱好,最烦此刻有人搅扰。 “好吧,去看看,每天怎么这么多的事情?”赵昺放下手中的锤子,将手在身上习惯的蹭了蹭嘟囔道。 赵昺换了衣服,洗漱了来到书房便见郝云通正在屋里转摸摸,再看他满脸疲惫之色,似乎已是多时没有休息过。 “殿下,属下有礼了!”见王爷出来,郝云通连忙施礼道。 “这么急着要见本王,有何事?”赵昺虚扶下问道。 “殿下,出大事了,营中有数百军兵染上了疫病!”郝云通有些慌乱地道。 “哦,不要着急,慢慢!”赵昺听了也是一惊,军中最怕发生疫病,往往会造成百上千的士兵死亡,可自己却不能表现出惊慌,否则会造成更大的恐慌,谁让自己是其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呢! “殿下,全军自移琼后不久,军中便有零星军士出现发热乏力症状,属下起初只以为是他们染上风寒,开了些清热解毒的药给他们服用。却不想近日来发病的军士越来越多,亦有蔓延的趋势,属下与院中医士经过会诊后,以为是外感暑温疟邪,便开了驱瘴去疫的药方,给病患服用,有的得以痊愈,有的几日后便又复发,还有的久热不退,愈发沉重。属下等已是束手无策,还请殿下指一二!”郝云通将经过讲述了一遍道。 “病患是否都已隔离!”赵昺想了想问道,听这意思像是流行感冒,可现在却不是流行的季节,从其三言两语中也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先隔离总是没错的。@@@@, “殿下,属下已经将他们全部集中在一处,即便痊愈的也是留了多日后才让其离开的。”郝云通道。 “嗯,做的不错!”赵昺头道,心这子医术不怎么样,但是很听话,自己教的他都照做了。 在广州城救治陈任翁时,赵昺利用霉菌治疗感染后,他想着战斗中难免有伤亡,自己总不能改行当医生。而他也清楚自己的‘医术’就是个渣,药摆在面前都不知道谁是谁。所以耍耍聪明还行,真给人看病还不得瞧一个死一个,看两个死一双啊! 但是赵昺也知道自己的优势,自己是来自千年之后,这个时代高精尖的东西在那会儿就是个渣,就拿指南针来,只怕一个二年级的学生都知道如何去做,但大宋朝还闻所未闻。同理,自己知道的些医学常识也是经过千百年无数医生经验积累的成就。 因而赵昺觉得自己在医学方面还是能有所‘作为’的,起码那些外伤急救知识他还是知道的,不要问他怎么那么清楚,上过学的人都知道。一般中国人从幼儿园便开始接受避险急救的训练,想想若是每年一次培训,至少也学了十多年,何况参加工作后仍然会有生产安全这方面的再教育。什么?你咋不会,那只能你太不用心,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赵昺正是用心的人,他清楚古代外伤很容易造成死亡的原因便是细菌感染,因而在治疗陈则翁的时候便言传身教的将基本的消毒知识‘传授’给了他,同时又将人工呼吸、心脏复苏术、止血包扎、断肢固定等等一些知识一骨脑的告诉了他。 而到琼州后,各军展开集训。赵昺仿照现代军队医疗配置和战场救护的模式,要求医药局从军中挑选一些有医术基础和聪明伶俐的士兵进行培训,以充当军中基础部队卫生员,负责平日伤病的治疗、防病防疫和战场急救,从而建立一套由上至下的医疗救护系统。而学习的内容就包括他传授给郝云通的那些知识,以求能让更多的人能从战场上活下来…… “殿下,下边如何处置呢?”郝云通对殿下的夸奖感到十分羞愧,自己身负王爷的重托,又花费巨资招揽了不少名医,此次借选才之际又征辟了一些府学中的一些医学生。医药院可谓是人才济济,却对此病依然束手无策,还需求助殿下。 “这些病患是集体发病,还是陆续发病?”赵昺心中暗骂老子如何知道啊,但自己现在就是郝云通的信心所在,若是自己一口回绝岂不让其失去了依靠,因而只能接着问,以便能找出些线索。 “殿下,并不是集中于一处,而是陆续才多了起来!”郝云通回答道。 “那就是不是疫病,否则怎么会只要少数人发病,其他人得以幸免呢!”赵昺知道传染病几乎是无差别的感染,尤其是想军营这种集体生活的地方,而现在的情况是正好相反,如此来并非是流行性疾病爆发。 “属下起初也是如此想的,但发病人数每日愈增,因而属下也不敢断定了。”郝云通道。 “是不是士兵远来水土不服所致,可否请过当地的土医看过?”赵昺知道郝云通是怕担责任才如此的,但也没有破,接着问道。 “殿下,属下曾请当地土医看过,他们是吸入瘴气所致,给开了药,但对重症者也是没有办法,称疫毒热邪深重,已内陷心肝,无药可救了……” “他们是吸入了瘴气所致,对不对?”赵昺突然打断郝云通的话问道。 “殿下,正是!”郝云通虽觉奇怪,但还是老实地答道。 “那便是了……”赵昺头道,如果土医如此,那自己的猜测可能就不会错,这应该是疟疾,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好像还没有特效药……(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1章 老天有眼 瘴气按现代意义上的解释是热带原始森林里动植物腐烂后生成的毒气,主要原因就是无人有效地处理动物死后的尸体,加上热带气温过高,**后产生的有毒气体。> 但是古人对瘴气认识有限,把一些原因不明的疾病都归功于此,什么皮疹、过敏、时疫,甚至高原反应都跟着躺枪。而热带季风区致病瘴气大多数是由蚊子群飞造成的。 在古人看来,大量带有恶性疟疾病菌的蚊子聚集在一起飞行,远远的看就像一团黑沉沉的气体,乌烟过后,人畜皆面目狰狞的倒地身亡,因而中国南方热带、亚热带地区的瘴气更多的是指疟疾。赵昺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场面,但总觉的有些夸张,人即便感染了疟疾也不可能立刻暴毙。以他估计人是被传说吓死的,而幸存者实际上是人畜被它们叮咬过之后,感染了恶性疟疾导致身亡的。 “郝院长,久治不愈者是不是昏迷时胡言乱语、小便带血、浑身抽搐的症状?”赵昺想了想问道。 “是了,是了,殿下所言症状皆有,有的还伴有腹泻。”郝云通兴奋地说道。殿下没见着病人,可做出的判断竟似亲见一般,让他看到了希望。 “那可能还有救,你将开的方子都拿给本王看看!”赵昺点点头吩咐道。 郝云通立时回去取方子,时间不长便将这段时间开出的药方全部拿了回来。赵昺哪里看懂这个,更不知道什么药物配伍,但依然看的十分仔细,他要在其中寻找自己熟悉的一味药——青蒿…… 疟疾可以说自人类诞生便相生相随,直至现代依然没有得到清除,依然肆虐。而人类在数千年的时间中也是设防治疗这种顽疾,可也是到了近代美洲喹啉被现后才有了治疗的特效药,算是阶段性的战胜了疟疾。而中国自古受热带气候影响的岭南地区便是疟疾的高区,尤其是广西和海南都是重灾区,历代医生也设法诊治,取得了无数验方,但到了大宋朝还是没有彻底治愈的法子。 而赵昺现在也不知道是否该感谢老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正是中国在疟疾治疗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研出抗疟新药青蒿素,并获得诺贝尔奖金的时候。当然以国人的心性这么好的事情没有不大肆宣传的理由,而他也正是在铺天盖地的这方面的资讯中进一步了解了疟疾,知道了青蒿素的现也是来自于古人的记载。 赵昺也清楚青蒿素是提取物,别说现在没有生产条件,便是给他一套现成的试验设备自己没那本事,好歹那是两代专业人员几十年的科研成果,若是让自己个造船的给鼓捣出来,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可他明白当年奎宁明,也是研究人员现当地人以金鸡纳树的树皮泡水治疗疟疾后从中获得的灵感,才最终研制出成品药。 自从以自己明的‘新药’治好了刘黻和疫船上的病患,赵昺胆子大了许多,他觉得既然青蒿素是青蒿的提取物,那么作为原材的青蒿同样也应该有治疗效果,大不了服用剂量加倍。可胆大之余,他并没有妄为,觉得还是看看当今的医生们是否知道以青蒿治疗疟疾,毕竟明人葛洪是东汉时候的人物,距今也有上千年了,他的方子可能还有人在用。 “嗯,就是这个了。”赵昺突然抬起头透过窗户仰望天空喃喃说道,脸上竟然带着少有的虔诚。 “殿下,是这个方子吗?”郝云通凑上来问道。 “是的,效果如何?”赵昺抽出药方点点道。这是唯一用到青蒿的药方,也是最为接近原方的,是以鲜青蒿若干洗净捣汁煎汤去渣,加酒适量拌匀,然后服用。但是他记的葛洪的方子是将青蒿绞汁后直接饮用,不需煎制。且当时报道还强调制取青蒿素技术的关键是温度控制,以免药性改变。 “殿下,效果不佳。”郝云通看了看言道。 “唉,这么好的方子却让后人糟蹋了。”赵昺故作高深地叹口气道。 “殿下,这有何不对?”郝云通急忙问道,他知道有的药方开出后,后人在应用中会根据病情填减药物,以致传至后世的药方与原始的配方有了很大的差别。 “郝院长,你回去取新鲜的青蒿洗净榨汁,不需煎制,不要添加其他药物,直接给病人服用,再看效果如何。”赵昺说道。 “是,殿下,属下这就回去依法救治。”郝云通大喜,殿下这次依然没有对自己有丝毫隐瞒之意,便将其中秘密告知,看来自己并未因办事不利而失了信任。 “慢着!”郝云通刚要告退,赵昺忽然叫住了他,“郝院长此方先不可告知他人,制药时也要避开他人,一切由你个人掌握,也不可泄露方子来自于本王处。只需记的将治疗效果告知本王” “殿下,这是为何?”郝云通不解地问道,此前殿下从未隐瞒过他人,这次居然连出处都不得泄露,让他十分奇怪。 “这有何不好吗?”赵昺笑笑道,“本王知道医药院进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人对你不服。如今只要你治好了瘴气,恐怕再无人敢废话!” “殿下如此抬举,属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郝云通听了楞了片刻‘噗通’跪下,泪流满面地说道。 正如殿下所言,郝云通虽然在国子监学习过,且受了官身,但是自己坐堂时间短资历太浅,更没有过什么大的业绩。只因殿下抬爱做了王府医药局主事,不过那时还好过。可殿下开府后,他一跃成为掌管一路医药的高官,府中随后也招进来不少医士,其中不乏杏林圣手。 当他们现郝云通不过是仗着殿下的宠爱才当上这个头儿时,不免对他轻视,言语间多有不敬,使自己这个领导很难做。现在殿下不但赐下药方,还把功劳记在自己身上,那么仅凭这个方子他便可扬名天下,同时也巩固了自己在医药院的位置,这让郝云通如何不感激涕零……(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2章 保密 赵昺送给郝云通一个大人情,当然有拉拢其的意思,但也不全是。 郝云通可以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其虽能力有限,却也一直尽心尽责,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而那些‘新人们’轻视、排挤其,在赵昺看来那就是打自己的脸,给自己难堪,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又不能都一棍子打死。因而以一个药方巩固其位置,可以是本利薄。 与此同时,赵昺又严令郝云通对药方保密,严禁扩散也是另有原因的。瘴气自古以来便是个令人恐惧的存在,疟疾的易感染,治愈率低,致死率高往往使人望而却步,这也是导致中国岭南地区迟迟得不到开发的原因。而全球的情况也是如此,同样是疟疾高发区的非洲也是如此。 十五世纪,葡萄牙国势正盛,国王“幸运儿”曼努埃尔一世国王派出一支探险队,沿西非的冈比亚河溯流而上,去探索那“黑暗的中心”。然而,探险队最终只有一人安然返回,其他人全部被疫病留在了非洲大地上。以致后世的历史学家若望?德?巴洛斯哀叹道:“上帝派遣一位天使,挥舞着致命热病的火焰之剑,阻止我们进入这花园里的清泉,黄金的河流从那里一直流入我们多次征服的大海。” 此后数百年,疟疾仍将欧洲冒险家们拒之门外,使其无法深入“黑暗大陆”的内陆,直到欧洲人从美洲的金鸡纳树中提炼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即使如此到一九零零年,非洲仍尚有四分之一内陆地区未被勘探。迪安?斯威夫特曾这样描述人们绘制这片黑暗大陆时的窘境:“在非洲地图上,地理学家们用野生动物填补空白。因此,对于不适于居住的丘原,便填上大象以代替城镇的缺乏。” 所以疟疾不仅是戕害人类的恶疾,同样也可以阻挡入侵者的脚步。而如今蒙古人的铁蹄已经踏上了岭南的土地,他们下一步将进入海南岛。而赵昺还知道蒙古人在几年内将发起征服交趾和占城的战争,结果虽然迫使两国称臣,但先后出动的数万大军仅有万余人活着回来,余者皆抛尸于热带丛林中,疟疾恰【%【%【%【%,恰是最大的杀手。 赵昺琢磨着如果自己将治疗疟疾的方法公开,那蒙古人肯定会得知。而青蒿这种植物在江南遍地都是,并非什么稀缺资源,自己想控制都无处下手。那他造福人类的同时,也是助纣为虐,间接的帮助了敌人,消灭了自己。因此最为稳妥的办法便是从根儿上掐断,使他人无法获知这个秘密,同时还成全了与郝云通的君臣之谊。不过他心中还是有些忐忑,觉得自己的心胸是不是太狭隘了,没有为地球上的广大人民的身体健康着想…… “郝院长,以青蒿治疗瘴疫虽然有效,但仍难以避免传播,难以根治,因此你还要做几件事!”赵昺知道疟疾是通过蚊子的叮咬来进行传播的,因而只有切断传染途径才能避免更多的人感染。 “殿下尽管吩咐!”郝云通刚得了份大礼,哪里有不尽心的道路,施礼道。 “瘴气乃是蚊虫聚集所成,因而若想避免染病,只有设法消灭蚊虫。”赵昺想了下,尽量以‘古人’能够理解的语言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殿下,蚊虫以万亿计,若想将其尽数除掉属下万万做不到啊!”郝云通一听立刻苦了脸,蚊子数量巨大,飞来飞去,来无影去无踪,自己哪有本事将他们全部除掉。 “你莫急,本王又未让你将天下的蚊虫都灭掉!”赵昺却笑了,心别你,就是人死绝了,蚊子都不一定能死绝,彻底消灭那是开玩笑呢。 “哦,那殿下的意思是……”郝云通暗松口气,暗自庆幸殿下明白事理没有让自己干这大事。 “本王问你可有驱逐蚊虫的药方,以防被其叮咬?” “殿下,这个不难,属下便知道多种,只要制成装入香囊,便可驱逐蚊虫。药方属下随时可以奉上!”这个比较简单,郝云通立刻答道。 “那还有没有其它避免被蚊虫叮咬的方法呢?”海南岛这个地方没有冬天,四季都有蚊虫,而现在是雨季蚊虫更为肆虐。 “殿下,可以为军兵配备帷帐以防叮咬,还可以通过燃烧艾草驱蚊,有些花草也将蚊虫赶走!”郝云通想了想回答道。 “很好,你回去即可写个条陈,报到制司,本王召集各司集议后便可实施,届时可能还会落到你们医药院的身上!”赵昺道。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那是仿照甲子镇时禁止随处便溺之事啊?”郝云通笑着问道。 “正是,本王装药,你放炮,然后咱们再通令全军实施!”赵昺也笑了,看来这家伙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一就通。 “属下遵命,殿下若无吩咐,属下便告退了!”郝云通得计,躬身施礼道。 “那便有劳了!”赵昺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次日,医药院主事郝云通上书制司称军中瘴疫肆虐,以致数百军兵染病,此时人心惶惶,军心动荡,请求殿下尽快采取措施以免瘴疫扩散,稳定军心。接报后,赵昺当夜便召集各司首官到府中议事,商定办法。郝云通首先发言称医药局已经查明瘴疫流行乃是人被蚊虫叮咬后沾染瘴毒所致。当前在积极治疗病患的同时,要做好防范工作,以免军兵继续感染。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瘟疫流行的后果有多严重,当下同意由医药院主持灭疫工作,各司通力配合,而后商定了办法。一、以预防为主,治疗为辅;二、由医药局配制防蚊香囊,由都作院制作后,急速发放到军兵手中,务必日夜携带;三、由总计局拨付专款制作帷帐,配发全军;四、清除营区的积水,以防蚊虫孳生。同时采取一切可行措施驱赶、消灭蚊虫;五、发现有感染者迅速隔离,交由医药院治疗;六、全军上下必须遵照执行,违者军法处置……(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3章 没想到 帅府特派使团偃旗息鼓在海上航行三日后抵达吴川后,沿吴水北上抵达化州。广西南路转运使江璆及后军攻下高州后暂屯军于此休整。使团的突然抵达,让化州上下一阵忙乱,曾渊子与江璆率城中上下将他们迎进城中。但高应松称一路劳累,便直接到驿馆安歇,而副使庄公望以探望兄弟为名前往后军营中,曾渊子也只能约定次日再为他们接风洗尘。 “大哥上座!”庄思齐将兄长迎进自己的房中,兄弟见过礼,他请兄长坐下。 “哦,你这里还算不错!”庄公望左右看看,屋中挂着帷幔,墙边一侧放着排搁架,上面摆着些古玩、牙雕、珊瑚之类的玩意;另一边则是些奇花异草,散发着阵阵清香;窗前设有书案,放着个镀金的蜡台,摆着文房四宝,充满着儒雅之气,却缺了武将杀伐之意。 “呵呵,还好,皆曾大人安排的,兄弟没有操一心,兄长便也在此安歇吧!”庄思齐笑着道。 “再,你近来还好吧?”庄公望含糊地答应一声,又问道。 “有何不好,我每日吃得下、睡得着。除了行军打仗,皆由曾大人安排好一切,不用兄弟操一心。”庄思齐拍拍胸脯笑道。 “嗯,你们连番征战,乡里子弟可有伤亡?”庄公望头,眼神中似有些不快,但也是一闪即逝。 “是,可上阵难免有所伤亡,但曾大人都依数补足,兵额并未减少!”庄思齐并未发现兄长的异样,不大在意地答道。 “大人,请用茶!”话间两个年轻女子进来,送上茶水道。 “谢了!”庄公哲见两女子虽面目姣好,却举止轻浮,带有妩媚之色,便知不是良家女子,冷冷地道。 “我与兄长叙话,你们出去吧!”庄思齐看大哥不高兴,连忙摆手示意两个女子出去。 “你军中怎会有女眷?”见两人出去了,庄公哲皱皱眉问道。 “兄长,曾大人见我孤身在外无人照料,特从官坊选了两人浆洗衣裳,伺候饭食。”∈∈∈∈,庄思齐无所谓地答道,着从袖中捧出一只锦盒放到大哥手前。 “这是何物?”庄公望却并没有打开,指指问道。 “曾大人言,兄长远道而来十分辛苦,不及准备,便送两颗合浦的珠子给兄长把玩!”庄思齐着将盒子打开笑道。 “这……”庄公哲低头一看吸了口凉气,只见盒子中的两颗珠子足有鸽蛋大,晶莹浑圆,大无二,难得的是还泛着七彩之光。 “兄长,这可是几十年的老蚌所生,实是难得,曾大人也真是有心了。”庄思齐看了也吃一惊,感叹地道。 “跪下!” “大哥……”庄思齐没听到大哥的赞叹,却得到一声怒喝,让他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 “跪下,吾的话也不听了吗!” “是!谨听兄长教训。”庄思齐见大哥怒容满面,却不知其为何如此大的火气,但还是依言跪下道。 “我们庄氏祖训可还记的?”庄公哲沉声问道。 “忠诚、守信、仁义、有礼!”庄思齐立刻回答道,这八字祖训早已铭刻在庄氏子孙心中,如何能忘记。 “你可做到了?”庄公哲冷眼看过又问道。 “还请兄长明示!”庄思齐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不忠不义之事,拱手问道。 “哼,我且先问你,这珠子乃是禁物,专司贡奉宫中使用的,你居然将此据为己有,又送于我,这如何解?”庄公哲将盒子顿在案上质问道。 “兄长,如今乃是乱世,合浦珠池早就无人看守,珠民私采贩卖成风,哪里还是什么禁物!”庄思齐一听兄长是为此生气,松了口气解释道。 “虽是乱世,朝廷仍在,法度犹存,你即为大宋子民便应遵守法度。而如今更是朝廷命官,却视禁令如无物,行僭越之事还振振有词,忠心何在?”庄公哲拍案而起道,而心中更是撕裂般的疼痛,暗叹殿下确有先见之明。 受命出使雷州后,殿下私下召见自己,称曾渊子擅于揣摩人心,行苟且之事,担心江璆被蒙蔽,庄思齐已被其招揽。他已经上书朝廷举荐曾渊子为制置司,江璆为三州镇抚使,如成事实,其也不愿回归帅府也不必强求,自可留在他们麾下也许还会有个好前程。庄公哲当时却不以为意,认为殿下多心,言自家兄弟一向忠义,深受殿下收容提携之恩,便会誓死追随殿下复兴大宋。绝不会做出叛主背君之事。 如今再看兄弟,从自己来到其营中张口闭口曾大人,却不曾问过殿下一句。且对自己大逆不道之事毫不在意。即便如此来时殿下还反复叮嘱自己,如后军能识大体,愿意归琼最好,但行事也切记谨慎,定要隐忍,不可妄自泄露本意,以免遭受奸人毒手。但现在兄弟的言行还是让庄公哲忍不可忍,爆发出来。 “兄长,此事乃是曾大人所为,与我无关!”庄思齐见大哥恼怒如斯,连忙解释道。 “你还狡辩,明知其不法,却视而不见,也是同罪,更何况你还为虎作伥,更是该死!”庄公哲眼见兄弟变成这样,更为生气,站起身指着其鼻子骂道。 “兄长勿恼,此事确是我做错了,明日便将珠子奉还!”庄思齐虽然手握兵权,但自幼便受兄长影响教导,平日就怯其七分,如今积威尚在,他也不敢造次,赶紧赔罪道。 “你岂止是做错了这一件事,你简直罪不容赦!”庄公哲并未因为其承认错误而放过,伸手给了兄弟一巴掌喝道。 “兄长……”庄思齐挨了一巴掌被打懵了,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道,“弟不知还有何过错,让兄长如此气恼。还请大哥一一明言,我也好改过!” “你如今样子,看来已是积重难返,我愧对父亲,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更没脸再见殿下!”庄公哲看看一脸迷茫地兄弟放下手颓然坐下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4章 醒悟 庄公哲如今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他万万没想到一向忠义的二弟怎么就会被金钱、美色收买,庄氏的清名居然毁在了自己的手中,给整个庄家带来杀身之祸,他真想一死了之。网 但又想想此刻自己即便死了也难以挽回,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看看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起来说话吧!”慢慢冷静下来的庄公哲对还跪在地上的兄弟说道。 “是,大哥!”庄思齐刚才见大哥这么大火也吓得不轻,怯生生的爬起来却不敢坐,垂手立在一边。 “我先问你,你率军离琼可有帅府的兵符!” “咝……没有,那日江大人称海上有警,令我即可率军前往救援,却未想那么多!”庄思齐听了倒吸口凉气道,脸色也随之变了,意识到事情不妙。 “那后来为何又到了雷州?”庄公哲看兄弟的脸色不对,想到其中可能确有缘由,又问道。 “大哥,我可能被骗了。”庄思齐低头沉思片刻轻声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来!”庄公哲当然希望这是真的,急忙说道。 “那日登船后,江大人才说他接到广西南路宣谕使曾渊子的求援信,说鞑子大军北还,雷州敌守军薄弱,正是收复失地的好时机,我们此去真是攻取雷州的。”庄思齐回想着道,“当时我以为江大人乃是殿下的师傅,又受命主持琼州军政,绝不会诓我,因而并未多想便听命行事,谁想到其居然是背着殿下出兵的。” “为何收复雷州后不率军回返,难道江大人不知无令调军乃是大罪吗?”庄公哲疑惑地问道。 “这事现在想来,我也觉得奇怪!”庄思齐摸摸胡子道,“雷州之敌不满三千,且多是降军,而城池皆被拆毁,只三日便打下了雷州。其后便是一路追赶,很快尽复雷州军。江大人下令休整,准备上船回琼。但曾大人来过后,第二天江大人又改了主意,说要乘胜追击,收复化州,以巩固雷州,我们就再次出征。而打下化州后,却又说高州之敌已经望风而逃,正是进兵的好时机,就这样连连征战,收复三州后才回返化州休整。” “哦,原来如此,那曾大人对你们如何?”庄公哲问道,可以刚才所见却又觉多余。 “曾大人对我们十分恭谨,照顾有加,有求必应。粮草辎重皆由其征缴供应,旦有损失也会就地招募兵丁补充。”庄思齐言道。 “嗯,这里粮饷看来充裕,比之琼州要好些!” “也不尽然,我们每次只能领到三日粮草,薪饷也并无多少,想来筹饷也并不容易。”庄思齐摇头道。 “江大人那里如何?”庄公哲听了只是点点头,想想又问道。 “江、曾两家有亲,关系自然不一般,他们同居一府,供应之物皆是上品。又常常在一起宴饮,有时也召我作陪,美酒珍馐极尽奢华。”庄思齐说起来有些兴奋,似乎还沉浸其中,十分向往。 “其如此热情,你们便乐不思蜀,不想再回琼州喽!”庄公哲冷笑道。 “大哥并非如此,有几次江大人喝多了,在席间便说要回去,却每次都被曾大人留住。前些日子便说要回,可曾大人称新募的军兵缺乏训练,难堪大任,让我们协助整训,就又未成行。”庄公哲摆手道。 “既然如此,你们出来这么久为何不告知帅府,禀明殿下呢?”庄公哲看兄弟不像说谎,又进一步询问道。 “不对啊,每当我们攻下州县,或大军移动,江大人都会差人向帅府报告,怎么会没有禀告呢?倒是帅府一直没有回复。”庄思齐惊诧地说道。 “江大人有无可能又暗中撤回信使呢?” “绝无可能,信使皆是由后军派出,我亲自安排的。即便江大人有假,我也曾多次遣人与兄长报平安。”庄思齐肯定地道,可他看到兄长神色不对,不敢置信地问,“难道兄长也未收到我的来信?” “正是。殿下到琼后现情形十分混乱,问起原因才知江大人和后军早已离开,当时我也在场绝不会有假!”庄公哲点点头,十分肯定地道。 “那是怎么回事?兄长你们来此是要……问罪来的吧!”庄思齐也意识到其中出了差错,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惊道。 “唉,殿下所料不错,你们都被曾渊子那恶贼骗了!”庄公哲看看兄弟,拉过他叹道。 “大哥,到底生了什么,既然你们没有得到我们的消息,怎么又寻到这里来的?”庄思齐脑子有些乱了,无令擅自调兵、滞留不归,哪一条都够的上死罪了,他感到事情不妙。 “获知你们擅自离琼前往雷州,府中派出多路人马寻找,却是有去无回。因而府中诸位大人皆以为你们是私自出走,背叛了帅府,纷纷要求派兵征讨。幸而殿下尚冷静,并未同意,而是继续加派人手寻找,才获知你们已经收复雷、化、高三州,与曾渊子勾结一处。”庄公哲将经过和原委告诉兄弟。 “府中的人既然已经寻到我们,为何又不与我们联络?”庄思齐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甘心地问道。 “哼,帅府派出的探子无故失踪,谁还敢与你们联络,而返回的那组人也遭人一路追杀,只有一人重伤而归!”庄公哲冷哼声说道。 “大哥,这……这绝不是我所为,也不是后军所为,这人怎么如此狠毒,这不是要绝我们的后路吗!”庄思齐听出大哥的话对自己是深表怀疑,饶是他胆大也变了脸色,却又无从解释。 “你真的没做?” “大哥怎么你也不信我?殿下是不是派你们来拿我问罪的!”庄思齐已经乱了方寸,涨红了脸说道。 “是又如何?还要杀我不成!”庄公哲反问道。 “大哥,我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殿下与我庄家有恩,怎可能做出背叛殿下之事。你若不信尽可将我绑了押送帅府,交由殿下处置!”庄思齐见大哥都不相信自己,急赤白脸地道……(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5章 忠心不变 一番真真假假的试探,庄公哲基本可以断定二弟没有哄骗自己,倒是被曾渊子糊弄的不轻。≧ 不过这也不能怨兄弟,自己若是不得殿下的提醒,也难以现其中的破绽。而今之计是要设法稳住后军顺利带回,以将功折罪,求得殿下的原谅。但庄公哲亦清楚曾渊子大肆拉拢江璆和后军将领,又试图贿赂自己,其狼子野心以暴露无遗,他就是要窃取广西南路大权,进而以此要挟朝廷。 “二哥儿,后军之中补入了多少新兵?”庄公哲觉得自己能想到的,曾渊子这个老狐狸定然也能想到,其几次三番的设法留住后军,必然是想将他们收为己用。以其老谋深算的性情不会不留后手,而最方便的法子就是借为后军补充伤亡的由头安插自己的人手。 “大哥,后军连番征战,折损颇大,几次补充约有七、八百之数。”庄思齐正为自己所为懊悔不已,听兄长问起急忙答道。 “居然损失了这么多人,这可都是咱们乡中子弟啊!”庄公哲听了心痛不已,这些人可都是自己带出来的,每个人的身后又都有一个家庭,就这么白白死在雷州,弄不好还得落个叛逆的恶名,不禁气恼地道。 “大哥,都怪我太傻,现在才醒悟。”庄思齐也痛心疾道,“自后军到达雷州后,每战必为先锋,而曾贼统御的新军只在后边摇旗呐喊,当时我竟还觉得十分得意,还以为是为国建功,现在才知其是有意消耗后军实力。” “你才知晓啊,其每次只拨给你们三日粮草,便使得你们根本无法远行,即便想回琼州也不能,而你还以为其筹措军饷困难。你看这一颗珠子便价值数万贯,他们怎么会是缺钱呢!”庄公哲言道,“而我如今最为担心的是后军中其已经埋下眼线,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甚至会随时取你性命,取你而代之,以便将后军篡为己有。” “大哥,不会吧?其为朝廷重臣,怎会做出自毁长城之举!”庄思齐听的汗毛倒竖,却又不敢相信曾渊子如此胆大妄为。 “哼,一个可以弃朝廷、陛下于不顾的逃兵有何事不敢干的!”庄公哲恨恨地说道。 “什么,他是个逃兵?!”庄思齐不敢相信地说道。 “这还有假,当年临安城陷在即,其贵为参政知事却在城破前夜携家眷潜逃,以致早朝仅有八人,使太皇太后愤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携幼帝请降,其罪不容恕!”庄公哲厉声说道。 “曾贼原来就不是好人啊!”庄思齐以手击掌,痛心地道,“其常在我们身前夸耀如何得到太后的宠信,正是自己仗义执言才搬到了奸相贾似道。而自己本想为国尽忠,无奈太皇太后密令他出京召集勤王之军,以图复兴大宋。原来其所言都是放屁,以此蒙骗我等。” “呵呵,他也真够无耻!此次同来的高大人当年便是他同殿臣僚,你看他可否在高大人面前敢否再夸耀!”庄公哲气极反笑道,这真是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居然还能将自己行的无耻之事拿出来夸耀。 “大哥,既然他不仁也就别怪咱们不义,咱们便将他一举拿下,为国除奸,免得在遗祸殿下!”庄思齐也是恨得牙根痒痒,自己居然被这么个玩意儿骗得团团转,当下便要动手。 “切不可妄为。曾贼现在身上有收复失地之功,若是贸然动手,便会让殿下背上戕害同僚,残杀功臣之名。”庄公哲急忙制止道。 “大哥,此次我所为定是已遭殿下怨恨,必然会殃及你和两位兄弟,不若就让我杀了这个恶贼,以消除殿下疑心,我即便死了也能还庄家的清白。”庄思齐想想道。他现在已然清楚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这绝不是仅能用被人蒙蔽便可洗脱罪名的。而自己死不足惜,只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好,免得兄弟们被自己牵连。 “切不可莽撞,殿下既然能窥破其奸计,定有反制之策,如今你只要佯装不知一切就好,而暗中却要稳住后军,免得其安插的人趁机生乱。那两个官妓有可能是曾贼伏在你身边的眼线,要小心提防,不要遭了其暗算。”庄公哲赶紧制止道,但心中却十分欣慰,感到自己的兄弟还是以前侠肝义胆的兄弟,并没有改变。 “大哥是说,殿下早有安排?”沮丧中的庄思齐惊问道。 “你以为呢?若不是殿下想到你和江翊善可能被曾贼蛊惑、蒙蔽,怎会力阻出兵讨伐,并给你们送来粮饷,还不是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庄公哲瞪了其一眼说道。 “大哥,殿下没有以此作为条件要挟你和两位兄弟吧?”庄思齐往大哥跟前凑了凑轻声问道。 “放肆,殿下要是心存此念,如何会以我为副使,将我一并扣下本钱岂不更厚!”庄公哲没好气地说道。 “江翊善哪里如何处置,要不要我将他拿下,一并裹挟而走?”庄思齐脑子也活泛起来,献策道。 “你……江翊善那是王师,又是一路转运使,你若动手岂不是以下犯上,而殿下也要背负弑师的恶名。那你害了自己不说,连殿下也牵连其中了。”庄公哲简直不知如何说他了,叹口气道。 “那殿下就想出来让位的招数儿,这只能让他们更加放肆,轻视帅府无人了!”庄思齐不服气地说道。 “你怎知殿下没有后招?而那高大人也不是善与之辈,这只是殿下不想因为内讧而影响大局,能兵不血刃将曾贼拿下才是高明……唉,与你这莽夫说不清楚!”庄公哲说到半截突然住了嘴。 “呵呵,曾贼常常在我们面前抱怨朝廷让殿下这么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主政地方,只知困守一地,却不敢乘势而为。还说应大人已经老朽,早已没有进取之心,只会抱残守缺,颐养天年。他却自诩高明,吹嘘若让他主政广西如何如何。而今看来他还真不如个小孩子高明!”庄思齐也不是笨人,听出殿下早已布好了局,就等曾贼自己钻了……(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6章 心思 次日,慰问团便开始卸船,将物资直接搬运到后军军营。≯ > 自有总计局的人按照原名册放这个月的薪饷,他们没想到帅府居然会千里迢迢的送来粮草不说,还补薪俸。更让人心暖的是负责放的书吏们还一个劲儿的道歉,称帅府一时未寻到他们所在,因而才导致欠,为此殿下特批给每个人增加一成的薪酬作为补偿。 另一方面,随同前来的医药局医士们也早在昨晚投入工作,除对受伤的军兵重新处理了伤口外,还派人到深入到各营区巡诊,上门送医送药。在清晨又将二百多重伤者送上医疗船,那里条件比之6地的营区还要好,不仅能得到有效的治疗,还可受到专人良好的照顾,起码伙食标准就高出了不少。 而两位使臣先举行了个小型的祭奠,拜祭了战死的后军士兵。同时对战殁者的性命和籍贯及埋葬地进行登记,统一造册,报给帅府进行抚恤,并将灵位送往帅府设置的忠烈祠供奉,享受四时祭祀。对于遗孤除抚恤外还可送到帅府老营抚育,所有花费皆由殿下内府开支,不需家钱。 当然这么好的待遇只针对帅府在册人员,对于新募者由于未进行报备,只能排出在外,帅府没有这部分的预算,只能暂由地方解决,待得到殿下的批准后方可正式入籍。如得到批准对于短缺的部分将予以补。唯一例外的是那些受伤的军兵,殿下有令只要是为国出力者都可免费诊治…… 瞅着满营的帅府后军官兵一脸喜气洋洋,不断称颂卫王殿下仁义的曾渊子虽然脸上带着笑,也向两位使臣一个劲儿的夸赞殿下,但心却刀剜一般的疼,觉得胸口憋着股气怎么也顺不过来。他本以为后军大部编入帅府不过一个月,还未产生依附感,只要自己施些小恩小惠,再对军官们好一些便能将这支军兵拉到自己怀里。 听着身边庄氏哥俩儿的说笑声,曾渊子只能暗叹小王爷棋高一着,不仅通过广施恩惠将后军上下的人心收买,还以亲情相胁使得庄思齐不得不乖乖就范。如此一来形势逆转,让自己两个月的‘辛劳’付之东流不说,更可恨的是那个熊孩子还对自己进行心理摧残,他明明知道自己和高应松是当今朝野中正反两大典型人物,居然还以其为正使前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打自己这张老脸,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吗! 不过久在官场磨砺,见惯了风起云散的曾渊子很快便将脸皮引起的不快抛在脑后。他知道高应松前来绝不只是未羞辱自己,其现在正是帅府的红人,主管一路刑狱之事。也正因为其经历了临安的背叛,所以对背君弃义者恨之入骨,在广州便一气杀了上百人,听说在琼州整肃吏治中也没有手软。而在这特殊时期,殿下遣他前来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曾渊子明白自己利用江璆和帅府后军之事,一旦被帅府知晓定然不会放过他,而暴露出来也是早晚的事情。但他以为自己做的很干净,已经完全切断了他们与帅府的联系,没想到这么快便被现并追到了这里。如果在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征募数万义勇,再加上后军就有了和帅府对抗的实力,而朝廷也不敢再追究自己,只能就势以自己主政广西南路。那么自己既然不能站立朝堂,但也可为一方诸侯。 现在眼看到手的东西要飞了不说,而后军瞅着也指不上了。曾渊子知道一旦自己所为被查出来那么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可当他瞧见身边的江璆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一副萎靡的样子,便明白其也感到了危机。见状曾渊子乐了,自己还有这块挡箭牌在手呢!其是殿下的师傅,殿帅的从子,他们若想动自己就不能不追究其责任,擅自调兵可不是小事。 “哼,老夫也不是被刚赶出朝廷时的孤魂野鬼了!”曾渊子看看高应松等人,暗暗攥了攥拳头道。如今自己凭借后军打前锋已然控制了三州之地,或强征或招抚,手里也握有数千军兵,万余义勇,届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但曾渊子也清楚当前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而自己也必须得到朝廷的认证才可名正言顺占据三州,自然不撕破脸最好。如今要务便是查明帅府的态度和使团到此的真正目的,那样才好采取相应对策。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自己托庄思齐转送的珠子,庄公哲还是笑纳了,这也是个好兆头。自己是不怕他们要的多,怕的是他们不要,问题是世上还有不爱财的人吗…… 江璆跟随着众人走来走去,他们做什么,自己就跟着做什么,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此刻他的内心充满矛盾,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国法家规,被两者不断的撕扯着,不知何去何从。对于曾渊子的人品,江璆可以说甚为厌恶,可造化弄人,偏偏太后赐婚将其女嫁给了自己的从弟,使他们两家成了姻亲,当初他还暗自以此为耻。 谁想到就因为这门自己引以为耻的亲戚把他又拖入了这场危机。当自己刚到琼州时,曾渊子便遣使求援,说自己被困于雷州请他出兵救护。若搁往日江璆绝不会应允,没有帅令是一,厌恶其人是二,但与自己感情深厚的江铭却在泉州在战死,其未亡人家父出事自己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想着雷州也不远,自己去回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于是以救援帅府遇袭为名调动后军出海。 江璆没想到自己去了容易,回来难。这倒不是他怕曾渊子,而是每当他要回军的时候,其女便会向他哀告哭诉,希望他这个大伯子看在死去的江铭面上帮助曾渊子一把,使他能立功赎罪,能重回朝堂为国尽忠。看着哭哭啼啼,未过门便守寡的弟妹,江璆如何也硬不起心肠,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本心,受其驱使,为他抢关夺寨,以全兄弟之情,却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7章 试探 眼看时近正午,各项工作都已展开。曾渊子便邀使团的两位使臣及护军统领陈凤林赴宴,以为他们接风洗尘。洗尘宴在大宋也算是有传统的,为此各个州县、衙门都有专项开支,可以是极为正常的公务活动,当然也是合法的公款吃喝。 因为昨日高应松和庄公哲两位使臣都婉言谢绝,让曾渊子胡思乱想了半宿。他们虽代表的是制司和帅府,属于‘钦差’办事,可按自己头上还有参政知事的衔,称得上是他们的上官。而江璆是路转运使,按与高应松的提刑是平级,但人家头上还有王府翊善的帽子,请他们吃饭算是屈尊下驾,没想到两人都没给面子。 因而曾渊子觉得有些不妙,担心俩人油盐不进,别让他们些好话了,即便是套些话都让自己无处下手。而接下来再板起脸来公事公办,那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还真不好瞒得住,真要通到御前自己那是吃不了兜着走。可没想到今天却很顺利,除陈凤林要调度士兵装卸物资无暇分身外,两位使臣都欣然同意前往赴宴。 曾渊子当然十分高兴,他确信只要有了一次,便会有了两次,几次下来生人都成亲戚了,那会儿再使些手段,还有什么事情办不成。因而尽管他一再声称地方穷苦,没有什么好东西,但这席面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样不少,丝竹歌舞一样不缺。饶是两人见过些世面也暗自摇头,殿下发了那么大一笔财,都没摆上这么一桌请请大家。 而这场洗尘宴是公宴,可看起来更像私宴,参加的人并不多。帅府这边加上江璆和庄思齐共四人,那边除了曾渊子和化州知州,也只有两个作陪的胥吏。人员虽然相当,但酒量帅府明显比不了,而曾渊子口条又好使,一会儿为大宋复兴,一会儿为太后圣安,一会儿为陛下康健……反正都是让你无法拒绝的理由,几轮过后高应松等人都有几分微醺了。 “高大人,殿下近来可好?”江璆今天是来着不拒,脸喝的通红,他大着舌头问道。 “殿下一切都好,每日忙完功课,还要批阅-□-□-□-□,公文,根本没有闲暇!”高应松笑着答道。 “呵呵,那殿下肯定又要抱怨,是不是又偷着溜出府去了?”江璆听了笑着道。 “还是江翊善了解殿下,堂议的时候常常会发几句牢骚,不过想出去却不容易了,有元妙大师坐镇府中呢!”高应松言道。 “哈哈,若想逃过元妙大师的法眼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殿下可有的脑筋动了!”江璆听了大笑道。 “江大人听到殿下吃瘪为何如此高兴啊?”曾渊子还从未见过江璆这样开怀大笑,不解地问道。 “曾大人有所不知。”江璆喝了口酒止住笑道,“元妙大师乃是皇室宗亲,却爱武成痴,为此除了玉册进入泉州少林修行,学成一身绝世武功,贵为寺中长老,泉州之变后寺毁人亡被殿下收留,教他习武。而殿下虽,却聪慧机灵,可哪个孩子又喜欢被困于府中。于是殿下常常趁人不备溜出去玩耍,可如今天下不太平,让人如何放心,为此大家伤透了脑筋。” “呵呵,原来如此啊!可殿下再聪明也不过七岁,又能玩儿出什么花样,还需元妙大师这样的高手看顾!”江璆侃侃而谈,却让曾渊子心中不快,自己过去没话找话跟其聊天,可除了公事从不多一句。可谈到殿下却没完没了,让他心中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这个孩子,因而话里不免带刺儿! “诶,曾大人此言差矣!殿下之聪慧绝非常人可比,就是你、我都不及其万一……”江璆听了不悦地道。 “是啊,殿下甚是顽皮,别二位大人,即便把我们座上之人全部加上都比不了!”不等江璆完,高应松抢过话头道,“我记的在广州城时,殿下就偷跑出去两次,也不知道他如何躲过层层警戒的,结果府中各司都放下手头的事情,全部出动满城的寻人。” “那最后找到殿下没有啊?”曾渊子十分感兴趣似的问道。 “唉,广州城那么大,又哪里找的到,最后还是殿下自己又偷偷溜回府中,才算了事。”高应松叹口气,又抱怨道,“那会儿刚入城,事情多的不得了,大家忙得团团转,殿下还……我记的第二天堂议,江翊善和邓侍读还劝殿下收敛些玩心,结果还发生了争执,被抚帅训斥,对吧?” “孩子顽劣,做父母的打几下都是常事。江翊善乃是王师,教训几句又有和不可,抚帅也太过宠溺了。”曾渊子举杯邀大家干了杯中酒,为江璆抱不平道。 “曾大人不能如此,殿下本已经够苦了,又几次历险,顽皮些也可理解。如今年纪却要支撑一府之事,难免会闹脾气,是我要求太过严苛了,抚帅教训的是。”江璆喝干了酒,撂下杯子,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 “都严师出高徒,江大人对殿下严厉一些也是为其好,又有何不对!”尽管江璆如此,可曾渊子还是为他深感不平道。 “现在帅府刚刚迁入琼州,抚帅和侍读一定是忙得很,殿下的功课耽误了没有?”江璆对曾渊子的好意似乎并不领情,撇开他又问道。 “还好吧!听抚帅和邓侍读分别教授殿下经史和策略,每日轮流教导殿下功课一个时辰,可事情多时也难免耽搁几日。”高应松道。 “是啊,如今琼州既要修筑城池,加强海防,又要训练士兵,整顿吏治,忙得晕头转向。高大人这一走,邓侍读要整肃军纪又要兼理刑狱之事,只怕忙的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此一来殿下恐怕最高兴了!”庄公哲插嘴笑道。 “殿下的功课怎么能耽搁……唉,这全怪我!”江璆听了急道,可转眼又意识到什么,端起酒一饮而尽低声叹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88章 二选一 说起殿下的事情江璆的话多了起来,脸上也多了些笑意,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但转而心情似乎又变的非常糟。网 他不停的自斟自饮,转眼间一壶酒已经下肚。曾渊子见状也是连连举杯,邀众人同饮,丝竹声中先是两个胥吏不胜酒力瘫软在地,接着化州知州也开始胡说八道。而江璆饶是他酒量不俗也有六七分的酒意,显得异常亢奋,却毫无醉态。 高应松喝的也不少,但神志还清醒,他看身边庄公哲脸色潮红似乎已经醉了,可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其恰巧也看过来对他眨眨眼,向江璆撇了下嘴角。高应松立刻明白了,其并没有醉,且也看出江璆还心恋帅府,惦记着殿下。可似乎又有难言之隐,不便明言,只能以酒浇愁。 “来,英榖,我们同敬两位大人一杯!”高应松向庄公哲使了个眼色举杯道。 “好…好,同饮一杯,以后我们兄弟还要两位大人多加看顾呢!”庄公哲大着舌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道,杯中的酒撒到衣襟上好像都不知道。 “客气啦,客气啦,我们都是为国效力,分什么彼此!”曾渊子也站起身笑着道。 “呵呵,以后恐怕我还要二位大人照顾呢!”江璆却是一脸苦笑,当先喝了杯中酒。 “江大人此言差矣!”高应松晃荡着走过去给江璆斟上酒道,“府中最近将有变故,大人也会……呵呵!” “高大人,府中有何变故,是殿下出事了吗?”江璆听了猛然抓住高应松的胳膊急问道。 “没有,殿下好得很,怎会有事!”高应松被握的生疼,呲着牙笑道。 “不对,英毂你说,府中出了什么事情?”江璆此刻酒已醒了大半,而高应松言辞闪烁,他当然不信,转而问庄公哲。 “殿下一切安好,只是说自己才能尚浅,难堪大任,前些日子向陛下请辞制置使一职。并向陛下举荐……”庄公哲喝多了,咧着嘴笑道。 “英榖醉了,不要乱说!”庄公哲刚说了一半,便被高应松厉声打断了。 “哦……吾醉了,都是胡话,大家权当未闻。”庄公哲愣了下,连连摆手道。 “筼亩(高应松字),席间闲聊,何必动怒!”曾渊子笑着说道。两人刚才的话已经吊起他的胃口,可又不能直言相询,心里痒痒的紧,但他并不急,因为有人比他还急。 “高大人,府中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殿下居然要辞去制置使一职,是不是与我有关?”果然江璆坐不住了,急问道。 “这……江翊善还是不要为难我,过几日便知分晓,又何必急在一时。”高应松讪笑着推辞道。 “庄副使你说!”江璆见高应松不肯,便转向庄公哲道。 “江大人,下官只是抚司一文吏,位低人卑,哪里知道这其中内情!再说……”庄公哲打了个酒嗝,撇了眼高应松道。 “到底是怎么啦?”江璆还想再问,庄公哲已然歪倒在软榻上,打起了呼噜,不管怎么喊都不醒。 “江翊善勿急,想必二位使臣都有难言之隐,慢慢说!”见两人都不肯说,饶是曾渊子老奸巨猾也沉不住气了,亲自给江璆斟上酒劝道。 “这事情确实……唉,江翊善不若亲自手书一封给殿下相问吧!”高应松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化州与琼州远隔几百里,往来需要旬日,若是有事岂不完了!”江璆急的坐卧不安,搓着手说道,“不行,明日我便回琼州!”说着起身离席便要走。 “高大人,你们真是急死人,这点事又能瞒几天,何必让江大人着急!”庄思齐见状坐不住了,拦住江璆说道。 “庄统制,你知道?”江璆反手攥住庄思齐的手腕惊问道。 “昨晚听家兄说起,但并不详细。”庄思齐咽了口唾沫道。 “庄统制既然知道就说说,如今这里哪离得开江大人!”曾渊子也走过来说道,拉着他们重新入座。 “高大人,那下官便多嘴了,说的不实之处还请指正!”庄思齐先向高应松拱拱手道,而其却埋头吃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江璆示意无妨,催着他快说。 “据家兄所听传闻:帅府迁琼后,殿下便任命邓侍读为廉访使负责整肃官吏和军纪。邓侍读为人正直,凡被其查出有违国法军规者皆被重处,一时间惹得府中上下怨声载道,人人自危,便上告到殿下那里。而殿下不但不制止,反而称邓侍读乃是代自己行事,所为并无不妥。其得到殿下支持后更加肆意妄为,可上下皆不敢再言。” “邓侍读为人虽迂腐些,却心怀忠义,行事公正,且从来不会因私费公。而治国先治吏,整军必严军法,殿下所为也无不妥啊!”江璆言道。 “江大人说的是。”庄思齐点点头接着说道,“因琼州偏远,多有官员不肯赴任,因而各州县缺额很多。而殿下到琼后便大兴土木修建城池,巩固海防,所需民夫甚多,因劳役繁重,百姓多有逃避,以致应役者寥寥。殿下便迁怒于州府办事不利,并大肆撤换官员,可缺额却不从府中人员中提举,而是从琼州征辟了许多士子和乡绅充任。从而引得琼州上下皆不满意,做事愈加懒怠。” “眼看几件大事皆半途而废,殿下便心灰意冷,便向陛下请辞制置使一职。在应大人和众将的苦劝下才未一并辞掉大元帅一职,如今连堂议也不爱参加,公文也都委以两位师傅处理。”庄思齐将自己所知简略地说了一遍。 “那殿下举荐哪位大人接替制置使一职呢?广西不可一日无主啊!”江璆听了是沉默不语,曾渊子最想知道的事情却没有听到,转向庄思齐问道。 “呵呵,那还用问,帅府在此时派出使团来化州,就已说明殿下举荐之人不出你们二位大人之一啊!”庄思齐看看愤懑的江璆和满脸期待的曾渊子满脸堆笑道……(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89章 按捺不住 一场洗尘宴让曾渊子从中获得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信息,可最重要的东西好像又没得到。网 这让喝的半醺微醉的他难以入眠,只觉的身上哪哪都不得劲儿,从里到外的烧的慌,心里更是憋的难受,便将厨子又喊起来给自己弄了碗醒酒汤喝了才觉的心静了下来。 曾渊子知道现在小王爷将琼州上下搞得天怒人怨,已经无法支持,当然也无暇顾及广西。卫王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什么通神预知风雨,得神药治愈时疫等等神的不能再神的东西,可心里并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传闻都太不靠谱了,别说一个孩子,就是个成人也做不到,而真正的神仙他活了这几十年根本没见过,见过的也都是人造出来。 人们造神是因为很多人都信神,这种事情不仅自己做过,大宋的皇帝们也少做。而曾渊子也确信这些大事件都是帅府那帮属官们弄出来,以便抬高殿下的威望,使他们便于行事。所以他确信帅府搞成这样只是应节严等几个人造成的,然后将责任推给了殿下让其请辞,以保住他们自己的地位。这种李代桃僵的把戏都是他玩剩下的。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问题是这帮人是怂恿小王爷推举谁接任制置使一职。曾渊子清楚朝中那帮人没有人愿意去琼州那鬼地方,结果就是依从卫王的举荐顺势任命,这个人也就不会出广西南路的范围。而如今够资格人并不多,无外乎帅、宪、漕、仓几位主官,再有就是自己这个宣谕使。 五人之中按说抚帅应节严可能性最大,其主管一路军政,又是王师,但反过来说琼州搞成烂摊子,其要负主要责任,这个道理想必他也明白,因此应节严不会那么不明智,让殿下举荐自己;仓使蔡完义过去只是个司城官,根本就是个无名之辈,只不过搭上了卫王这条船才得以出任此职。其出身太低,资历太浅,朝廷绝不会同意的;宪司高应松既然被派到这里,就表明其以出局。 曾渊子算了算,剩下的人只有他和漕帅江璆了。但自己与其相比只有资历上占些优势,可也是身上最大的污点。而江璆出身自不必说,有个当过宰相的爹,又有个当朝殿帅的叔父,这个优势自己是没有的;加上其也十分争气,以漕试第一入仕,还文武双全,当前又是王师,无论是出于忠诚方面考虑,还是保证卫王安全着想,太后和陛下都会选择江璆。另一方面,此次帅府动乱,偏偏江璆被自己诓到了雷州,躲过了这场风波,此刻由其出面收拾烂摊子正合适。 再有帅府这帮人当然不希望由外人参与进来,必然会先从内部推选,江璆当仁不让的是唯一候选人。加上高应松和庄公哲两人说起此事都是吞吞吐吐,打死也不肯说的劲头,曾渊子基本可以断定他已然被排出在举荐者之外了。想想自己费尽周折,机关算进到头来反成全了江璆这小子,他怎么琢磨怎么不痛快,也不想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现在更为吸引人的是只要干掉江璆他就能晋级! 如何能将江璆拉下来,曾渊子根本不用琢磨,这都是现成的。他知道大宋自立国以来便以防止武将擅权为要务,从以文治武的国策,到官制的设计及财政权力的收拢无不是以此为中心,到达从制度上限制武官的权力的目的。即便如此皇帝们还不放心,对地方大员也是多有限制,没有枢密院的兵符和授予机宜之权的‘御笔’,即便形势危急他们也无权调动军队,而军队各有防区无令也难以移动一步。 在如此严密的管控下,皇帝保证了对军队的唯一控制权。当今是乱世,为了能御敌复国,朝廷不得不放宽政策,但形式上依然遵守着这个原则,地方大员都需要有‘御笔亲批’授予的机宜之权才能调动军队。帅府军当然也是如此,即便殿下是个孩子,涉及军务的事情也都需其点头,否则便是叛逆。而曾渊子他只要向朝廷举报江璆‘无令调军,擅离防地’便能将他至于死地。 熟知朝廷法度和惯例曾渊子想到这个当然不是临时起意,事实上是谋划已久。当初他想篡取广西南路大权时,便已经想到了这步棋,但那会儿仅仅是想以此让江璆与殿下相互起疑,进而反目,使其有家难归,不得不依附自己,而他只要攥紧这个小辫子江璆就不敢不听自己的。而现在曾渊子只要将过去的引弓不,变成开弓怒射,便能将江璆打落马下轻取大权,比之原计划要容易的多,且轻松的多。 可江璆的结局却是迥然不同,原计划中江璆定夺只是被判无期徒刑,还能保有一定的权力,但现在其直接就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了,连命都丢了,即便陛下看在他们一家忠烈的份儿上法外施恩,江璆也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而对于举报后的结果,曾渊子十分清楚,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根本没有什么思想负担。 当然对于这种连脸皮都不要的人讲道德是不可能的,而曾渊子对于江家也可以说怨念甚深。自己的女儿还未过门便守了寡,而此门婚事还是太后赐婚,想再嫁都难,只能眼瞅着自己的闺女抱着个牌位独守空房一辈子,在孤独中消磨自己的青春,直至终老。太后那里他惹不起,也不敢惹,便只能将怨恨记在江家的头上,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高兴。 而江璆为了全兄弟情义此次违规出兵雷州,可也说是冒了生命危险,但曾渊子心中却认为这是应该应分的,其不过是为了代弟还债。心中更是笑他不愧是江家的子孙,迂腐、蠢笨,外加傻缺,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都算不清,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也是活该,即便死了和自己又有毛关系……(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90章 其中有诈 江璆大醉而归,吐的一塌糊涂,到凌晨时便醒了,可头疼欲裂让他再难以入睡。≥≯ ≯ 想着昨天宴饮听到的话更是心烦意燥,他没想到帅府在自己离开后会生如此多的事情,殿下居然被逼到引咎辞职的地步。若是自己在,这一切可能就不会生,想到此江璆更加懊恼,更觉辜负了太后的托孤之情,叔父的教导,也毁了殿下的复兴大计。 “说什么都晚了!”江璆扶额暗自叹气,自己这次捅的篓子太大了,而以叔父的性格绝不会为自己说一句话,还会主张立斩自己以正军法,如此谁也救不了他,自己的雄心壮志,满腔仇恨都随之散去。 对于自己将要面对的结局,江璆在高应松和庄公哲到来时便知该来的总归要来的。高应松乃是一路提刑,负有监察、审讯不法官员的职责,且与自己地位相当,肯定是为查办自己而来。而那庄公哲乃是后军统领庄思齐的长兄,派他随行正是为稳住后军,以断绝自己起兵谋反的念头。这样的安排也正合殿下心思缜密,凡事要留后手的行事风格,自己已是在劫难逃。 “咎由自取!”江璆叹口气喃喃道。殿下对自己信任有加,并让自己主持琼州迁府之事,可自己却半途率部出走,留下了个烂摊子。由此他可以想象的出殿下会何等愤怒,以致自己几次三番向殿下上书请罪,却都不肯回复一字,想来是已将自己视同叛逆,但这也只能怨自己有过在先。 江璆也并非傻,不知道自己出兵雷州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可此时他除了觉得有愧于殿下的信任和战死的后军军将们外,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自己以这么大的代价偿清了欠曾家的情,使曾渊子再不能以此要挟江家,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两家再无瓜葛。 但想到殿下请辞让贤,江璆还是十分心痛。在他的心中,卫王已是大宋复兴的唯一希望,其费尽波折才得以开府琼州。他相信按照其计划,定能在琼州立足,借以韬光养晦,精兵强武,数年后就能有与敌一战的能力,强过现在贸然出击,从而将大宋最后的一点精血耗尽。可正因为自己的擅离职守,使得帅府实力大减,导致殿下的计划难以顺利执行,迫使其不得不黯然退场。 心存内疚的江璆此刻将心思全部转移到了殿下身上,想着失去制置使之位后其会有何打算,是回朝,还是暂留琼州? 他清楚帅府也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几方势力的结合,其中泉州护驾的义勇和疫船上的那拨病患是其最为信任的,但帅府几经扩张实力却并不是最为强大的;另外还有朝廷在临行前调拨的福建义勇、海南的疍兵,取广州之后又有自己率领的义勇和陈则翁兄弟的义军及收编的部分降军,各方基本势均力敌,谁也占据不了绝对优势。 现在这些人能在一起相安无事,主要还是殿下的存在。这不仅是殿下身份高贵被众人视为皇家的代理人,且还有其个人的独特魅力,能通过不同的手段将大家撮合在一起,可以说就是帅府的粘合剂,地位无人能够代替,其一旦离开帅府只怕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重新成为一群散兵游勇;若是殿下只是去职,人仍能留在琼州,帅府便不会离散,起码会维持表面上的团结,但是…… “他说什么来着!”江璆猛然想起宴席散场之时,高应松与自己并行,好像在告别时与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却因为喝多了酒一时想不起来了,他使劲敲了敲额头努力拼凑着彻底失去意识前的记忆碎片,试图还原当时的场景。 “好像是殿下举荐之人并不是出自帅府……”江璆回想着两人分别前的每一个细节,高应松挽着自己的手臂,两人喝的都不少相互搀扶着免得摔倒,却落在了大家的后头,满嘴酒话浑说了些什么实在是记不起来,但他想起其似是怕旁人听到,在自己耳边嘀咕了这么一句。 “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个呢?”江璆记起在席中曾议论过此事,高应松和庄公哲只字不肯说,最后还是庄思齐转述的,可也没说殿下举荐的谁。曾渊子其后还试图从俩人口中套话,但白忙一场。高应松此人,江璆虽然和其打交道不多,接触时间前后不足一月,但也看出其不是没有原则的人,绝不会没有目的的乱讲话,而其偷偷告诉自己这个内幕消息定然是有目的的。 “不用帅府的老人又是为什么呢?除非……”江璆有些琢磨不透殿下的用意。按说殿下请辞,以其性格定然不会让肥水流到外人田。而他不得已离职也会让心腹继任,自己在幕后操纵一切。另有个可能就是随便提拔一个人,让他当替罪羊,为了不伤及府中筋骨,就找个不相干的人来做。再有除非就是殿下被人抓了短处,被逼无奈将位子让给他,以求自保。 江璆再琢磨也不对,帅府迁琼可不是几个人,而是近十万之众,且已经过两次整训,不可能有大规模的裁撤生。要整治吏治也是针对琼州地方,但在大军压境之下,琼州地方兵不满千,能出什么乱子?即便强征民夫引起骚乱,也有足够的实力迅平息,根本到不了为此辞官的目的。再说殿下行事习惯于用钱财驱使,他征不来人,也会用钱把人买来。 江璆寻思了半天,终于得出个结论:殿下请辞绝不是因为帅府内乱,或是地方作乱,而是受人胁迫。但他想不通当前谁又能威胁到殿下,迫使他做出如此大的让步。琼州地方赵与珞为,其可能不满殿下整顿吏治威胁到自己而难,可他虽说是地头蛇,可哪里压得住殿下这条真龙。除他之外,能上台面的也只有眼前的曾渊子了,不过两人并无交集呀? “难道殿下是为了救我?”江璆想到此猛然打了个机灵,自己当前不正是殿下的软肋啊……(未完待续。)8
正文 第191章 印信 好好的谁愿意死呢?何况是江璆这种有理想、有抱负、有本事的中年大叔。》頂點小說,他也不是笨人,从中很快分析出殿下是在救自己,为此不惜以自己的地位来作为交换,从而将他从这团乱麻中摘出来。激动之余,江璆还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殿下定然也知道曾渊子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轻易将如此重任交到一个背主的人手中,殿下定还会留有后手。 琢磨清楚了的江璆却一时想不通殿下会采取什么方法让曾渊子会按其安排行事,要知道这曾渊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熟知官场的各种规则,并善于加以利用,且精于阴谋诡计,掏个裆,使个撩阴腿什么的无师自通。更让防不胜防的是其做事没有底线,为了一棵苗敢于毁了千顷田的主儿。而殿下怎么说也是初入官场,与这么个老油条斗弄不好便着了他的道。 “高大人,殿下到底怎么样?”江璆想了半天仍有些地方琢磨不透,且对琼州的事情一概不知,因而他决定先找高应松问个究竟,不等早饭便急匆匆的赶到驿馆。 “殿下说的一点没错,可没想到你这么快酒就醒了!”高应松请江璆坐下,命人上茶后将下人都打发出去,笑着说道。 “怎么讲?”江璆也不客气,喝了口茶问道。 “殿下没想到翊善酒后还能这么快便想通其中关节!”高应松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这,殿下连这个也猜到了?”江璆惊讶之余也有了答案,一切皆是殿下策划的,“高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到琼后,一直未得到翊善的任何消息,而派出的信使皆有去无回,便明白翊善遇到麻烦了!”高应松轻笑着说道。 “什么,帅府没有收到我的书信?而我在你们之前压根儿也未见过帅府来人!”江璆忽的站起身惊道,这可不是小事,有事不报、截留上方信使,哪个罪名也不轻,且会让人往歪处想。 “江翊善稍安勿躁!”高应松让江璆重新坐下道,“因为与翊善断绝消息多日,众人皆以为你是率军出走,叛离了帅府,要采取断然措施予以镇压。但被殿下以情况不明而暂时压下了,他不相信翊善会背叛帅府,并加派人手寻找。后有一队人马躲过了截杀才带回了翊善在雷州的消息。” “信使遭到截杀,这是何人如此大胆?”江璆愤然道。 “还能有谁啊?由此殿下猜测翊善被人设计了,目的是想分裂帅府,引起内讧,从而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高应松反问道。 “可恨,吾如此待汝,汝居然要陷吾于不仁不义之中,真是可恨!”虽然早已想到可能是曾渊子捣鬼,但听旁人说出,江璆依旧愤然,但其中又夹杂着些许无奈。 “殿下知道翊善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因此判断可能被宵小利用,从而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唉,我愧对殿下,愧对帅府啊!”江璆叹道,“不论如何我已经触犯国法军规,甘受处置,绝无二言,我这就随大人回帅府禀明一切,静待惩处!” “翊善依然心向帅府,殿下一定倍感欣慰。”高应松拱拱手道,“但暂时翊善还不能回返琼州,一切还待殿下下一步吩咐。” “也好,若需我做些什么,敬请高大人吩咐!”江璆还礼道。 “殿下吩咐,翊善不要有任何举动,只需静观其变,切勿打草惊蛇。”高应松言道。 “殿下是不想放过曾渊子?”江璆一听便明白了殿下的意思,但觉得一切事情皆由江家的事情而起,心中还是有丝不忍将其置于死地。 “翊善,不是殿下不肯放过他,而是其不肯放过你。”见江璆被曾渊子害的如此狼狈,却还欲为其求情,感叹江家的忠义的同时又觉他还认不清当前形势,不想他因一时之仁而误了事提醒道,“昨夜曾府连接派出几队人马出城,分赴高州、雷州军,还有一路乘船出海,向东南去了。想必翊善也应想到其欲何为!” “想是考虑后军撤离在即,是欲调集两州兵马回防吧,那派遣信使前往朝廷又是想做什么呢?”江璆皱皱眉说道。 “呵呵,如不出殿下所料,其必是告翊善的黑状,欲将你置于死地!”高应松见其还心存侥幸,干脆点明道。 “其竟然如此无情,终是为了什么呢?”江璆愣了会,激愤难以自抑地说道。 “其欲何为,翊善想必心中了然。此乃关系到帅府,甚至殿下安危之事,切不可贸然行事,以免误了大事!”高应松正色提醒道。 “高大人,我清楚,绝不会意气行事的!”江璆颓然坐下点点头道,而此刻却心如刀绞,自己冒着天大的风险为其打下了这一片天地,其却为了一己之私欲置自己死地,被背叛的感觉让他心如刀绞。 “翊善,临行前殿下让我将此物转交给你!”高应松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锦袋双手递上道。 “哦,其中是何物?”江璆接过锦袋,却有些压手,他好奇地问道。 “我确不知,殿下只是嘱咐我将此物亲手转交给翊善,并无多言。”高应松摆手笑道…… 江璆自驿馆回返府中住处,将所有人全部打发出去,令亲兵远离门窗,严令没有吩咐不得让任何人靠近。然后又亲手关闭了门窗从怀里掏出锦袋,他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并无拆开过的痕迹,这才用小刀破开,取出其中之物,却是一封书信和一个小木匣。 “此命广西南路转运使江璆先行前往琼州,主持迁琼事宜,处置府中事务,各州县及各军皆听从其号令。另如有战机,可相机跨海收复雷州军等沿海州县,以固琼州……”江璆先展开书信,一读之下大惊失色,这乃是帅府签发的公文,上面赫然盖着殿下的印信,签的画押正是殿下手笔。 “唉,殿下之恩,某家真是无以回报!”江璆放下书信,打开木匣里边正是调遣后军的令牌,这让他感慨万分。如此形势下殿下还无条件的信任他,有了印信和这张令牌不仅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度后军,还可堵住悠悠众口……(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2章 寅吃卯粮 化州方面的暗战紧锣密鼓,但脸皮还没有撕破,大家酒该喝还得喝,戏该怎么演还怎演。 只是有的人以为自己还是主角,整个舞台都是他的,却不知道剧本已经被配角给改了,并设置好了大逆转的结局。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玩儿的高兴,也免得拳脚相向。 “殿下,东西到了!” “好,放在这里,下去吧!”刚刚批阅完几本公文,准备喝口茶的赵昺看是事务局的书吏,知道最新的情报送到了,他点点头道。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赵昺翻出有关化州方面的报告,看罢伸了个懒腰笑道。化州方面的事情一切按照计划展开,如果不出大的变故,待朝廷派出的钦差到达后便尘埃落定,已不需要他再多费心思。 将事务局的报告放置一旁,赵昺看看案上还有许多未批阅的公文只能忍住想将他们付之一炬的冲动,重新埋其中。不过这些公文看起来比往日轻松许多,当然这不是他学识高了多少,而是这些公文多出自新征募胥吏之手,其中少了过去那些生涩难懂的措辞,也没了无用空洞的废话,行文也是条理清楚,极为精炼,让人对所陈述之事一目了然,使得古文一直不及格的赵昺欣慰不已,自己再不用边看边猜了。 欣慰之余,赵昺也有所感悟,此后在选官绝不能给那些顶着进士、举人老爷们上来授官,必须将他们弄到基础锻炼几年再说。当然他不是对士子们有意见,而实是这些读四书五经出来的书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世道人情,全都是一片空白。因此这些人即便授了官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胜任安排的职务,可赵昺现在需要的是能尽快进入角色的熟手,根本没时间培养实习生。 那些被破格提拔的胥吏却不同,选的都是些经世致用之才,他们皆是从基层做起,在底层打拼多年,熟悉职务职能,明辨人事曲直,为政能力突出,更能快熟悉职务,马上开展工作,远非儒家经典经典教育出来的白面书生可比。现在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已经显现出优势所在,前时难以推动的征募工作已经顺利展开,对帅府的看法也大为改观,起码不再采用敌视的态度。 赵昺当然不相信帅府只十几日时间便让这些人觉悟了,把他们变成一个个的忠君爱国的义士,转而向自己效忠。其实他更相信一句话——尊严与饥饿无法友好相处,主宰一个人的薪给,即可主宰其意志。这也是生存法则,也是社会的铁则。 一个人没有独立的经济权利,别说独立的政治权利,就是在老婆面前都抬不起头,被人笑话是吃软饭的。因而只有有了稳定的经济收入,才能有独立的人格和完整的意志。经济上不独立,靠巴结混饭吃,先道德上就很难守节。而个人一旦失去独立的人格,思想便会听命于他们的核心人物,做出不问是非,党同伐异的事情,根本无法产生忠义之心。 现在赵昺给了他们能够过上体面生活所需,使得他们不必再靠敲诈勒索百姓,欺蒙上官骗些钱去得到衣食,那么道德水准也随之上升,谁也不会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毕竟人之初性本善吗!这也正应了管仲所言:粮仓充实就知道礼节;衣食饱暖就懂得荣辱…… 想到钱,赵昺就愁上心头。他眼前的公文起码有一半都是要钱的,而他从来到这个时代几乎也都是在为钱奔波愁。按说现在他如今也算稍有积蓄,但自己从未觉得这钱是自己的,向来都是左手进右手出,他就是个过路财神。过去赵昺想着自己只要有了地盘便能征收税赋,有了固定收入便能以此养兵。而有了兵就能打下更多的地盘,获得更多的收入,养更多的兵,从而达到良性循环,滚雪球似的逐步壮大。 但是赵昺终于争取到了一块地盘时,却现琼州这地方的收入不但养不起自己,还得自己往里搭钱填窟窿,且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填满这个吸钱的黑洞。而造成如此灾难性的后果,他也是有责任的,主要是当初选择琼州时主要是出于军事角度考量,对于经济状况了解不深,困难估计不足。可他又觉的这也不能全赖自己。 琼州穷,赵昺已经想到了,这才有冒险打广州筹饷之事,且也筹集到了足够帅府军维持两年所需,而实际情况却要恶劣的多。先这里的基础设施根本不足承受帅府军的近十万之众,海防工程几乎为零,因此一切都得从头做起;其次,琼州不仅是粮食生产不能自给,税赋的收入也难以应付财政开支,更不要说与它们要钱了,所以一切都要靠帅府自己;再者,琼州地方已经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帅府要开展工作,稳定后方又离不开地方官员的配合,这就必须重新构建官僚体系,修通驿路,可这也需要财政支持。 现在帅府到了琼州等于得到一块白地,一切都需要重新梳理重建,这些钱花了也就花了,起码还看见点实在东西。而一些不可预见的开支依然不少,就说江璆闹这一场,不说军费开支,伤亡抚恤,他占领这三州之地也都是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方,估计也是倒贴钱的买卖。再有复杂的民族关系,在这大敌当前之际,也需出钱安抚,以稳定后方。 种种开支算下来,赵昺觉得增建仓廪的计划可以砍掉了,这种只出不进,寅吃卯粮的花下去不等新库房建好物资便消耗没了,那时候耗子都不会有一只。可现在整个琼州都眼巴巴的看着帅府,若是哪天没钱可,赵昺不敢想象将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是要彻底解决眼前的困境还需长期规划,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而靠抢致富也并不容易,毕竟像广州那么富的地方也不多……(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3章 ‘商机’ ‘钱、钱、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说八百遍也变不出钱来。 对于如何解决财政困境,赵昺也不是没有想过,为此也与几位主官专门商议过。办法无外乎劝农开垦,增加耕地面积,以增加秋税;再有便是展贸易,促进出口,可琼州能拿的出手的土特产也不多,只有槟榔、黑糖和吉贝布,可以说是供不应求,但无奈产量都很低,要培养这个产业也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见效益的。 再有就是加强缉私,以增加市舶司的收入。这倒是个立竿见影的法子,可要做成也不容易。市舶司贪腐成风,上下截留的积弊先不说,海南四面临海,大小港口众多,若想完全堵住走私渠道是不可能的。而可以作为缉私主力的水军还在整训期间,没有人手和精力去做这件事,且水军是关系到能否守住琼州的关键,现阶段拿着去缉私等于是自杀一般。 赵昺琢磨过,这些事倒是可以作为长远展目标,但以帅府当前的经济情况恐怕等不到那会儿便会崩溃,他现在需要一个可以快致富的途径。增加税赋是个法儿,但也是饮鸩止渴之策,强征之下民生会愈加困难,引起百姓的逃离和反抗,与作死没啥区别;请求朝廷拨款,即便搭上自己的小脸,最多也只能拨些钱应急,不可能再向从前一样养着你。 “至元十四年四月,禁江南行用铜钱,亡宋铜钱三贯,准中统钞一贯;会子五十贯,准中统钞一贯……”赵昺在心烦意乱中批阅完公文,又拿起事务局送来的情报翻看着,突然现其中夹杂着这么一段话。 事务局设立之初,赵昺便将收集经济情报作为其工作之一,凡涉及物价变动、粮食丰欠、税赋多少,甚至工资多少、消费变化等等全部在报告之列。而情报员显然并没有将钞法变动这种公之于众的东西,当做重要信息,只是将其夹杂在这些内容之中一并送来的,而在他看来却是不同。 在前世的世界中,货币改革的直接目的是为了抑制严重的通货膨胀,消除经济失衡现象,在深层次上,是为了控制市场上流通的资本,并监控市场,以重新把整个经济纳入中央政府的管理范畴,称得上重大的经济活动。现在蒙古人的货币改革只是针对原来的大宋统治区,目的是推行本国的货币以取代被占领国的货币,从而达到经济一体化,便于货物的买卖和流通及税赋的收取。 赵昺虽然对经济不懂,但也知道币改会使汇率生剧烈震荡,物价的强烈波动,影响到每个人的生活,往往会对本国经济,甚至世界经济造成影响。但这也往往是货币玩家们的盛宴,他们会利用手中的资金狙击币改中的漏洞,汇率和物价的变化从中获得巨额利润。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能蒙古人推行中统钞之际揩点油,补贴下‘家用’呢? 现在想法是有了,可赵昺对于古代货币的认知还停留在最初始的阶段,只知道交子是宋代出现的,是是世界上最早使用的纸币,最后因为滥而引起通货膨胀,丧失了信用而崩溃。如今自己府里还有不少这种花不去的‘废纸’,而其后的元代纸币也难逃同样的命运,变成了统治阶级敛财工具,以致货币导致经济崩溃,被掠夺的一干二净的百姓们揭竿而起,起声势浩大的起义,最终终结了蒙古人统治。 赵昺深知就凭自己肚子里这点货根本无法操作,目前为止连中统钞道长得什么样还不知,更不知道它的信用和购买力如何,行了多少,一问三不知也就无从谈起从中炒作获利了。不过他并不是自负之人,懂得有事问专家的道理,立刻传令让总计局的庄世林立刻前来见自己…… “殿下,鞑子做的是赔本买卖啊!”庄世林来了后,赵昺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情报员抄录的公告给他看。 “哦,此话怎讲?”有人赔钱自然有人占便宜,赵昺立刻来了兴趣,往前探探身子问道。 “殿下,如今我朝的会子已经愈不值钱了,现在市面上兑换已经是百贯而难得一贯所值,我们在广州时都难以花的出去,购买货物皆是以铜钱和银子结算。鞑子以中统钞一贯兑换五十贯我朝会子,肯定是吃亏的。”庄世林答道。 “嗯,那如此占便宜的事情,如果众人都蜂拥而至进行兑换,必然引起抢兑,鞑子岂不只能让中统钞也变得不值钱了?”政权更迭,夺取政权者出于政治、社会稳定等综合元素,新朝收兑些旧钞也不能说错,但忽必烈开出如此优惠条件,转眼间便也将中统钞贬值了赵昺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问道。 “殿下,以属下所知鞑子如此是为了加大收兑力度,以安抚当地人心,为此往往在实施地区设立平准库,储存贮存金银丝帛为保,从而保证中统钞价值不变。”庄世林答道,“不过过去鞑子所占地盘往往不多,只需少量金银便可维持。如今江南以尽落其手,散落各处的会子又何止万千,其若仍勉力维护币值,那代价肯定不小。” “哦,他们这次是打肿脸充胖子啊!”赵昺想想庄世林所言很有道理,忽必烈是以金银作为保证金进行兑换,而大宋朝后期为了筹措军费和各项开支,在税赋不足的情况下只能通过印刷纸钞来弥补财政不足,这部分钱大部分都散落民间,他这么搞很快平准库就会被兑空,除非不断动用国库中的金银的补充,那样将危害到整个国家财政体系。 “殿下聪慧,正是这个道理!”庄世林听殿下说的有趣,笑着道。 “粗俗俚语,让你见笑了。”赵昺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道,“听你的意思,鞑子早在以前便行过此法,详细的说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既然有空子可钻当然也要了解清楚窟窿有多大……(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4章 漏洞 商人逐利,自然对作为流通凭证的货币十分也了解,也清楚彼此间的汇率。? 壹 ??? ?看书 且大宋和蒙古之间虽然打打停停几十年,但贸易往来从未停止,因而殿下所问还是难不住庄世林的,他略一思索便娓娓道来。而赵昺也从中了解了中统钞的来龙去脉。 蒙古初无货币,只以羊马及其他畜产品进行物物交换。征服中原、西域后,获得大量金银,遂主要以银作为价值尺度和交换媒介,征收中原差发、税课亦以银为主。但纸币在中原行用已久,成为主要货币,虽弊病不绝,仍便于贸易流通,不可缺少。便沿袭金的钞法立银钞相权法,发行纸钞,但此时仍属于地方性货币,只能在一地流通。 大规模的使用纸钞是在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他进一步完善金代钞法,诏令不在铸造铜钱并禁止行用前代铜钱,钞是唯一通用的法定货币,以银为本由朝廷统一发行。因为此时年号为中统,发行的纸钞便称中统钞,其钞法大略为: 发行的纸钞不限年月,诸路通行,不堪行用的昏烂钞可持赴官库倒换新钞,每贯收工墨费三十文;料钞发到各钞库,随同发下相应数目的钞本银以为权衡,诸人持银易钞或持钞易银,即便依数支发,除收取工墨费外不得克扣迟滞;各钞库换到白银立簿登记,即储库作为钞本;一切科差、课税皆以钞为准,并行收受;街市买卖金银丝绢粮斛等一切诸物亦皆用钞,按法定银、钞比价行用;各钞库倒下昏钞,当即盖上毁钞印、点数记录封存,每季一次解赴中书省或各行省的烧钞库,由省官、监察官监督烧毁。? ? 此后,中统钞流通的地域范围,随着蒙军征战的推进已有所扩大。夺取四川部分地区后,便开始使用纸钞。至元五年蒙元军队在江淮地区全面发起攻势时,原宋的辖区还广泛流通铜钱,元军统帅伯颜为了减小灭宋的阻力,在招降宋将时,允许继续流通宋旧币。此外元廷也采取了确定中统钞兑换铜钱的比价、以钞收兑铜钱的政策…… “哼,如今鞑子以为大局已定,便要在我大宋之地广施钞法,他也不怕噎着!”赵昺翘着二郎腿,抖了几下说道。 “殿下说得是,属下听闻前时鞑子印钞每载加印不过十万锭,但开始大规模对我朝用兵后便增加了二十四万锭,景炎元年竟猛增为一百四十万锭,如此一来难免导致国库空虚啊!”庄世林说道。? ? “锭,说了半天这一锭合多少白银啊?”赵昺还从未听说过这个计量单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都怪属下没有说清楚。”庄世林一直以为殿下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却忽略了其还是个足不出户的皇子,赶紧请罪道,“殿下,鞑子的钞法仍依我朝与金旧制以钱数,贯、文计数,故官私皆习惯以银称钞一贯为一两,百文为一钱,十文为一分,五十贯为一锭。法定银、钞比价为中统钞两贯同白银一两。而金价更贵,一两金可兑换伪钞二十贯。” “原来如此,那以伪钞一贯兑换会子五十贯,他倒是慷慨。”赵昺以为增印是由于其攻宋兵兴,军费增加,以及在新占领的宋旧境内推行钞法的需要,倒也正常,他点点头道,“那伪钞如今可稳定?” “殿下,伪钞在江北通行已有二十余年,期间物价平稳,币值稳定,民众视钞如金,远胜于我朝的会子。”郝云通面带羡慕地说道,“在江北及四川以钞易物,一贯可买绢一匹,钞五六十文买丝一两,米石钞六、七百文,麦石钞五、六百文,布一端也只用钞四、五百文。” “嗯,其价值业已超过我朝铜钱,看来实施必然少有阻力。”别说郝云通羡慕,他都有些妒忌,同样一两银子人家就能够一个士兵的吃喝,而自己则要费两到三倍才可,如此一来取代会子便会轻松许多。 “殿下,并非如此,其如此推行却是万难!”郝云通摆手道。 “那又是为何啊?”赵昺听不明白了,纳闷地问道。 “殿下有所不知,鞑子兴起灭金前,货物流通业已成形,大致分成三块。分别是以黄淮流域为中心的北方市场、以长江下游为中心的江南市场、以成都平原为中心的川蜀市场。它们之间虽然多有联系,都流通铜钱和白银,但银钱比价却不同,江北白银每两可兑铜钱二千文,而在江南则可兑铜钱三千三百文。”郝云通笑着解释道,只是不知道殿下能否听的懂。 “哦,你的意思是惯例已经形成。如鞑子以伪钞替代铜钱时的作价为一贯伪钞准铜钱三或四贯,这显然严重贬损了铜钱的价值,且这一比价不仅违背了伪钞面额1贯与铜钱1贯的名义价值对等关系。而按二贯伪钞兑银一两、江南银一两兑铜钱三贯三百文的等值关系换算,一贯伪钞充其量只能兑铜钱千六百五十文,则持有旧钱的人,当然不可能甘愿按鞑子的比价兑换。即便鞑子强力推行,恐也只能收一时之效,必难长久!”赵昺将自己的理解说与庄世林道。 “殿下聪慧真是异于常人,只听得属下一言片语便能融会贯通,属下佩服之极!”庄世林不无佩服地道,这些东西别说孩子,便是成人没有在商场中摸爬滚打几年只怕都难彻底想的通。 “拗赞了,拗赞了!”赵昺倒不以为然,这与前世的汇率问题相似,却要简单的多,他谦虚了两句又道,“如鞑子钞法在江南难以推行,则使得铜钱与白银继续大量保留在民间,甚至仍在市场上流通,而在银、钱与伪钞比价背离的情况下,鞑子严厉禁止白银、铜钱流通的措施,会更进一步拉大白银、铜钱与伪钞的比价,加剧了伪钞的贬值,是也不是?” “正是,如果鞑子推行伪钞不利,不需几年便难执行!”庄世林点点头道,他还未想的那么远,而殿下却琢磨出来了。 “嗯,那我们便有财可发了!”赵昺坏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5章 假钞 一番谈话,赵昺便弄清楚了元朝的币制、钞法和流通情况,心里总算有了点谱。自己虽对经济不大懂,但给他的感觉是忽必烈简直在拿国家的经济开玩笑,漏洞开的比琼州海峡都大,这也就是在古代,若是放在现代只怕分分钟钟就国家破产了。 按照庄世林的介绍,元朝如今发行的中统钞不限时间,不限流通区域,而如今又在江南推行,准备实现货币的全国一体化。但他却又采取了南北两种承兑汇率,那就问题大了。就说江南按照惯例一两金等于十两银,按其钞法一两金在江南可兑换三十三贯铜钱;可同样一两金子在江北的便可兑换二十两银,回流江南后便可兑换六十六贯铜钱,只是一来一往金价便已翻倍。 对元朝在南方新设的平准库来说,买入一两白银,只能按中统钞法的规定付给纸币两贯。可对持有白银的宋人来说,面额为两贯的纸币,其价值是不可能超过两贯铜钱的。按南宋白银一两兑铜钱三千三百文的传统比价,付出一两白银,至少应该兑到面额为三贯三百文的纸币;再结合元朝政府规定的中统钞收兑铜钱比价来看,如果改按三千三百文兑银一两的比价以钱兑银,则一贯铜钱也能兑到零点六两白银,至少相当于中统钞一贯二百文。所以在宋人以钱兑中统钞面临铜钱贬损太大的情况。 两相比较下,元廷行之已久的银钞买卖价,在宋人看来却显属不公。持有铜钱的宋人当然也不愿直接以钱兑钞,而是更宁愿以钱兑银,争相持有、使用由自身金属价值保证的白银,甚至宁可用银兑钱,而不愿用银兑钞。元廷新设的平准库自然难以收兑到预期的白银,反之兑换白银的黑市却会十分繁荣,不愁银子兑不出去。 正是由于钞法造成南北金银比值相差巨大,其中做空中统钞的空间便是巨大的,只要将江南的金倒腾到江北换成银子折回江南价值便翻了数倍。而江北由于中统钞币值稳定,物价平稳又较低;可江南会子存量巨大,币值等同废纸,兑换后在江北若是换成实物再回流江南一样可以获得成倍的利润,用不了多久同样会波及到江北,造成贬值。 退一步讲即便不倒腾白银、会子,中统钞依然面临破产的危险。因为民间如果用金银到平准库兑换中统钞,仍旧只能按银一两兑中统钞两贯的比价兑换;反之用中统钞到平准库买银,却只须付二贯中统钞,平准库就应当支付一两白银。两相比较,如果元廷坚持用白银收兑中统钞、平准钞价的话,库藏的白银不用几天就面临告罄的危险。加上白银和铜钱在江南地区的价值转移、支付、贮藏等领域继续使用,必然严重挤占了纸币流通的空间,也将直接导致纸币贬值…… “庄主事,咱们府中还有多少会子?”赵昺问道。 “府中还有贾相时印发的见钱关子有百万贯,殿下是想……”庄世林略一思索便报出了个大概数字,但隐约想到殿下要做什么,犹豫了又道,“殿下若是用关子去兑换伪钞,恐怕会惹人非议,有损殿下的名声。” “哦,你先说什么是贾相颁发的关子,不会是跟本王卖关子吧?”赵昺笑道,而想想其说的也不错,货币是一个国家的象征,自己带头去兑换虽说是为府里的利益,但他身为皇子代表的是国家利益,如此做肯定是说不过去。 “殿下,咸淳十年时鞑子大将伯颜南侵,朝廷令贾相出兵抵御,为补军费不足加印会子一千万贯,称见钱关子,也就是鞑子此次要兑换的那一批会子。”庄世林答道。 “原来如此,这样确实少了些。”赵昺有些失望地低声道。 “殿下,已然不少了,见钱关子百贯可兑现银一两,比往界会子要高出十倍了。”庄世林摆手道。 “呵呵,我说的是印的少了些!”赵昺听其所问非所答,笑笑道,“诶,咱们能不能印一些?” 赵昺虽然找到了中统钞兑换中的漏洞,但是若想获利还需动用大笔资金。总计局的钱财大家都盯着的,自己调动资金也要有个正当理由的,可要拿去炒作中统钞谁也不会同意的。而内府的钱是还有些的,也归自己随便调动,问题是少了些,且其中也有风险,一旦有个闪失自己家底都赔进去了。 因而赵昺便动起了歪脑筋,他要空手套白狼。当然说空手也是有些夸张,印假钞也要花些纸墨钱,给付工钱,发行费也总要有一些的。可下来他只需将印好的假会子拿到鞑子的平准库换成中统钞,再拿着中统钞到江北换成金子,然后在运回江南倒腾两趟便获利千百倍。即便不倒腾直接在市场上流通,几张纸便能换来粮食、丝帛,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再有现在的钱币防伪技术几乎为零,因而这个门槛很低,只要胆子够大便能干起来。而现在的交通和通讯条件很差,即便一处发现大量假币出现,各地也难以做出迅速反应,等一级级的反应到朝廷的时候,再交付下边查办的时候,早已时过境迁,被逮住的机会并不多…… “殿下……这会子不是谁都能印的,得朝廷颁布诏令,由会子务专门制版、印刷、发行的,咱们帅府是不能印的,私自会子是要处于极刑的。”庄世林大惊,一心想要打消殿下这个歪念,可又不知如何才能劝阻。 “庄主事,你之心意本王知晓,但你可知决胜并非只要疆场,这货币争夺也是一场战争!”赵昺想了想说道。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找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印假币,不只是庄世林,就是参与其中的人都会以为自己是个‘贪财好利’的小人,颠覆了在他们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不说,还会让他们对自己的‘复国大业’丧失信心的。 “殿下此话怎讲?”庄世林没想到印假币还跟复国大业联系起来了,有些疑惑地问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6章 以钞为枪 纸币的出现,是整个金融史的一次飞跃,易于携带的特性,极大的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也被世界上所有国家所采用。但是,纸币也曾一度不幸的成为妄图称霸世界的独裁者手中的武器,将假钞作为一种战争武器并不新鲜将假钞作为一种战争武器也并不新鲜。 据赵昺所知拿破仑就曾经批准印制假冒的奥地利和俄国纸币;美国内战时,南北双方为了打击敌方财政系统,也曾广泛使用假账单。而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众多国家都参与其中,其中德国和日本更是有计划,成规模的使用假币打击敌对国,作为摧毁敌人经济的一种重要武器。 德国主要针对英国进行打击,专门的假币工厂在高峰期一个月生产的假钞总额就超过了八百万英镑。造出来的假币一部分被空投到了英国境内,另外一部分被用于支援纳粹的大量“隐秘行动”,如暗杀、贿赂、购买武器等等。到了战争末期,在世界上流通的英镑已有三分之一为假钞,以致假币工厂号称为德意志第三帝国的“英格兰银行”。假币泛滥加速提高了英国的通胀率,风暴式地袭击了其经济,造成的损失难以估量,而英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才彻底清除了假币的影响。 日本在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后,陆军省和陆军参谋本部专门制定了对华经济谋略计划,目的是“破坏民国政权的法币制度,继而搅乱中国国内经济,毁坏中国的战时经济能力。在那段艰苦卓绝的日子里,中国不仅需要抵挡拥有装备优势的日军进攻,还要防备来自各个领域的阴招。流通在中国大地上的假币不仅造成通货膨胀,还给日本疯狂掠夺资源和各种生产资料提供了巨额资金,使中国经济陷入困境,极大损害了国民的利益…… 赵昺熟知这些黑历史,也清楚其中的危害和手法,说服庄世林参与其中并未费多大力气。且让其觉的自己不需上阵杀敌、攻城掠地却能给鞑子造成重创感到无比自豪,又能亲身在殿下领导下参与一项如此伟大的工程中是十分光荣的事情。有了内行的支持,赵昺便与他先商定本着先易后难,逐步扩大,安全第一的方针实施。 首先从熟悉的下手,先印制一批会子兑换中统钞,然后再将大部兑换成金银,少部分用于开支和购买急需的物资。这样做是考虑到钞法刚刚在江南施行,必然会出台些优惠政策以鼓励百姓和商家兑换,再者他们为了迎接大规模的兑换平准库的金银也定然充裕,不会出现兑不出来的事情发生。 另外一个原因是己方对于会子十分熟悉,模板容易制造,钞纸和油墨易得,容易上手。而蒙古人的纸钞与宋的却有很大区别,赵昺所说的容易也是相对现代来说的。蒙古人也不傻,当然会吸取宋金发行纸钞时遇到的假币泛滥的问题。因而在制定了严刑厉法进行惩处的同时,也设法从根本上杜绝假钞,这就得从手法上做文章。要是纸钞做得太简单,那模仿起来也是十分容易,因此,必须将其做得复杂,这样才不易被模仿。 想想古代没有水印,纸钞只靠手工印刷,要是纸钞做得太过简单,上面只有面额和朝廷盖章,这十分好模仿,所以,为了杜绝这种状况出现,便从纸张和图案上想办法。由于纸钞用的材料比较特别,而且要有政府的批准才能使用,从材料上有效的减少假钞出现的机率。要是满大街都能买的纸,造假的人根本就不需要费力气就可以印刷出假钞了。要想印制出民间难以造假的纸钞,就要设计花纹和图案都比较多,且难度大的图案,这样才不易被模仿。纸钞上印刷的图案错综复杂,这样就算是拿在面前临摹,也何难实现。 蒙古人造币用的纸也由专门作坊抄造的特种纸,这种纸以桑树皮为主料,添加适量的棉、麻植物纤维抄制而成。纸质暄厚挺阔柔韧耐磨,且又耐水、耐腐蚀。缺点是颜色暗淡发灰黑色,如印墨及印制技术稍掌握不好,钞券就会呈现出字迹图案模糊不清,未发行即成昏钞。而这种纸产于四川,那里早在蒙古人的统治之下,偷运也要谋划安排,无法及时获得。制版同样不是朝夕可成的事情,即便不能造的完全一样,起码也得有九分像才能瞒过世人的眼睛。 正是基于上述的困难,赵昺决定两条腿走路,先以兑换会子为契机试水,完成机构的组建、打通渠道,捞取第一桶金,同时扰乱江南货币市场,使得中统钞和会子的兑换难以为继,从而破坏蒙古人妄图控制江南经济的图谋。与此同时,开始仿制中统钞的模板,试制或购买印钞所需的专用纸张。一旦成功,便立即投放市场,并借机大肆利用假币购进物资,补充琼州不足之余。 而大量假币的入市,进而会造成中统钞迅速贬值,抬高金银的价值,使其丧失在江南市场上的信用,使中统钞更难在江南立足,或是形成几种货币共存的局面。最后的结果便是江北市场也受到波及,物价飞涨,使元廷不得不靠超发来维持市场,引起全国性的通货膨胀…… “殿下,我们总计局人多嘴杂,操办此事怕是多有不便,是不是……”庄世林吞吞吐吐地道。 “嗯,总计局确实不便主持此事,那便由内府事务局操办,由你们总计局协理,如何?”赵昺当然清楚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外人所知,对内部也要保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事务局是当前最为隐秘的部门,且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们操作,既然无法迈过去,拉进来最好。 “殿下高明,事务局手里掌握着几支商队,又有铺子,他们操办此事要方便的多。”庄世林在广州曾参与事务局布置眼线的事情,知道些内幕,当然十分赞成殿下的安排。 “既然如此,那边请郑主事一并过来商议!”赵昺立刻吩咐人去召郑虎臣速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7章 火门 郑虎臣可以说是王府中除了王爷外最忙的人了,现在各部都已经搭起了架子,投入工作,不需他亲自东奔西走的四处收集情报。而为了应对各处蜂拥而至的信息,事务局总部也进行了改组以便管理、以便协调各分部工作,训练培养谍报人员,分设总务处、情报处、作训处、交通处,行动队改为行动处五个部门。同时应王爷的要求设立特勤处,不过现在只有一个气象小组和一个专门负责为殿下搜买稀奇古怪物品和人才的采办组。 到琼后,王府的住处太小无法安排这么多人员入驻,郑虎臣又忙着在王府附近找寻了一处僻静的宅子作为办公场所,又在城外为作训处选定了一处荒僻之地营建训练基地,以便尽快开始培训谍报人员,应对越来越多的任务需求。而今天刚回来便又被殿下喊了过来,不过他也习惯了,谁让自己是殿下的第三只手呢! 郑虎臣来了以后听了殿下的构想,并没有觉得吃惊,因为他早被其满脑子的奇思怪想弄得麻木了。现在别说印假币,就是说上天入地他也不新鲜了。前两天,殿下就设计了个叫什么水下呼吸器的东西,人戴上后便能不必露头换气在水下长时间潜游,从而不被水面上的人发现,让大家觉得神奇不已,尤其是受行动处的水鬼们欢迎。 对于让自己主持此事,郑虎臣也不意外。制造假币那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别说是鞑子那方面,就是府中这些大儒们知道了都能把殿下洗吧洗吧生吃了,而自己作为殿下那支看不见的‘黑手’,他不干谁干啊!不过他也觉得这是件一本万利的好事,如此不仅能扰乱敌国的经济,还能肥了自己,又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反正最后一切都是忽必烈买单,大家连个谢字都不用说…… “殿下,事务局正好刚刚买了块地皮准备建个庄子,那里偏僻的很,方圆十里难见人烟,且又有重兵把守,出入皆在监视之下,保密没有问题,将地点设置在那里神不知鬼不觉。殿下以为如何?”制造假币的地点,郑虎臣马上想到了再建的培训基地,那里只需隔出一块独立区域便可,反正地方大得很。 “那里出入可方便?”赵昺觉得不错,不过自己花了钱,地儿还不知道在哪。想到原料和成品需要运进运出,交通必须得方便才好。 “殿下无需担心,那里虽不通陆路,但有一条水道可通小船,出入还算方便。”郑虎臣答道。 “好,地方有了,负责雕版的人也要尽快找到,不然开不了工啊,是不是从都作院遴选几个!”赵昺在甲子镇时便注意搜罗各种匠人,可以说其中五行八作样样齐全,找几个雕工应该不难。 “殿下,这个容易解决!”郑虎臣说道。 “哦,你知道何处有这样的巧匠,我们可重金礼聘!”赵昺惊喜地道,他本来还为此发愁,没想到在郑虎臣眼中根本不是事儿。 “殿下,根本不用重金礼聘,只要让他们能吃饱便会感恩不尽了!”郑虎臣摆摆手道。 “还有这等事情?”赵昺更加惊异,世上光干活不给钱的好事谁都愿意。 “殿下,这琼州便有火门中人,只需将他们找到一切便都有了!”郑虎臣笑笑说道。 “火门?他们是干什么的!”赵昺糊涂了,做假币和火门有什么关系啊! “哦,属下冒昧了,火门是江湖人对造币人的称呼……”郑虎臣见状立刻醒悟,殿下生于宫中,哪里知道这江湖中的事情,更不会知晓这些隐晦的黑话,于是详加解说一番。 原来早在汉代的时候,假币就已经泛滥成灾了,在江淮一带情况尤为严重,假币泛滥严重扰乱了金融秩序,对国家的经济生活造成恶劣的影响。政府被迫采用严刑重典,在汉武帝时期,私自铸钱被处以极刑的人多达数十万。而历朝货币皆以金属货币为主,在造假的时候需要进行冶炼,因而造假钞的行当便有一个别称——火门。以后火门也就成了造假钞的代称,包括后世伪造纸币的行为。 “火门中确有许多能人,他造假钞并非皆用铜板,可以是铅锡索铸,也有以硬木,甚至瓦片雕刻而成。采用的纸张则是已经作废的宋朝纸币‘关会’,也有用白纸或者普通纸张经过熏烤之后印制假钞的。此外他们还能采用剔、补、修、挖等手法将面值以小变大,以旧变新,使人难以识别,令官府防不胜防啊!” “呵呵,他们确实是有本事,那他们也可以制造中统钞了?”赵昺听了也笑了,原来造假币也是有传承的,后世的‘同业者’造假也无外乎采用这些方法。 “殿下不知,因为中统钞能兑换白银,当然也是火门喜欢看顾的。不仅是这些纸钞,便是盐引、茶引、关券同是他们仿造之列!”郑虎臣言道。 “还是郑主事有见识,这些隐秘之事都甚为了解,以后还要多加指教!”庄世林拱拱手道,他是买卖人自然短不了收到假钞,也知是有人造假,却知之甚浅,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自己还大言不惭的说很快便能上手,想想真是汗颜,这也幸亏郑虎臣来了,否则就闹了大笑话啦! “庄主事拗赞了,郑某人早年做过县尉,有缉拿匪盗之责,因而对这些江湖秘闻略知一二罢了。”郑虎臣还礼道。 “如此说来,郑主事与火门中人还有联络,那便叫他们来一同发财吧!”赵昺两眼放光道。他清楚这火门就是团伙犯罪,不仅有精通造假的人,也必有负责销赃的渠道,熟知制度上的漏洞,这样才能屡屡得手,有了这些专业人才的帮助事情就好办多了。 “殿下勿急,这些人都是在殿下治下,敢不从命,可还需殿下发话,属下才能前去招纳他们啊!”郑虎臣施礼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8章 括银所 假币扰乱国家经济,引起通货膨胀,无论何时都是重点打击对象,为此古时的纸钞上还都加印一段话,大概都是造假者重惩,举报者有奖,以为震慑。但与现代烟盒上印的‘吸烟有害健康’一样,该吸烟的还是吸,该造假的还得造,巨额利润和香烟一样都会使人上瘾的。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好狐狸永远斗不过好猎手,造假者总有被抓的一天。按照大宋律例,主犯处死,从犯流放三千里,南宋的地盘已经严重萎缩,这三千里也就到了琼州这流放者的圣地了。 多少年来积累下来,琼州的劳营中自然少不了从大宋各地押送来的火门中人,因而郑虎臣才会说他们都在殿下的治下。而劳营便相当于现代的劳改所,吃的是猪狗食,干的牛马活儿,所谓的急难险重任务基本都是由他们承包,工钱自然是没有,其中病死、累死、意外死的人不计其数。如果能脱离这魔窟,还吃上饱饭,这些人当然会趋之如骛,敢不尽心尽力。 既然如此事情便简单了,但赵昺觉得还是小心为上,毕竟骤然抽调这么多犯同罪的犯人太过突兀,有心人一看便知。如今各处都在大规模搞建设,劳营中的人犯肯定是参与其中,死伤也在所难免,那么只需将分在各处的火门中人以各种的名义暗中抽调,再以其他人的名姓顶替,便能遮住绝大多数人的眼睛。具体怎么操作事务局的人比赵昺熟悉,自然有办法能做的滴水不漏,而这些火门中人名姓尚在,人却永远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遴选人手,设置工坊,便由事务局主办,同时要利用现有网络提供信息,协助打通运送往返渠道,保护人员和财物周全;总计局则要派员操作,如何兑换,贩卖何物,走何渠道都要考虑好。”赵昺想想又说道,“你们两家要通力配合,不可因一己之私而误了府中的事情,若被本王知道你们相互擎肘,内斗不休,定严惩不贷。” “殿下放心,属下不敢!”郑虎臣和庄世林两人相互瞅瞅齐声施礼道。 “敢不敢的以后便知,但本王知道此事获利甚大,难免会让人眼红做出些不妥之事!”赵昺并未想过去那样让他们平身,而是接着教训道。他清楚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往往什么事情都敢干,父子成仇,兄弟反目都是常事,做出背主弃义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因而必须事先予以警告,让他们明白。 “没有殿下,属下今日还是一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郑虎臣再次施礼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属下还是知晓的,绝不会为些许小利做出不忠不义的事情!” “殿下,属下虽出身商贾,身份卑微,但也有忠义之心,绝不敢因私忘公,毁了殿下的大业!”庄世林自知几斤几两,没有殿下一力提携现在给王府的人提鞋恐怕都不能。更晓得自己的富贵是与殿下休戚相关,其若是败了自己也将一无所获,这笔账他还是算得清的。 “呵呵,做得好,本王也不会让你们白忙的!”赵昺笑笑道,他知道只凭嘴说没有实惠是不行的,利益均沾事情才能长久,“如果事成,本王会抽出一成作为赏赐给你们,五成归内库,四成归总计司调度以备不时之需。” “谢殿下!”两人兴奋地说道,一成听着不多,但因为基数大,两局所得也是一笔巨款。而他们也知内府开销不小,不仅是府中平日的吃喝用度,还有事务局、老营所需都是从内府中列支。另外殿下手又松,有钱了从不吝啬,基本是有求必应,可他除了喜欢弄些新鲜玩意有所开销外,算起来五成收入用于自己身上的却很少。 “不必谢,这是你们辛苦所得,理所应当!”赵昺小手一摆大方地说道。 “殿下,属下以为只利用事务局的外围人员去兑换、贩运假币虽然风险小,但不能大笔兑换,否则会引起怀疑,因而周期长回钱慢。不若再成立一支船队专司倒兑假钞,那样即使出现十万百万的款项也难引起鞑子怀疑。”郑虎臣说道。 “你详细说说。”赵昺正愁钱来得慢,现在有好法子当然十分感兴趣了。 “殿下,蕃商来我朝贸易多是携带珍奇香料,除了以物易物外,会将货物贩卖。但我朝禁止铜钱出海,他们便会在离开时将会子兑换成金银。而鞑子也是如此,他们也只准用纸钞易货,离岸时准蕃商将纸钞兑换成金银……” “本王明白了!”赵昺听到此拍案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冒充蕃商,前往鞑子的平准库以假钞兑换金银,而我们打着蕃商的旗号,鞑子便不再起疑,只以为是正常交易,是不是如此?” “殿下一猜就中,正是如此!”郑虎臣也击掌道,“我们不仅可以兑换金银,还可借机大笔买进所需,同样也不会让鞑子起疑,风险也少了许多!” “好主意,那样我们便这次冒充波斯人,下次便扮作大食人,射一箭换一个地方,让他们认不清路数,也摸不清规律,即便觉察到也难以抓到人!”赵昺大笑道。 “就是如殿下所说,我们便让鞑子抓瞎,被人骗了大笔的金银还找不到苦主!”郑虎臣也笑道。 “好,如何操作便由你们二位做主,到时分钱与本王就好。只是我们动作要快,等鞑子发觉受骗就会广而告之,严令追查,再想得手就困难了!”赵昺说道。 “殿下所言极是,现在鞑子刚刚颁布诏令,出现大范围的兑换都会以为是正常,若是长时间如此必使平准库吃紧,就会发现其中有假。而这时大小火门也必会活跃起来,到时是咱们发了财,他们背黑锅,难以追查到咱们王府!”庄世林也十分赞同殿下所言。 “殿下,既然差事已然分给我们事务局,遍请殿下赐名吧!”郑虎臣拱拱手道。 “嗯,那就叫内府括银所吧!”赵昺本想仿着前世叫大宋平准库着,可又想这么叫容易引人歧意,还是入乡习俗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199章 潜移默化 转眼进入八月,帅府军入琼已经三个月有余,此时琼州虽说不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也令人耳目一新。∮府城此前干净的地儿不能说没有,可也就州衙所在的一条街上还算干净,但也免不了踩上马粪、牛屎,其它地方便让人不忍呕吐了。只排水沟便不知多少年未经清理了,每逢一场大雨便污水横流,垃圾顺着水流四处飘荡,而蚊蝇也是无处不在,吃饭时若不小心便会吃到肉了。 但自帅府进驻的次日便在各处贴满了布告,晓谕各街、各坊和城中商户、居民,自即日起垃圾要到指定地点投放,不得随地大小便,即使骡马出门都得带上粪兜,房前屋后的水洼必须清理,雨后不得有积水。与此同时,帅府军出动兵丁对全城水道清淤,州县衙门也指派专人清理垃圾,监督各户清扫门前街道。可大家随便多年,只当是官府做给小王爷看的,只想马马虎虎应付过去算了。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帅府这次却是当了真,每日巡城的士兵兼任起督查的责任。凡是发现有牲畜未带粪兜的,立刻将牲畜扣押,着令配带完毕,将便溺清理干净才允许领走;发现随地便溺的人却没那么客气,抓住后当众处以鞭刑,尿尿五下,拉屎翻番,打完后还得清扫街道五日;抓住随处倾倒垃圾的,没二话这条街上的清运工作便由你承包了。没有苦主也不打紧,工作便由保长和距离最近的住户、商铺承担,以惩戒其未尽劝导之责。 没几天功夫大家都知道了那些看似和气,还经常扶老携幼的大兵们都是笑面虎。无论是谁只要被抓住了,必定逃脱不过惩戒,挨过揍的老百姓就不提了。便是琼州的一位团练因为未给自己的马带粪兜而在大街上铲了半天牛屎,而大小保长们领着一家老小扫街更是成了琼州一景。在城中居住的位致仕的老大人据说曾做过四品官,在这城里知州见了都要行礼的,可也因为宅子后门有垃圾未清理被罚,羞得老头寻死觅活的,还要去寻知州大人告状,但大兵们不为所动,告诉他便是要死也要先把门前清扫干净。 大兵们如此妄为,自然惹得些乡绅、耄老们的不满,他们聚在一起并联络府学的士子们前往衙门上书,称军将当众殴打百姓,羞辱官员乃是有辱斯文,骚扰乡里、破坏乡俗,应予以惩戒,还府城朗朗青天。知州赵与珞亲自接见了上访团,解释一番用意后,两手一摊说:布告是帅府贴的,兵丁是抚司派出来的,他们州县根本管不了,只能向上转呈。并私下透露这皆是卫王殿下定的规矩,帅府军中早已实施,为此打死人的事情都发生过。 一帮人听了立刻傻眼了,这府城中住着的最大的官早已不是知州,而是卫王做主了。而殿下只是个孩子,跟他讲理恐怕除了落个以大欺小恶名外也得不到什么,弄不好殿下见了这么多人,吓得哭闹起来他们以下犯上、惊扰王驾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大家琢磨琢磨为如此小事叩扰殿下也不值得,还是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于是乎一场轰轰烈烈的上书行动便虎头蛇尾、无果而终了。 风波之中百姓们不知内情,却看到昔日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被弄得灰头土脸,也知自己更翻不起浪来,便也认头了,不再愤愤不平而是自觉的维护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清洁,主动劝导和举报那些随意‘糟蹋’自己劳动成果的坏人。于是乎时间不长众人发现城中街道干净了,出门时需掩鼻而过的地方少了,也难得出门就踩一脚****了,尤其是苍蝇蚊子再也不肆无忌惮的扰人烦。 环境日渐转好的一天,帅司突然敲锣打鼓的给那个曾在大街上铲牛屎的团练送去了一扇‘民之楷模’的牌匾,以褒奖他在受罚后能痛定思痛,经常率领乡兵义勇清扫街道、修桥补路之功。而那个被罚扫街的老大人对此十分不服,虽然拉不下脸来带人去扫街,但是将家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并经常劝说周围的相邻,督促保长清理水沟、池塘,保持卫生。竟也因而得到殿下‘清净之家’的亲笔,虽此净非彼静,却也让他自豪无比,专门装裱好了挂在中堂以为炫耀。 经过这番折腾,百姓们认识到殿下的话要听,违逆要挨打受罚,顺从则有奖有赏。进而凡是帅府旦有所命,无论平头百姓,还是乡绅耄老都会积极响应,修城建庙,捐资筹款兴办公益也都会尊令而行。而府城为岛上首府,往来商贾行旅众多,其中不乏八卦人士,便将城中的事情当做趣闻带回乡里。不过传来传去有些变味儿:称卫王殿下最恨有令不听的人,一旦让他知道了便会让人抽鞭子、吃牛屎;听话的人都得到重赏,还赐了文官下轿、武将下马的牌坊。 对于这些传的都没谱的流言,王府并没有追究,而各州县自然也不会多事。但他们都对殿下十分佩服,过去他们对政令难通十分头疼,以强力推行便遭百姓反对,士人们呱噪,而软了又遭上峰斥责,因而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能敷衍了事。可殿下却只利用些许小事一朝便将积弊清除,潜移默化中使得政令得以顺利实施。他们私下以为殿下之手段可以商鞅‘城门立柱’之法相媲美! 而流言传入军中,那些军官们听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摸摸屁股对那些兵丁们大吼:“老子当年只因为了一泡尿违反了殿下不得随地便溺的命令,便被打的半死。今日若是见你们如此散漫,一定扒了尔等的皮。但只要听话,殿下也不会亏待你们,看到他了吗?便是因为听从殿下的命令,时刻不忘遵守军纪,入军中不过三月就成了都头,军饷拿得多不说,还能吃小灶,睡单间!你们想不想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0章 尘埃落定 三个月的时间,赵昺当然不止干了这点网 ≯ 如今各项海防工程都接近尾声,但虽只隔十里之遥,他这个始作俑者却还未能亲眼目睹,只能从图纸和公文中一窥究竟,不能不说甚为遗憾。 海防工程东起于文昌七星岭,西至临高毗耶山,沿海设防绵延百余里。以海口浦、澄迈和临高三处为重点,分别建城设置水寨,在易于登6之地设寨筑堡屯驻兵力作为整个防线的支撑点。七星岭、澄迈山和毗耶山三个制高点在晴日可远眺雷州半岛,又分在其上设置瞭望哨监视整个海峡,一旦有敌寇船队入侵便点燃烽火示警,为布防争取时间。 海口浦扼守南渡江入海口,是琼州防守的重中之重。不但建有卫城,还屯有重兵。卫城前沿岸线堆起一道高丈许的沙堤,即可藏兵,有能阻挡登6敌军的进攻;在浅海中又布置木桩阻挡船队靠岸输送登6部队,形成纵深五里的三道防线。而港中驻有水军主力,各种战船三百余艘,同时有临近水道的上几座四、五丈高的小山筑起炮台,布置重型抛射弩炮,用以击毁靠岸的敌船,又可各自形成支撑点牵制攻击卫城敌军。 参与筑城的同时,各军完成了严军纪、明号令、知队列等基础训练,基层军官也轮训完毕编入各军,进而全军转入作战技能训练。于此同时在赵昺的建议下利用在广州缴获和购买的马匹组建了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骑军,归属都统司直辖,作为战略机动部队,以便快调动兵力,增援各部。而各州县也采用两丁抽一的方式组建了一支两万人的乡兵,平日耕田、战时为兵,以便补充损耗和负责输送辎重。 在一片杀伐之气中,邓光荐也完成了对琼州官吏的整肃,如今各州县皆以配齐主官和各案胥吏,虽然还未达到运转自如,有如臂使的地步,但是总算是事事有人管,政令得以通达、贯彻。乡里基层组织也已重建,保甲制度得到强化,使得帅府得以对全岛上下得以控制。如今在整训完毕的帅府军配合下,各州府开始对盗匪、村痞展开打击,强化社会治安,安定民心。 在数万大军的虎视眈眈之下,居于岛中的各俚硐哪敢妄动,使得赵昺制定的‘威慑为主,招抚为辅’的策略得以实施。早就依附朝廷的熟俚也听从命令配合帅府出人出力疏通通过俚区的驿道,派遣硐兵保护通行的商旅,配合官兵打击、监视不服王化的生俚。而赵昺也没有亏待他们,除了提供给他们粮草外,还送给他们些兵器、盔甲,从而使得双方得以暂时和平相处。 不管怎么说,一条环岛简易驿道算是修通了,虽然有的地方宽度只能通行一辆大车,但使得各州县6路得以贯通,物资、人员的运输不在只依赖水路。而随着驿站的建设完成,消息传递和调动兵力的度会进一步得以提高,使全岛防御一体化的设想得以实现,战备保障情况也大为改善。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一条缚住俚硐的锁链,在未能完全收服他们的情况下,也是防止内乱的无奈选择…… 忙乱之中,赵昺主抓的几件大事也都有了结果。最让他挂心的雷州之事终于尘埃落地,说起来经过是按照自己的设想展,但结局脱离了剧本,没有达到他想要的。 在赵昺请辞的奏表送到朝廷后,还是引起一阵骚动,最初众臣乃至太后都相信卫王所述是真,毕竟他岁数还小,要掌控那么大的局面十分困难。更多的人却是相信卫王到达琼州后才知那里条件艰苦,是想借机脱身,以便离开那荒蛮之地回归朝廷。但撤换一路之,又是以亲王身份出镇地方的皇子,当然不能草率为之,于是太后几次召众臣商议,可因意见不一难以定夺。 对于殿下举荐曾渊子为制置使众臣却是出其一致的反对,以江万载和刘黻为的一班人认为其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逃走,说明他德行有缺,不能委以重任。而以陈宜中为的一班人也不同意,因为他们知道守住琼州海峡才能保住最后的逃命通道,既然知道大家同为一路货色,又怎敢将自己的小命交到其手中。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主张由曾渊子主持广南西路事务,毕竟其曾是朝廷重臣,殿下比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要强的多,而由其辅助殿下守卫琼州也不失为非常时期一良策。但他们位低言轻得不到几位重臣的支持,也只能说说了事。因而曾渊子谋划夺权之初便输在了起跑线上,这局赵昺却胜在了解人心之上。 随后江万载受到应节严的来信,方得知此事皆由江璆而起,其为了能还曾家之情不惜违犯军法擅自率军出走,帮着曾渊子攻取了三州之地,却把自己置于了死地。而曾渊子则欲江璆之力谋取广西南路大权,并控制帅府,为此其不惜截杀帅府信使以切断江璆的后路,使殿下和他产生嫌隙,成为自己的马前卒。而殿下获知原委后,为保江璆性命,也是为兑现对自己的承诺才不得已出此请辞让位的下策。 江万载知道殿下‘诡计多端’,也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侄子竟会因私忘公而疑惑不已,也开始怀疑这是殿下金蝉脱壳之计,借以离开琼州。恰在此时曾渊子的告状信也到了,倒打一耙称江璆为争功无令出兵雷州,并借攻取三州的功劳敲诈地方,大肆敛财,强征丁壮以壮大实力,试图脱离帅府独树一帜。他看不过江璆‘倒行逆施’之举,特向朝廷上书弹劾。 两厢对比之下,再想到曾渊子的为人,江万载还是宁愿相信卫王,但他却不想殿下为江家而失去权力,从而危及琼州,于是特向太后请旨彻查此事,结果便是赵昺安然无恙,江璆以转运使之职兼领高、化、雷三州。遗憾的是朝中有人为维持所谓的平衡,以牵制帅府,仅撤销曾渊子宣谕使之职,申饬一番后仍令其领雷州知军之职……(未完待续。)8
正文 第201章 生产线 时疫,也就是疟疾在赵昺开出药方后,多数病患都活了下来。 而在他的关心下如今每个营帐中都配了蚊帐,每个士兵腰里皆挂着个驱蚊的香囊,营地低洼全部被填平,并修了带有沟盖的排水渠,减少蚊虫的孳生。一系列措施实施后,使得疟疾病率得以大幅度降低,新增患者也在可控之内。不过这回神医的荣誉归了郝云通,也凭此在医药院站稳了脚跟,再不必战战兢兢看他人眼色行事了。 一直深受赵昺关爱的都作院在参与大规模的海防建设的同时,也抓紧自身建设;如今已经兵器作生产出第一批刀枪弓弩;而火药作也已投入生产,试制出高爆黑火药,并进行了细分,以装配不同的火器;被服作日夜赶工完成蚊帐的生产,并为全军每个官兵缝制了两套军装换下了各自杂七杂八的旧衣;盔甲作也开始生产,但还是主要修补缴获和收集的旧盔甲,现在一线参加巡逻的部队都已配了皮甲,都头以上军官配了铁甲。 最忙的当然还是船场,帅府水军的战船有多半都是民船和商船,虽然也可以用于作战,但毕竟有凑合的意思,可打仗不是凑合的事,因而赵昺一力要求必须经过改造,否则不准入役。这也幸亏琼州这地方海上商贸的展带动起了修、造船也的展,培养了不少熟练工匠,于是这些人全部被征调参与其中,才能保证工程的进度。 而最令赵昺兴奋的是十艘龟船皆以如期完工。为了保证能尽快形成战斗力,在组织路上模拟训练的同时,他还命令摧锋军选派一批官兵在改造期间就上船熟悉船的结构和各部分的用途,这些人不仅要承担试航,测试龟船各项性能的任务,还是拟定的船上各部门长。待他们能熟练掌握各种技能后将承担起培训新人的责任,赵昺就是欲通过以老带新的方式保证摧锋军尽快成军。 因此第一艘龟船下水的时候,整艘船上从摇橹的水手到负责指挥的船长都是军官,且全部为配。也就是一个职位有数位副手,光副船长就有五个,而赵昺要不是担心试航时一旦出现事故,他恨不得让十艘战船的所有部门长全部上船实习。最后谨慎斟酌后还是打了个对折,否则船沉了,整个摧锋军的军官便损失一半以上,他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损耗。 新船下水时,船上除了这些实习的军官们,还有帅府按照惯例派出的书吏。这些人此次的任务不仅要像往常那样记录每个参与者的表现,还要负责记录船在各种海况下的性能。比如在顺风、海况良好的情况下,分别用帆、用橹驱动船只的度,帆橹并用时的最大度等等。殿下事先已经绘制好了相应的表格,上面标明了要记录的项目和标准,他们只需根据实际情况如实填写就可。 而无法参与试航的赵昺便能根据汇集的各项数据对船只的各种性能进行评估,从而判断哪些地方应该改进,哪些方面应该注意,哪些行为是绝对禁止的。随着数据积累的增多便能编制相应的操作守则,然后据此再编辑战斗手册,这样就可以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出航,什么情况下可以投入战斗,可以在战斗中采用何种战术,出现险情如何应对等等。 赵昺如此做是无奈,也是形势所迫。他清楚古代的军事人才多是出身于行伍,靠着一枪一刀拼杀出来的,而这些武人多半肚子中没有什么墨水,甚至许多根本就是文盲,导致他们许多经验只能靠言传身教进行传承,这才有了将门虎子之说。许多军队的崛起往往都是随着名将的出现而出现,一旦将死则军队很快便衰亡,这其中出了将领的个人魅力外,也有着传承出现断代的问题。 大家也都知道古时的兵书说得都十分笼统,重于战略而轻战术。再者汉以前文臣武将并不像后世那样区分严格,文武之分只在于岗位的不同,以文代武或是以武为文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他们才能写出传世的兵书。而汉唐之后文武殊途,武将便难有前时风光,更多的是凭借个人的天赋和勇力博取功名。即便宋以后始设置武举培养、选拔军事将领,但更多的是注重勇力,疏于战略战策。这也是史上留名的名将以武入仕者寥寥无几,更多的却是像狄青、岳飞、韩世忠这样行伍出身的原因。 赵昺知道帅府军存在的致命弱点,真正懂军事的将领除了应节严和江璆以外真没几个,即便是赵孟锦过去只是一个副将,手下兵员也就是千人,所以更多的是用其勇,而非其谋。底下的基层将领更是如此,许多人入帅府军前还都是乡绅、农夫,军事常识许多人都没有,凭的皆是一腔热血和威望聚起一班人,转眼便成了军官。 可战争一起死伤是成千上万,伤亡最惨重的也是作为军中中坚力量的基层军官,如果得不到及时补充必会影响战斗力。可赵昺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建立军校,只能通过短期集训的方式培养军官,可他们也就是补补基础的行伍知识,离一个合格的军官还差的远。尤其是水军,与步军相比这算是个技术兵种,面对的情况更为复杂,需要更长的时间积累经验,而培养一个新人也着实不易,一旦出现伤亡便无人接替。 赵昺现在通过派遣书吏记录训练中的每一个细节,便是借此积累经验。他可以通过多种数据分析出哪种训练方式最优,操作方式简便有效,剔除坏的、留下好的从而总结一套系统的训练方案,大家照做就是。从而像生产线一样生产出合格产品,达到加快人才的培养的目的。当然这种方法也有缺陷,容易使人思维固化,缺乏创造性,使得军队战术呆板,缺乏灵活性,但这却是当前解决问题最合适的方法……(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2章 勇士号(一) “活了两辈子终于见到真的了!”景炎二年八月初六,这本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可赵昺却有点小激动,他在码头上徘徊了许久,眼睛就没离开面前浮在水面上的这个‘庞然大物’。 ≥ ≤银灰色的涂装,长椭圆的船体,全覆盖的船身,背上布满了长长的铁锥,船头上高昂的龙,与梦中所见是一模一样。 赵昺在第一艘龟船改造完毕的时候便想前来看看,但是却被应节严等人劝住了,因而未能参加航,使他甚为遗憾。在预定的十艘龟船全部改造完毕后,周翔见剩下许多材料便请示殿下是否能从头到尾的造一艘龟船,一来避免材料浪费;二者可以让工匠们熟悉下全部工序,以便为来日再造积累经验。他想想便同意了,战船就是打仗用的,上了战场不可能没有损失,多一艘备着作为训练舰也可以,再说周翔说得不无道理。 航自己这个设计师没有参加,此次他不想再错过。央求了三位师傅半天总算让他们同意自己以视察海防名义出府透透气,至于乘坐什么船他可没有说,才有了自己一睹龟船真容的机会。到了码头,应节严现殿下要坐的却不是御船,而是这艘奇形怪状的龟船。但其也不好当众拨了殿下的面子只能默认了,不过他心中对此也是十分好奇,正好借机一探究竟。 “周主事,这船艏雕的怎么似龙非龙啊?”赵昺瞅着兽头看了会儿问陪从的周翔道。 “殿下的船样就是如此啊!”周翔冲殿下挤挤眼睛道,“这狻猊传说是龙之九子之一,形如狮,喜欢喷云吐雾,能食虎豹的猛兽,亦是威武百兽率从之意,正与其设置相符,大家还都赞殿下构思巧妙呢!” “好,雕的竟如此逼真,简直可乱真了。”赵昺一经提醒立即醒悟。这龙在宋时已然是皇帝的专属之物,他人擅用便是僭越。自己这个正牌龙子龙孙穿的也只能是去了一指的四指蟒袍,船用龙那也是不行的,这也幸亏自己雕工有限,刻的似像非像,而船龙头除了作为装饰品吓唬敌人外,还有在其内燃烧毒物从口中喷出,遮掩迷惑敌军的作用,却被工匠们误以为是狻猊。 “多谢殿下夸奖!”周翔满脸堆笑地施礼道。 “那众人又如何称呼此船?”赵昺好奇地问道,棒子们因其形似龟而称为龟船,他想看看中国的古人是如何看待的。 “霸下舟!”周翔立刻答道,却又附身在殿下耳边轻声说,“大家私下都叫龙船!” “好,好名字……”赵昺听了连声说道。心中却说咱们老祖宗就是比棒子聪明、有修养、有品味,这霸下是赑屃的别称,,形似龟却不是龟,其和狻猊一样是龙子之一,这可比乌龟好听多了,虽然这个时代乌龟的名声还不错。 “殿下、抚帅请登船吧!”陈任翁眼见殿下看了几遭,该问的也问了,估计差不多了,深施一礼道。 “好!”赵昺当仁不让的先踏上舷梯从前舱门登舟,他特意看了看,舱壁和船舷之间只留有不足半尺的平台,仅能容下一只脚,想要凭这么点地方完成跳帮根本不可能。 “陈统领,这船可安稳?”应节严看殿下上了船,轻声问道。 “抚帅放心,这虽是新船却也经过了十数次试航,此次返港乃是加装弩炮,水手也都是从各船上精选的,绝不会出现问题。”陈任翁拱拱手答道。 “如此最好,若是有些许差池,本帅绝不饶恕。”应节严点点头,但还是警告道。 “旦有意外,末将甘当军法!”陈则翁也肃然答道。 赵昺却没有那么多顾虑,起码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他进入船舱后便直奔底舱,陈则翁欲上前引领,却被周翔拉住了,因为其知道这个世界上若说王爷对此船的了解成第二,那就每人敢称第一。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虽然他没见过实物,但图纸、船样皆出自他的手,内部的每一个部件在什么位置都已经刻在了脑海中,即便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因为龟船船体本就是封闭的,而处于水下的底舱更加幽暗,全凭挂在舱壁上的水晶灯照明。如此奢侈的配置也是有原因的,底舱除了放置压舱物外,为充分利用所有空间,往往是作为仓库使用的,里边还存放着大量生活和作战物资,这些都是易燃物,一旦失火便会迅蔓延到整个船舱。而船行海上摇摆剧烈,普通的灯台是敞开的,只需溅落一个火花就十分容易引起火灾。 当前的条件下也只能用水晶为灯罩对烛火进行封闭,以避免生意外火灾。改进的代价是高了点,但与一艘船的价值和满船官兵的性命相比都不算什么,何况也符合赵昺一贯以来钱要花在刀刃上的原则。而绝对不要轻视这么一点的改进,很有可能一点点的改良便能改变一场战斗的胜利。 适应了下幽暗的环境,赵昺继续前行,舱里充满了淡淡的桐油和油漆的味道,不过却不想现代化学涂料那种刺鼻和熏得人睁不开眼的感觉。他边走边看,还时不时的跺两下底板,敲敲舱板。而王爷这些小动作却让跟在后边的周翔很是紧张,他知道有经验的工匠听着回声便能判断出木板的薄厚,搭接的舱板间是否留有空隙,殿下显然也不是无的放矢。 “不错,真材实料,做工精细,货仓分割的也算合理,但是切记生活物资和作战物资千万不要摆放在一处。通道要清理干净,不准堆放任何物品,时时保证通畅!”赵昺转了一圈后摆着小手指点着道,“另外水仓要定期清洗,储存的淡水平日不要过五日,且要注意随时补充,以免战事突起而误事。” “是、是……”几个陪从参观的人都连连点头称是,就差拿个小本随听随记了,这让赵昺突然产生了种错觉,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像‘三胖’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3章 勇士号(二) 赵昺一行人循梯而上回到一层便是桨舱,这里便相当于现代舰船的动力舱。其位置高于水线,低于船舷,舱中净高在六尺左右,赵昺在里边蹦高都没问题,倪亮这样的个头儿活动也不会受限。舱中两侧各置橹十条,靠近舱顶部开有舷窗,风浪大时可以封闭,平时用于采光和通风,因而比之底舱要清爽许多,并不感到气闷。 在底舱的前部和后部均设有木梯,方便人员上下。前方放置小型战鼓一面,这就相当于节拍器,桨手通过鼓声的缓急调整划桨的节奏。而尾部设有厕所,用于解决生理问题,又能保持船舱中的卫生。因为船的整体长度在十一丈余,宽度最大处二丈五尺余,看着面积不小,但还要留有摇橹的动作空间,则舱室便显得拥挤。而这其中还要安排水手的吃喝拉撒睡,就需要好好的设计和安排了。 “谁是水手长?”赵昺进舱,船员们以列队迎接,他看了看问道。 “禀殿下,卑职蒋春添为水手长!”见殿下询问,站于队首的一个汉子出列行礼道。 “嗯,本王问你,你属下有人几何?”赵昺看他胸章为蓝色,正是中低层军官的标识,点点头问道。 “禀殿下,水手队置水手长、副长各一,下有桨手四十人、帆缆手六人,计有四十八人!”蒋春立定报告道。 “蒋队正,桨手或帆缆手若有伤病,不能履职,如何处置?”赵昺又问道。 “禀殿下,出海前若有人报伤病,由随船医士相询,确认后报知船长禁止上船,由指挥使自预备人员中抽调补充;出海后若出现伤病,如人数较少则在本队中调配,本队无法调配则上报船长从本船中调配,以保证船只正常行驶!”蒋春立刻答道。 “不错!”赵昺人模狗样的点点头微笑着道,“舱室狭促,你们又如何放置随身物品及休息!” “殿下,请看!”蒋春退后一步蹲下掀起脚下的底板道,“平日船员个人随身的衣物、被褥及杂物皆存放放于此,休息时取出,不用时放回。还有地方是用于存储武器及工具的,甚为方便。” “船员休息采用轮换制,以巡航时以帆驱动,留帆缆手二人,桨手十人值守,每两个时辰轮换;若进入战备,则以桨手二十人,帆缆手三人值守,仍是每两个时辰轮换;战时则全员在岗值守,不得擅离。”蒋春站起身拉开舱壁上折叠的搁板说道,“非轮值人员可在搁板、橹台间隙席地而卧!” “那你在何处休息?”赵昺看过点点头,如此安排完全可以满足水手们都有休息的地方。 “殿下,卑职及副长分居首尾梯下隔间!”蒋春后退两步拉开木梯下的隔间门说道。 “不错,安排的甚为妥当!你们以为如何呢?”赵昺探身进去看看,隔间的空间并不大,也就是放下一张窄床和一张书案而已,但这却标明了阶级与特权的存在,而阶级在军中是必不可少的。 “禀殿下,卑职以为甚善,使物有定处,人有所安。比之其它战船方便了许多,彼时如遇大些的风浪则杂物乱滚,人也无所把持!”蒋春又指着无处不在的扶手、暗格说道。 “此皆是出自殿下之手,便不要考教他们了!”周翔笑着说道,船上的水手听了都十分惊奇的看向殿下,“难道你们还不信?这船上的每一样东西,每一次设计都是殿下亲自设计的……” “如遇险情如何逃生,可否知晓?”赵昺听了心里美滋滋的,看来自己的苦心确实没有白费,他摆手制止了还要啰嗦的周翔,又随手指了一个桨手又问道。 “禀殿下,出舱作业、轮值及有战事发生时必须身着救生衣。如船只遇险,必须身着救生衣等待命令;若需弃船,按照职务由低到高的顺序乘救生船撤离。”桨手挺直身子答道。 “嗯,不错。”桨手的回答皆是手册上载明的,能一字不漏的背下来,说明还是用心的,“你们可曾操练过?” “禀殿下,统领严令每十日必须进行一次求生演练,摧锋军上下人人皆要参加,不合格者禁止上船!”桨手回答道。 “陈统领干的也不错啊!”赵昺看向陈任翁说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现在摧锋军已经取得的经验,针对各个岗位制定了训练大纲,展开有计划的训练,当然这也是他的授意。 说话间应节严几人正拿着件救生衣研究,赵昺笑笑没有说话,这东西在现代几乎沾水的工作都是标配,可在这个年代还是新鲜事物。而古代不可能有泡沫、橡胶这类东西,他只能用一种重量较轻的软木代替,分成数块以橙色细麻布包裹用皮带连接,上面还配有一只哨子。而龟船的救生船则采用折叠冲锋舟的样子置于舱内,一旦有警则从尾门推入海中,却不是像其它战船那样在船尾拖带小船作为救生之用。 “殿下真是偏心,这种好东西都给了摧锋军,其它水军却没有啊!”刘洙看了不无嫉妒地说道。 “呵呵,我们这里都是试用,待做出好的来才会给其它各军配发,可不是殿下偏心啊!”陈任翁笑着替殿下解围道。 “陈统领,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那将船都不比你这船舒服,现在都想与你换换,做这摧锋军的统领!”刘洙揶揄道。 “不要取笑末将了,如今所有船只都已入役,却连船号都没有,还说殿下偏心!”陈任翁面带沮丧地说道,可大家却头也听出话音中不无得意。 “殿下正在,赶紧讨要啊!”大家见状半是怂恿,半是起哄道。 “殿下赶紧赐名吧!”应节严也凑热闹道,而边上的众将也跟着嚷嚷,唯恐不热闹。 “这……”赵昺前世根本没有给人题词、取名的资格,到了大宋也都是能躲就躲,唯恐露怯,可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抓耳挠腮地想了想道,“摧锋军取自摧敌于正锋之意,此乃勇士之为,便叫勇士号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4章 勇士号(三) 赵昺的话虽不是金口玉言,但也是一言九鼎,于是其它龟船的船号便都已勇字为头。大家也觉起的贴切,陈任翁又借机请殿下亲自题写船名,大家便簇拥着他上了顶舱,这里早已备下了笔墨。这让他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可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也能献丑了。 盛情之下,赵昺酝酿了半天,憋着气、红着脸、拿着劲,挥毫泼墨,写下了‘勇士’两个大字。而陈任翁却不肯放过他,请殿下一并将其余十艘船的船名都顺便题了。他叹口气,反正丢一次人也是丢,丢十次也是丢。一咬牙、一跺脚,大笔连挥分别写下勇猛、勇敢、勇力、勇毅、勇气、勇略、勇武…… “陈统领,看你船上的战兵军姿严整,定是战力不凡啊!”应节严看看列队两厢的四十名战兵,似有感慨地说道。 “抚帅拗赞了,不过这些兵丁也皆是从军中选出的锐士,皆有以一当十之勇!”陈任翁听了夸奖当然是喜上眉梢,谦逊地说道。 “嗯,看着便勇悍之士啊!”应节严瞥了眼还在题字的殿下拉着长音儿大声道。 “我靠,还是师傅懂我!”赵昺心中暗道,手下却没闲着笔走游龙写下最后两个大字‘勇悍’后,掷笔于案长出口气,暗自向应节严拱拱手。 “哼!”老头儿鼻子喷了口气似是没看到,心中却暗下决心回去定要向元妙学习,好好操练殿下,免得给自己丢人。先不说这字写的如何,刚刚若不是见殿下越写越慢,意识到他肚子里没货了,今天师徒俩人的眼就显大啦! 赵昺见状也敢到不妙,瞅老头儿这样子回去定然饶不过自己,苦练书法首先是跑不了,弄不好还得背书,这不要了老子的命了。而想想这些皆是自己刚才太过得意忘形招来的‘祸患’,便将主角让给了陈任翁和周翔,自己低调再低调,由他们得意去吧…… 眼看已经日上三竿,陈任翁下令起航,他的命令通过指挥台上的传声管瞬间便传达到每个岗位。紧接着瞭望台缓缓升起,帆缆手收起舷梯、转动绞车起锚,桨手在鼓声中喊着号子摇动船橹,舵手根据舟师的口令调整舵板,战船缓缓离开码头,驶入南渡江顺流向北而去。 船入江心,鼓声逐渐转密,速度逐渐加快。赵昺自船启动后便通过身边的弩窗向外看,他心中默数计算着时间,估算了船的时速能达到八节左右,瞬间峰值约有十节。即便减去水流速度,仍然超过了设计时速。而在高速行驶的状态下,船的横向摆动幅度很小,起伏几乎微不可查。且提速、转向没有阻滞感,起码表明船的稳定性和操控性都不错,这还是在严重超员的情况之下,如果负重减轻可能表现更为出色。 在大家的赞扬声中,赵昺暗自松了口气。按照设计龟船为千石船,定员二百人,其中正副船长三人,舟师一人、舵师及舵手四人、观通哨五人、随船医士一人、船匠两人、弩炮队九十二人、战兵队四十二人、水手队四十八人,另外还配有火军两人。按照现今一人顶两石的算法,兵员即占去了四百石,而船上还装备有二十二门弩炮,加上储备的弹药和生活物资及沉重的铁背甲,留有的余量并不多。 今天原定只有应节严和刘洙、周翔陪自己视察海防,没想到一帮送行的人觉得稀奇也临时决定都跟着上了船,赵昺掐指一算这些人加上自己的十多个随从,一下子增加了五十来人,人员超载达四分之一。而查看底舱的时候,他已看到为了测试船的性能,里边是摆满了东西的,也就是说船起航前便达到了核定载重量,甚至是已到了最大载重量,这让赵昺暗自有些担心。 而现在战船并没有受到超员的影响,也只能以自己不清楚古船的结构,或者是采用的材质不同影响了计算结果来解释,毕竟自己前世接触的东西与现在有着天壤之别。可此刻不管问题出在何处都得待以后慢慢查找了。不过也表明战船还有开发的潜力,比如加载更多的武器、携带更多的生活物资、偕行或搭载更多的人员,这些都能进一步提高船的利用率,有朝一日换装成真正的火炮也不无可能…… 八、九月份是海南最热的年份,顶舱的舷窗虽然都已打开,但封闭的船里还是有些闷热,再说赵昺今天因为在众人面前不能失了体面,一身礼服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热得有些难受。但是自己又不能脱,只能忍着,让他直羡慕那些只穿半袖短衣的战兵和水手们。 船行半个时辰便自河口入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船顶裂开一道缝,两支桅杆竖起挂起风帆,转以风帆驱动巡航,沿着海岸线行驶,速度虽然有所降低,但依然平稳。而这次赵昺学乖了,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任凭陈任翁和周翔跟大家得瑟,领着众人上上下下的参观,自己在船艏的瞭望口吹着风,端着单筒望远镜眯着只眼向外观瞧,而耳朵依然不得清静。 “你们还说殿下不偏心,只这一艘船上便配有大小弩炮二十余架,而我们的大型战船才配有五架!”刘洙看罢忍不住抱怨道。 “你们已经不错了,我们步军现在一个统领手下才配置一个炮队,辖有二十架弩炮,都宝贝的不行,可你们水军每艘船上好歹都配有弩炮!”黄显耀更为‘嫉恨’地道。 “诶,你们步军不是还有炮台吗?我看过了,那抛石机不比鞑子的襄阳砲差,三十多斤的石弹能射出三百余步,什么船也搁不住这么砸啊!”刘洙见他有攀咬自己的意思,赶紧转移话题。 “刘都统,你看到那可以连射的弩炮了吗?可以自动上弦、击发,一气连射十支弩箭,真是箭如连珠,若是你我都能装备上百十架,即便鞑子的千军万马来攻,也能将他们都射翻。回去一同去找殿下说说!”黄显耀舔舔嘴唇偷眼看看殿下道。 “唉,还是年轻啊……”赵昺扭脸瞪了眼还在得瑟的陈任翁,暗骂这哥们儿怎么就不知道有宝藏着点啊,还拿出来穷显摆惹人红眼……(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5章 心思难测 本来就是打着巡视海防的幌子出来参加试航的,但今天‘闲杂’人等太多,赵昺不得不有所收敛,只命做了原地转向、短距加速冲刺及骤停倒车三个动作。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三个动作虽然简单,可内行人都知这不仅能检验船只性能和操控性,也是考验船长的指挥、协调能力和水手的训练水平。只要船只的操控性能不好,或是船长的命令不够果断、或是水手动作不到位,其中任何一个条件不满足都会导致失败。 好在今天该陈任翁露脸,三个动作都做的行云流水般的顺畅,堪称完美,而赵昺虽还觉得未能展现出龟船的全部特点而有些扫兴,但也算是亲身有了体会,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基本满意,对自己能‘慧眼是人’觉得自豪。而陈任翁也考虑到船上除了殿下,余下的也尽是帅府的头头脑脑,若是出了意外,琼州立马就得乱了套,自己有八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所以陈任翁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只又加了个弩炮打靶和施烟隐蔽接敌两个项目便结束了演练。而船则沿着海口浦与白沙港间的水道驶出巡航至七星岭,然后驶入外海折返,沿海岸线向西驶向琼山县,这一来一往正好得以看清琼州整个海岸线的全貌。 蓝天碧海使人心旷神怡,但看过后赵昺的心情反而难以开朗,再有两个月雨季便要结束,天气也日渐转凉,如今******发起的一系列反攻频频受挫,有利于己方的形势也日渐被扭转,虽然这些早在意料之中,但事到临头还是觉得烦闷。而凭着这条羸弱的防线能否挡住百万蒙古大军,赵昺又是愁上心头…… 六月,淮人张德兴起兵反元,****、傅高等举兵应之,收复淮南西路的黄州、寿昌军,并在荆湖北路鄂州的樊口击败前来征讨的湖北道宣慰使郑鼎,致其溺死江中,一时兵威大振。而出镇剑南的也又文天祥率兵收复了赣州雩都县;其后其坐镇赣州兴国县,命赵时赏等人分路出兵,收复吉州、赣州诸县,甚至进围赣州。又有赵璠、何时皆以兵应之,江西的形势也是一片大好。 刚在广州官富场喘过气的******也不甘寂寞,张世杰在得到当地陈吊眼及畲妇许夫人所率的诸峒畲军之后,兵势稍振便领兵北上泉州攻打蒲寿庚,欲报当日屠杀上万宗子之仇。而蒲寿庚不敢交战,只能闭城自守。张世杰又传檄诸路兴兵反元,兴化军的陈瓚领兵响应,福州城内的兵将也密谋杀王积翁以应张世杰,可惜事情泄露,皆被王积翁所杀。他又命部将高日新领兵出击收复福建路邵武军。 而蒙古方面在蒙哥之子昔里吉劫持忽必烈之子、北平王那木罕与右丞相安图,正式在北疆造反,并与早已造反的窝阔台之孙海都通好,但未得响应,于是昔里吉只能凭着自己的兵力在上都和林城北称王!消息传来,忽必烈下定决心要武力平定内乱,命伯颜为帅,皇子安西王阿答难同时率军北征,以平定昔里吉叛乱。 在大宋各地全面展开反攻之际,大胜之余的文天祥竟疏于戒备,不防被蒙古江西宣慰使李恒派精兵偷袭,在钟步接战失利,欲逃往吉州永丰县,与那里聚兵数万的邹洬会合,没想到邹洬之兵先溃。李恒率军一路急追,在赣州与吉州交界的方石岭追上了文天祥,部将巩信以自己的牺牲为天祥换来了逃亡的机会。天祥大败至空坑一带! 赵昺得到的最新消息是文天祥在败退中,队伍零散难以收拢,妻儿、幕僚都被俘虏,他本人因有宗室、江西招讨副使赵时赏替身受捕才幸免于难,其妻子欧阳氏及家属都被李恒押往上都。文天祥现率领残部转往广南东路的循州,在南岭地区寻找机会,以图再起…… “殿下为何不快,还未此前之事懊恼吗?”应节严见小王爷眉头紧锁,一会儿瞅瞅窗外若有所思,一会儿又低头看看案上的地图,十分不开心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刚才题字时出丑而生气,凑过来问道。 “先生,本王哪里还有闲心为那些鸡毛之事烦恼,而担心大战将起,我帅府军可否一战,守住这琼州!”赵昺白了应节严一眼苦笑道。 “殿下以为战火很快便波及到此吗?”应节严听了也皱了下眉道。 “即便不在眼前,怕也不久远矣!”赵昺叹道,“文相新败退入广南东路,敌将李恒尾随不坠进入南岭。而张枢密久攻泉州不下,蒲贼也会遣人求救,如今广州落入我手,泉州乃成海贸重地,鞑子必不肯轻失,定会派兵来援。如此一来广东、江西和福建三地皆有鞑子大军侵入,朝廷必然不敢在广州久留,只能继续南迁,鞑子大军便也会尾随而至广西南路,我琼州又如何能幸免!” “敌大军北还、内乱未平,江南兵力空虚,如何调集重兵,想是殿下多虑了!”应节严想想道。 “唉,近日有消息传来,夔州路涪州安抚杨立及其子杨嗣荣降元,播州安抚使杨邦宪请降,西南地区只有和州还在困兽斗,它地再无战事。鞑子只消调动云贵、两淮地方兵力也非朝廷能挡得住的。况且昔里吉只凭一己之力如何战胜伯颜大军,不出两个月那边便见分晓。”赵昺摇头叹道,应节严尚对朝廷抱有幻想,希望他们能挡一挡,底下诸将作何心思也便可想而知。 “嗯,如今情形正与殿下先前所料相合。”此刻应节严也不得不承认形势愈发严峻。 “先生可知敌酋忽必烈日前已命其中书省檄谕中外称‘江南即平,宋宜曰亡宋、行在宜曰杭州’。”赵昺轻声说道。 “可恶,我大宋朝廷尚在,岂容鞑虏妄言!”应节严以拳捶案道。他虽愤怒,可也知道忽必烈已然以中国之主自居,大宋在他眼里再不复存在,对******也不会再以一国视之,只将他们作为匪盗论,这也标志着忽必烈将要发起对江南赵宋最后的清剿。 “话虽如此,但若保不住朝廷便成事实,而琼州则可能是朝廷的最后立足之地,大宋复兴的根本。”赵昺有些无奈地说道。 “殿下,如今我们的海防建设初成,如今又有数万大军,何愁守不住琼州!”应节严见殿下情绪低落,赶紧给他打气道。 “是啊,但我看来若是五万敌军来攻,我们可胜敌军;若是十万之敌一路来攻,我们的防线尚能挡住敌军的进攻,可若是兵分两路则防线还是羸弱,漏洞太多,难免顾此失彼!”赵昺苦笑着说道。 “殿下所言不虚,琼州距海口仅十里,尽管我们建立了三道防线,但敌军一旦登陆便再难抵挡,须臾便至城下,琼州弹丸小城即便不被攻破也会被困死。琼州一失,则全岛危矣!”应节严点点头道,“而如今我们兵力有限,却要处处设防,以致兵力分散,敌军分兵大举来攻实难抵挡。那我们是否将后军调回琼州,以增强兵力?” “现在调回后军为时尚早,其在雷州可在敌至时为我们发出预警,从而先发制敌。”赵昺摆手道。 “殿下,你说要先发制敌?可我们是处于弱势,先行出兵岂不会更加削弱我们放手的力量!”应节严听了不解地问道。 “先生也说我们御敌纵深太小,因而只能设法增大,先行以水军出击与敌对战海上,削弱其实力!”赵昺言道。 “殿下之意老夫明白了,鞑子长于野战,却不善水战。而大海茫茫,鞑子再厉害也不能蹈海而来,也要凭借舟师。我们与敌先战于海上便等同于加大了防御纵深,若敌两路来攻也可以水军阻敌一路,从而减少陆上的压力,是也不是!”应节严捋捋胡子道。 “先生不愧是兵法大家,使得问题迎刃而解,本王谢过了!”赵昺拱拱手笑道。 “这……殿下不要取笑老夫了!”应节严被殿下这么一夸反而有些着恼,“殿下不顾一班步军将士的吵闹,一味的偏爱水军,想是早已想到了这些,却来拿老夫逗闷子!” “呵呵,本王绝无此意,先生曲解了!”赵昺贱兮兮地笑着道,又摆出一副抵死不认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暴揍他一顿。 “唉……”应节严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声,“既然殿下早有准备,为何还烦闷不已呢?” “唉,不满先生说,本王是心中没底啊!”赵昺对着也叹口气道,“鞑子如今不仅已经占据中原,且又拥有江南之地,辖地万里,治下亿万臣民,可轻易募兵百万。而我琼州就算尽发为兵也不过十万之众,以一地而对一国,胜得了一次、二次、三次……唉!” “殿下,世事无常,谁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去年此时谁又想到殿下能创下帅府?就连老夫也从未想过会被殿下说服入府为幕,这么大岁数还会重披战袍呢!”应节严轻笑着说道,他意识到殿下正是因为太过聪颖,而考虑的太多。可本身又是个孩子,毅志难免不坚,从而心生沮丧,“如今只要殿下在,帅府就在,又何必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 “呵呵,也是!今日我们便做好今日的事,也许明天忽必烈就嗝屁朝天了。”赵昺大笑着道,不过想想也觉的奇怪,自己怎么一改初衷,越来越放不下了呢?是舍不得什么,还是不忍丢下什么,还是自己觉悟提高了,要真的驱逐鞑虏,复我汉人河山啊!管他呢,历史岂容轻易篡改,事不可为自己还能逃。 不管是应节严的话解开了他的心结,还是赵昺真的想通了,反正心情大好,冲着陈任翁大喊饿了,要开饭。而还在瞅新鲜的诸人才发觉时间已过正午,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便纷纷让陈任翁赶紧备饭。 “殿下,诸位大人,这船只是初航,除了清水并无一粒粮食。前边离摧锋军驻地不远,若大家不弃,便到岛上用饭可好?”陈任翁听了脑袋嗡的一声,他也没想到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以为会回港吃饭,而船上只备有干粮,若是只让大家吃这个实在是拿不出手,瞅瞅快到自己家了,便发出邀请,营里虽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总比船上强。 “也好,只要管饱就行,哪里吃无所谓!”赵昺摆手道,自己难得出趟门,正好上营中看看。 “陈统领少年得志,早该请大家喝酒了,今日便要好好准备一番的!”众人也纷纷起哄道,只有应节严没吭声。 “是、是,能得殿下和诸位大人赏光,也是我摧锋军的荣耀,定会倾囊招待!”陈任翁施了个罗圈礼笑道。 “陈统领,不要因为我们的到来影响训练,就不要大张旗鼓的迎送了,借地吃顿饭便走,饭后还有几处需要殿下看看!”应节严看他笑的勉强,知道这顿饭让他为难了,而殿下也不喜这些,便抢先警告道。他一说话,殿下都没脾气,陈任翁也只能点头称是…… 有了应节严的话在先,而岛上条件也确实简陋,陈任翁尽管竭尽全力也未能凑出一顿像样的午膳,但也算丰盛。只是军中禁酒,有殿下在大家尽管嚷的欢,却没有一个人敢喝的,不过都饿了,吃得倒也热闹。 “陈统领,这是殿下和我们的饭钱!”吃罢饭,众人准备登船离开,倪亮拿着袋钱送上道。 “这……殿下这不妥吧?只是顿便饭而已!”陈任翁顿觉尴尬万分,以为殿下瞧不起自己。 “不止本王付钱,大家都得掏!”赵昺转身道,“我们在此吃饭,想必你不会出钱,都是出自营中粮饷。可我们多吃一口,众军便要少吃一口,是也不是?” “殿下,一顿饭属下还是管的起的,怎能收殿下和诸位大人的钱!”被殿下说中,陈任翁红着脸推辞道。 “一顿饭你管的起,天天有人来你还管的起吗?倪亮,陈大人不好意思收,你来!”赵昺笑道,转身上船,有突然扭头道,“没钱的你先垫上,不过记着明天他们不送到府上,你挨家讨要!” 众人听了更是一片愕然,一向大方的小王爷怎么会在乎一顿饭钱,只能暗叹孩子的心思难琢磨……(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6章 人品问题 随着帅府军整训工作,各军的编制调整也随之完成。≥ ≦ 中军编有步军十个指挥,马军一个指挥,加上直属的弩炮队、斥候队、辎重队和亲卫队,共有兵员八千余;前、左、右三军除步军各为六个指挥外,余者相同,各有兵员六千余;后军因为暂驻雷州,那里人口相对较多,经帅府同意后征募兵员两万多人,除一部分补充入琼州各军外,将后军扩充为步军十二个指挥,马军两个指挥,并辖有水军两个指挥,兵员过万,兵力过中军成为各军之。 水军经整编后设有白沙、澄迈、文昌三个水寨,其中白沙水寨编有大小战船四百艘,兵员有万,其余两寨各编有战船二百艘,各有兵五千余。但在赵昺看来此时的水军除了多了艄公、水手外与步军编制和训练方式没有多大不同,并非与战船为兵器,而不过是运输工具加海上平台。大家碰面先弓弩,靠近后相互冲撞,挨上了就跳帮肉搏,以船为城展开攻防。如今战船上虽然加装了弩炮、火箭等远程投射武器,但更多也只是杀伤敌方船上的士兵,而不能完全达到以击沉、击毁对方战舰获得制海权的目的。 可明知如此,赵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为冷兵器时代你不靠近大家相互够不着,威力也足以摧毁敌船,因而总不能靠嘴把对方骂走吧!摧锋军也是如此,还达不到单纯依靠武器和水手便能作战的水平,还需要大量的战兵参战,以致兵养了不少,但效率却不高。这样一来,水步军加上帅府直辖的摧锋军三千,马军一千及亲卫一个指挥,帅府军共有兵六万余…… 谁都知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的道理,但赵昺欣慰之余,小小年纪脑门上却多了条抬头纹,想着自己要不是还年轻头都得白了,这无外乎还是钱闹的。想想六万大军人吃马喂一年仅粮食就得十几万石,薪饷一百多万贯,这还是平时的消耗。战事一起,还要加上武器的消耗,人员的赏赐、抚恤等等费用,费用翻两番都得念阿弥陀佛! 十月,按照大宋的税法正是征收秋税的时候,而秋税往往是农税的大头,可今年全岛收了多少呢?秋苗米两万一千四百二十石,杂税四万二千余贯,商税还得将市舶司收入加上也不足十万贯,这点钱还得养着岛上千余公务员及事业编制人员,支付各衙门的日常开支,修桥补路,赈灾济贫。 赵昺算了算,即便加上江璆从雷州转来的十万贯税赋仍差得太远,也就是说这些赤字都需帅府填补,或是由他这个王爷买单。他觉得冤枉的同时,也觉的合理,人是大宋子民,兵保的是赵家江山,官替你帅府办差,大家都是哄着你,陪你玩儿,你不付费谁付费啊!可想着也许用不了多久过不下日子去后娘和哥哥也要带着帮白吃饭的来投奔自己,他能不愁吗? 好在赵昺是有先见之明,派出的‘商队’现在已经6续回返,不仅带回来了西北的小米、中原的小麦,江南的大米,共有十万石。此外还有黄金五万两、白银百万两,丝帛十万匹。他算了算,这些东西按当前价值在四百万贯左右,按照事先定好的规矩,一成归事务局、四成归总计局,自己也笑纳了五成。当然粮食他不要,没地方放不说,也不如金、银、丝帛这些硬通货好带。 这么好的‘生意’赵昺当然不会收手,但此时他的目标不再是金银,而是要狙击粮食市场。现在正是秋粮上市的时候,价格按说是正便宜的时候,且因为时局不稳,许多大粮商不肯下本钱收粮。而赵昺反其道而行之以高价收粮,一者自己做的是无本生意,补充自己不足的同时借大量收粮顺势使巨量假币流入市场;二者人们都有买涨不买跌的心理,他这么搅局,逼的一些粮商出手收粮,跟着抢购粮食。 如此一来便将江南粮价抬高,必然使敌军军费增加,大量假币入市也会使得承兑金银的人增加,使平准库难以如数承兑,失去信用的中统钞便会迅贬值,从而引起通货膨胀,逼的忽必烈改变钞法,使宋的铜钱及银并行于市,挫败其在江南推行中统钞的计划。当然这一次行动也需不足以达到目的,但也会引起市场的波动和恐慌,而赵昺却以一堆纸换回了所需的粮食和物资。 琼州这么大量的粮食进入,而动用的只是内府的资金,肯定会让府中几个高管有所怀疑。但又不敢追问殿下,只能逼问庄世林,可其得了好处又有殿下的严令怎肯吐露一字,只说是王爷通过事务局做的买卖所得,详情他也不知,此事便成了谜,以致有传闻说殿下得了神仙的聚宝盆,放什么长什么…… 进入十月后,江南沿海烽烟四起,琼州上空也是战云密布,赵昺再也坐不住了,不顾劝阻坚持要巡视全岛防务,校阅各军,以加强战备。而各司主官也被他分别派往各处督导地方州县校阅乡兵,抓紧训练。这些日子,赵昺已将琼州几处军营,水寨走遍了,便要去吉阳军看看前军练的如何。他本想是走6路,但大家哪里敢啊!若是被生俚抓去那还了得,便以走驿道需调动军兵护卫,又骚扰地方为名,请殿下改走水路。 赵昺无奈答应了,又以应节严陪同前去,因为大家知道也只有老头儿还能劝得住殿下,若殿下飙别人谁也管不了。而这些日子来出巡他皆是乘船,御船太大难以通过水道入城,换来换去的也太麻烦,便将闲置的‘勇士号’调了过来,平日都停在府衙后边的南湖中,成了殿下的专用座驾,水手自然跟着编入了亲卫营的舟船队,只是战兵换成了亲卫,并将顶舱进行了改装。 如今雨季已过,天气也清爽了许多,赵昺一早与应节严乘‘勇士号’入海,又在海口会合了泊在白沙水寨的御船,向东绕过七星岭再折向南前往吉阳军。旅途漫长,师徒两个便在舱中闲聊。 “殿下,张枢密使已从泉州撤兵,不知他们下一步将向何处?”应节严喝了口茶看向殿下问道。 “他还能去哪?鞑子已经攻陷邵武军,再入福州,其只能南下与朝廷会合呗!”赵昺无所谓地说道。 “探子有报,说敌将达春、李恒与叛将吕师夔逼近大庾岭欲攻广州,朝廷恐也不安稳了。”应节严又说道。 “这是必然,唆都已经解了泉州之围,必会合蒲寿庚的泉州水军尾随张世杰军而至,两路夹攻之下,广东依然守不住了。”赵昺冷笑道,“当日我曾言不可趁敌北返冒进,而要先稳住阵脚建立稳固的防线,再图后事,谁让他们不听!” “张枢密使也是想占领泉州为朝廷寻一立足之地,也不能为过!”这话殿下可以说,而自己却不能说,应节严为其辩解道。 “依我看张世杰是咽不下前时被蒲寿庚算计这口气,以此为由公报私仇。再有泉州乃是财富重地,鞑子岂肯轻易放弃,即便攻下来也必会遣兵收复。可笑的是其围着城打了两个月,损兵折将不说,连根儿毛也捞着,这买卖都赔到姥姥家了!”赵昺冷嘲热讽道。 “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心胸怎能如此小?”应节严知道殿下是气张世杰当日欺负他,因而对其不忿,当然也没有好话了。 “我本就是孩子,心胸自然小,想大也大不了啊!”赵昺嬉笑着说道。 “唉……”应节严被殿下说的哭笑不得,叹口气道,“此仗打的却是蹊跷,张枢密将兵数万,又有畲族助攻,而泉州只有兵数千,他怎么就久攻不下呢?” “这有什么奇怪,张世杰人品差、又没钱;而蒲寿庚虽然人品更差,但是他有钱。他出钱买通了畲族人,那些人攻城时自然不肯出力,这仗如何能胜!”赵昺两手一摊笑道。 “就这么简单?”应节严愕然道,他知道殿下看似说笑,但也知道他消息一向准确,如此说肯定是有根据的。 “虽不尽然,但也占了多半!”赵昺说道。 “那若是殿下会怎么打?”应节严又问道。 “若我是他,人品不好又缺钱,那战前便告诉军将们,蒲氏家资亿万,破城之后尽可去抢,不需三日便能破城!”赵昺冷笑着道。 “殿下怎能如此做,那岂不是有违大义,泉州百姓何辜啊!”应节严听了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大怒道,看架势要将他逐出师门。 “先生,我说的是如果我是他。本王年少多金,又得名师管教,自然人品也好的不得了,何须出此下策!”赵昺看老头真生气了,赶紧陪笑道。 “殿下……唉!”应节严真是无语了,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学生,不过想想殿下的方法虽损,但是十有**能成功,而现在他变着法儿的‘筹饷’怕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呵呵……”赵昺搔搔头皮讪笑着,其实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古代战争打的其实是人品。人品不行,上亿人都可以轻易地被几十万人征服,这大宋就是最好的例子,几十年间便透支了光了祖宗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人品,结果是众叛亲离国破家亡。 有时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与心理有很大关系,想想双方数万、甚至数十万的人对阵,打起来便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鲜血横流,尸横遍野。而大家都是人,有老婆孩子,至少也有亲爹亲娘。当战斗开始的时候,战况胶着的时候,作为普通士兵谁都难免会想,拼还是跑?排出值不值得为这个政府卖命等等所谓公民意识,单就个人来讲肯定是跑!因为大家归根到底都是人,要说彻底不为自己的性命考虑那不大现实。 而一旦战败,其实无论哪个民族,都是大家撒丫子就跑,漫山遍野地窜,为了跑得远,跑得快,最好连铠甲武器也丢掉。即使后面有白刃督战也挡不住,倒是可能被野牛群一般涌来的乱兵踩踏。可大家也明白打仗窜得越慌,死得越快,你前边跑人家后边追,死伤惨重的肯定是先跑的。话又说回来,既然大家都明白谁先跑谁死的道理,为啥还要跑呢?这就是人品的问题了。 说到头来就是一个对身边的战友,对统帅能不能信任的问题。这个信任不信任的判断,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社会里活出来的,血海里淘出来的,父兄处看来的,战场里打来的。单就个人心里的小算盘来讲,跑的话,被对方追杀,死的可能性是半对半;弟兄们都坚持的话,死的可能性不足一成,所以坚持就是胜利!问题是,如果自己”越战越勇”,战友们却早已经跑出二里地外去了,自己死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之百了,那何必不去争取那一半活命的机会呢! 至于如果战士们拼命搏斗,统帅却已经‘人面不知何处去’,那就更不用提了,还操心什么百分率,可以直接考虑死得有多难看这些身后事的问题了。而你又没钱买命,搞什么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么长久以往影响士兵们判断的这个东西,就形成了民族性格和人品,也就成了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力量…… “坏了,得赶紧将江翊善和后军调回来,否则也将受其害!”赵昺说笑间突然道。 “殿下,这又是何讲?”应节严纳闷地问道。 “张世杰战败,必然会引领着朝廷继续南撤,如果不妙便会取道海峡向占城去,而江翊善却是好人,我担心被他们利用,最终丢了性命!”赵昺解说道。 “殿下多虑了,事情怕一时还到不了那个地步。”应节严笑道,“老夫只是奇怪,殿下对江翊善多有不满,为何还要一力维护他呢?”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不得其解,今日便借机说了出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7章 幸与不幸 应节严十分清楚殿下和江氏间的‘恩怨’。 当初殿下为了说服江万载帮助自己开府琼州,说他要做一个有大义的坏人,从而引起了江万载的怀疑,便在其身边伏下暗子。没想到殿下人小鬼大居然看出了端倪,也不知道其是因为没有抓住证据不敢与江家翻脸,还是遵守要照顾江家子弟的诺言,殿下一直没有采取过激的行为,而是装作不知,除自己外再未向他人提及此事。 但以应节严看,殿下并没有忘记此事,对江氏抱着很大的戒心,借整军的机会将江宗杰从亲卫队调出安排在抚司坐冷板凳不说,还将其转为文职,不准他直接接触军队。而对江璆,殿下是以师视之,却不亲近,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可江璆似乎没有意识到殿下不冷不热的态度,总想代殿下做主,虽有维护之意,但却令殿下更为反感,经自己劝说略有收敛,可已是泼水难收。 让应节严不解的是殿下尽管十分讨厌江璆却并没有对其怎么样,雷州之事殿下更是力保于他,并没有借机除了这个‘后患’,这与其日常********的行事风格严重背离。说殿下因为忌惮,或是为向江万载示好,才手下留情,可这个解释连应节严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若是此事生在开府之前,他琢磨殿下为达目的或有可能示弱,而现下帅府兵精粮足,众将无不信服,实力足以与日暮西山的江氏抗衡,殿下即不必怕他也没有必要向他示好。 另外雷州之事完全是江璆自己做出来的事情,与殿下一文钱关系没有,江家要怪谁也怪不到其身上,而其只要坐观就能除去心腹之患。殿下即便想除掉曾渊子也只需说其与江璆相互勾结,阴谋分裂帅府,破坏经营琼州大计就可。而现在雷州事了,殿下不但没有收回令牌,还将后军任由江璆调遣,反而忘了其可能就是埋在身边的‘马岱’。应节严为此是困惑不已,彻底摸不清殿下的脉了…… “先生读书万卷,定知春秋之时管子临终前,齐桓公床前问计之事吧!”对于应节严这个问题,赵昺并没有避讳,沉吟片刻说道。 “当然。”应节严颔道,“管仲病危,齐桓公问其身后谁可为相,并先后提及鲍叔牙和易牙等人为选。管仲却不同意,举荐隰朋为相。” “正是,先生想必也知管子为何不荐易牙、竖刁及卫开方三人吧?”赵昺喝口茶又道。 “管子曰: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事君,是所愿也得于君者,将欲过其千乘也;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应节严不假思索地道,“管子窥破其心中藏奸,因而劝国主弃之不用。然而齐桓公却忘记警告,仍起用他们。可当他生病在床,无可救药时,三人便立即锁闭宫门,活活饿死了他。” “然也,可齐桓公,甚至在外人看来,竖刁把自己给阉割了进宫侍君,易牙杀幼子给主子尝鲜,卫开方离家千里抛弃自己的妻儿奉主。乍一看,他们皆是行的忠君为主之事,让人感动,皆应重用。可细思之下,就会使人感觉极为恐怖,人爱自己胜爱别人,这是天性。如果有人爱别人胜于爱自己,那就是伪,就是违背天性,不近人情。一个人要畜牲到何种地步,才会做出这样不近人情的事来?”赵昺正色说道。“而江翊善便是性情中人,他明知曾渊子不怀好意,也知擅自出兵将是什么后果,但仍为还曾家这份情甘为之驱使,以致难以自拔,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我又怎么看着他死呢?” “那殿下便不怕江翊善是身边的马岱了?”应节严听了心中了然,笑笑又问道。 “呵呵,刚才已经说过江翊善乃是有情义之人。于公我与其是君臣,于私我与其是师生,无论从乃方面论,他便是杀了自己,也不肯伤我一根汗毛的!”赵昺洒然一笑得意地道。 “唉,江翊善入府真不知是其幸,还是不幸!”应节严听了叹气道。小王爷真是把人心都算计透了,若是他日为君定能成就大业,若是为臣却可能为害国家。可有一日其要谋反篡位,是下手杀他维护正统,还是会助纣为虐,恐怕自己也说不清,所以此话言人也正是言己。 “当然是幸事了,江翊善入了王府才有用武之地,家仇国恨得报,江氏一门英明得以延续。就是先生到了府中不也是老树开新花,一展平生所学,实现安邦定国之志吗?”赵昺给应节严斟上水,笑嘻嘻地说道。 “殿下,老夫这真是费力不讨好,耗费精力无数到头却还要感谢殿下施恩!”应节严听了苦笑着说道,不过事情确实也是这样的,若不是与殿下相识,自己后半生只能与书相伴终老乡野,哪里还有将兵十万,纵横四海的机会。 “哪里,是本王有幸,大千世界人流如潮,能与先生相识,拜入门下聆听教导,岂不是大幸。”赵昺板起脸正经地道。 “老夫看大宋有了殿下才是大幸。正是殿下料事在先,不畏艰险自请来到这荒蛮之地,才使得陛下和朝廷在这国破之际还能有一存身之地。”应节严忍俊不止道,想想有这个学生自己是寂寞不了啦! “这却不一定,只怕咱们相请,他们也未必肯来!”赵昺听了却是面色黯然地道。 “这不会吧?朝廷难道宁愿漂于海上,也不愿到琼州暂避吗?”应节严有些糊涂了。 “呵呵,谁愿意漂于海上,他们不是不愿来,怕是不敢来!”这回换成赵昺苦笑了,他摇摇头无奈地道。 “不敢来?!他们又怕什么呢?难道是怕殿下……”应节严更糊涂了,转念一想惊诧道。 “恰恰相反,不幸的是他们怕得却是你们!”赵昺拿起杯子将残茶一口喝尽道…… 赵昺这么说当然不是空穴来风。他能在朝廷里埋下眼线打探消息,那么朝中有人在帅府中安插几个探子也不奇怪,但贼更怕贼,他身上又有诸多秘密,因而保密工作做的很到位。身边的人都是从泉州义勇中精挑细选的,战斗力不敢说第一,忠诚度绝对是第一位的。而内府几乎是封闭运行,又有王德看着,即便有探子想向外传递消息也是十分困难的,所以外界对赵昺所为知道的并不多。 如此一来,外人很容易把帅府一系列所为都归于府中的几位大佬头上,却没这个小孩子什么事情,即便是有所作为也是那些人为抬高‘囚徒’般的小王爷而加到其头上的,用以掩饰他们的所为。而帅府一班人在朝中一些人看来都是些异类: 他们多是以进士出身,但思想激进,以抗蒙复国为己任,且多曾在地方任职,入朝后也往往与同僚或主官不合而不受重用,因而对朝廷不满。这样一班人聚在一处打着复国的旗号厉兵秣马,以整顿地方为由清除异己安插亲信,怎么能不让一些人多心,据赵昺所知朝中有人将他们称为‘琼党’。 而朋党在历史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它起初指同类之人为了私自的目的而互相勾结,后引申为士大夫各树党羽、互相倾轧。在历代人心目中,朋党是围绕私利而组成的集团,无道义可言。同党之人为遂其私欲而不择手段,肆意诬陷非党之人,污染官场风气,扰乱统治秩序。对统治者来说,朋党现象是不祥之物,朋党兴则国衰亡。 由于这种观念已深入人心,无论何人,一旦被指为朋党,不仅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完结,且也会在道义上背上恶名。而大宋的历朝朋党之争是些新进士大夫为自身利益和抱负而与权臣之间展开的斗争,继而演化为新进士大夫内部的分裂和相互攻讦。他们言论强于行动,目标重于手段,意气多于理智;自负固执,我行我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结果授人以柄,也往往招来人主的猜忌。进而使得统治者更是以防范臣下结党营私作为维护皇权的要任务。 过去为了防止地方擅权,大宋采用了以文治武,控制财政的政策,将地方财权全部收归中央管理。因为统治者们都知道自带口粮的兵和当兵吃粮、需要向长官领饷银的兵,肯定不是一回事。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实践反复证明,如果以服从为目标,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把人的胃管起来,从而形成上下关系。 这种关系的形象图解,就是动物园里、马戏团里那些动物和管理员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自本能的、异常亲密的、令人颇为感动的、动物已经完全丧失独立要求的、管理员可以颐指气使的依附关系。不仅对各种动物的管理,对人的管理也是如此。过去士兵的粮饷皆是来自于朝廷,确切的说是来自于皇帝,从而使军队必须依附于中央才能得以存在。 国破之后虽然有了******,但国土大半沦丧,税赋断绝,实力已今非昔比,再难以维持过去的体制,不仅无法养活军队,自己还需靠地方接济。而今琼州的帅府粮饷皆出于自筹,与朝廷没有丝毫关系,如此情况下士兵的胃被长官管起来了,也就是兵将之间形成人身依附关系,他们的眼里只有为他们饷的帅府,而没了朝廷。 赵昺也清楚古代的时候还没有形成现代国家的概念,在百姓眼中,国即是君、君便是国。这也就形成了一个概念:国君一旦被异国所杀无人嗣承,或是国家都被敌国攻破,国君被俘获,国家也就随之灭亡。那么可以说为了维持一个国家的存在,就必须有一个合法的君王存在,哪怕是名义上,至于是哪个当并不重要。 而今在世人眼中,朝中的小皇帝继位并非正常的传位,而是6秀夫、陈宜中和张世杰等人推举的,借以团结各方抗元势力的幌子,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既然大家都非正朔,你可以推益王为皇帝,那我当然也可以推举卫王当皇帝,这也不过是效仿当年太祖黄袍加身的戏码。两下相加,******自然会对帅府心存疑窦,担心他们会脱离朝廷自立。 若是以朝廷过去的实力他们倒也不怕,不幸的是朝廷接连失败,损兵折将不少,刚刚收复的地区又一一丢失,对琼州的控制力被严重削弱。若是在此种情况下上岛避难,他们担心会被帅府废了皇帝,拥立卫王继位,将他们吞并,因而旦有其它法子就绝不会前来琼州…… 对此赵昺也只能大呼冤枉,自己活过今年看来是问题不大,而他那皇帝哥哥却不好说了。如果他们不肯前来琼州避难,很可能便按照原来的剧本演下去,连累自己那可怜的哥哥丢了性命,到时自己便是千顷地里一根苗儿,想不当皇帝恐怕他们都不干,求着、哄着自己继位。但是这个却不能说,否则诅咒皇帝的罪名是跑不了的,所以憋成内伤也不能吐露半个字儿。 应节严想想殿下所担心的虽多是臆想,但是也不无可能。历朝的朋党之争每次都出现在面临重大历史变革的时代,届时不免泥沙俱下,鱼龙同现,在环境不可抗拒的改变,每个人根据其政治理念、道德信仰与实际利益的轻重权衡而作出不同之反应。 他日如此,今时只怕也是如此。而以朋党之名攻击政敌,历来也是官僚政治集团斗争的可怕武器。而伴随每次的党争,都会使朝局动荡,国家元气大伤,前时还有时间和机会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可在这危局之下若被不幸被殿下言中,那么无论对帅府,还是朝廷都将是场灾难……(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8章 博鳌 赵昺师徒两人说了会儿当前形势,都觉前途难测,如今之计只有先守住琼州为根基,随形势变化再做打算,但心中不免烦闷。????? 一? 看书 而为了保证安全船队一直贴近海岸线航行,岸上景色尽入眼底,应节严便借机说起如何借助山形地势排兵布阵,筑堡设寨,控制要点。这些兵法常识正是赵昺所匮乏的,他自然听得认真,也正好得以排解旅途寂寞。 “殿下,你看前边便是白泉河的入海口,中有一沙洲可扼守河口,屯一营之兵便可阻敌沿河而上。”经过多半日的航行,船行至会同县海域,应节严指着西岸言道。 “嗯,这里确是要地。敌若从此登陆,溯流而上便可避开我们的正面防御,从侧翼迂回至琼州,我记着中军黄福营驻扎于此!”赵昺端起望远镜望去,只见前方椰树、槟榔掩映这一座不大的小岛,河水在此分流环岛入海,海面上散布着点点船帆,他看罢放下望远镜道。 “殿下记的不错,这里已筑起堡寨,遣将驻守。”应节严点点头道。 “这里可是叫做博鳌?”赵昺看这里碧水白沙,海水清澈见底,他若有所思地问道。壹 看书 ? “正是,此处便是博鳌,有何不对吗?”琼州的防御自然由抚司主持,何处驻军、何处设寨皆由应节严亲自考定,比赵昺清楚的多,他见殿下问的奇怪,又反问道。 “哦,没什么,只觉这地名叫的稀奇!”赵昺随口敷衍道。他记的前世曾经来此,却是建在万泉河海口的一座世界闻名的现代化小城。刚刚他听应节严说此处是白泉河,不大确定才有此一问,不过又到‘故地’颇觉感慨。 “博,广大、多也;鳌,鱼鳖之属。意思便是此地多鱼虾龟鳖。”应节严解释道,却没有看到殿下面色有异。 “原来如此,学生受教了。”赵昺看着海面随口应道。 “殿下,抚帅,天色将晚,我们是否靠岸休息,明日再行。”这时郑永请示道。 “好啊,正好也可查看海防!”赵昺略带兴奋地道。 “殿下,此处只驻有一营兵丁,万一……”应节严却有些犹豫,天黑行船确有风险,而上岸又担心有警。? ? “抚帅勿需担心,此地乃是我疍族世居之地,若是有事只需一声唿哨便可聚起千百人马救护!”郑永施礼笑道。 “哈哈,原来这里是你家,届时可要好好招待本王啊!”赵昺听了不等应节严回答便大笑着道。 “殿下肯屈驾,属下怎敢不尽心款待!”郑永言道。 ‘铛铛……’说话间,突然船上警钟敲响,船上的兵丁迅速进入战位,砲门、弩窗打开,亲卫们也围拢过来。 “殿下,有十数艘小船向我船驶来,不听警告仍在靠近,是否迎击?”勇士号船长过来禀告道。 “且慢,没事的,我们的船进入疍族水域,他们是前来察看情况的,待我去说!”郑永向外看了眼回头喊道。 “解除戒备,以防误伤!”赵昺听了立刻下令道,并示意郑永前去解说,不要引起双方的误会。 话虽如此,但殿下在船上哪里敢有丝毫差错,因而虽关上了砲门,却箭仍在弦上,手还握在刀柄上,并未放松警惕,倪亮更是挡在殿下身前,虎视眈眈地盯着海面。而赵昺知道说也没用,舷窗又被倪亮挡住,只能侧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却只听对方喊来嚷去,一句也听不懂。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有时还觉的诸多不便,但是生活上基本上习惯了。现在最让他倍感无奈的却是说话。宋朝的官话,也就是现在所说普通话是带有开封口音的河南话,南迁到江南后依然如此。赵昺本是北方人,官话还是能听的明白,而宫中的内侍自然讲的是官话,大宋选官也倾向于会讲官话的士子,官话自然成了读书人必备的技能,所以初到的时候交流还是不成问题。 在疫船上,接触的也只是刘黻、赵孟锦几个人,他们都是官场中人,而庄世林是生意人,交谈也没障碍。但到了甲子后,军中义勇来自各处,他因为在南方工作勉强能听得懂闽南话,可这会儿也费劲了。而到了广州,帅府军八方来投,口音也是五花八门,他多半的时候就不懂装懂了。而到了琼州,口音更是各异,出门就得带翻译了。 郑福翁那是疍族首领,他家大公子谁人不识,一番吆喝后便解除了误会。由于这片海域暗礁密布,水情复杂,郑永驾船在前领航引着船队靠上码头。得到信儿的守将黄福和会同知县已在此等候,将殿下等人迎进城中。 入得城来,赵昺边走边看。这会同县本没有城池,此次修筑海防才筑起的新城,城墙以石头砌成,高有两丈,横直百余丈,周围不到四百丈,开有南、北两个城门,大小只相当于内地的一个大些的镇子。城里横竖不过两道街,除了县衙和军营外,只有几家铺子和作坊,居民不过百户,从这头走到那头用不了十分钟,转一圈也费不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城池初建,城防设施也未完备,既没有月城和瓮城,更不要说护城河了,连城楼也只建了一座,其上可以俯视整个东北海面,往来船只皆逃不过哨兵的眼睛。不过来说岛也不大,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在城上布置弩炮便可封锁水道,阻敌进入白泉河。 赵昺登上城楼眺望全岛,东部的一条猗长的沙洲把河水、海水分开,一边是烟波浩瀚的南海,一边是平静如镜的白泉河;在山岭、河滩间散落着几个小村庄,周围有些坡地、水田,白泉河、九曲江、龙滚河三江交汇,东屿岛、沙坡岛、鸳鸯岛三岛相望,水饶四周,出入皆需乘船,形成天然的城壕。眼前山河依旧,风景如画,他却叹口气,前世记忆中的博鳌恐怕只能出现在梦中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09章 无耻 当晚赵昺一行人夜宿城中军营,而以他所想就在沙滩上扎营在生起篝火,来点海鲜烧烤才够惬意。?? 但想想应节严打死自己也不会答应,也只能作罢。可他们的突然到来,也让城中上下一阵鸡飞狗跳,好在殿下并没有什么非分要求,总算对付过去了。 次日清晨,赵昺校阅黄福营,看了会操,又考较了箭法和刀枪。别看他嚷嚷的欢,可也就能看明白这些,哦,还有能看懂旗号,听明白号令了。至于该干啥根本不用赵昺操心,自有应节严下令进行攻防演练,阵型转换,又随机点出几个人单独考较,以防他们作假。接着便是由营中的精锐个人才艺表演,什么举石锁、舞大枪、胸口碎大石之类的硬功夫。 而赵昺此时并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他就需挺直了腰板装严肃看着就行,当然看到精彩处嘴角要适当抽动两下,表示自己还算满意。有时还要皱皱眉表示不满,以免他们以为自己啥也不懂。总之,他巡视的作用就是以示自己对战备工作的重视,对基层部队的关系,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同时让大家知道是谁给你们发饷,要听谁的话,下次见了面不要装不认识。? 壹 ??? ?看书 不过赵昺也算在军中厮混多日,多少能看出点门道,比如以他的眼光看队伍士气挺高,队列走也很的整齐,进退有序没有出现踩踏事故,而他们的箭射的也不赖,都能达到及格水平,由此可见他们在训练上是下了功夫的,整训也还是有效果的。可细看之下几乎所有官兵眼圈都是黑的,想是他们昨夜给自己站了一夜的岗。 待这些校阅完后,才是赵昺正式上场时间,他在黄福的陪从下检查了宿舍的内务,瞅瞅营区的卫生,武器的保养情况和物资储备,厕所是否干净,问问多长时间清理一次。接着再到伙房检查,看看大家每日都吃些什么,一天有多少油、多少菜、几两肉,伙食费是否超标或是有结余。最后便是与士兵们见面,拉拉家常,家里有几口人,是否娶亲了;家人在岛上,还是留在家乡,生活能否过的去。这个时候还可以随机考一下士兵们是否知晓帅府军的铁律,熟悉军中法条。? ? 要看??书? 不过赵昺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滑稽,一帮大男人规规矩矩、诚惶诚恐地站在个小孩儿面前,听他提些正经八摆的问题,看着就十分可笑,大家装的也十分辛苦。但你还得憋着,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且小心翼翼的不要惊着他。每当瞅着这个场景,他都觉得还不如让他们把自己看成个孩子,当做他们的兄弟或是子女,这也许还能激起士兵们些悯幼之心。 吃饭的时候,赵昺才发现士兵们才真的露出了欢颜,而这是因为他们的到来大家才得以又改善了伙食,不禁让他更为沮丧,自己堂堂卫王的关怀居然不如一顿饭来的实惠。这让他想起在甲子镇的时候,那时大家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赵昺那会儿想端架子都没那条件。那时条件还不比现在,可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说话也颇为随便,有时还会和小王爷开个玩笑。而赵昺也是随便出入,身边常常是只跟着王德和倪亮,却未感到过不安全,因为他知道府中的每一个人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不会袖手旁观。 可现在自己兵多了,地盘大了,与大家却显得疏远了。黄福是黄显耀的家将也算是入府早的,大家也算相熟,但此刻见了自己也是小心谨慎,说话都是斟词酌句,唯恐说错了话得罪了自己。饭后赵昺便让黄福将在甲子镇入府的几个老兵叫道一起,屏退左右开了个座谈会,他想联络下感情,也想知道些军中的真实情况。 这招儿果然好使,大家本就是熟人,短暂的尴尬之后便放开了,说话也随便起来,通过谈话赵昺摸到了些情况。大家对当前帅府的待遇,无论是薪饷,伙食和武器装备都很满意;对当前的整军十分支持,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经历过泉州血夜,被鞑子追杀的滋味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忘记,而之所以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还败的那么惨谁都清楚就是因为缺乏训练,以致战斗力低劣,才打不过人家。 而对于整训的效果,众人也一致认为效果是很明显的,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高,再对上鞑子也有必胜的信心,甚至有尽快与敌一战,一雪前耻的求战**,让赵昺都感到他们身上强烈的战意;说及殿下,大家还都是敬重的,无论怎么说一个孩子为了复国不惜孤身远赴海外精兵备武,为国保留最后一块立身之地无不佩服,再加上军法严厉,大家认为服从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不会出现成规模叛逃的情况发生。 当然大家也有顾虑,尤其是对家人的挂念。他们中起码有半数的人都是孤身前来的,家中情况不明,亲人生死不知,都希望能回去看看或是能将家人接到琼州,以便能时常看顾。而携带家眷同来琼州的人,因为食宿都在营中,也是很少有机会与家人见面,希望殿下能妥善安排家人的生活,能有自己的一块土地得以安身立命,孩子也能够就学以便日后能某个出身,那样即便战死也能够安心。 赵昺听了即喜又忧,更觉得自己很无耻。喜的是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有了一支可战之兵,使他对守住琼州多了些信心;忧的是众军的顾虑,他以为这不是件小事,而是稳定军心的大事,老话说的好‘有家才有国’,将他们的家人接到琼州才能使士兵们安心留在琼州,去为家人而战,但是现在举国沦陷,想将他们的家人找到,并接回来太难了,可他还是答应大家一定会想办法去做。 让赵昺觉得自己无耻却是因为自己将这么多人都拐上了自己这条船,而他却总是想着万一船沉了,自己便转身溜走,真是太不仗义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0章 落水 ‘噗通!’ “殿下落水了……”转身的功夫,刚刚还在站在甲板上观鱼的殿下不见了,听到旁人惊呼声郑永的脸顷刻变得煞白,手脚发软,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赵昺早想着去海边上玩玩儿,说起来自己在海边晃荡了快一年了,脚都没湿过,更不要说戏水了。视察完会同城,郑永便来请假想回家看看。三过家门而不入那是圣人玩儿的把戏,他当然立刻准了,打着表示关心下属的旗号也要一同前往。应节严想着这里是疍族的地盘,而郑氏父子入府后尽心尽力,到了家门口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便没有阻拦。但也是不放心,带着一队人马陪着去了。 在一帮人前呼后拥地的来到疍族的聚集地,赵昺这才发现疍民并不是在陆地上定居,而是真正的船上人家。海南岛渔业资源得天独厚,尤其是近海河口,自然形成渔业资源富集的生态系统,俨如的天然养鱼场,且这里往往会有天然的港湾,可以躲避暴风雨的侵袭,以捕鱼为生的疍民自然将这里作为泊船扎营的好地方。 ‘耕海’为生的疍民长期生活在海上,船艇是他们谋生的劳动工具,也是家人栖身生息之所,一条船便是一个家,这让曾以船为家的赵昺倍感亲切。当然他们的没有自己那么好的条件,多是些百石的小船,船艇上面有遮蔽阳光风雨的篷盖或帆架,船艇中部则是家人日常起卧的居室,船尾有击水划船的摇橹,船舱用来收集网钓工具和鱼货。 当然也有大些的船,郑永家算是疍民中的上户,不仅从事捕鱼,还带着族人做些搬运货物的副业,家里拥有两艘五百石的‘大船’,在鱼汛期可以竖桅挂帆追逐鱼群驶出外海面作业,又可以为商旅转运物资。赵昺看看他们的船与沙船、福船、广船都有不同,而是‘鸟船’。其船身更为狭长,上阔下尖,便于分水劈浪,不仅速度快,且可远航。 疍民们早已获知,郑氏父子率族人为朝廷运粮被征召进帅府,封了大官,长子还在兵马大元帅卫王身边听命,现在已经回到琼州。人们平日见到的官最大的便是向他们收取课税的胥吏,而听说卫王乃是当今皇帝的弟弟,那当然就不得了啦,无不以此为荣。而昨日眼见几艘大船,郑家大儿子更是陪着卫王坐在‘龙舟’之上,早已轰动全族。 今天看着卫王不仅赏赐了郑家不少东西,更是亲至其家无不羡慕,都停下手中的活儿聚在郑家的船周围远远张望。赵昺不想多做打扰,便只带了倪亮和王德及几个侍卫上船,他看看舱中虽显的局促,但也摆设着几件像样的家具,舱里收拾的还算整洁,衣服都还干净,当然一股鱼腥味是少不了的,想之平常自给自足的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生活还是稳定的,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艰苦、窘迫。 郑家人倍感荣耀的同时也是诚惶诚恐,谢了赏,又说了几句话。郑永在王府待了这么些日子,自然知道规矩,便将家中的女子打发到后舱准备吃食,孩子轰到外边,只留几个族中长辈说话。几个老头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在一边哆哆嗦嗦的说着带有浓重土语的官话,一个劲儿的作揖打拱。赵昺也听不懂,全凭郑永解说,他只能陪着笑胡乱哼哈着,以免郑家人难堪,但也难免冷场。 这时舱外的孩子突然嚷嚷起来,好像是说发现了几条大鱼游了过来,赵昺正觉尴尬便也要去看,大家以为小孩子爱看个稀奇,而自己这里除了鱼鳖也没啥新鲜玩意,便都陪着殿下上了甲板。他趴在舷帮上向下看去,清澈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几米深的海底也尽收眼底,果然可以看到几条有三尺左右的大鱼在船边游来游去。 郑永看殿下喜欢,便转身去拿鱼网想将鱼抓上来,让殿下瞧个仔细,没想到刚转身殿下就听见噗通一声,王爷不见了人影…… 殿下落水,众人都扑到船边查看,那边倪亮早已跳到水中,几个陪着登船的侍卫衣服都没脱也跟着跳了下去,王德则大喊大叫着的让人赶紧救殿下。郑永很快便镇定下来,行走海上有人落水是常事,他三把两把扯掉衣裳便要下水,却发现倪亮几个人一番折腾已将海底的泥沙搅起,清澈的海水变成混沌一片,根本看不见殿下的身影了。 “在那里!”站在船上的郑永看到一片黄色正是殿下衣服的颜色,急忙指点着水中的倪亮道。 “没人啊,殿下去了哪里?”倪亮也是在水边长大的人,水性虽不及郑永好,但也不错,紧划了几下游过去一把抓住沉浮不定的殿下,却抓了个空,只捞起件衣服,不禁急道。 “快叫人划船过来寻找……”郑永脑袋又是嗡的一下,殿下莫不是被大鱼吃了,要不怎么只片刻功夫就光见衣服不见人了,他喊了一声,拿着鱼叉便跳入水中。 “怎么样?” “没有……”郑永一个猛子扎到海底,看看周围除了受惊四处游动的鱼群,却不见殿下的影子,直到一口气用尽才浮上水面换气。 “再找!”几个人像鸭子似的扎下去、浮上来潜入水中寻找,他们知道落水的时间越长,殿下的危险越大。 “没有!” “没有!”更多的人下水在殿下落海的地方寻找,除了又捞起条裤子,找到了冠帽,人仍然不见踪影。 “殿下啊,你可害死属下啦……”几番寻找无果,郑永也觉奇怪,这里海流平缓,又无风浪,这么多人却怎么也寻不到,让他不得不怀疑殿下是被传说中的水鬼拖走了,而这后果却不是他们郑家,乃至疍族所能承受的起的,不禁暗暗叫苦。 “他在那边,在那边呢!”这时船上的孩子指着船舷的另一侧跳着高喊道。郑永听了急忙游过船头转了过去,只见二十几步外一个孩子半截身子浮在水面上冲他招手,定睛一看正是殿下……(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1章 意外 以赵昺‘怕死’的性格当然不会发生意外落水的事情。前世出身海军的父亲早在其小时候便已经将他培养成了‘浪里白条’,想淹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偏偏前世他就是被溺死在大海中。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教训一度让对游泳心有余悸,处于想下水又怕被淹死的摇摆之中。而今天见海水清澈,远比前世那污水占半的‘碧海’有诱惑力,再者伤疤好了忘了疼的事情其也不是头一次做,天平不可避免的失去了平衡。 平日赵昺身边总是有人陪着,他们最大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远离危险,而今天应节严没有跟着自己上船,其他几个人也被水中的大鱼所吸引。机会难得,他便连衣服也没脱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海里。而入水后被清凉的海水一激,赵昺发热的脑袋猛然又清醒了,想到会游泳的是自己的前世,而‘借用’的这副躯壳却只在澡盆子里扑腾过,若是不肯配合,自己说不定又要找地方投胎去了!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坠入水中后,赵昺发现不知道是本能,还是就像学会了骑车一样,不管多少年没骑过,只要腿一跨上,蹬着就能走。反正不管如何,脚蹬水划之下他自如的动了起来,趁着大家忙乱之际,他扯掉了身上的长袍,蹬掉裤子和靴子,只剩下一条可与七分裤相媲美的短裤,从船底下潜游到了另一侧才浮出水面换了口气。 但赵昺不敢大意,自己离船还很近,自己要趁那些还在打捞自己的人没有发现要尽量游的远一些,以防还没有过瘾便被‘抓’回去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处游去,没想到却被船上的几个孩子给发现了,他只能转身跟郑永报个平安,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又向前冲去。 “殿下在这里!”郑永却不以为殿下是想跑,而是认为其又沉底了,招呼一声还在那边上上下下寻找的众人追了过去。 “靠,这狗刨比老子的正宗自由泳还快啊!”赵昺哪里肯就这样束手就擒,施展泳中速度之王拼命划水与他们展开竞赛,游出有百十米后回首一看,郑永离自己不过十几步的距离,紧随其后的当然是一帮疍族人,再后才是倪亮等几个侍卫,再后边是十几艘小船,王德趴在当头的上面正大吼大叫的让快一些。 “殿下,那边水深,不要再向前游了!”郑永再傻也知道殿下不仅不是旱鸭子,且是水中高手,自己追出了这么远竟然还不能抓住他不说。其游的也十分好看、省力,就如一条肥胖的白鱼在水面滑行。而其看样子体力还十分充沛,还有闲心回头看看追赶的人群,一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似乎很享受这种被追逐的感觉。 “……”赵昺并没有吭声,远离了岸边浪涌小了很多,他只是翻个身换成仰泳继续迎着浪向前,这个姿势更为省力,也免得被浪拍的脸疼,可从远处看水面上只露出雪白的肚皮在水面上起起伏伏,让后边的人更为着急,喊得也更为卖力。但他好不容易逮着个可以撒欢的机会,当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殿下,还没有耍够吗?” “先生……”赵昺在水中与最追的最紧的郑永始终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他快自己也快,他慢自己也慢,一眼没看到应节严已经乘船追了上来。 “殿下,上船吧!”应节严指挥着小船横切过去,从前方截断了殿下的去路。 “好、好……”赵昺翻个身抹了把脸上的水,踩着水露出大半个身子左右看看欲寻隙再逃,想着只要从船尾部游过去,等船掉头的功夫自己已经又游远了。 “殿下,还要跑吗?”应节严看殿下不肯游过来立刻看穿了他的企图,指指周围笑着说道。 “先生,你赢了!”赵昺再看老头真不是盖的,竟然指挥着另外几艘小船从两翼包抄过来,自己就算躲了这艘船,也冲不过下一道封锁线。而掉头又会撞进后边‘追杀’的人群中,他只能举手认栽了。 “殿下,切不可向前了,那边时有鲨鱼出没,会有危险的!”此刻郑永也追上来,拉住殿下的胳膊道。 “哦,那我还是上船吧!”赵昺本来还准备寻机突围,听了这话便泄了气,鲨鱼这东西可不认识谁是王爷,一样会张嘴咬你。他双手扒住船帮用力上拔,以极其丑陋的姿势翻进了船舱,四脚八叉的躺在那里装死狗。 “殿下真是好水性,属下都一时追赶不上!”郑永也有样学样跟着翻上了船,发现这个姿势虽然难看却极为省力,而船也只有小幅度的摆动,不像过去一不小心便有翻船之虞,他十分奇怪殿下怎么会知道这些连他们****与水为伴的人都不懂的窍门。 “唉,你也不错,若不是本王先行一步,便被你抓住了!”赵昺坐起身把**的头发甩到脑后叹道,心中却十分好笑,过去每每都是见女人如此甩发,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潜力,还能无师自通。看来一切都是所处环境所决定的,每个人都会寻找最有效率的方式,就像这些疍人不会什么自由泳、蛙泳这些五花八门的游法,一样可以游的很快。可自己****喊着练兵精武,却对军旅之事还处于懵懂状态,真是让人心急。 “殿下……殿下游的真不错!”应节严拿起件衣服给殿下披上,犹豫了下说道。 “咦!?” “殿下,有何不妥吗?”应节严见殿下惊异地看着自己,摸摸脸不解地问道。 “我还以为先生会教训一番,可却得先生夸赞,因而奇怪!”赵昺依然瞅着应节严说道。 “呵呵,原来如此啊!”应节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过去是老夫约束太过,使得殿下才技难以施展,若不是今日一见,还不知殿下水性如此之好。” “哦,那先生对本王的约束可以放松一些喽!”赵昺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眉毛一样地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2章 岂有此理 赵昺被‘重兵’押回岸上,即便大家都知道殿下水性非凡,但再想下水已是万难。不过好在海滩上有一顿海鲜大餐可以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前世只能看着流口水的两尺长的龙虾、小锅般的海蟹、筷子长的大虾、有已经列入濒危物种,有钱也吃不到的鹦鹉螺,还有从未品尝过滋味的海龟肉。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都不是事儿,前世号称三十块钱的‘大虾’只有被弃之海滩晒成虾皮儿的命运。 “殿下,再尝尝大蚵的味道!”看着殿下吃的欢,郑永又递过来一只比大盆还大的贝类道。 “这……这是砗磲?”赵昺被吓住了,他前世只从博物馆中见过这玩意儿,有点不大确定的问应节严道。 “不错,这正是砗磲。”应节严仔细看看确定地道。 “哦,这东西十分珍贵吧?”赵昺知道砗磲在前世与熊猫处于同等的地位,别说吃它,恐怕摸摸都会进大狱,且其价值与玛瑙、琥珀等值,他疑惑地问道。 “殿下,这不值什么,都是常见之物,只是想让殿下尝个稀罕,这还是小的,大的可以作为澡盆用的。”郑永指指道。 “是吗!”赵昺这才发现盛放菜肴的盆子都是砗磲壳为之,可见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以手撕下一块嚼了嚼道。 “殿下,还要慎食,不可吃的太多。”赵昺刚吃出点滋味,便被王德端走了,不肯让他再吃。 “滚,在府中天天让本王吃鱼干,把死鱼当成鲜鱼糊弄我,现在还让本王吃个够!”赵昺眼见刚吃了一口的美食便被拿走,忍不住骂道,顺手又抄起一只大龙虾,其胆子再大也不敢从自己手里夺去。 “呵呵,殿下爱吃,属下每日让人送到府中就好!”见殿下熟练的拧掉大鳌,拔掉虾爪,撬开背壳,用手掏出虾肉,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肯定是常吃的。郑永见状笑道,也算是替王德解了围。 “那感情好,这海味只有鲜活才美,蒸煮最鲜!”赵昺嘴里塞满了虾肉使劲点点头,努力咽下后含糊着道。他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御膳并非是世间最好的美食,皆是糊弄没有吃过外边美食的皇子皇孙的,否则也不会有皇帝、太后吃过些乡间小吃便大声称赞,然后便被他人借题发挥成为招牌的事情发生了。而在这个时代运输工具落后,海鲜送进首都皆成臭鱼烂虾了,因而宫中很少有海鲜可食,到了这里厨子们旧习不改,弄得赵昺守着大海也吃不到。 “是啊,殿下,卑职也以为如此!”黄福听了也是使劲点头道。 “当日在甲子时,你们不是整日抱怨吃鱼干下饭吗!”赵昺瞪了他一眼道。 “殿下,此一时,彼一时,鱼干哪里有鲜鱼好吃!”黄福嘿嘿地笑着道。 “你们又不同本王,有人管着不给吃,有出不来门,难道不会自己去弄来吃?”赵昺有些奇怪了,不解地问道。 “殿下,军中伙食皆有定制,只准供应猪羊肉,却没有鱼鲜,卑职想吃也只能私下买来吃的。”黄福解释道。 “真是死心眼,伙食钱皆是拨付到各指挥,多少肉食只是为保证士兵们训练所需,又非限于什么肉,只要保证能让士兵们足额吃到肚子中就好。而这鱼肉中还有的蛋白质、氨基酸、维生素……反正比猪羊肉要好处多!”赵昺听了急道,说到半截猛然发现几个人都蒙头蒙脑的,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所云,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打住话头。 “如此最好,琼州猪羊几乎被各军抢光了,肉价飞涨,还买不到,鱼鲜却便宜的多,明日我便联系鱼牙子购买。”黄福虽然没有听明白蛋白质、氨基酸是什么鬼东西,但是殿下说好那就是好,且省下的钱可以买下更多的东西。 “找什么牙行,这里守着渔船,直接买了便是,何必让牙行中间再赚上一道。”赵昺生气地道,这些当官的就不知道厂价才是最便宜的吗? “殿下,这……这不合规矩。”黄福看看殿下,又看看郑永道。 “哦,买个鱼鲜还要什么规矩?”赵昺真是奇了怪啦,难不成这也如同水浒传中的江州一样由黑社会头子张顺把持市场。可在这琼州地面上自己才是最大的黑社会,敢跟自己定规矩,那是不想活啦! “殿下,黄指挥说的不错,我们疍人是不能将鱼鲜随便出售的,只能卖给牙行的。”说到此事,郑永黯然道,几个陪坐的疍族长者也是唉声叹气。 “什么?!还真有这规矩,你细细说来,到底是为何!”赵昺皱皱眉头道。 “殿下,规矩如此并非本朝才有,少说也有数百年了,其中缘由族中长者也说不清了……”郑永施了个礼说道。 听了郑永的讲述,赵昺才清楚疍族人的生活并非自己看到和想象的那么自由、惬意,而是充满了艰辛和耻辱。疍民们先祖为避免战乱和灾荒,由岭南地区驶进南海,并进而跨过海峡来到海南岛,见岸遇港就泊船扎营,靠海吃海繁衍生息。但却被世人歧视,有‘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生无立足地,死无葬身地’之说,被历朝视为贱民,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迁居陆上,不能与岸上人通婚等等。 即便与人交易,疍人也受严格限制,捕获的海产品不能进入墟市直接交易,只能售于牙行。而牙行趁机压价,使他们所获甚少,但为了交换日用品又不得不忍受其盘剥。以致他们有时宁愿将捕获的鱼鲜扔掉,也不愿卖给牙行。本朝为了运输粮食,疍人又被征发为兵,往来于海峡两岸,做些代人运送物资的生意补贴所用,日子才好过些。 “岂有此理!琼州虽偏处一隅,却也是在王道之中,本王治下更不容得此种事情发生!”这简直就是搞歧视,大家本来就苦哈哈的,还要欺负更苦的人,真不知是何道理,赵昺听罢正义感爆棚地怒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3章 疍族归心 “殿下高义,属下及族人领了。却也不必为此事而惹得有人不快,我们忍忍便过去了!”郑永听了很感动,却不大相信殿下会为自己这些‘贱民’出头,而得罪了那些良民。 “呵呵,这顿饭本王便不给钱了!”赵昺抹抹嘴说道。 “殿下哪里话,都是些自己捕的东西,哪里敢要殿下的钱,再者岂不要让天下人笑我疍族小气!”郑永略有不快地道。 “好,可饭也不能白吃。”赵昺叫过王德又道,“自此后王府每日的鱼鲜便由他家供给,就按市价结算,却也不能让他赚的多了,咱家的钱也富裕。” “是了,小的遵命!”王德答道,又冲郑永拱拱手说,“郑将军,以后便要麻烦你家了。” “殿下,这……”郑永急忙还礼,又看向殿下道。 “你卖我买,谁敢放屁让他到帅府找本王理论!”赵昺摆摆手不让他再说,扭脸冲应节严正色道,“抚帅,你看如今肉价飞涨,那点伙食钱便嫌不足。官兵们每日训练、巡逻都十分辛苦,没有肉食如何补充体力?” “这个好说,只要殿下给总计司下纸文书,让他们酌情增发就可。”应节严捋捋胡子说道,却不上道儿。 “本王算算,每人每月增加一贯钱,每年便是十二贯,帅府军现有官兵六万余,一年便需七十二贯,即便减半也要三十六万贯。”赵昺也不急,装模作样地算道,“这些钱还需抚帅设法筹措,只要每丁加收一贯钱便也差不多了,差额再由总计局补贴如何?” “殿下,帅府月前下令清减杂税,这又要加收,怕是会失信于民,不大妥当吧?”应节严也打着官腔道。 “既然抚帅以为不妥,那也只有减俸了,官兵们最为辛苦便罢了,那本王带头,各司主官一下皆拿出三个月的薪俸估计也相差不多了。”赵昺想想又道。 “这……那就依殿下之计,以鱼鲜代替猪羊肉,如何?”应节严哑然,殿下这招儿太狠了,大家不比王爷有地方来钱。如今也不像从前,有些私下来钱的道儿,现在是全靠俸禄维持一家开支,三个月不发,底下的人还不得都到自己家要饭吃啊! “哈哈……” “唉!”看着得意大笑的殿下,应节严一阵头疼,“郑永,若让你族供应全军所食鱼鲜,能否做的到?” “啊……” “啊什么啊,抚帅送给你们这么大一笔买卖,还不快谢过!”赵昺踢了还在发愣的郑永一脚道。 “谢过抚帅,属下的族人一日捕获几万斤鱼还是能做到的!”郑永急忙施礼道。 “不用谢老夫,还是谢你家殿下吧!”应节严没好气地挥手道,这明显是殿下用公钱收买人心,假公济私,可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你先不必谢我,待我说明条件,看你能否做的到。”赵昺摆手制止要施礼的郑永道。 “殿下尽管吩咐!”郑永知道这是改变疍族命运的时刻,自己便是搭上性命也要做到。 “好。”赵昺沉吟片刻道,“一者,供应各军的鱼鲜不得高于市价,但也不能做赔钱买卖,就按市价八成计算;二者,鱼要新鲜,不得以次充好,还要足斤足量;三者,各军散布全岛,你们要保证按时按量送到;第四,你要保证不得贿赂相关人员,否则本王即可取消你们供应资格。 “殿下放心,这些事情我们都能办到。如今各个港口都有我疍族人扎营,可以就近送货。我只是担心……”郑永保证道,但仍有担心犹豫了下却没有说出口。 “哼,你们办的军需,谁敢阻拦,耽误了事情砍了他便是,本王给你做主!”赵昺冷哼一声杀气腾腾地道。 “谢殿下活我全族之恩,疍族上下定不相忘!”郑永听了翻身跪倒叩首道,其他几个族中长者也跟着跪下磕头。 “区区小事,不必如此!”赵昺急忙将他们搀起道,“本王看了,海上风雨无情,近日会诏令有司选择近海之地拨给你们上岸定居,并开放墟市。有了收入,也可礼聘塾师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将来博取功名。” “殿下如此大恩,让我等如何相报?”郑永等几个族中长者听了已是泪流满面,殿下这样等于除掉他们身上千百年的贱民之名,彻底改变了他们子孙的命运。 “嗯,说起来还真有件事情让你们帮忙。”赵昺听了想想道。 “殿下吩咐,我们举族万死不辞!” “近日战事紧急,敌军有可能会遣军过海来袭。你族长行于海上,若是发现有敌船往来,可否抢先示警,也让我军有所防备!”赵昺说道,现在虽然水军遣船往来巡视海峡,又有沿海岸设置的瞭望哨,但是总有盲点。而疍族千百条渔船遍布海上,正可时时监视琼州周围海面,有了他们提供预警,则等于建立了千百个监视哨。 “琼州也是我疍族世居之地,岂容异族侵犯,这也是我族本分,殿下尽管放心,有敌船过海必会抢先示警!”郑永听了大松口气,殿下所提的要求就这么点事,可谓是举手之劳,立时便应了。 “好好,你可告诉族人,此时若成,本王定有重赏,绝不吝啬!”赵昺大喜道,有他们的帮助,不止是监视敌人水军,将来清剿海盗,追踪走私船,都可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他高兴之余,又给郑永出主意。要他们将平日多捕的海鲜,制成鱼干、干贝等便于保存的干货。不仅可以卖给往来的商贾,还可以供应军中作为出海征战时所食。这样既可以解决登陆后一部分人的生计,也可增加些收入。 在一边听着的应节严却是感慨万分,殿下今天不仅白吃了一顿海鲜大餐,还收服了疍族人的心,使帅府凭空得了上万水上精兵。而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个承诺,却没多花一文钱,这买卖做的可是赚大了。要是谁不幸得罪了其,被殿下算计还真不如趁早一头撞死……(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4章 说阵 应节严以为殿下是凭空得到了疍民的拥护,而赵昺却不这么认为,他以为自己与疍人间是合作关系,这种关系也比神马单纯的效忠更为稳固。∈♀頂點小說,..他为疍人解决了千百年来的地位问题,为其提供了新的谋生机会。则他们为自己效力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因为他完蛋了,那后果很可能是其刚刚获得地位也随之失去。所以他们之间是一损皆损,一荣皆荣,大家谁也离不开对方的扶植。 话已出口,赵昺也不想赖账,尽快实施大家都安心。于是他以制司的名义下令告知各司及各州府,让他们择地安置疍人,并对他们开放墟市,允许他们入学。又分别让转运司和总计司派员与疍人商议为军队供应鲜鱼,以解决军中肉食不足的问题。同时让郑永安排疍族中人尽快与相应部门联系,商定细则,做好前期准备,一旦有了结论即刻实施。 数百年来的屈辱能在自己手中被终结,郑永自然更为上心,让人给自己的父亲郑复翁传信,并禀明事情经过,晓明利害,请他尽快回来主持此事。同时为表明疍族的忠心,在与族中长老商议后,传令散于琼州各处的族人注意海上往来船只,发现敌船出没即刻就近报与驻军或是官府知晓,不得有误,违者将依族规予以重处…… 随后两天,赵昺乘船溯河而上实地考察了两岸的地形、物产和土地开发情况,这样一来耽误了不少行程。第三天经过一日的航行进入万安军,其治所万州城紧靠岸边,船队靠上码头后在地方官员和右军统领韩振的接引下入城。 赵昺使劲咽了口唾沫才没有骂出口,军与州是同级,按照现在的级别怎么也算是地级市了,可眼前的万州城若不是城墙包着砖就是个土围子。城池的周长只有百丈,换算成公制合三百米左右,还没有现代学校一个标准操场大,且只开有一个南城门,实在是小的可怜!即使这样城还是在大观年间修建的,起初只是土城,绍定年间才包了砖。但这也是海南岛上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 右军官兵上万,这么多人住进去只能摞起来。因而处于防御的需要,也是为了解决官兵的安置问题,韩振指挥着官兵在城池外修起一道丈余高的土墙,万州城就如同子城一般。城池虽小,可这里却是集州县衙门和右军统领衙门于一体,赵昺来了自然要住在城里。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赵昺是被聚将的鼓声惊醒的,他很奇怪这韩振却没有邀请自己校阅三军,难道这小子是怕自己看出什么问题而不敢吗?有了心事的赵昺如何还能躺的住,立马起身上了城中唯一的制高点——南门楼。 “先生以为如何?”赵昺踮着脚扒着城墙往城外操场看,只见三军皆以就位,这时鼓声又起,军士们再动,他抬头问应节严。 “一鼓聚将,二鼓各持兵仗就位,这三鼓便是要结阵了。看他们进退有序,还是训练有素的。”应节严说道。 “哦,是吗?”赵昺现在是抓紧一切机会熟悉军旅,现在底下几千人一同操练的场面还是头一次看到,又怎能放过。招呼倪亮赶紧给自己搬把椅子过来,当然他不是累了想坐着看,而是踮着脚太累,椅子是拿来垫脚的。 “先生,这是雁翅阵?”赵昺眯着只眼拿着望远镜看向将台,只见韩振手中挥动不同颜色的令旗,士兵们便据此跑动占位。整齐的脚步声,回令的低吼声此起彼伏,转瞬间阵型已显雏形,他想了想问道。 “嗯,殿下所言不错,此正是雁翅阵。”应节严数道,“此阵看似以中军为攻、两翼为辅,实则一旦敌军露出败象,则两翼张开可将敌军困于阵中。” “这是要变阵?”阵型刚成,鼓声再变,将台上令旗舞动,军兵们随之进退,但见盾兵向前,弩手在后,发两轮箭矢后持刀后退,枪手进步上前。赵昺又问道。 “不错,此阵曰偃月,因形如新月而得名。”应节严说道,“唐时此阵常做宿营阵型,选择依山傍水之处布阵。汉时韩信曾以此阵做背水阵。当被敌逼入险地,又欲倒转反击之时常做此阵。但坐镇之将需有勇名,且临敌经验丰富,否则非但不能退敌,反受其害!” “依先生所言,这韩振敢于演练偃月阵,当是有些本事喽!”赵昺放下望远镜扭头问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殿帅最擅练兵,韩振能在其麾下做到统制官,当然是有些本事。”应节严赞道,“殿下,请看这军阵进退丝毫不乱,军兵皆是令出即动,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显然已是精熟,不过这也全赖殿下之功!” “先生错了吧?我可是对阵法丝毫不懂,又与我有何干系!”赵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让自己去指挥怎样不敢说,死的快些倒是真的。 “怎会无殿下之功!”应节严说道,“殿下整军之初便令各部严军法,才使得令出必践,无人敢触及军法。因而韩振才敢于教习此阵,老夫才说他是讨了巧的,不过他确实不错。” “哦,那这偃月阵可攻可守,可有办法识破?”赵昺想想也是,老子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你们才得以后人乘凉,心里美了下又问道。 “战场布阵往往是因地制宜,随势而变,因而是千变万化不胜枚举。不过却也有迹可循。大致便是圆阵为守,方阵为攻!”应节严知殿下初涉军旅,即便聪颖也不可能万事皆通,便尽量以简洁易懂的语言为其解说。 “嗯,当年李陵以车仗围成圆阵,使弓弩拒敌,便是如此了,可终难逃一败,可见并非好用。”赵昺指指底下的阵型说道。 “世无完物,军阵也是如此,这圆阵御敌是上选,但是移动困难,易被敌趁乱攻破,可要善加利用却也能重创敌军!”应节严说道……(。) 正文 第216章 另类 赵昺当然清楚打仗讲究的是战略战术,战略是大方向,战术则是临场指挥。现在的阵形转换便属于战术层面的东西,一座军阵由多个方阵或是圆阵组成,然后根据需要再由小阵组成一个宏观的大阵型。士兵们则是结阵进行战斗,每个士兵又都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攻击,有人负责防守,主要是依靠集体的力量在统一的调度下发挥出整个军阵的威力。 前世赵昺在网上与人论战或是通过游戏,接触过一些军阵方面的知识,但不是过于抽象,就是太过‘玄妙’,什么一入阵中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以致不明方位,难辨生死之门。因而大家往往便根据不知从哪里挖来的‘上古阵图’大打嘴炮,至于如何营造出所需的环境反被有意忽略,仅以利用天气变化、旌旗遮掩或是燃烧发烟物来解决。 开始时,赵昺还会与这些‘脑残’争辩几句,因为他觉得一个军阵动辄上万人,多则十数万人,而这些全凭旗号调度,就算你能利用那些想象之物遮盖了战场,但己方同样陷入混沌之中。看不见令旗便无法接受将帅的命令,要么不敢动,要么便是乱动,可结果都是一样的。可他说还有金鼓可以传递命令,不过一旦打起来,喊杀声震天,双方都是金鼓齐鸣,想要准确的辨别是哪一方的还得有真功夫,还有个要命的问题是你看不见令旗,将帅又如何能看得见你呢? 此后赵昺也懒得搭理他们,但同样心存疑问不知道这军阵是如何运转的,今天看了实物总算有点认识了。更觉那些玄幻的说法有多不靠谱。而常让人津津乐道的单骑闯阵简直就是胡扯,你牛的可以躲过刺向自己的一条枪、两条枪,砍翻十个八个的敌军,但几十条枪瞬间一起刺向你,恐怕穿了身钛合金盔甲才能保住小命,估计仍难免****翻在地…… “先生,这是演练撤退阵型吧?”赵昺正琢磨着应节严刚才说的话,这时阵型再变。 “不错,殿下何以看出的?”应节严点点头道,心中琢磨这孩子脑子是好使,过去其从未学过兵法,从练兵、选将也不过是从甲子镇开始的,也无人指点全凭自己摸索,居然也弄的有模有样。而这行军布阵还是到琼州后才由自己教授,他居然也能看出端倪来了。 “先生你看,他们虽然仍然排成方阵,但两翼得到加强,每次移动都是先以盾兵扎住阵脚,前排才向后移动,如此循环正是为交替掩护,以防敌军追击。”赵昺言道,他又不真是个孩子,也曾琢磨过这些基本战术,如今更是‘看图说话’,猜出来并无什么大惊小怪。 “殿下看的很准,这正是撤退时需用的阵型。”应节严捋捋胡子道,“这韩统制却也是个将才,能将此阵演练的如此精熟,进退之间丝毫不乱,若是上阵可保不失!” “先生怎知?”赵昺有些纳闷,右军只是分别演练了进攻、防守和撤退三种常见的阵型,可老头儿就以此断定韩振有将才,却不知他以何为据。 “殿下可知,两军对垒,攻防进退,其实真正死于其中的人却是很少的,数万人相争不过伤亡数千。可一方一旦陷于劣势,兵无战意,便会擅离职守引发溃退。往往一处兵溃,便会使大阵崩溃。乱军争逃自相残杀,相互践踏。而敌军此时乘势掩杀,则会一溃百里,死伤无数,全军覆没也不是罕事!”应节严说道。 “哦,我明白了。”赵昺颔首道,这个道理他懂,再三强调军纪其实也正是为此,但在老师面前还是谦虚点的好,“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全军溃散,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以致无法再行结阵御敌,只能任人宰割。但若是对战失利,阵型不散,能结阵而退,敌虽胜却无法取得破阵,仍不能称为大胜,而我方还有再战之力。” “正是此理。为将者能在两军对垒中取胜固然可赞,但败而不溃才更显其才!”应节严说道…… 赵昺今天有些开眼了,按说上官来访,下属热情接待,好生款待才是正理。可这韩振早晨没有请自己和抚帅观演倒也罢了,早晨吃饭也应该过来陪着叙叙话,这家伙可好来是来了,见过礼后便不再多言,三呼噜两扒拉便吃完了饭,将落在案上的米粒拈到嘴里,便称军务在身不能相陪,留下副将拍拍屁股走人了。 “殿下、副帅,不要见怪,韩统制向来如此!”右军副统制吴士瑛见场面有些尴尬,陪笑道。 “嘻嘻,公务为先,理所应当。”赵昺笑笑,敲敲饭碗,指指桌上的两盘青菜,一盘鱼干道,“老刘,你们友军的小灶可不怎么样啊,不会将伙食钱都贪污了吧?” 按照帅府军的供给标准伙食费一项,每个士兵每日有油半两、盐五钱、肉六钱、菜蔬一斤,准备将一级军官扔在大灶用餐,但菜金加倍;正将一级军官可享用中灶,菜金为两倍半;统领一级军官可享用小灶,菜金为三倍;统制以上则为四倍,不再增加。赵昺为诸军之首,即使不搞特殊化也得按照统制的标准供应,可这早饭如何也达不到这个标准的。 “殿下,贪污军费之事万万没有,韩统制有令全军上下皆按士兵标准用餐,余出的部分补入其中,可能底下的人不懂事,照军中之例给殿下预备的饭食,绝非有意。属下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另行准备。”吴士瑛也算是头批入府的老人,与殿下也算相熟,他赶紧解释道。 “老吴,你们不会是故意做给殿下看,私下开小灶吧!”站在一边王德皱皱眉插嘴问道,这两天在会同县虽然花钱不多,但顿顿海鲜还是有的,这同是军中让他不大相信。 “王大官,确实是向来如此,从未破过例,韩统制也是与士兵同在大灶吃饭,一问便知。” “呵呵,官兵平等,那本王也不好破例,便免了吧!”赵昺摆摆手道,老吴算是自己人,没有骗他的必要,而他也被这个另类勾起了兴趣……(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6章 韩振其人 韩振来自殿前禁军,赵昺自然有所防备,虽任其为右军统制,但也是出于府中无将的应急之策。其后暗命事务局调查过他,却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和江家也没有过密的来往,只觉的这个人有些意思。而其后其也没有什么异动,且领兵十分有章法,便没有动他。 韩振家乡是荆湖路郴州,生于小康之家。而那个时代家有俩闲钱的都会让孩子读书以博取功名。而韩振也十分争气,十六岁便以第二名的成绩过了乡试,大家都以为他会再接再厉考下去,直至金榜题名。但是他却言现在外寇入侵,书生无用,要弃文从武。众人都以为他是一时激愤,用不了几天便忘了,没想到他真的将经史束之高阁,只读兵书,并开始拜师习武,以致乡人都以为他疯了。 咸淳九年,襄樊失陷,蒙军大举南下,二十二岁的韩振弃家出走参加了江万载筹组的义军。但一个自学成才的乡中秀才又能做什么呢!起初只能在帐下做一个普通的书吏,可韩振这个人不通人情世故,做事爱较个真,因而为同僚不喜。混了两个月便待不下去了,便主动要求下放到军中做一个小卒。而这时当权的贾似道、陈宜中害怕开罪蒙元,挑起战端,竟下令取缔,江万载只得带义军退入鄱阳湖,以湖船为家,过起渔兵结合的日子,借以整训义军。 没想到韩振这个性格在一帮爽直的草莽中却倍受尊重,其才得以发挥,在保卫饶州的战斗中他以军功一步步升任队正、都头。后跟随江万载进了临安加入殿前禁军,参加了护送二王,收复福州和泉州之战,他也成了独领一营的正将。而他当官后狗怂脾气依旧不改,常常为些营中之事与同僚争执,甚至让上官下不来台,因此让领导十分头疼,但惮于他在下级官兵中的威望又不敢拿他如何。 正好此时军中拨调军兵到帅府,殿帅有命派些有练兵经验的将士过去,于是韩振便不幸入选。江万载日理万机,手下官兵数万,不可能了解手下每一名军官,看其资历和战功也符合要求大笔一挥就送给了殿下。所以说韩振与江家有些渊源是真,但并无深交,否则这么个奇葩也不会轻易就给打发到了帅府…… “吴副统制,韩统制自己不吃小灶,也不让你们吃,没有意见啊?”赵昺拿起一块鱼干撕下块嚼了嚼问道,这两天吃多了鲜的,再吃这干的,还真有点难以下咽。 “殿下,韩统制并没有下令不准军官们吃小灶。但他说殿下身为一品亲王,每日膳食都极为简单,将省下的钱粮用于军资,他又如何敢享用特补。大家即便有意也不好意思再去吃小灶了,不过上下皆如此,倒也没谁有意见了。”吴士瑛答道,在甲子镇王爷与全府上下吃喝没有差别,而在琼州头一日便给赵与珞个下不来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所以他断定殿下不会为此事翻脸的。 ‘噗……’ “咳咳……”身边的倪亮听了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赵昺也觉不好意思,这正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轻咳两声道,“嗯,韩统制能体恤军士,精神可嘉,但现在帅府情况已有好转,你们训练辛苦,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多谢殿下,但殿下掌管整个帅府,却是更为辛劳,倒是殿下正在长身体,还要多吃些好的。”吴士瑛施礼道。 “右军上下能不忘根本,很好。”赵昺笑笑道,心中也是甚慰,对韩振的好感又上了层台阶。 心情大好的赵昺就着又硬又咸的鱼干多吃了两碗白饭才作罢,然而他也闲不住便在吴士瑛的陪同下在城中看看,可城池实在太小,又没有什么可看的,转着转着就出了城。而这里更像一座军营,各部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布置,以易得的竹木材料修起的营房虽然简陋,却横竖成行,整齐划一,中间留有可通车马的通道。沿路建有排水沟,方便雨水排出,并在每营之间设有固定岗,一切皆按规制。 “呦,你们还种菜!”赵昺走近查看,却见营房外的空地上竟开垦有一片片的菜地,他有些惊异地道。 “殿下,这万州城人口稀少,出产的菜蔬难以足额供应,而此地又炎热才它处调集,运到也都烂了。韩统制便命各营在房间空地开垦出来,种些菜蔬以补不足。”吴士瑛急忙上前解释道。 “不错,因地制宜,不等不靠,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当真不错!”赵昺听了连连夸赞,心中却想这哥儿们不会也是从前世穿越而来的吧,怎么跟解放军的作风一样呢! “大家也说韩统制此举甚妙,现在各营所产的菜蔬除供自己食用外,尚有余量,常常还送给过往的水军一些!”吴士瑛见殿下连连称好,当然不会放过这表现的机会。 “不错,那军中官兵对韩统制风评如何?”赵昺赞了一声又问道。 “这……” “殿下在此,实话实说。”应节严见吴士瑛似有犹豫,厉声道。 “是,抚帅!”应节严在军中素有威望,他怎敢怠慢,“右军上下对韩统制是又敬又怕。” “哦,此话怎讲?”赵昺皱了下眉说道。 “韩统制治军甚严,旦有差错定会惩处,毫不留情,因而诸军对他十分惧怕;可其做事身先士卒,处事公正,毫不徇私。且生活简朴,对士兵多有体恤,待如兄弟,所以大家又对其十分敬重!”吴士瑛解说道。 “他对本王又怎么看?”赵昺听了点点头,边走边看,像是随意问道。 “韩统制对殿下甚是钦佩,无论公私常言殿下乃是国之柱石,年纪虽小却有复国大志,我等当誓死追随,尤其对殿下整肃吏治、严肃军纪十分赞同,且身体力行。”吴士瑛小声答道。 “韩统领,这就是你要忙的军务吗?”他们转过一处拐角,赵昺忽然听到应节严的呵斥声,他应声看去只见韩振正领着几个士兵在菜地里忙乎……(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7章 训将 &nb“韩统制很辛苦啊!”韩振听到抚帅的呵斥声,呆立在当场,只见他战袍已经脱下,将长衫掖在腰里,裤腿卷过膝盖,赤着双脚,手里拿着锄头,再带上个斗笠的话完全是一副乡间农夫的打扮,赵昺上下打量他一番撇撇嘴笑道。 &nb“卑职…卑职……”韩振放下锄头,急忙施礼,喃喃半天也不知如何解说。 &nb“哼,韩统制好大的架子,殿下亲至,你却推三阻四避而不见,眼中还有上官吗?”应节严见此更气,冷哼一声指点着其喝问道。 &nb“卑职并无藐视殿下、抚帅之意!”韩振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上下尊卑的道理。他也意识到此时非彼时,而这个世界上以藐视皇家的罪名掉了脑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罪名若是坐实了可不是能与过去和上官顶两句嘴,发发脾气挨顿军棍相比的,急忙单膝跪倒自辩道。 &nb“呵呵,口是心非的东西还敢诡辩!”应节严冷笑道,“殿下亲来右军巡视,你称军务繁忙不作相陪倒了罢了,可你做了什么?扮个农夫给殿下解闷吗?” &nb“卑职不敢!”应节严身为抚帅乃是广西各军之首,地位仅次于殿下,却是诸军的实际管理者,且以公正廉明享誉军地,谁见了都要先畏惧三分。韩振在其叱问下冷汗直流,连称不敢。 &nb“不敢?!对待殿下你都如此,还有何不敢的,本帅看你是胆大包天!”应节严却不为所动,依然训斥道,而周围的兵丁都吓得垂手恭立瑟瑟发抖,陪同的诸官也耷拉着脑袋不敢向前相劝。 &nb“上有国法,下有军规,卑职万万不敢!”韩振虽然做了武官,但骨子里还是个士人,而应节严堪称当时士人的楷模,论文人家是进士,论武依然是进士,尽管他清高惯了,却在其面前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 &nb“你还有颜说军法?帅府铁律:尊阶级,明军法。乃是入帅府的每人必知的,你这个一军统制就这么遵从的!”不提国法军纪还罢,说起军法老头儿更为气愤。 &nb“卑职触犯铁律,甘当军法!”韩振在应节严的步步紧逼下,居然无从分辨,心一横咬着牙大声道。 &nb“呵呵,甘当军法!你真以为在你右军的营盘中,本帅便奈何不了你吗?”应节严怒极反笑,面色一素道,“来人将他绑了,以正军法!” &nb“遵命!” &nb“你们来!”应节严抬手制止了欲上前拿人的亲兵,指着刚刚与韩振一同整理菜地的几个右军士兵道。 &nb“殿下……”吴士瑛心中暗怪韩振不识时务,闹脾气也不分跟谁。可眼看事情真的闹大了,真把他杀了自己上位倒是好事,可却也知其是有本事的人,就为这么点事便给杀了,实在是可惜,而在这儿也只有殿下的话抚帅还能听的进去,因而想张嘴为其求情,却被殿下一个眼神制止了。 &nb“谨……谨遵帅命!”几个士兵早被这场面骇住了,可让他们亲手绑了自己的统制,还是有些犹豫,但相互对视一眼后齐声颤声道。 &nb几个士兵手脚发软,可还是上前从应节严的亲兵手里接过绳子,面带愧色跟韩振道声得罪,两人便抓住其手臂按住,一人抬脚踢在其半立的另一条腿弯处,韩振受痛双腿跪地。又有两人踩住他的脚踝防止其起身,又有一人拿着绳子抹肩头拢二背便上了绑绳。毕竟是绑的自己顶头上司,几个人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竟几次拿不住绳子。 &nb而韩振虽面如死灰,但眼中流露出悔意,显然觉得自己死得不值,可倔强的性格让他不肯求饶。不过其也没有反抗,任几个人折腾,即便被弄疼了也不吭一声。周围的围观的右军军将一时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都看向吴士瑛,可他却被殿下压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韩振被一下下的捆个结实。 &nb“先生,这只是些许小事,还是……”赵昺知道应节严如此既是有维护自己的权威的原因,也有震慑韩振之意,尤其是以其手下兵丁动手捆他,更是让他知道谁才是军中之主。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冲应节严拱拱手道。 &nb“殿下,韩振藐视上官岂是小事。如此下去他必不遵军令,不守王法,绝不能留作后患。”应节严躬身回礼道,并不肯放过他。 &nb“先生,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韩统制耕田种菜正是为了解决右军官兵缺乏菜蔬供应之急,也称得上是军务,虽有过错却也是小过,罪不至死吧。”赵昺依然笑着求情道。 &nb“这……不可!”应节严知道自己敲山震虎之计骗得了众人,却瞒不过殿下,见殿下已然心领神会的适时给自己递过台阶,但做戏得做足,犹豫了下又断然拒绝。 &nb“殿下、抚帅,韩统制自就任一来,一直勤勉治军,从无懈怠。今日触犯军规,还请看在其昔日的功劳上饶过他!”吴士瑛挨了殿下一记‘黑脚’,立刻会意殿下是在给他机会,以免大家日后心存芥蒂,单膝跪地求情道。 &nb“请殿下施恩,抚帅留情,饶过韩统制!”众人看有带头的了,也纷纷为韩振求情道。 &nb“殿下、抚帅,罪官自知触犯铁律,罪当一死。但韩某心中对殿下一向敬仰,绝非有意冒犯,还请抚帅给罪官留下条命报效殿下知遇之恩!”韩振如今也是后悔不迭,他是不愿这迎来送往之事,又自诩自己治军有方不怕他们挑出毛病。因而便避开殿下跑到这里种菜来了,没想到又被撞到,开始只以为自己倒霉挨几句训斥便罢,没想到事情大条了,眼见有缓赶紧求饶道。 &nb“算了,算了,这么多人拜来拜去成何体统!”赵昺说着上前亲手为韩振松绑,几个士兵哪敢让殿下动手,赶紧绑着解开,将其扶起。 &nb“韩振,本帅知道你有些本事,但我帅府人才济济,不缺你一个。再若恃才傲物,触犯军规,本帅手里不缺杀人的刀!”应节严见殿下亲手松绑,没有再坚持,但仍警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8章 良师 &nb韩振虽逃了死罪,但活罪难逃,挨了二十军棍,保留职务戴罪立功。而赵昺也又命人送来府中收藏的上好金疮药,亲自给他敷上,并让其安心休养,不要相陪。但死里逃生的韩振变的懂事多了,更衣后不顾屁股上的伤,便拖着腿一瘸一拐的陪着殿下和抚帅视察各处,并亲自一一讲解,回答提问,态度也算恭谨,显然这场教训让他也收获良多。见到他的改变,赵昺和应节严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nb应节严在官场的经验比只当过小高管的赵昺经验丰富的多,他知道作为人主不仅是操着下属进退存亡的人,且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下属的发展。所以说主上要有一定的威信才能控制下属。而如何树立威信也要用术的,一方面既要营造平易近人的效果,另一方面又要严而有威,以防止下属‘近之则不逊’。可他在与殿下的相处中发现其是‘有信缺威’。 &nb信便知的是信誉、口碑,殿下的信誉不论在军中,还是地方都不错,可谓是言必信是也。只要他做出承诺便一定会做到,在甲子镇,他散尽家资救助义勇和军中遗孤,与众人同甘共苦;扩军后又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不计后果的掏空家底也为众军发饷;在广州预查天气变化后,立刻通告全城,使多少人免于葬身鱼腹;到琼州后,仍是极力改善众军的生活条件,又整肃吏治选拔有才能的人才入仕,这些都为殿下赢得了好口碑。 &nb而所为威就是威严。应节严在与殿下相处中发现其太过注重情义,那些在泉州与其生死相伴的人,在疫船上与他同舟共济的人也都收拢在府中,并都按其才给予重任不说。便是府中收留的孤儿、地位最为低微的小黄门、厨娘、轿夫皆可相互玩笑,甚至路上遇到的农夫、小贩他都能聊上半天。让人觉得殿下就是个十分随和的小孩子,并不让人畏惧。 &nb今天应节严教训韩振确实也是借机为王爷立威。其有才不假,能干也是实,而对于能干之人,要加以重用。因为不如此,则不能取得事业的根本性的进步。但这人光能干不行,如果对主上不忠,越是能干越是可怕。所以,在能干之外,还必须有一条忠心。另外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可能总陪在殿下的身边,因而在自己退下来之前也要为其铺好路、选好臂助,提拔新人不仅是必须之举,而且是必然之势。然而提拔什么样的人走上高位,具体操作起来却大有玄妙。 &nb以应节严观察韩振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本身又有功名在身,且聪颖过人,既能带兵打仗,还能运筹帷幄,参赞戎机,且年岁也不大,在帅府一群行伍出身的将领中鹤立鸡群,确实是个有前途的苗子。但其本身毛病也不少,恃才傲物不说,脾气还不好动不动便顶撞上官。可殿下随和,如果其长期以往不加惩处,必然会更加狂妄,不将殿下放在眼中,因而必须给其点颜色看看,让其知道怕字怎么写。 &nb而同时也让韩振明白,在权力场上,上级就是力量的源泉。如果认人不准,或者不知择人而侍,那么,很可能就会因为跟上了一个倒霉的主子而遭殃。聪明的人应该学会尊重主人,如此才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地发挥才干,功成名就。 &nb基于以上的考虑,于是乎应节严便借着韩振‘藐视上官’这一可大可小的罪名大做文章,给其扣上一顶足以置其死地的大帽子。而又用韩振手下兵丁将其绑了也是大有深意的,这就是告诉其之所以能在右军中呼风唤雨的权力是殿下给的,却不是那些对其充满敬意,言听计从的手下给的。如果其不恭,能给他权力同样能在转瞬间收回,将他打回原形。而在立威的同时,应节严又给殿下留出了施恩的余地。 &nb用罪臣,这招其实并不高明,且为人所熟知,可是却为手握权柄者常用,且屡试不爽。因为对付的往往是在自己的权力体系中的人,虽然他们也一直跟随自己,但是并不能达到用如臂使的地步。可由于某种原因,这些人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错误。此时如果不做太多计较,积极引导和使用他们,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将其彻底收服…… &nb赵昺当时已看穿了应节严的意图,因而也未叫破,并配合其上演了一出‘惜怜才’的好戏。这不仅是师徒间的默契,而是他坚信师傅不会害徒弟,因为古人对此早有云: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王。古人尊师、敬师,且非常推崇“用师”,认为能够用师的人是成就伟业的人。 &nb而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任何组织的发展必须需要有一个方向。首先,这个方向必须是正确的;其次,这个方向必须是能够达到的,也就是说具有可操作性;再次,在行进过程中,必须能够根据形势的变化,随时调整行进的快慢,全面掌握行进的安全性。这就如同茫茫大海中行驶的航船一样,领导者就仿佛是船长,组织人们进行航行;而谋略者就是罗盘,给整个航行指明正确的方向。 &nb赵昺来到这个时代后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组织的领导人,也凭着自己的经验把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人拉上自己的船。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对这个时代还是知之甚少,难以成为一个好舵手,把一班人领上正确的航线。因而自己需要一个明白人随时指点方向,谋划战略,只有如此,才能在宦海凶波中进退自如、履险如夷。 &nb依此看来,用师之法是最重要的,这也如同下棋,如果有高人能够给点步,则势必能步步占得先机。。也是上天保佑,让赵昺庆幸的是自己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应节严,得到这么一位良师时时为自己指点迷津……(未完待续。) 正文 第219章 民生 听说在万安城北有一称为小海的港湾,殿下便想看看,于是韩振等人次日又陪着他前往。r?an en ???.?r?a?n??e?n?`o?r g?此地离城并不远,一行人爬过坡头,小海便出现在眼前,而在赵昺看来这道近于闭合的港湾,却是一个海岸泄湖。湖面浩荡,方圆近百里,有多条河流注入其中。涨潮时海水冲垮淤积的沙坝,海水涌入,落潮时带来的泥沙又会堵住出水口,形成相对独立、稳定的水面。 “这里真是天然的良港,在此足可泊下一支船队!”赵昺看了惊喜道。 “殿下所说正是,水口可通行千石的大船,每逢有暴风袭来,这里常有渔船和商船在此避风。”韩振答道。 “走,我们到近处看看!”眼见湖水清澈,现在又是落潮的时候,水面平和如镜,让人大有亲近之感,赵昺说着领头想被水流冲积的沙洲走去。 “殿下,不是又想偷偷下水吧?”应节严唬着脸说道。 “嘿嘿,先生放心,我今日不下水,只想去钓鱼,先生一同去吧!”赵昺笑嘻嘻地说道。 “殿下,此话当真?”应节严不大相信地又问道。 “当真、当真,本王绝不食言!”赵昺又再次保证道。 “抚帅,右军有士兵驻于岸边,备有船只,我们可乘船下湖。”韩振上前禀道。 “嗯,这样也好。”应节严想想也是,殿下玩儿心重,不让他四周看看肯定是不行的,乘船总比游水要安全些,只要看护紧些便好。 “卑职这便去安排!”韩振施了个礼先行一步去了…… 待赵昺等人到了湖边,韩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众人分乘三艘小船下水,缓缓向湖中驶去,周围森林茂密,湖面水鸟翔集,水中鱼儿如织,微风吹过让人好不惬意。 “这里风景不错,便在这里吧!”赵昺叫停,韩振送上鱼竿和一桶作为饵料的沙虫,“哦,备的很齐全啊!” “卑职无事时,也喜欢在这里留恋,便备下这些物件,略作消遣。”韩振帮着殿下整理好鱼竿,挂上诱饵笑道。 “呵呵,没想到韩统制也有闲情雅致,并非闲里只会种菜啊!”赵昺熟练的抛钩入水打趣道。 “殿下说笑了!”殿下旧事重提,韩振老脸一红,不好意地道。 “唉,这里风景很好,周围河流纵横,却也荒野一片,少有人烟,真是可惜了!”赵昺见其害臊了,不好再开他玩笑,指指湖岸道,而这里离城不过数里之遥。这如画的风景放到前世恐怕早就挤成了粥,湖里下满了‘饺子’,可如今却几近原始状态。 “是啊,殿下。这里虽号称一州之地,却只有两县之地,相隔近百里。而户只有五千余,丁口不足万。这万州也只有城池海岸附近有几个村落,靠制糖、煮盐为业,田地出产甚少,便是商船也很少到此!”韩振言道。 “嗯,万安军人口太少,导致发展无力,待人口增多慢慢会好起来的。”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在古代生产力低下,人口便成了重要的生产资料,但以现在海南岛上的田地又暂时无法供养这么多的人,这便成了一个两难的选择。 “现在军中的士兵常开玩笑说,万安的军兵比百姓还多,出门碰到的十个人倒有八个兵。”韩振想说个笑话,却十分失败,殿下的嘴角只是抽了抽却没笑。 “许知县,你是本地人,你说说这万安军这么好的地方,多年以来为何迁此的人甚少呢?”赵昺扭脸问还在整理鱼竿的知万安县许聪。他祖上进士出身,在绍熙年间任琼州通判,后便落籍于此,虽至今已有百年,但诗书传家。许聪既有家学,又曾在府学就学,通过了府试有了官身却未能入仕,可为人公道清明,在乡间很有威望,此次帅府选拔官员,其被征辟为万安知县。 “禀殿下,万安地广人稀,原因很多。但主要是因为地处偏僻,物产不丰,难以吸引移民;再有便是万安军与俚硐杂处,常常受其骚扰,单门小户的移民难以立足,陵水县尤甚。”许聪听了急忙放下鱼竿施礼答道。 “嗯,那这里的土地是否适于耕种?”赵昺点点头,近日来由于大陆沿海战乱又起,许多人浮海而来避难,现在多聚在琼州地面,而那边开垦的土地有限,强行为之又容易引起争执,让他也很头疼。 “殿下,近岸之地易受风暴侵袭,一场大雨便将修起的堤坝和房屋冲垮,而内里又被俚人占据,因而深入河道两岸开垦土地尚需斟酌。”许聪答道。 “那此地可否有些特产?”赵昺对许聪的回答很满意,现在战争随时可能爆发,帅府不想与俚硐产生冲突引发内乱,因而以震慑为主,强行进入确实是不合时宜,发展经济只能另辟蹊径。 “殿下,这里的特产也只有槟榔和东山羊了!”许聪想了想说道。 “嗯,这也是条路。”赵昺沉吟片刻道。在此时的琼州海产真不是新鲜东西,随处都有,不像后世人比海里的鱼鳖都多,因此捕捞业有疍人做就够了。可田地一时又无力开垦,经济难以发展,便留不住人,只能从稀少的东西上下功夫,“槟榔是琼州重要的贸易物品所在,不愁售卖。而东山羊乃是岛上名产,现在只军队采购便供不应求,以后迁琼的人会越来越多,谁不吃肉呢!而这林间、山地尽是荒芜之地,尽可放牧。” “殿下所言有理,但农为根本,种树养羊会不会是弃本逐末呢?”许聪听了想想道。 “以农为本也要因地制宜,不可拘泥于此。”赵昺摆摆手道,让人能吃饱饭确实是件大事,可没有田可耕却硬要为之,岂不是笑话,但他却不能如此说,“琼州荒地甚多,适于耕作的土地也未得到开垦,而他们那里却不适于种树养羊,如果各取所长,相互补充,各州县都得以发展,岂不更好!” “殿下此说甚善,此举互利互助,你有粮吃,他有肉吃,各处皆能受益!”一旁的应节严听了会儿,觉得这暂时确是条出路,一锤定音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0章 心结 赵昺今天手气不错,功夫不大便钓到了几条鱼。眼见有又有鱼上钩,可他人小力薄根本扯不动,反而被鱼拉了个趔趄,险些栽下船去,只能撒手弃杆。郑永自告奋勇拿起把鱼叉要下水去追,被他摆手制止了,任由大鱼拖着鱼竿远去。不过如此一来,顿让他兴致索然,吩咐让船靠岸。 王德知道殿下一出来便不愿回去,早已吩咐人在岸边的树荫下搭起了几座凉棚,铺上毡垫,摆上了长几,周围点起蒿草将蚊虫赶走,另一边早已点了炭炉烧水煮茶。王爷一上岸,他便吩咐厨子将殿下钓上来的鱼刮鳞清膛,下锅烹煮。 当然仅凭赵昺钓上的这几条鱼怎么也不够这么多人吃,好在大家也没指望他,早有擅水的侍卫去捕鱼捉鳖,擅射的去周围的林子中打了些小兽。而厨子们也知殿下的脾气,不喜欢花里胡哨的看盘,也不强调复杂精致,只要简单实惠,当然味道好些更善,因而烹饪都是以蒸煮和烧烤为主,功夫不大营地中便弥漫着烤肉的醇香。 “殿下,一条鱼跑了就跑了,何必为此烦闷!”王德是个玲珑剔透的心眼儿,早从侍卫口中获知湖上的一切,见他洗漱完毕还闷闷不乐,便笑着开解道。 “你懂什么!”赵昺瞥了他一眼,将手巾扔到盆里闷声道。 “殿下,是小的不懂事了。”王德赶紧陪笑道,而其转身便向林子走去,他又赶忙叫住,“殿下在那边……” “本王又不瞎,我看的到!”赵昺瞪了他一眼,看王德又跟上来扭脸没好气的道,“我去撒尿,你跟着又作甚。” “……”王德连连吃瘪心中纳闷,殿下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啊,为了一条鱼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难道又是跟谁怄气吧?他看看周围几个侍卫也都是一脸茫然,显然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抚帅,殿下总会为些许小事生气吗?”韩振给应节严斟上茶,小心地问道,而心中却有股说不出的郁闷。俗话说‘兵者,国之大事也’,现在将这数万将士的生命和琼州的命运交到一个喜怒无常的孩子手中不免让他揪心。 “呵呵,你以为殿下会为失手跑了一条鱼生气?他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应节严摇摇头笑道。 “有感而发?!殿下是为鱼的逃脱未成为腹中餐而感到庆幸,还是为鱼儿终不免饵所诱而难过呢?”许聪也插嘴道,他同样对身上满是传奇的殿下充满好奇。 “殿下怜天悯人不假,但也不会为条鱼而烦恼。你们太小瞧殿下的胸怀了。”应节严捋捋白须道,“殿下早慧,胸有大志,一心想救国于危难、黎民于水火。但终归是个孩子,难免有力有不逮之事,如今贼酋忽必烈下令荆湖、江西的鞑子大举南下,朝廷连连失利,再次撤离广东,琼州怕也难免战火。殿下身负经略琼州大任,以一隅之地对抗鞑子举国之力,正如刚刚殿下以一孩童之身对抗湖中大鱼,一旦失手便一无所获!” “原来如此!”韩振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是啊,琼州地处海外,地狭民稀、物产不丰,且民情复杂,历朝历代官员皆避之不及,而殿下要整军备武、筹措粮秣对抗鞑子,又要顾及民生不能征缴过甚,确实两难啊!”许聪叹口气深有同感道。 “抚帅,卑职有所不明,既然殿下也知万安、吉阳两军地狭人稀,筹措给养困难,为何不将前、右两军就近安置于琼州,那边虽然也颇为困难总归比两地要好一些,且也不必转运物资供给两军,还能省去舟车之累!”韩振问道。 “呵呵,这个问题韩统制憋了很久了吧!”应节严笑笑道,“韩统制以为万安、吉阳两军地狭贫瘠,地形复杂,鞑子绝不会弃琼州而攻打两地,将前军和右军布置于此设防是劳而无功,不若集中兵力于一处败敌于琼州。而你更因此心生怨艾,以为殿下不懂军旅胡乱作为,又无识人之明,进而才有慢怠之举,是也不是!” “抚帅英明,卑职知错了……”韩振被抚帅叫破心事,不免羞臊不已,喃喃说道。 “你为将有如此见识却也不错。但殿下是三军之帅,便不能如你般只看一地之得失。”应节严喝口茶润润喉咙道,“鞑子用兵最善避实击虚,以奇兵破敌。其发动大战往往是一路强攻,一路迂回敌后,当对方发现腹背受敌时,往往不战自溃!” “哦,卑职明白了,当年鞑子南下被我朝凭借长江和淮河阻于荆湖地区,多年来久攻不下,其后得叛将指点自陕南下迂回先取川南,然后顺长江而下,则使荆湖防线崩溃,使我朝失去屏障,进而江南不保。”韩振点点头道,“同理,鞑子也知攻取琼州则海南不保,但我们集重兵于海峡一线,使敌久攻不下,其便可能故技重施,从最为薄弱的吉阳或是万安登陆。而我们这里无防无兵,其便可轻易上岸,再纵兵北上,我军失去天堑之利从而再难守的住琼州。” “韩统制这不明白的很吗!” “殿下,是卑职愚钝,不能领会殿下深意,险些铸成大错,还请责罚!”他们说话的时候,却不知殿下何时转了回来,韩振听了起身施礼,羞愧地道。 “韩统制,本王对你是寄予厚望的,将你部至于此处,不只是让你守住这条防线。而是希望你不但将右军打造成陆上猛虎,还要成为海上蛟龙。有朝一日可以随本王重回大陆,收复故土,再造大宋!”赵昺扶起他道。 “若殿下不弃,卑职甘为马前卒,率右军突破天堑,扫荡群寇,助殿下实现宏志!”韩振心结解开,不顾殿下相扶,一揖到底道。 “好、好,便让我们君臣一心,共创大业,它日必在忽必烈的大殿上与诸君同饮!”赵昺知道韩振这才算是真心归附,当下许下宏远,为其画下一张大饼。不过他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画饼成真……(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1章 各有所长 赵昺在万州盘恒三日,又召见了刚刚从陵水县返回的万州知军蒋科,其是宝佑年间进士,曾任琼山教谕,其文采卓著,弘扬文教,廉法事教,颇有建树被举荐为宜伦县令。在任上抚辑俚硐,教以诗书,深受俚人尊敬,帅府整饬吏治将其升任万安知军。 赵昺吩咐他蒋科用大军屯驻在此的机会,与俚人划定界线,约束其行为,减少与当地居民的纠纷,创造一个稳定的局面。其后他又叮嘱韩振要配合好地方工作,该出人出人,该出力出力。同时加紧练兵,做好战备,一旦有警,可以拉的动,用的上,顶得住。不仅能守住一方之地,还要做好随时增援琼州的准备。 赵昺的意思很清楚,他想将右军打造成一支水陆两栖部队,即精于陆战,又精于水战。这种考虑也是基于现实考虑,因为此时的水战可以说是陆战的延伸,并非现代意义上争夺制海权的海战,而是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削弱其战斗力为目的的战斗。 所以海战伤亡巨大是难免的,且海上行舟不可意料的风险也比陆地上大的多,一场风暴便可将船只摧毁,溺死的人都是以千百论,更有甚者一支舰队都可能毁于一场飓风。而右军中的士兵多是由福建沿海地区的义勇组成,他们生活在海边,熟悉水性,适应船上的生活。让他们修习水战,一旦水军失利造成重大伤亡,可以让他们替代船上的战兵。 而让赵昺选定右军除了考虑到兵员组成外,还有便是主将韩振。其是殿前禁军出来的,而殿前禁军的主要任务便戍边和保护京师及皇帝的安全,受到的教育也是将忠于皇家放在第一位,耳染目睹之下多少怎么也会在其心中打下烙痕。再有韩振在禁军中地位不高,又有股二杆子劲儿,各方势力都不会将他作为拉拢的对象,也就是说政治上清白,不会轻易被朝中大佬们左右。 另一方面,跨海攻击敌占区,骚扰沿海,占领敌军海港,并摧毁他们的战船,借以打乱敌人的部署,将会成为帅府水军的一项常态话任务,而这些任务有的单凭水军是难以独立完成的,这便需要步军的配合。而这又要求配合作战的步军,不仅精通陆战,且要熟悉水战。其作战任务和训练方式与现代的海军陆战队类似,那经过两栖作战训练的右军便成为首选。 当然赵昺安排不仅限于右军。中军是帅府军的核心力量,征战中其担负着警卫帅府及保证殿下安全的重任,因而就要求它擅于防守,而不是长于进攻,所以赵昺把中军作为守卫琼州的主要力量;前军是一军的先锋,主要作战任务便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攻城掠地,扫清大军前行的一切障碍,本应将其布置在琼州作为反击敌登陆的主要力量,但因为后军之事,只能暂安置在‘大后方’吉阳军。 而后军基本都是新收编的义勇,战斗力最弱,赵昺最初才想将他们安排在琼州作为维稳地方的主要力量和后备军使用,却没想到屁股还未在琼州坐热便被江璆带到了雷州,参加了收复三州的战斗。此后几个月镇守于此又与敌多次发生小规模的冲突,虽然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却在战斗中得到了锻炼,成为帅府军实战经验最丰富的部队。 如此一来便将赵昺的计划打乱,但他想法未变。广西多山,现在的后军中补入了大批的广西兵,而他们自幼生活在山中,山野不仅是家,也是讨生活的地方。因而他们有天生的野外生存能力,吃苦耐战,身手敏捷,翻山越涧如履平地,远程奔袭其快如风,在复杂地形作战的能力很强。而赵昺一直惮于琼州大山中地形复杂,生俚彪悍,不敢轻派大军进剿,只能在外围布置大军以为震慑。而有了这支熟悉山地作战的部队则可效仿冼夫人平俚之事,从实质上将琼州纳入自己的治下…… 待万安军之事一毕,赵昺再次登舟前往吉阳军,这段路程更加漫长,不过有应节严相伴一路上倒也不算寂寞。没事师徒两个下会儿棋,钓会儿鱼,听其讲些朝中旧事,乡野奇闻。而他现代的段子更多,只不过换换时间、主角便是好故事,谈笑间便打发掉了船上的寂寞时光。 “殿下,我们马上便到达崖州了,这可是我大宋极南之地了!”应节严看看天,推枰认输笑着说道。 “先生,可曾来过这里?”赵昺将棋子一个个放进盒中道。 “呵呵,老夫可是头一次来,这还要拜殿下所赐,否则平生也不会有机会到这天涯海角来!”应节严苦笑着说道。 “天涯海角?!”赵昺愣了下又笑了,前世人们到海南旅游必到那四个字之下留影,他记的是在清代才有人题写上去的,那么自己是不是留下墨宝让后人们瞻仰,即便并败身死于此,也让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东西。 “有何不对吗?”应节严看殿下笑的龌龊,纳闷地问道。 “嘻嘻,我在想咱们师徒二人便分别题写天涯、海角四字,再在那滩上选两块巨石镌刻其上,说不定会在青史之上留下一段佳话呢!”赵昺贱兮兮地笑着道。 “殿下提议甚妙,咱们登岸后便择日题字于巨石之上,以记殿下镇守琼州之功!”应节严听了哑然失笑道,不过却也乐得配合,毕竟这个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唉,这里也是我们退守的最后之地了,若是丢了那四字变成了我们的耻辱,人们看了便会说就是这题字的两人丢了大宋最后一寸江山。只怕巨石也会为我们所累,变成一块耻辱柱!”赵昺又叹口气道。 “呵呵,殿下又怎知巨石不会是记载我们为国守土的丰碑呢?”应节严笑道。 “是啊,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们又何必为此忧心呢,当下还是做好眼前事吧!”海岸线已经出现在视野中,赵昺感慨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2章 乍现 殿下的座船刚刚露头,便有数艘迎了上来,桅杆上挂的正是前军将旗。原来黄显耀得知殿下要巡视前军的消息后便算着日子估摸这两天就要到了,早安排了哨船一旦发现立即回报,今日得报离开亲自乘船出海来迎。海上无法过船,黄显耀亲自在前引航,几艘前军战船也转向两翼给殿下的船队护航。 “先生,黄统制弄得摆场还挺大!”因为这回航行距离远,赵昺他们便换乘了御船,那上边舒服也方便些,他登上甲板看着这场面笑道。 “怎么说他也是殿下的心腹,若不是如此怕也要让人说闲话,不过殿下也要给他壮壮声势!”应节严轻声道。 “哦,先生的意思是将仪仗排出来,这是不是太过招摇了?”赵昺出巡向来是轻车简从,领着一队侍卫就走,那仪仗多数时间都在仓库中睡觉,难得露脸也只是防止它们发霉。 “殿下此言差矣,这仪仗就是给人看的,这样才能显示威严,而殿下年幼更容易让人生出轻视之心。再者这吉阳军只怕自建州立衙也为来过殿下这般的人物,更应让百姓看看皇家的排场,大元帅的气势,以让他们生出敬畏之心!”应节严解释道。 “呵呵,这其中还有如此多的讲究,那便依先生的。”赵昺前世最看不惯那些屁大的官出个门还要搞个戒严,派辆警车在前边‘呜哩哇啦’的抖官开路,好像如此才能显出官威,其实多招几句骂而已。现在听应节严一说里边还有这么多门道,便依了他,可他以为只是给人们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一声令下,御船桅杆上升起赵昺的王旗,挂出帅旗,撑起黄罗伞,船舷上也插满彩旗,亲卫队的军兵们顶盔挂甲挎刀持枪两厢站立,吹鼓手们也卯足劲儿吹打起来,一时间惊起鸥鹭无数,只是赵昺听不出到底是奏的什么乐,但看起来效果不错,气势也出来啦! “郑永,这里是不是叫三亚?”船队驶入出海口,只见一条大河在靠近入海口处时分成东河、西河,其流入大海处形状呈“丫”字形。 赵昺猛然想起早在秦始皇时期设置的南方三郡,其中之一就是象郡。隋设临振郡,唐代改为振州。宋代时先后称崖州、吉阳等,成为中国最南端的地级规模的州郡。但在后世却又改称三亚,他知道地名虽然常有变换,但也有传承,像海口、博鳌此时还都是小渔村,这三亚也可能因形得名,不过起先应该是叫三丫,而不是三亚。 “殿下,此宁远河是由六罗水、水蛟溪、半岭水等三条河在这一地区汇集成主流,当地人称三丫河。此处也形成一个天然良港,有些渔民便从此上岸,聚成村落,因河而得名——三丫。”郑永就是海南岛沿海地区的活地图,对各个入海口的来历和名字如数家珍,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那这大蛋港与你们疍人也有些渊源吧!”赵昺一听便明白了,后人以讹传讹,把三丫叫成了三亚。而前边的大蛋港便是宁远河的出海口,也是他们将要登岸的地方。但前世这里却叫大港,但已是有名无实了,随着人类活动的增加宁远河流域就由于毁林造田,泥沙堆积,海岸退缩,港口渐渐缩小,最终消失。因为鉴真、黄道婆等名人也是从这里登岸才得以留名。 “殿下这也知道,据祖上流传下来的说法,因为我们先祖从先到达这里,在此捕鱼,后来建港便称作大蛋港了。”郑永惊异地道,殿下怎会知道这些秘闻,其不提自己都要忘记了。 赵昺看着长满芦苇,还是片荒芜之地的三丫倒没有像从前那样满是失落,如今他也算是见惯沧海桑田的人了,早就没了感慨,只是多了些忧愁和无奈。船缓缓驶入港口靠上码头,那里早已聚满了人,有士兵排成一列将看热闹的隔离开来。 “参见殿下……”赵昺刚下船,欢迎的队列中为首之人冲了过来,深施一礼哽咽道。 “何大人,不要多礼!”赵昺看看此人正是吉阳知军何仁德,急忙伸手相扶。 “再见殿下,尤见先帝天颜,卑职……”何仁德刚发了两句感慨,激动的又说不下去了。 “何大人,重情重义,先帝知晓也会倍感安慰的。”赵昺轻声安慰道,心里暗自琢磨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像那死去的皇帝‘爹’,而这老头儿却也真的见过先帝的。 何仁德是进士出身,不媚权贵,直言敢谏,做过应天府尹,也就是陪都的市长。他有感于皇纲不振、国力衰弱,屡遭外侮而奋笔上书,却遭奸党诬陷。被贬谪雷州府,奉诏巡按渡琼。其清楚自己这等于是变相被流放,朝廷有人就没想过他回去,因而偕二子迁琼落户于此,被赵昺重新启用为吉阳知军,他来到这里尽心尽力治理地方,使之局面上下一新,却也是个有能力的人。 接着赵昺见过吉阳军诸位官僚和乡绅耄老,他们又拜见了抚帅应节严,这才排开仪仗乘车坐轿向崖州城而去。他为表示亲近,拉何仁德与自己同车而行,边说着闲话边向外看,这里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正适合耕种,可仍是一片荒野,难得看到块种着庄稼的地方。直到离城三、四里的地方才有散落的村庄出现。 “何大人,这江水在此绕城,正好可以灌溉万亩良田,这可是大人主持挖掘的?”行了数里便望见州城了,但赵昺突然眼睛一亮,只见宁远河在城西分岔,绕城而过,他扭脸问道。 “殿下,下官哪里有如此魄力,这乃是吉阳前任知军毛奎所修,但终因财力有限,人口有限,未能全功。”何仁德解释道。 “毛奎,这人还在琼州吗?”赵昺想想脑子中并无此人的信息,但能做出大手笔的事情,还真是人才难得,便想着能重新起用……(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3章 万幸 毛奎确实是个人物,他不仅能文章,且通术数,知地理,是个有非凡能力的多面手。当然那时的术数却不是现在的数学,而是我国独特的研究天地人相互关系的学说,玄妙而深奥,其实按照赵昺的理解就是现代的封建迷信、神鬼之说。而他也不是卫道士,信什么自己不管,只要有本事就好,但现实让他大失所望,人家早在三十年前任满离去,遁世修仙去了,只在崖州城外留下个未尽全功的半拉子工程。对了,眼前的城墙也是毛奎给包上了砖。 看看眼前的崖州城,赵昺还是叹口气,这又是座弹丸小城,可比之前几天离开的万州城还是大了不少,总算没有太失落。整个城池周长二百四十多丈,东西长、南北短,呈长方形,而不是常见的方城。高有一丈六尺许,开东、西、南三个城门,修有月城,始建于百年前的庆元四年,几十年后土城才由那位仙踪渺渺的毛知军给包上砖。 赵昺的队伍吹吹打打进了城,但他发现就这么折腾也并没有出现万人空巷的欢迎场面,估摸着也就有几百人沿街观看,还没有负责警戒的前军士兵多。不过从他们脸上的兴奋劲儿也能看出这场面确实够让他们震撼的。可转过脸想想,吉阳军总共才一千多户,五千多口,却分布在方圆数百里的地面上,不年不节的能有这么‘多’人出来捧场也算给他面子了。 进了城后自然早有人将住处安排妥当,无例外的是条件最好的州衙。赵昺洗漱更衣稍事休息,不用问下一个节目便是传统项目——吃饭。对于迎来送往他并不喜欢,但也知逃不过去,因为宴请本身就是一种官场文化,可这也是相互了解,表示尊重的场合,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都要参加。 不过今天的场面却让赵昺很舒服,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多,地方上只有州县两级的主、副官,前军出席的也只有黄显耀和几个相熟的统领。没有丝竹歌舞,没有奇珍佳肴,当然山珍海味还是不缺的,因为按照现代的标准,随便从海里捞出点什么都能算海味,而所谓的山珍在这个时代可谓遍地都是,像后世比人都珍贵的动物还多数都属于害兽,要想方设法的除去,更谈不上保护了。 而酒在帅府的宴席上却一直被列为禁物。一者因为殿下岁数小,不宜饮酒,他不喝大家也就免了;二者琼州粮食匮乏,不能自给,大部分需要外购解决。而酿酒却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因而赵昺到琼后便严禁民间酿酒,只有隶属都作院的一家官坊特许生产少量烧酒主要供医用,再有就是作为赏赐之用;三者现在处于战时,军中随时处于战备状态,喝酒容易误事,更是禁绝之列。所以帅府席中无酒便成了惯例。 如此安排让赵昺倍感欣慰,气氛也相对轻松。而像韩振那样的奇葩毕竟是稀缺物资,黄显耀自不必说,他曾在殿下身边多时,当然不会说些不着调的话,多谈些其感兴趣的军中事务。那何仁德能做到应天府尹,当然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之辈,也只谈些当地的乡情风俗和些逸闻趣事,又巧妙的让殿下从中了解了吉阳的现状…… “还得多谢黄统制指点,才没有出了岔子,本官谢过了!”宴会便在这样友好亲切的气氛中结束,恭送殿下回后院休息后,何仁德才擦擦脸上的汗向黄显耀施了个礼道。他为官多年,迎来送往,招待上使的事情自然免不了,也可以说是经验丰富。可得知殿下要来巡视吉阳军的时候,何仁德依然十分紧张,一者殿下是个孩子,问题是这么个孩子却是他的上官,当然不能以常法接待,而一些关于殿下的耳闻更让他十分为难。 “区区小事,何大人不必多礼,咱们同在帅府之下听令,相互扶持是应该的。”黄显耀笑笑还礼道,他心中却十分受用,要知道人家可曾当过二品大员,虽然造贬,但比自己的资历可要老多了,且人家为文,自己为武,天生低人家一头的。 “诶,并非如此,若不是黄统制,本官恐怕此刻要挨骂了!”何仁德摆手道。 当时为难归为难,可还得准备,没有办法只能按照惯例来,何仁德不仅搬出府衙还将府中一应之物换成新的,并安排好了上下仆役。还派人出去收买些奇巧之物,按照自己的理解准备下吃食,当然都是上好之物。可啥叫上好之物呢?当然什么缺什么好,什么贵什么好。 崖州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东城放屁,西城都能听到动静,何况府衙中大动干戈。黄显耀听说后便登门到访,让他千万不可如此,屋子打扫干净即可,那些新家具即可撤掉换回一应旧物。美姬丫鬟更是赶紧赶走,只留下几个听唤的粗使之人就可!何仁德对此十分不解,过去接待上官都是如此,即使殿下不喜,还有抚帅呢!可黄显耀一番话便将他吓得够呛,才知殿下不喜奢华,也讨厌浪费,自己这么做正触在殿下的马脚上,不挨踢才怪呢。 于是何仁德又忐忑的让黄显耀看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和吃食,其只告之他殿下在外用饭都是付钱,以免加重地方负担,侵占军士的伙食钱时,他又是一身汗。买这些东西当然都是动用公帑的,自己如此做不是让殿下误会有行贿之嫌,就是有贪污之忧,赶紧将能退的都退掉,不能退的也尽快卖掉平了帐。重新与黄显耀安排了接待事宜,如今看算是万幸,当然是感激不尽。 “黄统制,明日又怎么安排?”今天是圆满了,明日如何还没底儿,何仁德又请教道。 “明日殿下校阅前军是肯定的,然后会巡视军营,接见各部主官,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用膳自然也在军中,大人只管陪着,卑职自有安排。”黄显耀摆手道。 “那后日呢?”何仁德一想明天不用我管,那后天必然轮到巡视地方了,自己还是逃不过去的。 “你只需如此便好……”黄显耀想想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4章 提个醒儿 果然,赵昺次日的行程如同黄显耀的‘安排’,上午校阅前军,中午便在营中与军将们共同用膳,吃的也是同士兵们相同的伙食。下午分别召见军中相熟的几个正将和队正,却没有见那些做好准备的统领,谈完之后已经到了饭点,便依然在营中用饭。 “大官,这伙食钱多了吧!”殿下到底下视察如果用饭一定要付钱已经为众人所知,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并纷纷效仿,黄显耀当然也清楚,可接过来一看数目却多出不少,不解地问王德。 “不多,我们来了一共三十人,其中殿下和抚帅吃的中灶,其余人等都是大灶,两顿饭钱正好!”王德给他算账道。 “对啊,可大官你给吃小灶都够了!”黄显耀言道。 “呵呵,殿下说他从琼州一路走来,各军的饭都吃过,就你前军伙食好,大灶比他们的小灶都好!所以……”王德看着黄显耀笑眯眯地道。 “吃的是好些,那也不能让殿下按小灶付伙食钱啊!”黄显耀面有得色地说道。 “呵呵,殿下还有几句话让我问问黄统制!”王德又笑笑道,可笑中却似乎多了点什么,让人听着不大舒服。 “殿……殿下要问什么?”黄显耀与王德也算相熟,自然也听出其中的杀机。 “殿下问你克扣了多少军费?可还记得府中铁律!”王德此刻脸上丁点笑意全无,冷冷地说道。 “大官,我……我怎敢贪污军费?还请殿下明察!”黄显耀听了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惊慌地道。他知道殿下对于贪污军费的人处置最为严厉,更不会手下留情,而王爷没有亲自来问却让黄显耀心中更慌,这表明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打算给他。 “殿下还问,既然你没有贪污军费,那超标的伙食钱是哪里来的,是不是你挪用了其它费用!”王德又问道。 “大官,属下牢记殿下教诲,时刻不敢忘,绝不敢做出挪用军费的事情!”黄显耀撩衣跪倒正色道,而脸色已是冷汗连连。 “哼,既然如此,以后做事便要实打实的,鞑子的刀不是木头的,更不是纸糊的,不要总想着玩儿些虚招子!”王德学着殿下的语调道。 “属下记下了!”黄显耀叩首道。 “黄统制快起来吧,殿下知道你是将几日的伙食费用到一天了,让我告诉你以后切不可再如此,以免让将士们小看了!”王德搀起黄显耀说道,却发现其竟然腿脚有些发软,心中不免好笑。 “多谢大官!”黄显耀擦擦脸上的汗,稳稳神儿颤声道,“大官,可殿下又如何知晓的?” “黄统制,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我便跟你多说几句。”王德弯腰给黄显耀掸掸膝盖上的土说道,“殿下虽居于府中,难得出门,但却不同于昔日那些皇子王公,他不仅知道鞑子要干什么,也知道这琼州市面上羊肉多少文一斤,你吉阳军萝卜、白菜是什么价儿。所以不要再跟殿下面前玩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那都是小聪明,成不了大事的。” “在下受教了,请转告殿下,黄某再不敢了!”黄显耀又是一揖到底地说道。 “既然知道错了,这钱就照收了吧!”王德笑笑把钱放到他的手里道…… 第三天,何仁德吃罢早饭便到后院给殿下请安,可迟迟不见人出来。等到太阳升起老高,实在忍不住了一问才知,殿下和抚帅天刚亮便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却不清楚。城就这么屁股大的地方,何仁德很快便打听到殿下带着侍卫出了城门向东去了,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与黄显耀所言大相径庭,让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先生,你说蒙古人的马就够矮了,没想到这地方的马更小,还没有驴高!”城外一行人缓缓而行,而赵昺却骑在马上,可即便这样他还不如在前边牵马的倪亮高,忍不住抱怨道。今天他想到城外转转,倪亮想着坐轿不便,而走远了又担心殿下和抚帅这一老一小脚力不济,便找来几匹马供他们骑乘,连着驮带行李。 “殿下,这马虽只要三尺,却十分健走,穿行林间山路如飞,不仅可以骑乘,还可拉车!”应节严个子也不小,脚若入蹬便要屈膝弓身,索性耷拉着两条腿,瞅着也够难受的,他拍着座下马笑道。 “说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山高林密,山路狭窄,却比那些高头大马要灵活。”赵昺无奈地笑笑道,他前世也曾见过这种矮马,但都是在动物园里看到的,一直还以为是外国引进的,没想到却是产自海南。 “殿下说的不错,我们从广州带来的蒙古马,在这里便不耐炎热,容易生病,饲养不易!”应节严说道。 “殿下瞧不上这些小马,可占城人却当做宝贝,年年派人来吉阳军购买,供应军用。” “嗯,那么说以后我们军中也要养些本地马,来日进山也能驮运军需,总比人要多些、快些!”赵昺说道。 “殿下所言不错,这马以后要绝对禁止输往番外,而又朝廷统一收买供应军用。”应节严想想说道,他知道战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而帅府军只有从广州缴获和收买的那批战马,再补充却是不易,还需要从本地收买的。 “是啊,以后粮食、铜铁、金银和粮食、牲畜都只准进不准出,这些物资都是岛内稀缺之物,一旦战事持久,有钱都买不到。”赵昺点头道。 “不错,回去我便与市舶司商议,列出条陈,再报与殿下,这事情不能拖。”应节严深以为是地道。 “殿下,我们这是该往哪里走?何不叫那知军陪着,连路也找不到!”眼看离城越来越远,路越走越窄,可殿下还没有说停,倪亮不免担心起来。 “殿下,老夫也奇怪为何不要何知军陪同前往?”应节严也好奇地问道。 “哼,这两人居然联合起来猜度本王,一起糊弄我,当然要给他们提个醒儿,免得日后坏了风气!”赵昺冷哼一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5章 资源 揣摩上意,换成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领会上级意图。这对领导来说本不是什么坏事,有能充分理解自己想法的下属并能付诸实施,当领导的得省多少心。但是用在揣摩领导喜好,刻意逢迎那就是歪门邪道了。 赵昺本来对黄显耀和何仁德做的一切还觉的很得体,校阅前军时也未觉不妥。因为他现在对一直军队是否有战斗力也看出点门道来了,通过校阅可以不仅能看出训练水平如何,也能看出这支部队的士气是否高昂,而前军这两点都做到了,可一顿饭让他吃出了问题。 吉阳军比之万安军更加偏远,人口更少,相应的从本地获得生活物资也更为困难。可前军的兵额比右军一点不少,韩振却还需自己种菜补充军用。而赵昺巡视军营时没有发现前军有自力更生的迹象,但这顿饭比之供应条件好的中军还要好,为此他还特意命人暗中查看了其它营中的食堂,同样也不错。普遍的好那就不是好了,因为这已经超出了吉阳军本地的供给能力。 如此一来只要两个可能,一个是前军有钱从别处高价买回来的,而不要小看伙食钱,积少成多也是个大数字,那这么多钱从何而来就是问题了;再一个就是黄显耀作秀给自己看。如果只是招待自己一行人的好一些,或是自己就餐的营中好一些也不是事儿,说明其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好印象,但全军如此问题就大了,其可能就有挪用军费的嫌疑。 赵昺为此一改集体召见营中军官的惯例,而是单独接见前军军官。在询问军中事情的同时抛桥侧击之下很快了解到一些情况,再者事务局和总计局方面如果探查出其有什么猫腻也定会上报,加上有个帅府的老人无意间说起大家已经过了好几天清水白饭的日子,今天总算解了馋。他综合了了解到的情况判断黄显耀并没有挪用军费的行为,而是将几日的伙食钱省下来,放到今天一锅烩了。 弄清了真相,赵昺谈不上生气,但是以为这种风气不可长。现在他能以此成功博得自己一笑,那么以后保不齐便会干出杀良冒功,谎报军情的事情讨自己欢心。而他的成功也会使得其他人效仿,如此一来帅府上下便会形成阴奉阳违的风气。如不加制止,久而久之,他们的胆子会越来越大,花样越来越多,做出不可原谅的错事,害了自己,也害了帅府…… “倪亮,前方应该就是独田岭,你带人去打听一下铁炉坡在哪里?”一行人走了两个时辰,离城越来越远,路也变成只容两人并行的林间小路,行至道山岭前,赵昺停下马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翻看后说道。 “是,殿下,可这里能有人吗?”倪亮答应着,可左右看看除了茂密的树林,便是过人高的蒿草,有些为难地道。 “有路必有人,而这路边草木茂盛,独这路上寸草不生,必有人常来常往!”赵昺指指脚下道。 “倪统领,殿下所言不错,你去寻便是了。”应节严点点头道。 “殿下,可这里已离城太远,前边便应是俚人的地盘,我担心……”倪亮迟疑地说道,本来随行的人便不多,自己再离开,他实在不放心。 “去吧!这附近俚硐都是熟俚,不会对我们如何的。”赵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郑永,找块开阔地,休整片刻,我的屁股都快颠成八瓣了。” “你一定看顾好殿下,千万不要离开左右,若有……” “快去吧,别啰嗦啦!”眼见倪亮还迟迟不动,不放心的叮嘱郑永,赵昺板起脸喝道。其这才带了两个熟悉当地语言的侍卫离开。 “倪统领对殿下真是忠心不二啊!”应节严看了笑呵呵地说道。 “先生还笑,其性子忠直,我都不知道如何安置他,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吧!”赵昺却有些无奈地道,他知道倪亮对自己的忠心毋庸置疑,想提拔他都很难,现在许多人都是统制一级了,而他还只是个统领。 “老夫看倪统领绝非庸才,只要善加引导,殿下必又多一员猛将。”应节严说道。 “哦,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那先生便一并将他收归门下,如何?”赵昺眉毛一扬道。 “这……那便让他做老夫的记名弟子吧!”应节严想想也是,殿下上课其在一边陪着就如伴读一般,不教也教了。而他也喜欢倪亮憨直的性格,便顺水推舟的收了。但其是殿下贴身侍卫并不好收其为正是的弟子,犹豫了下说道。 “呵呵,恭喜先生又多一得意弟子!”赵昺笑着拱拱手道。 两人说话间,郑永已带人在不远处寻到一块平整透风的空地,收拾干净后请殿下过去,那里已经铺好了毡子,点上驱蚊的熏香,周围撒了雄黄。 “殿下,你将我们带到这荒郊野外,一定是有好事吧?”应节严也有些累了,坐下喝了气水问道,他知道殿下无利不起早的性格,神神秘秘的跑到荒山老林中肯定是有利可图的事情。 “嘻嘻,铁炉坡,先生听这地名是否有来历?”赵昺这才知道骑马也不是什么好事,屁股颠的疼不说,大腿根儿也磨的生疼,他不顾形象半卧着说道。 “铁炉坡?!”应节严念叨着道,他知道地名往往是因其形,或是因某事、某物而来,“难道这里曾立有炼铁炉?” “着啊!先生真是博学,一猜便中!”赵昺击掌笑道。 “殿下是说这里有铁!”应节严惊异地道。以他所知琼州并不产铁,但无论是打造武器、农具,还是造船盖屋都不缺,现在的消耗全凭从外界高价购买,而一旦战事紧张必然会列为禁止交易之物,买都买不到,可要是琼州能自产,那对帅府绝对是个大好事。 “我估计有肯定是有,但有多少,能不能开采出来,却还不知道!”赵昺点点头肯定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6章 铁矿 现代造船当然离不开钢铁,因而赵昺前世就知道海南有钢厂便不是奇怪的事情,而有钢厂必定离不开铁矿,据他所知海南的铁矿石质量还十分好。但具体情况却了解不多,只知道海南有石碌铁矿和田独铁矿,具体在什么位置在哪就只有天知道了。 军队的武器装备要更新,农业要发展都离不开铁,赵昺也是一直为此所困扰,现在大宋的产铁地基本都已沦陷,在广州也只是高价收罗些货底子,以后要再这么大规模的采购是不可能的。而这些得之不易的铁在到琼州后大规模建设和武器制造中很快便被消耗大半,他便想到只要实现本土的自给自足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但赵昺却发现满琼州无人知道此地有铁矿的存在,而探矿在现代都需要搞长达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大规模的地质调查,才可能搞清楚一处矿藏的所在。此刻让自己个一缺专业人才,二缺时间,三缺设备的‘三缺’人士去立马找到铁矿无异于痴人说梦,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都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可赵昺却认为办法都是逼出来的,自己现在就被这倒霉的时代逼成了知天文通鬼神的战略家、气象学家、船舶专家、武器专家,外加医学专家,眼看正向军事家发展。这时他便想到了以名找矿的方法,但千百年来地名变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便是琼州就几易其名,所以这个办法也是十分渺茫,但总比干等着强。 在帅府迁琼之初,赵昺就派遣事务局五部随军进入展开民事调查和经济情报收集,他便将寻找这两个地名的任务交给他们,因为琼州的地名多出自于俚人之口,因而要求不论是发音相似,还是意思相似的都算。这一找便是好几个月,在之前总算有一个相近的独田岭,但俩字还是反着的,可事务局的人还报告说附近有一个叫铁炉坡的地方有人偷偷炼铁。 将这看似不相干的两件事联系起来,赵昺断定铁炉坡就是自己要找的铁矿所在。即便大宋实行盐铁专卖,不准私人炼铁,可海南遍地都是‘无人区’,谁会选择那个远离城镇的地方去呢?除非这些私自炼铁的家伙都是傻子。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里就有铁矿,他们开采后就地冶炼,然后再将成品运出去私下贩卖,这样可免于往来运输之苦…… “殿下,找到地方了!”正说着倪亮回来了,不过却多了个人。 “怎么,你们杀人了?”赵昺见倪亮拎着的刀上有血,皱皱眉问道。 “哦,殿下我们沿着路走过去,碰见了这小子便问打听铁炉坡在哪,没想到他却喊了帮人来要杀我们,被我砍翻几个,抓住了一个,其余的人都逃散了!”倪亮用刀指着带回来的人道。 “带下去,好好问问,他们是哪里人,干什么的,一共有多少人?”赵昺点点头说道。 时间不长便问清楚了,这帮人正是私自开矿炼铁的,不过他们却是在这里干了几辈子了,开始时他们先祖在此无意间发现了铁矿石,便是自家人捡些矿石开炉炼铁自用,可很快便发现这是个来钱的买卖,于是召集族人一同干了起来。再后来地表上的矿石捡没了,他们手里也有钱了,可却依然不想放弃这买卖,便开始勾结海盗绑架人口为他们开采矿石,在将成品交给海盗走私到各处。 因为近来帅府军进驻吉阳军,清剿海盗打击走私,他们便暂时收手,只留下十几个打手在此看管矿场。见倪亮打听这里的事情,还以为是有同行来抢地盘的,当然不会手下留情了。可是他们却不是倪亮他们的对手,反被杀伤数人,自己遭擒。 “走,押上他带路,我们去看看!”赵昺听罢,屁股也不疼了,跳起来喊道。 “殿下,危险,那里还有逃散的匪人!”倪亮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 “哼,他们只有十多人,你们有二十多人,皆是挑出来的精锐,若是还护不住本王不如都抹脖子算了!”赵昺冷哼声说道。 “殿下,你……” “先生,本王是一军之帅,如果因为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小毛贼都怕,将来如何上阵指挥千军万马!”应节严刚要劝,便被赵昺打断了。 众人也都知道前去可能有危险,但殿下的话又让他们无从反驳,只能依了殿下,于是由郑永带领四五个侍卫在前搜索,又分派四名带弓的侍卫在两侧警戒,余下的人将其紧紧的护在中间,绝不给殿下冒头的机会。就这么着大家边搜索边前行。慢慢腾腾的走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地方,赵昺琢磨着便是有人见他们来势汹汹也早吓跑了。 “你们这里有多少劳工?”进入矿场,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排竹木搭建的茅草棚,赵昺走进去便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地上铺着茅草,但早已空无一人。他扭脸问那个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俘虏道。 “小……小公子,整个矿场最多的时候有百多人!”俘虏再傻也看出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是以眼前的孩子为首,可能也不知道殿下是个神马东西,只能以自己所知最尊贵的称呼回答。 “嗯,却也差不多!那人呢?”赵昺看看一个草棚中挤着也能睡下三十口子人,一排房子也差不多是其所说之数。 “现在风声紧,人都被东家送到庄子去了!”俘虏回答道。 “一天能挖多少矿石?”走过草棚行不过百米,便是一个在山坡上开挖出来的露天矿口,赵昺一阵欣喜这是露天矿,开采起来要省事的多,他又问道。 “日夜不停的话,能挖出万斤!”俘虏伸出连根手指道。 “怎么只有这么点?”赵昺惊诧地道。 “小爷,你是不知道,这铁石坚硬异常,采出来还要敲碎喽,那还是拿鞭子抽才能挖出这么多。”俘虏真把他们当成抢矿山的了,咧着嘴说道。不过他说的也不错,这帮人就是抢来了,还是光明正大的抢……(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7章 预谋 赵昺看了矿场,捡起一块矿石掂了掂,很是压手,虽然他对冶炼只知道些皮毛,但也清楚铁矿石的密度越大品位越高,相对来说也更沉。随后他又看了炼厂,这里只有三座小高炉,旁边堆着些木炭,显然他们还处在以木炭为燃料的初级阶段,估计也只能炼出些品质不高的生铁。在高炉便又看到一堆堆小山似的矿渣,表明他们在此炼铁的时间确实不短了。 赵昺转了一圈,大概估算了下,这里如果有百人负责采矿,百人炼铁、烧炭的话一年也能生产两三万斤生铁。按照现在七十文一斤的价格,获利在几千贯以上。这些钱看似不多,但此时一个小康之家年收入也就几百贯铜钱,而这些生铁加工成刀枪、工具,甚至偷造铁钱,获利将更高,加上他们的成本很低,确实是笔不错的买卖。 本来赵昺还想再仔细的探查一番,但众人担心那些逃跑的人会带着帮手去而复来,将他连拉带架的带离了铁炉坡,一气走出了十来里才放慢脚步。而眼前的情景让他又是心头一震,放眼向崖州城望去,城北延绵五六里、州东北、西北延绵十余里尽是平平坦坦、莽莽苍苍的原野。在城东南的宁远河突然变成了南北两支,环绕州城若干里而流,就像从襁褓中张开一支有力的手臂,突破了几百年州城的局促器局。 “这毛知军真是个人才,他只让大河改道,便使崖州多了数万顷良田,为城北,城西北打开了发展的空间!”赵昺看罢感慨道,宁远河是琼南第一大河,古森林完整,水土保持良好,河床深切完美,以至让他有其深莫测,传有龙潜的感慨。 “是啊,毛奎此举意义非凡。崖城外两里便是荒原,但苦于无法灌溉只是沿江一线适合耕种,可谓天地局促。如今在其中引入一条河道,便使得问题迎刃而解了。”应节严点头叹服道,看他表情也知对毛奎的壮举甚为敬佩,觉的这才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丰碑。 “可叹毛知军生不逢时,未能尽全功,若是完成后续工程,这崖城外便是阡陌纵横,沃野百里,再也不是今日之模样!”赵昺言道。毛奎给崖州动的这个大手术,使得规模性灌溉农业的出现成为可能,可惜后河形成已近接近亡国,社会动荡,百业凋零,其即使有发展生产的设想也无法实施了,但也使沿河农地得到方便的灌溉。若是其当年的计划得以实施,便会使得崖城进入了辉煌灿烂的发展充实期,从一个勉力维持的军事行政型小邑成长为琼南举足轻重的经济重镇。 “呵呵,毛知军虽未竟心愿,却为殿下留下了一副好底子,只要稍加经营,不出数年便可获得十数万石军粮,也可稍解琼州大陆购粮之苦,如此便也成就了殿下的功业!”应节严大笑道。 “如果吉阳军能够得以开发,不仅是粮食短缺可以得到缓解,铁矿的开采同样能给武器制造提供源源不断的材料,从而勿需受制于人。”赵昺也跟着笑道。 作为海南岛税赋主要来源地的琼州则迎敌正锋,也是双方必争之地,即便能守得住也会因为战争的频发而影响到经济,将不可避免的走向衰退,使琼州财政更加困顿。而吉阳军相对比琼州离大陆更远,且避开了敌人的攻击正面,从而暂时远离战争。而这里又有堪待开发的大批土地,储存量丰富的铁矿石,以及沟通海外诸国的便利,只要能得以开发便能取代琼州的位置,为战争提供物资和动力。 当然崖州的发展不限于这粮、铁这两样东西,还有水晶、金及海盐、南药等特产可以作为出口贸易的支柱产品。另外赵昺还发现甘蔗在海南已经成规模的种植,制糖业也成形,是可以换来各种物资和真金白银的东西,只要有了土地便可以大规模的种植和生产。 而据赵昺所知,崖州还曾出了个黄道婆,按照史上推算她此时仍在此地,而其是中国纺织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人物,也就是说崖州还有纺织业可以作为支柱产业。而在这个时候,欧洲几乎没人见过棉花。从铜器时代到中世纪,那里的人们就一直穿由亚麻、兽皮或羊毛织成的衣物,进口的棉布非常罕见,那是比丝绸还要贵重的东西。 “以老夫看,殿下此次亲自前来巡视吉阳军,主要的目的怕不是来检查军备的,倒是像是冲着这块地来的吧!”瞅着殿下远望着崖州若有所思的样子,应节严笑着说道。而他早已发现此行视察每一地殿下似乎更为关心当地的经济状况,到了崖州后又看似偶然的找到铁矿,现在又对城外的荒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以他的了解殿下是早有预谋的。 “这就是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吧,我倒像是捡了个大便宜,可要将这些荒地开垦出来确需大量的人口,只凭吉阳军不足万人的丁壮无论如何也难以完成的。”赵昺苦笑着说道。 “呵呵,殿下不必烦忧。近两个月来,跨海而来的难民日益增多,不仅有从雷州过海的,还有大批难民从福州和浙闵地区越海而来,已有万人,后边还有人不断前来。琼州不便安置,正好可以尽数发到这里屯垦开荒啊!”应节严脸上挂着丝狡黠地笑道。 “是啊,鞑子重又发起攻势,朝廷连连失利。且鞑子凶残,动辄屠城,黎民无不惊恐,而他们还心念我朝,跨海来琼并非什么新鲜事!”赵昺瞥了一眼老头儿,心中一动,可依然不露声色的说道。而他的解释也非不妥,历代移民琼州的汉人多半都是为了躲避战乱,宋朝靖康之变后中原大批人口随朝廷南下,其中就有人迁至此地,蒙古南侵后则是又一人口迁徙高氵朝。 “可此次老夫觉得却不简单,似是有人在其中暗中散布流言,以致人人惊恐,才致大批人口逃琼。殿下不会也参与其中吧?”应节严捋捋胡子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8章 恐惧 对于应节严的‘指控’赵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一笑了之。至于为啥巡视吉阳,他也说不出具体原因,督促战备有之,寻找铁矿有之,安置难民有之,另谋发展之地也有之……但似乎除了战备,其它的事情现在考虑好像都不大合时宜,为时尚早,尤其是在这形势极为紧张,战事一触即发、胜负难料之际。 如果败了一切皆休,这些便都是笑话,定多让让人唏嘘几句‘殿下壮志未酬身先死’。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胜了就必须考虑的这些事情,一场遥遥无期的战争没有自给能力,全靠去抢、去走私是无法长久的,最终只会沦落为土匪、海盗,在无休止的消耗中灭亡。 而赵昺选择吉阳军作为战略后方也是有历史原因的,从本朝始,太祖开宝四二月,以大将潘美攻克广州,南汉灭亡,海南岛开始归宋朝统治。在接管海南后不到两个月,就再次明确儋、振、崖、万安四州隶属琼州,同时还将琼州所在的琼山县治移至今府城,开启府城近千年海南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 两宋时期,海南岛的行政建置变动极为频繁,北宋政权对海南建置做出重大调整,即所谓的“并崖入琼”和“改振为崖”——废掉崖州,将其所属的舍城、澄迈、文昌三县改隶琼州,结束海南北岸两州并立的局面;但延用了数百年之久的崖州一名并未废弃,而是将岛南的振州改称崖州,从此,一崖一琼,分置南北,直至绍兴后才再次改动。 明朝建国后,朱元璋认识到海南岛战略地位的重要,彻底改变了历代封建统治者大都轻视甚至丑化海南岛,把本岛作为罪犯和贬官的收容所,以致成为仕宦畏途的传统看法。另外一项建置上的重要措施是将琼州升为府,琼州府也成了明代海南岛最高一级的地方政权,但改崖州为直隶州,自此与琼州平起平坐,其在岛上的作用也日益突出。 从这些变动中可以看出,那些具有战略眼光的开国君主们对崖州的重要性有着清醒的认识。赵昺也以为如果南宋后依然保持崖州的地位,海南岛便不会形成北重南轻的形势,崖州的发展也不会滞后许多,以致出现地狭人稀,发展乏力的困顿局面。因而即便处于战略层面的考虑也要改变崖州此时的状态,将其经营成全岛的大后方,那样即使琼州战事暂时失利,也可依托岛中部的崇山峻岭进行防御,不至于琼州一失便被赶入大海。 当然这一切还只是赵昺的构想,他也清楚现在调集大批人力、物力经营崖州不现实,一切都得在稳住阵脚后再说。另外他也缺人,否则计划再好依然是田无人耕,铁无人开采,走的还是毛奎的老路。因而招人一直是赵昺的桩心事,在广州他也试图招募流民前来,但琼州的名声太差了,开出厚礼都没人肯来,因而赵昺不得不想点歪主意…… ………… 最近江南地区流几条消息暗中流传,几乎是无人不知,官府也几次澄清,悬赏捉拿散布者,可不但没有被遏制住,反而是越传越广。 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是贼酋忽必烈暗中给各行省下了一道密旨要杀尽十姓人,其中又分为上五姓和下五姓。‘上五姓’是指赵、刘、李、杨、王,因为这几姓的汉人都曾出过皇帝,因而必须杀光;‘下五姓’便有好几个版本了,有说是韩、岳、张、狄、虞,因为这几姓本朝出过名将;还有韩、寇、江、贾、秦,因为这几姓本朝出过宰相;另有钱、张、林、黄、孙,因为这江南这几姓人最多,一旦造反便难以控制,所以也要杀了,除了这几个还有好几个版本,无外乎换了几个姓。 而这个说法提及的密旨来源却出奇的一致,说是到江南传旨的其中一个使臣在过长江时遭遇大风而翻船,传旨的使臣和随从被淹死了,尸体漂到了岸边让一个刘姓渔夫给发现了,其贪财将尸体上的财物都拿走了,尸体重新抛回江中。他不识字,也不识货,便将圣旨随便扔给孩子们玩儿,恰巧被村中的一个姓李的夫子看到了,他便急忙偷偷带着家人跑了。 而当晚村里的刘姓和李姓人便被鞑子杀光了,那夫子得知后深觉愧疚,便将此事告诉了其他人。可人家都以为他疯了,信口胡说,其便将那份圣旨拿出来给大家看。有信的便连夜逃走改了姓,有的人不信不久就被杀了。因而许多榜上有名的人都纷纷逃离家乡,可现在鞑子已经占领江南,朝廷连连败退,跑到哪里也不安全,便有人说现在卫王在经略琼州,其麾下有雄兵二十万,战船数千艘,鞑子不敢犯境…… 还有一条流言很恐怖,说鞑子都是骑兵不善攻城,我朝最善守城,可为啥连连失守挡不住鞑子的进攻呢?那是因为鞑子有件秘密武器叫金汁炮,其发射的炮弹落地后便会破裂有金汁流出,只要是人沾上便浑身溃烂而死,无药可救。为啥那金汁如此厉害,那是因为其是用人油炼制的,以活人炼制最佳,死尸次之。正因为如此才无城不破。 现在高丽人反叛,贼酋忽必烈欲派兵镇压,可那边也是城池无数只有用金汁炮才能破城。但是因为中原各地早已平定,且人口稀少,而江南人口稠密且反叛不断,便想着在福州、广南一带抓人炼油,以供征高丽之用。现在贼将李恒、唆都皆接到了密令,他们为防止人们听说后逃走,便以征用民夫为名,采用十中抽二的办法将人骗到偏僻的地方,然后就活活的扔到大锅中炼制人油。 而传出消息的人据说是一位曾是宋军的牌头王二郎,投降后编入鞑子军中,他们的任务便是专门炼制人油。其有一天发现被骗来的人中有自己的兄弟和乡亲,于是联络军中的旧部杀了监视他们的鞑子反了出去,带着几百解救出来的人逃出敌营。可想想自己无处可去,就一路向南去投在琼州的帅府军,路上为防止再有人上当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大家,而他们去琼州是因为帅府军有流星炮专门破金汁炮,根本不怕鞑子…… 另一个消息就让人即怕又恨了。说是一群番僧已经南下,这些人都会妖法专门拐骗儿童。只要让他们看上的孩子只要在头顶上摸一下,孩子便忘记父母亲人跟着他们走了。而他们拐骗幼童是因为要为贼酋炼制长生不老药,需要以三千童男童女的心肝做药引子。 与此同时,这些妖僧还会散发瘴气,从而引发疫病,以防止被人发现他们拐骗幼童,正因为如此才没有人知道他们已经拐走了多少孩子,因为他们所过之处由于瘟疫流行人都死绝了。而现在据说只有帅府医药院有****瘴疫的灵药,吃了他们的药濒死之人都能救过来,雷州那边许多人都是因为帅府赐药才得以活命…… 这些流言虽然流传的地方不同,版本也各有差异,但是都极其恐怖让人害怕不已,却又无从反抗,因为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逃走才能免遭厄运。而也有聪明人发现恶魔都指向忽必烈,救世主却是远在琼州的卫王,只有逃到那里才是安全的。应节严不傻,想想便能想到肯定是殿下在其中捣鬼,可其不承认,自己也抓不住任何证据。 其实始作俑者就是赵昺,他要的就是制造恐怖,使人们感到害怕想寻找安全之地。但是既要达到让人们恐惧感达到不畏琼州险恶的标准,又要能引起大面积的恐慌,还要把帐记到忽必烈脑袋上。所以这个活儿却并非想的那么容易,但是操作要简便。那么符合这些条件的办法就是煽动人们的情绪,而最困难的部分便是要编个‘好故事’! 如何编好故事,赵昺对这个说不上拿手,但是如何操作却不陌生。因为在他的前世一个人可以一夜成名,一个谣言也可以瞬间传遍各个角落的时代。而之所以能这样除了事件或人的特殊性,在背后都有一个会讲故事的团队。 赵昺清楚一个煽动性很强的故事,有时根本不需要事实基础,传播效果和煽动性,也不会因为缺乏证据而打折扣。证据不存在,正可说明敌方销毁证据的强大实力,更能突出他们对己方的威胁。而且,仇恨故事中如果出现实物“证据”,还容易被发现破绽,影响煽动效果。比如‘拍花子’便产生于晚清的拍肩迷药故事,则因为无法证伪,继续流行百余年之久,至今仍在地铁和阴暗小巷漂浮“作案”,让人深信不疑。 现在几个故事的出处听着都有实处。‘杀十姓人’的消息来自于圣旨,由于使臣的意外死亡才落入乡人之手,又被夫子无意发现而事先逃走免于灾祸。此后因为夫子内疚才告知他人,并出示捡到的圣旨,整个故事有人物、有时间、有出处。但若是想找到源头,却无从查找,可又让人不能不信,因为有人看到了圣旨,上面正是那么写的。 同样‘金汁炮’时间中,汉人军官张二郎因为不忿自己的亲人被害,才揭露了事情的真相,而叛宋降元的宋军都是以万计,叫张二郎这个名字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想要找到挖出这个人岂是容易的事,再者此人已经跑到了琼州帅府投军,你上哪里去找。‘杀童’的故事也一样,战乱中丢失的孩子万,虽然各有原因,但人们都会相信自己的孩子是被番僧拐走了,如此事情便铁板钉钉,因为这样的事情在身边就很多。 再者编的故事要具备传播性和煽动力,需要具备两大特点:一是耸人听闻,二是能联系当下。满足了这两点,恐怖故事才能迎合人们的危机感,调动起他们的情绪和传播欲望。在现实危机严重、人们本已有强烈危机感的时代,这样的故事当然可以靠山吃山。 蒙古人凶残早已闻名遐迩,他们使用金汁炮也是事实,只不过其中装的是石油,而不是人油,可是蒙古人出于战争的需要而一直进行保密,外人哪里知道,他们又不能解释,越是这样越容易让人相信。而对仇家进行族姓灭绝的事情蒙古人同样没少干,金国灭亡后,凡是姓完颜的皇族就被蒙古人杀了个干净,有了这个前科,蒙古人杀‘十姓人’的故事便有了基础,让人十分容易相信是真的。 当然,瘟疫、政治剧变和经济崩溃这种极端事情的发生可遇而不可求,不能一直充当仇恨故事的土壤。要常年给人们以危机感,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威胁他们的子女,因此直到当代,以儿童为受害者的故事一直层出不穷。而儿童型仇恨故事大多血腥暴虐,且皇帝制仙药以求长生不老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秦始皇就曾强征三千童男童女出海以求常胜的事情更是无人不知。这样作为本族最柔弱的同胞,要受到外族最残忍的虐杀,才能激起同族人最强烈的仇恨。 而赵昺看过有心理学家对谣言蔓延产生恐惧做过分析,他们发现人们对于负面情绪更容易发生共情,对同一群体的情绪也更容易发生共情。因此,恐惧和仇恨在族群间残酷的极端环境下,会变成有效的动员机制及生存策略。换句话说,仇恨已经天然掌握优势,斗争会让人们自动投身其中,还会让资源集中到煽动者的旗帜下。 当然,作为一个好的煽动者,赵昺知道这既要靠自身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一个好故事足以挑起民族仇恨,让它的听闻者气得咬牙切齿或莫名担惊受怕,要他们把内心的恐惧变成真正的行动,有时还得看运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229章 江南动荡 赵昺深知一个新朝建立后,在战争基本结束,往往都会实施怀柔政策,以利于恢复社会秩序,使民休养生息,从而缓解两族间的矛盾,达到实现统治的目的。而忽必烈早在南征开始便采用用汉臣,减杀戮的政策,一则减少抵抗,二则保存江南财富。如今基本平定江南后,已经连续发布诏书宣布减免江南税赋,赦免罪犯,分拨土地于民等等惠民政策,正是如此。 忽必烈如此做的动机也许并非是想实现大同社会,只是为维护自己的统治,但确实能使民众受益。而宋后期政治腐败,横征暴敛下百姓困苦,他实施善政便使得人们感受到新朝却比旧人强,如此一来便逐渐放弃了复国的想法,甘于做异族的顺民。 这样一来忽必烈的目的达到了,可赵昺却不乐意了,这些人都听他的了,将来必定是反对自己的,甚至听从其命令来攻打自己的。而眼前的情况是自身难保,想打也打过人家,而自己还有后院起火之虞。你想在这没有国家概念的时候,家里现在分房子分地,还几年不用交税,谁愿意吃了上顿没下顿,脑袋还要绑在裤腰带上跟着你去复国,更不会跑到这荒芜的海外之地来吃苦受罪。 即便现在给自己艘航空母舰也得需要人来开啊,总不能关起门来自己当皇帝吧!于是赵昺便发了狠,我他娘的打不过你,也得腻歪腻歪你,于是代号‘贼鸥’的行动开始了。他就是要通过散播一系列的谣言,使人们相信忽必烈出台善政那是黄鼠狼拜年就没安好心,暗地里憋着坏呢!不信你们就看看老子爆出来的猛料…… 总的来说老天照顾,赵昺的运气还不错。如今正是宋元交替之际秩序崩坏的乱世,正是能让流言泛滥、不受约束,可以大行其道的时代。若是政通人和的时期,你去散播这些谣言,别说老百姓不信,你自己都不信,弄不好话刚出口便被扭送官府领赏了。 宋蒙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十多年,人死了无数,两族间可谓仇深似海。而今旧国刚灭,正是人们不知道新朝对自己这些旧人如何处置,最为彷徨无助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这些精神极为脆弱的人产生过激反应。就如同大地震发生后,一丝轻微的晃动都会引起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恐慌,哪怕明明知道这可能是假的,也会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维支配下逃到空旷之地。 而就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赵昺让事务局的探子们将这些‘故事’讲给大家听。当然每个不同的故事都是针对着特定地区,在被占领区则是以妖僧拐骗幼童为主,元朝势力还未深入的地区则是以杀十姓人为重点,而在刚刚征服的地区就以金汁炮为最流行。讲的人认真,听的人害怕,这些故事便一传十,十传百,犹如瘟疫般在江南各地传播开来。 无论现代还是古代,中国还是外国,每个政府多会对舆论进行管控,而地方政府也有监察民情民意的责任。这些诽谤‘圣上’,不利于团结和稳定的故事大范围传播肯定难逃朝廷的耳目,但官府辟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谣言传播的速度,而想扑灭如山火般蔓延开来的流言,消除百姓的恐慌情绪也不是一两句义正言辞的官话和几张布告能解决的,何况新政府的公信力还没有建立起来。 在恐怖的笼罩下,百姓们都变的神经兮兮了,看到游荡的番僧便会急忙将孩子唤到身边紧紧搂住,有不识趣的番僧试图对孩子抚顶赐福时便被当场打死。于是乎平日肆意游荡街头巷尾,无人敢惹的番僧们往往莫名其妙中死于非命,他们主持的寺庙成了人们发泄恐惧的出口,被愤怒的人群捣毁,而其中藏有的人骨法器变成了杀死幼童的证据。谁都知道黄教被鞑子视为国教,他们不可避免的被打上了代表国家的标签,正间接证明了流言非谣言。 在其它地区,因大征发民夫引起的冲突也是不断。从最初的消极的拒绝应征,发展到殴打、杀伤下乡强征的官吏,到最后演变成公开对抗;同时各地大姓逃亡的事情愈演愈烈,地方官有固境安民之责,可面对逃亡潮也无能为力。过去还有城池,大门一关想出去却不容易,现在城墙都拆平了,人们拔脚就到了城外。而人多势众的大姓索性结寨自保,公开对抗官府。 江南动荡的消息很快传到大都,忽必烈得知自己派出传教的僧人被杀、寺庙被毁,百姓大规模逃亡,征发民夫却引发对抗后当然十分生气,按照游牧民族的脾性自然是要大开杀戒。但朝中有清醒的大臣,他们以为北部平叛战争还在进行,无法大规模抽调兵力,而南部沿海宋室余孽还在作乱,若是大规模屠杀必引起大规模动乱,会威胁到在江南的统治。 现在既然知道动乱起于谣言,当务之急是抓住制造和传播者以明真相,而以他们所见这事情最大的受益者是******所谓的卫王领导下的帅府,事情定和其脱不了干系。与此同时暂且禁止番僧进入江南,停止征调民夫,这样便可缓解双方的矛盾。另外派兵堵截逃亡的百姓,镇压公开对抗的乱民,以迅速平息乱局。待北部平叛完成后,便调兵迅速南下配合地方驻军清剿前朝余孽,这样江南可平。 忽必烈采纳了这些建议,但他也记住了赵氏遗族中还有个卫王。虽然这些政策略显温和,但又去哪里寻找始作俑者,他们或是返回琼州,或是远走它地,因而江南依然免不去一场刀光血雨。残酷的镇压使得江南百姓更加相信谣言是真,否则他们为何如此害怕,对鞑子更加愤恨和不满。而元廷在江南推行的新政也不得不终止,那些善政也打了水漂,并没有如愿买到人心……(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0章 旧事 对赵昺来说,忽必烈的关心只是意外,他也不以为意,因为自己早晚都是他的菜,而他也没想到动静会闹得这么大,引得整个江南震动。他关心的是能有多少人到了琼州,当然也不希望江南百姓闻风而至全跑到了琼州,现在虽经过多年战乱江南保守说也有数千万人口,来到这自己没法安置,也养不活。自己条件也不太高能来个十万八万的就算没有白忙乎。 如今连应节严都知道有大批难民来琼,说明还是有成绩的。赵昺相信还会有更多的人前来,而他也暗中派人在沿海地区接引难民,安排渡船组织他们偷渡到琼州。而以赵昺所知明清时期的生产力与现在相差不多,但清末时海南岛上便有了二百多万人口,土地和资源的承受力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有了崖州城外大片的为开垦土地,就是来个十数万人也能安置的下,保证他们有田可耕,有屋可住。 只要布置妥当明年春季就能播种,五月便可以收获第一季稻谷,这样起码就能让他们自足,不必依靠帅府供养。到了第二季收获期,就有余粮可售,解决一部分军粮问题。若是没有大灾,不消三年功夫崖州城外便会是阡陌纵横,处处鸡犬相闻的景象,一改出城三里无人烟的惨状,进入一个良性循环之中,帅府的财政压力也会大大减少。另外人口的增加,不仅对军队的供氧能力大幅提高,也能为军队提供充足的兵员,使军事实力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好事就得办好,赵昺回到崖州城后当夜将自己建设大崖州的设想与应节严进行了详谈,取得了其的支持,两人商议后又整理出近期发展框架后,于次日召集吉阳军州县官员及前军主要将领举行联席会议。除就当前的严峻形势进行通报外,要求他们做好战备工作的同时,也要准备安置大批前来的难民,让他们充分利用人口大幅增加的机会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将吉阳军建成帅府军的大后方和生产基地。 对于独田岭铁矿,赵昺回来后就命黄显耀派兵根据俘虏的交待前去抄了他们的老窝,主谋听到风声后已经弃家而逃,只将那些掳掠来的劳工带了回来。这些人在那里干了多年,有的人甚至被抓来了十多年,都是些熟手。他下令好生照顾,并争取将他们留下来作为铁矿的第一批工人,待都作院派人前来接收后便投入生产。 赵昺早已算过那个私坊仅有百余人一年便能生产十吨左右的生铁,这还不是满负荷状态下的情况,若是增加人手,加强管理,一年生产四十吨铁问题不大。而在古代四十吨铁,是什么概念?!如果用40吨铁,造弓箭箭头的话。一个箭头算二十五克,四十吨铁就能造出一百六十万个箭头。宋朝的步人甲在当时整个世界范围里,最重的国家化武装军队的制式盔甲,一套有三十公斤,四十吨铁就可以制造一千三百余件。这对武器的生产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先生,今晚我们就在此歇息一夜如何?”赵昺本想在崖城多盘恒几日,以便安排好移民及开矿事宜。但突然有消息传来,元军攻势猛烈,打下拱卫广州的重要关隘大庾岭,受到威胁的******急忙移师浅湾,但敌将刘深率水军紧追不舍,张世杰迎战不利,遂与江万载护卫皇帝前往井澳。他只记的******最后是跑到了雷州附近,结果是小皇帝落水,给吓死的。这可关系到自己以后的命运,于是也草草结束自己的环岛游,取道岛东准备返回琼州,没想到在昌化军于暴风只能在此入港避风。 “殿下,这里简陋,怕是不好吧,还是回驿馆休息的好。”应节严看着屋外的风雨皱皱眉道。殿下这孩子闲不住,到昌化军后便是暴风雨不断,在屋里憋了两天就受不了啦,看今天风雨小了些便要出门。可这地方也没什么好去处,就到这‘载酒堂’来转转。 “先生,东坡先生当年在此一住三年,咱们只住一晚又有何妨。”赵昺听了笑了,这昌化军还不比崖城和万州城,那里虽小还有城墙圈着,这里却是连城池也没有,州衙也十分狭小,只能屈尊住在驿馆。 “殿下执意要住,老夫也只能陪着了!”应节严无奈地说道,因为风雨很大,学堂都放假了,空出的生舍也够他们住了。 “先生,这载酒堂可有出处?”赵昺前世是游览过这里的,那时候订货会之类的多会选在有吃有喝有玩儿的地方,海南岛一向是首选,他也借此东风游遍了全岛。但那会儿这里叫东坡书院,喝得晕晕乎乎之下也没听清小导游怎么说的。 “想是东坡先生取自《汉书?杨雄传》载酒问字的典故,名其屋为载酒堂的。”应节严略一思索回答道。 “这里好像小了些?”赵昺进了院左右看看,疑惑地说道,他那天虽然喝的多点,可还记的院子很大,房子很多,也非这么简陋,环境也好的多。他觉的即便后人重修,这差距也太大了。 “殿下,老夫虽也是头一次来,但还是知道一些往事的。东坡先生初到时颇为凄惨……”应节严叹口气说道。 赵昺从老头儿的口中才知苏东坡刚来儋州的时候,州官张中很敬重他,让他住官房吃官粮。第二年,朝廷派湖南提举董必去广西察访,在雷州得知苏东坡居在儋州过得挺滋润,这还了得。于是就派人把苏东坡父子撵到了城外。苏东坡一个外来人口,没房子没地,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好在当地百姓还不错,民风淳朴,不像京城的那些狗官赶尽杀绝,城里都不让住。在乡亲们的帮助下,苏东坡盖起了三间茅草棚,算是有个住的地方了。尽管环境恶劣点儿,但怎么说也算是个家。茅草棚周围是一片桄榔林,东苏坡便把自己的“新房”叫成“桄榔庵”……(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1章 以人度己 赵昺回忆着前世记忆中的东坡书院,记得所处环境十分雅致,树木葱茏,鸟语啁啾,河水从院门前静静的流过;院内建筑整齐壮观,古朴典雅。书院内建有大殿和两侧耳房,展出苏东坡许多书稿墨迹、文物史料。还有郭沫若、邓拓、田汉题咏的诗刻及书画名家的艺术作品。书院大殿在载酒堂后面,两者相隔一庭院,左右两侧是廊舍,与载酒堂相边,形成一个四合院,庭院中有一棵上百年的芒果树,叶茂荫浓,使整个庭院显得幽静肃穆。 而今眼前的载酒堂不过是一间木柱石砌的厅堂,堂前是一草亭。后院也没有什么大殿,只有一圈堂舍,不过这是后人修建的,作为在此求学的士子读书休息之所。周围槟榔林仍在,小河也有,清素典雅,却比后世的书院少了世俗和商业气息,让人更觉安逸,但也其难掩简陋,而最让赵昺惊异的是苏东坡死了百多年后,他住的茅棚草舍却还能保留至今,没有腐朽坍塌。 显然现代人重修书院更多的是借苏东坡之名挣钱,而非敬重其学识和品德。蜂拥而至更多的是猎奇和凑热闹,少有人能想到当年其作为一个士人的情操;‘古人’勉力维持东坡旧居不倒却是感激他的恩德,谢其教会了海南人民如何使用耕牛,如何读书,并培养了海南历史上第一个进士。海内外名士接踵而来,也是慕其学问和人品,仰慕其矢志不渝的精神…… “古今多少事,谁也说不清!”赵昺越听越觉得后脊梁骨发凉。****,那时候的世态炎凉到了这种程度?都贬海南了仍不过瘾,连城里也不让住,还给赶到这城郊荒野之中,想想忽然笑了。 “殿下何来此说?”应节严低头看看刚才还兴奋异常的殿下怎么又抑郁了,背着手抬头看着匾额冷冷发笑,纳闷地问道。 “当年东坡先生名动京华,无人不羡慕,为求其一字一画不惜屈膝,但其一旦落魄,那些人却又落井下石,变着法的迫害于他,竟然让一残年老人居此陋室而不得,想想让人心寒!”赵昺叹口气道。 “殿下,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应节严知道这孩子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发感慨,皱了皱眉又问道。 “先生以为本王如何?”赵昺没有回答应节严的问题,而是抬头问道。 “殿下年纪虽小,但胸有大志,聪敏睿智,做事深谋远虑,亦有章法。虽小节有亏,但不失为少年英雄!”应节严知道自己作为师傅,本应以校正其行,纠其不端为己任,而不应随便夸奖增其傲气。但今天他发现殿下眼中有迷茫之色,言语中透着忧虑,便破例赞美了一番,当然这也是出自内心的。 “若是我某日败落,怕便不是如此说了吧?定是卫王少年跋扈,行为不端,诡诈精绝,多有不臣之心了!”赵昺玩笑般的笑笑道,脸上虽在笑,但透着戏谑和无奈。 “殿下何处此言?如今帅府军兵精粮足,甲仗齐备,士气高昂,已有与鞑子一战之力。且殿下励精图治,琼州上下也是耳目一新,官吏清明,民心趋稳,财赋虽有不足,但尚能维持,殿下又何来败亡只说!”应节严在归途中就觉的殿下变得心事重重,可为什么如此他又一时也不知为何。 “呵呵!”赵昺苦笑一声未置可否,走进堂中转而问道,“如今鞑子水军自泉州入海追击,不知朝廷能否逃过这一劫?” “朝廷几经补充,现在拥有战船二千余艘,将士四十万,即便不能胜也应自保有余!难道殿下是担心朝廷失利?”殿下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弄得应节严满头雾水,这种情绪和说话方式让应节严很不习惯,只能他问啥自己答啥了。 “嗯,朝廷此次入海怕是难以轻易脱身。”赵昺点点头道。 “这又是为何?”应节严见殿下如此回答,他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急忙问道。 “我朝此前的防御重心是江淮一线,因而水军主要在长江和淮河中训练,负责这两条河道及其入海口的防御。鞑子则在其攻灭金国后,在整合其位于渤海和山东水军的基础上建立水军,又得我朝叛将刘整训练,因此其在海上及沿海的水战能力要强于我朝。” “再者,我朝水军战船多是蒙冲舟一类的船只,这种船只速度快、易转身,机动性强,适合内河作战,但抗风浪能力差,并不适于海上作战和航行。而鞑子水军则多是海船,这些战船舷板厚重,防御力强,船身高大,可抗大型风浪,适于海战。且他们得到蒲贼的帮助后,海船更是占据多数。因而出海作战,我方在船只上的优势尽失。” “还有朝廷现在连败,已成惊弓之鸟,一味避战,士兵又多是义勇未加训练,必然导致士气衰落。而现在风浪又起,在鞑子的追击下,他们被动接战也必难取胜。”赵昺一气说出朝廷必败的理由。 “嗯,殿下所言不无道理,现在朝廷陈相把持朝政,张枢密节制全军。而陈相一直避战,张枢密虽是猛将,可不识水战,确实有危。”应节严点点头道。 “朝廷一旦战败,他们将何去何从呢?”赵昺又问道。 “咝……他们也许会转到琼州!”应节严似乎有些明白了殿下的担心,他倒吸口凉气道。 “太后和陛下有难,我为臣子有迎纳之责,只是我担心……”赵昺欲言又止道。 “殿下担心一旦朝廷赴琼,帅府不得不屈从于其令,从而破坏了大计,结果是琼州也保不住!若是违命则……”应节严看看这载酒堂,又看看殿下,刹住了话头。 “本王若是不肯,恐如东坡先生陋室听雨,自得自乐都不能。可若是交了,也许还能在此读书习字,不知道届时是否有人还会为我再造一屋!”赵昺揶揄道。 “殿下仁义,琼州军民归心,绝不会让殿下沦落于此的。”应节严总算清楚殿下所想,他是以人度己才会黯然伤神。话虽这么说了,可自己又能否改变这一切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2章 举棋不定 师徒二人当晚如约留在载酒堂中,而夜间风雨更盛,呼啸的风声,雨滴敲打着瓦片的声响,扰人清梦,况且各有心事,愈加让人难以入睡。 “老子只想活下去,并不想当皇帝啊!”赵昺翻了个身喃喃道,搞成这样并非自己所想,而是一时心软,再加上点机缘巧合,一不小心将局面搞大了,弄的想下台都不容易了。他也想过按照历史的发展自己可能会登基为帝,但那真不是自己的愿意的,因为树大招风,忽必烈会跟在后边穷追猛打杀了他而后快,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可现在让赵昺真舍弃这一切他又心有不甘,还有点不忿,毕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除了借助那个死鬼的身体和血统外,可以说白手起家搞出了这么大的局面,如今却面临着被打回原形重新变成一无所有囚徒般的小皇子。而更大的可能是再也不能想当年那样胡吃梦睡,快乐的玩耍了,因为自己曾经有权,手里有兵有钱,不再让人放心。 “这又是为啥呢?难道是权力……”赵昺想到这暗暗扇了自己俩嘴巴子,现在他舍不得这一切不也是贪恋权力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吗!吃饭有人给端上来,喝水有人给捧着,拉泡屎都有人伺候着,一个眼色都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想想除了不能随便出门,每天被元妙和尚逼着练武,邓光荐看着背书,还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不好,当然担惊受怕的时候除外。 自己刚刚上位一年便对这种前呼后拥,一言九鼎的日子感到舍不得,那些食髓知味的大佬们怎么会愿意失去。想想那文天祥为何出走,面上看是他不忿朝臣们只想着争权夺利、不思复国,其实根儿上说还是嫌自己的权力太小,说了话被人当放屁,没有人听他的,而说心里话赵昺对其那套理论也不敢苟同,自己当权也不会任其胡来。 因而赵昺觉得‘壮志难酬’之下便请求外调的文天祥还是聪明的,这个时候其挂着副相的名,在朝野还有名声,身边有着愿意誓死追随的部下和朋友,尤其是在江西老家有着众多的粉丝,到了那里他便最大。以其在朝中吃瘪、看人脸色,不如重起炉灶另开张。等哪天队伍壮大了,地盘扩大了,风风光光的回朝,皇帝得哄着他,众臣得敬着他,谁敢不听话便能当下灭了他,权力自然便重回自己手中。 可惜的是文天祥时运不济,在江西开府后刚拉起队伍不先韬光养晦练练兵,建立巩固根据地,上来便跟蒙古人打。估计是想先干出点成绩来,显示自己的能力,在朝中争取话语权,结果出头的橼子先烂,被打得损兵折将连头都抬不起来,以致开府之地都丢了。可他即使这样狼狈,想回朝都被人忌惮,怕他形成一股新的势力与自己争夺权力,而这只因为他手里还有数万义勇跟着。 而赵昺虽没看到开头,却全程见证了结局。有了前车之鉴,他能不多个心眼吗?这才跑到这谁也不爱的琼州来,不仅拉起了队伍,还巩固了地方,形成了以自己为核心的大好政治局面。如今问题是陛下真若是移驾琼州,大家发现自己不仅手握重兵,还把持着钱粮,别说那些大佬就是皇帝和太后都会觉得是寄人篱下,心里不大舒服,还得担心自己一翻脸便废了皇帝,抬脚当了皇帝,虽然赵昺并不想这么干! 另一方面,朝中那几个大佬同样看自己不顺眼,虽然赵昺也觉的自己小人了,但事实如此啊,自己的权力大一分,他们的权力就会小一分,且又要受到他的节制,因此有人想搞掉他也是人之常情。而最有效的办法便是老套的莫须有‘卫王拥兵自重,必有不臣之心’。这话虽然是猜测,也定然受到太后的支持。因为虽然儿子都是儿子,但也有亲有后。出现强有力的竞争者后,当然要第一时间搞掉。 宫中和朝中两下一拍即合,赵昺知道倒霉的就只有自己了。他想手段无非两种,一软一硬: 软的便是抬出祖宗家法——宗室不得参政领兵,一道圣旨就免去自己身兼的各种职务。如果自己乖乖就范,可保留亲王的头衔,享受亲王的待遇,但肯定是严加监管,连如同东坡先生那样肯定都不可得,因为其还能接受朋友的拜访,与学生们交流诗书。而他们担心自己联系旧部,一定是外人一个都得见,只能像蛤蟆似的坐井观天。 赵昺以为硬的便是在他们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以雷霆之势将自己拿下,然后调集重兵趁帅府群龙无首的时机将自己的亲信一网打尽,该杀的杀,该贬的贬。不消几天功夫,帅府军便烟消云散,而自己被免去一切职务、爵位,贬窜边远地区,可这琼州已是大宋最边儿上了,估计结果就是圈禁起来,再来杯鸩酒偷摸儿的吧自己解决了,对外宣称废卫王病殁。 “老子若是给他们腾窝儿呢?”赵昺想了半天自己怎么也讨不着好,不若就惹不起躲得起,先以征讨鞑子之名抢先率军离开,这样起码可保住自己的小命。但且要舍弃已经初见雏形的根据地,在元军大举清剿反元势力的形势下重新开辟根据地将是十分困难的,弄不好便是全军覆没。明知不可为却要拉上几万忠于自己的将士,他又觉于心不忍。 “要是不让他们来呢?”赵昺权衡了半天也没个主意,脑子中忽然灵光一闪,按照历史的发展轨迹皇帝哥哥已然命不久矣。自己若是坐山观虎斗任形势发展而不动,只需几个月的时间皇位便落入己手,哪里还有这些啰嗦事儿。但赵昺也只高兴了一会儿,自己终没有那么狠的心,让他眼瞅******将陷入绝境而无任何作为,良心始终难安,那也是几十万条人命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3章 心意 赵昺在这边‘烙大饼’,那边应节严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殿下的话掀起的风浪不亚于外边的暴风雨,首先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无论怎么做、怎么想都摆脱不了他是卫王师的事实,在世人的眼中他们师徒都是一体的,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考虑问题也要时刻站在卫王的角度上去想。 对朝廷入琼后将要面临的困境,应节严和殿下倒是想到了一起,那就是太后和陛下可以容忍个强大的外藩,却容不下一个强大的皇子。因为这个人拥有同自己一样的血统,都有继承这个国家的权力,想想一个可以合法的从自己手中拿走最高权力,他们也会睡不着觉的。同样在现今臣强君弱的时候,一个权臣可以操控皇帝,把持朝政,但是突然出现一个可以改变这种格局的皇子,他们想到的恐怕也是马上将其扼杀,以保住自己的权力。 而正所谓‘大河没水小河干’,应节严明白殿下一旦失势,自己也会跟着倒霉。他倒不在乎什么高官厚禄,自己几个月前不过是个致仕的散官,再说自己已过花甲之年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大不了依旧回乡讲学著书,含饴弄孙。但同样也有不甘,他也曾胸怀报国之心,想有番作为,可仕途坎坷恨不能一展平生之志,现在终有机会却又要因奸佞弄权面临半途而夭,如何能让他心安理得的面对。 再有应节严以为皇帝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适合的。倘若一些莫名其妙的人物坐上了皇位,不务正业,干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荒唐事、份外事,这个时候国家就会遭殃,人民就会受苦。所以皇帝角色的是否到位,是关乎国计民生和历史发展的大事。如果在位的皇帝具备政治家的素养――睿智、务实、坚毅果断,懂得平衡大局,如果再能够稍稍关注一下民生,实施一些“薄赋宽刑”与民休息的政策措施,这个时期的百姓日子就会相对好过一些。 而当今这位儿皇帝显然不具备为君的条件,从传承上说其是在亡国之时,由遗臣故老推举上位的,不符合传统的继承规则。可就算他有谢老太后的遗命,可其表现让应节严看不出什么希望,他****听政不问政,根本就成了权臣们摆弄的傀儡,只能藏于太后的裙下受其庇护,当然这也是那些权臣们希望看到的,否则哪里轮到他们操纵朝政。 先帝的两个继承人,说心里话应节严更看好卫王,即便抛开自己为师的私谊同样如此。 首先殿下忠孝仁义,为国他不顾自己年幼召集义军抗击外敌,可谓忠;为了给太后和陛下寻找立足之地,他甘愿远赴琼州这荒芜之地,可谓孝;他在自己极为困难的情况下,依然坚持收留老弱和遗孤,行事也会顾及百姓和部属的感受,可谓仁;他为了一个救护过自己的侍卫敢与当朝宰相作对,并甘冒风险上了疫船,对曾同生死的手下同样不离不弃,可谓义。可见殿下已然具备了为君者的基本素质。 其次,殿下曾连续多日在梦中与太祖及陈抟老祖对弈,并受其指点。可见太祖也是意属卫王殿下,否则怎么不去给皇帝托梦,这就是希望殿下能在国破之际恢复自己打下的江山。而对于皇位的传承,大家更相信‘皇权神授’,天人感应。只是现在这事却不能说,否则殿下便有性命之忧。 再有殿下年纪虽小,却有着常人难及的眼光,做事深谋远虑,心思缜密。起初殿下对于些事情,往往一言便中,他还以为是殿下得到了太祖的暗示。但交往日久,他发现殿下往往能从人们的只言片语和一些看似不相干的线索中找出真相,并勾画出事情的本来面目。而这些他出了相信殿下天生便有,实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解释。 当然殿下也非完人,他做事不喜欢拘于礼法,无视规矩,喜欢‘骗人’,可应节严以为这正是一个君王应有的气度,乱世之间也可以不那么重道德,循规蹈矩的人怎么可能开创基业,打下江山。而正因为他们藐视传统的礼法,敢于打破规矩,才能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上之人。至于诈术这个东西,他认为作为君主一定要精通,但凡明君,在面上一定要做的很仁义道德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忠义的臣子为自己效忠。就像江璆被殿下骗了,至今还蒙在鼓里,可现在殿下让他向东绝不会向西…… 因而无论于公于私,应节严都不希望殿下被那些奸佞整倒,夺了兵权,从此沉寂默默无闻。那又该如何做呢?他观今日殿下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似乎已经为全忠孝,履行自己先前的诺言,已然打算放弃抗争。但其又心有不甘,不想毁了自己一手打下的天地,放弃复国之志,舍弃追随自己的那些兄弟,因此才郁郁寡欢。 而殿下这种矛盾的心理并没有逃过应节严的老花眼,否则便不会问谁来给他盖屋了。可这也说明殿下对于属下的一班人马,当然也包括自己缺乏信心,不知道众人能否在危难之机继续追随于他,会甘冒天下大不韪行非常之事。正因为如此殿下才举棋不定,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是应节严清楚如果自己或是部属中有人出事,殿下定不会袖手旁观。 可应节严很清楚,朝中那班人对于内斗都门清的很,他们不清楚帅府是殿下在主持大局,而会将一切都算在他们身上,因此行事定是先剪除羽翼,将帅府军调走或是充当炮灰,使他们丧失反抗能力,至于死多少人才不会有所顾忌,但殿下可以忍气吞声,放弃一切,却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去死呢! “万斤重担当由老夫来扛了!”应节严知道犯上这种事情不能让殿下参与其中,否则事败殿下还能以不晓内情脱身,事成则可留清白之名。但要想能保住殿下,只凭自己是不行的,还需府中众人配合。至于如何促成还需细细谋划……(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4章 底气不足 赵昺在载酒堂一住三天,直到风歇雨住才再次登舟入海急忙返回琼州,等到了家已经是月底。由于这些天风暴横扫南海,事务局的信鸽无法放飞,而后几天又在海上行踪难觅,双方一直难以联络,使得赵昺对于朝廷那边的消息一无所知,因而顾不得休息,连夜召见郑虎臣。 看罢这些日子的朝廷方面的情报,赵昺久久未语,情况比之自己所料还要严重。蒙军战胜江西文天祥统率的宋军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塔出率领南下大庾岭,进入广东,另一路由也的迷失率领进入福建。围攻泉州张世杰撤围退到广州浅湾与朝廷会合,这样福建全境又都被蒙军所掌控。随后塔出率大军逼近广州,让赵昺意外的是张镇孙居然没有抵抗,率众投降了。 此前朝廷一直驻军于广州沿海附近的浅湾,蒙军攻来时又退到珠江口之秀山,而广州一失,秀山也不再安全,******再次退入大海,暂泊于香山井澳避难。但很快被元军侦知。在月中元水师突袭井澳,宋军仓促中迎战失利,而元军也只作试探性攻击,小胜后便撤走。 在数天前,元将哈喇歹、宣抚使梁雄飞、招讨使王天禄合兵围攻香山岛南端的濠镜澳,陈宜中指挥水军接战。结果宋军大败,被夺去大批战船和军资器械,在途中又遇大风,大部分军士溺死海中。陈宜中、张世杰带领数千官兵和八百艘战船突围而出,急护端宗北逃秀山。 “十多万大军就这么没了?”两战之下,便损失了近千艘战船,军兵十余万,这等于整个帅府总兵力的二倍,而朝廷实力也损失过半,这太令人震惊,也令赵昺一时难以接受。 “据回报的探子讲,大战过后损坏的战船和尸体浮于海面,竟将海口堵塞,其状极为凄惨!”郑虎臣咬着牙道。 “陛下是否安好,殿帅如何?”赵昺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他记的在前世留下的记忆中******确实在澳门附近躲避元军的追击,小皇帝赵昰也是在那里遇风落水,江万载为救其而被风浪卷走葬身大海。为此他在说服其同意自己开府琼州时还特意叮嘱江万载切不可在那里久留,注意避开风暴。没想到的是两军却在那里发生一场大战,而自己对此却毫无印象,也可能是这段历史本就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为后人所知。 “殿下,陛下虽受些惊吓,一切还好,殿帅一直伴在身边,应也无恙。”郑虎臣回答道。 “那就好!”赵昺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道,但心中依然不安,又问道,“敌军有多少人,现在是否退去了?” “禀殿下,敌军估计在七万人左右,战船有五、六百艘!”刚才殿下震惊的样子,还是担心不已,毕竟朝廷遭受了这么大的伤亡确实让人心痛,见其很快平静下来也是大松口气,他也怕殿下因而受到惊吓变得惶恐不安,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这仗怎么打的,背岛而守还受到如此大的损失?”赵昺皱皱眉道,他虽知元水军不可小觑,可心中也是震惊,过去水战一直是大宋的强项,且水战是多发生在内陆的江河之中,敌是在水陆配合下作战失败还有情可原。但这次确是正儿八经的海战,而宋军却有步军配合,依然被人家以少胜多,可见元水军实力已经大增,战法更加娴熟。 “殿下请看。”郑虎臣像是早知殿下会有此问,当下翻出一张地图道,“此地南有四山离立,海水纵横贯其中成十字,曰十字门,故合称澳门。或曰澳门南台、北台、两山相对如门。形成十字标志水域的四山,分指环叠石塘山、凼仔小潭山、大横琴山和小横琴山。凼仔、路环和大横琴、小横琴之间的水域指外十字门;半岛、凼仔、小横琴和对面山之间的水域则为内十字门,战事便发生在外十字门。” “嗯,陈相一定是列阵于外海,与敌对战,可不知背岛而战却难以机动,而敌则可三面出击。只要一处被攻破,则其它船只难以相互支援,只能向水道内躲避。但水道狭窄,而帅船一动,其它战船跟随必会争抢水道,如此多的船挤在一处,动辄便会相互碰撞,不战便已然败了。”赵昺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便看出了关键。 “殿下真是神人,便如亲眼见了一般。”郑虎臣听了惊愕道,“陈相正如殿下所言在外海浅滩背岛布阵,结果被那刘深看出破绽,指挥战船猛攻中军帅船,而已偏师牵制两翼。中军在敌攻击之下抵挡不住,两翼只能向前机动脱离骚扰之敌才能增援中军,如此一来阵型大乱,陈相看败象已生,便抢先向岛内逃去想利用岛上步军夹击敌船,结果各船随之跟进之时相互挤撞,在敌攻击下全线崩溃,损失惨重!” “唉,书生怎知兵,以其为帅未战便先败了!”赵昺听了叹口气道,陈宜中现在是左相兼枢密院使,军政一把抓,而稍通军事的陆秀夫却被其排挤。统军的张世杰水战又是个外行,完全是以陆军的战法打水战,即便如此还得听陈宜中调度。一个百屁不是,一个外行指挥内行,不打败仗都新鲜,只可惜了十数万条性命。 “那殿下以为如何可胜?”郑虎臣看着殿下痛心疾首的样子问道。 “这……咱们共同参详!”赵昺犹豫了一下,自己比之那两位也强不多少,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大元帅就在广州城外看了看热闹,还未亲临战阵。而帅府的实力比之朝廷也相差太多,无论是战船,还是兵力,甚至可以调动的资源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可他们败的还这么惨,自己上阵就一定能胜吗?这让他信心大损,底气也弱了不少,但看着郑虎臣期待的目光,自己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跟他好好讲讲,别都泄了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5章 稚子论兵 赵昺看着地图想了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虽没有实战经验,但也清楚要保证一场战斗的胜利需要很多因素,士气、后勤保障、气候、武器装备等等,而最主要的还是要因时因地采用正确的战术。而此次朝廷的兵力占优,战船数量多于敌军,又占有井澳全岛,且岛上居民心向朝廷,可谓占尽了地利与人和。至于气象条件对于双方都是一样的,严格的说甚至对于宋军有利,他们可以利用占有岛屿的优势避风,而元军只能与风暴硬抗。 因而这场宋军占据优势的的战斗之所以惨败,便是败在战术上。而元军则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优势,采用了正确的战术攻击对手的弱点,从而以少打多取得了胜利。这表明元军不但兵员素质和士气高于宋军,且指挥战斗的将领战术素养和临战经验同样强于宋军这老几位。 “若是本王指挥此战,却不会与敌列阵对垒,因为背岛列阵则丧失了机动性。且军中士兵都是勤王的义勇,他们虽熟识水性,但未经训练,一旦变阵就会引起混乱,不仅难以对敌造成威胁,反而自乱了阵脚,未战已败了三分!对不对?”赵昺将地图抻平指点着道。 “嗯,殿下分析的不错,大军对战最重阵型,可不经演练,一旦移动便进退失据,引起混乱。陆上尚如此,海上更加难以控制。那殿下又准备如何迎敌呢?”郑虎臣怎么说也是武举出身,又因父获罪受到牵连在荆湖前线充军,也是有着实战经验的,他对殿下所言表示认同。 “既然已知对阵难胜,便不可强为之,而应发挥我们的优势,反制于敌。”赵昺说道,“我军兵力是敌五倍,战船是敌三倍,便可分兵对敌。” “殿下,属下有些不明白了,我军兵力占优便应集中对敌,以便以多打少,若是分兵岂不又丧失了优势!”郑虎臣不解地说道。 “嗯,你问的好,且听本王细说。”赵昺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军居岛已占地利,可以依险据守,阻敌登陆。同时为使战船不为岛所限,可将大型战船遣于海上,居于上风处游弋待命。而以中小型战船隐于岛中水道,让开海口。 “殿下之意是要放弃水战,而是与敌决胜于陆上。可敌最善陆战,一旦他们登陆便可以一当十,岂不……”郑虎臣有些听不懂了,看看殿下道。 “敌军若想取胜必须登岛,而他们总不能游着去吧!他们必会遣一军正面攻击,另遣奇兵自水道迂回于侧翼以期内外夹击,一举夺下岛屿。”赵昺言道,“待两军岛上激战正酣时,我们便可以暗伏于海上的战船攻击牵制其警戒船队。同时以匿于道中的水军利用其它水道迂回其后攻击登陆船队,并放出火船袭击侵入水道中敌军战船,毁其战船,则其登陆的军兵也为无根之水难有作为。” “好,我们如此安排便化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不仅可以歼其登陆船队,还可以奇袭重创其警戒船队,一战便可灭敌大半,使其再无力追击朝廷,甚至我们可以借此发起反攻,重夺广州。”郑虎臣听罢赞道。 “本王只是纸上谈兵,而战场瞬息万变,能不能行的通还得两说。”赵昺言道。他这么布置是想到当年日本人奇袭珍珠港时,美军阴错阳差的把航空母舰等几艘大型战舰派出海外,从而免于毁于日本人的空袭,从而保证了战斗力的快速恢复。而他觉得如此安排即便此战失利,但也可保存实力,不至于一战就输光了半拉家底。可要是能事先发现敌军进攻的迹象,提前预警还是可以做到平分秋色的。 “诶,殿下不必自谦,你是一军之帅,只需运筹帷幄之间,战场调度乃是那些军将的事情,如此妙的布局他们若还不能取胜,便是他们的错了。”郑虎臣言道。 “郑大人所言不错,此战若想取胜,还需有将!”两人说话间,突然有人插嘴道。 “参见抚帅!” “先生,又偷偷进来吓人!”赵昺却知道能不用通报,便能直达自己书房的只有应节严和元妙,他翻个白眼道。 “老夫进门前已经咳嗽了几声的,只是殿下太过专注没有听到罢了,现在却反来怨老夫!”应节严笑笑道。 “先生以为如此安排可否战胜刘深的水军?”赵昺听老头的话茬是在这偷听半天了,便也不再客气直言问道。 “正如殿下所言,有好计,还得有好将,殿下以为由谁主持最好?”应节严捋捋胡子反问道。 “张枢密最擅步战,当然守岛的由其最好;而朝廷军中精通水战的首推殿帅,但其需主持大局,不能领兵上阵,其次也只有江钲了。”赵昺沉吟片刻道。 “却也不错。”应节严点点头道,暗赞殿下还是有识人之能的,“现在朝廷连败,若是殿下会怎样做?” “那还用问,赶紧跑呗!”郑虎臣笑着抢先道。 “不能,此时若走,刘深定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稍不注意便会被他咬一口,若前无接应必被他拖死。不若趁尚有再战之力与其拼一场,打不死他,也将他打个半死,免得其跟在屁股后面整日提心吊胆。”赵昺摆手道。 “呵呵,若是刘深碰到殿下可要头疼了!”应节严颔首笑道,显然他赞成殿下的做法。 “他头疼倒是不怕,就怕忽必烈想起本王便头疼就不好了。”赵昺轻笑道。 “那是为何啊?”应节严和郑虎臣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明白殿下所想。 “刘整再厉害也只能调动一省之兵,头疼也拿我没办法。可忽必烈能动用举国之兵,让他头疼可是要掉脑袋的。”赵昺摸摸自己的后脖梗子道。他知道这蒙古几位大汗都脾气大、心眼小,谁让他不高兴就立刻兴兵讨伐,否则也不会一个个的整日东征西讨,搅得整个世界不安生……(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6章 预案 应节严突然造访也是为了朝廷受到元军重兵围剿,损失惨重的事情。≥ ≦当他进屋后却现殿下已经在复盘近日生的海战,因此他并没有打扰,以免受到的影响。在他看来虽说殿下在战术安排上有些地方还显得稚嫩,甚至想当然,但其战法上的布置却是正确的,考虑到了双方的优势和差距,以及当前的形势和将帅的个人能力。可也正如郑虎臣所言,殿下是负责运筹帷幄,而不是上阵厮杀的大帅,想着他的年龄和阅历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然不错。 而赵昺对应节严的到来和对战局的了解也不意外,至于老头怎么这么快便知道了,他并不操心,自己有事务局,抚司有个情报处、侦查科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其手下的主管机宜文字便相当于现代的情报主管,看着老实巴交的,据他所知也是个厉害角色,加上老头在朝野还是有些故旧门生的。可以这么说事务局收集情报现在还处于靠钱、靠狠的初级阶段;而老头获得情报已经迈入靠人脉的高级阶段。 “殿下,朝廷那边虽然连连失利,当前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可我们要有应对之策。”应节严坐下喝口茶说道。 “嗯,先生有何安排?”赵昺点点头道,郑虎臣见他们议事起身要告退,却被留下了,不过心中很是受用,殿下这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殿下,老夫以为不过是三种情况。”应节严说道,“一者,朝廷被困于井澳,想走已经动不了了;二者,朝廷为前往那里一时难以定夺;三者,朝廷仍想留在广东沿海,指挥各军收复失地,另寻找立足之地。” “那先生准备如何应对?”赵昺想想无外乎也就这点原因了,称是又问道。 “老夫以为若是朝廷被困便应尽早组织援军前往救护,使太后和陛下免于落于敌手;如是朝廷为前往何处犹豫不决,殿下也应遣使迎驾,以免落人口实;要是第三种情况,老夫以为则说明朝廷尚自保有余,我们则可观而后动。”应节严说道。 他本来也在为朝廷可能来琼之事烦恼,但这突然而来的一场战斗已经让朝廷实力大损,帅府军的实力与其已在伯仲之间,他们来了也难以撼动殿下的地位。而太后和陛下若是有失,则表明复国再受沉重打击,不仅大业受损,帅府方面同样会更加艰难,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迎驾则更多的是一种姿态,也可借此显示帅府实力,使朝中那些心存不良者忌惮,不敢轻易移驾琼州。 “先生如此安排甚为妥帖,但我以为第一种情况最有可能,他们两战失利,更不敢轻动,以免被刘深缠住。可不动同样危险,井澳弹丸之地难以供养如此多的军民,刘深只要围而不攻封锁海道便将他们困死。我想朝廷不会不明白形势的险恶,许是再谋划再战,因而我们组建勤王军宜早不宜迟,以防不测!”赵昺言道。 “殿下所虑正是,可我们兵力守岛本就不足,若是抽调过甚则难免出现漏洞,而广西方面伪朝平章事阿里海牙奉敌酋诏平广西,如今攻取严关,威胁静江,所过州县都有降者,不日兵锋便至雷州,与我隔海相峙!”应节严说道。 “这阿里海牙可不简单,他是畏儿兀人,出身潜邸,作战勇不畏死渐受重用,曾主政中原各府,打理政事。南侵之后,其授参知行省事,兼汉军都元帅,与刘整共掌汉军。攻襄阳率水师破樊城,劝降吕文焕;其后镇守襄阳,经略荆湖,破沿江要塞阳逻堡,致使汉江防线崩溃,鄂州失守。此后又擒我朝淮西制置使张贵,降岳州,屠沙市,升平章政事,行省于湖广。此次敌酋以其进兵广西,来着不善啊!”郑虎臣补充道。 “这厮倒是一劲敌,本王虽为广西制置使,可除了这琼州没人听我的啊!”赵昺舔舔嘴唇道,历史上攻灭琼州的正是阿里海牙,但尚未沦陷的广西各州县对自己并不感冒,政令不遵,税赋不上缴,自己在这种形势下不能、也无力派兵征剿,大家不过是个面子事儿。 “那殿下也需到诏令,也算尽职!”应节严面临的情况同样如此,他也知以帅府军的实力还无法与阿里海牙相抗,只能尽尽人事了。 “最好趁能脱身让他们撤至琼州来,或是散于乡间,以保留实力东山再起。就请先生看着办吧!”赵昺叹口气苦笑道,他知道说也多半白说,“既然广西守不住了,那便把雷州交给曾渊子折腾去,就以后军及水军一部组建勤王军,这样也算是有个由头,堵堵悠悠众口,先生看这样可妥当?” “殿下如此安排正好,不过还是要公告各州县,就言敌军势大,要各州坚壁清野退入琼州以避敌锋。”应节严也笑笑道,他也很无奈,只能尽力保留些面子吧! “唉,一张黑脸擦多少粉儿也白不了,这丢城失地的骂名不论如何措辞本王也跑不掉的!”赵昺伸出小胖手摸摸郑虎臣的黑脸道。 “嘿嘿,世人愚钝不明大义,但殿下的苦心世人终会知晓的!”好话坏话都让殿下说完了,郑虎臣能说什么啊! “先生,此次勤王派谁统军好呢?”赵昺想了想又道。 “江翊善就好,殿帅在朝中还能说上话,其又久经战阵,遇敌也能相机处置。便让其做好准备,一旦形势确定便可随时出。”应节严想了想说道,以王师迎驾礼节上不亏,朝廷中那些人也挑不出毛病的。 “先生,我是不是同去避避风头呢?”赵昺想了想说道,派江璆去其人头熟,说不定还能救下江万载,这些都是有利的,他没什么不同意的。但也想去看看,见识下真正的大战,能把刘深狠揍一顿也是好的,免得他将来与阿里海牙一起捣乱。 “万万不可,殿下轻离必会使琼州上下震动,军心动摇!”应节严立刻就明白了殿下的小心思,他哪里是去避风头,分明就是想出风头……(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7章 争执 “难道天要亡我大宋吗?”6秀夫踏进庄园的大门又是一阵感慨,但又觉幸运,自己能在这危难之际归朝为国出力。 朝廷离开甲子镇后他因为力荐文天祥一事触怒了左相陈宜中矛盾日深被御史弹劾,只能离朝。无处可去的6秀夫只能扶母偕赵、倪二夫人携四子一女及家人端儿、正儿,投奔任潮州管勾的哥哥6清夫。当时其弟6士夫亦在潮,一家人得以暂时团聚。 赋闲的6秀夫无力安家,幸的得潮州友人帮助,将澄海县辟望港口百余亩荒地给他安居,即名为6厝围。还建立学士馆和练兵场、秋千场,召集少年随他习文练武,准备抗元。但远离朝政的他看着行朝东奔西躲,自己却空有一腔热血报国无门。 直至九月,行朝从古瑾再迁至潮州的浅湾。君臣转战沿海各地却屡屡受挫,而主持朝政的陈宜中御敌无策,激怒了张世杰,当堂质问其“此何如时?大业未济,动辄以台谏论人。世杰若不可相公意,亦当如此!”陈宜中惶恐,乃召回6秀夫,并升为端明殿大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6秀夫遭贬几近年半的。他奉诏重返朝时,将母亲、长子繇长媳裕芳夫妇和九郎及其乳娘留在6厝围,带着妻子和余下的儿女毅然归朝。可不久广州危机,行朝只能在迁到井澳,有幸的是当地富户南宝知书好义,献粮千石资军,又腾献自己的房屋作为行宫,朝廷才得以有个上朝的地方,可接连两败,全军损失惨重,想想前途渺茫,让他不禁忧心重重…… “6大人,上朝啊!” “马侍郎,辛苦了!”6秀夫见识南宝,还礼道。马南宝因为献粮有功,被朝廷封为权工部侍郎,他为保陛下安全,每日亲自带人在殿外值守。 “6大人言重了,南某能为朝廷出力怎敢言苦!”马南宝正色道。 “马侍郎真乃国之忠臣,前日一岳武穆的《满江红》慷慨激昂,让人振奋!”6秀夫言道,日前朝廷就地征募丁壮数百人补充军中,马南宝献酒并高声歌唱以为鼓励,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感动。 “6大人拗赞了,几位大人都到了,下官便不打扰了!”马南宝看陈宜中、张世杰和江万载、刘黻等几位宰执到了,退到一边说道。 6秀夫扭脸看看,退让到一边,让几位先行,然后如昔日上朝一般站至班尾,跟随几人在内侍的引领下入宫议事。进入中堂,几个人分班站好,小皇帝由内侍扶着在御座就坐,自有小黄门放下座后的幕帘,隐约可见太后身影。 “参见陛下,太后!”殿上的几人施礼齐声参拜道。 “众卿免礼,赐座!”小皇帝抬手虚扶道,“众卿有何事要奏?” “启禀陛下、太后,鞑子几次兵逼井澳,为保陛下安全计,臣请移行驾占城!”众人谢过恩,陈宜中先起身奏道。 “此时体大,还需请母后定夺!”陈宜中话音刚落,小皇帝便熟练地答道。 “左相所请,众卿意下如何?”沉默片刻,帘后传出太后的询问声。 “禀陛下、太后,臣以为不可,占城虽还未向鞑子称臣,但双方使节往来不断,且鞑子势大,怕其不敢接纳我朝暂停行驾!”江万载起身言道。 “殿帅所虑极是,且占城遥远,若其不肯容我朝暂驻,往来又甚为不便,不若在另寻它处暂避敌锋。”刘黻起身附议道。 “这……张副使以为如何?”小皇帝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知道自己也插不上嘴,虽仍正襟危坐却早已魂游天外。杨太后迟疑了下又问道。 “臣以为刘大人所言有理,官军虽两战失利,可尚有可战之兵二十万,仍可寻机再战,击退贼刘深后便可携胜重夺广州,则可解当前危局。”张世杰出列奏道。 “张大人,兴化军、广州。潮州先后陷于敌手,沿海再难寻立足之地,暂避占城方是上策!”陈宜中冷哼一声道。 “陈相,军中将士皆征募于江南,背乡远去占城恐众军不肯!”张世杰心有不满,却也不敢硬顶,便拿手下军兵说事儿。 “张大人,敌军势大,又如何能击退当前之敌?”陈宜中听了不好再说,现在连遭败绩,损失惨重,军中已多有不满,他也知强行为之出了事谁也担不起。但拿不下为的张世杰前往占城更是梦,于是逼问道。 “我军尚占有地利,可结寨固守,待敌困乏便可伺机反击。”张世杰言道。 “张大人说的轻巧,苦守于此筹措粮饷困难,又能固守到几时?”陈宜中反斥道。 “福广虽已失陷,但尚有广西诸郡,我们可号召忠义之士勤王,督促州县募集粮饷往朝廷。”张世杰言道…… “唉……”6秀夫看看不知忧愁的陛下,又看看帘后的身影暗叹一声,这朝中君不能称之为君,太后又没有主见,惧怕陈宜中连自己当初被罢黜都为敢冒言,以致朝纲不振。而张世杰节制诸军,却不肯因势因时用兵,依然默守陈规,以致战事连连失利,使得朝廷一次次陷入困境。 “两位大人,我以为可行朝琼州,卫王殿下在那里经营多时,据报其已编练水步军数万,修建战船六七百艘。并沿海建寨筑堡加强海防,凭海峡天堑拒敌,可保一时无忧。而琼州距占城咫尺之遥,形势危急也可再移驾占城不迟!”两人争执不下时,刘黻插言道。 “嗯,移驾琼州为今乃是上策,前时有报卫王殿下已筹组一支水师置于雷州往来巡视,可随时接应,迎圣驾前往琼州,那里总好过寄人篱下,或是游荡于海上!”江万载附和道。 “好啊、好啊!我已多时未见过五哥儿了,甚是想念,咱们就往琼州去寻他玩耍!”未等他人表看法,御座上打瞌睡的小皇帝听了兴奋地拍手叫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8章 争执不下 “陛下,琼州那里可是荒蛮之地,瘴气横行,蛮夷遍地。? <[<〔 <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万一有佯,让臣等怎能担当的起。”皇帝再小他也是皇帝,在众臣面前也不敢造次,和声解释道,“占城却不同,其乃是我朝属国,历年来都按期朝贡,甚为恭顺,陛下前去他们也定会诚心接纳的。且占城有兵数十万,不惧鞑子,来日助我们复国。” “是啊,陛下,琼州孤悬海外,地狭人稀,有口不过二十余万,朝廷现有军民数十万,到了那里如何安置,粮饷也难供给,弹丸之地是容不下朝廷的。”张世杰也附和道。他清楚殿下的家底,不过是诸军清减下来的老弱病残和些新附的义勇,战船也是淘汰下来的民船。如今号称有兵数万、战船千艘纯粹的虚张声势,骗骗陛下这个孩子和朝中那些不知兵的书生们罢了,反正打死他也是不信的。 而琼州那地方吃粮都要靠广西诸州接济,穷得叮当响。且俚人一直也不消停,动辄攻州掠府,只怕以殿下那小孩子的能力连那些乌合之众吃饭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兵能练成什么样也可想而知。而他们打着勤王的旗号要来,恐怕是其手下的那帮人给卫王出得主意,想借此归朝或是敲诈点粮饷是真,指望他们救护朝廷,岂不是玩笑。 赵昺要是在场,听了这两位对自己、对琼州的看法,肯定是要大骂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心也放到肚子里了,不用为如何取舍而郁闷不已啦!“哇……”小皇帝听了却当了真,瘪瘪嘴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五哥儿在那里岂不受苦,恐怕肉也难得吃上了。太后,快召他回来吧!” “陛下,殿上哭泣岂是君王所为,卫王之事自有众卿计议!”帘后的太后显然对儿子如此脆弱不满,愠怒道。 “可……可五哥儿怎么办?”小皇帝抬手抹了把眼泪,止住哭声,但依然不忘自己的难弟,抽噎着道。 “陛下不要难过,卫王聪明伶俐,手下又有能臣猛将辅佐,他去琼州时已经使人筹措了大批粮饷,断不会饿着的,且那里也有田地出产稻米,每年可收三季,陛下去了也饿不到的。”江万载急忙起身劝慰道。 “陛下,卫王很能干的,他整肃琼州吏治已将一众不得力的官员全部撤换,并安抚俚人,现在那里已然气象一新。且麾下诸军经过补充整训也颇有战力,还收复了高、化、雷三州之地,去了定能保陛下周全的。”刘黻又进言道。 “母后,那我们便去五哥儿那里吧!”小皇帝听了又露出欣喜之色,扭脸对帘后的太后道。 “陛下倦了,请到后宫中歇息吧!”杨太后沉声说道。 “恭送陛下!”几个人赶紧施礼,而小皇帝显然对朝会也没啥兴趣,只是关心能否去找兄弟玩耍,可没等到结果便被母后给赶走了,难免闷闷不乐,嘟着嘴跟着内侍离座向后走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6秀夫已看出殿帅和刘黻是站在一边的,力主前往琼州与卫王会合;陈宜中和张世杰却不愿前往琼州,但两人也有分歧。陈宜中要去占城,而张世杰却想等等,依然想在沿海寻找存身之地。可让他糊涂的是两拨人对琼州的描述大相径庭,不过他却倾向于陈、张的说法,他不相信卫王小小年纪能在不足一年的时间中改变琼州形势,把一支乌合之众打造成精锐之师,眼前这位比殿下还要大上两岁,却还喜怒无常,不喑世事。 “众卿以为前往占城是否可行?”送陛下离开后,太后又问道,低沉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惶恐和无奈,可大家也听出太后如此问已然否决了前往琼州的可能。 “太后,臣以为前往占城避难乃为上策!”陈宜中再次强调道。 “太后,臣以为前往实乃不智,朝廷一旦远离兵员无法补充,粮饷也要依靠占城,必然事事被其擎肘!”张世杰立刻反驳道、 “张大人,占城乃我朝属国,圣驾移于其处,正是他们的荣耀,供养是其本分,其又怎敢放肆!”陈宜中冷笑着道。 “陈相,前往占城却非圣驾一行,而是二十余万军民,若是你为占城国主会做何想?”刘黻出言反问道。 “这……刘大人,难道你就忍心看陛下与太后漂流于海上,坐视我大宋亡国吗?我如此也是为保存国脉,待机复国。”刘黻的话可谓一针见血,想想国中一下涌入他国二十万大军,这足以改变其国内形势,弄不好便会被鸩占鹊巢,谁也不会、也不敢接纳的。再有人家本来好好的称王,你等于又多了个太上皇,平白无故多个爹谁高兴啊!不过陈宜中也算机敏,立刻改为以情动人。 “陈相可想过,鞑子势大,复国岂是一朝一夕可成。朝廷长寄居占城,国内百姓便会以为国已无主,渐忘我朝不死复国。而占城国主定然不喜,其必设法勾结鞑子借其力对付我们,届时岂不将陛下和太后至于死地!”刘黻又言道。 “刘大人所言一切皆是独自猜度,你未去过占城,又怎知其会背叛我朝,又怎知其不肯出兵助我?”陈宜中也有些急了,诡辩道。 “陈相饱读经史,应知唐为平安史之乱,借兵回纥致中原动乱不已;石敬瑭为阻后唐借兵于契丹,不惜自降身份称子,为世人所唾弃。而占城对我朝一直有觊觎之心,借其兵怕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之策。”刘黻毫不客气地摘指陈宜中欲移驾占城的不妥之处。 “刘大人,世人皆知你与卫王有半师之谊,其又救你性命,便一力要朝廷前往琼州,你安的什么心,难道真当本相不知吗?”陈宜中恼羞成怒地道。 “太后,臣与卫王有旧不假,但请太后和陛下前往琼州乃是出于公心,绝无它意!”刘黻听了大惊,急忙奏道。心中大骂陈宜中真够狠,自己只是阻其前往占城,他便说自己欲勾结卫王谋反,这是往死了整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39章 扛雷 关于撤往何处,朝会开了一次又一次仍未能吵出个子丑寅卯。 而朝会的内容也很快传到了琼州,赵昺听了是哭笑不得,自己这回是热脸蛋贴到了冷屁股上了,人家还不待见这琼州。不过也让他松口气,起码不用左右为难,担心他们来夺权了。 “大师,我今天比往日多站了一柱香,还不让歇歇啊?”回到琼州这几天,元妙以他多日未练功为由,将他憋在府中每日操练,累的他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原本想借着读书的时间歇会儿,可邓光荐那孙子却没了影儿了,一连几天都没露面了,让急欲学文化的赵昺愤恨不已。 “嗯,再有半支就可以了!”元妙抬了抬眼皮,看看香炉中的线香说道。 “大师,那午后是不是就不要站桩了。”赵昺撇了撇嘴媚笑着问道。他知道对付元妙硬的不行,耍赖也白搭,除了多挨几戒尺屁用不顶,只能来软的,毕竟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吗! “嗯,午后不必站桩了。”元妙手捻佛珠道。 “阿弥陀佛,本王终于脱离苦海了。”赵昺听罢长舒口气道。 “哼,下午开始练拳。”元妙鼻子喷气道。 “大……大师,本王长于深宫,年幼身子骨又弱,天天这么折腾实在是吃不消了。”赵昺听了一愣,张嘴就想骂街,可想到后果舔舔嘴唇挤出点笑,可怜兮兮地说道。 “殿下自从跟随老衲习武,哪日都喊吃不消,不也过来了吗!”元妙对王爷的哀求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 “这……这还不是大师教导有方吗?”这老和尚油盐不进,饶是他机灵也没办法,不过赵昺觉的这每日站桩还是有些用的。初练时自己半根香都蹲不了便哆嗦成一团了,现在这三根儿香都快烧完了,自己还能聊天呢! “殿下天资不错,只要肯吃苦,肯用心必有所成,想我家太祖凭着一根蟠龙棍白手起家打下了天下,殿下也要效仿太祖复我家江山。”元妙说道。 “真的吗?!”赵昺惊诧不已,转而心中不禁窃喜,原来这幅身板还继承了赵匡胤的优良基因,自己还有成为大侠的潜质。 “但殿下心思太重,不能专心于武道,难有大成!”元妙看香已燃尽,抬手让他起身道。 “唉,白欢喜了,可大师我是俗事缠身,大事小事都要操心。不比太祖二十多岁才功成出山从军,也不比大师能弃家修行。”赵昺有些沮丧地道,但也不免给自己找个理由。 “非也,你看应老施主,文可定国,武可安邦,文武之道皆能入心。殿下资质不亚于其,又有何不能。”元妙摇摇头道。 “是吗?”赵昺搓搓手,暗道这老和尚难道法力通神,这也看的出来,自己别漏了陷,“大师,你和应大人相比,谁的武功更高一些?” “若是老衲十年前遇到应施主可与其战成平手,若是二十年前遇到绝非其敌手。”元妙悠悠说道。 “老头儿也是个高手,这太让人难以相信!”赵昺听了目瞪口呆,今年应节严六十有七,元妙年纪五十上下。十年前老头五十七,二十年前四十七。而练武有拳怕少壮之说,二十年前的元妙无论体力,还是体悟都达到了巅峰,可仍不能战胜知天命之年的应节严,其功夫的厉害可想而知。但老头这还是中了文进士之后才开始习武的,其天资之高足以气死人了。 “你身边那个傻小子武功也算小成了,但此时他在应施主手下走不过二十招儿!”元妙瞥了眼在一边玩儿石锁的倪亮说道。 “这老头儿居然藏的这么深!”赵昺摸摸下巴道,他没看过元妙和应节严动手,可见过倪亮杀人,其背着自己还能杀透重围,不说以一敌百,打个十个八个好手一点问题没有,却还不是应节严的对手。 “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老衲的境界便已逊于应施主,成就更难以再上层楼。”元妙却想的明白,叹口气说道。 “哦,不对!”赵昺听到此猛然想到了什么,惊异地道,“将本王关在这里习武,是不是大师与应老头串通好的,他想做什么?” “阿弥陀佛,应施主做的乃是天大的善事,老衲修行数十载仍不及也!”元妙没想到殿下居然窥破了其中的关节,宣了声佛号道,算是默认了。可其此后任赵昺再怎么问都不再开口,只是在那里默声颂佛,入定了一般,而他拿这尊佛一点办法没有…… 一下午赵昺都在琢磨应节严这几天将自己留在府中是想做什么?以致练拳不专心挨了几板子依然不能释怀。他想想前几日生的事情,虽然早已知晓朝廷不肯行朝琼州,但自己还是再次派人前往井澳诚邀陛下和太后移驾到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小皇帝担心自己吃不上肉哭了一场,他也要设法保证其安全,改变其命运。 而应节严似乎没有反对自己再三相邀朝廷来琼,反而亲自手书一份奏章,与各司官联名上书请朝廷移至此避难,并着手抽调水步两军组成勤王军,一旦朝廷应允便出海迎候。此外还在府州城大兴土木修建行宫,在城外扩建军营以便安置随朝廷前来的军民。再就是将来琼的难民转送吉阳军屯垦,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其他便无什么大事了。 “老头儿想干啥呢?”赵昺想不出来,但能确定肯定是对自己有利的,否则元妙那关都过不了,更不要说配合其了。 “可既然对自己是好事,为何又不让自己知晓呢?”赵昺想不通了,可又像抓住了点儿什么。老头又不会跟自己藏猫猫逗他玩儿,那玩儿神秘肯定是不便自己出面,但又需有人背黑锅的事情了。 “坏了,一定是朝廷向琼州来了!”赵昺顺着这个思路琢磨了片刻终于抓住了重点,一定是在昌化军避风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让老头走心了,其是想替自己扛雷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0章 必有大事 赵昺的四位师傅,元妙是个和尚,虽然性子刚烈,但经过多年在佛前修行,性情已经温和许多。 但他毕竟在清规戒律中生活,因而说话行事不免刻板,可也算是个好和尚,不仅对自己极力维护,且依然红尘难了一心不忘恢复祖宗江山;邓光荐为人古板、清高、认死理,很招人烦。但他肚子里有东西,做事认真、负责,却是个可托付之人。 江璆自身高贵不必多说,身上自带有种官二代的优越感,做事想当然,喜欢以自我为中心,可以说权力欲很强。不过其也有才,做事敢作敢为、有担当、敢负责,更重要的家教甚严,忠君为国的思想深入骨髓。可其却缺乏历练,做事难免顾此失彼,甚至有些莽撞,不顾后果。但经过曾渊子一事,他也接受了教训,做事沉稳了许多。 应节严在赵昺看来与自己是师似友,也是陪在他身边最多的人。其岁数最大将到古稀之年,阅历自然也最为丰富,对世事看得更为清楚。且品德高尚,为人沉稳,做事有章法,组织能力强,在帅府中有极高的威望,可以说是帅府的大管家,也是赵昺最为倚重的人。而其在他面前很少端着师傅的架子,更难得火,遇事总是谆谆教导,也不像其他三位师傅将自己当小孩子看待,总是平等相待,听的进他的意见。 应节严还有个好处,他将自己与的关系处理的很好,让赵昺感到亲近,可以信任,却又从不冲破君臣和师徒的界限,这让二人都觉得舒服。而赵昺自然对其也愈加敬重,凡有难解之事都会求教,其也会尽力谋划,查遗补缺,并协调各个部门办好。其有事情也会知会赵昺,禀明缘由以及处理方案,从不隐瞒和藏私。 也正是因为这种默契和信任,使得赵昺并未觉察出应节严几日未来有什么不妥,若不是偶然和元妙聊起,他也不会联想到两人在作局蒙自己。可阻止朝廷来琼以维护帅府的利益,确切的将是为了保护自己,这颗雷太大了,若是炸了定会将其轰得粉身碎骨不说,一世清明也将毁于一旦。其也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同意这么做,因而在制造自己不再现场证据的同时,索性将一切都对他隐瞒了,可事情一旦败露,责任也将归于他一人…… 既然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赵昺先要了解的便是应节严采取的是什么办法来避免朝廷迁琼。于是睡意全无的他悄悄起床命郑虎臣来见自己,他知道应节严能调动帅府军,指挥地方政府,却无法调动事务局。可负责传令的亲卫很快回来报告说,郑虎臣不在,其离岛前往广州了。再细问才知元旦将至,他去为府中采购年货去了。 “王德,是不是你的事情?”赵昺扭脸问道。他知道事务局各处传来的情报都需郑虎臣审核后,才会汇集成册呈给自己,怪不的这几天自己没有看到最新的情报,而他白天让元妙累的跟死狗似的,巴不得什么事儿没有早点休息,因此也忽略了这些事情。而事务局除了自己,也只有王德能支使的动,毕竟事务局还在内府的名下。 “殿下,小的确实向郑主事的说过年终将至,去年殿下漂流海上没有好好过年,而今年终于安定下来了,要多备下些东西准备过年。可有些东西琼州买不到,我想府中左右无事,便想让事务局帮着从岛外采购些。”王德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听谁说的府中没有大事?”赵昺生气地道。事务局虽说挂着为内府帮闲的名号,但自己除了需要搜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动用他们外,从未动用过事务局的力量。而王德是内府总管,说话办事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自己的意思,因此郑虎臣觉的殿下好不容易为自己开回口,为了表示忠心,也为了讨好自己便亲自去办了。 “殿下,抚帅前些日子来,小的与他闲聊说起过年的事情,他说今年殿下最是辛苦,而这也是头一次在琼州过年,近来左右没什么大事,要我好好准备搞得热闹些,让殿下高兴免的想太后。因而……”王德赶紧答道。 “原来如此。”赵昺不禁佩服老头儿手段高明,其知道事务局是自己的耳目,亦熟悉办事流程,因此只要将郑虎臣支开,别切断了这条线。而各司呈报的公文都需经过制司,就先要邓光荐这个记室整理分类才能放在自己的案上,只要老头儿略施手段便能将邓光荐糊弄过去,使得一些东西让自己看不到。再加上元妙的配合,自己也难现其中的变化,这样一来他不动声色便将自己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马上去抚司!”赵昺断定近日必定生了大事,他一定要阻止应节严的‘错’下去。 “抚帅前往雷州处理后军善后事宜了。”王德回答道。 “去雷州了?!那我们去都统司。”赵昺愣了下道。 “赵都统也随抚帅去了!”王德低声道。 “他们都走了?!那怎么不告诉本王?”赵昺惊愕不已地道,各司官出行都需向制司报备的,否则便有擅离职守之嫌。 “抚帅和赵都统来过,但见殿下正是练功的紧要关头,抚帅便没有打扰,只是跟邓侍读说了,并跟小的说这个时候不要惊扰殿下,免得练功出了差错,所以小的就没多嘴。殿下是不是出事了……”王德见殿下紧张,意识到出了大事,战战兢兢地地说道。 “唉,跟你说不清。抚帅还说了什么?”赵昺叹口气道,王德那点小聪明哪里斗的过应节严,其肯定也是不知不觉的着了道,惩罚其也没有意义了。可他立刻意识到后军仍在雷州并没有出海迎驾,也没有回琼。 “抚帅说军务暂时交给了刘都统,政务暂时由高大人和蔡大人打理,有要事则由殿下决断!”王德赶紧回答道。 “唉,他都安排好了,还有屁事儿要本王决断。”赵昺再叹口气道,可自己先要知道到底生了什么大事,又道,“倪亮,你拿本王令牌马上带人去事务局,将这个月所有收集到的情报都带回府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1章 拼凑出的噩耗 时间不长,倪亮便回来了,除了两大箱子文卷,还有两个事务局的书吏。他知道殿下大晚上的不睡觉这么折腾肯定是有急事,而自己对这种事情又帮不上忙,所以一同将负责整理往来情报的书吏一同请了来。赵昺看他如此有长进,甚是欣慰。 “这些都是这一个月各地发回的情报?”赵昺指着两只足有三尺见方的大箱子说道。 “禀殿下,正是,这还都是紧要的,其它的没有带来,若有需要我们这就回去取来!”一个书吏躬身施礼道。 “你们先将有关朝廷的消息的拿来我看!”每日能呈上赵昺案头的都是经过筛选和编辑的,都能有半寸厚,而这其中一条信息却需要几份,甚至十几条信息相互印证,这说明事务局的工作已经逐步走入正轨,那么多的钱撒下去已然有了效果。 “是,殿下。这些都是腊月以来朝廷方面的动态。”书吏很快便从一口箱子中找出殿下所需呈了上来,其中有整理好的,也有未整理好的。 “好,你们暂下去休息,有需要再召唤。”赵昺看看足有一尺高的文卷,皱皱眉说道,这些东西估计天亮都看不完。 赵昺简单的翻了翻,发现这些文卷有的已经整理,有的还未整理。而内容更加繁杂,既有关于朝廷动态的,也有军队方面变动的,还有关于官员个人情况的,总之事无巨细都有收集。而几位受重点照顾的人物更为详尽,比如他这几日是否参加朝会、会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甚至每天吃了什么,是喜是悲,身体状况如何都有收集。这些东西看着都是没头没脑的东西,但是综合起来分析就可以从中找到所需的东西。 这么翻下去也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而他知道能引起应节严反应的东西多半是朝议有了结果,或是哪位大佬又有了什么非常之举。于是他将查找的重点放在了这两方面。东西这么多,六尺长的书案都摆不开,他索性就在地上撂开了地摊儿。 好在大家都知道殿下的毛病,书房的地上不仅铺装了木地板,有的地方还铺了毯子,可以让他随时坐卧,如果再摆上些玩具,就如同现在的儿童房一般了。看着殿下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趴着,还不时的在地上爬来爬去的翻找,王德赶紧令人在屋子中加了几个烛台,晾好了茶水,四处摆上点心,方便他吃喝。 “没有什么变化啊?”赵昺翻看了一会儿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翻个身正面躺下,翘着腿道。他有些想不通是什么事情刺激了应节严让他突然采取行动。 “难道是事务局的探子没有侦查到,而老头儿却通过自己的渠道抢先获知了什么?”赵昺想想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事务局虽然在朝廷广布眼线,但能深入核心的并不多,而像小朝会或是太后单独召见大臣就难以获得详细信息。可老头儿就可能有这一方面的人能获得不为外人所知的机密,于是便采取了行动。 “不对!”赵昺突然想到自己‘闭关’不过五六日,而琼州离井澳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而事务局的联络点并非都有信鸽,需要辗转数次才能达到,且信鸽的使用也会受到天气的影响。因而情报都会滞后几日,甚至十几日都不新鲜。可自己是按照到达日期的顺序查看,因而看到的都是‘旧闻’。 扇了自己两巴掌,赵昺一骨碌翻过身,撅着屁股爬到一堆未加整理的文卷前,显然这些都是刚刚收到不久的。而这些文卷更加凌乱,即便是书写的纸张也是有大有小、长短不一,字体也是各样,有清秀的,有凌乱的,但都有一个特点——字儿小,看着费劲。 “十二月初六,刘深再袭井澳。又打起来啦!”赵昺从纸堆中翻出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他轻声念道。 “贼刘深追于十字门,两军激战,阻敌于了哥崖。 “枢密副使张列阵于岛东南,与贼对战。” “贼自南北水道进入,欲取御舟。” “十二月十三,贼又围井澳,两军再战。” “十二月十七,不敌,突围向南。”…… 赵昺从中找出的纸片中翻捡出一小堆有关战局的情报,这些纸条上往往只有只言片语,有的又相互重复,显然出自不同的情报员之手,但都指向近日发生的战斗。而他也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拼凑出了战斗的全貌。 朝廷移至井澳在十一月经历了两场战斗后,士兵因饥寒交迫,疲劳过度,过了十多天才重新聚集起来。事情过后,宋军就忙于在大横琴的山上伐木,修理受损的船只,也为皇帝搭建临时行宫。停留了十多天后,元将刘深率大队海军追至大横琴东面的十字门。为了保卫皇帝及太后的安全,宋军将他们从大横琴转移到小横琴,枢密副使张世杰命步军扼守大小横琴、九澳、凼仔及妈阁山的高地,又亲自指挥战船列阵于十字门东南面,与元海军会战于九澳和凼仔一带海面。 这是宋军沿海南迁以来首次和元海军在海上正面冲突。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宋军奋力反击以密集的石炮和强弓硬弩屡次击退进逼小横琴的敌船,抵御元军的进袭。元军战船从路环岛南北两边水道反覆向西猛攻停泊在大小横琴之间水道岸边分外显眼的御船,但被占据地利的宋军殿前禁军所阻。激战数日后,宋军利用刮起的顺风放出火船,将侵入水道的敌船尽数焚毁。而元军因为没有步骑的配合,始终无法攻破小横琴无奈后撤休整。 战事完毕,双方伤亡都很惨重,但宋军总算取得一次难得的胜利。但时隔不几日,刘深重整队伍攻小横琴,还未缓过劲儿的宋军溃败,转向南边的大洋逃跑。刘深也率军进入南洋在后紧追不舍,而事务局传来的消息也就此断绝,不知后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2章 迎驾 通过对近日的情报综合分析,赵昺琢磨出了应节严的计划。其早已断定刘深既然已经追踪到了朝廷的老窝,便不会轻易放弃,一定会再攻井澳,因而他才以朝廷朝议未定,援军出动也需周密准备为由没有派出迎驾队伍。其意图就是通过双方的战斗削弱朝廷实力,使其惧于帅府而不敢赴琼转道占城。而即便他们走投无路下迁琼,也限于自己的实力不足不敢妄夺帅府的权利。 而应节严赴雷州处理善后,赵昺猜想他无非是想借虎驱狼。元将阿里海牙前些日子已经攻下静州并大肆屠城,借以震慑广西各方抵抗势力,且以眼前看达到了目的,如今广西局面如同雪崩般的崩塌,不少州县不等元军到达便纷纷请降。应节严前往雷州看似是组织力量抵抗继续南下的元军,其实是做给朝廷看的,以此表明帅府并非嘛事不干,而是在竭力保证海峡的畅通,以便实现早先的约定——一旦形势恶化便转道占城的计划。 另一方面应节严的潜台词是暗指敌军势大,帅府也是在勉力维持,随时有可能撤回琼州,你们要走赶紧走,否则想走也走不了啦!具体到应节严如何操作,赵昺并不替其操心,老头儿都成精了,肯定会兵不血刃的连唬带吓的说服朝中大佬们赶紧去占城避难,甚至可能会不惜兵谏。从而使帅府逃过‘一劫’,避免因为争权导致内斗,将琼州刚刚趋稳的局面毁于一旦。 应节严的计划看似周密,无懈可击,也可自圆其说。赵昺却清楚其中暗藏着十分大的风险,朝廷有难拖延不救便是大罪;再扣上一顶图谋自立、不肯接纳的大帽子,便能压垮帅府这根还未长结实的小身板。至于你的辩解,朝廷也可采纳,更可不采纳,而最大的可能是盛怒之下都不会给你解释的机会。应节严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节,才想一旦朝廷追究就由他揽下所有的责任,从而牺牲自己,保住殿下和帅府。 此事成与不成,赵昺都觉得自己欠下了一笔无法偿还的人情债,虽然他知道应节严做出这种背经叛道的事情并不都是为了自己。而更多是对朝廷和皇帝日益失望,日感复国之路遥遥无期,却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复国希望和朝廷的未来,因此才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身败名裂的风险促成此事。但赵昺感动的同时,也自知承受不起失去应节严的后果,其可是帅府真正的顶梁柱。若是塌了,帅府便也趴了一多半…… “唉,自己可能天生不是当皇帝的料!”赵昺想了会儿喃喃道。朝廷好赖还是大宋唯一的合法政府,其若是被灭,或是逃亡占城,自己的帅府合法性首先会被质疑。其次他不能让应节严替自己扛雷,让人待己受过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再有他还觉的自己心太软,虽然知道后果很严重,甚至搭上自己的小命,可也做不出为争夺权力骨肉相残,横尸数万的惨事。 “王德,几更了?”赵昺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问道。 “殿下,更鼓刚敲过三更,要安歇吗?”王德连忙上前道。 “还歇什么,马上给我整理行装,只需几件换洗衣服就行,其它的不用带,本王要出府几天!”赵昺喝口水将点心顺下去道。 “殿下要去哪里?天亮了再出去吧!”王德有些不解地问道,殿下这忙乎了半宿,现在又要出府,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放屁,天亮了老和尚就来了,本王还走得了吗!”赵昺没好气地道,老和尚是油盐不进一点不比应节严好对付,只能偷偷溜走。 “是,小的马上就去!”王德应了一声赶紧准备去了。 “倪亮!”赵昺又叫过倪亮,让他蹲下在其耳边说道,“你暗中通知郑永,让他带人将船准备好,亲卫营也做好准备,稍后咱们就走。” “是!”倪亮就这点好,从来不多问,说声好扭头就去。 赵昺随后令事务局的两个书吏将自己的地摊收拾干净,又令他们马上召回郑虎臣主持工作,着力收集有关朝廷和敌军的情报。然后将装好的箱子贴上封条加了印封,打发他们速去执行。自己又手书两封信封好。 “殿下,准备好了!”这功夫王德已经命人收拾了两箱衣物和日常一应之物,而他也换了衣服带着几个小黄门准备与殿下同行。 “你留守府中,便不要去了。”赵昺挥手让侍卫将箱子抬出去,又对王德道。 “殿下……”王德一听便急了。 “大师问起,你便说本王身体有佯,想他也不会为难你的。”赵昺摆摆手打断他说道,“这两封信天亮后,你分送刘洙和蔡完义处。” “殿下,他们问起小的怎么回答啊?”王德接过信哭丧着脸说道。 “你便说本王去救陛下和太后了,让他们依令行事就可!”赵昺想了想言道,他知道王德心大胆子小,在一帮人喝问下恐怕废话更多,反而坏了自己的事情。 “殿下切莫行险啊……”王德这下清楚殿下要去做什么了,跪下哀求道。 “本王去迎驾行什么险,你好好看家,本王还要回来过年呢!”赵昺看他的样子,心也是一软,笑笑说道。可此次时间紧急,他也顾不得跟其多说,而此去能不能还再踏进府门也很难说,只能是少死一个是一个吧! “殿下,一定要快去快回,小的一定准备好等殿下归来!”王德知道眼前的形势自己是阻止不了啦,无奈的看着殿下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伏地哭道…… “阿弥陀佛!”殿下一行人刚刚出了府门,从树后的阴影中转出一人正是元妙,他宣了声佛号叹道,“唉,冤孽啊,空有杀人刀,却无杀人心,又如何匡复河山啊!”他说罢纵身一跃便跳过高高的围墙,身影连闪几下便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3章 备战 赵昺到了南湖,先到一步的郑永已经做好起航准备,待他们登船后即刻出发前往摧锋军营地。对于如何破坏应节严的计划,解救朝廷的危难,他也只有个粗略的计划。他看过发出朝廷进入大洋逃难的情报是五日前,按照航程计算应该到达琼州附近,但他以为朝廷的难逃之路多半不会经过琼州海峡。 现在是十二月,正是东南季风的尾巴,从井澳向南正是顺风顺水,但若转向海峡就必须转向西北。如果正常情况下这没有什么问题,只需调整风帆多走些路迂回前进就好。可现在朝廷船队是逃命,那是怎么快便怎么走,否则你走曲线,追兵走直线,又如何跑的过人家,因而他们的航线正好从海岛东部擦过,而不是直奔海峡。因而他想率船队半道截胡,放过朝廷船队,拦住刘深的追击船队。 这样一来,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琼州水军一部分被应节严带去雷州,自己再抽调水军那就只能唱空城计了,而自己的计划是来自于推算,并没有情报支持,一旦有误则琼州有可能遭受敌军的直接攻击。所以能动用的水军只有处于训练中的摧锋军…… “殿下,怎么这么早便来了?”陈任翁接到殿下驾到的报告后急忙整理衣甲迎到码头上,不过他也十分疑惑,现在天刚蒙蒙亮,殿下突然造访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不必多礼了,你马上派出哨船巡视七洲洋东北三十里海面,间隔半个时辰发出一艘,发现情况即可回报!”赵昺摆手制止了欲行礼的陈任翁,下令道。 “殿下,可是有敌来袭?”陈任翁听了搓搓手面带兴奋地道。 “不错。”赵昺点点头道。 “是,殿下里边请。属下马上派哨船出海!”陈任翁见殿下说的肯定,立刻命人前去传令。 “时间紧急,即刻召集众将到勇士号上议事,并令各船全员满装做好出航准备,补足五日所需给养,尽量多携带石弹弩箭,这可是场硬仗!”赵昺拒绝了其邀请,再次下令道。 “谨遵帅令!”陈任翁肃然说道,可看看殿下左右只有侍卫和几个参军相随,既无长随左右的抚帅、都统等将官,心中还是疑虑难消,但依然按照殿下命令布置下去。 ‘当、当……’ ‘嗵嗵……’片刻功夫,警钟敲响,聚将的鼓声也随之擂响,泊在码头上的战船顷刻有灯光亮起,跳板放下,帆缆手迅速就位,做好了随时出航的准备。与此同时宿于营中的士兵也全副武装的冲出营房列队,一部分冲向寨墙,一部分向码头集中,而小岛上除了脚步声及此起彼伏的口令声并无多余的杂音。 “殿下,我看这摧锋军比之中军还要训练有素!”倪亮也大睁着眼睛看着迅速集结的军兵道。 “何以见得?”赵昺笑了笑问道。 “呵呵,一者殿下没有咒骂,而是一直在笑;二者他们集结迅速,各有其位,忙而不乱;三者,我们突然造访,事前他们并不知晓,因而不是造假。”倪亮嘿嘿一笑道。 “你倒也能看出门道来了,亲卫营你也要上点心,别被摧锋军比下去。”这些日子他陪着自己巡视各军,见识渐长,赵昺看他开窍当然更高兴。 “是了,过些日子定要向陈统制好好讨教。”倪亮使劲点点头道。 “嗯,你不可能总是待在我的身边,终有一日要领兵上阵的,先生给你的书都看完了吗?”赵昺点点头道。 “我笨的很,《孙子兵法》才看了两章,其它的还未读过。”倪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不要着急,贪多无益,只这一本能融会贯通便能无敌天下了。”赵昺抬头冲他说道。 “殿下,上船吧,他们马上就到了。”倪亮使劲点点头表示受教了,扶着殿下上船。 少顷,接令的各船开始补给淡水和食物及弹药,陈任翁领着摧锋军统领以上的十几位军官上舰。会议室就设在勇士号的顶舱,这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座位,见礼后赵昺就与众将在舱中席地而坐,中间铺了一幅琼州堪舆图。 “军情紧急,本王就不多言了。”赵昺扫视了下众人说道,“据报朝廷与贼刘深部五日前在井澳激战后,正向琼州方向撤离,敌船约有四百艘随后紧追不舍,但入洋后情况不明。本王估计,朝廷船队只有三条路可走,一则前往雷州,抚帅已带一部水军在那接应;其次是进入海峡到琼,刘都统也率一部水军待命,随时准备出动截击敌军;再有便是七洲洋方向,朝廷船队也可能择路于此到琼,便由本王率你部接应。大家看此仗如何打,尽管畅言,本王不怪!” “殿下,敌有战船四百艘,而我摧锋军大小战船不足七十艘,能参战的只有五十余艘,这相差过于悬殊了吧!”大家听完殿下的战情通报,都没吭声,好一会儿勇猛号舰长杜猛才说道。 “不错,此战若是让我们碰上,便是敌强我弱,但其它两部可以随时增援,而朝廷船队尚有战船千艘,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赵昺知道在这以量取胜的年代,双方兵力相差七、八倍之多,且打的又是进攻战,而非防御战,胆怯也是正常,而拍胸脯说大话才最为危险。 “殿下,属下以为此战不可硬拼,而要用巧,以发挥我龙船的优势!”陈任翁思索片刻道,他清楚说是有增援,但朝廷船队是在逃跑,若想回头再战并非片刻可以完成的,而支援船队到达也许时间。因而摧锋军必须顶住头一阵,坚持到援兵到来才行,他才明白殿下所说不虚,这确实是场硬仗。 “你且讲来!”赵昺笑笑道。 “殿下,龙船胜在弩炮威力巨大,船快灵活,但比之敌船矮小,因此亦易于隐蔽,应采用突袭战法,而不是列阵相迎。”陈任翁抬头看看殿下言道。 “嗯,说得不错,继续讲!”赵昺点头鼓励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4章 计划 关于宋水军在与元水军的战斗为何频频失利,在前世军迷中多有讨论。有人说是由于宋叛将刘整的帮助,使得元军得以训练出一支强悍的水军;也有人说是因为两军战船和兵员素质的差距导致宋水军不敌;还有人认为是宋军的**和奸佞弄权,使水军将领大规模的叛逃,进而导致水军实力下降……林林总总说了很多,各执一言争执不下。 赵昺以为这些原因都有,都可能是导致战斗失败的原因,却并不是主因,但又说不出所以然。而这时他发现一位网友说的十分有见地,他以为在水战中宋军败给元军的主要原因还是战略、战术上的失败,他们墨守成规,不思进取,加上文臣弄兵,不懂装懂的瞎指挥才导致了一场场战斗的失败。 大宋立国后,除在太祖和太宗两朝积极进取,在战略上采取攻势外,其余各朝虽有拓疆之战,但总体在战略、战术上皆采用被动消极的单纯防御,在失去中原后更甚。而古时水军并非征战的主力,而是步骑军的辅助兵种,因而其战略和战术也受之影响,亦然如此。 但是,水军是一种机动军种,用于攻击,最为有效,功能与骑兵相近。宋军却未能运用优势水军作为战略攻击的工具。主要用之为水路驰援、解救危城的防御手段。襄樊被围期间,名儒金履祥曾上书朝廷,建议派遣重兵,直捣幽蓟,以牵制襄樊蒙军。此一以水师为主力的大胆攻击策略,显然未被采行。宋朝几次派遣水军北上突袭,规模甚小,无法发生作用。 在战术的层次,宋舰队在大规模水战中多采被动防御。如在焦山战役,宋舰每十艘连为一舫,贯以铁索,沉碇于江。崖山之役,宋方也是綦结巨舰千余艘,中舻外舳,贯以大索,四周起楼棚如城堞。这种以船舰结为城堡的被动防御完全忽视水军机动的特长,不仅陷於被动挨打,而且多遭火攻而致覆灭。 与宋军相反,蒙元出身于游牧民族,以骑兵作战为主,而成吉思汗更是将骑兵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致,奔袭千里、穿插迂回等机动战术的运用从上到下都十分娴熟,一些将领转为水军后必定将这些理念带到水战中。在早期水军由于实力不强,仅用作辅助攻击。但在长江战役阶段,水军已成主攻的兵种。蒙元多以水军作为攻击的工具,灵活运用正面攻击、侧背迂回、水陆协同夹击等战法,勇猛攻击以破敌主力。 正是由于战术不同,宋水军多倚恃大船。大船威力虽大,但缺乏机动性,运作全靠风力,无风则陷於被动。焦山之役,宋舰便因无风而致挨打。而蒙古水军则善於运用水哨马、拔都兵船等轻舟,取其往来如飞,便於攻击之利,轮番骚扰,使宋军顾此失彼。宋军防线只一处被突破,相救不及,元军便趁机突入,往往导致宋军全线崩溃。 而此次追击宋军的元军主帅刘深确实也不好惹,其不仅陆战拿手,水战同样精通。他是征南灭宋的蒙古汉军将领左副都元帅。自率兵攻克济南李璮之后,挥师围襄、樊及百丈,鹿门二山,首取襄、樊二城,又以舟师克敌于罐子滩,以功加升千户武略大将军。后命守鹿门山时,屡却宋援兵。 元军大举攻宋后,刘深参加沙洋渡口之役,以功加武义大将军;焦山之战加升万户佩金虎符护远大将军;复又改受昭勇大将军;于和州提**鲁花赤,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为长官,掌印之官握有实权,按照元朝官制当时是不准汉人任此官职,正因其功劳显赫,才破例让他任此官职。而焦山之战宋军的主帅正是张世杰,那一仗可谓打得他溃不成军,闻风丧胆。 赵昺‘设计’出了龟船,自然知道这种船优点不少,但缺点同样突出。当战场为预设战场,战斗方式为伏击或者偷袭时,这种船只能起到非常大的作用。龟船在明代朝鲜抗倭的露梁海战中大放光彩,而在最后的战斗中龟船出击一旦失去了突然性,就很容易陷入混战的包围中。虽然其坚固的船体能保证其不被击沉,但是其在海战中的作用也就无从发挥。 简单的说,龟船其实类似陆战中的法兰西胸甲重骑兵,在利于冲锋的平原地带能够发挥较大的作用。而一旦陷入混战,没有冲刺距离,那么基本就成了活靶子。而在顺风情况下,大型帆船战舰基本都能达到八节以上的速度,一方面使得龟船不再具备速度优势,另外拉开的距离也使得龟船无法使用撞角进行攻击,因而抢占有利的战位是十分重要的。因此当陈任翁提出采用突袭战法的时候,赵昺自然十分感兴趣,想听听其打算…… 七洲洋中有岛,称七洲岛,距海岸六十里,正可以借岛藏兵设伏,让过朝廷船队,待敌船队到来时突然杀出,以收奇袭之效。战时各船两两为组,相互配合,沿敌船队外沿作战,利用弩炮射杀船上的敌兵,再以冲角撞击敌船,以此通过不断的缠斗,逼迫敌船回身再战,达到解救朝廷船队的目的。而不要深入敌阵以避免陷入混战,为敌所困。待我军大队水师赶到后,在一举歼敌。 赵昺也没有组织过具体的战斗,但觉得陈任翁的计划可行。可他以为袭击敌军尾部更好,一来可以借助风势;二来敌军后军遭袭,必然引起恐慌,而他们要想转身迎战却十分困难,慌乱中难免相互挤压碰撞。且他们调转船身后就成了逆风,从而失去速度优势,机动困难,便成了他们撞击的活靶子。另外还可以通过弩炮摧毁敌船的桅帆使敌船丧失动力,将他们困于海面。 时间紧急,来不及再详细讨论,待补给完毕后,摧锋军除留守人员外全部出动向七洲洋方向驶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5章 意外之喜 七洲洋唐朝时代称为九州。自宋朝以来,七洲洋便是由泉州泛海到外国必经之地,为海上丝绸之路一重要海段,因此地有七座岛而得名。 “殿下,前边便有属下引航吧?”船进入海峡后转向东南升起风帆顺风而下,这时郑永请求道。 “为何?”赵昺有些纳闷地道,他看这段海面十分平静,并无什么特别,却不知为何其要主动要求引航。 “殿下有所不知,这七洲洋看似平静,其实暗流很多,以凶险著称。自古舟师有云:去怕七洲回怕昆仑之说。”郑永面色严肃地说道。 “殿下,郑统领说的是,这片海域沉船无数,咱们巡海都要远远避开。”勇士号船长张浩插言道。 “郑永,你行吗?”赵昺听罢转向郑永正色问道。 “殿下,七洲洋海域鱼多,我们疍人每年都会在此捕鱼,靠岛休息避风,因而十分对海情十分熟悉!”郑永答道。 “好,就由郑永暂代勇士号舟师。”赵昺想想同意了,“传令全军,转换队形,变锋矢为单列纵队,拉开距离,以勇士号为先锋船,将船断后!” “殿下,这不好吧?”大家听了一愣,哪里有让帅船担任先锋船的道理的。 “有什么不好?”赵昺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道。 “殿下乃是千金之躯,而先锋船最先接敌因此最为危险,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张浩施礼道。 “本王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不是命,还是那些水手的命不是命?上了阵谁的命也不金贵,传令!”赵昺伸着小胖手指点着几个人说道,他本想点着他们的脑门说,无奈个子小都点在腰眼儿上了。 “……”几个人听了,殿下的话倒是让人心里暖呼呼的,听着也提气,可这谁敢下令啊! “有令不遵,倪亮,将这个人就地处斩,王猛接任船长!”赵昺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儿的不说话,指着张浩大声道。 “谨遵王命!”倪亮可不管你是谁,只要殿下下令,天王老子他也敢上去砍两刀,拔刀就奔人去了。 “谨遵帅令,升帅旗,发信号变阵!”张浩见倪亮冲自己来了,他也算机灵,立刻施礼道。 “临阵斩将是大忌,此次就放过你,谁在敢违背帅令,就地正法!”赵昺杀气腾腾地吼道。 “是,殿下!”众人他们怎么看都像一个孩子再闹脾气,但其后头站着个拎刀的,谁也不敢笑,躬身齐声答道…… 情况不明,赵昺不敢怠慢催船疾行,唯恐错过朝廷船队。可当他们到达七洲洋海面时除了零星的渔船,并没有发现大船队经过,而先期出发的哨船也先后回报,方圆三十里内都无发现。赵昺听了即有点庆幸,又有些失望。只能执行既定的计划驶进七洲岛后隐蔽。 七洲岛却不是一个岛,而是由南峙、双帆、赤峙、狗卵脬、灯峙、北峙、平峙共七个岛组成,自南向北七峰突起,成一条曲线形排列,列长二十余里公里,分布成南北两大部分,南部有南峙、双帆、赤峙,三岛紧紧相靠、北部有北峙、平峙、灯峙、狗卵峙四岛连成一体。南北两部分相隔十余里,对立相望。 南峙北部东侧有两个石排向南峙岛斜插,形成一个波平浪静的区域,正是泊船歇息的好场所。在郑永的指引下,摧锋军的战船依此驶入,降下风帆下锚泊船于此。余下的事情自有陈任翁安排,在制高点上派驻了瞭望哨,观察海面上的动向,并向岛上派出警戒,控制岛间的水道以防有渔船勿入。 赵昺站在舱门向外观察,几座岛基础皆是岩石构成,六个山峰连绵,西边有一个宽阔的斜坡,岛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野草和低矮灌木,而在石壁上还有几个幽深的洞穴,这便是一种世界罕见的地质奇观——海蚀隧道,若是平日他非得进去看看,可现在没有一点心情。 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到处都是鸟,可以说是名副其实鸟的天堂,岛的上空鸥鸟成群,多得不计其数,飞过时遮天蔽日更奇怪的是这些鸟很懒,都并不做窝,就在靠近大海的悬崖峭壁上下蛋,东一只西一只遍地都是,而鸟就躲在岩石下孵蛋,传宗接代,当然免不了也遭到鸟粪的袭击…… “殿下,连接两拨哨船都没有发现朝廷船队的踪迹。”陈任翁过船相见禀告道。 “嗯,他们不会改道了吧?”赵昺有些烦躁,朝廷船队没有如猜测到达七洲洋,那就有可能驶向海峡,或是在雷州附近靠岸,自己白忙了一场事小,应节严那里惹出麻烦事儿大。 “殿下,属下以为暂时没有,否则七星岭定会燃起烽火示警,可现在并无烟雾升起。”陈任翁言道。 “那朝廷船队会不会漂向雷州了?”赵昺又问道。 “应该不会。属下以为殿下猜测是对的,朝廷船队是在逃命,因此他们绝不会转向雷州。”陈任翁言道。 “那咱们只有守株待兔了,让哨船日夜巡视,切莫放过了。”陈任翁如此说,让赵昺对自己的判断多了点信心,而当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等了。 “殿下,这岛上都是鸟粪无处下脚,就不要上岸了。”赵昺昨夜一宿未眠,便想借机上岸醒醒神,刚抬腿儿就被陈任翁拦住了。 “哦,你说这岛上都是鸟粪?!”赵昺听了转过身抬头反问道。 “是啊,殿下你看我只走了这么几步身上便落了好几摊鸟粪。岛上更多,有的地方都有几尺厚。”陈任翁此时也从刚刚接令出战的兴奋中冷静下来,这殿下跟随摧锋军出战说起来是看的起自己,可实际上是抱着个火药罐,弄不好就将自己及摧锋军炸个粉碎。见殿下如此问,琢磨着肯定是嫌脏不会上岛了。 “真有那么多?”赵昺再次问道。 “嗯,真的。”陈任翁使劲点点头肯定的道。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赵昺笑了,这鸟粪也是宝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6章 或有不测 鸟粪是鸟的排泄物,主要由部分风化的海鸟排泄物组成。在此刻的人看来就是一种废物,而且是十分讨厌的废物,但赵昺却知道经过漫长的成矿作用,鸟粪会变成磷酸盐矿,因为含有丰富的磷,便是一种优质的肥料。在现代更是十分抢手的物资,是制作磷肥的良好原料,具有很高的经济价值。 而赵昺就曾十分羡慕以鸟粪立国的瑙鲁,其国家的公民不干体力活,不是国家公务员,就是公司老板,月薪比外来的工人高好几倍,国民享受免费读书、看病、住房子,免纳所得税,即便出国留学也由政府负担。而他们依仗的便是全岛六分之五的土地上都是磷矿,一切都指望鸟粪。 现在这个时候无法加工成磷肥,但一样有肥田的作用,而日本当初粮食不够吃,就靠四处掠夺鸟粪改造农田才得以使粮食产量大幅提高。而赵昺制定海南岛上的俚人种田是刀耕火种,汉人种地也限于条件使用的肥料很少。现在有了这无数等待开发的鸟粪,一定能使琼州的粮产量有所提高,哪怕每亩地能多产一石粮食,那就能解决部队一大部分的粮食短缺问题。 “殿下,这鸟粪也是宝?!”陈任翁瞪着眼咧着嘴说道。 “当然,只要利用起来鸟粪就是宝,但现在还是挺脏的,是吧?”赵昺说着又退回了舱中,现在能不能打胜这一仗都难说,他也实在没有闲心跟其解释。 “是啊,是啊!”陈任翁看看鸟粪讪笑着道,殿下说半截藏半截让他心眼里痒痒的很,不过他更担心殿下上岛让自己挖几块鸟粪抱回家…… 在勇士号顶舱船艉有一间较大的隔舱是赵昺的专用舱,里边也并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但在狭窄的船中也算是奢侈了。赵昺参照现代房车的设计,对没一寸空间都进行了合理利用,这里除了有完善的生活设施外,还可以作为指挥所使用。 “陈统制,我们此次参战的战船主力只有十一艘龙船,八艘担任巡哨的走舸,还有十艘配有火箭发射器的多桨船,另外还有三艘配有弩炮的千石海船及两艘运兵船。而据情报敌有大小战船不少于四百艘,甚至更多,说实话能否打得赢本王心中也没底儿。”回到舱中,赵昺将陈任翁单独请过来,挥手让伺候的小黄门出去关上门说道。 “殿下,属下也仔细想过,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如果我们第一轮攻击能够打乱敌军行军队列,便能实现趁乱攻敌后军,迫敌回战的计划,因而可以先派出火箭船轰击敌行进大队,龙船再随后出击。”陈则翁言道。 “这不失为计,但我担心敌军受到攻击后队形不乱,留下部分船只后拦截我们后,大队仍然继续追击朝廷船队,而我们的援军却未及时赶到。要知道刘深可是沙场悍将,所辖军队训练有素,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赵昺有些担心地说道。 因为此前的制定的预案,都是针对依托海岛在海峡与敌作战。可这次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让赵昺也措手不及,所以临出航时并没有详细的作战计划,只能仓促的做了布置。而摧锋军此前的战术都是在有后援为基础的情况下进行的。但他知道即便刘洙接到示警后便将防守海峡的水军撤下了支援自己,最快也需要大概两个时辰才能赶到,至于朝廷船队是否有勇气回军与敌作战还真不好说,他也没有把握,因而必须做好孤军作战的准备。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摧锋军要以一己之力拦截整个敌军大队,用三十多艘船堵住四百余艘敌船?”陈任翁听明白了殿下的意思,冷汗唰的便下来了。 “嗯,怕了吗?”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属下怕的是即便摧锋军全军覆没也难以挡住敌军!”陈任翁沉默片刻答道。 “是啊,本王也怕。我们付出了牺牲,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又如何?难道就见朝廷有难而不救吗,那让天下人如何看我帅府,如何看待本王!”赵昺也是骑虎难下了,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而是要不计生死也要打了,否则自己不仅无法服众,更无法御下,跟死也没有啥区别,如今只能一搏了。 “属下自随兄起兵便早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此战关系到朝廷的安危,我必不惜性命死战。但属下请殿下保重,若事不可为还请速退,留有用之躯复我大宋!”陈任翁起身施礼道。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本王即为一军之首,便不会背弃军中兄弟,做出不忠不义之事!”赵昺肃然道,他此刻倒不是不怕死,其实心中也打着小鼓。但自知事有可为,事有不可为,否则活着也便没了意思。 “殿下……”陈任翁也是见多了背叛,而殿下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十分感动,一时不能自已哽咽道。 “本王只是按照最坏的结果打算,没准战事刚一开始,各路援军便全部赶到,咱们摧锋军也一战成名。别悲悲戚戚的让人以为就是生死相别。”赵昺心中同样感动,但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笑嘻嘻地说道。 “殿下,属下还有不情之请,战事一起,还请殿下自重,勿要亲临锋矢。”陈任翁深施一礼道。 “好,好,一切听你指挥,本王绝不越权。”赵昺一连说道,“现在趁敌未到还是召集众将好好参议一下,若是战局变化咱们该如何打胜这一仗!” “也好,属下这便去!”陈任翁点点头去了…… 赵昺率摧锋军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可老天故意戏弄他一般,两支相互追逐的大军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们苦守了一天仍不见他们的影儿。而他已经一日一夜未眠,再也熬不住了,和衣而卧就睡在了船上。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睡梦中似乎听到了警钟响起……(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7章 龙船出世 “敌船到了?”船上的警钟声惊醒了赵昺,他翻身坐起冲出船舱问道。 “殿下,哨船回报在七洲岛东北三十里处发现大队船只向南而来。”张浩急忙上前禀告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哨船有没有被发现?”赵昺拿过地图铺在地上,边看边问道。 “殿下,现在是卯时过,哨船在距离约十里处发现船队后立即回返,应该没有被发现。”张浩回禀道。 “嗯,此战由陈统制指挥,你不必顾忌本王,尽管遵从其命令!”赵昺言道,心中默算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到他们的达伏击点。 “船队向我方靠近,约有七里,敌我难辨,统制有令,各船做好战斗准备。”观通手通过传声管道向船长报告。 “各部就位!”张浩的随即将命令传达到各个战位。 “帆缆手就位!” “舵手就位!” “桨橹手就位!” “弩炮手就位!” “战兵就位!”各个岗位的回令声随之传回指挥台。 “起锚,离岸!”随着张浩的口令声,绞盘转动前后两支锚被提起,篙手以长篙撑船离开岸边驶进水道,桨橹手起桨划动战船向驶向岛西,隐于北峙岛后。 因为担心自己会影响到张浩的情绪,赵昺回到自己的舱中,因为视线为岛所阻,他们只能通过设置在岛上制高点的瞭望哨了解外边的情况。在摧锋军进入战位后两刻钟朝廷船队的先头在岛屿东侧快速驶过,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紧随其后护着御舟的大队船只经过半个时辰才尽数通过。他无法看到,但也能从凌乱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中想象到朝廷船队惶惶然的样子。 “准备出击!” “点火,准备释放烟雾!”想想将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与敌大战,赵昺这个头次上阵的初哥不免紧张,而等待似乎更是煎熬,手心上都是汗水,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可当准备出击的命令下达时他却有一种解脱感,紧张和怯意居然消失无踪,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摧锋军的战船冲出岛屿的掩护后,立刻转向东北斜刺着迎上去。赵昺这时也得以看到战场全貌,他们距敌军船队约有三里,喊杀声和战鼓声清晰可闻,近千艘战船散布在方圆数里的海面上。此时朝廷大队已经渐远,殿后的宋军船队与追上来的敌军正在缠斗,但他们处于逆风的位置,因而攻击乏力,在敌军战船的冲撞下只能勉力支撑,试图拖延时间以掩护大队走的远些。 “放烟!”随着一声令下,立刻有水手拉开一道舱门,露出藏在船艏的火炉,他们将一袋药料投入架在火上的大釜中,随后盖上釜盖。由樟脑、硫磺和磷粉配置的发烟剂经过加热便会产生大量的烟雾,通过釜盖上的管道从立在船艏上的龙头喷吐而出,遮蔽了船身。赵昺以为这东西其实除了吓唬人外并无多大作用,他不敢在发烟剂中掺杂有毒的物质,担心不能伤敌反而把在封闭空间中的自己熏死。 ‘嗵嗵……’鼓声一阵紧似一阵,龙舟排出横队,以勇士号为中逐步加速,快速接近敌阵。在距离敌船千步的时候,紧随其后的十艘火箭船开始发射。他们将按计划实施远程攻击,打乱敌军的行军秩序,龙船将借机迅速接近发起攻击。这种重型火箭弹,比之打广州时使用的装药量大,射程远,若是垂直状态下命中足以炸穿甲板,从侧面命中可以炸穿舷板。 为了增强燃烧效果,赵昺还在其中加装一个磷粉药包。十艘火箭船,每艘船配有五个发射架,一次齐放就是五十枚,这场面也够壮观的。但这种火箭弹准确性差的老毛病依然存在,放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击中目标,不过也好敌人也不知道往哪里躲避。 赵昺在开战后已经从舱室中转移到了船艏,为便于观察,这里开有左右两扇不算宽大的舷窗,而为了防止箭矢从观察窗射入,还安装了铁制格栅,中间又以铁线编织成网,一般的弓弩是无法钻进来的。当然还可以放下蒙有铁皮的厚重护板,即便是被五斤的石弹直接命中也无法穿透。 “呵呵,终于命中了两艘小船!”赵昺端着一架全军,也可以说是全世界唯一的双筒望远镜看着战场,当他看到两艘小型敌船被从天而降的火箭弹直接命中,爆炸声中船立刻被炸的沉了底儿,上面搭乘的水兵纷纷落水,靠近爆炸点的敌兵变成了一堆残肢碎片,让他忍不住大笑道。 “算他们倒霉!”张浩也跟着笑道,但多少有些无奈。海上大队行舟为了方便转向,防止相互碰撞,各船纵向要保持百步,横向五十步左右的间距,想想数百艘战船要分布在多大面积上,五十枚不大靠谱的火箭弹落在其中便如撒花椒面似的,命中率也可想而知。而按概率算体积大的船只被打中的机会更多,偏偏这次大船一艘没命中,两只小船却遭了灾,也只能让人感叹他们祖宗没积德。 “哈哈,他们怕了,再乱些更好!”赵昺眼见敌船纷纷开始向东躲避,显然是试图躲避。只是不知道他们怕的是从天而降的火箭弹,还是喷云吐雾的龙船。 ‘轰、轰……’在敌船上空乱窜的火箭弹不断落下,爆炸声压过了响彻海面的战鼓声。坠入海中的爆炸后激起数丈高的水柱,被击中的不但会造成严重的伤亡,还着起火来,借着风势蔓延。 “艏砲准备,链弹两发发射!”龙船靠近守护两翼的敌船不足二百步的时候,张浩下达了射击命令,其它龙船也随之跟着开火。按照约定陈任翁以一艘千石战船为将船指挥调度全军,而接近敌阵后则交由勇敢号指挥,而之所以没有交给勇士号,是担心殿下‘篡权’,从而让他夺权胡来。这时勇敢号适时下达了弩炮发射的命令……(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8章 初胜 在鬼神崇拜横行的古代,海中的怪兽当然也是其中主角,关于它们的传说无数。而能喷火吐雾、行云布雨的龙是即让人恨,又让人怕的怪物。它高兴了天降甘露,普济众生;不高兴了便翻江倒海,搞得船翻人亡。对这种东西惹不起怎么办?只能供起来,对它们敬而远之。 七洲洋这地方本来便是凶明在外,传说海底居有海怪,每当它们发怒时便兴风作浪,掀翻过往船只,因而船队过此都会焚香祈拜,抛撒祭品。今天当两军在此追赶激战正急之时,突然从冲出十多个喷云吐雾,身上长着尖刺的龙不像龙,龟不像龟的怪东西,本来就够吓人的了。可还没回过神儿来,又海面起惊雷,一颗颗流星从空中坠落下来。 元军之中汉军人数已经过半,其中不乏叛降的原宋朝水军,他们可是听说过关于七洲洋海怪出没的传说,加上这次追击的旧国的皇帝本就有些心虚,眼见这些怪兽出现,立即认定是报应来了,因此慌乱之下不由自主的想跑,而与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右翼的船便向中间靠拢。不过如此一来,各船的间隔缩小,落下的火箭弹命中率却提高了,这引发更大的混乱。 龙船在烟雾和火箭弹的掩护下加速靠近,进入二百步的时候,船艏的弩炮开始射击,发射链弹。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因此会在风帆上扯出一个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坏,运气好,甚至能扯断桅杆瘫痪敌舰,主要用来限制敌舰的行动力。此外,链弹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切割。飞速旋转的链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敌人切开,是一种恐怖的武器。 不过链弹的作用更加体现在对桅杆和船帆的杀伤上,因此旋转首先发射链弹就是要使敌船失去动力,降低航速,从而使朝廷船队摆脱敌军的追击,能迅速脱身。另一方面前队敌船失速停止,而后边的船想停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的,依靠惯性也要前冲,稍不留神便会撞在一起。 “好,打的不错!”赵昺兴奋地喊道,弩炮的命中率本身就很高,加上船帆面积大,而链弹又是一扫一大片,只需挂上一端便能造成巨大的伤害。这一个齐射便有十多艘处于右翼的敌船中招,有的桅杆整个倾倒,有的风帆被链弹撕扯的四分五裂。还有的链弹挂住了帆缆绳,使绳索搅在一起,像团乱麻一般,想要调整方向也不可能。 “左转舵,船向正北,瞭望舱降下,封闭舱顶和顶舱右弩窗,右舷炮准备发射。甲四、甲五、甲六填装大号石弹,攻击敌侧舷;其余炮位发射弩箭,杀伤敌水手!”战船距敌船队百米的时候,接到命令转向与敌船相对而行,张浩下达了命令。 “嗯,还好。”赵昺只觉战船在转向开始后,船体向左倾斜,但片刻就恢复了正常,航速不减继续向前,展现了龙船良好的机动性和稳定性。他向外望去,冲在前边的战船有的继续发射链弹破坏敌船的风帆,有的发射弩箭攻击甲板上敌兵,后边则负责查漏补缺,争取船队过后将它们打瘫。 弩窗被封闭,赵昺无法看到本船的攻击情况,只能通过前舷窗观看前方的战况。弩炮发射的石弹其实芯是石头,外部包裹瓷土烧制成形,一来可以保证大小基本相同便于发射和保证精度;二来石弹命中目标后炸裂成碎片依然能伤人,以此扩大杀伤范围。八十步的距离,弩炮完全可以直瞄,因而命中率很高,威力也发挥到极致。 “降低俯角,往船的水线下打!”赵昺大声喊道。他发现弩炮发射的石弹足以击穿敌船的舷板,但有些遗憾的是难以将船击沉,有的敌船遭受了几番攻击一侧舷板上被砸了十多个两尺多大的窟窿,依然能正常行驶,这让他不得不打破沉默出声提醒。 “遵命!降低俯角,石弹攻击敌船水线之下。”张浩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经殿下提醒后立刻执行。 赵昺无暇观看后边的战果,主要是想看也看不到,只能盯着前边看,只见敌船上的士兵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逃,平日足以抵挡弓弩的箭楼、女墙根本挡不住弩炮的攻击,别说石弹,就是大号弩箭都能将两三寸后的木板洞穿,藏在那里等于关上门挨打。而逃到甲板上一样不安全,连发弩炮发射的弩箭不仅威力大,且射速快,蒙着牛皮的盾牌如同纸张一般被轻易射穿,经过几番洗礼后已经是尸体横籍,血流成河了。 而在龙船发起攻击的同时,火箭船依然在不依不饶的向经过的敌船大队发射火箭。这东西命中率虽低,但只要被打中便能造成极大的损伤。仅赵昺看到的就有十多艘大小敌船中招,燃起熊熊大火,风帆已然变成了一面火红的旗帜。给敌船队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对起火的战船都避之不及,唯恐被‘传染’,如此以来队形已经散乱,速度已然降低。 “右转舵,转向正东,攻击敌船队后卫!”一刻钟的时间,相对行事的两支船队已经擦肩而过,船队再次转向攻击。 “火箭船脱离战斗,准备拦截敌中军,各船自主攻击,速战速决!”观通手不断的通报着将船的命令。 “我靠,正主才到啊!”船转向后,听到通报的赵昺将视线转向北方海面,一支更为庞大的船队从地平线上浮现出来,看旗号正是元军水师,粗略点数不下四、五百艘,排成宽大的正面阵型浩浩荡荡而来,这应该是其中军主力。 赵昺见了不禁吸了口凉气,敌军的数量比早先的估计多出了许多,而朝廷船队借此已经摆脱追击,却没有停留的迹象,而是扬帆而去。若是靠他们这十几艘龙船要拦截敌军大队似乎是个不可完成的任务,是不是该携初胜之威继续攻击呢?赵昺有些犹豫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49章 夺权 赵昺算了一下,敌主力船队一横列约有十艘战船,就取个中按五百艘算,就要有五十列之多,它们保持百步的间距,不算船身的长度也要排出十里长,从而形成一个正面宽两里,纵深十里的方阵。他们采用攻敌前锋的战法就如同剥洋葱,利用己方战船良好的机动性转着圈的打,可要仍采用这种方法打敌中军,就算他们不动,一圈转下来,桨手都得累的半死,更不要说还要应付敌军的反击了。 “只能是乱中取胜了!”赵昺观察了一会儿喃喃道。龙船最宽处三丈多,橹长三丈,共计九丈,约合二十步。也就是说有二十步的宽度龙船便能畅通无阻。而敌船间隔百步便如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巷道,龙船可以利用自己良好的机动性插入其间,两舷弩炮可以同时射击,攻击范围也扩大一倍。再者他们的船皮厚,又有防火层,自然防护力强,只要不被巨型拍竿砸中,便不会有事。 “转向正南,冲撞敌船,将他们打残后迎战中军!”赵昺目测敌中军距战场约有十里,就算他们的大型战船挂满帆保持全速以七节的时速驶来,也还需要半个多小时。而大队行军为照顾速度慢的战船根本不可能保持这个速度,因此他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对付前军,但也不需要将它们尽数击沉,只要大部丧失战斗力即可。 “殿下,指挥权在将船,分队指挥权在勇敢号,恕末将不能尊令!”张浩咬了咬牙说道。昨日因为引航的事情虽然没被殿下给杀了,但是却挨了统制的一顿好骂。声称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其将亲手取了自己的人头。 “你……”赵昺已是也没有办法了,他这叫作茧自缚,谁让他战前说保证不干涉指挥呢。而张浩说的也不错,自己并不是他的直接领导,其又没有丧失指挥能力,当然不能随便越权指挥,更不能以此为由杀人,想是陈任翁也算准了这点。 “还请殿下海涵,若是殿下有了不测,摧锋军上下百死莫恕!”张浩低头等着殿下发火,可好一会儿却没音,抬头看看一脸无奈的殿下请罪道。 “哼,如此本王便没有办法了吗?”赵昺冷哼一声坐下,他知道陈任翁指挥偏向保守,一则是自己在船上;另外摧锋军成军后这是第一次参加实战,战力到底如何谁都没底儿,况且大敌当前不能不留有余地。可偏偏这一仗不是能有所保留的。可自己撤了陈任翁自己掌握又将损坏其威严,以后难以统御摧锋军,真是有些两难。 “殿下,七星岭升起烽烟!”郑永突然大声报告道。 “哦,太好了,援军可期!”赵昺端起望远镜向七星岭方向看去,只见三股烟柱升起。按照他与刘洙的约定,升起一股烟说明朝廷走的海峡,二股烟是前往雷州。而三股烟便不用问了,说明其已经引军来援。 “护住殿下,开弩窗,射杀靠近的敌兵!”张浩发现有敌船利用龙舟之间的间隙冒着弹雨,不顾伤亡的靠了上来,立刻令战兵戒备,防止敌船靠近。因为弩炮俯仰角的限制,靠近的走舸一类的轻舟进入射击死角后便无能为力,只能依靠战兵对付。 赵昺接着弩窗向外观察,发现此时敌前锋虽被打乱了队形,部分战船受损,但依然有战斗力。敌将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后,发现敌军不过有二、三十艘战船,立刻分出数十艘走舸、桨船一类的轻舟和中型战船掉头迎战,为大型战船转向抢占风头争取时间。 “诶,挡住我了!”赵昺还想细看,倪亮一挥手十几个侍卫手持大盾上前将其围在中间,以免有流矢从弩窗飞进来伤了殿下,如此一来却将他的视线全部遮挡起来,蹦着高也看不到外边的情形。 “殿下,不要嚷了!”倪亮挡在殿下身前沉声说道。 “你……你们都欺负本王个小儿,等我长大了,看你如何!”赵昺被气坏了,口无遮拦的乱骂道,可他也知这个时候倪亮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开的。 “撞它们啊,那些小船挡不住我们的,不要跟他们缠斗!”嚷了一会儿的赵昺见没有效果,而此刻战兵们已经轮番开始射击,但他只能听到弓弦释放发出的‘嘣嘣’声,和箭矢击中舷板发出的敲打声及敌兵的喊叫声。急于看到外边情况的赵昺便放下身段,利用自己身材小的优势寻着盾牌间的缝隙向外窥视,眼见前方有一艘敌船已经斜插过来试图拦截,而前方的勇敢号已经遭到两艘敌船夹击,他知道龙船一旦失去机动性战斗力便会大减,不禁大喊道。 “唉,为啥避开,多好的机会!”听到殿下的喊声,张浩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令转舵、减速让过了敌船,下令以弩炮压制。这让赵昺哀叹不已。 但同时也使赵昺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摧锋军过去是地方水军,装备的都是中小型战船,一般的情况下是不敢与敌船相碰撞的。而改装龙舟后,虽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也进行过碰撞演练,可帅府军穷不拉几的又哪里拿得出好船、大船让他们真撞。现在进入实战后,这些军官明知是好的时机,只是在心中依然难以过那道坎。 “哎呦!” “怎么啦?”赵昺听到声惨叫,急忙问道。 “殿下,张统领中箭了!”倪亮皱皱眉回答道。 “赶紧救人啊,还围着我干吗?”赵昺听了大急道。 “怎么样?”倪亮迟疑了下,还是让开了到缝让殿下出来了,但还是没有撤了盾牌阵,只是扩大了范围。赵昺冲到近前只见张浩大腿上插着一支箭,急忙问道。 “殿下,不碍事,只是伤了皮肉!”张浩撩起战袍道。 “众军听令,张统领受伤,暂由本王接替指挥权!”赵昺瞄了一眼,箭簇还未完全没进肉中,显然并不严重,但他眼珠一转,大声喊了句便夺了张浩的权……(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0章 首开记录 大喊‘无妨’的张浩还是被拖下去裹伤,而被夺了指挥权他也无话可说,因为按照条令规定,主将受伤后将由本船上职务最高着接替。而这勇士号上按说应该由副将王猛接替,但殿下在船上便没有了他的份儿,因而殿下夺权谁也挑不出毛病,即便张浩心有不甘。 而赵昺也是暗自庆幸老天照顾,琢磨着以后不能老骂他了。想想龙舟基本是全封闭的,而弩窗只有一尺见方,敌军就算有神箭手,可在两边都不住晃动的情况下能将箭射进弩窗也并不容易,何况是离弩窗还有一段距离的指挥台。他估计多半是一支流矢滑了进来,不知碰到哪里拐了弯儿,恰好射中了张浩这个倒霉蛋。 “观通手,告知主将:勇敢号被敌纠缠,难以再实施指挥,勇士号请求接管分队指挥权。”赵昺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是……谨遵帅命!”观通手听了迟疑片刻,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新任船长,可想想往大了说肯定不会错的。 船上的人通过传声筒全都听到了殿下的话,众将也是愕然不已,其刚坐上代理船长的位置便又要夺了分队的指挥权,可看如今情况也并无不妥。因为条令中有规定,上级丧失了指挥能力,下级可以主动要求代替指挥,现在勇敢号被两艘敌船夹击自顾不暇,自然难以指挥其它战船,可以说殿下时机瞅的准。但其依然按照规矩请示上级,请求批准。 “殿下,统制同意我船接管分队指挥权!”观通手以旗语一番联络后,将船传回了消息。 “右转舵,插入敌阵,两舷弩炮相机发射,以摧毁敌船动力为目的,弓弩手发射火箭射击靠近的敌船。”赵昺冲着传声筒大声命令道。 “遵命,右转舵!” “遵命,左右舷弩炮做好发射准备,目标敌船帆缆、舵楼!” “遵命,点燃火盆,准备火箭!” “加速,目标敌将船!” “告之分队各船,不要与敌纠缠,保持机动性,相机冲撞敌船!”赵昺连连发令道。听着回报声心中暗笑,老子是规则的制定者,想用规则束缚我的手脚,没门! 而船上众军对于殿下连连夺权,却并无反感。一者殿下是帅府军之首,连统制都是其下属,抢个船长算什么;二者勇士号可以说是殿下的第二御船,不仅经常载着其巡视水军,前些日子还跟殿下转了一个月,大家都对殿下十分熟,关系不错。另外也经常能听到其与抚帅谈兵论武,所以也知道殿下虽小却并不是寻常孩童,而是知兵之人;再有谁都知道龙船出自殿下之手,全军没有人比其更了解龙船了,而对于作战规则殿下也多参与制定,因而大家对其都十分信服,也使得赵昺轻松接管勇士号…… “右转舵,两分,加速!”赵昺眼睛盯住了一支双层多桨船,其在一群反扑的敌船中最为嚣张,尽管在弩炮的射击下多有损伤,依然死战不退,欲图靠近被敌纠缠的勇敢号。他于是下令脱离编队,加速拦截敌船。而这‘两分’是赵昺新发明的术语,因为这个时候的船舵都是以拌把调整舵板,却非舵轮,这导致无法精确控制舵板,全凭舵手的经验。为了发挥龙船良好的操控性,他便将舵板能调整的角度划分为十分,对应不同的角度。 “回舵,艏炮骚扰射击,拦截当前敌船。”坐上指挥台的赵昺现在异常冷静,龙船在加速中过弯转为直行后,他再度下达命令,且暗自估算敌船的速度,选择最佳的冲撞点。 “停止射击,左转舵一分,全速前进,准备冲撞!”赵昺见两船已经相距不足五十步再度调整了下方向,命令冲撞,他同时双手紧紧抓住台子上的扶手,弓起身子贴紧椅背。而其它战位上的人除了舵手和桨手外都就近寻找把持物,半蹲下身子,以防冲撞时摔倒或受伤。 “收桨,冲撞!”五十步的距离在全力加速下,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在距敌船还有十几步的距离上赵昺再次下令收起桨橹,利用惯性冲撞敌船,以免损坏桨橹。 “啊……”十几步的距离,赵昺已经能清晰的看清敌船上士兵的脸,他们也发现避无可避死亡就在眼前,有的惊恐万分的傻愣愣地看着,有的抛弃武器跳水,有的惊慌失措在甲板上乱跑。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虽然已有心里准备的赵昺也不禁害怕,双手紧紧握住扶手,不由自主的发出长长的吼声,似乎要将憋在心底的恐惧、紧张、不甘和不屈一起喊出来。 ‘轰……’在殿下的尖叫声中,龙船正中敌船的左后侧船身,深藏水下冲角首先刺入敌船底,凿出了一个三尺大的窟窿,将舷板撕裂,龙骨折断。而龙船冲势不减,船头又撞到了敌船身上,其再也承受不住这力量,船身从中断成两截。 “起桨,加速摆脱!”撞击的刹那,赵昺还是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停止力险些让他从座椅上飞出去。踉跄了两下才稳住身子,当他睁开眼睛时龙船已经纵贯而过。他急令桨手加速远离,以免陷入沉船引起的涡流中。 “好!”这一撞可以说是龙船的首撞秀,其实在殿下发出冲撞的命令时大家的心都悬着,因为谁也不清楚撞上后沉底儿的会是谁?可结果现在就摆在眼前,敌船被拦腰撞成两截,现在侧翻入水中,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沉入水中,而己方似乎没有一点问题,这让他们不禁信心大增,忍不住齐声叫好。 “相关人员检查船体,战兵队和侍卫队,各抽调二十人,留一歇一替换桨橹手。另外每个桨橹手一人一斤肉干。”这一撞同样让赵昺信心大增,也让他脑子更加清楚。现在敌前军仍有一战之力,而敌主力即将赶到,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容不得一丝马虎。而桨橹手已经不停歇的操桨半天了,也该加点油,冷却片刻,免的毁了‘发动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1章 两连撞 “报告,船艏安全!” “报告,左舷安全!” “报告,右舷安全!” “报告,船艉安全! “报告,底舱安全!”” “全力加速!”赵昺听罢各个岗位的回报,毫不犹豫的再次下令道。刚刚撞沉一艘敌船,全船上下士气大增,回令声都提高了几个分贝,勇气号桨橹手齐声呐喊奋力划动,战船借着未消的余势速度提到了最高,迅速超越了两艘己方龙船。 “回舵,右转舵三分,目标正前方敌船尾部。”赵昺这次将冲撞目标锁定围攻勇敢号的两艘敌船中的一只。 勇敢号被两艘敌船夹在中间,被敌船缠住。得手的敌军以弓弩一通乱射,可不管是火箭还是冷箭都丝毫没有作用,根本伤不到人,反而被弩炮怼了几个大窟窿。但不得不说元军的水战经验丰富,他们见弓弩攻击无效,便以一艘战船向前压住勇敢号的船头,而另一艘则后错半个船身于抵住勇敢号的船尾,试图将其逼停。 由于距离过近,勇士号船橹无法完全展开,只能小幅度划动,从而速度大为下降,更加难以摆脱敌船的纠缠。更让人恼火的是近距离上弩炮的威力大减,即便在敌船上凿出再多的窟窿它也沉不了。而这两艘敌船显然是铁了心的要俘获这个‘海怪’,不顾船体受损要靠上去拼命。 “回舵,左转舵一分。” “回舵,右转舵二分。” “回舵,直行,左转舵三分。”…… 赵昺目不转睛的盯着敌船,心中也不住的默算选择撞击角度,调整着己船的方向。他知道这次撞击不比前次,因而勇敢号在两艘敌船的夹击下,若是着力点出现偏差,敌船便会骤然靠向勇敢号,弄不好便将其连带着受损。所以这不仅是个体力活,还是个技术活,而这时船都是在动,且会受到涌浪的影响,撞击点也是在不断的变化,他也就得随之不断调整。 赵昺不断的下达口令,而舱中除了回令声和传令声,再无其它杂音。同在指挥台上的副将王猛也是紧张,双手不断的在身上抹蹭,眼睛盯着不断靠近的敌船,他明白殿下是在试图为勇敢号解围,更清楚这也是相当的冒险,他们训练可谓严酷,但也没有做过这么危险的动作。 可王猛心中对殿下也十分佩服,其对战场的局势判断十分准确,口令清晰明确,毫不拖泥带水而摧锋军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在如此情况下没有一个人能做的比之更好。而此时敌船也发现被人咬了尾巴,马上开弓放箭,唯一暴露在外的观察窗便成了主要攻击目标,密集的箭雨扑面而来。虽知面前有铁网拦截,可他还不由自主的低头躲闪。 “滚!”见乱箭如莹,侍卫们立刻又摆上了盾牌阵,而这次赵昺没有跟他们墨迹,就一个字。 “退下!”侍卫们从未见殿下这么严峻的面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都看向倪亮。而他也只说了两个字,随后抄起一面圆盾站在殿下身边。 王猛见状讶然,更觉汗颜。自己可是上过阵,见过真刀真枪的可依然无法直视射来的箭矢无动于衷,而殿下却能不动声色依然镇定指挥,小小年纪却颇有大将风范,他也不由自主的坐正了身子。而殿下如此表现让船上所见者无不肃然,有帅如此,他们又有何惧! “全速,稳舵、保持航向,准备冲撞!”一个涌浪过后,赵昺把握住下一排浪到来之前下达冲撞命令。 “关闭炮门,收桨,冲撞!”勇士号逼近敌船,赵昺下达了最后的攻击令。而这次他没有像上一次闭上眼睛,看着战船越过勇敢号,直愣愣地撞向前方敌船尾的左后部,强有力的撞击下冲角将敌船的尾舵直接撞碎,又刺入底舱,船头也将舵楼摧毁。碎木纷飞,船上的敌兵在巨大的震动下纷纷落水。 “噗,痛快!”激起的水花扑进舱内,溅了赵昺一身,他吐掉嘴里的海水,大喊道。 “左满舵,加速!”此刻敌船在撞击之下向右前方猛冲出去,而勇士号在停止力下顿了一下才又向前冲,两船就在这瞬间脱离,抽出了冲角。赵昺抓住这短暂的时机立刻下令左转绕过勇敢号的船头。 “太险了!”船猛地左转,船体大幅向左倾斜,人都站立不稳。而加速过弯本就是操船大忌,弄不好要翻船的,可勇敢号还在前行一个不好便会拦腰撞上自己。但此时一排浪涌恰好而至,战船借劲儿堪堪避开了勇敢号的船头,这把王猛惊出了一身冷汗。 “殿下,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再看尾部受了重创的敌船被在撞击力推行几十步后,船后舱进水船头高高翘起,慢慢沉入海中,勇士号若是不及时转向正好迎面撞上,那时自己很可能被砸沉。王猛佩服殿下反应机敏,时机把握准确的同时,也让他心惊胆颤。 “呵呵,咱们再来一次!”赵昺看看王猛笑道。 “摧敌正锋!”接连撞沉两艘敌船,勇士号上下士气又被拉高,全船军将高声附和道。 “回舵,目标前方敌船!”赵昺见军心可用,又下达命令。前方的勇敢后虽然摆脱了夹击,但是依然被右舷的另一艘敌船纠缠,敌军靠近后想才用跳帮的老战术上船肉搏,却被船顶的铁锥刺伤,侥幸落在刚能下脚的船舷上又被从舷窗伸出的长枪捅了下去。虽然勇敢号暂时无忧,但一时间依然难以摆脱,他只能再次为其解围。 在赵昺的指挥下,勇士号又实施了一次漂亮的冲撞,将敌船左舷后部重创的同时,把其撞的转了半圈,奋力的向前划行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慢慢下沉,终也逃脱不过葬身海底的命运。而勇敢号也得以彻底解围。赵昺捧着望远镜审视着整个战场,此时其它战船或用弩炮,或采用撞击的方式也将试图拦截他们的敌船击沉、击伤,但队形早已被打乱,都是各自为战……(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2章 再部署 一阵乱战,敌军前卫船队中大型战船被击沉二十余艘,这多是火箭船的功劳,而那些桅帆受损暂时丧失行动能力的在海面上打转转的则是龙船的战绩。让赵昺高兴的是机动能力较强的中型战船被击沉、击伤四十多艘,没有沉的那些战船船楼和舷板也多被弩炮打满是窟窿,水手伤亡惨重,战斗力大大下降。反而是走舸那样的小型战船仗着自己身子小,跑的快,受损最小,但他们上载的都是用于肉搏战的战兵,对于刺猬似的龙船没有办法。 看清了敌方的大致情况,赵昺心中有了点底儿。敌军看似损失的多是中小战船,可失去的却是最具机动能力的战船。那些大型战船大多保存,但它们皆是靠风帆驱动,机动能力反而在缠斗中最差,战斗中需要中小战船的掩护。就如同现代战争中,即便是皮糙肉厚,火力强大的坦克在战斗时,同样需要皮薄大馅的步战车提供掩护,扫清障碍,否则便可能会被一个普通步兵暗算。 而此时朝廷船队已经只剩下帆影点点,他们借机已经完全脱离了元军的追击。赵昺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寒。自己仅凭摧锋军这点兵力与敌二百余艘战船周旋,打乱了敌军的阵型,使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与己混战。这时朝廷船队还拥有战船千多艘,哪怕只有后卫借机发动反击,现在即便不能将敌前军全歼,也能让他们完全丧失再战之力,使自己能从容应对敌大队的到来。 但现在的情况是敌前锋受损虽然严重,可仍保有不可小觑的战力,他们已经开始利用缠斗之际调转船头,从两翼包抄,准备围歼自己。若是不能尽快将他们拿下,则会被敌前军和中军夹击,陷入苦战。赵昺清楚龙船再抗造,也有蚁多咬死象之说,再说战船全靠人力驱动,总有精疲力竭之时,难以支撑不到大军前来,最好还是脱离战斗远遁。问题是自己这一走,敌军大队便可长驱直下继续追击,而个把时辰的距离并不算远…… “殿下,各船报告,船只未有损伤,没有战殁者,只有四人受轻伤,多在冲撞或转弯时不慎摔断了胳膊,扭伤了脚!”王猛授命统计各船损失,他看看虚掩的船长室中的张浩忍不住笑道,其反倒是受伤最重的伤员了,而这点小伤在过去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嗯,各种武器消耗如何?”赵昺点点头又问道,他现在已经‘夺’了龙船分队指挥之权,就不能只自己过瘾,还要考虑整体调配的问题。 “各船石弹及弩箭消耗近四成,有的更甚,其它物资耗损较小,弩炮皆能正常发射。”王猛回禀道。 “这帮败家子,让他们过瘾呢!”赵昺点点头,心中却暗骂道,这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按照规矩,每艘龙船平时装载各式弩箭万支,石弹五百枚,这都是根据平日训练积累的数据确定的,而此次出航前自己还让他们多带了一些,而一场不大不小,时间并不长的战斗便损耗如此多的弩箭。看来自己还未能完全挖掘出他们的潜力,生死关头人的力量真是无穷的。不过赵昺也理解,新兵初上战场一开枪往往都会扣住扳机不放,不打光了不撒手,同理这帮人虽说是老兵居多,但换装了新武器也会犯这些毛病的。 “殿下,你说什么?”殿下嘟囔了一句什么王猛没有听清,又问道。 “告诉他们,看准了再打,后边还有硬仗,省着点用!”赵昺没好气地说道。 “是,殿下!”王猛答道。 说话的功夫,赵昺也没闲着,依然注视着战场的变化,现在各船已经集结在自己周围,而敌船也已完成掉头正逆风上行,他断定敌军欲采用大迂回的战术包围自己,在抢占上风之后顺势碾压。他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敌完成战术动作后,想再重新夺取有利战位就困难了。 “告知将船,本……本座欲分成两队,分袭左右两翼之敌,请求批准。”赵昺习惯性的想说本王,但猛然想到自己‘夺权’之事陈则翁还不知晓,若是他知道了还不得当下把勇士号雪藏起来,因而马上改了嘴。 “回禀殿下,统制同意殿下的建议,他将率军在外接应,叮嘱一定保护好殿下。”那边很快便有了回应,观通手报告道。 “告诉他,本王很好,谢过了。建议他隐身岛后,适时伏击敌中军大队,为我们争取时间。”赵昺笑笑说道,心说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通令各船分为两队,一队以勇敢号为首,会同勇力、勇毅、勇悍、勇气、勇武五船攻敌左翼,其余各船攻敌右翼。”赵昺不等将船再报,下令道,“此时敌船正处于逆风行驶,速度慢,转弯角度大,我军各船应大胆采用撞击战术攻敌。但应尽力避免正面碰撞,以撞击侧后部为善。若不可为,也应竭力毁其桅帆,使其难以机动,再行伺机冲撞。” “好,晓谕各船攻击时不必等待命令,时机适合可自行决定,但要注意相互掩护,救助,严防误伤友船!”赵昺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在刚才的战斗中体会到龙船整体防护好,机动性强,大编队作战难以发挥优势,反而独自作战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潜力。而战机稍瞬即逝,这个时代又没有无线电,全靠旗语交流,一来一往便错失良机,因而他决定放手一搏。 “殿下,各船遵令。”观通手报道。 “放烟雾,方向西南,出击!”赵昺下达攻击令道。 密集的鼓声中,勇士号逐渐加速,一马当先冲向敌船队。赵昺之所以选择带队攻击敌右翼是早有预谋的,因为他凭借自己望远镜的优势发现敌将船正在此列。古有擒贼擒王之说,摧敌正将不仅能打乱敌军的指挥,还能打消他们的士气,使敌陷入混乱,可他偏偏忘了自己不仅是一船之首,更是一军主帅,一府的领头羊……(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3章 心难平 陈任翁有些郁闷,眼见着龙船与敌拼杀,自己只能远远的掠阵,而这一切只因为自己上错了船。当然这戏也是看的心惊肉跳,尤其是勇士号的一系列‘冒险’行为,让他紧张的心都要蹦出来了。为了解救勇敢号,其接连采用了三次撞击战术,在他人看来,这只是表明其有着超人的勇气和胆魄,敢于不顾一切的发动攻击。而在陈任翁的眼里,这可不是只凭胆大儿就能做成的事情。 首先要有冷静的头脑,这才能判定当前的形势,先撞哪个,后撞哪个,都要判明;其次要有精确的计算能力,撞击时不仅要保证自身的安全,还要做到不误伤己方的战船。同时要考虑到海浪对航线的影响,只有这样才能准确的选定撞击点和时机;最后才是考验指挥者的胆量,因为你算计的再好,都有可能出现意外,也许自己反被敌船撞沉,或是误伤了己方的战船,这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而勇士号一系列的大胆和精准的动作,就让陈任翁断定自己又被殿下骗了,其并没有遵守事先的约定——绝不干扰自己的指挥,因为他清楚自己每个部下的能力。张浩这个人头脑灵活,作战勇敢,有应变之能。但其做事沉稳有余,反过来说就是缺乏冒险精神,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选为勇士号船长,以免因为行险而将殿下至于险境。可是张浩的意外受伤,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被殿下合理合法的接管了指挥权。 陈任翁想过要将殿下换下来,但是他最终放弃了。 殿下的聪颖和大胆,凡是与其打过交道的人都深有领会,所以他相信殿下即便接管指挥权也不会蛮干,反而会更加谨慎,因为摧锋军可谓是他一手打造的,且更清楚当前的局势,只有成功拦截敌军船队才能解救朝廷的船队,而现在的局势发展还未到需要拼命的时候,殿下也就不会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另外,陈任翁知道殿下对龙船性能的了解,摧锋军无人能出其左右,也正如此才能将战船的战力发挥的一无二致,事实证明殿下做的很好,自己也不能比之做的更好。而自己若是决意换下殿下,肯定会有损其威严,不利于以后御下统军。如此反倒展现出殿下过人的指挥能力和胆略,使得全军上下更为信服。再有他知道龙船的防护力远比自己的将船好,生存力更强,殿下待在那里反而安全。可如果殿下有了危险,他也会坚决撤回指挥权,将殿下‘押’回来。 “殿下这是要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啊!”陈任翁布置好火箭船,眼睛就没有离开勇士号,他很快便看出了殿下的意图。 只见敌军调过头来转为逆风行驶,而如此便只能不断变换风帆的角度以求利用风势,船便只能走之字路线,走的慢不说,还需不停的变换方向。敌将也意识到这点,所以只能通过扩大战线来拦截包围龙船队将他们向中间挤压,限制其行动力。但在陈任翁看来,他们的想法是不错,可要实现却不容易,因为激战之后,敌军的实力受到削弱,只能以单列纵队航行,阵线薄弱了许多。 陈任翁清楚大型战船对龙船最具威慑力的武器,一个是投石机,一个是拍竿。投石机是以人力拉动杠杆实现抛射的武器,根据大小可以抛射十几斤到百斤的石弹,当然抛射的物体重量越大,投石机也成比例的增大,人员也需要的更多。而船大也只是相对的,其始终也比不了陆地宽敞,所以只能搭载小型的抛石机,可其准确性与自己的火箭差不多,能不能打中要看人品的。 拍竿形似取水工具桔槔,便是在船舷边设置一个t形木架,其中木架的垂直部分是固定杆,水平部分是活动杆,活动杆探出船舷外的一端系上一块重物,在船舷内的一端固定在船上某处,当本船与敌船相遇的时候,解开固定端,外探的重物落下,就可以击穿甚至击碎对方的船只,这就叫‘拍’,靠下落能量砸击靠近的敌船。大者高达五丈,重锤数百斤,可以轻易将城墙都拍碎,是战船上最大最具威力的武器。 龙船船体坚固,一般抛石机发射的二、三十斤的石弹只要不是命中舷窗和瞭望楼这样相对薄弱的地方,是无法对其造成伤害的。拍竿是固定在船的前、后、或是中部,最多可以安置六部,威力大是大却难以移动,只要能避开它们的所在位置,或是事先将它摧毁,就无法伤害到己方战船,而以弩炮将拍竿摧毁并非不能,加上殿下古灵精怪一定能设法避开的。 想明白了这些,但是陈任翁依然心绪难平,自己身为殿下部将此刻却不能为他上阵冲锋,反而需要殿下亲领一军厮杀,不禁汗颜。 “跗骨之蛆!”而这时陈任翁发现能给殿下造成麻烦的并非那些身形巨大的敌方战船,却是那些游离在海面上的走舸。别看这种船身形虽小,速度却极快,一般是用来传递军情,哨探敌方动向,最擅追击缠斗,平日系于大船之后,战时可搭载数十水兵攻击敌船。它们现在利用不输于龙船的速度和更加灵活的身形在船前、船后往来迂回穿插,阻挡其前行,并伺机发射火箭,冲撞船的尾舵,甚至抛出钩索企图登船厮杀,给龙船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龙船身材比走舸高大,设置在二层的弩炮对于靠近的敌船难以实施有效的攻击,封闭的船体又让它无法出舱对战,只能以战兵用弓弩射杀,可也限于弩窗的位置,并不能适时狙杀。想要撞它,其比之龙船还要灵活,总能灵巧的避开,龙船似乎对它没了办法。勇士号便是被两艘走舸给缠上了。 “好!”陈任翁突然拍栏大叫了声好,众人都随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奋力前行的勇士号在高速中转向,船尾掀起了巨大的浪花,紧随其后的走舸一下便失去了控制,自己迎头撞上了龙船……(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4章 清道夫 当龙船再度出击,那些散于周围的走舸立刻围了上来,他们当然清楚正在迂回前进抢占上风的己方大船处于劣势,因而必须阻止敌军的行动,为主力赢得时间。但他们用尽了办法也难以阻止龙船的前进,火箭射上去很快熄灭,或是根本就射不进去。想登船与敌肉搏,可敌船全部封闭,根本没有立足点,而船顶上密布的几寸长的铁锥,看着就让人害怕。有几个蒙古兵冒险用钩索搭上铁锥试图过船,可又被对方发射的弩箭和从舷窗探出的长枪捅死。 走舸上的人虽然一时那龙船无可奈何,可在严令下又不能放弃,而这怪物火烧不着,刀砍不动,人也上不去,过去用于作战的办法通通无效,搞得他们也是有苦难言。自己的船小经不得敌船的一撞,即便被那翻飞的橹桨拍中也够受的,因而也不敢十分靠前,只能前后左右的来回乱窜以此干扰龙船的行驶,并抽冷子向船中放箭射杀桨手,破坏船上最为脆弱的船舵。 赵昺对这些轰不走的苍蝇也十分讨厌,但打又打不到,撞也撞不着,一时奈何不到他们。但他突然发现每当有大浪涌来时,这些走舸便摇摆不定,难以操控。于是便有了主意,他瞅准时机突然令船急转,后边的敌船在浪涌下本就不好控制,现在加上龙船搅起的尾流让走舸立即失控,自己一头碰到上面,把自己的脑袋撞得粉碎,一头扎进海中。 此时龙船已和涌浪成直角,在其作用下船头高高抬起,在他们左舷游离的敌船正好被浪推了过来。海浪瞬间过去,失去支撑的船头又落了下来。恰好将走舸压入水中,连泡都没见冒几个就直直的沉下去了,能否有人可以浮上来就不得而知了。 “漂亮!”紧随其后的勇猛号船长杜猛见了禁不住赞道。 勇士号这是一击两招,猛然掉头如神龙摆尾,跃起下压犹如猛虎扑食,转瞬间便将两艘敌船灭了个尸骨无存。而其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向前滑行一段后,待涌浪过后一转舵又像只灵巧的海豚般游向迎面而来的敌船。这串击敌动作如同行云流水的顺畅,只要稍有差错不但无法伤敌,还会害己,指挥者若没有冷静机敏的头脑是无法做到的,这让王猛羡慕不已,他知道自己即便有这个胆儿,也没这么完美的算计…… “艏炮填装链弹,目标敌船桅帆;左右舷炮甲四、五、六满弦,皆填装石弹,目标敌船拍竿;其余各炮,填装石弹,目标敌船抛石机,听本王口令射击。”干掉了两只苍蝇,其它吓的一哄而散,赵昺却并不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相对而行的两军船队迅速接近,他随即下令道。 “通知后船,保持间距,防备敌抛石机和拍竿,把握时机果断撞击。”陈任翁知道大型战船上装备着两样大杀器,赵昺自然也知道,只要先将他们摧毁自己才安全。 “右转舵三分,保持航向,艏炮发射!”两船距离不足百步,敌船开始使用抛石机发射石弹,不过东一个西一个的射速慢不说,准头也差的紧,赵昺直接无视。他下令战船转向从敌船前方驶去,正当大家猜测殿下是想与敌正面对撞的时候,他却下令开炮。 ‘砰、砰!’两声沉闷的敲击声后,两颗链弹飞出,在空中裂成两半带着啸声飞旋而去。 “艏炮命中目标!” “左舷炮发射!”船依然在向右转弯,从敌船头驶过,左舷暴露给敌船,赵昺下令左舷炮齐射。 “命中敌船船艏拍竿!” “命中敌船前甲板抛石机!” “回舵,左转舵三分;各炮迅速装填。”龙船绕过敌船头,在回正船身,两船相对并行的瞬间,赵昺再次下令道,“左舷炮发射!”。 “命中船艉拍竿!” “命中船艉甲板抛石机!” “艏炮准备射击!”赵昺听着各个炮位的回报声,但也只能以眼角的余光扫过,这艘经过弩炮洗礼的四层战船已经船帆落地,拍竿趴窝,抛石机骨断筋折。而这次之所以打得准,不仅是炮手发挥的好,其中还有他的功劳。 在这指挥台上坐了会儿赵昺便体会到弩炮射击要想打得准,除了炮手的经验,还要有船长的配合。船行海上在浪涌的作用下摇摆不定,给炮手瞄准造成很大的困扰,也是命中率低的主要原因。而他发现这摇摆虽说是常态,但也有相对的平稳期,那就是船在浪尖的那一瞬间,只要把握住就能打得准。可现在自己没时间传授经验,干脆便由他统一口令得了。 “艏炮发射!”赵昺现在觉的自己一个脑袋有些不够使了,他不但要观察战场的情形,掌握各船的动向,还要顾及自己战船的状态,把握射击的时机。眼看战船已经插入两艘敌船之间,他随即下令发射。 “回舵,右舷炮准备射击!”赵昺也在不断总结经验,现在都知道先发布预备口令了。 “发射!”当与第二艘敌船擦肩而过的瞬间,赵昺再次下令…… 跟在勇士号后边的杜猛看着前船不断的进行蛇形机动,在敌船之间像花蝴蝶似的穿来飘去,起初十分迷惑。可待会再细看,那哪里是花蝴蝶,分明就是只大黄蜂,它所过之处是樯塌桅到,敌船瘫痪,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左转舵,准备撞击!”这时杜猛再傻也看明白了,前船这是在为后船扫清障碍,为他们撞击敌船制造机会呢。战机稍事即纵,他怎肯再等,立刻下达了撞击命令。 敌船上眼看前边的煞星刚走,后边又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一个。大家马上秒懂了,那是要拼命的,可船是最有力的的武器已然被毁,想换新的都来不及,于是疯了似的抄起手边的一切拿的动的东西向来船砸过去,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好不热闹。但其好像没事人似的,依然加速冲上来,就听‘嗵’的一声巨响,大家脚下便没了根儿,下饺子似的滚了下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5章 咬住它 赵昺指挥着勇士号一路上连消带打为后续船只清除了障碍,使得他们递次上前实施冲撞,接连将四艘敌船送入大海,反倒是勇士号在这轮攻击中没有开张。而左翼的龙船也是有样学样,由一艘龙船作先锋清扫威胁,其余的则在后边专打落水狗,一轮干不死,则由后船补刀。大家想着这么一路打下去也不错,虽然累点,可心眼儿里痛快高兴,多少年了他们在元军面前就没有占过便宜,竟让人家追着揍了,今天豁着累的吐了血也要将他们全收拾了。 赵昺他们一帮人想得美,但蒙古人也不是傻子,总不能明知道前边就是坑,自己还排着队去给人家送功劳。于是乎在将船的指挥下欲改变阵型,可吃顺嘴的这帮子怎么肯干,立刻自动两两结成一组,交替掩护冲了上去。经过这两轮战斗,此刻训练的效果显现出来了,他们将平日的水平发挥了出来,相互间愈加默契,我装药,你便点炮儿;你装药,我就点炮。反正怎么顺手怎么来,怎么痛快怎么干。 另一方面,龙船的可靠性也经受住了战斗的考验,敌人的投石机发射的十斤石弹都对船无可奈何,那些弓弩就如瘙痒一般。这就像一个人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老子刀枪不入,咱俩干架谁怕谁,反正你打不死我,可你挨我一拳就得嗝屁。这让众人胆气大增,攻击动作也更加大胆、勇猛,一会儿工夫敌军便被搅得七零八落,连基本阵型都难维持,更不要说重整阵型了! 正当众人杀的兴起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注意到落了单的勇士号哪里去了…… 眼看战场上已经乱成一锅粥,赵昺‘单枪匹马’灭掉了两艘敌船,杀进敌船队纵深,可敌前军的将船却不知道趁乱跑到哪里去了。他知道敌军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已经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只要再拿下将船,则必然崩阵。而己方虽然占据了上风,但像这样打下去一时也难以结束战斗,等敌军大队赶到自己便麻烦大了,因此必须尽快将其打掉。 由于龙船船舱是封闭的,赵昺只能看清眼前这一块天地,而敌船剩下的多是大型战船,自己与他们相比矮了很多,视线必然被遮挡,单凭他很难看清四周的情况。于是他下令冒险升起了望楼,同时再次更换了桨手,以便使战船保持充沛的动力。 “殿下,发现敌将船,其在我船左后侧约一里处,试图率军摆脱我们的攻击!”果然是站的高,看的远,观通手很快便发现了敌将船的踪迹。 “他跑的倒快。”赵昺低声骂了一句。他不说自己冲的太过,反而怨人家跑的快,这明显是不讲理的。 “殿下,追还是不追?”王猛问道。 “追啊,抓住它便等于抓住了整个船队,难道还留着他们过年啊!”赵昺翻了个白眼道,自己的兵怎么都这样,居然能问出这样的傻话,“左转舵,五分,全速!” 勇士号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转过船头追了上去,绕过两艘敌船,敌军将船便出现在眼前。赵昺一边指挥己船避开其它船只,一边观察目标,这是一艘超大型的战船,比之他乘坐的御船不相上下,但却是武装到了牙齿,而龙船与其相比就如同现代的驱逐舰和巡洋舰的差别,论个儿大小不在一个级别上。 敌将船在赵昺看来就是船上建了座品字形的四层楼。在舷边设有半身高的女墙,用以防备敌方的矢石,上边站满了士兵,前后左右树旗和幡,他们承担着跳帮的任务,一旦靠上敌船便会抢过去与敌厮杀,夺取敌船。在甲板的女墙之内设置了第二层建筑——庐,庐上的战兵手持长矛,有居高临下之势,用以击杀登船的敌兵。庐上又起一层叫飞庐,里边藏有弓弩手,是远距离的进攻力量。 最顶上一层便是爵室,相当于驾驶室和指挥室,外边设有金鼓,配有各色旗帜,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而船上的前后甲板上还建有平台,上面布置了抛石机,用于远程攻击。不仅如此还丧心病狂的在首尾、中间都配置了拍竿,且有六具之多,可以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防卫,无论敌方从哪个方向来攻都能给其重击。而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势能越大动能也就越大。敌将船的拍竿高六丈有余,悬挂的石锤足有五百斤,赵昺估计即便是龙船的铁龟背也难以挡住其一击,弄不好能砸他个透心凉。 ‘咄……’赵昺的望远镜中突然闪过一条黑影,还未等他想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就听到船顶上传来声大响。 “快放我下来!”紧接着就听到望楼上的观通手不是人声的喊叫声。 “殿下,他们有床弩,那铁翼弩箭有丈五长,这么粗……”望楼刚收回舱内,观通手惶恐地带着颤音道,显然被吓得不轻。 “殿下,定是九牛床弩,否则射不了这么远!”王猛说道。 “穿透了舱顶吗?”赵昺听了心中也是一惊,按照其比划弩箭的箭杆比自己的小胖胳膊还粗,而自己离敌将船还有四百步之遥,射的真够远的。 “殿下,没有,只是扎在顶上了!”观通手指指舱顶道,他现在腿还哆嗦,小心肝乱颤呢,那弩箭显然就是冲自己来的,若是再准一点自己就被钉在哪里了。 “既然无法穿透咱们的船顶,那你怕什么?他们有床弩,咱们有弩炮,本王不信干不过他们!”赵昺恶狠狠地说道,“咬住它,船艏炮探明位置,一定要敲掉它,免的出来吓人!”他知道床弩威力虽大,但是上弦困难,这种大型床弩得需要几十个人同时发力才能做到,因而才有九牛开弩之说,自己的弩炮威力不次于其,可射速要高于其,现在看来得先来场远程攻击战了,看谁怕了谁……(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6章 对策 赵昺看着元军的将船,嘴里硬,心中还是有点打小鼓。它远程、近程武器配备齐全,船舷、甲板和楼上都站满了人,估计搭载的士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武器库;再有这个头儿实在有点雄壮,恐怕一次冲撞难以将它击沉,且脱离时也得考虑,弄不好还的被它砸着,给其陪葬;另外想要靠近它还得想些办法。 “找到了床弩了吗?”赵昺焦急地问道。床弩这个东西准确性与弩炮有的一拼,威力也不容小觑,其可是能轻松射进夯土筑成的城墙中,让士兵踏着弩箭登城的,因此又有登城弩之说。刚才是命中了船上最厚实,又覆盖有铁皮的船顶,若是其它地方说不定就是筷子捅豆腐——穿了。 “报殿下,其藏在楼中,正在查找!”二层的炮长回报道。 “加快寻找,加大烟雾,蛇形机动!”赵昺皱皱眉道,他知道只有对方再次发射时才有可能找到床弩了,而己方不能承受再来一发,因而希望能使用烟雾扰乱敌人的视线,管用不管用,起码是个心里安慰。 ‘嗖、嗖……’ “好险!”赵昺的话音刚落,望远镜中便出现了数道黑影向勇士号疾射而来,在左舷激起一串的水花,正是敌船上的床弩再次发射,若不是刚好向右转向,这些弩箭起码有几支会命中己船。赵昺暗叫侥幸的同时也猛然想到这床弩虽然不能实现连发,但可以一次装填多支弩箭,最多可同时发射七支大小箭矢,实现小范围的覆盖。 ‘砰、砰!’敌人的床弩再次发射也让早有准备的艏炮发现了目标,立刻随之发射,将敌船三层砸了两个大窟窿。 “右转舵,右舷炮齐射,目标三层飞庐,自由射击,将其彻底摧毁!”太吓人了!不将床弩彻底毁掉,他心中不安,下令横过船身以舷炮齐射。 不过赵昺看看艏炮的战绩心中也有些后悔,他清楚以这种实心铁弹或是石弹想要击沉战船是十分困难的,除非能命中水线以下的位置,或是机缘巧合之下垂直坠落的石弹连连砸穿数层船板后,又恰好把船底砸个窟窿,否则没戏。而对付战船最好的武器还是开花弹,不仅能给船体造成巨大的伤害,还能大量杀伤人员并引发大火。 而最初的开花弹其实就是一个空心铸铁球,在里边装填上火药,安上引线。发射时点燃引线扔出去就好,与现代小孩儿放炮仗相似,可以说制造起来简单的很,但这也危险的紧。因而赵昺只让都作院火药坊试制了几枚做实验,并没有大规模生产并用于实战,他担心一个不小心敌人没炸着,反而把自己给炸沉了,尤其是龟船这种封闭的船体,一旦在内部爆炸,产生的破坏力更大,恐怕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考虑到现在的技术条件,加上赵昺觉得实在是不保险便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而他想着有火箭弹便能撑住场面,谁想到今天碰到了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有条件要上,没条件也得干,一切都要等撑过今天这个大场面再说了。 “报殿下,敌船弩炮尽被摧毁!”赵昺卖后悔的时候,右舷炮一顿痛扁将反应迟钝的床弩砸了个七零八落,连带着三层飞庐都被打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保持距离,以其并行,将他们的上层建筑尽数摧毁。同时加强左舷警戒,凡有靠近的坚决打击!”赵昺发了狠,既然跟我比远程武器,那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殿下有令,船上这些人多有上过阵的,怎么不知道哪个厉害,哪个好欺负。床弩被干掉了,还有那些投石机,这些东西没法藏在舱里,都是摆在甲板上,高度基本与龙船的二层炮舱持平,在哪摆着都看的一清二楚。这帮老爷便利用自己的优势欺负起他们来了,先以链弹毁了他们的船帆,再以连发弩炮射杀操作投石机的船员。 想想那弩炮威力有多大,碗口粗的树都能毫不迟滞的一下而过,射人更不在话下,即便穿着铁甲,拿着盾牌也难以抵御弩箭强大的贯彻力,弄不好就是一串糖葫芦。而投石机也不过是以粗大的木料拼接而成,弩炮砸在上面也同样让它翻折。一轮射击后敌将船的前后甲板上便是一片鬼哭狼嚎,谁也不敢靠近投石机的边。而几轮射击过后,那里已是一片死尸,投石机也都成了‘趴窝鸡’。 “呕……” “殿下,怎么啦?”正在观察敌情的殿下突然干呕起来,周围的人都赶紧上来问道、 “没事,殿下只是头一次看着那么多死人,有些不适应。”倪亮上前看看小脸煞白的殿下,摆摆手笑道。 “哦,本王没事的,过会儿就好了。”赵昺吐了口酸水,白了眼倪亮说道。心说这孩子心眼还是这么实,就不会替自己遮掩点,这有多下不来台。 不过倪亮说的也不错,赵昺是被吓住了。虽然距敌船还有段距离,但在赵昺望远镜的帮助下敌船上的情形便如咫尺,眼前遍是尸体,有的被弩炮打掉了脑袋,有的胸口被洞穿留下个盆大的窟窿,心肝肺散落一旁。还有的被弩箭钉在船板上,一时又死不了不住的痛苦抽搐着着,大张着嘴不知道在喊些什么……赵昺没见过地狱,可觉得地狱可能也不过如此,那些死状极惨的尸体,抛撒在各处的残肢内脏,顺着甲板流淌的鲜血,简直就是书中描绘的修罗地狱。 而起初他们与敌交战往往都是瞬间将敌船撞翻在水中,死尸一时也浮不出水面,赵昺还不觉怎样,可这场屠杀就发生在眼前,在弩炮的射击下那些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可空旷的甲板上又无处可藏。他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的被打死、砸死、射死。他虽然知道这就是战场,也想象过战场的模样,但真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难以自抑的感到恐惧,胃里也是直抽抽,起初还强忍着,可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7章 致命一击 大家看着脸色蜡黄,头上满是虚汗,不住干呕的小王爷不知是该笑,还是哭。想笑的是殿下是军中主帅,却被战场上是血腥吓吐了。而只这一上午死的人已是以千计,便是没有一人直接死于他手,可也都是间接死在他手中;想哭的是殿下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正是绕膝求抱抱的年龄,但他却要承担起复兴大宋的责任,领着他们这帮汉子上阵冲杀,天下哪里还有被这更惨的事情。 “殿下,喝口水!” “殿下,没有什么的,见多了便没事了!” “殿下,要不吃些东西,肚子里会好些的!”……人总是有悯幼怜老之心的,船上没有一个人笑,反而纷纷上前安慰他,拍背抚胸,送上水壶、肉干,又有人替他擦干净嘴上的污物。 “唉,本王没事的,咱们烙饼也该翻翻面了吧!”赵昺强忍着恶心,又揩掉眼角呛出来的眼泪,喝了口水抬头看看众人道。 “呵呵,殿下说的对,咱们不能总捡着一面打!”大家听了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殿下的意思,都笑了。 “好了,各自归位,下来咱们便将这个大家伙干翻!”赵昺拱拱手,谢过众人道。 这会儿功夫战场局势又发生了变化,元军其它战船眼看自己的将船被揍的鼻青脸肿,哪能坐视,纷纷靠过来助拳。而摧锋军这边看到当然不高兴了,本来是兵对兵、将对将,大家玩儿的好好的,你们偏偏要破坏规矩,所以大家也自发的向勇士号凑过来,拦截那些那些不怀好意的玩意儿们。宋军这边虽然人少,但仗着胳膊粗,身体壮,以一敌三倒也不落下风…… 趁着乱战的功夫,赵昺将大饼翻了两个个儿,敌军的将船上的拍竿、床弩和抛石机这些重型武器都成了废物,上层建筑也被砲石打得跟大眼儿筛子似的,舷板也免不了被流弹所伤,可其仍顽强的浮在海面上,没有一点沉没的迹象,靠着舵板的控制顺水漂流。 “左转舵,加速。”赵昺看着双方混战在一起,都在向他们这边聚拢,而敌船仍然在数量上占据上风,这样会逐步挤压他们机动的空间。而现在敌将船爪牙尽失,对其最后一击的时机基本成熟,不过他为稳妥起见,还是将撞击点首先选择在了敌船的尾部,于是他下令转舵拉开与敌船的距离,转到敌船的后面。 “回舵,全速,准备冲撞!”这艘船的屁股足够大,即便偏离一点也不会失手,赵昺看看差不离儿,下达命令道。 “……”勇士号全力加速冲向敌将船,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巨大的船尾也随之越来越大,让他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不由的抓紧椅子的扶手,绷直了身体,紧闭着嘴将惊恐的吼声死死的压在喉咙中。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手上又紧紧的握住。 “殿下,不怕!”倪亮看殿下抬头看他,又捏了捏他满是汗水的小手,轻笑着说道。 “嗯!”赵昺使劲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丝微笑,有倪亮在身边他总是觉得安心。 “收桨,冲撞!”在距离敌船还有十几步的时候,赵昺才下达了收桨的命令。 “嘭……”赵昺先感到战船略微迟滞了一下,他知道那是埋水中的冲角刺破了敌船的舷板,随后伴随着声巨响勇士号的船头实实在在的撞在了敌将船的屁股上。巨大的惯性让他从椅子上弹起,又落下,若不是倪亮拉住了他就滑倒指挥台下边去了,但飞溅的海水海水给他洗了个澡。 “倒车,倒车!”赵昺来不及坐稳,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声喊道。刚才这下劲儿太大了,两船并没有想此前那样相撞后便迅速弹开,他担心冲角被敌船破碎的舷板夹持住,那么敌船受创进水后沉便会将他们一起带入大海中,因而必须尽快脱离。 ‘咝……吱……’桨手们铿锵的号子声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勇士号开始缓缓后退与敌船脱离,而赵昺的心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迅速检查船艏和底舱,是否有损伤!” “报殿下,艏炮脱位,炉火被海水湮灭,船艏无损。” “报殿下,底舱无断裂,渗漏,安全。” “殿下,是不是准备二次冲撞?”战船抽出了冲角,加速后退,见殿下没有命令掉头,他小心的问道。 “恐怕不用再撞了……全速倒车,快走!”赵昺也做好准备二次撞击的准备,但他却发现敌将船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结实,在抽出冲角后,敌船尾部海面出现一个锅大的漩涡,显然敌船底舱已经进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漩涡不但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他立刻意识敌人未能堵塞住破损的后舷板,以致海水涌入加快,船尾开始下沉,便急忙下令赶紧跑。 勇士号一气后退出二百多步才停下桨,这时大家才发现不仅他们在跑,敌将船的周围的船,包括元军战船也都在跑,大家都顾不上攻击。而敌将船这时船艉已然大部都沉入水中,船艏脱离海面,上面的士兵都向上攀,以图避免落水。但船的龙骨已经无法承受船艏的重量,一声大响后船身从中折断坠入海中,掀起了高大十数丈的水花,只十几息的功夫便没入了波浪之中,落水的士兵也被沉船带起的涡流卷入水下。 “殿下,有敌船请降!”赵昺还沉浸在感慨人生命之脆弱,战争之残酷中时,王猛指着不远处的一艘敌船道。 “殿下,那边也有!” “殿下,这边有两艘都升起降旗了!”…… 赵昺看着敌船纷纷升起降旗,剩下的不顾一切向北逃去,他开心的乐了。将船被击沉,让元军感到震惊的同时,士气也降到了冰点,宋军参战的只有十几艘战船,不仅击沉击伤他们百余艘大小战船,连最为强大的将船都难免折戟沉沙的下场。即便知道大队将至却也毫无战心……(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8章 海神 元军残余请降,赵昺却犯了难。他略微点数了一下便有大型战船十余艘,中型战船二十多艘,小型战船四十多艘,共有降兵近万人。他们虽然投降了可也比自己的实力大,而敌军大队遥遥在望,届时再降而复叛,自己如何吃的消。 古人云:死人才是最好的敌人。赵昺琢磨着将降船尽数摧毁作为保险,但关键时刻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毕竟这是上万条生命,即便他们是敌人可已经放下武器。老辈儿有杀俘不祥的说法,现代还有《日内瓦公约》,再说这些人可都是青壮,可都是棒劳力,杀了太可惜。且那些战船也值不老少的钱,一艘大型战船自己造的话要花万贯的。 犹豫之间赵昺看到不远处的七洲岛忽然有了主意,他令这些战船全部驶到岛西的海湾里。在摧锋军的监视下,命人打捞落水的敌兵的同时,让那些还能航行的拖着坏了的一一进港下锚。然后让降兵们全部下船上岛,每人只准携带饮食和个人财物,武器盔甲的全部留于船上,那他们就只能在岛上有吃有喝的观战了。 一番大战后,众军也是疲惫异常。尤其是各船的桨橹手,他们几乎一刻不停的在操桨弄舟,虽然几经轮换,可也累的够呛,急需休整一下。另外各船武器弹药消耗甚多,也需补充。趁着敌军还未到的功夫,赵昺让陈任翁派船追赶朝廷船队告知自己前来救驾,让他们前往琼州暂避,同时设法联络白沙水军。又下令抓紧时间吃些东西,喝点水,并且将伤员转移到补给船上,同时补充消耗准备再战…… “你是汉人?!叫什么名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赵昺趁休息的功夫让人找来一名降兵问话。这任务就交给了受伤的张浩,他在一边旁听。 “小的张魁,乃是常州人氏。”降兵带上来便垂手弯腰低头立在一边,见有人问拱手施礼道,看做派却是久在军中之人。 “你是汉儿,为何投虏?”张浩皱皱眉问道。 “小的原在荆湖水军,后在焦山之战中兵败,主将请降,小的才入了刘深军中。”张魁再施礼答道。 “哦,你在鞑子里任何职?你们前锋军主将又是谁?”张浩又问道。 “小的添为水军百户,前军主将是哈喇歹!”张魁不卑不亢地答道。 “他可在降军之中?”张浩急问道。 “没有,将船被撞沉的时候,小的没见他逃出来,估计是溺死在船中了。”张魁摇摇头道。 “可惜了!”生擒敌主将可是大功一件,溺死船中连首级都拿不到,功劳白白的便跑了,让张浩心有不甘,叹息声道。 “哈喇歹如此草包,怎会选这样的担任主将!”王猛呲笑道。 “这位将军错了,哈拉歹可是猛将,南下的几次大战都曾参与,回回都是立有大功的。前时在井澳便是他领军与……与本朝水军对战,抢了数百艘战船,此次追击也是连战连胜,无人能敌!”张魁不知道是真心佩服,还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草包,连连摆手道。 “呸,什么猛将?!还不是让我们打的七零八落,死无葬身之地!”王猛冷笑着不屑地道。 “这是你们不敢接战,仗着自己的船结实躲在里面,只是以船相撞,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胜负还未可知!”张魁却犯了拧,为主将强辩道。 “嗨,你都降了还不服气,老子砍了你!”王猛听了大怒,伸手摸刀道。 “他说的不错,若是近战我们不一定能讨了便宜。”赵昺见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倒起了意气之争,无奈摆手制止亲自问话,“你们水军主帅可是刘深,此次共出动多少战船?” “……”张魁瞥了眼赵昺,见是个孩子说话,低头不语。 “洒家看你活的不耐烦了,快说!”张浩看其脸上满是不屑之色,也恼了站起身喝道。 “某家虽是降将,却也不必找个孩子羞辱吾!”张魁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怒道,显然不惧张浩的威胁。 “胡说,此乃卫王殿下,你敢无礼!”张浩大怒,撤刀在手拐着腿上前将刀架在其脖子上道。 “却不甚像?!”刀架在脖子上,张魁却并不在意,而是上下打量着席地坐在地上吃肉干的这个小孩儿。 “呵呵,你见过本王?”肉干很硬,赵昺正是换牙的年纪,吃起来十分费劲,咬着牙撕下一块笑着问道。 “某家无缘与卫王殿下相见,却在广州六大王庙见过尊容!”张魁看着赵昺疑惑地道,那样子似在回想庙中所见。 “乡野村夫何以得见殿下尊容,定是胡乱塑的。”张浩听了也笑了,还有拿着庙里的塑像比照真人的,这人真是有些意思。 “那此战可是由卫王殿下指挥的?”张魁扭过脸儿问张魁道。 “当然,连你们的将船都是殿下亲自指挥座船撞沉的,你还有不服吗?”张浩压了压手中的刀不无得意地道。 “那就是了,在这大洋之上谁人能是六大王的对手,那哈喇歹死在海神手中也不算冤。”张魁冲赵昺深施一礼道。 “等等,这话怎讲?”赵昺却是蒙登了,自己怎么又成神仙了,还摆在庙里给供起来啦,急忙摆手问道。 “殿下还不知?现在广州城中香火最盛的便是六大王庙了,言殿下是上天派下的海神,能役使龙神海怪,预知福祸,救民苦难,护佑海上舟船,现在凡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出海前都会前往庙中祈福祭拜。小的在广州也曾前去上过香,刚刚还道这六大王怎不灵验,让我们遭此惨败,这才知原来是碰上真身了,哪有不败之理!”张魁一脸虔诚地说道。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起来,他琢磨着定然是自己在广州之时做了些‘好事’,人们不忘自己的恩情,再加上些人添油加醋、牵强附会,把些不相干的事情扯到自己身上,从而把自己塑造成了个活神仙。如今若是再胜了刘深,这神仙之名恐怕便要坐实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59章 助力 张魁既然是赵昺的信仰者,当然对自己所知无不相告,这让彻底搞清楚了刘深的实力。在其攻打井澳之初,刘深军不过有战船四百多艘,但与朝廷交战中缴获甚多,只第一次便俘获大小战船近五百艘,并将他们编入军中。在后几次的交战中虽有损耗,可仍有六百多只战船,而在随后的追击中再次俘获宋军战船二百艘。 如今自己将敌前军几乎尽歼,但刘深率领的战船仍不小六百艘。尽管赵昺此前已经高估了他们的实力,但事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多。此次尽管摧锋军损失损失甚少,但刚刚一战几乎耗尽了他们的精力,储备的弹药也消耗了大半。可敌军只不过损失了三成的实力,接下来的一仗能否撑的下来,他真的没有把握。 “张魁,你们俘获的战船多编在哪一军?”赵昺沉思片刻问道。 “殿下,刘……刘贼担心刚刚归降的人心不稳,会降而复叛,因此都将他们编在中军之中。而前军基本都是北人和早年收编的降军,人数虽少,但实力最强。”张魁立刻回答道。 “嗯,如你所言不虚,中军之中倒有半数皆是刚刚收降的官军喽!”赵昺嚼着肉干说道,看张魁只咽口水,知道他也饿了,伸手抓了把肉干递给他。 “谢殿下,正是如此!”张魁接过肉干急不可耐的塞进嘴里含糊地道。 “坐下,慢些吃,这里还有。”赵昺见其一副饿死鬼的样子,将食盒往前推了推,又吩咐小黄门道,“给他那些水来!” “多谢殿下!”张魁想是真饿坏了,施了个礼便坐下,抓起水壶一气喝光后,又拽过食盒放在腿上不住嘴的大吃起来。张浩等人见他如此无礼,刚要出声呵斥,却被赵昺制止了,又吩咐人给他再拿壶水。 “张魁,鞑子军中吃饭是不是不管饱啊?”看张魁猛吃了一阵,又喝下半壶水,赵昺才出声问道。 “殿下,实不相瞒,鞑子那边平日也能吃的饱。但此次出海日久,又连番接战,携带的粮食和淡水以所剩无几。而这些又先得紧着蒙古人和那些北人,分到我们手里便没有多少了,像我也只能是半饥半饱度日。”张魁叹口气道。 “中军里南人占了多少,你们又有多少时日没有吃饱了?”蒙古人将占领区的人口分成四等的事情一直被作为反面典型宣传,赵昺当然清楚。北人是指在早在辽代及宋朝靖康之变后留在北方地区的汉族人口,历经百年后对大宋的认同感已然很少,因而为蒙古人信任;而南人则是蒙古大举南下后侵占的江南地区上的汉人,并不为他们所相信,只是视为奴隶,地位最低。 “禀殿下,在离开井澳后粮食便供应不上,虽有些许缴获,可都被蒙古人把持着,而现在又过了六七日了。鞑子不识水性,因而水师之中多是收降的南人,前军中能占到六成左右,中军应该更多。”张魁想想言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赵昺叹口气道,而刚才的这场胜利也让他觉的索然无味了。 “殿下,前两年,小的还是那张世杰麾下的一名小兵,可他却一败再败,让人难以信服。若朝中有殿下这样的领兵之人,我们又何必做贼!”张魁言道。 “带他下去吧,好生照顾,不要亏待他们。”赵昺对身边的侍卫道。 “殿下,若是不弃,小的愿投帅府军中为殿下效力!”张魁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跪下叩头道。 “好,待战后有愿入我帅府军,本王来者不拒,先下去歇息吧!”赵昺点点头道。 审完俘虏,赵昺心安不少。如张魁所说不假,刘深军中缺粮少水已有多日,战力必然受损。而他的军中南人保守的说也占六成,新附的降军又占半数,这些人待遇低下不说,饭都吃不饱肯定不会甘心卖命的。再者那些被俘后便被编入军中者不比张魁那些早些年便归降的宋军,他们前十几天还跟着朝廷混饭吃,现在转脸让他们打朝廷肯定心中还有所顾忌,作战时多半会出工不出力。如此一来,自己便多了几分胜算。 “殿下,哨船回报,有疍人驾船前来助战,驻博鳌的一营中军也随之赶来协助!”这时处理善后的陈任翁匆匆走过来说道。 “哦,如此我们又多一助力。”赵昺惊喜地道,现在他们多一兵一卒都是难能可贵的,“刘都统已经到了哪里?” “殿下,刘都统尽起白沙水军距此约有二十里。”陈任翁回答道。 “还需一个时辰才能赶到。”赵昺沉吟片刻道,“那我们当前只要尽力拖住刘深,便能等到援军。” “殿下之意是要尽歼敌军?可我们与敌实力太过悬殊,现在朝廷船队已经行的远了,不若待援军全部赶到再做计较!”陈任翁吃惊地说道。原来的计划就是拖住刘深军,救下朝廷船队,但殿下现在却要吃掉他们,这变化太大了。 “刘深看似强大,但其征战多时未加休整,如今粮食和淡水都已耗尽,已成强弩之末,正可给予其重击,彻底解朝廷之危。”赵昺说道。刘深现在没有步骑支援,可以说是落了单,机会难得。而此次放过他,朝廷在琼州落脚,他必会纠集大军再攻琼州,既然如此就不若先重创其水师,削弱他们的水战能力。 “殿下……” “陈任翁听令!”赵昺决心已下便不想听其再劝。 “属下听令!”殿下搬出军令,陈任翁也不得不听。 “本王命你整备援兵,利用俘获的敌船打出帅府旗号,在南峙岛故布疑兵,使敌不敢贸然向前。同时以火箭船拦截敌军,打乱其行军队列,并设法拖住他们。” “郑永听令,你协助陈统制指挥疍兵,接受其调度!”赵昺连发将令道。 “殿下,那你……”陈任翁知道殿下这是又要冒险,着急地说道。 “待敌船行至南峙岛附近时,本王率龙船从平峙岛间水道杀出,直扑其帅船,彻底打乱他们的阵型,待援军到来时共同歼敌!”赵昺布置道,“我们知道咱们兵力少,所以还给你找了个助力!” “鸟儿?!”陈任翁顺着殿下的手指向空中望去,疑惑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0章 风声鹤唳 七洲岛上栖息着无数的鸟类,刚刚发生在附近的海战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可赵昺将近万的俘虏安置在岛上,却把鸟儿们吓坏了,在空中鸣叫、盘旋,就是不敢落地,而在岛上栖息的海鸟以万计,它们空中飞过之处可谓遮天蔽日,这壮观的景象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难。 古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军事典故,刘深既然是资深战将,这种奇特的景象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勾起他的想象,至于会想到什么就只能靠他自己琢磨了…… “大将军,前军战败,损失惨重。”浩浩荡荡的之中,长四十丈,高七、八丈的帅船在众多船只的环卫下分外显眼,此船曾是亡宋前左相贾似道的座船,在鲁港之战中其弃船乘小船逃跑,这艘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的大船变成了刘深的帅船,忽悠探子进舱禀报道。 “什么,败了?!哈喇歹在哪里?”刘深惊得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水都撒了出来。自从下海追剿亡宋余孽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双方大战数次逼的他们再次入海,他率水军追击千里,前军几次将敌军缠住却被走脱,此次他严令哈喇歹一定要咬住待他领大军赶到将其聚歼于七洲洋,成不世之功,可却传来他们战败的消息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大将军,哈喇歹将军的座船被撞沉,据逃回的兵丁言未见其逃出,应该是与船同沉海底了。”探子小心地答道。 “那前军呢?主将战死,他们却逃回来了,将他们尽皆斩首!”听闻哈喇歹战死,刘深想想前几日两人还把盏言欢,称生擒亡宋伪帝定大醉一场,但余音在耳,斯人已逝,他大怒地吼道。 “禀大将军,前军只有十余艘小船逃回,余者尽殁……”探子被大将军狂怒的样子吓得不轻,单膝跪地道。 “前军大小战船二百余艘,只有十余艘逃了回来,怎么可能?贼逆见我大军无不望风而逃,怎敢接战!”刘深飞起一脚便将探子踹了几个骨碌,指着他喊道,好像其就是致前军战败的祸首。 “大……大将军息怒,据报与前军接战不是伪帝所领,乃是打着帅府军旗号的战船,他们在前军追上亡宋余孽时突然杀出。”刘深盛怒之下出脚肯定轻不了,探子却不敢呼痛,翻身爬起跪倒言道。 “帅府军?!哪里来的帅府军?”刘深皱皱眉想不起哪里有这么一支队伍有实力能击败自己的前军,扭脸问旁边的书办。 “大将军可记的前时攻占广州的叛逆,据说打的就是帅府军的旗号!”书办略一思索回答道。 “便是击败梁雄飞夺得广州的那支以伪广王为首的游勇,他们后来不是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刘深听了想想确实有这么一拨人。 “对了,偷袭前军的人马也用过流星炮,当日驻扎广州的赤马探军就是被这种东西炸的片甲不存!”探子补充道。 “哦,他们有多少人,又有多少战船?”刘深点点头,又问道。现在突然杀出这么个玩意儿,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将前军尽歼,他不得不考虑是否继续进军追击余孽。 “据逃回的兵丁说,他们好像只有十几条……不,三十多条……不,一百条……大将军小人实在不知!”探子发现自己报出十几条的时候,大将军脸色骤变,他只能加码,可越加其脸色越阴,杀气愈重,吓得他魂飞魄散带着哭音道。 “到底有多少,再说废话,先砍了你的脑袋!”刘深咬着牙说道。 “大将军,据报帅府军出动战船不足四十艘,且只有十余艘龙首龟背的怪船冲阵接战!”探子也咬咬牙,才使得上下牙不再打架,如实禀告道。 “只有十几艘船怎么能尽歼前军,定是张贼率大队回援!”刘深哪里肯信,黑着脸问道。 “大将军,真不是,张贼所属水军趁两军交战之际,放舟远行,根本没回头!”探子哭丧着脸道,身子不由的往后挪了挪,免得再挨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刘深听了果然大怒,一脚踢翻了身前的长案,上面的茶壶、茶杯、书籍文卷撒了一地。 “大将军,快看!”舱中的书办突然喊道。 “怎么啦?啊……”刘深几步走到窗前,大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惊得他倒吸口凉气。只见远处的海面上满是漂浮的破碎船板,几艘还在燃烧的战船随着波浪打着转转,更让人心惊的是数不清的浮尸在浪间时隐时现,放眼望去却无一艘宋军战船。 “派出小船,看看是否还有活的,能否寻到哈喇歹将军!”眼前的情景让刘深从狂怒中沉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前军覆灭的事实,但他仍心怀侥幸,希望哈喇歹还能幸存。 “大将军,我们是否还要追下去?”书办问道。 “机会难得,若是让他们跑了,不知何日才能将这些余孽剿尽,这些日子的辛苦也白费了。”刘深言道,显然是不想放弃继续追击。 “大人,前方过了七洲岛便是七洲洋,那里海况复杂,异常凶险,而帅府军又出没其间,我们粮水都将耗尽,大将军可要细思!”书办劝道。 “嗯,那些余孽在我们的追击下同样难以获得补给,待他们补给之时正是围杀的好时机,再坚持两日就可尽全功!”船队此刻已经驶入七洲岛海域,刘深望着几座零落的小岛问道,“那边就是七洲岛吗?” “大将军,那里正是七洲岛。有何不对吗?”书办看刘深久久凝视不解地问道。 “你看岛上空中万鸟翔集,久久不落,似乎不对!”刘深皱皱眉头道。 “大将军,此岛乃是荒岛,了无人烟,海鸟栖息其上并不奇怪。而此时才到午时,还不到归巢的时辰,在空中飞也无不对啊!” “不对,全军戒备,半帆慢行。这些海鸟鸣声凄厉,必是被人所扰,岛后定有伏兵!”刘深再看了片刻,急令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1章 罪过 “抚帅,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江璆走到一直站在甲板上的应节严问道。 “不知道,但愿殿下知难而退,不要硬拼!”应节严依然瞅着海面道。前天元妙从琼州赶到雷州后军将殿下领兵迎驾的事情告诉他,便知道自己谋划的事情被殿下看穿了。 而殿下只带领摧锋军一军前往,却要面对刘深大队水军,应节严不敢怠慢,立刻尽起后军和随自己前来的澄迈水军从海康赶往七洲洋海域,可大军出动却不是说走就走的,待补充完粮水和武器已是第二日了。他们一路上未见朝廷船队,也未碰到敌船,行至海峡东头时却见七星岭升起烽烟,马上意识到殿下的判断是正确的。 “阿弥陀佛,殿下是个痴人,绝不会明哲保身的。”在甲板上一边念佛的元妙颂声佛号插嘴道。 “你这大和尚,让你守住殿下,切记不要让他出府,可你却任由殿下离去!”应节严怒视元妙道。 “殿下是忠孝之人,既知太后有难,他绝不会坐视。老衲若是阻人行善,岂不罪过!”面对斥责,元妙却不恼,双手合十道。 “大师,殿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有失!”江璆知道元妙身份特殊,当然不敢像应节严那样给他使脸色,但话语中也有责怪之意。 “在出家人严重,众生平等,都是一具臭皮囊而已。”元妙眼都没睁言道。 “你既然如此以为,又何必那么辛苦告知老夫呢?”应节严反问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衲既然答应应施主看顾殿下,当然要告知其去向。”元妙悠悠地说道。 “你……”应节严气结,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大师也为殿下师傅,明知有险,为何不加制止啊?”江璆也觉这老和尚真是个妙人,这歪理是一套一套的。 “殿下是大福之人,定能遇事呈祥,化险为夷的。”元妙依然不急不缓地说道。 “摧锋军只有兵三千,战船不足五十艘,即便全军出动又如何抵御刘深数万大军!”江璆也被气着了,急赤白脸地道。 “殿下大智大勇,敌数倍于他又能奈何?”元妙轻笑道。 “大师之意,殿下会安然无恙?”应节严气极反笑道。 “唉,岂止如此!”元妙却叹口气道。 “大师此话怎讲?”江璆纳闷地问道。 “殿下经此一战,也便随了你们的心愿,却是苦了他啦!”元妙看看远方道。 “还请明示!”应节严和江璆对视一眼,正色问道。 “你们二位的意思谋划许久,便是欲将朝廷逼往占城,独留殿下与琼州主持复国大业,来日登上九五之位吗?但你们棋差一招。”元妙冷冷地说道。 “即便我们有此想法,殿下若是击败刘深,定会迎太后和陛下回琼,又怎能随了我们的心愿?”应节严愣了下又问道。 “你们千算万算,却棋差一招,没有想到朝廷会败走七洲洋。而殿下却只凭直觉便断定你们有事,用了一夜就猜测出二位想做什么。且比你们高明,很快推演出朝廷败走的方向。”元妙轻笑道,“殿下不想你们为了他而名节不保,坐实了谋立的罪名。又不想眼见太后和陛下落于鞑子之手,才先行率摧锋军出战。若殿下以一军之力尽歼刘深,定然朝廷上下震动,朝廷本就怀疑有人欲借殿下之名行谋立之事,他们自知实力不济,又怎敢上岛,这岂不是做成了你们想做而又没有做成的事情!”。 “那大师又怎知殿下必胜呢?”江璆有些尴尬,咽了口唾沫问道。 “殿下行事一向谨慎,从不作无把握之事,虽然事出仓促,但以殿下的聪颖定会想出万全之策。且他在临走时曾留书给蔡完义和刘洙,定会藏有后手,若事不可为,也会救出太后和陛下后全身而退的。”元妙说道。 “那你为何又连日过海到雷州寻我们?”听了元妙的一番高论,应节严也不得不对这个隐于后府吃斋念佛的大和尚刮目相看,但仍有疑问。 “阿弥陀佛,罪过。”元妙仿佛十分愧对佛祖似的颂了声佛号才道,“很简单,老衲也不想他们上岛,搅了清净!” “你……你这大和尚居然也动了嗔念!”应节严指着元妙不知该如何说他了。 “唉,罪过啊!”元妙摇摇头道,“殿下已然算定你们不肯出兵,却又担心朝廷败入海峡,定然是令刘洙判明情况后才出兵增援。而老衲也只有先请动你们才可保殿下必胜。” “大师原来与我们都是同道中人啊!”江璆也乐了,暗筹这元妙也是高人,莫不是早已修炼成佛了,“大师既然如此,为何有说苦了殿下呢?” “唉,你们还没有看出,殿下志不在那九五之位吗?而天下又有什么事情比做那些不愿之事更苦的呢!”元妙叹口气道。 “大师所言不错,殿下是被我们逼上了这条路。他生性闲散,不喜读书、练武,更不想卷入朝廷中的争斗,他只想能有间屋子摆弄那些奇巧之物。”应节严叹道,“但殿下聪颖,重情义,又心软,他起初因为不忍抛弃那些护卫他的义勇,想为他们寻一处安居之地才选中了琼州,才不得不上下奔走,求得这一隅之地。但其后事情发展已经不由殿下所想,牵扯进来的人和事情越来越多,而我们又对他寄予的希望亦越来越大,使殿下成骑虎之势,不由己的被动的跟着一路走下来。” “想来确实如大师和抚帅所言,只是这乱世有几人能如意,而殿下生于皇家便自落地起就背负着守土复兴之责,想逃也逃不脱,我们也是在尽臣子与师者的责任。可让一个孩子担负如此大的责任却也太过残忍,但这世上又有谁不是无辜的呢?即便以跳出红尘的元妙大师不也要担负起宗室的责任吗!”江璆听两人皆有颓废之意,肃然说道。 “是啊,那便让我们将殿下逼成中兴大宋的一代明君,即便有些罪过想佛祖也会见谅的。”应节严向元妙施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2章 他有病 赵昺之所以没有给应节严送信也正是想让他们置之事外,不被牵连其中。当然他也真心不想让朝廷登岛,将自己刚有起色的‘事业’搞得乱七八糟。而皇帝,赵昺以为那是当下最高危的职业,所以愿意为皇兄每日祈祷一万遍,祝愿他长命百岁,使他能生活在太后的羽翼之下,躲在皇兄的阴影之中,做一个有可以自己说了算的一片小天地的藩王,哪怕赐予他的只是这人人避之不及的穷州,但他知道这很难。 早有‘侯门似海,官场如刀’之说,赵昺清楚自己已经一脚踏进了泥潭,想要挣扎出来就要付出点代价,起码要让皇帝哥哥多活几年,因而因公因私都要拼命救他们。可他不知道自己的三位师傅已经决定想要把自己培养成一代明君,而他也没有时间去想,现在刘深所部已经进入七洲岛海域,他也率队进入待机点,准备随时出击…… 船体是封闭的,又隐于岛间的水道中,敌我双方都看不见,赵昺却有些安奈不住,命令升起哨楼亲自察看敌情。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虽然有大海的帮助,但想消除一切痕迹是不可能,且有漏网之鱼,他相信刘深已经知晓了战果,自己又故布疑兵,虚张声势。按照常理,即便不被吓退,也应该谨慎一些,派人查探虚实。可刘深船队却只是降半帆,放缓船速继续前进,使阵型略显紧密,并无其它动作。 “这货是托大,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还是有病?明知前方有埋伏还要闯,难道名将都不走寻常路!”赵昺喃喃道,但他已经断定刘深摆出如此阵势就是在向自己示威,告诉他我来了,也识破了你的计策,不要跟我故弄玄虚。现在我就要大明大摆的过去,有本事你便出来一战,不然我就走了。 “有病,他绝对是有病,而且病的不轻!”看着逐渐靠近的敌船队依然阵形不变,甚至连警戒船都没有派出来,赵昺断定刘深这家伙已经不是自傲,而是虚荣狂了。 赵昺不是神仙,当然也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且俩人面儿都没见过,更不用说看手相和相面了。但他有无孔不入的事务局,刘深这么有名的人物定然会照看些,而生活习惯和有关其传闻都会记录在案的。其中有关其的两件事让他印象深刻。 一件是刘深吃饭必吃家乡所产的稻米,当然这是在其发迹之后的事情了,否则有这毛病的人早就饿死了。他是当朝大将军的头衔,又有万户的实职,想吃点家乡新米也无可厚非。但不要忘了,他家是大都宝坻人,离江南有千里之遥,这个时代又没有发达的运输系统,也没有无处不到的快递小哥儿,这可就不是奢侈的问题了。 第二件是刘深喜欢穿鲜艳、华丽的衣服,喜欢用金子打造的器具。乍看没啥稀奇的,谁有钱了。当领导了都是如此,可按说到了他这个地位的人,都要低调,收敛一点。其却每日都要换身不同的衣服,上面再挂满各种金饰品。而他使用的兵器,饭碗、筷子、马鞍都要用金子装饰,据说还有一只金夜壶,极尽张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无论是在这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活脱脱的土豪范儿。 但赵昺十分理解,前世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去了,暴发户们整栋的买房子、购游艇、包机出国购物,甚至自己买架飞机玩儿,无非就是告诉大家别惹我,我有钱,钱多的足以砸死你。而他们之所以这样无非是从卑贱爬上高位后,因为长期的磨难和饱受欺凌,有可能在心理上会造成某种缺陷,但这只是有可能,并非每一个从卑贱爬上高位的人都会造成心理缺陷,他们只是通过炫富满足虚荣心。 事实上,也有不少从底层窜升到高位的人,心理上并没有发生异常的变化,并且变的十分谦和。但是这个从卑贱爬上高位的人,如果心胸本来就比较狭隘,比较阴暗,不够健康,这就要引起高度警惕了。这种人在爬上高位后对自己并不自信,有着严重的不安全感。一旦被别人揭了自己的疮疤,对自己表示出蔑视,就会很快点燃心中的复仇的火焰。这种复仇的火焰燃烧起来,极具破坏力和摧毁力。 在赵昺看来刘深便是那种‘不够健康’的一类。想想其生在蓟州,可却是个汉人,在女真人统治时期便是天生的二等公民,生就低了一等。待蒙古人来了这种局面不但没有改变,反而又降成了三等国民。这使得‘胸有大志’的刘深愈加想改变自己的低贱的地位,但他也只能通过从军改变这种现状,而在蒙古人称雄的军中要出人头地要付出何种代价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出来。 不过刘深最终成功了,并打破了不得由汉人担任军中主官的惯例。皇帝的信任,地位的改变让那些昔日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蒙古人、色目人都要听从自己的指挥,刘深的虚荣心也随之爆了棚,把过去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了,不能干的事情都干了。同时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还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显示自己的权威和性格。但赵昺从前也只觉刘深炫富是表现个性而已,如今在战场上看却是病入膏肓了。 如果放在过去,赵昺对刘深这种人万万不会轻易招惹的,以免引火烧身,被个精神病缠住是很麻烦的。但今天不同了,首先自己将其前军给灭了,得罪他已经是肯定的,恐怕早生出将自己煮煮吃了的心思啦;再有,刘深都打到自己家门口了,要抓他的老娘和亲哥,便是想躲也没地儿躲了。现在别说引火烧身,就是拼着粉身碎骨也要跟他干到底了;最后,既然其有病,那自己就趁他病要他命,打不死也得打残了他,让其听到自己的名都恨不得远远避开……(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3章 破阵 赵昺打定了主意,此刻刘深船队的前锋已驶过岛屿的中部,大队陆续驶入岛屿的北部,阵形依然不变抱团向前,他也看清了形势。敌船队是已大型战舰为骨干围于周边,排成近似于回字形军阵,再以中型战船填补缺口,形成两层防御圈。而小型战船在两个防御圈之间游弋,即可以作为突击力量使用,也可随时支援大、中型战船作战。刘深的帅船和辎重船只则位于整个船队的核心,居中调度指挥作战。 如此一来,赵昺断定自己对刘深的看法没有错,其地位变了,心思也变了,排出这种阵型表明其看似强大,其实内心胆怯,先把自己置于最为安全的位置,已然失去了前时亲取敌首的勇气。但这给他造成很大的困难,若想实现直取帅船的计划,就要接连突破敌军的两道防御圈,其中还要抗击众多的小型战船的骚扰,这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但若是不能打乱敌军指挥系统,凭借他们摧锋军有限的力量是难以拖住敌军的,更不要说将他们打残了,还反会被刘深这个病态的家伙反咬一口。而现在自己的行迹已露,敌军早有防备,袭击已经难以达成突然性,那他们所能依仗的就只有龙船的快速机动。 赵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手里的几张牌,大、小猫都有,可惜的是只有这么两张好牌,但怎么才能出好这两张牌呢?毛爷爷曾经讲过集中优势兵力干大事,那既然自己整体实力弱,是不是可以在局部上形成兵力优势呢? “殿下,火箭船已经准备出击了!”观通手遥指岛南道,那边他们已经驶出泊地,正在列队。 “嗯,通知他们集中火力攻击敌前右翼,不要实施全覆盖攻击!”赵昺心中一动道。 “是,殿下!”观通手立刻以旗语联络火箭船更改命令。 “命令龙船分成两队,分别以勇敢号和勇猛号为首在火箭攻击后袭敌后右翼。” “令郑永在龙船冲入敌阵后,立刻跟进,攻击敌后军。”赵昺连连下令道。 “殿下,那我们呢?”王猛着急的问道,张浩受伤下船,便由他暂代看护殿下之职。 “我们在敌阵型散乱后直取敌帅船,摘了刘深的脑袋!”赵昺笑道,他的计划就是用两军吸引和打乱敌军阵型后,他趁机穿插到敌核心,以自己的龙船对付帅船,单打单的情况下他自信能够形成绝对的优势,至于能否成功,还要看刘深如何应对,但自己必须要试一试,这也是唯一的希望。 “殿下真要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太……险了吧?”能单骑杀入敌阵直取主帅,可以说是每一个军人梦寐以求的愿望,这不仅能体现一个军人的勇气,更能赢得无上的荣誉,自己即便不能亲手杀敌,但能参与其中也足以让人兴奋。他本想说太好了,可话到嘴边又想到自己的责任,便又改了口。 “你怕了?”赵昺笑着问道。 “殿下都不怕,属下又何惧只有!”王猛听了马上挺直腰板答道。 “好,一旦时机成熟,你便率领战兵登船,砍了那刘深的脑袋,本王给你记头功!”赵昺拍案叫好道。 “殿下,我也想去。”赵昺刚说完,身边的倪亮怯生生地说道。 “好,你率亲卫们同时登船,谁能杀了刘深,官升三级,赏万贯。夺了敌船,大家都官升一级,赏千贯,当然本王是没份儿了!”赵昺又一拍案道,许下了重赏。 “谢殿下,麾下定效死力,杀刘深、夺帅船,杀、杀、杀!”殿下的话通过传声筒遍传勇士号,众人齐声应道…… ………… ‘轰、轰……’船队已经全部进入七洲岛海域,而敌军那边却偃旗息鼓没了动静,刘深不禁暗自冷笑,螳臂也敢挡车,自己大军驶过就能将他们碾压到海底。也不知哈喇歹怎么打的仗,不但几乎全军覆没,还搭上自己的性命。若不是赶着去抓亡宋余孽,现在便领军踏平这琼州。可他笑容未消,前方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 “怎么回事?”刘深皱皱眉不悦地问道。 “报大将军,有敌以……以流星炮袭我右翼,多船中弹起火!”稍时便有探子进舱报告道,他一时也说不清敌军用的什么武器,只能沿袭败军所称。 “哦,流星炮?!”刘深已经是第二次听说这东西,可每次出现都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在广州城下三千探马赤军连营都没出便全军覆没,自己的前军也是先遭到这玩意儿的袭击以致大败,现在又出现了。想到此他如何坐的住,离舱上了船艉楼甲板向东南看去,只见空中似条条火龙飞舞,又似流星陨落,落到海里便会激起冲天的水柱,不幸落到船上就是一团夹杂着火光的浓烟升起。 “令他们急速散开,切勿集中一处;令桨船从其侧后迂回攻敌!”刘深不愧是沙场老将,一眼便看出这东西威力巨大,非盾牌、盔甲可以拦截的,只能疏散队形,拉大各船的距离才能减少被击中的机会。 但刘深不了解他们所谓的流星炮准头太差,即便是集中对一处发射,也是全凭瞎猫碰死耗子,他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一处也许还能躲过去,若是惊慌失措的乱跑结果就是很可能恰好碰在一起。他的疏散令一下,使得火箭的命中率大为提高,让赵昺多破费一些赏金。不过这笔买卖很合适的,建造一艘大船要一万贯钱,而火箭弹实现量产后的价格只有不到三贯钱,性价比是十分高的。最严重的是疏散引发了前军的混乱,右翼的战船纷纷向左边躲避,挤占了航道。 “大将军,怪船出现了,后右翼受到袭击!”眼瞅着前边乱成一锅粥,刘深大骂不已,可这时瞭望哨又报告道。 “令桨船速速截击,勿让他们冲入大队!”刘深扭头望去,只见十来艘喷吐着烟雾的龙首怪船分成两队插入了右翼,他知道一旦失控自己的右翼便整个崩溃了。 “大将军,后军报告,他们遭到疍人的攻击。” “令他们掉头迎战,将他们截住!”刘深扭头一看上百艘小船正顺风而下,并放出火船,他急令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4章 乱阵 赵昺用有限的力量选择从三路进攻,将刘深布置外层防御圈搅成一锅粥。 放眼望去,处于敌军前左翼的火箭船分队处境最为艰难,他们虽有强大的火力,但是自卫能力也是最差的。按照规矩作战时应有其它战船提供掩护,可今天连辅助船都配给新到的疍民义勇和黄福营,他们只能独立作战。现在刘深派出小型的桨船前出对战,火箭分队面对如蚁而来的敌军只能一边继续施放火箭,一边撤退,时敌船逐渐脱离大队,好在火箭的射程远,与敌船还保持着一段距离,暂时倒没有危险。 同时发起攻击的龙船分队编成两组如同两把利剑插入敌船队左后翼,对于前来阻挡的小型战船他们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直接便撞过去。而对体量相当的中型战船便两两或多艘相互配合,一艘以弩炮压制,一艘则伺机发起冲撞,并不与敌纠缠,一击边走;对防护能力好,体型高大的大型战船则利用自己机动性好的优势能躲就躲,绝不与其硬拼,以免被其它敌船有机可乘,陷入包围。 袭击后军的疍民义勇在赵昺这个二把刀来看都是乱哄哄,虽然他把郑永和摧锋军能用的人都派过去协调指挥,但效果实在不好。按说他们应该以缴获的那些大型战船压住阵脚,以灵活的小船先行发起试探性攻击,在选定目标后再行配合大船攻击。可他们唯恐谁落后,大船、小船一股脑的都往前冲,好在他们驾船的技术高才没有出现相互碰撞的事故发生,不过他们这种敢于冲锋的勇气着实让赵昺佩服的很。而他们这种没有章法的打法却也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效果,将顺风掉头的敌船冲的乱七八糟,也达到了赵昺想要的结果…… “各就各位,升帅旗!”赵昺下令道。此时敌军右翼完全洞开,而作为机动力量的中小型战船都被派了出去,而左翼的大型战船在航行的阵列中转弯穿插到右翼是十分困难的。刘深不得不将内层防御力量派出去填补空档,但数量毕竟不足,不仅未能堵上缺口,反而使内层防御圈留下了口子。 “帆缆手就位!” “桨橹手就位!” “炮手就位!” “战兵就位!”…… “摧敌正锋,杀!”战船中回荡着殿下满是稚嫩童音的发令声与粗犷军汉们的报号声,外边战鼓声震天、喊杀声聩耳让人热血沸腾,跃跃欲试。连赵昺都觉的自己有些亢奋,嗜血的冲动,这使他有些迷惑,难道自己的身体也有战斗的基因,在这近似绝境中被激发了出来。 “杀、杀、杀!”船上的军士们应和着殿下,勇士号上升起了王旗和帅旗,与摧锋军旗一起高高飘扬在船头,伴随着激烈的战鼓声,战船如同出鞘的匕首一般冲出待机点。 “右转舵,二分!”赵昺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必须要抓住刘深将右翼漏洞补上之前冲到其跟前,因而他选择了顺着洋流运动的方向斜插过去,船就像加了助推器一般在浪尖上飞驶一般。 “殿下,是否还击!”勇士号挂着帅旗如此张扬的发起冲锋,在敌群中穿梭想不惹人注意都难,附近的敌船怎么轻易放它过去,一时间弓弩、抛石机都向其招呼过来。如此大密度的攻击,勇士号难免中招,‘叮叮当当’是箭矢射中发出的动静,‘咚、咚、咚’是抛石机发射的石弹砸中舱顶的声响,‘噗、噗、噗’是投枪刺破牛皮蒙面的声响……夹杂起来听就像一首交响乐。但赵昺不为所动,命令放下望楼,关闭炮门,只顾往前冲,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猛忍受不了受此大辱,向殿下请示道。 “不准!”赵昺冷冷地说道,其实他也没工夫搭理王猛。他知道只要保持运动,被击中的可能性反而是最低的,且开启炮门乘员反而容易被流矢所伤。而离核心越近阻力也越大,他必须不断的变更路线和方向躲避拦截的敌船,在混乱的局面中寻找一条路径。 “收桨,冲撞!”勇士号这么不顾一切的往中心冲击,任谁都知道他想干啥。而蒙古军强大的战斗力正是建立在严酷的军法之上,失了主将全军都要受到惩罚,因此敌船也开始设法堵截。绕过一艘大型战船后,赵昺突然发现一艘走舸横在前方,以现在全速行驶的状态绕是绕不过去了,只能硬撞了,他也只来得及发出两个短促的口令。 “嘭!”桨手只来得及将桨顺过,战船已经从浪尖上俯冲下去,暴露于海面的冲角直直的插进了走舸的穿腹,扎了个对穿,然后可怜的小船在海水的阻力和战船的冲击力联合作用下被生生折断,又被碾压过去。 “加速,保持航向!”赵昺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海水,却发现手上一片殷红,他甩了甩手,赫然又发现一个被撞死的敌兵就仰面搭在船头与龙首之间,面目扭曲大睁着双眼表明他死的十分痛苦。而他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平静的下达下一道命令,这赵昺自己都觉的奇怪,若是往时即便不被吓的发抖也会惊的蹿起来。 ‘呜呜……’勇士号连钻带饶奋勇向前,赵昺已经能够看清刘深帅旗上那个大大的刘字,但突然传来一阵连绵不断的号角声。 “这是不是敌军的号角声?”宋军海上联络一般都是金鼓,号角也多是以海螺为号,而这个听着却像是牛角号,赵昺细听之下扭脸问道。 “殿下,这是鞑子召集各军的集合号!”王猛回答道。 “你能听得懂?太好了,他们是想干什么?”赵昺知道号声就是这个时代的密码,有人能解读他就能了解敌军的下一步意图。 “应该是有警,他们在前后都发现有大批敌船赶来,因而是欲集合众军列阵准备迎敌。”王猛听了一会儿解释道。 “哦,定是我们的援军到了!”赵昺大喜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5章 陷阵 赵昺的援军确实到了,而且是两支,但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最先赶到的援军却是朝廷的船队,其次是应节严率领的后军,而他寄予厚望的白沙水军还在紧往这里赶…… 朝廷船队自从井澳撤离便被刘深咬住,昼夜不停的追赶,负责断后的本是张世杰所部,但连战之下不仅未能击退敌军反而连遭失败,折损了三百余艘战船和上万的军兵。不得已江万载只能派自己的儿子禁军司马江钲率队断后。经过苦战暂时击退敌军大队,可进入七洲洋后又被敌前锋军赶上,他领军回身再战,掩护朝廷大队先走。 井澳只是个弹丸小岛,根本养不起朝廷这么人,可广州、潮州先后失守,粮饷筹集本就困难,全靠岛上居民捐粮过活。因而撤离时根本没有多少余粮,此前连续苦战不仅损失了大量的船只,武器箭矢消耗也甚重,又无从补充,可以说是仓皇出逃,途中敌军追的紧,连淡水都将用尽,想沿途补充亦不能。而在这种情况下江钲也是勉力支撑,再难击退敌军,眼看敌军大队又至,正在危机时刻幸的一军杀出救下他们。 慌乱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支小部队,都以为是琼州或是哪地赶来勤王的义勇,而这种情况在逃亡的途中遇到了不知多少次,渐渐也无人在意,死便死了,散便散了,大队人马只顾逃命去了。但此次他们缺粮少水想走也走不远,更不要说远走占城了。所以在逃了一段距离后便想着派人联络琼州筹措粮饷,补充之后再觅栖身之地。 正在此时,赵昺派出联络的哨船追上了他们,众人这才知晓协助朝廷击退敌军的乃是卫王率领的帅府军,且已经做好准备邀请朝廷上岛落脚。而陈宜中却称殿下不亲迎太后、陛下,乃是无礼无君。负责送信的军将气不过,当堂反驳称此次正是殿下亲自领军击败敌军才救下朝廷大队,此时正设法拦击敌军大队,以确保朝廷安全,所为正是忠孝之举。他话一出口,满堂文武哑口无言,再无人敢放屁。 江万载细问之下才知事出仓促,殿下只领摧锋军一部,兵员只有三千,战船不过四十艘,援军还未抵达之时大惊失色。在他看来殿下即便再厉害以这点兵力别说拦击刘深大队了,如今能不能摆脱敌前锋军都难。于是再令江钲率殿前禁军一万,战船二百艘迅速回援帅府军,务必将殿下救出来。 江钲不敢怠慢,立刻点兵出发。他们这一竿子蹽出去二十多里地,回航又是逆风行驶,等他们赶到时打的正热闹。陈任翁指挥着火箭船边打边退将敌军吸引过来,而他们也是险象环生,但想到殿下已经攻进敌阵,仍然凭着十艘战船苦苦支撑与敌死战,竭力为其提供掩护。 在这紧急关头,江钲率兵赶到杀退了敌军,接引陈任翁上了他的将船,一问之下连道苦也。这殿下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凭这么点兵力就敢同十数倍于己的刘深一较高下,可心中对这个小孩子能尽歼敌前锋军佩服不已,当然也不相信是其谋划了这一切,并实际指挥了这场战斗,以为其能亲临敌阵就已经很了不起啦! 但江钲得知殿下制定夺旗斩帅以拖住敌军,待援军到来尽歼刘深所部的计划,并以付诸实施时,他除了着急也只能暗叹殿下真是傻大胆,部下也是少根弦。刘深是何等雄武,其率部横扫江南,攻城掠地,斩将无数,朝廷几次与其对阵都是以失败告终,殿下居然想要于万军中斩其首,他除了傻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其了。可恨的是这么危险的行动,帅府的一班人居然不加阻拦,反而放任其去做,这不是帮混蛋是什么? 事已至此,殿下已经冲入敌阵,说什么都晚了,江钲只能率军继续攻击敌前右翼,希望能杀进去,接应殿下出来…… “郑永,殿下呢?”应节严率军赶到时,远远的便发现郑永和黄福二人正挥军猛攻敌阵,可几次攻击都被击退,伤亡很大,但他们很快又组织起来,准备发起新的进攻。他见状便意识这种打法就是送死,急忙叫停令郑永上船相见。 “禀抚帅,殿下……殿下陷到敌军之中啦!”应节严一问,郑永瘪了瘪嘴,带着哭腔道。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应节严一听就急了,可看到郑永身上挂伤,浑身浴血,又不忍斥责,尽力和缓地问道。 “禀抚帅,事情是这样的……”郑永抬手抹了抹眼睛说道。他简短解说,将殿下晚上穷折腾,召见事务局人员,说到殿下突然下令转到摧锋军,并率军赶到七洲洋迎驾。结果为接应朝廷船队与敌激战一场,几乎将敌前锋军。但殿下并不死心,随后又定下拖住敌军待援军赶到共同歼敌的计划。 起初计划实施的十分顺利,火箭船分队、龙船分队和疍民义勇及黄福营先后发起攻击,打乱了敌军的部署,搅乱了他们的阵型,殿下也瞅准时机杀入敌阵心欲斩将夺旗挫敌锐气,使敌失去指挥。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敌军突然丢下他们退出战斗,并收缩阵型向阵中集结,重新布阵。这样一来龙船分队难以再发挥其良好的机动性,被敌军逐步挤了出来。 可待他们重新集结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没有了勇士号,冲的更深的殿下被陷于其中。情急之下,郑永和黄福发起一次次进攻,试图将殿下救出来。遗憾的是他们两人都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历,组织起的进攻都被敌军击退,也没有能找到殿下。 “殿下胆子太大了,弄不好上不了敌,反而会丢了自己的性命!”应节严听罢也只能感叹,他清楚自己和元妙都不在,琼州上下便没有人能劝阻其,更不要说对殿下惟命是从的陈任翁、郑永了。可他知道殿下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即便自己也不能再做的更好些……(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6章 不退 援军的到达让赵昺心中大安,但他很快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一条己方的战船,而集结后的敌船再次列阵,重新形成构成初时的回字阵。这就如同陆地上的城池,但形势发生了些变化,由大型战船为骨干构成外城,由中型战船排成内城,那些小型战船就如若两座城池之间的护城河,形成以刘深帅船为中心的两层防御圈,构成一座流动的城堡。他们即可以‘外城’为阻,抵挡敌军前后夹击,又能以此为依托遣军出击,可谓攻守兼备。 “唉,他们在晚来片刻就好了!”援军的到来使刘深意识自己‘中计’,于是改进攻为防守反击,却阴错阳差的结束了混乱局面,使突进到刘深帅船附近的勇士号前方多了重重阻碍,也让想趁乱打劫的赵昺计划落空,因此‘恨’他们早来了那么一刻。不过他也意识到自己已深陷重围,变成了刘深编织的巨网中的一条鱼。 “殿下,我们是不是尽快突围?”王猛眼见自己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而周围的敌船往来调度,其间还有缝隙,若是现在突围可能还有机会,他看看沉思地殿下征询道。 “恐怕是来不及了!”赵昺指指外边眨巴眨巴大眼睛,笑笑说道。 “殿下,有四艘走舸正向我们加速追来!”又有船艉观通手报告道。 “啊?!殿下,怎么办?”王猛顺着殿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左前方出现两艘多桨船正向他们驶来,显然是欲夹击己方,他急问道。按说其作为副将,又是个成年人,却习惯性的问计殿下这么个孩子,显然他并没将他视为孩童,而是殿下种种超人的表现让他不由自主的将其当做了主心骨。 “王副将,人家这是已经布好了网准备抓鱼了!”赵昺说着话心思连转,敌军这是学聪明了,早些时候自己撞击走舸的惨烈场面已经让敌军畏惧,不敢再派小船从正面迎击,而是用与龙船体型相仿的多桨船正面拦截,欲将他们逼停。 “不要再玩笑了,殿下若有失,末将等是百死莫恕啊!”王猛看殿下满不在乎,焦急地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让刘深看看他网住的是一条小杂鱼,还是一只鲨鱼!”赵昺收起了笑脸,恶狠狠地说道,“稳舵,航向不变,加速。两舷炮门全开,准备射击!” “殿下,不可……”王猛一看殿下这架势分明是欲鱼死网破,张嘴想劝,但一看他的脸分明不是开玩笑,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号令一出,勇士号上鼓声骤然紧密起来,桨手们奋力摇动桨橹,战船全速向前冲击。因为龙船的船底就是以多桨船为蓝本改造而成的,迎面驶来的两艘敌船从外观上看两者不分伯仲。这就使人容易产生种错觉,即便相撞也是半斤八两,两者俱伤。但还有句老话‘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看处于包围之中的‘敌船’不但不闪避,反而摆出拼命的架势,两艘多桨船怂了,都赶紧转舵向两侧闪避。 “收桨,开炮!”相对行驶的双方片刻间就碰到一起,战船自它们让开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赵昺下令开炮。 战船相错的功夫,两舷弩炮同时怒射,沉闷的弓弦绷响声中,伴随着‘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爹呀妈呀’的混音,勇士号穿过了敌军两船的拦阻,重新起桨再次向前冲去。而这么近的距离,弩炮上放个馒头狗都能打中,两艘敌船不但被凿出了几个窟窿,站在船舷上的敌兵也趴下一片。他们虽然急着避让,但也只让开一道缝,一侧船桨也全部被勇士号生生挂断,反作用力之下桨手们被桨把打的骨断筋折,惨叫不已。而另一边的桨手收桨不及,两船的船头不可避免横了过来,又撞在一起。 紧随其后的走舸见前边的船加速要跑,肯定也要拼命追赶,可敌船钻过去了他们却被横过来多桨船挡住了。水面又不比陆地,一脚刹车也许能刹住,再说他们也没这装置,只能眼睁睁的撞上去。最惨的却是立功心切的头船恰好被友船横过的船头夹住,脆弱的走舸哪里经受的住这个,立刻断成两截沉了底儿,后边的船也难逃厄运,撞在舷板上后粉碎性骨折,都没救了。 “关闭炮门,做好射击准备!” “殿下,好险啊!”闯过拦截,殿下没事儿人似的,可把王猛吓的不轻。若是敌船在相撞的瞬间不躲不让,受伤的肯定是敌船,但他们也肯定被拦下,其它敌船趁机赶到正好打死狗。 “两军相逢勇者胜,看来他们胆子也不大!”赵昺笑道,他从俘虏那里得知刘深军中编入了大量的降军,战术素养肯定能得到很大的提高,但也不可避免的把那些坏毛病带进军中,生死关头怯战保命的老毛病就可能复发,否则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抵抗投降元军。 “殿下,既然如此,我们便冲出去吧!”王猛又建议道。 “王副将,你再三言退,是不是怕了?”赵昺扭脸问道。 “殿下,末将十九岁从军,也曾与敌恶战,身上受创十余处,从未曾怕过!”王猛看殿下眼神中带有怀疑和轻蔑之色,即便其不是殿下,可被个孩子蔑视也让他受不了,正色道。 “好,那你还敢不敢跟本王取那刘深的人头?”赵昺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再三要求突围的,不过是激他一下,见他中计又问道。 “殿下甘冒锋矢,末将又有何惧!但殿下千金之躯,不容有失,待护送殿下突围后,末将愿再入重围斩杀刘深!”王猛抱拳施礼道。 “嘿嘿,你们一心想把本王赶走,是想独吞功劳吗?本王万不会中计的。”赵昺嘿嘿一笑说道。 “殿下,你……” “众军听命,现援军已到,但我船深陷重围,还敢否与本王击杀刘深?”赵昺再问道。 “杀、杀、杀!”回答他的依然是这三个字……(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7章 狙杀 在刘深收缩防御准备反击的同时,应节严也调兵遣将重新部署。他清楚疍民义勇未经训练不擅正面攻击,但他们熟识水性,单船作战能力强,便将他们从攻击正面撤下来,专司截杀渗透进阵列的敌军小型战船,救护落水的帅府军兵。而担任正面攻击的任务则由配备弩炮的十艘大型战船担任,以锋矢阵切入敌阵,紧随其后的则是数量最多的中型战船,他们的任务是在大型战船打开通路后迅速穿插到敌阵中寻找殿下,并设法护送他脱阵。 与此同时,应节严派江璆率领后军所属百艘战船及摧锋军龙船分队从岛后绕过敌船队迅速与陈任翁会合,统一调度指挥两部担任辅攻,吸引住敌军使他们无法抽调兵力回援主帅。若殿下从南部突围则立即动员所有兵力接应,护送其离开战场,万不能让殿下有失。而要双方保持联络,救出殿下后迅速通报给对方,以便调整兵力再战,一定要重创刘深部,使其丧失登陆琼州的能力。 另外在经过文昌的时候,应节严已令赵孟锦先行返回琼州主持岛上的大局,调动中军向昌化机动以防敌军上岛;又令右军和前军皆进入战备,沿海各堡寨闭关加强海岸巡视,发现有敌军试图登陆立即展开反击;而左军同时也做好随时增援琼州的准备,先行派出部分兵力向琼州方向机动,开辟通路,修复桥梁,保证大军通行。 又命各州县取消休假,主官不得擅离,征调丁壮义勇上城协助驻军防守,严查出入城者,渔船、商船皆不得离港,有趁乱作奸犯科者、编造谣言者即刻予以严惩。各司衙门也要日夜有人值守,同时筹措银粮,安排营地和泊位,做好迎驾的准备,同时严密封锁殿下离开琼州的消息,有泄露消息者立斩不赦。 应节严此刻比谁都召集,殿下深陷敌阵之中生死不明,早一刻发起进攻殿下便少一分危险,也给其突围减轻一分压力。于是在准备完毕后,即刻展开阵型发起进攻。此次进攻为加快进攻节奏,他一改往日演练时常用火箭船先行轰击,待敌阵型散乱再发动进攻的战法。而是令战船在前,火箭船在后伴随攻击,利用其射程远的优势便行进边发射,为了防止出现误伤,他要其加大发射仰角,以便保证火箭能飞越船队上空,又能落入敌阵…… 那边江璆领军疾行绕过七洲岛与陈任翁会合,却意外的发现从弟江钲也在。兄弟相见自有许多话要讲,但战事紧急无暇叙旧,而两人也不必为谁指挥谁争执,一切权力自然归于老大,江璆也不客气毫不犹豫的接过指挥权指挥三军。 因为他们处于下风头,江璆与王爷的想法一致将攻击点仍然选择在敌军的前右翼,减少以风帆为动力的大型敌船的冲击力。考虑到江钲率领的殿前禁军苦战多日,又缺少补给导致战斗力下降;而陈任翁也已敌军激战多时,未曾来得及休整,便以他带来的后军担任主攻,陈任翁率摧锋军主力掩护两翼,殿前禁军为后应。 但江璆的安排却让陈任翁有异议,殿下陷于阵中虽然主要责任不在于他,可毕竟自己是摧锋军主将,丢了王爷他是罪责难逃。且殿下于他有救命之恩,又一力将他提拔为一军主将,信任照顾有加,而他也视殿下为忘年知己。人言士为知己者死,于公于私陈任翁都不能坐视,因而他要求以摧锋军龙船分队为突击主力,担任主攻,为众军打开通路。然后利用龙船防护力好,攻击力强,速度快的优势深入敌阵搜索救助殿下,掩护其突围。 江璆虽然听说过龙船,但他多数时间都在雷州,却没有见识过龙船的战斗力,起初有些犹豫。可当他得知殿下正是凭借着仅仅十一艘龙船作为主力便大败敌前锋军,取得击沉击伤敌大小战船百余艘,俘获四十余艘,干掉前军主将哈喇歹的小胜,不禁震惊。而殿下也正是凭此才敢于二次对敌大队发起攻击,他单船冲入敌阵击杀刘深,以便拖住第主力船队。 江璆见惯了殿下总是给人惊喜或惊吓,这也才知殿下深入敌阵是要干什么。担心之余细一想若不是自己的突然到来导致敌军收缩防御,已经趁乱突破敌军两道防线的殿下说不定真的已经成功,把刘深给斩于马下,不,拉到海中淹死了。气愤之余也暗自对自己宝贝学生的大胆和机敏佩服不已。 江钲则不同了,他是见惯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小皇帝,对殿下所为虽有耳闻,但以他的级别还不足以比普通人更多一些,乍听闻卫王的‘丰功伟绩’惊得嘴都合不拢,要知他与刘深大小打了不下十几场,可没有一次占得便宜。而在井澳大横琴之战,他们也是占据了地利,兵力更是刘深的三倍,付出极大的代价后才其击退,虽然大家都称大捷,可谁都知道怎么回事,称小胜都勉强。宣称大捷不过是让太后和陛下宽心,聚拢下散乱的军心,借以提高士气。 而帅府军口中的小胜,只是动用了一军三千余人,不足四十条战船,便将敌前锋军打得溃不成军,主将阵亡。可这个小王爷得知援军已经出发后却不罢休,还欲斩敌主帅,尽歼刘深所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卫王竟然亲自上阵率单船突击,先不说这个计划是否完美,江钲以为单其这份胆气就足以秒杀朝廷各军中的众将。 可江钲也深知一年前所为的帅府军是个什么模样,管中窥豹以眼前的摧锋军的战斗力来看,就足以和元军相提并论,而他们作为最为精锐的殿前禁军都要甘拜下风。再看兄长的态度,对其除了生气似乎并不惊讶,这使江钲也意识到卫王绝不像陛下是个台上的傀儡,帅府军能有今天的模样肯定有其莫大的关系,从眼前帅府军两军主将的神色看也知其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这也让他震惊之余更为好奇。 江璆略一思索觉得陈任翁所言有理,他们的目的是先要救出殿下。于是便调整了部署,仍以后军为攻击主力,摧锋军在开战之处隐于其后,待将要接敌后突然加速冲出,以求奇袭之效,在打开缺口后可单独行动入阵寻找殿下。陈任翁听了大喜,决定不再坐什么将船,他改勇敢号为自己的旗舰要深入一线指挥船队…… ………… 两边援军都心急火燎的排兵布阵准备救殿下于苦海,而当事人赵昺此刻虽然不大好过,甚至十分危险,但他自觉并非难以支撑。经过这一上午的战斗,他发现自己从前的认识有误。初时他以为对龙船威胁最大的楼船一般的大型战船,因为它们体量巨大,冲击力更胜一筹,如果龙船被他们夹击或撞击,即便结实也难以承受。另一方面,这些大型战船配备的武器更为完备,威力同样巨大,对龙船有很大的威胁。可在实战中,他意识到这些看似十分合理的理由却难以站住脚, 大型战船体大力沉不假,可那是以失去良好的机动性为代价的,要追上龙船进行撞击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近似于没有。而两艘大船要夹击龙船同样不容易,它们速度慢,调整方向困难,且需要较大的活动空间,所以夹击龙船这样危险的动作稍有失误便会导致他们自相残杀。而床弩这东西除了摧毁它,还可靠近敌船进入其射击俯角的下限便平安无事。拍竿这东西并也非遍布整个两舷,且难以移动,只要离它稍远些,或是躲入死角其就是摆设。 而赵昺以为对龙船威胁最大的便是同样拥有良好机动能力的中小型战船,它们单船虽然不足以将龙船击伤、击沉,甚至反会被其所伤。但它们可以通过缠斗使龙船机动性受限,压缩其活动范围,一旦被几艘,甚至十几艘船围住,便成了死龟,早晚被人将壳砸开,一把火给点了。 现在勇士号看着是深陷敌阵之中,但刘深集合各船重新布阵,也要防止收拢时被宋军偷袭,因此要留中下战船断后掩护,这就像陆地上两军对垒也要派出游骑护住阵前防止敌方趁乱袭扰,这样一来能够参与围捕赵昺的船只并不多。再有海上不比陆地,在风势和洋流的作用下,稳定是相对的,如果船只不抛锚,不下碇是很难保持阵型的,这样不免留下许多空子可钻,所以他还能游刃有余。 以赵昺不安分的性格,怎么肯闲着,东躲西藏之余还抓住时机撞沉、撞伤十多艘围捕他的敌船,被弩炮所伤的敌兵也没有细数,估计也有百八十的。可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留在这里的目的,迂回躲避之际依然设法向敌帅船靠近,最近的时候已不足二百步,但他准备出击时却都被敌船发现,只能无奈放弃继续躲避,另觅机会。 ‘轰、轰……’ “殿下,援军开始进攻了!”王猛看到北边火箭弹拖着火红的尾焰在空中划过,又急速的落下发出阵阵爆炸声,他兴奋地说道。 “嗯,怎么有些不对,听鼓声应该是后军发出的,他们怎么来了?”赵昺仔细听了听纳闷地道,自己正是为了不让应节严牵扯进来才没有通知他,而是令刘洙率军来援。但现在来的却是后军,表明应节严和江璆都到了。 “殿下,末将听着也是,那我们帅府水军岂不尽数赶到,那刘深真是在劫难逃了!”虽然擂鼓而进,鸣金而退是通用的联络信号,但是在实战中还是有差别的,以便能识别各军位置和所请。王猛听了也确认殿下所言不虚。 “不错,既然如此咱们就来个四面包围,中心开花!”赵昺点点头道,反正事已如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干掉刘深,只要帅船被夺,敌军在四面包围的情况下必然大乱,尤其是那些刚刚归降的宋军定然心里惶恐,难生死战之心。 “殿下,快跑!”正当赵昺准备再次展开狙杀行动时,观通手发现又有几艘敌船从四面围了上来,急忙示警道。 “左转舵,三分,加速!”赵昺抬眼一看,一艘帆桨为动力的艨艟战船冲了过来,这种船也配有冲角跟它对撞自己丁点便宜也沾不上,于是他下令转舵躲到另一艘敌船的左舷与其并行,让艨艟扑了个空。而他们这艘龙船像条泥鳅似的在阵中穿来躲去,抽冷子还给一下子,因此早已臭名昭著,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与他并行的敌船发现其躲到这里一顿弓箭,石头是少不了伺候着的。 “全速!” ‘咚’ “好险!”随着一声巨响,船头猛地跳起,又栽了下来,赵昺被颠起老高,但他并不以为意,反而大呼好险。刚刚经过一艘大船时,靠的近了点,敌船放下了拍竿,吓得他急忙加速,堪堪躲过巨石的袭击,溅起的浪花将船推起老高,这别说砸上,挨上个边都够一呛。 眼前自己的援军已经发起攻击,敌人的战船不断向前迎战,可他们除了经过时向他抛撒一阵‘愤怒’外并不再死追着打。而随着敌船的大规模调度,给他留下的活动空间逐渐加大。赵昺见状抓住机会再次试图靠近刘深的帅船。 “艏炮瞄准前方敌船顶层甲板,连续发射!”赵昺指挥着勇士号左转右绕,从一艘敌船的阴影出冒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敌帅船就在自己二百步以外。他惊喜的拿起望远镜上下观瞧,豁然看到顶层甲板上指挥旗来回摆动,而旗手身前有一伙人正指手画脚,中间围着的一人金盔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断定那八成就是刘深,急令开炮射击,预将其狙杀……(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8章 登船 刘深原以为只是小股的民船义勇前来助战,但很快发现来的一方是刚刚还被自己追的落荒而逃的余孽船队;另一方乃是打着帅府军旗号的正规军。对于余孽的军队他倒是并不放在心上,这些人是手下常败之将,又处于下风头对自己的威胁有限。可这帅府军让他大为头疼,其初时只一支小船队便将自己的前军消灭,现在大队赶到,又占据上风头,对自己的威胁甚大。因此将主力放在了后军方向。 战斗一开始,果然帅府军攻势猛烈,尤其是那漫天飞舞的流星炮让人心悸,而刘深发现他们战船上配置的‘床弩’威力更大,发射的二十斤石弹能将战船打得对穿,还未正式接战被给己方造成了很大的伤亡。而本被轻视的余孽们在得到帅府军增援后,攻势也变得凌冽起来,他们聪明的选择从侧翼展开攻击,使得右翼压力很大,而一旦他们会合便会在右翼上撕下一大块肉。 过去都自己围着别人打,现在却变成自己被别人围着打,让刘深有些窝火。在舱中又如何做的住,于是在甲板亲自瞭敌,调度全军。他派出中小型战船不断前出骚扰攻击的敌船,并试图登船与其打接舷战,以发挥自己擅于近战的优势。同样,作为支柱的大型战船,他要求他们一定要稳住阵脚,不得擅自后撤,只要顶住这一阵便趁其接近时跳帮夺船。 以刘深过去的经验只要他们的士兵登船成功,宋军便往往立刻竖起降旗,根本不敢对攻。但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老经验不灵了,对方不仅与登船的己方军将拼死作战,且他们还会主动接舷跳帮到自己的战船上展开对攻,这种情况在焦山之战后已经极为罕见。形势的逆转让他十分困惑,想不通一支地方军为何会有比他们朝廷还强大的战力,高昂的士气。 “大将军,当心……”正当刘深不得其解的时候,身边的亲兵大喊一声扑了上来,而他在扭头的瞬间又看到了那艘打着帅旗阴魂不散的龙头怪船,这使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可不等刘深细想,便见两条带着风声的‘双头流行锤’飞速盘旋而至,将身边的书办、参议扫到一片,余劲未消的又缠绕在身前亲兵的脖子上,将脑袋生生的扯了下来,自己的后脑上也挨了重重一击,只觉眼前一黑便重重地栽倒在甲板上…… “打中了吗?” “打中了吗?”为了摆脱追击,艏炮填装链弹以毁坏敌船桅帆,赵昺发现机会便令开炮,炮手来不及更换便将链弹发射出去,结果扫荡一大片,甲板上的人都趴下了,紧接着弩炮又连续发射,只打的甲板上木屑翻飞,更看不清了。混乱之中赵昺拿着望远镜都没看清刘深是否被命中,而王猛同样也没看明白,两人齐声相互询问道。 “呵呵,他娘的,管他死没死,冲上去看看!”赵昺令艏炮继续射击,一面驱船向前。但他们炮击帅船立刻惊动了周围的敌船,纷纷上前阻击,他们只能再次暂时放弃,又玩儿起了藏猫猫,可这次他们是动了众怒,谁也不肯放弃,他们只能边打边设法靠近。 “跟着本王喊,刘深毙命,降者不杀!”今天赵昺已经率军连战两场,勇士号也跟着他遭罪,尤其桨橹手们不停的摇橹划桨,这可是重体力活儿,即便几次更替,但也难以恢复。现在虽然他们仍在勉力维持,可他也知已到强弩之末,难以为继,而龙船一旦丧失机动性就危险了。这时己方援军攻势一阵紧似一阵,连绵不断,北边终于突进敌阵,向纵深发展,惹得一阵大乱,他眼珠一转喊道。 “刘深毙命,降者不杀!” “刘深毙命,降者不杀!” “刘深毙命,降者不杀!”…… 勇士号边跑边喊,别处不知道,反正帅船周围长耳朵的都听到了。这时他们才发现帅船上已是一片混乱,上面的士兵神色慌张的往来奔跑,不知道在忙啥,站在甲板的上的大将军赫然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片死尸。而前边似乎也顶不住了,不断在向后撤,前右翼那边也不乐观,不断发信号请派援兵,却没有得到丝毫回音。种种迹象似乎正验证了敌船上所喊的内容属实,他们一时也犹豫起来,尤其是那些刚刚归顺的原禁军,琢磨着是不是再次反正。 “敌人援军又到,赶紧撤啊……”正在此时又有从前边退下来的战船慌张向左翼疾驶,上面的军兵还不住的向所遇的友船打招呼。一时间阵中陷入混乱,大家都向还没有出现敌军的左翼靠拢。而帅船体型庞大,转向都困难,却被落在后边。 “刘深还没死!?快靠上去,与其并行,弩炮全力射击,扫荡船上之敌!”赵昺起初还很纳闷,他让人喊是为了扰乱敌人军心,现在咋还有人帮着制造混乱呢?但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刘洙率军也赶到了。而这时敌帅船上响起收兵的鸣金声,又有将旗摆动,显然又恢复了指挥,试图聚拢逃散的战船。他惊愕间再次下令向敌帅船冲击。 经过一番努力,勇士号终于靠近了敌帅船,两边舷炮都开始发射,左舷攻击向他们接近的敌船,右舷炮则照顾帅船。在炮手们的全力射击下,敌船上的风帆被扯烂,弩舱被击毁,操作抛石机和拍竿的敌兵被杀散。躲在由木板构建的女墙后的敌兵也难以逃过穿透力极强的弩箭,一侧的飞庐皆被打烂,活着的敌兵纷纷向另一侧躲避。 “倪亮、王猛,准备登船,斩将夺旗!”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而以现在桨橹手的体力再难组织一场成功的冲撞,赵昺下令出动战兵夺取敌船。 “谨遵帅令!”倪亮和王猛施礼道,他们即刻率领由自己的侍卫和船上战兵组成的一队人马下到炮舱,准备过船接战。 “右转舵,二分!” “弩窗开启,弓弩手就位,掩护跳帮战兵!” “弩炮退出战位,炮门全开!” “收桨,抛缆!”赵昺接连下达命令。 由于龙船是封闭的,上下船只有后舱门和桨舱侧舷门,但位置低,难以过船。而炮门全开的话可以容人出入,位置基本以大型战船的船舷平高,正好可以进行跳帮作战。现在两船靠近后只要通过绳索连接两船就能靠在一起,保持相对的稳定方便战兵过船。而炮手们则拿起兵器一旁戒备,以防敌人借机冲上来。 ‘砰!’一声闷响,船身一震,两船外舷靠在了一起。 “杀啊!”倪亮高喊一声,抽刀在手纵身一跃跳上了敌船,砍翻两个前来阻挡的敌兵,顶舱上的弓弩手也开弓放箭,射杀试图靠近的敌兵,掩护战兵跳帮。 “报殿下,战兵过船完毕!”炮长报告道。 “断缆,分离,弩炮就位!”这个时候两船绑在一起已经没有意义,反而容易遭到敌兵的反击,也无法为战兵提供掩护,在战兵全部过船后,赵昺立刻下令脱开。帆缆手马上以利斧砍断缆绳,篙手以长篙抵住敌船齐声发力,两船渐渐分离。 “起桨,左转舵三分,稳舵,弩炮压制反击的敌军!”赵昺又是一串口令发出,声音却有些嘶哑。 赵昺清楚如此规模的战船可搭载千人,至少要配备六十名水手,作为帅船除亲随和幕僚、杂役外,护卫也不会少于四百人。而勇士号搭载的战兵标配是四十人,得到加强后也只有五十人;自己带上船的侍卫和随从也不过五十人,可也需要人留守,因而登上敌船的满打满算也不足九十人,而剩下的人也需拿起弓弩担负起掩护任务。 先前虽然以弩炮对敌船进行了破坏性射击,对人员造成一定的伤亡,但赵昺估计敌船上仍有战斗力的敌军仍不下四百人。因而登船的倪亮等人还是要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当然这些人都是精通技击的好手,尤其是自己的侍卫们,皆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不过刘深的护卫定也是其军中的百战精锐,这一仗胜负如何他心中也就没底儿了,所以脱离后他没有远离,而是继续以弩炮射杀可以见到的每个敌兵,以减轻战兵们的压力。 “右舷五、六、七号弩炮摧毁连接敌船甲板通往庐楼的舷梯,连发弩压制庐楼上的敌兵!”赵昺转到弩窗处观察敌情,敌船上布置在一层甲板上的敌兵最多,见有人登船急忙想二层庐楼上冲;而庐楼上的敌兵多是长枪手专门对付登船的敌兵,可倪亮他们不仅人数少,兵器也多是长刀与他们硬拼并不占优。他发现被阻于庐楼一侧的战兵陷入苦战后,立刻下令火力支援。 “殿下,船上箭矢所剩不多了!”炮长侯宝禀告道。 “殿下,敌有数艘小型战船向我驶来,是否反击?”水手长蒋春也禀告道。 “左舷炮退回舱内,关闭炮门,所余箭矢和石弹全部交由右舷炮使用。”赵昺想了想道,现在已是关键时刻,他不能功亏一篑,“蒋春,你立刻组织船上所有能战斗的人员,防敌登船。” “殿下,我们先护送你突围吧?”正副船长都不在,按照规则由水手长接替指挥权,殿下显然是要全力支援登船的战兵,不惜放弃抵抗对己船的攻击。 “不准!”赵昺冷冷地说道。 “唉,末将遵命!”蒋春也很无奈,只能领命,但是他还是命人准备后小船,一旦战况紧急便以小船送走殿下。 说话间,敌军数艘救援帅船的战船赶到,但接受了从前的教训,并不敢贸然接近,只是远远的噼里啪啦的放箭,砸石头。可折腾了一阵除了砸下些漆皮木屑,插上些箭矢并无法对其造成实质的损害,却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 “他们攻上飞庐了!”而这功夫弩炮成功的将几处向上的舷梯尽数摧毁,连发弩炮也将敌长枪兵压的抬不起头,倪亮趁机放倒了正在接战的敌兵,带人攻上了飞庐。这里曾经布置着床弩,以方便居高临下的放箭,可这里已经被弩炮血洗过了,剩下的残兵见有人登船,直接就蹦海里去了。 “加大射角,封锁爵室舱门!”在往上便是主帅起居和工作所在,也将是抵抗最为顽强的地方,有军将指挥着护卫向外冲企图阻拦沿梯而上的宋军。他眼看着仰攻的倪亮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持刀奋力向上,可舷梯狭窄陡直,尽管其英勇连接砍翻了几个敌兵,但很快便有人填补空缺,一时僵持在那里,赵昺命以弩炮封堵舱门断绝他们的援兵,护送他继续向上冲击。 ‘嘭、嘭……’围攻勇士号的敌船见人家钻到窝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胆子大了起来,纷纷靠了上来想要登船,却迎头被桨手们以长橹的痛击,打得他们头破血流纷纷坠海,恼怒之下驱船撞击。 “快点斩落帅旗!”在敌船的撞击下,勇士号剧烈的摆动着,赵昺依然不为所动,眼睛盯着上攻的战兵们。他们现在分成两组,一组跟随倪亮继续向上,一组断后阻击追击的敌军,而在敌众我寡的状态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眼看着着自己的兵丁一个个倒下,他心如刀割一般。 但赵昺知道这不是心软的时候,在这个时代帅旗不仅仅是指挥的工具,也是主帅的标志,更是一军的灵魂和士气所在,才有夺旗夺志之说。而帅旗一倒则表明中军被攻破,主帅阵亡,各部随之因失去指挥陷入混乱,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军纪涣散或是部将控制力稍弱,便会引起全军溃散。现在他已经能看到后军的将旗,表明元军外层防御彻底被攻破,其正是恐慌的时候,此刻能夺旗斩帅,那敌军只怕顷刻崩阵。 “倪将军上去了,砍倒了旗杆!” “他怎么还这么笨,至于费那么大劲儿吗!”看着轰然倒下的旗杆,飘落的刘深帅旗,赵昺笑骂道,可突然觉的两腿发软,身上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69章 喜忧参半 元军帅旗飘落,战场上那一刻仿佛被冻结,双方所有的人目光都聚焦在缓缓下落的刘字帅旗,可大家心情各自不同,有人悲、有人喜、有人沮丧、有人兴奋。而赵昺只有懊恼,刘深居然跑了…… 当时刘深被链弹敲中了脑壳,只是链弹已经砸倒了一片,劲道儿已然大减,即使这样也幸亏其头盔质量过硬才没把他脑袋砸成烂西瓜,但也把刘深砸成了重度脑震荡,当下便昏迷不醒。其几个随从冒着弩炮的的射击拼死把他抢了下去,而刘深现在除了有口气跟死人没啥区别。可这时宋军摧毁了船帆,这么大的船没帆根本动走不了。 这时宋军开始靠上船舷准备登船,刘深的几个亲信一商量咱们还是护着大将军跑吧!于是他们从那一面下到小船,转到左翼的另一艘船上,而赵昺他们的视线被船身遮挡,对于船上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等倪亮率众杀退敌军夺了帅旗,又返回来找刘深时才知道那小子早跑了,可这时候想追都来不及了。 可刘深还活着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啊,敌军见帅旗被夺,帅船被占,接下来的事情就如赵昺所料。有战船立刻升起白旗,放下风帆,投降了。有一就有二,既然有人带头大家也就都别不好意思了,纷纷竖起降旗。当然也有硬气的,掉头就跑。而这时他们南北两面都受到攻击,西边是七洲岛,再往西边就到琼州了,只有东北还没有发现宋军,于是想跑都向左翼涌去。 两路对进的宋军都忙于知道殿下的下落,都趁乱向中心杀,虽然截住了一部分元军,但仍有百余艘敌船逃出了合围,向东北方向逃去。但他们也寻到了勇士号,只见那艘曾为琼州军民熟知的龙船上,舷板上面布满了箭矢,铁背甲被砸的坑坑洼洼,由于多次冲撞那栩栩如生的龙首也已摇摇欲坠,可千疮百孔的帅旗依然飘扬。 “传我帅令,刘深尚未伏诛,速遣船追击。告知白沙水军向东北方向截击,以求全歼刘深所部!”敌帅旗一倒,围攻他们的敌船也顷刻散去,他见胜局已定,可仍不甘心,挣扎起身下令道。 “是,殿下,还是歇息一下吧!”蒋春见殿下靠在小黄门身上,脸色煞白,显然是累坏了,先前全凭一口气撑着,但即便如此仍关注着战局,鼻子一酸,眼睛湿了。 “本王没事儿,那艘船得给我留着,千万别给弄沉了,修修给本王当座船!”赵昺见场面有些沉闷,挤出点小说道。 “是啊,殿下。咱们这艘船也得好好修修,这次可造的不轻。”炮长侯宝也笑道。 “咱们伤亡如何?”赵昺又问道。 “殿下,只有两人被流矢所伤,不过大家都累坏了,尤其是那些桨橹手,拿鞭子抽都会起来了。炮手们胳膊也都抬不起来啦,这几天只怕吃饭都要人喂了。只是不知道过船的战兵伤亡如何?”蒋春本想开个玩笑,可想想那些战兵们可都是要直接面对刀枪,又是以少击众,伤亡肯定是少不了的,说着说着不禁黯然。 “殿下,属下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倪亮回来了。 “怎么样,伤到没有?”赵昺挣扎起身,看他们身上满是血迹,拉着倪亮上下打量着问道,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简直让众人妒忌。 “殿下,我没事。那些鞑子不禁打,都被弩炮吓破了胆,帅旗一倒他们便都跳海跑了,我们只伤了七、八个兄弟。”倪亮笑着配合殿下抬胳膊撩腿的查看道。 “赶紧把伤者送下来,抓紧医治,其他人抓紧休息!”赵昺上上下下全检查了个遍,确认只有几处擦伤,才又吩咐道。 “殿下,统制来了。”他刚罢手,这时便有水手通报道。 “让他过船来吧,本王走不动了。”赵昺抬头向外看看,龙船都已聚拢过来,将勇士号护住,在他看来不是怕残敌偷袭,倒是像怕他跑喽! “拜见殿下,属下失职,让殿下受惊了!”陈任翁一进舱便单膝跪地请罪道。 “本王没受惊,受惊的怕是你吧?”赵昺虚扶下又道,“不是命你们去追刘深,怎么没有去?” “殿下,抚帅已命江翊善率军前去追赶,刘都统也受命转向东北截杀残敌。”陈任翁起身禀告道。 “哦,如此最好,你集合摧锋军各部,将伤亡者转送辎重船上救治,统计战果以便论功行赏。”赵昺点点头道。 “是,属下遵命!”陈任翁再施礼道,“抚帅接引的小船已到,请殿下过船商议迎驾之事!” “也好!”赵昺点点头道。下边的事情才是最为棘手的事情,一个不好弄得大家都不愉快,自己费力还不讨好,下边如何运作确需好好商议一下。而他更担心的是弄不好还得挨顿训斥,以后必会被‘严管’,再想如今日这般亲自上阵的好事怕只有此一回了…… 一天恶战,赵昺几乎耗尽了心神,走路都打晃,只能由人背着上了接引的摆渡船。摧锋军中军看着殿下懒散的趴在侍卫的背上无力的向他们挥挥手,却没有感到一丝好笑,而有的只是深深的敬佩。想想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指挥了这么一场大战,并亲临锋矢不顾生死的与敌船冲撞,其勇气和智慧都让这群军中汉子深为折服,愿意为他风里来,火里去。 渡船上的赵昺看着波涛涌动的大海心潮难平,喜忧参半。自己苦心经营年余终于有了回报,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而帅府军也正需要这样一场胜利奠定自己在朝廷中的位置,此后恐怕再也无人敢轻视自己,称他们是乌合之众。但这一仗同时也拉开了一直遮掩在自己身前的帷帐,此后他不仅要面对明面上强大的敌手,与他们生死搏杀。还要应对暗潮汹涌的朝堂,那里也是自己必须面对的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阴谋、诡计无处不在,自己又如何才能胜出,保住自己的小命……(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0章 跑了也好 赵昺上了应节严的帅船,师徒二人相互见了礼。虽说他们所为都是为了对方,但最终闹成这样都不免有些尴尬,而事出仓促他们都没有详细的计划又需详谈,可如此不疼不痒的状态又怎么说话。 “先生,有吃的吗?”沉默片刻,赵昺摸摸肚子笑着问道,自己总归来说是弟子,‘大度’一点又何妨,他打破尴尬道。 “快给殿下备饭,上茶。”应节严看看殿下一副撒娇卖萌的样子,也笑笑吩咐道,而心中芥蒂也顿消。 “先生,刘深的帅船可比你的好多了,即宽敞又漂亮,待送回去整修后便给先生用。”应节严平日所用的座船是艘不过千石的战船,自然供其使用的空间不大,赵昺打量一番说道。 “哼,那曾是亡国之相贾似道的座船,老夫可没福消受,还是留给他人吧!”应节严冷哼一声道,并不领情。 “这其中还有如此典故?本王却是不知,可穿又有何辜,咱们帅府中若先生不用,何人又敢用啊!”赵昺探着身子道。 “当然是留给殿下用,据老夫所知,当年修造此船时动用了上千工匠历时一年才完工,用料极为讲究,龙骨和舷板皆选用的交趾所产上好檀木和樟木、铁力木,里边装饰更是不吝钱财,耗资达四五十万贯。若是老夫用了岂不惹人口舌,咱们这里也只有殿下才配的起,也安全的多,省的老夫为你再担心。”应节严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先生若是真不要,那本王可就不客气了。”赵昺打着哈哈道。心中却是暗自庆幸,檀木和樟木都是硬木,一般的船也只有舵板、桅座等重要部位才会舍得用这些好东西。而龙船的冲角是以铁力木包上铜铁外皮制成的,当时幸亏他考虑到桨橹手体力不支难以进行有效冲撞才没有碰上去,否则就是鸡蛋碰石头,沉的说不定是谁呢! “殿下就不要虚情假意了,想用便用就是。这船乃是殿下缴获的战利品,即便是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来的。”应节严见殿下目光闪烁,知道他舍不得,而他知道殿下看上的东西肯定是有用的,他要这艘船不定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嘻嘻,那本王就不客气了。”赵昺拱拱手道,脸都没红就应下了。其实在看到这艘船时赵昺就极为震惊,他怀疑这就是传说中的四桅万石帆船,按照现在的算法相当于排水量达到一千五百吨。而这种船过去只限于史籍之中,一直没有考古实物出现,所以后世普遍认为万石船出现在元明的时候。听了应节严的介绍他更加感兴趣,这艘船的底子好,坚固牢靠,载重量大,可搭载的物资、人员就多,自持力更长。如果加以改造安装上各式武器,可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一艘船能顶十艘船用,那可是逃命必备之利器…… 赵昺一番插科打诨使得师徒间那点儿隔膜顿消,本想详议下接驾的事情,可不断有人上船前来请示汇报,弄得赵昺反而插不上话。正好有饭菜送上,他便索性先吃饱再说,而他也庆幸老头儿及时赶到,否则只善后这一摊子事儿就让他手忙脚乱,头疼不已。 而这会儿赵昺还做梦一般,此战仓促之间发起。其中虽冒有很大的风险,但仿佛天照应一般的顺利。先是自己无意间判明情况,急率摧锋军前出七洲洋救驾。一番苦战大败敌前军,还干掉了哈喇歹。接着是自己拦截追击朝廷的元朝大军,这仗打的更为凶险,自己虽然趁乱突入敌中军接近刘深的帅船,可若是莽撞的撞上去,弄不好就是同归于尽。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赵昺决心已下之际,应节严和江钲意外的率军先后赶到,逼的刘深重新调整阵型,使他的计划落空,也使自己逃过一劫。而一番大战之下,刘整被他重创使得元军崩溃,再胜一阵。可这时刘洙那玩意儿又恰好赶到了,又截断了残敌的退路。这仗打的就像谋划多时一般,一波接着一波,配合默契不断的发起攻击。 听着各部的汇报,赵昺暗自计算,只此一战便击毁元军大小战船二百余艘,俘获和收降近二百艘,加上首战的战绩击毁敌船达三百五十艘上下,俘获二百余,歼敌俘虏元军四万余人。而随刘深逃走的仅有百余艘战船,只要刘洙和江璆不出大的纰漏,其这次即便不死,所部也必然被打残了,想要恢复元气还得一段时日。 由于斩获颇多,只俘虏的元军就要二万多人,若不及时处理他们再次闹起来便不好收拾了。于是应节严一边派人登船收缴兵器,一边将降兵分批押送回岛。而这么多人放在琼州也不安全,只能先行关押,待甄别后再行安置。现成的地方只有摧锋军驻地,那里是孤岛想跑都跑不掉,且生活设施基本可以满足所需,便由陈任翁率摧锋军押送俘虏先行回营。 朝廷那边应节严派人与江钲先行会合朝廷船队报捷,并先凑了些粮食让他们一并带去,先解燃眉之急。告诉他稍后待战事结束,再陪同殿下一同前往御前迎接御驾回琼。而琼州那边也要派人布置,做好准备,一下来了二十万人,只吃喝拉撒对于琼州来说就是一项大工程。其余的杂事同样不少,要安排人打扫战场,救治伤患,打捞落水的敌军,搜索逃散的敌船防止其趁乱登岛。 事无巨细都需应节严做主,等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晚霞满天,赵昺吃饱了就歪在软榻上睡着了。这时又有人前来禀报,刘洙率白沙水军截住了刘深残部,一场激战后敌军只有十余艘船向广州方向逃脱,他们追了三十里后,担心敌军有接应无奈回撤,经初步清点没有发现刘深,其可能已经逃脱。现在他们正与大军前来会合。 “唉,还是让他跑了!”赵昺听了翻身坐起,拍案懊恼地说道。 “跑了也好。”应节严摆摆手,让舱里的闲杂人等出去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1章 怕 赵昺听了应节严的话愣了一下,他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谁不知刘深对于宋廷可谓是血海深仇,上上下下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而其一句‘跑了也好’怎么不能让人惊愕。不过咂摸咂摸其中滋味,这话却是另有深意。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虽有偏勃,但偏偏无数史实又证明了此言的正确性。赵昺清楚自己这一战大败刘深,解了朝廷之围,按理说应该予以封赏,大肆褒奖。但偏偏他的身份也是皇子,此战名扬天下的同时,实力也显露无遗。而老赵家根儿上便有‘床塌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的传统,让有些人心生歧念也非意外。 而宋自立国以来除太宗曾为王时曾掌握大权外,再无亲王手握兵权。狗都知道护着自己的饭碗,别说在阴谋中长大的皇子们了,某位皇子一旦登基,其兄弟子侄便都成为锦衣玉食,富贵一生的圈养之物,说白了就是怕他们篡权。现在赵昺掌握着足以与朝廷抗衡的武力,虽说是特殊时期,但也不会容忍一个皇子拥有这么大的权力,必定会设法削弱,甚至…… “呵呵,先生的心意本王领了。”赵昺笑着说道。他想通了应节严的话中之意,老头儿的意思是只要刘深活着,朝廷就会担心其卷土重来,而他们又打不过。当下只能仰仗自己帮他们拒敌,那么朝廷暂时就不会把自己如何,因此老头儿才会说跑了的好,可他却怀疑弄不好刘深就是他教唆江璆暗中给放走的。 “殿下吉人天相,自有上天护佑,老夫可不敢自领。”应节严怎会听不出殿下话中含义,连连摆手道。 “先生,当下我们当如何?”赵昺不想再和老头儿打机锋,且他今天很累,开门见山地问道。 “迎驾!殿下打这一仗不正是为此吗?”应节严喝口茶说道。 “如何迎?”赵昺又问道。 “待大军回还,我们一起前往迎奉。琼州那边也已备好行宫、粮草,选好宿营泊船之地!”应节严捋捋胡子回答道。 “太后和陛下会不会移驾琼州呢?”赵昺摸摸下巴道。 “老夫不知,但一切皆以齐备,是否肯来,却非老夫所能左右的。那殿下又以为呢?”应节严轻笑着道。 “只怕他们被吓着了,多半不肯。”赵昺苦笑着道。本来自己胜了刘深就让朝廷中有的人担心不已,老头儿又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去迎驾。再有琼州穷得叮当响世人皆知,可他们能在仓促之间便准备好一切,连行宫都是现成的,想不让人往歪里想都难。如此谁还敢自入‘虎口’啊! “哈哈……那殿下以为我们还去不去呢?”应节严大笑着道。 “不去是本王不忠不孝,所以必须得去!”赵昺知道自己无论是为臣,还是为子都要跑这一趟。可看着老头儿笑的开心,他也很无奈。暗骂既然奸计得逞,又何必表现的如此‘无耻’…… ………… “你是说帅府军击退了刘深所部?”朝廷船队一气逃出了五十里才落帆暂歇,但依然停在海中没有靠岸,他们也在等待消息,江钲一回来便被召上御船问事。 “禀陈相,是大败刘深所部,在末将回返前其带着百余艘船败走,帅府军正拦截追击!”江钲听了纠正道。 “那帅府军定是在你部的支援下大败敌军喽!”陈宜中想当然的以为,又洋洋自得地道,“吾就说江司马英勇善战,定能助朝廷脱险。” “陈相,末将汗颜,此次确非我之功。”江钲连忙摆手道,“我率军赶到时,殿下已经领军尽歼敌前锋军,击沉敌前锋大将哈喇歹座船,其亦溺死海中,帅府军正迎战刘深大队。稍后广南抚帅应大人领援军赶到,末将便只担任辅攻,并未出多少力,更不敢居功!” “你言是卫王殿下亲自领兵打败刘深前锋,杀死哈喇歹。”刘黻插嘴问道。 “回刘大人,正是。”江钲施礼答道,“殿下闻知朝廷船队向七洲洋而来后,便先领一军连夜赶到七洲岛设伏截住了敌军,救下我们。” “江司马,你所说卫王殿下所领一部可是在我们经过七洲岛时突然杀出解围的那支船队?”张世杰皱皱眉问道。 “回张副使,正是。”江钲像个犯人似的被几个大佬轮番问话,可又不能不答。 “江司马是不是看错了,吾所见那支船队不过五十艘,而哈喇歹所部却有大小战船二百余艘,卫王如何能战胜。”张世杰冷下脸说道。 “末将不敢。殿下所领摧锋军有兵三千,战船不足四十艘,而攻入敌阵的只有殿下所领的十一艘战船。哈喇歹所乘战船亦是殿下指挥的座船撞沉的。末将赶到时,殿下正领军与刘深大队周旋,且突破重围深入敌阵,欲斩杀刘深。可惜只是将其重伤,被他跑了,未能尽全功。”江钲言道。 “谎报军情,可要军法从事的。”江万载瞪着儿子沉声说道,他对儿子所言也是半信半疑,殿下聪颖他是知道,但以区区几十艘战船便能击败刘深前军也太匪夷所思了。 “父帅,儿子不敢,所言若有一句是假,甘当军法!”江钲向两人施礼答道,但言语中对他们怀疑自己所言已有不忿。 “江司马,我再问你,此后帅府军又有多少援兵赶到,共有多少战船?”陈宜中想了想又问道。 “回陈相,帅府军此战有殿下亲领的摧锋军,应抚帅率领的后军及帅府军白沙水军和澄迈水军,共有兵员二万余,战船四百余艘。”江钲算了下答道。 “他们只动用了这些兵力吗?”陈宜中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哦,据摧锋军统制陈任翁所言,帅府军中军派出部分兵力赶往文昌布防,右军、后军沿琼州岛东岸布防,还动员左军向琼州机动以防敌登陆,另外临高水军也尽数出动巡视海峡,其它的末将不知了,应该还有丁壮义勇助战,疍民就出动了近百艘船只参与围攻刘深大军。”江钲想了想答道。 “帅府军兵力竟然如此雄壮,若是……”陈宜中听了脸色大变欲言又止道……(。) 正文 第272章 各有主意 陈宜中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从表面上看帅府军强大对朝廷,对国家都是件好事,可以帮助朝廷渡过暂时的难关,并使他们获得立足之地。但对于陛下,臣强主弱却未必是好事,尤其是他与皇帝具有相同的血脉。卫王若是生出不臣之心,又手握足以与朝廷对抗的实力,而琼州其又整治的铁桶一般,弑君夺位的事情就可能发生。 “吾以为当前鞑子势大,我们接连失地,随驾军民也苦战多时伤亡甚重,行朝海上并非长久之计,可暂居琼州休整待机,再图后世。”众人沉默片刻,刘黻首先说道。 “刘大人的意思是要行朝移驻琼州?”陈宜中看向刘黻问道,他与刘黻曾同在国子监学习,那时两人交好,但入仕后两人因为理念不同渐行渐远,他身边可以谈心的朋友也几乎没有了。拥立新帝后两人又同殿为臣,可并不算和睦,而陈宜中对刘黻这个旧友却十分忍让,心底还当其是朋友。现在这关键时刻明显其再跟自己唱反调,他皱皱眉问道,希望其能理解自己。 “陈相,除琼州外可还有可立足之地吗?”刘黻未答反问道。他怎能不了解陈宜中的心思,如果行朝移驻琼州,则相当于寄予卫王篱下,钱粮军队都要仰仗琼州地方供应。不论卫王是否有谋立之心,其权力都必将大为缩水,难免要看卫王的脸色,这是陈宜中无法容忍的。 “这……可暂移圣驾于占城,筹款借兵再图复兴。张副使以为如何呢?”陈宜中想想沿海地区已无安全之地,他老调重弹道,又试图获得张世杰的支持。 “此时移驾琼州确实不妥,那里荒贫难以供养朝廷数十万军民。如今雷、化、高三州尚在,便于筹措钱粮,且雷州进可攻,退可前往占城,我以为前往雷州为上。”张世杰想想说道,他在甲子因粮食的事情曾与卫王起过争执,而小孩儿最为记仇,到了琼州难免受其的气。再有人家以一州之军力大败刘深,自己却连战连败被追的走投无路,实在没脸面对还是避开的好。 “吾也以为移驾雷州较为妥当,刘深大败必会引得鞑子报复,琼州也非久留之地!”陆秀夫也言道。他与卫王只有数面之缘,别说深交,即便一次长谈都没有。想其在甲子时尚是一文不名,可有可无的皇子,但只离开朝廷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建立起如此大的局面,他不相信是卫王之功,而是其府中有能人指点,即使殿下无谋立之心,可其府中难免有人行篡立之谋。现朝廷正是虚弱之时,若贸然进入琼州难免再上演黄袍加身的故事,因此暂且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殿帅,你意如何?”刘黻见众人虽不支持行朝移驻琼州,但也不支持前往占城避难,因而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问江万载道。大家都知道其深受太后信赖,有事多会问他,可以说江万载的态度举足轻重,目光也随之转向他。 “事关重大,吾以为还需奏请陛下和太后再行定夺,我们不能擅自做主。”江万载沉吟片刻道。 江万载以为现在朝廷中最了解琼州和卫王的就是他了,对于此战的结果说起来也很吃惊,更没想到一切都出自殿下的谋划,但他相信殿下迎驾是出自真心。因为此战刘深针对的是朝廷而非琼州,若是其有自立之心完全可以视而不见,任由朝廷被刘深所灭岂不简单,即便不成也可保存实力,更不需亲临锋矢冒死一战。因此江万载以为已可以排除殿下出走琼州是为了自立,现在让他担心的却是琼州诸将,即便对应节严和江璆的态度都有些拿不准。 他知道应节严之所以早早致仕还乡正是因为不满朝廷中奸佞横行,难以施展胸中抱负,在甲子时自己也曾劝说其重新出仕,但他都拒绝了,可见过卫王几次后却甘心入府为幕,其正是因为看中了殿下的潜力和一展报国之志;而江璆让江万载更为担心,其在雷州之事就是因为情义二字险些惹出杀身之祸,其对家仇更是念念不忘。朝廷这种状况复仇以极为渺茫,也只有殿下才有可能助他复仇,一展拳脚。 现今琼州在殿下的治理下欣欣向荣,政通人和,兵强马壮,众将一心,出现少有的清平之相,这些可以说皆是出自殿下之赐。可朝廷上岛则可能会毁了他们苦心经营的一切,且处处受制于人。而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在这国难之际,卫王更为适合做一国之主,即便朝中也不乏有此想法的人。一旦双方矛盾激化他们完全可以奉其为主,另立朝廷,从而使国家再次陷入分裂,实力遭受削弱,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处于以上的考虑,江万载以为此刻入驻琼州并非上策,但朝廷四处漂泊也非长久之计。左右权衡之下,他觉得不易仓促决定,还需从长计议,于是便以需请示太后和陛下决断暂时压下此事。 “禀陈相和各位大人,卫王殿下遣人来报,他们率军前来护驾,欲迎奉陛下和太后赴琼,现船队离此不过五里。”说话间有军士进舱禀报道。 “哦,我们前去看看。”陈宜中说罢率先带领众人出舱来到甲板上向北方眺望。此时天色已黑,又是月末,水天之间一片漆黑,远远看去却见灯火点点就如同银河坠落海中浩浩荡荡而来,相互联络的鼓声阵阵犹如平地惊雷,气势煞是逼人。 “来者不善啊!陈相以为如何处置?”张世杰看了片刻,舔舔嘴唇说道。 “嗯,告之帅府军:天色已晚,太后和陛下已经安歇,待明日再行觐见。今夜要他们在距朝廷船队五里外驻泊,无令不得靠近。”听说是一回事,看到又是一回事,陈宜中见此也极为震撼,不免心生怯意,沉默片刻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3章 相互试探 接到拒绝觐见的回信赵昺并不意外,依令在朝廷船队外围下锚,而他也累了一天很快便沉沉睡去。(然?文 ?? ???.?r?a?n??e?n`次日清晨又接诏令称海上多有不便,且朝廷船队缺少粮食和淡水待补给后再行召见。赵昺和应节严相视苦笑,朝廷果然对他们表现的极为不信任,移驾琼州的事情肯定也不会简单,但现在也只能依命行事。 两军相距数里缓缓沿海岸向西北而行,至下午时分进入海峡至铺前湾却不肯再行,只得选一处可避风的渔港暂停。赵昺知道他们对自己深有戒心,便令白沙和澄迈水军各自回营,只留后军陪驾,又令步军登陆在岸上布防,水军在外巡视。而朝廷船队舟船尚有千余艘,渔港甚小根本无法泊下这么多船只,大部分只能停在海湾中,以汲水小船靠岸取水。 等了良久,朝廷才派人前来命赵昺、应节严和江璆前往御船见驾。三人更衣后,应节严叮嘱了后军统制庄思齐几句后,又安排郑永率领一队侍卫乘另一艘船随行前往,这才与二人带着几个亲随转到朝廷派来的摆渡船上。 “臣卫亲王(广南西路安抚使、广南西路转运使)参见陛下,太后!”三人进的御船上的议事厅,赵昺偷眼观瞧堂上不仅皇帝、太后在,陈宜中、江万载、张世杰、陆秀夫等几位宰执都在,还有几个面熟叫不上名来,他们紧走几步大礼参见道, “免礼,快快免礼!”小皇帝赵昰兴奋不已,待他们行礼完毕抬手虚扶,迫不及待地又吩咐道,“快给卫亲王赐座!” “谢陛下!”赵昺却不敢放肆再次行礼,冲御座上的皇兄笑笑道。 “给应大人赐座,奴家谢过大人教导六哥儿之恩了。”杨太后在帘后吩咐道,应节严也忙谢恩。 “殿下,行朝漂泊海上多时,现在粮食匮乏,还请琼州地方予以供纳救急,不知可否?”刚刚落座,陈宜中便出列向赵昺施礼道。 “陈相客气了,本王此次便是前来迎驾的,到琼州后必会设法供应以补不足。”赵昺起身还礼道。 “大敌当前,琼州也不安稳,圣驾暂避何处还无定论,还请殿下设法补充些许。”陈宜中笑笑道。 “陛下、太后,琼州虽然不比它处富庶,但臣等以下军民也会竭力贡奉,还请再议。”事情虽不出所料,但赵昺还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奏道。 “诶,为何前往雷州,母后先时不也说是要到琼州的吗?”小皇帝惊讶地扭脸问道。 “陛下,此乃宰执们新议定的,不要多言了。”杨太后轻声言道,话语中也颇为无奈。 “儿臣恳请太后移驾琼州,免受海上漂泊之苦,也可让儿臣能****得见,略表孝心。”赵昺听了便知太后是有意来琼州的,可昨晚肯定是这帮人又不知道拿啥吓唬太后着,他又施礼相邀道。 “卫王的孝心,哀家领了,可军国大事还需众卿议决的。”杨太后点点头说道。 “太后苦心,儿臣明白了!”赵昺叹口气道。心中暗筹这朝堂之上,政事还是决于陈宜中,兵事决于张世杰的格局仍未打破,这太后和皇帝仍然是具傀儡。他们肯定是担心到琼州后自己强势入主朝堂而担心大权丧失,才一再拒绝的。而小皇帝依照历史漂泊海上,那是不是依然要重演落海导致惊悸而亡呢? “殿下忠孝之心天地可表,琼州孤悬海外,鞑子大举南下,一隅之地也难守住。”陈宜中言道。 “陈相,不知朝廷所需多少粮食?”江璆见状担心殿下意气用事,接过话题道。 “江大人,朝廷二十万军民,每日消耗甚重,不知一时能筹措多少?”陈宜中说道,这意思很明白,我们这么多人,你们看着办吧! “陈相也知琼州乃海外荒芜之地,所产不丰,历年所需还要高、化等州接济,当下琼州只有存粮二万多石可以供应朝廷,再多还需时日筹集。”江璆做沉思状良久才说道。 “那便先去两万石吧!”陈宜中不假思索地说道。 “靠你娘的,这家伙真敢开牙,已经明告诉他琼州只有两万石多点,可张嘴就全要拿走!”赵昺听了暗骂道。这孙子真狠啊,这哪里是筹粮,分明是刮地皮来了,幸亏江璆经验丰富瞒报不少,否则还不得将自己的粮仓给兜了底儿。 “殿下,你看?”江璆转脸征询殿下的意见道。 “为陛下分忧,为朝廷解难,咱们琼州责无旁贷,准了。稍后江大人便拿本王手令回返调集粮草,速速送来。”赵昺听了痛快的答应了,他知道若是讨价还价,这帮人不定怎么编排自己呢,反正早晚也得给,还不如爽利些。 “殿下还是要量力而行,切不可莽撞行事!”应节严却出言拦阻道。 “抚帅……”赵昺沉声道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琼州今年秋税也只得各式杂粮三万余石,钱不过二十万贯,自给尚不足。殿下平日不理这些琐事才贸然应承,这两万石实在是多了些。”应节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起身向大家施礼道。 “那以应大人之意,多少合适?”陈宜中皱皱眉说道。 “陈相,下官以为一万石已是极限,再多琼州实是无力承担。”应节严捋捋胡子说道。 “应大人老成持国,必定不假,那便先筹集一万石吧!”陈宜中倒也没有争执,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其实他狮子大张口也是在试探,一是看看琼州实力如何,要知道养兵万人日费斗金,兵勇再强没有钱也是不行的;二是想看看琼州到底是不是殿下说了算。现在看来琼州并非兵精粮足,日子过得也是捉襟见肘,而主持琼州军政事务想必就是应节严了,卫王还是嫩了些,大事做不了主的。 “下官谢过陈相,体谅地方之苦。”应节严施礼谢道。 “那便按照先生的吩咐做吧!”赵昺转脸对江璆说道。心中暗叹这老头儿仍‘贼心’不死,非得把朝廷这班人吓走不可,但为了自己不惜自当恶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4章 七星 一场觐见闹剧以相互试探终结,结束后江璆回返琼州运粮,赵昺则留在御船之上与太后叙话,娘俩少不得抱头痛哭一番,诉诉离别之苦。? 〔{ 当然朝廷那么多人需要的不仅是粮食,还有油盐酱醋及肉食菜蔬等等一应之物,这些都需时间筹集,他知道陈宜中这是拿自己当人质,朝廷一日不离开自己一天便走不了。赵昺接下来的日子主要任务便是哄着小皇帝玩儿。 可跟个孩子玩儿实在是没意思,不仅还要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还得耐心相陪,让赵昺真心的累,但又无可奈何,他只能让人从自己府中搜罗些新奇之物孝敬皇帝吸引其注意力,使得自己得以清闲些。而朝廷下一步要去哪里依然没有定论,陈宜中一力主张要前往占城,但却惹得中军恼怒,称宁可死在宋土,也绝不生在异邦。 既然琼州不能待,占城又不愿去。大家便想先在雷州暂避,一旦事态紧急便可前往占城,而形势有利则可伺机反攻夺取立身之地。但现在雷、高、化三州还在赵昺的掌握中,这让他们十分不放心。恰好闻知朝廷到达琼州的曾渊子跨海前来觐见,于是便重新任命其为广南西路宣慰使,兼任雷州知州,同时免去江璆三州镇抚使的职务,命他们即刻交接…… “宗保,朝廷免去你三州镇抚使之职不可有怨恨之心。”江万载对坐在身边的从子江璆说道。 “叔父,宗保感激还不及,怎么会心生怨意。”江璆笑笑摆手道。今日运送粮草到此,他与应节严前来叔父的座船上拜访,恰好刘黻也在,四人便围炉而坐煮茶闲谈,没想到话没说两句便被教训。 “哼,还说不会怨恨!”江万载冷哼一声道,他以为其在正话反说。 “叔父,撤离雷州早在殿下计划之内,若无此战后军便早回返琼州了。起初还担心朝中会有人弹劾擅离守地,现在有了朝廷诏令便可明正言顺的撤军了。”江璆一听就知叔父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和父,他所说是真?”江万载转向应节严求证道。 “宗保所言不虚,殿下最初就未打算向雷州派遣一兵一卒,而是集中力量经营琼州。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将后军置于雷州,如今阿里海牙领大军南下,静州破城被屠城,各州县纷纷请降,仅凭帅府军的力量实难抵御,不若毙敌锋芒保存实力。因而令老夫前往雷州主持撤军事宜,却赶上了这一战。”应节严答道。 “以老夫看帅府军经过整训已非昔比,此战更是以寡击强,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而失去雷州则琼州失去屏护,不战即走有失妥当。”江万载不解殿下为何轻易放弃雷州,而即便殿下不懂,应节严应该知晓,可其却并不制止,他疑惑地问道。 “殿帅所言不错,但雷州与琼州两地相隔海峡,不比当年襄樊两城可以跨江互为犄角相互支援。而琼州又四面临海,敌可从任一处登6,因此守雷州对琼州并无意义,反而会图耗有限的兵力,使得尾难顾,不若集中兵力于一处应敌。”应节严说道。 “这……确有道理,这可是殿下的主意?但失去雷州将使琼州更难以获得补充,只会被困死于岛上!”应节严沉吟片刻道,又说出自己的担心。 “叔父,这正是出于殿下的布置。而殿下又有言,只要他有一里的海面没有被敌堵死,他的战船就可以达到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度,所以勿需担心无法获得补充。”江璆言道。 “以此战来看,殿下并没有胡言。连刘深部都被琼州水军一举歼灭,恐怕鞑子水军中再无对手了。”刘黻点头笑道。 “声伯此言差矣,若非事情紧急,殿下绝不会打这一仗的。要知鞑子以占据万里江山,拥有人口以千万计,可轻易召集百万之兵。而琼州地狭人稀,海防并未完备,各军虽已具一战之力,但补充困难,后备军匮乏,若敌倾力攻打是难以抵御的。因而殿下希望此战来的越晚越好,以备万全。可如今一战成名,必会引敌大举来犯。”应节严苦笑着道。 “殿下深谋远略非常人所比,这韬光养晦之策正应形势。可惜朝中些许人等急功近利,一味的想要攻城掠地,一战定乾坤,以致朝廷损兵折将只能行朝海上。”刘黻叹道。 “殿帅、声伯,朝廷将去往何方可有定论?”应节严为每人添了茶问道。 “呵呵,和父此来只怕正是关心朝廷去留之事吧!”江万载抿了口茶笑道。 “当然,朝廷去留关系到帅府如何布置,我不能不早作准备。”应节严毫不讳言地说道。 “此事已经廷议多次,陈相依然力主前往占城借兵抗蒙。但张副使挑唆众将向太后请命,坚拒移驾占城,现在相持不下。陈相便想先行一步前往占城打探为移驾做些准备,而张副使虽未置可否,却也没有再多言!”江万载言道。 “他当然不会多说,陈相一走朝中便以其为,其行事也更为随心所欲。不知道他会把朝廷带向何方?”江璆冷冷地说道。 “放肆,朝中上有太后和陛下,此外还有刘大人、6大人,岂容他恣意行事!”江万载训斥道。 “殿帅不必动怒,宗保所说不无道理。其手握兵权,却缺乏远见,恐难有作为,没有约束更会给朝廷带来灭顶之灾!”应节严说道,他虽然不喜陈宜中,但其尚有手腕维护朝廷的权威和统一。可张世杰却不同,其有忠心不假,却也刚愎自用,打泉州就是一败笔,白白浪费了兵力和时间,敌军一到立刻陷入被动不得不又转入海中。 “和父,那山叫什么,为何又有火光?”江万载点点头,突然现窗外的山顶上火光又起,奇怪的问道。 “殿帅,此山为七星岭,其上设有烽燧,旦有敌来犯便可示警。因这两日运转粮食,为防止夜晚迷航,便点燃烽火指示方向!”应节严解释道。 “此山名七星!?”刘黻听了忽的站起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5章 皆是天意 几个人都看向忽然变的异常亢奋的刘黻,只见他一会儿念念有词,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愁眉不展,弄得大家不知生了什么事情,皆以为他犯了疯病。[( “刘大人,你怎么啦?”好一会儿还不见刘黻病情减轻,应节严拉拉他的衣襟问道。 “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刘黻看着几人说道。 “什么意思?”刘黻话音一落,应节严和江万载都沉默了陷入沉思,只有江璆还懵懂不知何意,他急问道。 “殿下曾梦中遇仙师指点,他们临走时留下四句偈语曰: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蚯蚓降龙时,华夏满朝日。我们参悟多时,但仍不解其中含义。”刘黻解释道。 “嗯,今日刘大人一说似乎前时我们所悟有错。”应节严说道,“甲子镇距琼州亦有千里,殿下一路独自领军而来,正应了千里独行险。到此后殿下励精图治,编练新军,使得形势逆转正有柳暗花明之意。而当下殿下率兵迎驾击败刘深,泊船七星岭下,再看周围各军环卫如星斗拱日,可与七星拱斗呼应。” “穷途也有路,此句又暗指何意呢?当下形势似是朝廷步入绝境,却非帅府。难道是说朝廷经此大劫后,仍然另有出路?”刘黻说出自己的猜测,却又不敢肯定。 “非也,按当日棋局,七星应是之天之北斗,而不是这七星岭。老夫以为乃是指七星聚于一处的天象,形势才会出现转机。”江万载摇头道。 “殿帅所说有理,去年岁末老夫曾设醮坛起卦以问国事,却得见北斗有九星,后第八颗又坠于南海之上,可阅遍典籍而不得解,殿帅精通天文可有见教。”应节严言道。 “和父定是眼花了,北斗只有七星,何来八星之说。”刘黻摆手笑道。 “声伯差矣,《云笈七签》日月星辰部曾提及北斗七星,还有辅星、弼星的存在,后有两颗渐渐隐失,成为‘七现二隐’固有北斗九星之说。”江万载言道,“据载九星同现、变七为九必有异事生,见着可得长寿,授子真官。主将有最尊贵之人现世。” “贵人现世?和父何日何时所见。”刘黻听了嘟囔了两声,突又问应节严道。 “去岁十一月二十七日亥时,设醮求卦。可有不对?”应节严被吓了一跳,随口答道。 “十一月二十七日亥时……此乃是殿下登上疫船之时,不会如此巧合吧?”刘黻掐指算了算,结果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惊诧地说道。 “声伯不会记错?”应节严也觉不可思议,又向他确认道。 “不会有错,那日恰是我转到疫船上的第五日,当晚船只趁黑靠岸补给,正是夜半时分。殿下登船后与人争执要带倪亮下船,却突警信,疫船匆匆离岸。”刘黻又回想了片刻确定地道。 “唉,上天垂怜我大宋,也许正是遣星君下界前来相助。”江万载向天施礼道。对于种种巧合他也只能承认这个现实,否则又如何解释此前的殿下从一个浑浑噩噩的孩子转眼间就开了窍,又经历了那么多的奇遇。先是其梦中与太祖和陈抟对局,得仙师点化;接着又治愈了时疫,保全了数百条人命;其后又借风雨灭掉追袭的敌船;最后又平安回到朝廷,聚义勇、开府立衙、出镇琼州。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在这荒蛮之地基业有成,这岂是凡人所能做到的,种种奇迹之下他不得不信了。 “如此来说殿下正是受之天命,反转危局,救我大宋的!”刘黻也感慨地说道。 “殿下受命于天,那陛下那里……”江璆还算聪明,从几个人只言片语中总算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可又有天无二日之说,难道终有一天要祸起萧墙,兄弟相残吗?但他终没敢说出口,可在场的都是人精又如何听不出他暗指何意。 “宗保,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一字,否则我定不饶你!”江万载指着江璆厉声说道,他清楚这种事情对于当权者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历朝历代之中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卜语杀的血流成河的例子太多了,此时太后受陈宜中的蛊惑本就起了疑心,暂时只是没有认真罢了,也可能是迫于形势,不想落上戕害皇子的罪名。 “叔父放心,宗保绝不敢妄言。”江璆施礼道,他生于相门怎会不知权力斗争的残酷,大家勾心斗角无所用之不及,届时倒霉的不止是殿下,他们帅府一系之人都逃不了干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怎是我们这些凡夫所能觊觎的,就不要妄自揣摩了。”应节严也是心潮澎湃,自己老树逢春原来是因为天意索然,得见贵人之故。可他也知再说下去他们不反也得反了,还是趁早打住吧! “嗯,今日难得相聚,咱们痛饮一番如何?”刘黻虽然迂些,但大酱缸里泡久了也知道废立之事不是儿戏,搞不好拥龙之功没有,脑袋掉了一地,还是少谈为妙。可心中却依然念念难忘…… 赵昺陪着小皇帝玩儿三天了,这孩子真是可怜,也太黏人。下了旨意让他同舱而眠,眼睛一睁就让他陪着,仿佛一会儿不见自己就会消失了一般。他起初还能耐着性子陪着小皇帝撅着屁股弹球、投壶、观鱼喂鸟,可时间一长便有些不耐烦了。但又不能离开御船,又不能到外边玩儿,免得生意外,只好给其讲故事。 “五哥儿,那刘深真的是被你打败了?”小皇帝满脸期待地问道。 “当然,若不是我已经战了一日,船只受损,军士皆已力竭,刘贼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定斩下他的人头,献于皇兄阶前。”小皇帝听故事上瘾了,只七洲洋海战便讲了三遍,这一段更是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可其还要问,赵昺也只能再次赌咒誓地说一遍。 “嗯,五哥儿真是厉害,比我这兵马大元帅还要厉害,今日便转封给你吧!”小皇帝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6章 我是傻瓜 “帝有口谕,言卫王善战,朕不如其,封卫王昺天下兵马大元帅。记之。”在一旁伺候的窦兴在皇帝说完,立刻吩咐人记下。 “……”赵昺本就当皇帝一句无意间说出的玩笑话,却被人正儿八经的记录下来,把他吓一跳。想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皇帝行录,一言一行,吃喝拉撒都要记录在案,连点隐私都没有,不觉好笑。 “卫亲王,还不谢恩!”窦兴见殿下还在发愣,不知礼数,板起脸催促道。 “……”赵昺更懵,皇家规矩大也就罢了,兄弟间开句玩笑还得谢恩,这还有完有了啊! “陛下金口玉言,已封殿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了。”窦兴看赵昺还未反应过来,傻傻的看着自己,不得不再次提醒道。 “这……谢陛下!”赵昺更加觉得滑稽好笑,就这么句话自己的副字就去掉了。可转念一想皇帝小也是皇帝,话就不能瞎说。也怪不得他整天装哑巴,可惜跟自己话多了些,一失口就将大元帅让给了自己,有这好事儿自己天天陪他耍,哪天一高兴说不定将皇位都禅让给自己。但他想归想,还是行大礼谢恩。 “好了,让中书省拟旨公告天下,择日授予印信。”赵昺行礼谢恩已毕,小皇帝抬手虚扶道。 “遵旨,小的这就去传旨。”窦兴施礼遵命,扭搭扭搭地出去了。 “还当真了。”赵昺暗自掐了掐大腿证明没有做梦,可怎么总觉的哪不妥当。 “五哥儿,咱们去舱外玩儿吧!”小皇帝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下了椅子拉着赵昺的手说道。 “皇兄,太后知道了会训斥的。”赵昺紧了下手,只觉的小皇帝的手干瘪无肉瘦的可怜,却也不敢出去。 “五哥儿,你在琼州是不是也要被禁在府中?”小皇帝想想只能作罢,叹口气问道。 “他们倒是不敢明说,只是几位师傅常常告诫,我就偷偷的溜出玩儿。”赵昺小声说道。 “那身边的人发现了,告诉师傅怎么得了?”小皇帝吃惊地问道。 “那些侍卫和小黄门都是极听话的,怎么敢告发我,打死他们也不会说的。”赵昺颇为得意地说道。 “五哥儿你好运气,一定要善待他们,否则……”小皇帝偷眼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 “皇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让我教训他们。”赵昺听了心中一动,这小皇帝并非看起来那么傻,他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但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五哥儿你还小,不懂其中的险恶。你若教训了他们,转眼便会有人告知母后和陈相,只会对你更为不利。”小皇帝依然低声道。 “皇兄,那你便坚持移驾琼州,我已为你们修好了行宫,准备了年货,到了那里他们便不敢再这么嚣张。”赵昺轻声说道。 “唉,朕何尝不想。可现在身不由已,他们是不会让朕去琼州的。”小皇帝叹口气道,“如今我赵家失鹿,宗室势微,而母后又……只能由权臣掌政。当下琼州崛起,他们必然担心有人与他们争权,这如何让他们能容忍,可你击败了刘深,让他们甚为忌惮因此才不敢动你。不过你也要小心他们会施诡计,不要轻离御船,乱吃东西。” “皇兄,既然如此我即刻调动军队,强行带陛下和太后前往琼州,看他们又能怎样!”赵昺这时简直是可以说震惊了,果然皇家没有轻与之人,其起码对当下的形势看的清楚。而把自己留在身边同屋而眠也绝不是为了好玩儿,却是在保护自己。 “万万不可,若是你强行为之,就正中他们的奸计。”小皇帝轻轻摇头道,“这些人会立刻以卫王挟持朕的名义通告天下,号召各地义勇出兵讨伐,那样琼州不保,你也再无法号令全军。并可从皇室遗族中另立朝廷,对我们会更加不利。” “那我们怎么办?”赵昺觉得自己才是个真正的傻瓜,起码在政治上比他成熟,人家也才十一岁,而自己前世十一岁还只是个只知逃学打游戏的小学生,这让他羞愧难当。 “五哥儿,如今三哥儿北狩,恐再难回朝。而我受朝臣挟制,只有你才能担负起复国大业。我们现在还小,有的是时间跟他们消磨,切不可急功近利,将自己置于危局之中而断了我们这一支的血脉。”小皇帝认真地说道。 “皇兄,那你怎么办?”小皇帝的话让赵昺更加惭愧,他过去想的更多的是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人家想的却是保住皇家的血脉传承。虽然都是保命,但境界却是天地之差。 “朕不会有事的,他们要弄权就得保全朕的性命,绝不会置余的安危于不顾的。但你却是危险,那日他们求见太后称你有谋立之意,因而要逐步夺你兵权,将帅府分化瓦解,不能看帅府坐大。现在重新启用曾渊子为广西宣慰使,罢了江璆镇抚使之职便是想削弱你的实力。怕以后他们还会以朝廷之名调琼州军勤王,以此削弱你们的实力,万不可中计。”小皇帝肃然道。 “臣弟谨记。”赵昺一阵感动,这孩子太仁义了,自己都到如此地步却还在为他考虑,其以玩笑授予自己大元帅之职就是欲以此对抗朝廷的征调,可谓是未雨绸缪。 “现在你要尽早脱身,朕担心他们会在撤离挟持你一同离开琼州,那么他们便可任意行事,毁了帅府的根基。”小皇帝又道。 “皇兄尽管放心,现在帅府的统兵都统也是旁系宗室,绝不会为他们收买。临行之前我也以令大军东移,水师可随时封锁海峡,只要有我有警讯传出他们便会赶到,想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劫持当朝亲王。”赵昺言道。 “你能如此安排最好。”小皇帝点点头道,又拉过赵昺附耳道,“太后懦弱,没有主见。昨日我已事先写了一道密诏藏于那具人偶之中,临行前你要记的讨要。若朕有佯,你可以此继承大统,切不可让江山失于你我兄弟之手。”……(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7章 威胁 为了能使卫王殿下能安心待在御船之上,朝中几位大佬也颇费了番心思。不仅好吃好喝的招待,让一直未能体会到御宴是何滋味的赵昺吃的肚圆。还打听到殿下的爱好,送来了些奇巧之物供他消磨时间。效果看来还不错,他和皇帝陛下每日同吃同睡,每天手拉手,肩并肩的在御船上折腾,把一班伺候的侍卫和内侍都吓的敬而远之,称殿下太过顽劣已然把陛下给带坏了。 赵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生活,每天在不用批阅公文,不必被逼着早起练武,也不再为没完没了的琐事担心,只是催促琼州地方采购年货送到船上,打算留此过年,大有乐不思蜀的意味。而这时曾渊子已经拿着圣旨回到雷州,再次接管了广西的大权,成为实际控制人,后军则尽数被遣发回琼。但得到补给的朝廷船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岸边伐木垒石建立营寨,安排兵丁上岸休整,好像要在此常驻。 “快报之陈相,帅府军大批战船向我们泊地驶来,陆上也有大批军队移驻七星岭地区,在不足三里之外下寨。”天刚亮,便有军兵上船来报。 “他们想要干什么?”陈宜中听报大惊,急忙披衣而起到议事厅问询。 “禀陈相,现在尚不知他们为何而来。” “速去查明他们的动向,所为何事。”陈宜中想想吩咐道,可军士却盯着他的脸未答话,“看我作甚,快去,还不速去!” “是,末将尊令!”军士听到呵斥声立刻施礼道,但走到舱门出犹豫了下回首道,“陈相,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啦?”陈宜中纳闷地摸摸脸,并无不适,纳闷地问道。 “这,末将不好说!”军士说了句便急匆匆的走了。 “莫名其妙!”陈宜中嘟囔了句,又命人去请张世杰和苏刘义等人过船议事,可听令的亲兵表情也十分奇怪,先惊后笑地领命而去。 “相爷,你的脸怎么啦?”陈宜中吩咐完毕回卧室洗漱更衣准备议事,可伺候他的侍妾却惊叫一声道。 “啊……”陈宜中一早晨见了三次鬼,急忙拿起铜镜看去,只见镜中人脸上上被人用胭脂画了个奇形怪状的东西,细看之下却是一把滴血的匕首,刀尖正落在咽喉之上,吓的不由惊叫出声。 “昨夜谁曾进过屋子?”陈宜中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很快便镇静下来,他用毛巾擦掉脸上的痕迹转身问侍妾。 “相爷安歇后,并无他人啊!”侍妾想想答道。 “这便奇怪了?”陈宜中推推舷窗都是栓好的,而舱外有值守的仆役,门口有守夜的亲兵,座船之上更有巡视的兵丁,什么人能潜入自己的卧舱又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在脸上涂抹,其要做什么呢? “相爷,是不是有鬼祟作怪呢?”侍妾见陈宜中脸色几变,而门窗又是自己亲手关闭的,内室中只有他们两人,自己万万不敢在相爷的脸上涂抹的,那只有鬼才能悄然进入,想到此手脚发软颤声问道。 “胡说,本相一身正气,鬼祟哪敢近身。”陈宜中低声训斥道,可心中也慌乱起来。他清楚来的绝对是人不是鬼,此人能不惊动船上的护卫,潜入内室绝对是个高手。而其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杀了,却只留下‘墨宝’说明是在警告自己,而非要他性命。 “来的会是何人呢?”陈宜中暗自嘀咕着,又挨班想着自己最近做过的亏心事,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赶紧摆平此事,下回来人就不是在自己脸上涂鸦这么简单了,但一时又想不起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 “柳佥,昨夜是谁值守?”陈宜中又想了想这么严密的防守怎么可能有人潜入,只有内奸才可以做到,于是问值守的亲随道。 “禀相爷,昨夜是亲卫营张平,张副将。”柳佥施礼答道。 “嗯。”陈宜中点点头道,“柳佥你到我跟前也有年余了吧?” “相爷,小的到府中再有一个月就一年了。”柳佥答道。 “好,时间也不短了。你做事勤勉,也该提拔你一下了,今日你便接任亲卫营副将一职,来日再给你某个官身。”陈宜中言道。他知道查出想杀自己的人要费番周折,当务之急是要增加警卫力量,撤换掉那些可能是内奸的人。 “多谢相爷,但有吩咐小的万死不辞!”柳佥听了立刻跪地施礼道。 “不必多礼,你接任后立刻挑选一队信得过的心腹,专司保护我的座船,出行时相随。”陈宜中虚扶下说道。 “小的遵命,定会尽心保护相爷周全。”柳佥再施礼道。 “好,你换了腰牌后,去周虞侯那里领一百贯钱分给大家,算是年资了。”陈宜中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 “谢相爷赏!”柳佥谢过道。出的门来撇撇嘴露出丝讥笑,其家资巨万,拿出一百贯钱还要分给一队人,都不及殿下给自己的月钱多,就这还想让人给他卖命…… 为了便于各船往来,也利于防护,朝廷船队将大船彼此以铁链连接搭上木板,形成连城结为水寨,将御船和粮船置于其中,并留出水门,方便舟船往来,听到召唤,张世杰等人片刻便以赶到。 “张副使,帅府军意欲何为,早时为何没有示警,以致船到跟前才发现!”陈宜中本就不爽,话说的自然不那么客气,大有问罪之意。 “陈相有所不知,帅府军对海峡防范甚严,每隔一个时辰便有哨船驶出往来巡视,我们的哨船不敢离他们的水寨过近,因而会有所延误。”张世杰解释道。 “那陆上帅府军已然布满七星岭,占据了各个要地,营寨都扎到我们鼻子底下了,难道也不知吗?”陈宜中怒道。 “陈相,帅府军自与刘深交锋后调动频繁,这里是战略要地,又有朝廷驻扎于此,他们加强防备也是常情,又何必动怒呢!”苏刘义上前解释道。 “哼,你们翁婿二人疏于防范,还一力辩解,非等帅府军将刀架到我们脖子上,挟持了陛下和太后才备战吗?”陈宜中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8章 话不投机 陈宜中的话让张世杰和苏刘义二人十分尴尬,好像是他们故意如此一般,但事情真不是如此,可又无从辩解。而是他们以为有皇帝和殿下在此,帅府军万万不会造次,更会轻动,谁能想到他们竟然一夜之间便将朝廷置于他们的攻击之下呢! “陈相,七星岭上燃起了烽火!”柳佥跑进来报告道。 “陈相,各位大人,帅府水军突然泊船列阵,不知意欲何为?”又有军士进来禀告道。 “他们打的谁的旗号?”张世杰皱皱眉问道。他知道现在帅府是殿下和安抚使应节严说了算,可二人都在行朝船队之中,可谓是群龙无首。 “禀张副使,他们打的是琼州兵马使赵孟锦的旗号。”军士禀告道。 “赵孟锦?!他不是死了吗……”张世杰惊异地道。 “张副使认识此人?”陈宜中急问道。 “赵孟锦曾任真州副将,传闻与敌力战后落水而死,他怎么又会在帅府军中?”张世杰依然纳闷地道。 “末将与其相熟,其是太祖后裔,从军后以战功累积为副将,作战十分勇猛。真州之战中他率部趁大雾潜入敌船之上,连续射杀敌将多人,后来坠水失踪,没想到他居然投到帅府军中。”刘师勇有些感慨地道。 “刘将军既然与其相识,可否过船询问所为何事兵逼朝廷船队。”陈宜中说道。 “这……也好。”刘师勇沉吟片刻,心中暗骂这不明摆着的事情吗,你们将人家主将都扣于军中多日,人家当然要上门讨要,谁像你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死了都没人埋。 “陈相,帅府军倾巢而出,恐怕不会善了,有何可谈的,还是赶紧备战吧!”张世杰言道。 “张副使以为我们能打的过帅府军吗?”陈宜中冷笑道。 “这……”张世杰立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人家一战便打得刘深重伤而逃,自己跟其纠缠数月却被追着打,双方没有交过手可也高下立现。 “陈相不必着急,卫王在此他们是不会造次的,必然会先遣人来谈的,他们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只是威慑而已。”苏刘义见状拱手道。 “苏将军,这行朝之中不仅有卫王,还有陛下,先皇的遗脉都在此。而不要忘了,那赵孟锦却也是宗室,他为了上位又有何不敢呢!”陈宜中手指几乎都点到了苏刘义的鼻子说道,他真不明白这些人做事怎么都不过脑子。 “那还是请卫王出来吧!”刘师勇进言道。 “哼,卫王睚眦必报,我们将他留置朝中数日,其怎会不明白是为什么,他脱身后定会挟私报复,那时将更不可收拾。”陈宜中冷哼一声道。 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这主儿如此难伺候,大家都不吭声了,其实谁都明白正是陈宜中做贼心虚,先前得罪卫王的也是他,以担心卫王自立扣人的也是他,殿下要报复也是找其,根本牵扯不到大家。而说卫王要自立大家谁也不信,否则他冒险迎驾作甚,看着朝廷被刘深灭了岂不省事,现在惹了麻烦却迁怒于他人。 “陈相,帅府军有使者到。”正冷场的时间,陆秀夫进来禀告道。 “哦,来者何人,又为何事调动大军?”陈宜中急问道。 “来人乃是广南西路提点刑狱高应松,他称大战之后尚有善后事宜需请殿下定夺,且春节将至府中已经准备好一切,特请陛下也移驾琼州过年。”陆秀夫回答道。 “来人是高应松,高筼亩?!”陈宜中听了脸蛋一阵抽抽儿,当年在临安陷落前夜溜了,人家留下来了,可听说他死于北行途中,怎么也活过来了,而这卫王何德何能将这些人都招至麾下?不过有了他们的辅佐,也就难怪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帅府经营的风生水起。 “陈相,船已至寨外,是否要见?”陆秀夫看陈宜中眉头紧锁,面色苍白,眼神发呆,又问道。 “见,开寨门迎接!”陈宜中想想点头道。现在人家兵逼城下,见不见不是他说了算的,而这时候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啦! 陈宜中命陆秀夫前去迎接高应松,又让刘师勇和苏刘义布防以防双方谈崩了打起来,但又要低调免得让帅府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这样布置看似周密、妥当,可大家都觉察出左相心中已经怕了,谈不谈都得放人走,如此不过是为了张脸皮,让自己好看些罢了。不过他们也觉得堂堂朝廷正朔却让帅府给逼成这样,也够丢人的,躲了也好。 “陈相,多时不见了。”两人同殿为臣多年,自然相熟,高应松上的船来拱手施礼道。 “筼亩,咱们同僚多年,何必客气,快请坐!”陈宜中连忙迎上笑笑还礼道,不过并未以官阶相称,而是以字相唤以显亲近,可其脸上那股傲气还是让他心中十分不舒服。 “呵呵,下官哪里敢,陈相请上坐!”高应松却并不领情,而是相让道。 “也好!”陈宜中愣了下,面露尴尬道。显然对方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架势,并不想与自己论私交。 “陈相,殿下在朝中逗留多日,而现在形势多变,急需殿下回府主持大局,还请行个方便。”双方落座,高应松没有寒暄,直抒来意道。 “此时并非本相能做主的,陛下和太后与卫王多时不见,想要多亲近些时日,我也没有办法。”陈宜中笑笑道,将事情推到了太后和陛下身上。 “此事好说,府中已经准备好一切,既然陛下和太后不舍得殿下,那边到府上居住,总比这海上方便些。陈相和各位大人也一同前去,让下官也略表地主之谊。”高应松并不买账,报以微笑道。 “高大人,你们排出这么大的阵仗,本相看不像是请,倒像是来抢啊!”话没说两句,陈宜中便感到话不投机,对方是咄咄逼人,他也不由的有气便也不那么客气了,皮笑肉不笑地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9章 吃撑了 陈宜中的话看似有着玩笑的意味,但其中也是暗藏杀机,他扣留殿下是事实,可却将责任推到了皇帝和太后的身上,他们要留自己也没有办法。可到了高应松这里他却用了抢,这要是认了,那顶以下犯上、挟持皇帝的帽子便算是扣上了。他便在道义上占据了制高点,是杀是剐全在怎么说了。即便脱身也是没打着狐狸惹身骚,杀不了你也腻歪死你。 “陈相此言差矣,如今琼州并不安生,俚人不服王化一直是蠢蠢欲动,欲要生事。船队在此驻扎,保护陛下和朝廷周全帅府责无旁贷,并无它意。而刘深败回广州后,敌将梁雄飞要寻机报复,他们的战船在琼州周边海域频频出现,我们也不得不防啊!”高应松当然不会往套里钻,他知道这个时候没必要详加解说,越解释越容易让让人家抓住把柄,但必须有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谁都知道不靠谱,所以他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就是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这琼州也并非良善之地啊!”陈宜中‘恍然’道。 “琼州过去是什么样,陈相想必不会不知,这岛上可还有陈相不少旧识呢!”高应松捋捋胡子依然笑着道,却并不生气。 “呵呵……如今人心不古,这世上又哪里还有良善之地。”陈宜中干笑两声道。 陈宜中暗骂这东西现在却圆滑了许多,听着和风细雨一般却让自己吃了暗亏。自己说琼州不好,意指他们治理不善,理应问责。可其反问自己琼州是什么地方,自己若说不知则表明自己这个左相当的不合格,地方民情都了解;可若说知道,那自己就是欲加之罪。再者谁都知道琼州自古是罪犯和贬官的流放之地,且俚人动辄作乱,其中有不少还是陈宜中掌权后打击政治对手给送来的,而蒙军南下后又有诸多难民逃难到此,这等于说自己未能治理好国家才造成琼州动乱的,并暗示他岛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呢! “是啊,我听闻朝中有人却因救驾之事摘指琼州有自立之意,想想殿下一片赤诚为国、为君分忧,却饱受猜忌,让人齿寒啊!”高应松也虽之附和道。 “咳咳……竟有人如此说吗?这岂不是诬陷吗,本相定要严查,以还殿下清白!”又被人借着自己的话茬给骂了,陈宜中又没法发作,干咳两声说道。 旁边的几个人却对陈宜中刮目相看,平日里大家没少挨他的训斥。先别说有道理的时候,就是没道理的时候都能挑出茬儿来骂个狗血喷头,弄不好就要罢官回家。可像今天却连连吃瘪,还得陪着笑,这种情形大家还都是头一次,不免对其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气概表示由衷的钦佩。 其实陈宜中是有苦说不出,他想发火,想将高应松乱棍打出去,可又不敢。昨晚的事情虽还没有查清楚是谁干的,但今天帅府军就堵了门口,这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再看高应松这架势也认定是自己扣了卫王和应节严,而明的暗的也都冲他来了,当着众人嘴上说不怕可心里也打突突,这气势上不由自主的就弱了五分。 “既然陈相也如此认为,那便让殿下先回府处理下公务。”高应松拱拱手,又轻声道,“陈相有所不知,战前殿下对众军许下重赏,杀敌一人赏二十贯,击沉一艘敌船赏千贯,俘敌、伤敌减半……” “那此战帅府可要破费不少了!”陈宜中听了都打个哆嗦,以帅府军的战果计算没有百八十万贯是处理不下来的。 “陈相说笑了,这哪里是破费那么简单,现在帅府挖地三尺也弄不来这么多钱。可再有几日便过年了,众军都来讨赏,我们只能称殿下在朝中陪陛下,一时难以回返。但我们安抚不下,这些军汉们非要接殿下回去……”高应松苦笑道。 “哦!”陈宜中听了更加心慌,暗骂卫王这孩子胡闹,你没那么多钱开那么大口干嘛。转而又想这还不比这帮大臣呢,他们闹终还有分寸,不会太过分。可这帮粗鲁的军汉却不同,一言不合便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如果弹压不利就会酿成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还请陈相体谅,请殿下回府!”高应松说道。 “这……这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本相也不好多言。”陈宜中为官多年,当然也不是吓大的,略一思索又担心其使诈,哄骗自己,把自己当傻子,因而又想看看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如此,那我想觐见太后,说明情况,烦请陈相通禀一声。”高应松并不急,点点头说道。 ‘咚咚咚……’忽然外边传来阵阵的战鼓声,且声音愈来愈密。 “陈相,帅府军鼓噪而行,向寨门逼近,还请示下。”刘师勇冲进来报告道。 “高大人,你看……”陈宜中这下不管信不信,都得按信的来了,看向高应松道。 “陈相,如此下官也无力处置了,还是请殿下出来吧!”高应松摊开手无奈地说道。 “快去请殿下来……”陈宜中除了被蒙古人逼成这样,朝野上下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禁气急败坏地吼道…… ………… “参见殿下!”时间不长赵昺便匆匆赶到上了水寨,陈宜中见了行礼道。打量下殿下忽有种晕船的感觉,只见其就像长腿儿的冬瓜一般挪过来,左手揽着个尺把高的人偶,右手还拿着块点心,哪里有亲王的威严像,分明就是个贪吃的孩子,只让人怀疑就他这样的能管住那些野蛮的军汉吗? “敲什么敲,吃撑了!”赵昺点点头算是回礼了,看看城垣很高自己连头都露不出来,拉过一个小黄门让其蹲下一偏腿儿骑在他脖子上,才勉强能看到下边,他随即冲着打头儿的将船上喊了一嗓子。 “胡闹!”赵昺尖细的嗓子似乎很有穿透力,陈宜中都觉得耳边一震,心中暗骂这怂孩子不是胡闹吗,弄不好还得激怒众将。但其话音未落底下便清静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70章 热粘糕 赵昺一声吼不仅喝住了鼓噪的帅府军,把周围的人也吓住了,都定定的看着骑着小黄门,嘴里还嚼着点心,抱着布娃娃的卫王殿下,怎么看怎么滑稽,像是个孩子在胡闹,让人不禁怀疑他能否真的降住众军。 “来人将赵大给我绑了!”将船行至水寨前才停住,船艏几乎和简单的寨墙同高,相距也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俩人说话却不受影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赵昺小胖手一指赵孟锦说道。 “殿下……”陈宜中大惊,他知道这军中骚动最好的办法就是安抚,而不是上来就绑人,否则极易激化矛盾,酿成兵变,自己当年杀殿前禁军都统韩震偷摸儿的都差点酿成兵变,何况当着前众军面前。但事情打出意料,其命令一出就有船上众军士上前把赵孟锦扑倒在地给绑上了。 “殿下,为何要绑属下,属下冤枉!”赵孟锦只是大喊冤枉,并不敢反抗,而他的亲兵却也垂手立在一边,船上众将也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这让众人更是一惊,难不成帅府军兵只忠心卫王,却并不是主将,这御军之道可谓高明。 “你有何冤枉,惊到了皇兄和诸位大人,就该砍了你的脑袋!”赵昺大声骂道。而偷眼看看一班朝臣的变幻的脸色暗自好笑,心知这帮人已经被唬住了,下边还得好好演下去。 不过这绑人的戏码却是真的,不是事先排练的。因为按照帅府军规殿下的权力最大,他的命令任何人都要无条件遵从,否则军法伺候,经过反复洗脑的众军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反之赵孟锦在军中地位列第三,除了殿下和应节严,他想绑谁就绑谁。 “殿下,请听属下一言。”赵孟锦满是幽怨的看着殿下喊道。 “一边站着。”赵昺并不想听他辩解,让人将其拉到一边,又指着刘洙道,“刘都统,这是怎么回事?” “禀殿下,属下接报,附近有不明船只出没,因而众将担心殿下的安全,特前来护驾!”刘洙躬身答道。 “浑说,朝廷这么多军队在此驻扎连鸟都吓跑了,哪里有船敢靠近。你们这么敲锣打鼓的不怕引起误会啊!”赵昺两眼一瞪说道。 “殿下,属下所言绝非虚言,刘深惨败,敌酋震怒,令阿里海牙整顿兵马准备攻琼,其已在钦州、廉州开始征调、修造船只,囤积粮秣,并派遣哨船多次深入海峡。”刘洙禀告道。 “这不可能,蓟州与广州远隔千里,消息怎么传递如此之快!你也敢糊弄本王……” “殿下,此事很可能是真,鞑子军驿遍布江南、江北,日行可达八百里,消息传递迅速,敌酋知道也并不奇怪。”陈宜中看殿下一抬手便又要绑人,他是真担心一旦局势失控会殃及朝廷,更主要的是自己,连忙打断他话解释道。 “如此说来,有敌船出没是真喽!”赵昺将最后一口点心扔到嘴里,在袍子上蹭蹭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殿下,属下所言句句是实,领军前来也是担心殿下和朝廷的安危啊!”刘洙在对面喊道。 “殿下,此时确实怪不得两位将军,他们护主心切,忠心可嘉,现在商议如何对敌才是真!”陈宜中见殿下御下严格,已经信了八分,而断定高应松所谓讨赏闹事却是鬼话了。 “不可,他们擅自动兵已是大罪,惊了圣驾更是罪责难逃,绝不能轻易绕过。”赵昺却摇摇头道,坚持要追究责任。 “殿下,此事属下也有参与,当时探子回报敌船活动频繁。且俚人以为正是因为朝廷的到来,使得鞑子才来犯界,因而岛东一百零八俚硐暗中商议要联合出兵不利陛下。事情紧急,可殿下和抚帅都不在府中,属下便召集府中各司主官商议前来护驾。谁知却惊扰了圣驾,旦有责罚便请陛下处置下官吧!”高应松也施礼道。 “哼、哼,气死本王了!”赵昺大出几口气恨恨地道,“随你们折腾吧,今日本王和皇兄说好了要去钓鱼的!”说完拧过小黄门的头拍马就走。 “殿下……” “殿下……” “高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陈宜中见殿下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底下还绑着一个,跪着一个,这要是惹毛了他们还不拆了自己的水寨。饶是他平日阴谋百出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也麻了爪儿。 “殿下近日是不是总陪着陛下啊?”高应松想了想问道。 “是,陛下与卫王每日同床而眠,白日也是在一起玩耍,足见兄弟情深,实令旁人羡慕。”陈宜中言道。 “唉,那可坏了!”高应松一拍城垣道,“殿下过去每日要习文练武,批阅公文,处理公务,难得清闲。可到了行在除了玩儿便是玩儿,定是乐不思蜀了。” “这……这殿下不归,众军不走啊!”陈宜中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当初想着好吃好喝的留住殿下便能牵制帅府,逐步吞噬他的势力。可现在看来卫王对帅府有绝对的控制力,如此自己的计划若想成功绝非短时间能完成的,但其却恋上了朝廷安逸的生活,反就成了烫手的粘糕,想甩都甩不掉了。 “那便请陛下暂时移驾琼州,岂不就都解决了。”高应松想想道。 “不可,不可,现在局势未定,朝廷怎能偏安一隅。”陈宜中想都没想便拒绝了。若是上了琼州,不说现在危机四伏。就是自己也不能容忍寄予卫王篱下。且这一幕没准就是帅府一班人故意为之,想将陛下诓到琼州,然后再来个禅让闹剧夺了皇位。 “那怎么办?当下只有先让应大人过来先稳住众军,陈相再去陛下处想想办法,劝劝殿下。”高应松叹口气,试探着说道。 “应安抚使可领众军?”陈宜中惊喜地道。 “府中军务平日都是抚帅打理,应该可以的。”高应松也不大确定的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应大人,我去面圣。”陈宜中对身后的众人喝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1章 诀别 赵昺早在觐见太后和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自己会被扣留在此,临行前也提早做了安排。方法无非是两种:一是偷着溜走;二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但偷跑太过下作,又容易招人非议,因此这只是情非得已时的下策。可要正经的走出去也并不容易,不但要过诡计多端的陈宜中这一关,还要尽量不采用武力确实很难。 出乎赵昺意料的是小皇帝已然感觉到危机,现今臣强君弱,朝中文武畏战,军心不稳,党争不断。不但无力收复失地,也难以守住最后的根据地,早晚会在颠沛流离中耗尽最后的力量。想到覆灭就在眼前,小皇帝也是睡不着觉,可当他发现卫王却在琼州打出一番天地的时候又看到了希望,尤其是打败了刘深后更将复国的希望寄托在其身上。 而小皇帝赵昰却只是将想法深深的埋在心里,并未对任何人提起,因为他知道此等事情不仅关系到国家的兴亡,也关系到卫王的性命。常人都以为他小,并不懂事,其实却也经历了皇权的更迭,看到了政治的血腥和无情。在先帝驾崩后,谢太后召集群臣商议立帝,众人以为杨淑妃所生赵昰年长当立,但贾似道和谢太后都主张立嫡子,于是赵显被立为帝。此时其只有四岁年纪尚幼,因此由太皇太后谢氏垂帘听政,但朝廷实权实际上仍掌握在宰相贾似道手中。 赵昰由于母亲地位低下,使其失去了皇位,但也免于做了亡国之君,又阴错阳差的当了皇帝,可依然无法摆脱权臣主政的命运,只是当年的贾似道换成了陈宜中。他想着自己终有长大的一天,现在也无力反抗,只能隐忍着。眼见陈宜中又把兄弟留在宫中就知道其不想让皇权独立,其好继续弄权,这让他不能再坐视了。 但赵昰并没有贸然行动,他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兄弟两人都将陷于危险。因而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试探赵昺是不是真的能掌握帅府军,当然其方式在外人看来十分幼稚,可也正好瞒过了身边的探子们,也让赵昰能断定兄弟完全控制着琼州的力量。于是他借玩笑授予了兄弟兵马大权,并决定让其尽快离开朝廷,免得夜长梦多…… “五哥儿,接你的人来了?”御船卧舱中只有赵昰兄弟二人,他扶起大礼相见的兄弟沉声问道。 “嗯,他们到了!”赵昺点点头,却没有一点脱困的喜悦,心情反而更加沉重。 “五哥儿,你真好,有一群忠义属下肯为你赴汤蹈火。”赵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但其中却没有一丝嫉妒之意。 “皇兄,他们是臣弟的属下,也便是皇兄的,他们同样会为你出生入死的。”赵昺抬头看看小皇帝肃然说道。 “好,待来日我们赶走鞑子,复我祖宗江山,朕定好好封赏他们。”赵昰拍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幼帝挤出丝笑容道,“五哥儿,兄弟中你年岁最小,为兄本应将你留在身边照看,但国事艰难我又受限于年纪无法亲政,一切却要仰仗于你,实是让为兄的羞愧。” “皇兄不要难过,不若你随我回琼州,我定一力保你亲政。”赵昺施礼道。不过这次他说的倒是真心话,不说别的只这份浓浓的兄弟情义就让他觉得值得付出。 “呵呵,朕知道五哥儿能做的到,但你开府不过年余,根基未稳,还斗不过朝中那些奸佞,待你羽翼丰满之时为兄定与你共掌江山。”赵昰摸摸兄弟的脑袋惨笑着说道,他清楚自己兄弟看似实力雄厚,但朝臣们控制的军队同样不容小觑,起了争斗即便能胜也实力大减,无力再应对鞑子的侵袭。 “皇兄,可……” “不要再多言,你一定记住没有绝对的把握之时定要隐忍,万万不能擅动,以免误了大事。”赵昰见他还不死心,肃然说道。 “臣弟知道了!”赵昺低声道,可心中却知他这一去很可能便再难活着相见了。 “不要哭,为兄没事的。”赵昰抬手拭去兄弟脸上的泪水凄然道。 “嗯,皇兄一定要保重,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哪怕千山万水臣弟也定要率军勤王。”这是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流泪,但却说出为什么要哭,只是觉的难过,他哽咽着说道。 “为兄知道,将你的上衣脱掉!”赵昰点点头说道。 “……”赵昺对其的要求有些惊愕,琢磨他是不是要学岳母刺字,也要在自己背上弄上精忠报国几个字,可还是依言宽衣解带褪去上衣。 “此乃天下兵马都元帅之印信,现朕亲授予你,以此可以调度天下兵马,任命地方官员,征募新军。”赵昰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锦袋亲手缚于兄弟的腰间,又为他披上衣裳道。 “臣弟谢恩!”赵昺穿好衣服,只觉腰间沉甸甸的,好在他身宽体胖被袍子遮盖后并不显眼。而对于皇帝私授印信,他也明白对自己的诏命肯定被陈宜中等人压下了,其便绕过他们直接授权给自己。至于有没有用,他还真不看好。 “朕的话你都记住了!”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昰知道有人来了,急忙给兄弟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整整自己的衣冠轻声问道。 “嗯,臣弟都记下了!”赵昺点点头道。 “刘冬,朕的鱼竿准备好了吗?卫王都等不及了!”赵昰笑笑冲舱外喊道,刘冬正是他贴身的小黄门。 “陛下,臣弟已看过,船艉那里有大鱼,今日定能钓上几条来!”赵昺大声回应着。 “陛下,卫王殿下,太后和陈相到了!”刘冬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根钓竿。 “五哥儿,我们去见母后吧!”赵昰拉住赵昺的手笑着说道。 “好……”赵昺点点头使劲抽抽鼻子看看同样泪眼朦胧的皇帝道,他知道诀别的时刻就要到来,再见可能就是阴阳两隔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2章 坑人 一番讨价还价之下帅府军和朝廷达成‘协议’,恩准卫王殿下和应节严回府过年,但帅府军必须撤离行朝泊地二十里以外,没有诏令不得擅入,再有便是由琼州再供给朝廷粮食一万石,就这么把赵昺和抚帅给换回来了,大家都觉十分便宜。众人欢欢喜喜的将殿下和抚帅接上船,调转船头高唱战歌打道回府了。可大家却发现殿下自上船后便坐在舷窗边抱着那具人偶发愣,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的叹气,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皇帝哥哥你可把给害死了。”赵昺瞅着怀里的人偶心中暗叹道。小皇帝给自己的这份诏书在他看来更像是遗书,而自己接了身份就不止是一个亲王那么简单了,他现在已经是皇太弟,大宋王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对于并不想接下烂摊子的他来说,等于被套上了副枷锁,再也不能自由的玩耍了,尤其是不能总想着自己逃命了。 “唉,只能盼着小皇帝长命百岁,能听过这一关了!”只要能让小皇帝活下去,赵昺宁愿每天祈祷一万遍,当然他不止是为其,更是为自己,只有其活着自己才能卸下这复国的重担。可万一历史没有改变那岂不是自己跳坑里又把自己埋了。越想他心越窄,暗自后悔当时自己心软答应了小皇帝,接下了这个人偶。 “但小皇帝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赵昺转而又想到小皇帝再三叮嘱自己时坚定的眼神。自己有这份诏书在手,可以说等于拿到了通往帝王之路的通行证,即便小皇帝活了下来,并有了儿子,自己依然可以凭此登上皇位。 只此一点赵昺就认为小皇帝要比自己适合座龙椅,先不说以后怎么样这份决绝就令人钦佩,其不仅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押上了后代的命运。另外赵昺以为小皇帝可能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担心自己命不久矣,这就有可能是皇权旁落。两年的皇帝生活已经让他意识到皇帝在权臣的眼中不过是个傀儡,最重要的就是听话,谁当却是无所谓。而其已经看出自己的性格绝不会屈服于他人之下,所以为了能保证皇权能在他们这一系延续,便早早立了遗嘱,保证他能合法的继承皇位。 赵昰的一系列所为的目的就是希望他能恢复江山,继承祖宗大业,使皇室血脉得以延续。而其却不是像自己一样,儿童的身体却有着大叔的灵魂,这份志气和担当可以说让赵昺极为震撼的,尤其使一心逃命的他心境难平,不得不重新考虑和规划自己的未来。而那份密诏他却不想示于他人,免得那些人又生出‘坏心眼’。 “这家伙倒是纯金的!”赵昺一动腰里绑着的帅印便会硌的肉疼,现在船上已经安全了,他便将它掏了出来,打开锦袋入眼就是一片金光,但只有一寸见方,后有半寸左右,上面是卧虎印纽,上面刻着‘宋天下兵马都元帅之印’的阳文,比之自己的佩戴卫王印大小差不多。 在前世赵昺一直以为帅印都是像戏里演的的那样半尺大小,专门有人捧着,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那都不是真的,若是真金铸造的那么大帅印别说一个人捧着了,背着都不一定能坚持多一会儿,更不要说使用了。而帅印也不是摆着看的,它要随身携带挂在腰间的,因而并不会做的很大,否则不仅人受不了,腰带也受不了,这也就是‘挂帅’的由来。 “殿下,你在干什么?”应节严见殿下抱着颗金印反过来调过去的看,还用牙咬,在衣服上蹭,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凑过来问道。 “我看看这颗印是不是真金的。”赵昺抬头笑笑道。 “这是什么印?”应节严是识货的,品级和官阶不同,印的材质和大小,甚至绶带都不同的。他见殿下摆弄的这颗金印的紫色绶带就知不凡。 “天下兵马都元帅!”赵昺又拿衣袖蹭了蹭,借着窗口的光细看道。上辈子他没见过金子看不出好坏,可现在不同了,家里的金子都论斤称,好坏还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 “殿下,这枚印何来?”赵昺话一出口把应节严吓一跳,天下谁都知道皇帝逃出临安前被谢太后授予天下兵马都元帅之职,殿下只是副的。可现在正印却在殿下手里,因而怀疑他是不是从皇帝那偷的。 “皇兄给的!”赵昺随口说道。 “皇帝亲授予殿下的?”应节严面色一紧道。 “是啊,陛下和我开了个玩笑,就送给我了。”赵昺笑笑说道。 “老夫瞧瞧!”应节严看殿下不以为然的样子,皱皱眉说道。 “先生尽管看,真的假的又有什么用,若是赤金还能多换些银子。”赵昺毫不犹豫地递给应节严道。他清楚这帅印并不像人们想想的那么有用,其只是一种身份证明,表明佩戴者的官职,并不能真的调动军队。想要调军还需要皇帝授予的虎符,因而赵昺被授予都元帅一职更多的是荣誉和身份,并非真的能调动所有官军。否则他帅印在手,张世杰他们还不转眼就成了光杆司令啊! “这金印以老夫看确实是真的,宗保你看看!”应节严没理这个败家子,拿着金印仔细的验过后,又递给了江璆惊喜地道。 “嗯,抚帅说得不错,从材质和做工看都是出自宫中,殿下又是得自陛下之手,定是真的了。”江璆又审视良久得出了与应节严同样的结论。 “本来就是真的,皇兄再穷也不差这点金子。”赵昺没好气地说道,自己只是拿出了这颗印,若是把诏书亮出来他们还不得疯了。 “恭喜殿下就任天下兵马都元帅!”应节严双手捧还金印,躬身施礼道。 “恭喜殿下就任天下兵马都元帅!”舱中众人听了也急忙施礼贺道。 “唉,有什么好恭喜的,这明摆着就是个坑,坑了本王,也坑了你们!”赵昺叹口气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3章 奇兵 赵昺当然不能说自己是没有担当的人,否则在场的三位师傅就能把他的耳朵教训出茧子来,而是从帅府和朝廷的矛盾说起。他这个大元帅之职可以说是皇帝违背朝中几个大佬的意思强行任命的,必然会引起陈宜中,尤其是张世杰的不满和警惕,以为兄弟俩结成同盟要与他们对抗,意图削弱相权,加强皇权。如此一来就把帅府牵扯进去了,大家都跟着吃瓜落。 “哈哈,殿下多虑了,此次兵逼行朝,我们帅府已然和他们接了梁子,再多这么一次又有何妨!”赵孟锦听了咧着大嘴先笑了。 “诶,这次的事情虽然都知道所为何事,但皆心照不宣,并没有撕破脸,与这事儿不能相提并论。”赵昺摆摆手说道,这次帅府一班人是打着保护朝廷和陛下的名义出兵,旋即又迅速撤回,陈宜中等人只会觉的被摆了一道,生生闷气得了,绝不会上升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皇权和相权的争斗却是极为残酷的,不是改朝换代,便是杀的血流成河。 “殿下可知此次朝廷为何会轻易放人?”江璆笑着问道。 “不是咱们大军压境,迫使他们放人的吗?难道还另有玄机不成!”赵昺临行前便是这么安排的,秀下肌肉吓唬吓唬他们,若是真的纵兵围攻行朝,那就成了举兵谋反了。 “殿下,陈宜中此人心机深重,他既知帅府军对殿下惟命是从,当然也能想到没有殿下的命令,帅府军是万万不敢动兵的。且殿下身在御船之上,而刀枪无眼,他早算定我们不敢动手的。因此兵逼行朝吓唬下其它人还可,绝糊弄不了陈宜中的。”江璆解释道。 “哦,那你们一定是对陈相做了什么?千万别告诉我你们向他行贿了。”赵昺一听便明白,自己的方法对付陈宜中这样的老狐狸还是太嫩了,毕竟其吃过的盐比自己两世都多了,能从一个太学生一步步走到权力的顶端怎么会没脑子呢! “呵呵,当然不会了,这次是元妙大师走了一趟!”江璆看看还在一边念经的元妙说道。 “元妙大师?!你不会将陈相揍了一顿吧!”赵昺一愣冲元妙说道。他想着这大和尚虽整天念经,但论嘴皮子绝对比不了陈宜中,若说其能以佛法感化他可能性不大,可把他超度还是靠谱的。 “阿弥陀佛,老衲是佛门中人,怎能犯戒。”元妙宣声佛号睁开眼睛道,“老衲只是夜入其卧室,在他脸上留了几道墨宝!” “高、高,大师的法子高。怪不得今天说话时他看我眼神躲躲闪闪,原来是被吓着了。”赵昺听了竖起大拇指连声称赞,对付这种恶人就得用狠人,只是不知从此陈宜中会不会患上失眠症。反正要是自己晚上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脸上画朵花,肯定是要睁着眼睡觉了。 “罪过、罪过,老衲将来要下地狱的!”元妙却连连叹息道。 “大师,那便将飞檐走壁,穿堂入户的功夫交给本王,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便由我去,如何啊?”赵昺拍着胸脯说道。 “唉,还是老衲去吧!”元妙瞅了瞅殿下,缓缓摇头道。 “哈哈,殿下,大师是怕你太胖踩塌了屋顶!”赵孟锦听了无耻地大笑道,其他人也是忍俊不已,憋的辛苦。 “你们……你们都是坏人,一起欺负我!”赵昺见状气得瘪瘪嘴带着哭音道,却惹得众人齐声大笑起来,而笑声中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 一番说笑之后,舱中再度陷入沉默,而回程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府中,一班人大眼瞪小眼总是太过寂寞,话题不免又转到当前的形势上。 “殿下,以你看朝廷下一步会走,还是留?”应节严打破沉默问道。 “肯定会走,不会留,且很快会离开琼州。”赵昺说道。 “何以见得,朝廷又能去哪里呢?”江璆皱皱眉道。他知道朝廷一旦离开,自己与叔父又要分别,不知何时再见,因而不免伤感。 “我想陈相受了惊吓,又闻知阿里海牙已经筹备攻琼事宜,因而他定是要走的,再者他又向我们索要万石粮草便是为远行做准备。他们暂时能去的地方一是占城,这是陈相早就力主前往之地;二是雷州,其将江翊善免职,重新启用曾渊子便是这个意思。”赵昺言道。 “嗯,殿下所想不错。他们一走,我们就要单独面对鞑子的报复了。”赵孟锦点点头道。 “是的,刘深所部水军被打残,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元气。而泉州的李恒要守护福州路新附之地,我们面对的就只有阿里海牙一部,但此人比之刘深还要难对付。”赵昺分析道。 “刘深都被我们打的稀里哗啦,阿里海牙又能怎样!”赵孟锦不在乎地说道。 “切不可轻敌。刘深之败主要有三:首先他们与朝廷麓战多时,不免有伤亡,且人困马乏,已成疲军;其次,刘深没有想到大胜之时会被伏击,被殿下率领的摧锋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兵力折损甚多;再者,刘深军中有许多新附的降兵,又未加整训,一旦失利便纷纷请降,以致溃不成军。”应节严说道,“而阿里海牙不同,此人即精于陆战,又精于水战,他知道刘深惨败必会有所准备。还有其部中进入广南西路后,并没有遭遇恶战,兵力保存完整,战力不容小觑。” “抚帅说得不错,现在已近一月,只要我们能坚持到五月便进入雨季,敌军久攻不下便会撤离,因而只要加强海防阻其登陆,便可保无忧。”江璆十分赞同应节严的说法,并提出自己的破解之道。 “被动防御总是下策,而让人堵在门口打也太过消极。以我之见,我们可仿照元妙大师之法派出奇兵适时出击,打乱其部署,使他们无力渡海来攻才是上策!”赵昺也提出自己的破敌之策,那谁谁不是说最好的防御是进攻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4章 朝廷出走 赵昺回到府中已是掌灯十分,王德和俞如圭已经领着府中上下在门口迎候。此次殿下领军大胜刘深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众人又是行礼,又是道贺,折腾了半天赵昺才得以脱身。待洗漱完毕,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勉强扒拉了几口饭便躺下睡觉了。 “别动,小心殿下跟你急!”王德见殿下睡着了,还抱着那个人偶,便想拿出来免的殿下硌的慌,却被倪亮喝止了。 “殿下过去不喜欢这些东西,怎么睡觉也要抱着?”王德赶紧住了手,纳闷地问倪亮。 “这个人偶是陛下所赐,这两天殿下时时都抱着怀里从不离手,更不许别人碰触一下。”倪亮解说道。 “哦,可府中陛下和太后赐下的好东西多了,殿下怎么却单单相中了这个人偶?”王德不解地说道,此次殿下回来太后和陛下就又赏赐了不少丝帛、字画和金银珠宝,过去殿下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值钱的东西,而这回看都没看就直接让造册入库了。而其抱着的人偶,他看着也就是以丝绸为面,丝绵填充的普通之物,过去都是宫女们闲来无事做来打发时间的,并无稀奇之处,可殿下为何对它情有独钟。 “我也不知道,可殿下总归还小,喜欢这些东西也不无不可。”倪亮摇摇头,又叮嘱道,“殿下十分看重此物,一定要看好,嘱咐府中的人千万不要乱摸,否则殿下绝不会答应的。” “嗯,我知道了。”王德点点头道。 “皇兄,你不要走,前途凶险……” “皇兄,等等我……” “皇兄……”这时屋中传来殿下的梦呓声,一声声的呼唤着皇兄,满是不舍。王德两人撩开帷帐看看,殿下眼角全是泪水。而怀里还紧紧的搂着人偶,他们相视一眼齐声叹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赵昺难得睡了个懒觉,元妙大师居然没有前来叫起,日上三竿后才爬起来。而再有几日便是春节,府上上下都按照王德的吩咐打扫卫生,布置一应之物,他不禁有些感概,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海上飘着,不知道何时靠岸,可今天自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地盘,也可以安生的过个年了。 “殿下,应大人、江大人等各司主官有急事求见!”正当赵昺享受这难得的惬意之时,王德匆匆跑过来道。 “请到内堂,本王稍缓便去。”赵昺有些奇怪,会有什么大事发生,让一班人都急着赶来。他也赶紧换了身衣服,急忙去议事。 “殿下,白沙水寨的哨船回报,今日一早朝廷船队离开泊地,在文昌海域分作两队。一队进入海峡,另一队向雷州方向,不知意欲何为。”赵昺还未坐稳,应节严便禀告道。 “诸位怎么看?”赵昺有些奇怪,自己昨天才撤回来,他们便着急嘛慌的跑啥? “殿下,以昨日情形看,下官以为朝廷分兵一队是前往占城探路,另一队是到雷州待机前往。”高应松说道。 “殿下,阿里海牙吞并钦州,朝廷内部是不是发生内讧,一部前往投敌了?”赵孟锦言道。 “殿下,属下以为其中有蹊跷,昨日属下带人送粮凌晨才归,还未发现有变。”蔡完义站起说道。 “殿下,吾以为几种可能情况都可能发生,当下应尽快查明太后和陛下在哪一队中,才好做出决断。”江璆言道。 “江转运使何必那么麻烦,洒家派出水军将他们拦下再说。”赵孟锦言道。 “各位稍安勿躁,本王以为高大人和江大人所言有理。当下朝廷中陈相早有前往占城避难之意,而张副使并一些军将却不愿前去,朝廷分兵可能与此事有关。”陈宜中在朝廷陷入危机之中前往占城,此事历史上已然记录在案,但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使赵昺不敢往下决断,他想想道。 “事出突然,但不过三种情形:一者朝中发生内讧,陈相挟持太后和陛下前往占城,另一路担心我们报复前往雷州暂避;二者朝臣们争执不下,陈相率先带一部人前往占城查看情况以备不测,太后和陛下随另一路前往雷州海域等候待机;三者便是朝中有人叛乱,挟持陛下或太后投敌。因此当务之急是查清通过海峡一路的船队欲往何处,陛下和太后是否在船上!” “殿下,这个简单,属下立刻带兵拦住他们登船查看。”赵孟锦站起身道。 “赵都统,你已是一军之首做事怎么还如此鲁莽,陛下和太后若在船上,你强行登船岂不害了他们的性命。”应节严厉声呵斥道。 “抚帅,那你说怎么办?”赵孟锦双手一摊道,“若是只是问问,他们怎肯说实话,不上船又怎知陛下是不是在上边?” “唉,你真够笨的,兵分两路,一路待命做好拦截准备。另一路追上前往雷州方向的船队,看看陛下是否在那边不就行了吗!”赵昺叹口气道。 “还是殿下心眼儿多。”赵孟锦一听便明白了,“属下立刻飞鸽传信,让澄迈水军立即出航,伴随前行做好拦截准备,令白沙水军派出哨船跟上探听消息,若是陛下在船上,澄迈水军则按兵不动。” “如此安排倒也妥当,但是通过海峡的船队若是有叛逃的意思,便立即发动攻击。”应节严点点头道。 “末将遵命!”赵孟锦立刻出去调度各军。 “殿下,若是陛下不在那边,我们当如何处置?”江璆又言道。 “本王猜测通过海峡的船队多半是陈相率领前往占城的船队,只要陛下和太后不在船上,就任由他去吧!”赵昺言道。 “殿下,若是陈相一去不返,也与叛逃无异啊!”高应松颇为担心地道。 “唉,只怕被高大人说中了,他又不是第一次如此。”赵昺苦笑道,“只是我们师出无名,拦截当朝首辅会落人把柄,又能奈何?不过占城当下还是我朝属国,此去谈不上叛国,总之要好过其投奔鞑子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5章 天意如此 兵派出去了,但一时难有结果,而只有得知确切的消息后才能采取进一步的措施,因此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可这种等待对赵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让他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按照历史的发展,******被刘深重创后,陈宜中以为探听占城对朝廷的态度为由先一步离开,可他一去不回,屡召不返,最终做了海外游民。而朝廷继续行朝海上,一边等待陈宜中的消息,一边寻找重新立足之地。但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偏移,刘深战败逃遁,朝廷转危为安,按说即便不肯上岛,在附近也比飘在海上安全,谁知道却给吓跑了。而赵昺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他即希望陛下和太后随同陈宜中前往占城,又担心他们一去前途未卜客死他乡,因为他知道占城也不是什么避难的天堂。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说的虽然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但放到国家层面上一样适用。当大宋强大的时候强盛之时,各国不远千里、万里主动前来朝贡称臣,无外乎想借助大宋的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威慑自己的邻国,再借机揩点油水。可大宋一旦国力衰退,遭受外敌入侵自身难保之时,他们袖手旁观就已经是对的起你了,而转投敌国趁火打劫的事情也不无可能,高丽不就是榜样吗! 占城这个国家同样如此,在秦汉时期还只是中国的象林县。在东汉末年他们趁战乱纷起,无暇他顾之际独立称国,在宋建国后称臣纳贡,以为属国,现在表面上依然还是。但赵昺已经获知,忽必烈已令福建行省左丞唆都向占城派出使臣诏谕其归降纳贡,双方使者正往来洽谈。虽未最后敲定,但已不远矣! 赵昺希望小皇帝前往占城,这样可以保全性命,但也担心一旦为蒙古人知晓,他们必定会向占城讨要。而他知道对于国家来说都是利益至上,如此一来小皇帝便成为其讨价还价的筹码,而他相信只要蒙古人开出的价钱合适,占城人一定会不吝将小皇帝献给新主子的。这样即便蒙古人善待留他一条命,可也会做一辈子屈辱的囚徒。但也可能会因为历史的改变而发生逆转,得以保全。 若是小皇帝留在行朝之中,赵昺担心历史会不会依然顽强的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小皇帝由于遭受飓风而落水,自此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同样可能难以保全性命,进而由自己继承大统,成为大宋的末代皇帝。如此一来,却让他左右为难,出于亲情他当然不愿意小皇帝死,希望他能在占城寻一条活路。 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却未必是好事,小皇帝活着就是大宋的正统,赵昺就永远受其挟制,起码在道义上如此,他也就无法自行其是。而随着小皇帝的长大,有了自己的子孙,谁知道他会不会改变立自己为储的主意。就算小皇帝一言九鼎,信义无双,信守诺言传位于自己,那他的儿孙们会不会甘心帝位落在旁人之手呢?不论是谁想毁约,一旦夺嫡的事情发生,自己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为了自保定会发起反击,此时坚守的亲情便都成了狗屁! 左思右想,赵昺始终无法想出一个两全之策,让他纠结不已,在良心和私利之间摇摆不定,也不知道让小皇帝活着好,还是死了妙。可这种事情又不能与别人商议,尤其是那些亲信之人,现在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惜与朝廷对抗。若是当他们知道自己身怀继位诏书,恐怕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将小皇帝弄死,扶自己上位,何况现在机会大好,完全能以拦截‘叛臣’解救陛下的名义让其永沉于海底…… “殿下,有人要见你!”倪亮突然进门来在赵昺耳边轻声说道。 “什么人?”赵昺问道。 “是陈相的手下的一个兵丁,问他何事却不肯说,一定要见殿下才肯讲!”倪亮说道。 “人在哪里?”赵昺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外堂偏厅。”倪亮偷指外边答道。 “嗯,我去见见他。”赵昺想此人定是有急事才会冒险前来的,但为什么也要等见了再说。 赵昺急匆匆的赶到偏厅,那人不待他问立时便跪下了,从怀中掏出一个腰牌和封信送上。赵昺拿过一看那腰牌是事务局探子专属的,人他却肯定不是事务局派出的,否则不会找到自己府上来,而是通过事务局联络了。 “你是何人,腰牌又从哪里来的?”赵昺轻声问道。 “禀殿下,小人是陈相府上的亲兵,这腰牌是柳佥副将的。”那人回答道。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的?”柳佥赵昺当然知道,他是第一批选入自己亲卫队的人,后来拨给了事务局,被安排到陈宜中府中当卧底的。 “腰牌和信是柳副将交给小人的,他说只要将东西送到帅府交给殿下,便有重赏,小的就来了。”那人回答道。 “胡说,到底怎么来的?”赵昺突然变脸厉声问道,旁边的亲兵也上前按住那人。 “殿下,东西确实是给柳副将给的。昨夜陈相突然要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前往占城,小人想着家有父母老小,不想跟着去,便想寻机逃走却被柳副将抓住了。他说只要将这些东西送到帅府他就不告发我,并送我逃走,小的无奈就答应了,划了一夜的船才寻到府里。”一吓唬,那人便说了实话。 “赏他一百贯钱,先送到后府安置,好好招待。但不准任何人与他说话,否则军法从事。”赵昺听罢叫过倪亮轻声吩咐道。此人因为已经获知了柳佥的身份,但其却依然留在陈宜中那里,若是走漏了风声将威胁到柳佥的安全,所以只能隔离起来。 “嗯!”倪亮答应一声领命带着人走了。 “唉,天意如此,非我不救啊!”待人都出去了,赵昺拆开信验过画押确认是出自事务局的探子之手,匆匆看罢长叹一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6章 由他去吧 原来昨日帅府军撤走后,陈宜中就坐卧不安,便求见了太后召集众人议事,提出留在琼州并不安全,帅府军随时可以去而复返,现在卫王已经离开,行事将肆无忌惮。若是动起手来,帅府军占尽天时地利,将威胁到太后和陛下的安全。而阿里海牙已经筹备攻琼,则海峡将被断绝,行朝应尽早前往占城避难,否则想走也走不了。 对于撤离琼州海域倒是与朝中几个大佬的意思不谋而合,因为今天的事情把大家确实吓住了,而防内甚于防外也是大宋的传统。刘黻虽提出反对意见,但支持他的人很少,不得不作罢。可对于撤往何处,众臣又产生了分歧,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陈宜中坚持己见要行朝占城,他的理由在老调重弹的基础上,只不过增加了帅府的威胁。而以张世杰为首的一班人认为局势尚未恶化到必须远走海外的地步,且春节将至,军中士兵思念家乡,现在走定会引发动乱,因此不肯前去。 当然其中张世杰也有私心。他一直与陈宜中不睦,其是当朝左相又兼任枢密院使,可谓军政一把抓,因此压的他抬不起头来,现在正好借机打击陈宜中,最后是将其逼走,那么他的日子就要好过的多。而陆秀夫被陈宜中排挤出朝,在张世杰的力荐下刚刚回来,此刻当然站在了他的一边。 陈宜中是孤掌难鸣,但这次也下定了一定要走的决心。这次自己遭人‘暗算’的事情一直未能查出是谁所为,现在又遭众臣反对,所以此刻不仅将帅府列为重要怀疑对象,眼前这些人也都成了嫌疑犯。杯弓蛇形之下他提出了中间调和的意见,自己先去占城打探情况,若是可行再请太后和陛下过去。 陈宜中这个提议还能为大多数人所接受,更合了张世杰的心意,于是又经过一番商议后做出了分兵的决议。由陈宜中率领部分船只穿过海峡前往占城,朝廷大队则保护太后和陛下移驾雷州东北海域等待消息,然后再决定是去是留。当下众人联名上书将廷议结果上奏太后和陛下,那娘儿俩又能怎样,只能准了各位的奏请。 想到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陈宜中哪里睡得着觉,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于是众人在接受琼州的补给后连夜分家,然后各自行事,天亮后便各奔东西。而这可愁坏了柳佥,仓促之间他无法联络事务局的其他人,只能将情况写明揣在怀里希望能在明日辞行时设法转交给帅府的人。但很快发现陈宜中压根就没想向殿下辞行,而是打算偷偷溜走。 柳佥也不愿意去占城,这时便想一走了之回到帅府,可想到职责所在,此时又没有上级的命令只能放弃,毕竟能熬到这个地步,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帅府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为难之际,恰好手下抓到了个与他有同样心思的逃兵,于是在一番威逼利诱之下让其做了信使…… 赵昺从信上所知加上脑补基本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他又看了一遍书信觉得没有遗漏什么,顺手将来信投入水盆之中。少顷信纸被水浸透字迹便成一片模糊,他再用手揉搓几下,已然成了一盆墨色的纸浆,即便是神仙也看不出写了些什么。随后他叫进来一个小黄门,将水端出去泼掉,一切便了无痕迹。 柳佥此事做的已经够冒险的了,匆忙之下连密码都没用,而选择一个逃兵送信虽说是无奈之举,但其若是拆看了,或是没有送到,轻者导致消息无法送达,重者还暴露了身份引来杀身之祸。幸运的是这个逃兵贪图钱财还是送来了,那赵昺就不能再出纰漏,毁掉当然是最保险的方式。 处理完一切,赵昺重新回到内堂不动声色的坐回去,并没有将消息告诉众人。一者这里人多嘴杂,难免会有人无意间说出他提前得到了消息,而若是经过训练的有心人一听就能分析出帅府在朝廷重臣身边埋有钉子,严查之下难免会暴露;再者,判断情报的准确性,需要从多个渠道进行验证,彼此间进行相互印证,免的中了敌人的反间计。而现在要等帅府军派出的哨船回报后才能进行比较,再做出决断。 “殿下,若是只有陈相一人出走,我们是否要将他截下,劝他回去?毕竟他是朝中百官之首,在这危急之时离开,对军心、民心影响太大。”应节严见殿下回来后神情轻松不少,虽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他猜测殿下已然知道了结果,冲他笑笑问道。 “劝他回来有何用,要走的早晚都要走,留是留不住的。待形势好转,不用请他自己就会回来。”赵昺摆摆手说道。 “殿下说的倒也是,他留在朝廷中反而会坏事。”应节严说道,“那殿下以为,陈相一走,将来朝中将由何人主政呢?” “现在陈相之下,还有右相文天祥、枢密副使张世杰、枢密佥事陆秀夫和参议政事刘黻四人。”赵昺心说这老头儿是在考他,想想说道,“文相和朝中众人不合,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绝不会自找麻烦将他弄回来;而刘参政一向不参与朝中争斗,按说以他主政比较妥当,但其性格耿直,缺乏变通,难以驾驭变幻莫测的局势,稳定当前的混乱局面;而张副使一直主军,实力仅次于陈相。但他是武官,不可能为相,却可左右为相的人选。” “那朝中剩下的只有陆佥事一人了。”应节严若有所思道。 “不错,陆大人此次得以起复都是张副使的功劳,他在朝中根基尚浅也需助力,二人又无大的矛盾,张副使应该支持他主持政事。”赵昺点点头道。 “禀殿下,前方送回急报,太后和殿下在前往雷州的船队中。陈相率领大小战船二百余艘前往占城,据传是去打探情况,为行朝占城打前站!”说话间赵孟锦冲进来禀告道。 “也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由他去吧!”情报两相印证,赵昺彻底放下心来,悠然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7章 善后 陈宜中走了,赵昺下令任由他自去,各军接触戒备回营。而太后和陛下还是留了下来,他觉的这既然是天意,其这也是顺天而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为此纠结不清,暂且放下了心事。朝廷出走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但大战之后赵昺便滞留在朝中,善后之事也拖到了现在。而再有几天便是新年,也该到了封印闭衙的日子,今日难得府中各主官聚的全,正好将些未决之事敲定。 七洲洋之战,帅府军大获全胜。高应松作为检点军功的提刑首先通报战果,此战帅府军共缴获战船二百一十三艘,其中大型战船就有一百五十艘,当然功劳主要还要记在那些降军身上;按照各军统计,攻击毁、击沉敌大小战船共计四百余艘,歼敌四万余人,其中俘获、收降敌军一万九千余人,这摧锋军又占了五成;缴获兵仗器械无算,金银丝帛合计二百余万贯,这******做出了很大贡献,因为都是抢的他们的。 而这些财物并不包括刘深的座船上所藏,由于是殿下亲自领兵夺下的,大家商议便留给他处置,赵昺想想觉得不妥,自己这不是带头违反军纪吗?以后还怎么御下。于是商定船修复后调归自己使用,上面的财物作为战利品归公。如此皆大欢喜,高应松初步计算这些缴获除分赏众军,抚恤伤亡外,结余下来的可供帅府军一年的薪饷有余。 打仗就难免有伤亡,而帅府军又不像摧锋军都有那么变态的防御,取得战果巨大却只有百十人的伤亡,战殁者还主要集中在战斗的最后独战刘深中军的阶段。经统计参战各军及义勇共伤亡两千余人,其中阵亡七百四十三人,重伤致残者五百余人,余者经治疗后可重新归队。 赵昺仔细询问,帅府军的伤亡主要出现在接舷战中。而敌军的伤亡主要是因为战船被击沉、击毁溺死在海中的;其次是被弩炮和火箭这些武器击中及附加伤害造成的。这表明他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宋军的近身作战能力不如元军,发展远程武器的选择是对的。 如何赏赐、抚恤,帅府军已有定制,据此发放就可。但赵昺提议在琼州城外选一处风水俱佳的地点作为埋葬阵亡者的陵园,修建忠烈祠供奉灵位,以供四时祭拜。同时修建荣军院以供伤残士兵疗养和居住,有家属的可提供住宿,补贴生活费用;没有家眷的要由帅府出资雇佣专人照顾他们的生活,绝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困顿而死。大家对殿下的提议十分赞同,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解决伤残军兵的后顾之忧,还可稳定军心,提高士气…… “陈判官,此事就由你负责实施,所需钱粮报与总计局。”赵昺见大家并无异议,当下拍板道,“庄主事,你们总计局要密切配合,不得故意拖延。” “属下遵命!” “下官遵命!”两人齐声领令。 “殿下,年后便是春耕时节,征发民夫恐怕要耽误农时,是否可延迟至春耕之后?”陈则翁迟疑了下询问道。 “嗯,这倒是本王疏忽了。”赵昺点点头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诶,高大人,那些俘获的敌兵可否安置了?” “禀殿下,俘获的敌军依然关在摧锋军驻地,并未做处置。”高应松答道。 “那我朝过去对俘虏如何处置呢?”赵昺又问道。 “俘虏不比降军,他们一般编入各军组成罪军,充当死士。也有送到各军州编管服苦役的,更有甚者直接杀掉。”高应松回答道。 “哦,那可否将这些降军编成一军,担负筑城、架桥,开河修渠、输送辎重的任务呢?”赵昺觉的这些俘虏不加整训就编入各军,将成为不稳定因素,若是战场倒戈更加坏事。可关着他们还得白白供给衣食,放了弄不好又占山为王当强盗为害地方,若是单独组成一军白干活还不用发饷。 “殿下的方法并非不可,老夫以为可从中选出些精壮补入军中,大部编成辎重军,承担劳役,也可使地方百姓免除征发之苦。”应节严表示可行。 “嗯,现在驿路需要疏通,各处也要开渠拓荒,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俘虏正好可以派上用场。”江璆也认同了。 “好,那就将这些俘虏选出一批后划归转运司管理,承担日常劳役。待编组完毕后报知总计局拨付所需。”赵昺又定下一件事。 “属下遵命,我们尽快制定出章程报与殿下。”江璆领命道,这对于转运司也是个好事,他当然乐意了。 “蔡大人,逃难到此的百姓可否安置好了,寻找联络军兵家眷的事情进展如何?”赵昺又转向蔡完义道。因为帅府军泉州人占据多数,而其曾在那里当官人头又熟,便将这项任务交给了他。 “禀殿下,此事已经在进行中。近几个月从琼州登陆的难民已有三万余人,自广西随后军撤至岛上的也有万余人,现大部分已经分批迁到吉阳军安置,发放了粮食和安家费用,并筹措耕牛、种子、农具一批,以便年后开垦荒地。”蔡完义答道。 “寻找联络军兵家眷之事现在颇为困难,由于担心鞑子报复,在撤离泉州后许多人逃散四处藏匿。百般寻找也只联络上二千余户,可有些人并愿来琼,因而只有部分人在帅府的动员和协助下偷渡来岛。” “做的不错,难民安置点不止要建房立屋,还要设立学堂教养子弟,建立医药院诊治病患,同时设立保甲,组织乡兵。”赵昺夸奖道,“另外在各军主要驻地州县设立营地,以便安排家眷入住,方便探看相聚。” “属下遵命,即刻着手安排!”蔡完义施礼听命道。 “潘副使,各军年节所需一应之物是否都已发放?”赵昺看向潘方道。 “殿下,各军过节所用的肉、粮、酒水和菜蔬正逐批分发到各军,保证在两日内完成。”潘方答道。 “赵都统,各军休假一定要安排好轮值,并加派巡逻队巡视,防止出营军兵生事。”赵昺吩咐道,“邓记室,廉访司在这期间也要到各州县、各军巡视,防止有人借过年的机会敛财!”……(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8章 忙 次日便已经是腊月二十七,赵昺自掏腰包买了一批物品在各司主官的陪同下前往医药院看望受伤的军将。此次伤者上千,战争又来的突然,让医药院有些措手不及,不仅床位不够,所有的医士都上手也忙不过来,只能将府城中所有的伤科大夫全部征调以补充不足,前期经过培训的卫生兵也能搭把手,算是把前边最困难的几天应付过去,没有出什么乱子。 即使这样当赵昺进了病房后看到一间病房中却要住着十几个人,吃喝拉撒都挤在其中,环境可想而知,不说养病,就是住在里边都是难以忍受的。他也知道情况如此,主要是事发突然以致应对不足,可还是忍不住发了火。现在这只是战争的开始,以后频繁的战斗将成为常态,而比这伤亡大的还在后头,总是这样必将影响到军心。 发了顿脾气后,赵昺当场宣布立刻将侍卫营的营房腾出来,作为临时医疗所对此进行分流。然后带队到每个病室向伤员表示歉意,并亲手分发了慰问品。同时又对医护工作进行现场指导,检查了药品的准备,操作规范的执行,以及伤员伙食。应节严也适时宣布殿下已经批准建立荣军院,解决伤残士兵以后的安置问题。而他这一打一拉之间,不仅让伤兵们感动,也让众军安心。 接下来赵昺又看望了前来协助工作的外来医生,给他们发放了补贴,承诺对因为帮助帅府工作而造成的损失予以补偿,让他们安心在此,勿要分心。这使得那些帮忙的人们心暖不已,过去征调别说给发补贴,补偿损失,还得搭上人和物,哪位大爷一个不高兴小命都丢了…… 腊月二十八日上午,赵昺在抚帅应节严和都统赵孟锦的陪同下前往阵亡将士埋骨之地主持了祭奠仪式,并为忠烈祠奠基,诏令修建护国寺用以超度为国牺牲的将士。下午,赵昺又在常平使蔡完义和琼州知州赵与珞的陪同下访贫问苦,探望孤寡,送去过年所需。然后马不停蹄的前往城外的难民安置点送温暖,告知他们年假之后将陆续出台政策,一定会保证难民的生活,给予妥善的安置,鼓励他们扎根琼州。 腊月二十九日赵昺同样不得闲,由转运使江璆陪同到中军和后军及白沙水军驻地慰问,同时宣布对七洲洋海战中有功者以与加官提职,并颁发奖金,以资鼓励。在后军用过午餐后,他又赶回城会合了应节严和琼州招讨使马发赶到琼台驿馆,看望前来述职各州县主官及上贡的俚硐首领,又与他们共进晚餐后才回府。 腊月三十日上午赵昺没有出府,但也没有闲着,在临时设置的家庙中遥祭列祖列宗,仪式由俞如圭主持,陪祭的有元妙大师、赵孟锦及已经除服的宗室赵与珞等人。想到大宋开国三百年,先失中原,再失江南,现在皇帝漂泊海上,他们也只能困守海外一隅之地,当然是不胜唏嘘。赵昺在灵前誓言恢复江山,三人表示誓死追随殿下,共赴国难。 除夕是举家团圆,除旧迎新之日,可赵昺想想就想哭,前世的自己就还几年没能回家过年,独守空船寂寞潦倒,每日靠电视和电脑打发时间。这一世也好不来哪里去,去年依然是在船上渡过,天天战战兢兢担心被蒙古人发现。今年同样如此,后妈和同父异母的兄弟不赏脸,祭完祖那仨远房亲戚走了俩,剩个跳出红尘的老和尚陪自己过年听着就不靠谱。 赵昺琢磨着大过节的也不好让那帮属下们来陪自己,有家眷都打发回家过节去了。而邓光荐和江璆都是家属随军,就剩下应节严个孤老头。其家眷都在老家,相隔千里连书信都难通,更不要说来了,只能跟着殿下一起混了。可师徒一老一幼孤灯对影也太过凄凉了,他便将老营那些孤儿寡母全部召进府里一同守岁…… 人多了也热闹了,尤其是几百个孩子涌进来,让一向清净的王府充满了生气,而赵昺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过年了,在现代过年一般就是放鞭炮、吃年夜饭,围着电视看春晚。可这个时候讲究和规矩多不说,‘节目’也不少,只能像个好奇的傻子似的看着一帮孩子在府中管事和小黄门的带领下忙乎。 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备香花供物迎神,这些赵昺还能勉强明白怎么回事。可等一帮人带上面具,披着各色长袍打着鼓、敲着锣,吆喝着蹦蹦跳跳的出了府,他愣是没回过神儿,一问才知那些人装扮的是钟馗、灶神、土地、门神之类的神仙,这是为将鬼崇驱出府外,讨个吉利,称为埋崇。 接着王德有请赵昺到厨房,那里他们先是备酒果,烧合家替代钱纸,帖灶马于灶上,将酒糟抹涂灶门,说叫这叫醉司命。他看了半天也不知何意,琢磨着可能是犒劳灶王爷的,一番仪式后他才明白自己不是这王府之主,而是灶王爷。其是上天派来监视他的探子,专门刺探府中情况的,如何汇报全看他一张嘴。他这才有些后悔,早知这样自己该让其给老天带句话,让他不要没事找事的折腾自己。 天黑后,府中各处点起灯笼,驱逐了黑暗,亮亮堂堂的让人高兴,可赵昺有些肉疼,要知这个时候还没有石油蜡烛,全是蜂蜡做成的,一根要值一贯钱,一宿就得烧去数百贯之多,有这些钱吃了也好啊!而那些孩子丝毫不体会殿下的心情,又在门后、床下、厕所点灯,说这叫照虚耗。可此刻毕竟是高兴的时候,一年就一次而已,他也就忍了没吭声。 这时府内外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赵昺站在高阶上仰望天空,朵朵烟花炸开,照亮了夜空,全城都陶醉在欢乐之中,但明年能否还能依旧看到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289章 欢聚一堂 王府中本来管事的,侍卫、内侍、杂役便有数百人之多,再加上老营的孩子们将近千人。今日年夜饭赵昺令除轮值的侍卫和杂役们全部入席,这么一来就得开百桌之多。王府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厅堂可以容得下如此多的人。好在琼州没有冬天,他便命将宴席摆在内府和外府之间的空地上,即便如此廊道,台阶之上也都摆上了桌子才勉强保证每人都有位置。 该拜的拜了,该祭的祭了,众人也开始入席。桌上已经摆上了糕点和蜜饯,别看都是自家厨房做的,赵昺也只认识常吃的春卷、油炸糕和蜜糕等几样,其它的都面生。想是自己平日吃的简单,这些厨师们的本事不得施展,今天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功夫。还未吃,只看看、闻闻便让人只咽口水,而那些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了。 但这些只是开宴前的看盘和消遣的小吃,正经的菜品还未上桌。而前边的戏台上已经开锣,王德和府中的管事们想着殿下岁数小,对那些歌舞丝乐从来是不敢兴趣,除非躲不过的场合才会让他们出场表演。因而请的是杂耍、魔术、耍猴、逗笑的杂剧艺人,好看又热闹,也合了府中这些下人与孩子的口味儿…… “诸位,本王少小离家,全凭先生及诸位扶持、照顾,已然家人一般。借今辞岁之酒,本王谢过了。”赵昺作为一府之主自然要在开宴之前讲两句,这个倒是难不到他,过年话还是会说两句的,但今日却说的颇具感情。“府中许多人,去岁此时陪着本王在海上漂流,食不果腹,茫然不知去处。本王那时便想,待明年定要让众人过个好年。上天护佑,今年让本王心愿达成,请诸位定要痛饮尽兴!” “谢殿下!”众人起身齐声回礼道。 赵昺致酒词说完,王德一挥手,尚膳监的小黄门分列开来,指挥着杂役们开始上菜。只见仆役们手端托盘,行云流水般穿行于各处,先上哪一处,后到哪一个都丝毫不乱,菜品一样不差,少顷第一波便以完毕,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先生,本王今日能安坐于此,全赖先生倾力辅佐,便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由于人数众多,不可能采用分餐,只能采用聚餐的形式。而能与赵昺同席的也只有应节严了,他端起杯来说道。 “谢殿下!”应节严举杯两人共饮一杯道,“说起来老夫汗颜,未能尽到师者之责!” “先生差矣,本王年幼无知,若无先生时常教诲和辅佑,四处奔走,帅府哪里能有今日之局面。”赵昺知道应节严对迎驾之事感到愧疚,摆手道。 “老夫能得殿下信赖,使得吾得以一展胸中报国之志,哪谈得上辛苦!”应节严笑笑道。 “大师****不辞辛苦教导本王习武,本王谢过了,请饮杯素酒!”赵昺又冲坐于自己下首一桌的元妙说道。当然其是和尚要守戒律,不能吃荤喝酒,但宋代佛教盛行,佛徒众多,因此素食成为社会不可缺少的食物,弄桌素菜对于府中的厨子们并非难事,他偷眼看看有头羹双峰、蒸果子鳖、蒸羊、大段果子鱼、油炸鱼茧儿、三鲜夺真鸡、元鱼等,听着菜名是荤菜,看着也像荤菜,其实都是以面筋、豆腐一类的素物做成的。 “阿弥陀佛,殿下言重了,老衲虽不在红尘中,但仍是太祖子孙。不能上阵杀敌,也只能殿下些粗苯的功夫,只盼殿下能复兴祖宗江山。”元妙说罢将酒一饮而尽。 “此次本王能顺利回府,还得多谢大师援手。”赵昺给元妙斟上素酒再谢道。 “那宵小弄权,挟制太后和陛下,又想不利于殿下。若非佛祖有好生之德,老衲便手刃那奸佞之徒,为朝廷除去那祸害。”元妙冷哼声说道。 “呵呵,大师不值得为那厮脏了手,天理循环,其必遭报应的。”赵昺笑笑道,觉得自己当初将其挽留在府中的决定是正确,关键时刻还是他不畏危险连夜渡海到雷州送信,使援兵及时赶到。又戏弄了陈宜中一番将其吓破了胆,否则也不会那么痛快的就远走占城。 接下来赵昺又向侍卫们和内侍恭贺新年,再准备多说几句的时候他发现人们对自己的讲话远远没有桌上的美食有吸引力,赶紧结束了啰嗦下去的想法,吩咐王德赶紧上菜,否则桌上就剩下盘子和碟子了。而他的哈喇子也快流到胸脯子上了,毕竟自己提倡节俭,不好大吃大喝,这桌上的菜自己多数都没见过,更不要说吃过了,可馋虫却一直都在的。 “殿下,这是鸡脆炒鸡蕈!” “这是炙****焙鸡红熝鸡!” “冻蛤蝤石首白鱼冻!” “鼎蒸羊!” “羊四软!” “酒蒸羊!” “间笋蒸鹅!” “油炸春鱼!” “鱼肚羹!” “枨醋洗手蟹五味酒酱蟹!” “炸肚燥子蚶五辣酱蚶子!” “三色团圆粉!”…… 王德一边给殿下布菜,一边报着菜名。而赵昺嘴里塞满了吃食,只剩下点头了,他发现中国不愧是饮食大国,在这个时候没有鸡精、味精、白糖、辣椒和形形色色的各类调味品,做法也是蒸煮为主,油炸为辅,炒菜很少,但做出来的东西都十分美味。这绝不是因为他馋得太久了,确实是打心眼儿里给出的评价,只是他们好像并不擅于烹饪海鲜。 待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众人开始纷纷向殿下敬酒,赵昺岁数小只能以茶代酒,但这么人轮番轰炸下把本就吃撑的肚子填的连点缝儿都没有了,恨不得来两粒吗丁啉赶紧吃下去,哪怕几片健胃消食片也好啊!可盛情难却,尤其是这些平日处于底层的小人物难得鼓起勇气向高高在上的自己敬酒,他只能苦笑着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 吃罢年夜饭,在台上精彩的表演中迎来新年的钟声,这可是实打实的敲钟声,绝非电子合成的假唱。而后众人又陪着殿下守岁,直到迎来第一缕晨曦……(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0章 风向不正 随着景炎三年的到来,赵昺终于又长了一岁,按照此时的算法他已经八岁了,好赖比七岁为相的甘罗大了一岁。除夕守岁他一夜未眠,但初一还必须出席帅府举行的团拜会,当然这是他的叫法,人家叫廷宴。主要作用和现代差不多,就是与府中各级官员和俚硐首领及地方的名士、致仕的老干部坐在一起吃顿饭联络下感情,听听他们的意见,但主要还是吃。 宴会就在帅府的大堂上举行,但能在大堂上吃饭的都是府中的各司、各州主官、军中统制以上的军官及两个俚人大部落的首领和地方名士代表。而军中统领一级的军官、知县以上的官员就要在堂外的廊檐下就坐了。至于其他再低级的官员像府中胥吏、县尉、参议和更低价的保正、里长的低级官员就只能在堂外的小广场上吃了,不过殿下贴心的让人支起了篷子,免得晒黑了他们。 即使如此条件简陋,但也并不是每一个有官身的人都在应邀之列,可以在帅堂上吃这顿饭的。因而不论坐在哪里,都以能参加宴会为荣,毕竟请吃饭的是皇帝的御敌,当朝亲王,而此次又恰逢大败元军,意义非常。大家一来可以一睹传奇小王爷的风采;二来可以借机露个脸,争取给殿下留下印象。 昨天一顿千人家宴吃掉了赵昺三千贯,让他嘬了半天牙花子。当然这次宴会是官方举办的,就不用殿下自掏腰包了。而档次也要比昨日家宴要高,除了要有歌舞伴唱,还有丝竹礼乐伺候,规矩也要多了不少,临来前应节严又交待了宴会的程序及注意的要点。他要做的主要就是一定要稳重大方,举止得体,表现要老成,绝对不能有‘越礼’的行为。 简单说就是笑要微笑,不能大笑;说话要沉声有力,不能大声嚷嚷;吃饭要浅尝即止,绝不能饿死鬼托生似的;听人说话即便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要微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不可有厌烦之色,更不能随意发火,也不可随便对某事表态或当场答应;另外参加宴会的人都是他的下属,表现热情要恰到好处,不要过分热情,有人敬酒浅酌即可,不必一饮而尽……赵昺总结了下就是少吃、少喝、少言、少表态,多笑、多点头,装深沉像淑女。 待宴会开始后,赵昺照此执行,真心是难受。尤其是时间太长,每上一道菜,便有一场表演,大家对饮一回,这才能上下一道菜。如此循环,折腾了七次才算完。而据说宫中的元旦大宴比这还要隆重,一顿饭要上九道菜,歌舞更加精彩,但却要从上午一直吃到点灯才算完。他想想都发憷,这得要多好的坐功才能做的到,其间还不能上厕所,不能乱动。 虽然腰酸屁股疼,但无论如何赵昺算是坚持下来了,可还是有件事儿把他恶心的够呛。今天上的一道菜,据说是专门为前来赴宴的几位少数民族首领特意烹制的,他看那老几位吃的很香,琼州的本土官员也吃的津津有味,而其它人则是基本没动。赵昺好奇吃了几口却没有尝出来是什么东西,等王德告诉他其中主料是蝙蝠时,他差点没憋住当场就吐喽! 赵昺活了两辈子,也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吃蛇、吃虫子的,但吃蝙蝠的还是头一次听说。想想那毛茸茸的身体,突出的獠牙,丑陋的面孔,别说吃看着都恶心,而今天自己居然吃了下去,那膈应劲儿就别提了。以致后边的几道菜他都吃不下去了,好歹坚持到散席,他一气连昨日吃的都吐了出去! 而让赵昺恶心的是宴席中众人对他的吹捧,尤其是这次七洲洋之战,更是把他吹上了天。他开始还觉的没什么,因为这次战斗是自蒙军大举南下好少有的胜利,大家高兴也能理解,可要是把功劳都集于自己一身就有些过了。而那些不知情的人说说也就罢了,府中那些参与其中的人也跟着附和,且不乏添油加醋之语。但此时又不是解释的场合,他只能依照吩咐点头微笑,不过也让人误会自己默认了。 随后几天,赵昺依然很忙,几乎天天都要参加各种活动。而他以有些活动自己应该露面,有些则不宜出席,但应节严等几位师傅都要劝他去,说开开眼界,见识下当地的民风民俗也是好的。于是天天见了这个看那个,尤其是十五元宵节,本就有看花灯的传统,按规矩可放灯三日。但应节严下令放灯三日,并放扑两日,还拉着他与民同乐登上城头观灯,结果看灯的人都改看王爷了! 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首,标志新的一年农事活动的开始。中原国家是以农业立国的国家,对于立春十分重视,民俗方面有鞭春牛,剪幡胜,吃春盘等。而打春牛这种仪式从首都到各州县都要举行,王府当然也不能免俗,前一日便在门前立一土牛,却引得全城人出来观看,甚至有大户人家都坐轿绕牛观看。说王府前的土牛最为灵验,今天看了牛一年都顺当、吉利,而近在咫尺的琼州州衙前的土牛却人迹寥寥。 立春当日用彩鞭打春牛,叫做鞭春或打春,百姓们也会争夺‘土牛肉’,称宜蚕、宜田兼治病,土耕夫则移入土地庙。鞭春的意义主要是促耕助农,赵昺是一府之首理应参加,他亲手将土牛砸成了碎块,不等他离开,围观的百姓已经蜂拥而上争抢,他估计足有数千人之多。 在过去立春时,学士院或翰林院撰写五七言短诗进奉皇帝、皇后、贵妃等。多为歌功颂德之作。也有表达盼望风调雨顺、政通民和,政治清明愿望的春帖子词。而王府今年却也收到了不少,赵昺明白这是僭越之事当然不敢收。那些士子们竟将所作的诗词贴于王府的围墙之上,引的无数人前来观看,更有好事者现场题作。 赵昺回府后想想近日发生的事情,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风向有些不正常……(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1章 暗中造势 一个春节赵昺频频曝光,出现在公众面前,而各方的对他的评价似乎也接着七洲洋大捷而又提到了一个新高度。节后解印开衙,此前议定的事情也开始进入实施阶段。 俘军开始进行整编,从中选出三千精壮补充到受损后军和中军,余者编为三个将调归转运司服劳役,他们除了暂时不发饷外,其它待遇与帅府军相同。他们其中一个将和数万难民转移到吉阳军开荒垦田,承担开挖水渠,修建水利工程的任务;另外两个将接替征调的民夫参与扩建琼州城和修整驿路的任务。 大把的钱撒出去了,而这些资金大部分来自缴获与‘巧取豪夺’,赵昺知道靠这些和印假钞的方式补充资金不足是难以长久的,必须有自我造血功能才可以进入良性循环。可仅靠薄弱的农业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还要靠工商业才能增加财政收入,如此还能补充琼州物资补充严重依赖‘进口’的问题。 想着逃到琼州的难民并非都是那种衣不遮体,穷苦潦倒之人,其中不乏家财万贯的商人们,而琼州四面临海,控扼交通要道,自西方和东南亚前往大陆的商船都要经过,且多需要在岛停靠补充淡水和粮食,其中可谓商机无限。赵昺便召集转运司和常平司商议可以出台优惠政策,鼓励那些商人继续经商。 对于经营琼州紧缺商品的,如粮食、牲畜和铜铁及硫磺、硝石的可以免除关税,其它商品的也可以有一定的税费减免,以此来吸引外来商船和大陆商家上岛经营。这样既可减少走私的现象发生,繁荣琼州市场,补充不足的同时,还可以获得一定的税收。大家都觉得不错,现在正是信风刮起商船过岛之时,正可借此机会实施。 赵昺做这些事情本来都是出于稳定琼州局势,拓展生存空间,筹措资金之举,当然对于百姓也也是有实惠的,说起来也是互惠互利。但他发现自己被人误会了,不仅琼州各商会给他送来一扇‘利国惠民’的大匾,连那些难民们也给他送来了‘万民伞’,且街头巷尾都在传陛下要远行占城之事,由此还引来好事者的争论…… 种种不正常的事情频频发生,让赵昺警觉起来。年前便曾有帅府军‘围攻’朝廷船队从而逼走陛下的传言,让他担心有人试图控制舆论造势。而对于舆论的威力如何,先前‘抹黑’蒙古人迫使其不得不改变政策的事情就是明证,于是他暗令事务局五部迅速收集有关自己的风评和传言,以便查清是谁在暗中操纵,是要做什么? 事务局五部的调查员现在已经遍布全岛,散布于各行各业之中,赵昺一声令下各种信息很快便汇集于他的案头。他仔细翻看了所有的情报,发现其中少有人给自己差评,绝大部分都是五分好评,但其中不夸大其词的说法,甚至将自己神话。这些消息来源似乎很凌乱,可他觉察到似乎有人在暗中炒作,试图把自己打造成‘三胖’一样的人物。 赵昺又将这些情报梳理了一番,发现造势之人此事做的很高明,只要将这些看似混乱的信息排列一番,便是一份好简历。 他爹是皇帝自然没有办法捏造,而他的生母出身平凡,在宫中地位低下,世人对其知之甚少,也就有了可以充分发挥的空间。于是俞修容便被塑造成一个聪颖智慧的女性,且虔诚修道,怀孕时曾梦见黄龙入怀,这样赵昺便有了极好的底子。而他出生时空中出现彩霞,更有百鸟来朝,如此一来昭示他的出世便是不凡,与上天也挂上了勾,为后边的发挥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由于生母的身份不高,赵昺的童年自然被描述的十分凄凉、悲惨,不受父皇的喜爱,吃穿用度皆不如人,只能与母亲栖身于宫城中一偏殿中,这样的描述理所当然的引起了闻者的同情,为其遭遇愤愤不平,便也与他那昏庸无道的爹划清了界限。接着话锋一转,刚会说话的他便俞修容的教导下读书习字,两岁便识字过千,能读会写,此后便博览群书,且过目不忘,但因为不受重视,使得无人知晓。 四岁时先皇驾崩,兄长继位,他受封亲王,境遇并没有改变,但他穷人孩子早当家,对母至孝,聪明懂事。听闻外寇入侵国事日衰,便立下报国之志,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御外敌、治社稷,恢复祖宗江山,因此更加发奋读书,但母亲又离世,他变成了孤儿。 无奈皇帝幼小,奸臣当道,以致临安失陷,皇帝北狩。城破前有先见之明的谢老太后为保国脉不失,送二王离城,临行前暗示以广王继承大统。但逃到福州后,由于益王之母被尊为太后,加上杨家人势大,便改立益王为帝。赵昺以为此人心机极深,他编造的故事在这里留了个梗,宫中之人不是死了,便是伴君北行,谢老太后所言无从查证。 可杨太后听政,其亲子登基是实,卫王没当上皇帝也是真。这看似巧合的事情就不能不让人展开联想,觉的这就是一阴谋,杨太后勾结外戚,操纵朝臣欺负一个没爹没娘没亲戚的小孩子,抢了卫王的皇位。而此后的事情便顺利成章了,在逃难途中卫王误上疫船,欲遣他出质蒙古和镇守琼州都是阴谋的继续,那便是要将卫王置于死地,以图毁灭他这个正统。 结果却是赵昺不但没被害死,还一次次摆脱暗算,就可以解释为吉人自有天相,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也可以说他就是受天命之人岂能轻易被小人阴了。而接下来卫王不但利用所学救世度人,白手起家创建了帅府军,还在琼州苦练精兵,施仁政,恩泽全岛百姓,一举战败了刘深。 朝廷则被说成了白眼狼,不仅没有嘉奖迎驾有功的殿下,反而妒贤嫉能要将他扣留,激起了帅府军广大士兵的不满,义愤填膺之下兵威七星岭下,迫使朝廷放人。但卫王大义为先不计个人恩怨,反而积极筹措粮草,礼送离开,终将小王爷塑造成无所不能,忠义无双,爱国爱民的一代明君……(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2章 奇葩王朝 “此人没有恶意!”赵昺分析来分析去,却得出这么个结论。这让他更加奇怪,一般人造谣都是为了诋毁、中伤某个人,而此人似乎在帮着自己上位。但反过来讲也许是要捧杀自己,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其把自己说得能文能武,普度众生,那岂不是有收买人心意图谋立吗?皇帝能忍,朝中的那些人也不能忍啊! “不对,一定是他们还不死心!”赵昺琢磨片刻醒悟道,现在陈宜中前往占城打前站,朝廷将要撤离大陆似乎已成定局。那他流亡海外便等同放弃了对国家的控制,那‘有识之士’们当然要重新选出一位拥有皇室血脉的人继续领导抗战,而自己就是他们的人选。至于是谁未雨绸缪,拿脚丫子也能想出来,不是他们谁会选自己这么英明神武的人当主子,弄个白痴岂不听话。 赵昺对于他们这种强加于自己身上的好意,现在似乎已经无反抗之力,而没有他们的行动也许自己真的会与帝位擦肩而过…… 在中原王朝中皇位的继承上是关系到政权的头等大事,往往都重视血统,讲究父死子继,这关系到皇帝家族,也就是宗室制度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后果相当严重。 但在宋朝,多少有点不一样。赵匡胤登基后,皇帝血统的单一性、必然性,其实也有很大的松动。赵匡胤死后,他的二弟赵光义当了皇帝。所谓烛影斧声、金匮预盟,如果不去探讨其真相,仅从血统的角度看,兄终弟及,在血缘上还是比较近的,对于继承皇位的必然性影响还不算大。而在北宋时期,皇帝的兄终弟及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宋徽宗赵佶也是继承了哥哥宋哲宗的皇位,但却违背了长幼的次序。按理说,皇帝哥哥死了,皇帝没有儿子,由其弟弟继承皇位也可以。赵佶排行十一,他前面还有老成的九哥,后面还有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论登皇位,五个兄弟中应该轮不上赵佶。但是,因为赵佶的九哥眼睛有毛病,便让赵佶变成了宋徽宗。虽然这个因素不是必然,但在关键时刻,还是产生了作用。 另外北宋还有侄子继承叔叔皇位的,宋英宗就是前任皇帝宋仁宗的侄子。因此,从北宋来看,皇帝位子的继承,血统第一的原则有放宽的迹象。到了南宋,这个原则更是宽多了。 自从赵光义当了皇帝,北宋的皇帝都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后代,包括南宋首位皇帝宋高宗赵构也是。宋高宗的儿子很早就死了,后来一直没有儿子,谁来继承皇位便成为一个大问题。宋高宗的继承者宋孝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七世孙,这是什么概念?中国老百姓有一句话叫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宋孝宗与宋高宗的关系就属于这种情况。 对于皇帝世袭的制度来说,皇帝的哪些亲戚还算亲戚,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短命朝代这个问题不大,长命朝代就是大问题,历朝历代在这个问题上的处理方法都不一样。在宋朝之前,唐朝的规则是皇帝的亲戚在“五服”之内算亲戚,超出“五服”就不算皇亲。依照这个概念,宋孝宗与宋高宗的血缘关系,实际上也超出了“五服”。 放在别的朝代,后来的宋孝宗应该也只是一个平民,连皇亲都算不上。再说,宋高宗本身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后代,除了他本人之外,在他的年代,与他的血缘关系在五服内外的赵光义还有别的后代。因此,从皇帝血缘上说,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宋孝宗来继承皇位。然而,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并且,在南宋朝野,也没有什么人提意见。 这是什么原因?从宋高宗的角度看,有人说是他的私心,也有道理。当时宋徽宗、宋钦宗都被金人抓到了黑龙江,对于宋高宗来说,万一“二帝”回来怎么办?宋徽宗和宋钦宗、宋高宗一样,都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后代。宋高宗赵构选了一个宋太祖赵匡胤的后代当皇帝其实打了一个小算盘,别人大概也能猜到,那就是,皇帝的血脉已经回到了赵匡胤那里,赵光义的后代就不要再考虑皇位的事情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宋高宗赵构此举也是对“徽钦二帝”万一回来的一种防备。反正他自己已经没有后代,皇帝血脉转到了赵匡胤那里,即使“二帝”回来,想要再把血脉转回赵光义的后代那里,也不容易说出口。 这种对于皇权开放的观念,在南宋并非只出现这一次。此后的宋宁宗虽然有儿子,但是都很早夭折,谁来继承皇位又成为一个问题。宋宁宗自己有一个远房亲戚的人选,但是,当时的大臣史弥远不满意这个人选,自己找人秘密物色了其他人,结果找了一个很贫困的赵匡胤的十世孙。最终史弥远的密谋成功,这就是后来的宋理宗。按说宋理宗与宋宁宗的血缘关系已经很远,但是,当时朝野内外批评的对象并非针对宋理宗的血缘关系,而是针对史弥远为所欲为、自说自话,以阴谋诡计的方式操纵国家政治大事。 因此,现代有人评论说,南宋以后,皇帝的血统已不纯净,多次由平民百姓以和平的方式登上皇位,这个说法也有点道理。总之宋朝从建立到结束,皇帝一直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有时,这个偶然性还相当大,并没有顽固的血统原则。但说它一点血统原则都没有,那也不对,不管血缘关系有多远,毕竟还是赵家的人。 现在的大宋朝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如果景炎帝出走占城,帝位空缺。此时皇族虽然死的死,抓的抓,但几百年的历史中又有多少像宋理宗这样的远房皇族流落各地,找一个并非多难的事情。而‘有识之士’也并非只有一人,打着大宋的旗号从事抗蒙斗争的人多着呢?也就是说虽然赵昺与当今皇帝血缘关系最近,但在大宋这个奇葩王朝中皇位却不一定是他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3章 作秀有风险(一) 前后的事情一想通,赵昺就知道是谁在给自己在后边摇旗呐喊了。他们这么不予余力的把自己拉出去曝光,并大肆宣传,就像现代竞选总统走秀场一般。当然作秀是个时髦的词,但作秀的行为并非现代才有。古往今来,历朝历代,作秀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 按照广义的说法,李白醉酒戏贵妃、关羽温酒斩华雄、秦始皇修建阿房宫,以及竹林七贤袒胸露腹装疯狂和本朝宋徽宗整天穿道袍都能算作秀之列。他们装疯卖傻,显示个性,无非是想引起他人的主意,借此扬名,或是威慑天下。但赵昺知道有一个人比他们都高明,人家靠作秀居然从一介书生当上了皇帝,若是仅从经历上看和他倒是有几分相似。此人就是历史上最强悍的作秀大师,在西汉到东汉的过度时期建立了所谓新朝的王莽。 纵观中国的开朝皇帝,大多属于两种人,一是流氓,二是豪强,原因很简单,流氓无所顾忌,豪强很有势力。然而,一个书生能当上开国之君这就是蝎子粑粑——比较独特了。王莽正是一个书生,他能当上皇帝,最大的能耐就是作秀。可最后,他的新朝灭亡同样是死于作秀,也正是不做死就不会死的典范。 王莽作秀仿佛是胎里带,打小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他的父亲去世很早,日子过得很贫寒,其一边用心念书,一边守着寡居的母亲过日子,赢得了谦恭节俭的美名。赵昺对此这倒不以为然,自己虽然是每天白饭就鱼干,可并非天生爱吃这玩意儿,也非品行有多么高洁。而是因为穷,自己一睁眼就是十几万张嘴等着跟自己要吃的。由此想想王莽家只有两张嘴,但道理是一样的,不省着点怎么办。 至于谦恭那是因为地位低,惹不起人家不谦恭怎么办?自己当初流落在疫船上时,对哪个不是哄着、让着,还得又许愿又塞钱的,要多谦恭有多谦恭,还不是担心他们一刀把自己宰了,或是偷着跑了把自个儿单蹦一个扔在海上。想想自己挂着亲王的头衔呢,他王莽一个平头百姓对人不老老实实,客客气气的行吗?那不是找打是什么! 现代作秀,有媒体有网络,脏事烂事坏事都可以当噱头广泛传播,一传播就有了名,乞丐可以成为名牌犀利哥,蛤蟆嘴姑娘当街征婚可以成为新闻人物。人生原本就是一个大秀场,就看你会秀不会秀。天下这么多人,有相似经历,过着相似生活的人多了,但王莽就能把这不得以的事情,经过一番包装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品德高尚,至诚至孝的好人,你不服行吗? 赵昺以为能甘于平凡和清贫的那都不是人,而是神。王莽作为胸怀大志的小蝼蚁当然也想有朝一日能飞黄腾达。但想出人头地缺不了两样东西,一是本事,二是靠山,缺一不可。王莽作秀的功夫天下无双,也算是门本事。至于靠山,谁家好好捋捋也能找出个把儿有本事的亲戚、朋友。而他的伯父王凤就不是个一般人,那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 事情看起来很美,王莽像是有个大靠山,可要注意是‘像’,因为这靠山太高了,得攀附上去才能靠得住才能叫靠山。如何攀附呢?王莽遇到一个天赐良机,他也抓住了,那就是他伯父王凤病重。于是,王莽开始了他人生的首场个人秀。 那么生于汉朝长于汉朝的王莽是如何作秀呢?汉朝的大环境,素以孝治天下,孝是儒家的核心概念之一。尤其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就更加注重孝道了。王莽是个读书人,他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得知伯父王凤病倒在床后,他便百般殷勤、周到地服侍,每日端汤送药,亲尝冷暖,而且一连几个月没有脱衣服睡觉,搞得蓬头垢面,日渐消瘦,这一般亲儿子都做不到。王凤因此深受感动,临死的时候向皇帝推荐王莽,于是他当上了黄门郎,开始了仕途生涯。 人生首秀成功,王莽心里更有底了。后来,王莽的叔父王商把自己的户邑分封给王莽。在他的带动下,王莽升了官,还被升为光禄大夫兼任侍中,在皇宫内担任警卫。此时,王莽官位高了,作秀的本领也越发成熟,他仗义疏财,比以前更加谦虚有礼。又过了七八年,王莽的叔叔大司马王根推荐王莽接手自己大司马的位置,他招揽人才、名士作为幕僚,纠正奢侈浮华的风气,赢得了清廉、品德高尚的名声,摆出一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架势。 可好日子仅过了一年,因为朝廷中的权力斗争,王莽被罢免了官职,只得回到自己的封地。但他一样可以秀得让人瞠目结舌。他儿子王获杀死了一个奴隶,王莽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大秀了一把——逼着王获自杀了。代价虽然很高,可人气又一次飙升。朝廷官员纷纷上书要求他复出,老天也照顾弄了次了日食,皇帝觉得自己错了,便把他招回京城。 王莽这会儿走时气,刚到京城皇帝便驾崩了。太皇太后王政君便让王莽助大司马董贤料理丧事。他知道这个大司马是个没本事的‘菊花男’,朝野上下对他早有不满。他就把丧事放在一边,先开始作秀,罢黜了董贤,逼他自杀,并将其家产估卖充公,然后才料理哀帝的丧事。九岁的小儿皇帝就是政权傀儡的代名词,太皇太后当然要临朝听政,王莽重为大司马,朝中一切大权均由其把持…… 事情如果到此为止,赵昺对王莽的本事可以说只有仰望,佩服的五体投地的份儿,不说别的人家成本就比自己低啊,最多也就搭上了个儿子,就搞得世上无人不识君了。可他却是拿自己的性命再作秀,一个失误便是搭上了小命儿,且很多事情都是偷偷摸摸的,唯恐引起他人误会和猜忌,根本不敢大肆张扬。但怕就怕有人不知道见好就收,作秀同样是件高风险的事情……(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4章 作秀有风险(二) 赵昺来自网红辈出的年代,自然清楚人生就如同大秀常,作秀这东西大有大用,小有小用。小而用之,可以挣取名声,获得好评;大而用之,可成民心所向、人心所归之势。但也是把双刃剑,它可以给人带来荣誉、金钱、美女,但是也会带来祸患,甚至灭顶之灾。所以在他看来作秀也好,邀名也罢,其要害在于密,懂得适可而止。 这与沽名钓誉不同,如果作秀之时被大家识破,那么下场未免就不妙了。再有如果想要炒作自己,起码要有点硬货。如果出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现象,可以说就算失败了。当然,要做到货真价实其实不难。术业有专攻,人么,总是有点一技之长的。再不济卖萌、耍宝总会吧!再不行卖卖傻力气,也不是没有出名的可能。 当初赵昺为了保命,自己也曾做了几次秀,在疫船靠自己前世的经验治好了刘黻和船上的病患,又利用风暴瓶算计了追击的元军;在朝中利用掌握的历史知识预言了蒙古北撤,反攻必败;而在广州他‘狂征暴敛’之时又广施恩惠,也是为了能够稳定民心,防止激起民变;到琼州也小秀了几把,那是为了提高威信,告诫属下。其中虽有波折,但也都取得了成功,靠的却是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再说王莽通过几场大秀这时已是当朝的大司马,掌握了朝政,本性便也逐渐显露。而古往今来的奸邪之人,脸上没有任何标签,然而这些人为达到获取私利的目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有时甚至表现得比君子还君子。所以他当时谦恭谨慎,名满天下,满朝文武、普天下百姓都被他蒙得团团转。白居易有首诗写得好: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若叫当时身便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此时王莽若收手,肯定能跻身千古名臣之列。但王莽已然迷失了方向,自以为能骗过天下所有人,从而忘记了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为了讨好太皇太后,就把平时得罪她的傅太后、赵皇后一概贬降,致使许多人自杀。太皇太后倒是满心欢喜,以为王莽替她出了口恶气,其实这是王莽在为自己日后进一步夺权扫清道路。 他既不懂征战,又不懂治国安民,为了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居然依然靠作秀。他秘密派人前往益州,告诉当地长官,让他买通塞外蛮夷,假称越裳氏来朝廷进贡,然后据此大做文章,说少数民族的归附,都是王莽的功劳,有王莽在,汉朝才会安定。这场秀如今看来,用的就是口碑广告法。一传十,十传百,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此后王莽又充分利用作秀靠苦肉计灭了蝗灾,以退为进让自己的女儿成了皇后,仿效周公为生病的皇帝祈寿。终于在皇帝死后,抱着幼帝当了‘周公’,又让地方官员大造声势做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秀把自己送上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一个天生的作秀大师,窃走了汉家天下。这便是作秀人生的巅峰境界,从古至今,无人能匹敌。 可惜,作秀作习惯了的人,好比吸毒的人上了瘾,身瘾戒了,心瘾犹存。新朝一建立,王莽就开始改制。而关于改制,说穿了还是一场秀。在改革的初期,王莽深信自己能成功,但结果是内外交困,最终导致天下大乱。在起义军进攻长安的危急时刻,王莽仍相信天命,他作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我型我秀。他率群臣至长安南郊,号哭祭天,凡哭得哀痛者都授以官职,然并卵他还是被一个商人杀死在藏身的小黑屋里,作秀最终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终贻笑青史…… 谁不想成功,如此精彩的案例赵昺当年也曾仔细的研究过,但碍于自己实在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和天赋而放弃了。但他也清楚其凭借“习而不察”的天份获得了人人艳羡的成功,可当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思考问题、处理事情的模式已经固定了,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不变的套路。当他们的思维方式与客观事物的发展相吻合时,他们往往会自然而然地做成很多事情。 不过正是王莽在做事的时候,完全是凭借着自己的感觉,而不是理性的分析,以致他无法从理性上重新梳理自己成功的经验,无法将其经验升华为理性的认识并以此来指导自己新一轮的竞争,只靠想当然和老经验做事当然会失败。 赵昺清楚自己的实力,他此时的成功是靠着前世的经验和见识,其中有许多侥幸的成分在内,更多的像是随机应变,就事论事,对于长远的规划还十分肤浅,尤其是对发展战略缺乏深刻的认识。且他的生性‘胆小’,心肠又软,这是做大事者致命的弱点。再有就是自己才华有限,管理帅府都要绞尽脑汁,让他勉强领导一个国家就是误国误民。 而让赵昺对皇位畏之如虎的根本原因是他知道此刻那皇位就是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会儿就爆了,天天坐在上面跟等死有啥区别,加上前世的失败让他不想再承担责任。所以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保命为基础,再深点儿就是让自己活的舒服些,安逸些。若不是因为知道占城危险,他宁可自己去代陈宜中打前站,谁爱当皇帝谁就去。 现在那些‘好心人’却一心想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胸怀大志,勇于为国为民的好人形象,说实话赵昺还是很佩服他们的,因为在中国古代,谁能当皇帝,在某些历史时刻,的确充满偶然性,并没有必然性。如果要说必然性,那就只有由他的政绩和德行来说话。如果老百姓不接受,当了皇帝也没用。老百姓接受了,谁当皇帝都一样。但是,被老百姓和社会接受了之后,一般来说,皇帝就不再是谁都能当的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5章 国失栋梁 人太聪明了也不好,赵昺轻易破解了这个惊天‘阴谋’,这也让他陷入迷茫之中。若是不揪出幕后‘黑手’事情可能会愈演愈烈。可要是把盖子揭开,自己是把这些‘好心人’抓起来,还是撤职查办呢?显然都不合适。因而他只能采取消极对抗,减少出府和曝光的机会,并暗中派遣事务局的探子对几个小头目进行抓捕,意在敲山震虎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不要再背着他搞事儿。但无论如何自己都已经被推到了历史的前台。 进入二月后,赵昺令水军加大对海峡的巡逻密度,驱逐靠近琼州军港的一切船只。全面展开对钦州、廉州敌军的侦察,为袭扰战做准备。与此同时,步骑军也进入春训,着重进行反登陆作战训练和全岛机动演练,以便敌军在某处登陆,可以在坚守的同时,迅速集中兵力进行反击。既然行朝无意落脚琼州,他便将扩建新城的辎重军全部用于驿路和兵站的改建,争取在雨季到来前完工。 而已经前往占城月余的陈宜中依然没有返回的迹象,传来的消息表明正如赵昺先前所料,占城对行朝前来的打算并不感冒,对待这位宗主国的宰相也十分冷淡,更不要说出兵相助了,使得信心前往占城的陈宜中心灰意懒。好消息是在广州失陷后突围的王道夫和凌震趁刘深惨败之际发起反攻,重新夺回了城池,这样使得行朝暂时免于侧翼受敌。 然而好景不长,元朝广西行省平章政事阿里海牙突然遣兵攻打雷州,曾渊子战败雷州失守。雪上加霜的是在雷州海域徘徊等待陈宜中的行朝船队,突遭大风袭击皇帝落水,江万载奋力将陛下救起,但其却被海浪卷走不知所踪。船队同样损失惨重,毁于风暴者十之二三,船队被迫转向硭洲岛登陆暂避…… “现在阿里海牙已经尽收广西南路诸州县,各海峡与我们对峙。而朝廷遭遇飓风损失甚重,殿帅罹难,避难硭洲岛。诸位大人当以为如何?”形势突然恶化,赵昺召集府中众官议事,他开门见山的通报了情况。 “殿下,下官想前往硭洲岛为叔父收敛尸骨,移棺故里,致仕丁忧,望殿下恩准。”江璆起身施礼声音嘶哑地说道,并递上文书。 “先生,殿帅遇难,本王也十分悲痛。你为至亲前往祭奠乃人之常情,本王亦欲一同前往行朝吊唁。”赵昺在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告知了江璆,现在看其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也无法拒绝,可还是把文书放到一边劝道,“但致仕丁忧之事,先生还请三思,如今国事艰难,正是用人之时,且江南皆陷敌手,归乡守孝确非当时。不若待复兴之日再请殿帅魂归故里予以厚葬。” “殿下,时局紧张复杂,琼州尚需要殿下主持,下官一人前往硭洲岛即可。”江璆听了一愣说道。 “江转运使说的有理,殿下不可轻离。”应节严接过话说道,“殿帅胸怀大义舍身许国,今又为救陛下殉难,他定也不愿见自家子弟为了他而弃国事于不顾为他守墓,还是听殿下的吧!” “殿帅殉难,国失栋梁,天地同悲,江大人还请节哀。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大人还是应以国事为重,想殿帅在天之灵也会倍感欣慰的。”邓光荐叹口气也挽留道。 “江大人,琼州大战在即,府中之事繁杂,还请大人节哀。”高应松也劝道。 “多谢诸位,宗保自幼跟随叔父身边,待若己出,倾心教诲。吾未能身前尽孝,已是愧疚万分,只能墓前****焚香、打扫略尽孝心。”江璆向众人施礼道。 “本王还是请先生多加考虑。殿帅乃国之干才,本王也多受恩惠,于情于理本王都需前往拜祭,明日便行吧!”赵昺知道古人礼儿多,即便其想留,也要再三请辞以彰显孝顺,自己也得再三挽留表示器重,最后下令不准丁忧事儿才算符合规矩。但前往行朝吊唁之事宜早不宜迟,也正好看看朝中的反应,当然也主要是看看小皇帝是否像史上所载被惊吓至病。 不过对于江万载的死,赵昺还是十分惋惜的。心中暗怪江万载还是没有听从自己的劝告,在离开甲子镇的时候,他暗自告诉江万载自己曾梦见其在风暴中落水,被风浪卷走,因此万万不要在风暴中出舱,并安排擅水的亲卫时刻陪伴,以免发生意外。但其还是没有能挡住历史滚滚的车轮,这让赵昺也倍觉沮丧,怀疑自己能否真的撼动历史。 更让赵昺不安的是现在陈宜中出走占城,已然打破了朝中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江万载德高望重,又深受太后信任,张世杰行事尚要顾及到其的态度。现在江万载一死,彻底失去了制衡,朝中便是其一人独大。而张世杰纯粹的一介武夫,缺乏统筹全局的本使和处理政事的经验,若是恣意行事,不知道将把朝廷带向何方。 “殿下万万不能前去,如今我们帅府和朝廷已然交恶,若是去了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赵孟锦听殿下坚持要去急道。他不想那些文人说话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暗示你,攥着拳头让人去猜,而是直言帅府和朝廷间的矛盾已难以调和。 “赵都统所言正是,那些人觊觎我们帅府久已,有殿帅在时他们尚能有所收敛,如今殿下若是冒险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刘洙也坚决反对。 “殿下,老夫以为两位都统说的有理,现在陈相虽然不在朝中,但对我们帅府敌视的人依然还有,绝不能贸然前去。至于殿帅之事,我们帅府可以派出吊唁使团代殿下前往,并在琼州设立灵堂祭奠,即可寄托哀思,又避免步入危局。”应节严与江万载私交甚厚,如今其意外死亡他同样十分难过,但也清楚朝中局势在江万载过世后会更加混乱,殿下前去不可控因素太多,而帅府经受不住失去殿下的万一……(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6章 不妥 “殿下,时间还早,回舱歇息一下吧!”刘洙见殿下从出航便一直在甲板上看着海面发呆,过来劝道。 “不必了,舱中气闷,外边痛快些!”赵昺摆摆手拒绝了。 “殿下还在为不能前往行朝吊唁殿帅生气?”刘洙看着殿下耷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笑着道。 “哼,生什么气,反正你们谁也不同意,我又能如何!”赵昺冷哼一声道。那日商量来商量去,大家一致同意不准殿下前往硭洲岛,最后派出以邓光荐为正使的吊唁使团,陪同江璆前去。 “殿下,大家也都是为你好……”刘洙怎么能听不出话中滋味,陪着笑道。 “好个屁,整天将本王当孩子哄,真当我不知道啊!”赵昺不等他说完便愤然道。 “属下哪里敢,此次不是请殿下前来坐镇啊!”刘洙一点也不恼,依然笑着道。 “更是屁话,我看是请我看热闹来的还差不多!”赵昺听了更气道。 “殿下,属下等绝非此意。此次出击在即,殿下亲临将士们定然士气大振。”刘洙直摇头道。 “呵呵……”赵昺笑了,心中却十分无奈暗叹道,“唉,这分明又是一场‘秀’,此战胜了功劳必然又加在自己的身上,‘少年战神’的光环会更加闪亮,他们,看似是在为自己好,其实送给我的都是催命符啊!” “殿下、殿下……”刘洙看殿下笑的瘆人,小心地问道。 “你们此战准备如何打?”赵昺抬头看看刘洙问道。 “殿下,这里人多嘴杂,还请移步舱内说话。”刘洙看看周围,虽没有闲杂人等,但也有水手往来,轻声说道。 “也好!”赵昺点点头道,随刘洙进舱,听他介绍攻击阿里海牙水军的作战计划…… 帅府自从获知阿里海牙在钦州和廉州收集船只,整训水军,准备入海作战的消息后,赵昺就与众将多次会商。大家一致认为阿里海牙的目标一个是琼州,另一个便是朝廷船队。但毕竟琼州算是他的管辖之地,因而琼州被攻击的可能更大。因为琼州四面临海没有战略纵深,敌军一旦堵到家门口就是生死之战,所以赵昺的意见是御敌于外,决战于海上。 众将认为赵昺说的有理,尤其是在以水军为主力的战胜刘深后对此更有信心。安抚司和都统司便以此为指导思想制定了作战计划,将战场预设在廉州海域,与阿里海牙的水军展开会战,以歼灭其水师为主要作战目标。经过密集的战前侦察后,他们发现敌水师主要集中在合浦及钦州两处港口,现已成军正在进行整训。 应节严等将领认为雨季就要来临,届时风高浪大,水军不宜出海作战。因此应利用信风初起的短暂时间,趁敌未完成整训之机发起战役。在取得赵昺同意后,他们随即秘密展开动员,补充物资、展开战前侦察。恰在这是发生了江万载坠水身亡的事情,为此殿下闹了脾气,他们认为正好借机让殿下去视察参战水军,鼓舞士气,同时让他散散心,省的在府中看着哪个都不顺眼。 “你们计划出动多少兵力?”赵昺听完刘洙简单的战役准备情况问道。 “殿下,属下准备出动澄迈和临高两个水寨所属水军及步军六个指挥,计有战船二百余艘,兵员八千人。”刘洙回答道。 “嗯,钦州驻有敌主力水军五千人,有大小战船近四百艘,兵力基本相当。那你准备如何打?”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属下准备先以一部诱敌出寨到预设海域,然后在以暗伏的大军围歼,再以步军强攻尽毁其水寨,使其不能在威胁琼州。”刘洙说道。 “合浦那边呢?”赵昺看着地图若有所思地问道。 “殿下,合浦仅驻有敌水军二千,战船百余艘,不足为虑。打掉钦州敌水师后,他们便再无水军可用,我们可回头再攻合浦。”刘洙的计划是先灭强,再打弱,使敌无法相互救援。 “如你们设想先攻钦州敌水寨,但你们若是白日进入海湾必会被敌发现,又如何伏兵?”赵昺问道。钦州水寨位于钦州海湾顶部,这里有钦水和如洪江汇入,因形似猫尾巴而得名猫尾海,东西最宽处约三十里,南北走向最宽处约三十五里,从北到南像一个倒挂的葫芦。湾内岸线曲折,遍布红树林,其中小岛棋布港汊众多,岛屿之间有曲折的水道,藏兵是没有问题的,但难在如何进入不被发现。 “殿下,这几天正是夜间涨潮,我们可以趁夜晚进入海湾,并布置好伏兵,待天明再战。还有何不妥吗?”刘洙问道。 “是十分不妥。钦州由敌万户脱鲁不花驻守,有步骑军万人,仅凭六个指挥的步军你以为可以攻下钦州水寨吗?”赵昺言道,“还有驻扎的合浦的敌水军得知钦州遭到攻击,全速来援不需半日便可赶到,一旦封堵了海湾,你们将进退不得,后背遭袭。” “殿下,钦州与合浦相距二百里之遥,现在又是东北风,他们前来正是逆风,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刘洙笑着摇摇头道,显然以为殿下的担心是多余的。 “现在正是信风交互的时节,白日和夜晚风向时常转换,再有现在是冬季,外海的水沿海湾的东侧北上,湾内的水顺着西边南下,形成环流,即便只借助洋流的力量也可在半日内到达。”赵昺在地图上那手指逆时针划过道。 “属下没有想过这些,那我们先打合浦如何?”刘洙听罢脸上再不轻松,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自己若是按照这个计划大,很可能被敌人堵在海湾内,别说胜,能不能突围都很难说。他有些后怕地说道。 “也不妥。若是你的临高水寨被攻破,你会怎么做?”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属下当然是要小心戒备,日夜巡视,以防敌军偷袭!”刘洙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呢?”赵昺轻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7章 关门打狗 刘洙听罢殿下的分析无比汗颜,其话不多却都切中要害,这些问题足以影响到战役的成败。而前些时候他还听军中有些人对殿下打赢七洲洋战斗还觉的是其运气好,抢先得到了情报,又有龙船之坚利,还有大军做后援,任谁上阵都不会输。但刘洙却知道那一战的艰难,想想以四十多艘战船就敢于数倍于己的敌军作战,只这份勇气就不是常人所有的。 “以后再说殿下不会打仗,我就先扇他两个大嘴巴!”刘洙暗暗发誓道,仅从今天殿下这一番话起码就比自己强,若是年纪再大些,多经历几次大阵仗,恐怕世上又出一名将。 当然刘洙对殿下佩服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他可是最早进入帅府的人之一,看着帅府在一年中吹气似的壮大,别的不说只说现在全军上下吃穿用度比之禁军都好,自己也从一个过去管理七、八艘战船,三、四百人的知寨变成统兵数万的都统制。而这些皆是来自殿下所赐,如何能不为殿下效死。府中更有人暗自谋划予扶殿下上位,那自己便是潜邸之臣,有拥龙之功的。 “殿下,以为此战当如何打?”刘洙恭敬地问道。现在箭在弦上了,如今自己的作战计划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压力山大啊! “关门打狗。”赵昺想了想说道,其实对战役的谋划他也是门外汉,但他会‘算计’,通过海流的速度,风速的大小就能估算出敌军的行军速度。而猫尾海听着是不小,但其中岛屿密布,海道狭窄,并不适合大规模作战。可双方集中了七百余艘战船在此对战,那就是一锅粥,近战又非己方所长,胜负就是明摆着的。 “关门打狗?!”刘洙一脸疑惑地道,显然没有明白殿下的意思。 “这只是本王的设想,还需刘都统参详!”赵昺这人有个好处,不懂的东西就是不懂,不懂的东西就问,从来不拿大,没有把握的事情便多方征求意见,毕竟经他手的事情没有小事,一个失误就可能让成百上千的人丧命。 “属下不敢,请殿下不吝赐教。”殿下客气,刘洙可不敢放肆,拱手施礼道。 “本王是这样想的,按照军中规矩每逢夜晚战船往往全部进入水寨停泊,只派出哨船巡视,是不是如此?”赵昺看向刘洙征询道。 “殿下所言正是,夜晚视线不佳,行船危险,因此非有紧急之事,并不会派船出海……”刘洙言道,又猛然想到殿下所说的意思,“殿下之意是趁敌船集中于寨中,封住寨门将其聚歼?” “嗯,本王正是此意,我们趁夜接近敌水寨,然后发起突袭,毁其战船后迅速撤离,并不与他们纠缠!”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之计甚妙,但敌水寨必会派出巡哨的战船,若想偷偷接近水寨很难。属下记的攻打广州时,是殿下招降了敌水军的一个都统诈开的水门,然后发起突袭的。”刘洙想了想说道,但要实施还需过这一关。 “这正是本王要问你的,哨船一般是否都是以小型桨船为主?”赵昺问道。 “正是,小船速度快,往来方便,一般皆以此为哨船,但离寨最远不过三、五里。除非发现敌船出没,才会派出中型战船进入外海巡察。鞑子水军学于我朝,应也是遵循此例。”刘洙答道。他之所以选择夜晚潜入钦州湾,白日才发起攻击,正是担心被哨船发现。但这同样面临着巨大的风险,那里航道复杂,大型战船在夜晚稍有不慎便有搁浅或触礁的危险。 “那咱们就有机可乘!”赵昺一拍桌子说道。 “殿下有办法可以避开敌哨船靠近敌水寨,难道殿下会使障眼法?”刘洙惊喜地道。 “胡说,世上哪有障眼法,除非能行云拨雾,可那天气你敢行船吗?”赵昺笑骂道,心道这帮人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钦州湾联通外海,此处一日内只有一次潮水涨落,而潮差可达二丈,小型船只怎敢在这个时候行舟!” “殿下,属下明白那叫全日潮,我们趁敌哨船躲避之机,借助潮水一同进入海湾逼近敌水寨,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便可封堵敌水寨,实现关门打狗。”刘洙搓搓手说道。 “不错,这几日都是子时涨潮,正好又有残月可以照亮。我们可趁潮水上涨之时先放出火船封堵寨门,摧毁寨墙,再释放火箭焚毁其中的敌船,便可趁潮水回落之时退出海湾。”赵昺言道。 “如此最妙,那我们只要派出火箭船进入海湾,无需在动用步军,只凭借水军之力便可摧毁敌水寨。殿下神机妙算,属下自愧不如啊!”刘洙感慨地道。 “为将者要知天文,识地理,才可借天地之力破敌,本王只不过侥幸知晓些罢了!”赵昺摆手笑道,“不过,你为一军统帅不可只知练兵打仗,也要多读些书,看些兵法!” “属下记下了。”刘洙深施一礼道…… 最为关键的问题解决了,刘洙便与殿下重新议定作战计划,将攻击船队变一路为两路,同时对钦州和合浦敌军发起突袭。而攻击船队也重新编组,此战以中型战船作为攻击主力,并尽量多搭载火箭发射架,以便短时间内完成攻击。同时消减对攻的大型战船,只保留部分作为护航之用。而小型战船除作为哨探和联络的之外,则越少越好。 琼州距钦州约有五百里,此战可谓是长途奔袭。而此时正是商船频繁往来之时,为了保证隐蔽性,将出航的时间选择在凌晨出航,以避开穿过海峡的商船。在次日到达涠洲岛休整半日后分兵两路,待傍晚起航,赶在涨潮时到达海湾口进入钦州湾,接近敌水寨后立刻发起攻击。不管攻击效果如何都要在退潮之时撤出战斗。两路回撤后仍在涠洲岛会合,相互接应脱离战斗区域……(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8章 规矩 说话间战船到了临高水寨,因为赵昺的搀和作战行动暂时取消,刘洙将与殿下商议的结果和重新制定的作战计划上报抚司和都统司,要得到批准后才能再次行动。?燃?文小?说? ?? ???.?r?a n?en`按道理说此处作战可以说是来自赵昺的‘创意’,细节计划的修改也是出自他之手,按说可以直接可以付诸实施,如今却还得到抚司和都统司的同意,看似是他的权力受到限制,可其实这种规定却正是出自他手。 赵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权力对人的诱惑有多大,有了权可以获得尊严、金钱、美女和林林总总的各种方便,总之在你权力所及的范围内你就是皇帝。因而为了获得权力人们总会竭力去争取,当然圣人除外,可以说是费劲了心思,耗尽了体力,搭上了尊严。但正因为权力来之不易,有的人往往在获得权力后便会恣意妄为,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补偿自己之前的付出。 前世从小白领做起的赵昺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办公室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争夺的往往只是一个审批的签字权。他不否认自己对权力的向往,但上辈子没有得到,这辈子却从天上掉下来了,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家第二把手。当然当下这还只是理论上的,不过他现下掌握的权力也比前世大了不知道几个n次方了。 骤然获得这么大权力的赵昺起初还有些沾沾自喜,自己手握一府大权不仅掌握着人、财、物的调度,还有数万大军听从自己的调遣。但他毕竟是个理性的人,意识到权力是把双刃剑,人在拼命握紧权力的时候,也往往会被权力迷住了双眼,自己一个小的失误就可能早知不可挽回的损失。再有就是赵昺来自未来世界,那边实施的是另一套迥然不同的体制和体系,他面对诸多事务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自己看着合理合法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是行不通的。 因此在帅府成立之初便构建了一套‘会商’制度,说白了就是‘民主上的集中,集中上的民主’,也就是话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哪怕你是殿下。在个人权力范围内,同样好的建议提出来大家研究可行性,觉得好上报上一级,最后归于帅府参议会审核,自己拍板。当然赵昺在设计的时候也给自己留了‘后门’和‘自留地’,遇到有争议或紧急的事情,他有最终裁决权,可以不经会商就付诸实施,否则自己就真有成为傀儡的可能。 如此一来赵昺可以通过会商迅速了解当前体制的运行和处理事情的方式,并熟悉国情和民情,掌握第一手情况。另外也可以防止自己‘激情犯罪’,脑子一热做出出身未捷身先死的事情,而权力的部分下放也有利于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减少自己的工作量的同时又确保他的权威性。 像这种军事行动,一般都由帅府下达命令后,由抚司和都统司负责制定作战计划的制定和实施,因为事先已经得到了赵昺的授权,实施时只需向自己报告领取令牌即可。若是平时赵昺会详细审看作战计划,这不仅是职责所在,也是学习的机会,而他这些日子被‘流言’和江万载之事弄得心烦意乱。想着这次作战行动只是袭扰作战,因而并没有严加审核就盖了章儿,却没想到出了岔子…… 出航命令被暂时取消,赵昺一时却也走不了啦!他知道鼓舞士气最好的办法是与士兵们一起参加战斗,亲临锋矢才是最好的办法,但现在他只能与大家一起吃个饭,到各个营区和战船上转转嘘寒问暖,然后送他们上战场。这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声令下这些人就得去拼死,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活下去吗?而自己活着就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大宋灭亡或是在岛上苟延残喘,这让他觉的还不如死在战场上痛快些。 “殿下,抚司的命令明日便应该能送到,不会耽误行动的。”殿下整整一天都泡在营中与士兵们在一起,但回来后却忧心重重的样子,刘洙以为是殿下担心错过时机耽误了行动。 “是啊,命令下达,你们前去打仗,我打道回府。”赵昺喝口茶苦笑着说道。 “呵呵,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岂能亲临锋矢!”刘洙知道殿下来的时候就不痛快,抚帅让他出来散散心,现在又为不能随军出航而不高兴,可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导,只能陪着笑道。 “谁的命不是命,你不是吗?那些军士不是吗?谁死了都一样的。”赵昺叹口气道。 “属下知道殿下爱护士兵,但当兵吃粮就是为了打仗,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命。殿下却不同,帅府没有殿下就不能称之为帅府,大伙虽然是粗人,但也知道只有殿下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有薪饷拿,伤了有医药院,残了有荣军所,死了家人能得到抚恤。而现在大宋各军除了帅府军没有哪里可以做到了,连禁军也不例外,所以殿下就是大家的衣食父母,绝不容殿下有失的。”刘洙说道。 “呵呵,如此说来本王就是大家的饭碗了,砸了碗就没地方吃饭喽!”赵昺有些好笑地道。 “殿下,属下不会说话,说的绝不是那个意思。”刘洙连连摆手道,“大家都说殿下胸有大志,用兵如神。帅府只开衙一年,便先打下广州府,吓的梁雄飞弃城而逃。而那刘深,南下一来攻城掠地所向无敌,便是张枢密副使也被其在焦山杀的落花流水,可以说咱们大宋军将早已闻之色变,望风而逃。如今殿下亲领一军将刘深帅船俘获,打得其重伤而逃,几乎全军覆没,现在军中上下无人不服。” “大家是不是也想让本王同去啊?”赵昺笑道。 “那是当然,可……”刘洙毫不犹豫地道,但又猛然意识到那是不可以的,而他也希望如此,觉的与殿下一同出战倍觉安稳,哪怕殿下只是待在舱中什么也不做,好像有战神坐镇便可战无不胜。 “呵呵,你是怕抚帅砍了你的脑袋,对不对……”赵昺笑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299章 打造堡垒 赵昺说动了刘洙,却没有斗过老狐狸。应节严一看刘洙重新报上来的作战计划便知是殿下的手笔,也只有其才这么大胆和缜密,敢于借助上涨的潮水直接潜入敌军水寨发动袭击。他和赵孟锦商议后以为修改过的作战计划,动用的兵力少,隐蔽性强,且主要是动用火箭进行密集的远程攻击,作战难度和损伤大为减少,以为可行。 而应节严也算到殿下人小鬼大定能说动刘洙同意他一同出海,虽然其一再保证绝对不会带着殿下同去。因而次日一早便亲自到临高传令,果然发现殿下已然做好了登船的准备。赵昺只能长叹一声看着刘洙点集战船扬帆出海,自己灰溜溜的跟着应节严回到琼州,但船行到南渡江船场便先下了船。应节严只是嘱咐倪亮跟紧殿下勿要出事也没有阻拦,任他去了…… “这船可真不小!”赵昺此行的目的正是看看俘获刘深的帅船,现在它已经划拨到自己的座下,成为自己新的座船。 “殿下,当然了。当年奸相乘坐此船前往襄樊意外搁浅,结果动用了一千军士都未能将它拖出来,只能另外换了一艘船前往。结果被刘深俘获,没想到现在又归于殿下之手。”周翔听说殿下来到船场,立刻从都作院赶来相陪。 “是吗!修整的怎么样了?”赵昺沿着码头仔细观看,这艘船长四十余丈,载重万石,按照现代的算法便有一百二十米左右,排水量达到一千二百吨。放在现代不过是艘普通的船只,但这个时代就是巨无霸了。 “殿下,按照吩咐已经对船舷进行修补,上层无用的部分已经拆解,正在重新铺装。也幸亏殿下没有下令将船底打坏,否则我们都没有那么大的船坞来修理这个大家伙。”周翔笑着说道。 “我让你赶造的弩炮和抛石机可准备好了?”赵昺又轻声问道。 “殿下的吩咐,属下怎敢怠慢。我令作坊的工匠连日赶工,已经赶造出大型弩炮十架、中型弩炮三十架,连发轻型弩炮六十架都已制造完毕,就等上船组装了。”周翔禀告道。 “嗯,很好,拿出五百贯钱赏给工匠们。”赵昺满意的点点头道。周翔这个人虽然有些奸猾,爱拍马屁,但做事却还靠得住,只要自己吩咐了必定会设法完成,尤其是其的殷勤劲儿让他十分享受。 “殿下,这么多弩炮都要装在这艘大船上吗?”跟在后边的倪亮疑惑地问道。 “当然!”赵昺扭头说道。 “那岂不只炮手就需要千人!”倪亮默算了片刻,瞪着大眼吃惊地道。 “嗯,大型弩炮需要六人操作,中型弩炮和连发轻弩也需四人操作,加上辅助人员要五百人。”赵昺说道。 “哦,我明白了,殿下令郑永从他的族人中招募了二百人,又让亲军训练、选调炮手都是要上这艘大船的。”春节刚过殿下就下令扩充亲卫营,倪亮当时还不知何意,现在恍然道。 “呵呵,你这个统制以后要管辖二千人了,可不要总是稀里糊涂的啦!”赵昺笑笑道。 “哦,可是这一千人我都管不好,又要增加这么多人,可怎么弄啊?”倪亮愁眉苦脸地说道。 “倪统制啊,别人都是嫌自己的管的兵少,你这嫌多的我可还是头一次见,可不要辜负殿下对你的信任。”周翔笑着说道。 “这我知道,可……唉!”倪亮点点头,长叹一声道。 “好了,你要跟先生好好的学,不懂的可以问,慢慢会好的。”赵昺知道倪亮将自己的信任当成了负担,确实是有点为难这个还不到二十的大孩子了,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是自己最能放心的人呢! 其实赵昺也总在想,这世上若说有圣人,这倪亮可以算一个。他的忠诚自不必说,对于生活要求极其简单,肉能吃的下,糠也能吃的饱,不喝酒、不嗜茶,衣服只要不破就好;赵昺大方吧,有钱从来不吝啬,可有时也免不得肉疼。但这位爷才是视金钱如粪土,甚至可以说对钱没有概念,发了薪饷、得了赏赐就扔在床下的箱子里,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别人来借都是随手抓一把有多少算多少,且总习惯性的遗忘,以致赵昺都不知道该赏赐他点啥好。 “是,殿下,我会尽力的。”倪亮听了憨厚地笑着答应了。 “咱们上船看看吧!”赵昺点点头道。倪亮这孩子还有这点好处,心思单纯,不高兴的事情转眼就忘掉了,但只要他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尽力做好。还有在王府中也只有他还敢在自己面前说‘我’,而不是属下、下官、卑职、小的之类的谦称,为此王德没少教他,可转眼就又忘了,最后其也泄了气,殿下都不在意,便也不再管了。 “嗯,这确实比龙船宽敞多了!”赵昺还是头一次上这条船,按照他一贯的参观习惯都是先到底舱,这里是一艘船的基础,能否经得住风浪主要看船底。 船大底舱自然也宽敞,整体呈梭型,船的最宽处达十丈,比龙船宽出两倍有余,深有三丈五尺。前后共分有六个舱,每舱分上下三层,下层填载巨石作为压仓物,还可安顿不常用杂物。中层主要是仓储之用,前舱主要存储备用的帆缆等船上的一应之物;中舱可储备武器和箭矢等物;后舱则是储存食物和饮水的地方,六个大水柜便可存水千石以上。粮仓装满粮食,也够全船人食用三、四个月的。 底舱的最上层已经按照赵昺的规划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左、右两舷每侧开出了三十个砲门,用以安置轻型连发弩炮;中间部分则被分割成六十余间隔间,用于炮手和水手休息之用,足以安排下千百人居住;船艉部分则改造成大厨房,可以供应上千人的伙食;在舱顶每隔一段便开有三尺见方天井,以方便通风和采光,下雨时可以关闭。 甲板以上本有四层建筑,赵昺将四层拆除,以增加船的稳定性。一层的女墙予以保留,但底部被改造成活门,平日里将弩炮藏于其中,避免风吹日晒增加损耗,战时沿轨道推出用卡榫固定便可发射。船艏和船艉甲板各布置两架重型弩炮;两舷则各布置中型弩炮十五架,间隔安排安排三架重型弩炮,战时还可根据需要进行调整。而一层内部则分隔成大小不等的房间,分别作为战兵的休息场所和存放武器弹药的仓库。 船上原有的拍竿和投石机都被拆除,改由弩炮代替。重型弩炮可攻击远程目标,中型弩炮则是进入三百步以内的目标,而连发弩炮则是二百步以内的近距离目标。这样的安排使这艘船具有了远中近三层打击能力,而这种万石船本身就是一件武器,有足以碾压一切敌船的能力,即便是三千斛的大型船只也经不住它的撞击。 战船的上层建筑面积呈塔状,二层的面积也随之递减,但是依然不小。这里是作为赵昺和随行人员的生活和工作区域,大致被分成三个部分。前半段是工作区,设有议事厅、大书房和帅府随行官员的办公兼休息室;中段则是侍卫和杂役的生活区,并设有独立的厨房和仓库。 后部则是赵昺的专属区域,分别设有小书房、工作间、起居室和小厨房,和专供轮值小黄门使用的‘保姆房’和杂物间。这里设有单独的通往三层及下层的独立舷梯,各个通道有侍卫二十四小时值守,没有允许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当然这些都是他的前两任使用者留下来的,周翔只是对其中部分根据需要略作改装。现在二层基本已经修改完毕,只等油漆上彩了。 “这里够宽敞,不过也太过奢侈了!”赵昺进了自己的专属区,摸摸门上的金质贴花皱皱眉说道。 “诶,也只有这样才配的上殿下的身份吗!”周翔笑着说道。 “这样不好,你让工匠们将这些金饰都取下来、熔了,作为修船的资费,本王不用如此奢侈。”赵昺摇摇头道,他看看屋中的金饰无处不在,目及之处估摸着就能有上百两之多,看来自己的两位前任都十分喜欢这黄白之物。 “殿下,你再来看这里!”周翔神秘地笑笑,在书房的一面墙边摆弄了片刻,拉开一扇暗门道。 “这里都是什么?”赵昺只觉眼前一片金光,亮的晃眼,他急问道。 “殿下,这里都是刘深的私用之物。”周翔指点着说道。 “哦,不是已经让人将船上的财物全部交给帅府公用了吗?怎么这里还有许多。”赵昺走进去,只见足有三、四十多平米的屋子中堆满了各式金银器具,仅金盘、银碗、金烛台都够凑一桌大餐所用,他翻看一下还发现了刘深那只传说中的金夜壶。而墙边还摞着十几口大箱子,看样子里边的东西也都是值钱的东西。他被吓住了,颤声问道。 “殿下,船上的财物都经总计局登记上缴了,这里只是刘深私人所在,里边的物品都是船上的摆设和应用之物,不能算作敌资,便留下了。”周翔小声地说道。 “是不是你的主意?”赵昺厉声问道。 “殿下,不是……也是,是属下和庄主事的主意,他说殿下最近内府中开销很大,留下这些东西也不算私藏缴获,属下便也同意了。若是殿下觉得不妥,那……”周翔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认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赵昺绷着脸继续问道。 “是……句句是实,殿下若不信,可以去问庄主事!”周翔被问懵了,不知道殿下是问自己说没说实话,还是庄世林说的是不是实话,一咬牙也来个糊涂来糊涂去。 “殿下,这真是把宝刀!” “哦,我看看!”赵昺扭过头来便看到倪亮手里拿着把刀,他凑过脸看看,只见刀身闪亮没有一丝锈迹,却散发着逼人的寒气,刀锋极薄中隐含着丝丝暗黑的花纹。而刀柄是整块白玉雕琢,上面镶金嵌银,缀着宝石,看着就不凡。 “倪统制这是识货,刀多半是出自金人的内监,刀身是用的上好镔铁,又经过千锤百炼打造而成,不仅能吹毛断发,也能削铜断铁。这刀过去都是女真皇帝专门下诏让名匠打造,除了自用也只赏赐给功勋之将的,十分难得,却不知刘贼从哪里得到的!”周翔将作监出身,对武器当然十分在行,一打眼便看出来历。 “喜欢吗?”赵昺抬头问倪亮。 “嗯!”倪亮使劲点点头嗯了声。 “好,那便给你了。刘深行伍出身,定收藏了不少好家伙,你再找找可还有喜欢的,一并拿走!”赵昺大方的说道。他知道这小屋里所藏定是刘深多年积藏之物,而此次他们追击朝廷,俘获的战船就有数百艘,里边不乏装载宫中之物的船只,其这是发了横财的,没想到反而便宜了自己。 “殿下,可有喜欢的东西?”周翔暗松口气,只要这‘傻家伙’喜欢,殿下便不会说什么了。 “现在哪里有时间翻看,以后有空再说吧!”赵昺舔舔嘴唇道,他的原则是有财不发那是王八蛋,现在他们如此孝顺,自己哪有不收之理,但还是摆出一副愠怒的样子。可周翔彻底放心了,殿下的意思是笑纳了,不会追究自己的。 倪亮又挑了一把弓,拿了把匕首,金银之类的东西一样没要。而周翔待人都出来后重新关好门,又亲手将门钉死,以示自己绝无觊觎里边财物之心,只待殿下再自行开启。三人又循梯上了三层,这里便是整个船的指挥枢纽,一切命令都是从这里发出,上面不仅设有指挥所,还驻有战兵,他们可以居高临下的射杀靠近船只的敌兵……(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0章 开花弹 船大目标也大,被命中的几率也是大增。赵昺在加装弩炮的同时,还准备把火箭搬上船,地方大就是能任性。在增强火力的同时,他将船楼的什么飞檐、歇山顶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都去掉了,力求圆润平滑,减少受风面的同时,还可以降低被击中的几率。而楼上的舷窗他也改成了双重,平时使用格子窗,便于通风和采光,战时则放下另一层加厚的实木板将整个窗户封闭,抵御飞石和箭矢。同时他还在关键部位铺上铁板、蒙上生牛皮增加防护力。 而战船巨大,以人力是无法驱动的,只能依靠风力航行。这艘船采用四桅六帆,以席蓬为帆,可以在舵板的配合下实现逆风行驶,但如此需要操舟的水手也更多,赵昺算算一班水手要百人左右,分成两班便要二百人,加上舰匠、艌匠、风帆匠、索匠、铁匠等辅助人员,水手要二百出头。 “老周,船上放火措施做的如何?”这船体几乎全是以木材为主料,沾火就着,不仅要防备敌人的火箭、火船,还要担心自己不小心失火。他转了一圈后问道。 “殿下,这个尽管放心。这船内用火的地方都做了防护,厨房的隔断是以砖石垒砌,地板也换成陶板的了。舱内的灯火皆用灯罩遮掩,只要用心巡查是不会出事的。另外每层都备有汲水枪和储水的大缸,万一失火也可及时扑救。甲板上备有沙袋,即便敌人用火油也可以湿沙压灭的。”周翔说道。 “船体巨大,敌军若是派出火船撞击又怎么办?”赵昺又问道。 “殿下,咱们装备了这么多的弩炮,远的可以将火船击沉,或是以小船拦截。如果还是冲到跟前,我们可以放下撑杆将火船推开,使它无法靠近。”周翔指着船舷边上摆放的几根长长的大木说道。 “哦,如此安排甚好!”赵昺点点头,他起初还以为那是备用的桅杆,没想到却是撑杆。他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诶,那咱们船上可养了猫?” “猫?!”周翔听了一愣,转而又反应过来了,“殿下,这个属下备下了,只等修整完毕就能送到船上。” “你想的还是周到。”赵昺十分满意。他知道在海船上生活的不仅有人,还有阴魂不散的老鼠,它们偷吃粮食也就罢了,为了磨牙还会咬坏帆缆,传播疾病。为了对付它们,只有在船上养猫,他知道外国人很早就有这个传统,但他无论在御船上,还是水军的其它战船都没有发现猫的踪影,因而才有此问。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周翔讪笑着施礼道,心里却琢磨上哪里去给殿下找猫去。不过他暗叹要想糊弄殿下真不容易,连这种小事儿其都一清二楚的。 “那试制开花弹的事情怎么样了?”赵昺看着忙碌的工匠们似是无意地问道。 “殿下……出了点问题。”一听殿下问道这件事,他立刻蔫了,耷拉着脑袋说道。 “出了什么事情,伤到人啦?”赵昺看其一副犯了多大错误的模样急问道。 “没有,没有,都是属下无能,这开花弹试制了几批都无法达到殿下的要求。”周翔连连摆手道,他清楚若是在工作中有工匠伤亡,殿下一定会重罚,若是没死人还能商量。 “都有什么问题?”赵昺声音缓和了很多道。 “殿下,一个是开花弹壳的事情,这个做的薄了,发射时无法穿透船舷就碎了;做的厚了倒是能穿透舷板,可装药少威力就小了,碎裂的弹片太少,达不到杀伤效果。”周翔看着殿下的脸色道。 “接着说,还有什么问题!”赵昺见他不言声了,催促道。 “哦,还有就是引信,弩炮发射速度太快,很容易将引信给吹灭;再有就是落水后,引信立刻被水湮灭。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哑弹增多。工匠们想了很多办法,加粗引信、安装竹管,效果都很差,一直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以致无法生产。”周翔见殿下没有发火的意思,竹筒倒豆子赶紧都说了。 “那好,咱们马上去火药坊,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赵昺想了想说道,他现在心中也没谱,到现场看了再说吧。 “殿下稍等,属下这就去备车!”周翔小跑着去了…… 说实话,赵昺心里很急。自从陈宜中出走占城后一去不返,他就开始心中不安。而接着江万载落水身亡,殿下受惊害病,行朝移至硭洲岛,更让他发慌。这一件件事情正是沿着历史原有的轨迹在前进,自己似乎还是无法逃脱上天安排的命运。 不管成不成赵昺都要反抗,自己不是已经成功的摆脱了几次厄运,还打下了这一大片基业。而他记着自己是在崖山由于战败,而被陆秀夫背着跳海‘殒命’的。那么如果这一仗打胜了呢,或是虽然败了自己却突围而出,那么不是就可以免于一死啊! 赵昺觉得不论如何自己都得有保命的利器,逃命的本钱。可想着若是当了皇上后再坐龙船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便想到了俘获刘深的这艘巨舟。本来他就像拿它当自己的座船,已经令都作院进行整修,他急忙让人绘制了船样,然后按照自己的构想进行了部分改造,将巨舟打造成一座撞不坏、打不烂的海上堡垒,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还能跑。 至于开花弹,在七洲洋之战时赵昺就发现弩炮发现的实心弹无法对敌船造成致命的伤害,那时便有了继续试制开花弹的想法。当时他担心开花弹不慎在封闭的龙船内爆炸,对船和人都造成巨大的伤害。而巨舟上他将弩炮露天安置在甲板上,即便没有发射出去而在船上爆炸也不会对船只产生致命的损伤,所以在改造巨舟的同时也令火药坊加紧研制开花弹。他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事情,却又出了这样的岔子。 赵昺到了火药坊没有休息,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喝,便让参加试制的工匠们先拿来两个弹壳。他看了看,材质就是含碳量很高的灰口铸铁,这东西硬度高,但韧性差,受力后很容易破碎。弩炮发射速度快,冲击力很大,若是薄了当然不等穿透舷板便先裂了,当然无法产生预期的效果。因此不用在费脑子便直接将这个方案排出在外了。 拿起厚的弹壳,赵昺看看也不过四、五毫米的样子。按照几个工匠所说,经过多次试验后,只有这个厚度既能保证穿透三寸厚的舷板,又能炸裂,只是效果差强人意。他于是便让工匠们装药,按上引信,也不必用弩炮发射,直接就地点燃。他早想明白了如果弹壳无法使用,也就无需考虑引信能不能使用了。 ‘轰!’的一声巨响,开花弹爆炸了。赵昺不等硝烟散尽便跑过去了,都不用仔细找就能看的碎成两半的弹壳,他拿起来看看直摇头,这破片率太低了,对人员的杀伤效果可想而知,只能靠火焰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伤敌,走大运的才能被弹片砸着。 “再试几个!”赵昺一挥手将剩下的几个都点了,可结果都差不多,最多的一枚才碎成了五片。 ‘叮叮当,叮叮当……啪嚓!’ “这个怎么碎了?”试验失败,赵昺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拿着把锤子拿几个弹壳当架子鼓敲,突然一个弹壳居然碎成好几块,自己有多大力气他知道,要想将这铸铁弹壳敲碎是不可能。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抬头问几个不知所措地工匠。 “殿……殿下,应该是铸造时除了问题,砂型没有做好,留下了印痕,因此殿下一敲便碎了!”一个工匠将敲碎的弹壳捡起来看了看说道。 “嘁,原来是残次品……你拿来我看!”赵昺以为会有所发现,却被告知是铸造时除了问题,让他十分失望,但脑中灵光一闪急道。 “有办法了,那纸笔来!”赵昺将破碎的弹壳拼起来看了看,一拍脑袋道。 工匠们不敢怠慢,急忙寻来文房四宝,赵昺先画了个圆球形的,想了想扔了。再画了个圆柱形的,又画了个带尖儿的,接着画了个蒜头的……他画了扔,扔了画,一连画了十几张,才挑出一个纺锤形的在上面画上了格子,然后写写画画一堆谁也看不懂的符号,最后标上尺寸。交给还等在一边的周翔,让他即刻到铁作坊马上开炉照样铸造。 大家虽然看不大明白殿下为何将炮弹弄成这个样子,可见他信心满满,又有从前成功的经历也觉的有门,立刻前去。其实赵昺是从那个残品的断痕想到了前世的手榴弹,最初这东西面世时人们也是为破片率太低而发愁,后来想到在弹壳上刻痕才解决了问题。 而炮弹不同手榴弹,飞的距离要远,既要保证有击穿舷板的强度,又要保证破片率,还得打得准。因而赵昺想到了前世各式各样的炮弹,琢磨着只有将炮弹头加重才能保证炮弹飞行和下落的方向,中部在制造砂型时就预留刻痕,这样才能一举三得,至于行不行还得看实验结果…… 这空当赵昺也没闲着,他让工匠把引信拿来,一看还是当初自己‘发明’的那种绵纸卷火药造的。都不用试,别说扔水里,潮点都点不着。他琢磨了一会,若是自己能发明撞击式引信就不用发这个愁了,可那东西虽然简单,但当下的技术条件还难以制造,起码起爆药就是个难关,想想还是因陋就简用火直接点贴合实际。 回想现代引信都是用导火索作为引信,起到延期或定时的作用。而那种东西他只记的是用纸将黑火药包裹起来,外边再用棉绳扎紧,应该还得使用防潮剂,使火药不被水浸透从而能在水中燃烧。赵昺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这个时代可以选用的防潮剂并不多,他能想到的只有蜂蜡、树脂和桐油。而桐油是最为常见,价格也便宜,且现在火药坊也有,用来泡制油纸做密封药桶只用。 赵昺想到就做,令人找来油纸、散火药和麻绳,棉绳在这个时代还是奢侈品,只能用麻绳代替。几个工匠按照王爷的吩咐,土法上马,用油纸将火药裹成药柱又以麻绳层层缠绕,做成手指粗细的导火索。他看看和前世所见过的样子差不多少,命人用火点燃试试看。 ‘呲呲……噗!’尺把长的导火索点燃后在地上喷着青烟,冒着火花翻滚摇摆,最后在另一头喷出股火光,灭了。 “殿下,成了!”几个工匠兴奋地说道。 “恐怕还不成。”赵昺摇摇头,他发现中心的火药无法完全裹紧,稍一用力便成了药粉,这种状况用于实战肯定是不行的,在哪么紧张的状态下谁也难以小心翼翼地伺候它。 “再试试!”赵昺知道这是由于缺乏粘合剂的原因,可他实在想不出可以用的东西,只能继续试验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办法。但是连着试了几次依然无法解决这个问题,他都有些丧气了。 “殿下,我们能不能将引线裹在其中试试?”这时一个岁数不大的工匠小心地问道。 “对啊,赏他一百贯!”赵昺听了沉吟片刻,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将引线二次包裹不就解决了掉药粉的问题了吗! “谢……谢殿下!”小工匠吓了一跳呆在那里,旁边的人赶紧将他按在地上谢赏。 大家立刻按照这个方法试验,果然不再掉药粉了,试射过程中也不会被风吹灭,但是放在水里却是有的能燃烧到头,有的却瞎了火,即便是同一根导火索上截下来的也是如此。虽然在水中的效果不佳,但也说明思路是对的。赵昺拿了两段一对比便发现其中的问题,瞎话的是因为引线之间留有缝隙,导致有水沁入导致的。 但不论怎么说发现了问题所在,只要解决了致密性的问题便解决了导火索的瞎火的问题,而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开花弹便离成功不远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1章 试射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还是一个老工匠解决了问题。他用了一根细绳做芯,然后将五根引线围绕着芯绳拧成一股,用油纸裹紧以麻绳缠绕。再次试验,无论是强风,还是沁入水中都未能将导火索熄灭。赵昺大喜,重赏了参与试验的工匠,导火索的研制成功不仅解决了炮弹的问题,也解决了火箭弹落水后哑火的难题。 这时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赵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周翔只能为殿下备了饭,腾出一间屋子供殿下暂时休息。而他现在对于吃什么,在哪歇着都觉的无所谓,脑子中还是想着导火索的事情。这东西不仅是点燃炸药的作用,还有着定时的功能,因此必须要保证无论是截取哪一段燃烧的时间都要相同,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炮弹爆炸不会提前或是滞后。他琢磨着靠手工操作是难以保证整齐划一的,这只有机械才能做到。 赵昺点灯耗油的一夜未眠,画出了一套图纸,马上让人拿去试制。而那边新铸的弹壳也已经连夜弄好了。他草草吃了点东西,立刻又奔赴试验场,选了一个最小号的,看着工匠们将药称重、填进弹壳中。待安装好引信再次称重,才点燃了扔进由厚木板制成的木屋中。 “一、二、三、四、五……”赵昺趴在沙堆后默数计时,数到了十还未响,他觉的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想抬头看,却被倪亮死死的按住。 ‘轰……’ “快去看看!”闷响过后,赵昺挣脱倪亮的手臂跳了起来大喊道,只见那封闭的小木屋已然被掀掉了顶儿,摇摇欲倒,呼呼的冒着硝烟。 “呸、呸……”冲在前边的赵昺拉开门,便被扑了一脸沙子。 “殿下,还是我们来吧!”工匠们看着殿下两手乱舞的样子笑着说道,大家都觉的若不是殿下岁数小,只看他干活时的更像自己的同行。 “好好找找,木板上的也要抠下来,看看碎了多少块,不要有遗漏!”赵昺想想自己就别添乱了,后撤两步道。 “是,殿下!”几个工匠施礼道,待硝烟彻底散尽才进去,小心的收集散落的弹片。 “比过去强多了,是吧!”赵昺将收集来的弹片数了两遍,大的有四五块,指甲盖大小的有三十多块,豆粒大小的找到的也有十多块,应该还算是满意。 “成了,殿下,这碎片有的都嵌入木板半寸多,若是打在人身上,不死也得重伤。”一个工匠使劲点头道。 “刚才这个装药四两,咱们这回换个大的怎么样?”赵昺舔舔嘴唇扭脸问道。 “嗯,听殿下的。”几个人都点点头,他们其实也好奇看看能有多大威力。 这边的人称重,装药,安装导火索,准备第二次试爆,那边另有人修理木屋。赵昺令将导火索加长,又将隐蔽所后移三十步,待一切完毕后才再次命人点火。 ‘轰!’这次装药是二斤半,威力会更大,赵昺让众人都趴在地上谁也不许动,免得被飞散的弹片所伤。虽然离得挺远了,但众人都觉得像在耳边打了个雷,头顶如同刮过一阵风,身子都跟着一震。好一会儿大家才爬起来向木屋的方向张望,那边已是混沌一片笼罩在烟尘之中。 “哦,就是神仙恐怕也炸死啦!”待烟尘散去,才看清那由寸半木板拼凑的木屋此刻应四分五裂的散在一旁,根本看出原来的模样,倪亮大张着嘴吃惊地道。 “若是人在里边,真的要粉身碎骨了!”一旁的工匠也感慨地道。 “看看去!”赵昺挥手领着众人过去仔细查看,在爆点处被炸出一个近两尺深的弹坑,周围三丈内都发现了碎裂的弹片,木板基本上都碎成了数块,而嵌入其中的弹片也有不少,找到的最大一块弹片就是弹壳的顶部,那是炮弹最厚重的部分。 验证完毕,赵昺长舒口气,炮弹的爆炸威力和弹片杀伤力已经超过他的预期,下边就要看弩炮试射的情况了。虽然在设计之初,他已经考虑到平衡的问题,但若是炮弹在飞行中发生翻滚,或是弹道不稳定,仍然不能算是成功。木屋已经不能用了,他又让人竖起一道木板墙作为靶标,将剩下的弹壳每种都选出三枚按照重量填上火药,但不需在安装导火索。 果然,又被赵昺不幸料中,炮弹的稳定性很差,虽然没有发生翻滚,但弹道不稳,往往不是以弹头着地,而是横着、竖的都有,这样是难以击穿厚重的舷板的,命中率还不如过去的球形弹。他只能再次重新调整弹形,改变配重,反复进行试验,一次次失败让他不得不放弃,仍然改回了球形弹。 赵昺清楚自己的失败,一个是因为自己的设计有问题;另一个是自己要考虑工艺的复杂性和制造成本,而没有给炮弹加装尾翼。几番权衡后,他只能牺牲些许威力,依然采用制造工艺简单,质量控制容易,成本较低的球形弹,但经过刻痕后,破片率还是得到了保证,基本上稳定在四十片左右。经过多次试验综合考虑后,只保留了三斤、五斤和十斤三个弹种,分别装药半斤、一斤和二斤。 最后一项便是实弹打靶,赵昺令人找来两艘已经没有使用价值的中型战船作为标靶,并邀请府中主要官员和统领以上军官前来参观。他亲自担任指挥,先是以中型、重型弩炮分别射击不加装火药空壳弹检验穿透力,这项试验已经经过多次,射击角度正确的话基本都能击穿搭接四层的舷板,此次射击成功率也达到了六成。 随后的实弹射击一开始便使场面达到了高氵朝,三斤的炮弹只命中了七发便基本摧毁了一艘中型战船上的上层建筑,并引发了大火。而后以重型弩炮在三百步的距离上发射十斤实弹,十发六中就将一侧船舷全部破坏,进水后歪着膀子沉入江底。而另一艘战船十分幸运,只挨了一轮轰炸便被一枚炮弹炸断了龙骨沉了底儿,让看热闹的人大呼不过瘾……(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2章 乱局 开花弹的试制成功,不仅又让帅府军多了件大杀器,也使赵昺的思路大开。三斤开花弹的杀伤范围便有一丈方圆,不但可以对付敌军的战船,也同样可以对步骑军有效。而将开花弹小型化便是初级版本的手榴弹,在近战和防御作战中大显威力。另外解决了自动发火问题,就可以开发出地雷、水雷等防御型武器。再有导火索的投入使用还可以解决火箭弹在海上落水瞎火的问题,提高作战效果。 前景是美好的,但赵昺不得不面对钢铁短缺的困境。现在独田岭铁矿虽已经开始投产,可现在用铁的地方太多了。四处搞建设不说了,如今要安置难民总不能让人家空手刨地,铁锹、锄头总得给发一把吧!军队更是消耗的大户,只在七洲洋海战中各军发射的箭矢就有近五十万支,而火箭船发射的千多枚火箭弹那可全是铁制的,其它武器的损耗还不算。 若是改装开花弹,即便三斤的开花弹每颗不算生产中的损耗也需要生铁一斤半,十斤的要生铁八斤。以现在独田岭月生产生铁万斤的能力也无法支持一场小型战役的消耗,那其它的品种也只能搁置,先生产一部分开花弹用于试验和训练。而解决的办法只能是通过提高铁矿冶炼能力和从外部购买解决供应不足的问题,那制造金属身管火炮的计划也只能仍藏在赵昺的心中。 虽然还不能达到量产供应全军,但这场试射无疑对提振士气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尤其是军中的这些将领看过后对守住琼州的信心大增。而对开花弹的发明者卫王殿下的崇拜更上一层,若不是大家经常相见知道他是**凡胎,真要把他当做神仙膜拜了。 试射结束后,赵昺见目的基本已达到,下令所有人员对今日看到之事不得泄露。命周翔在火箭弹工坊的基础上扩增为火工作坊,专门生产火箭弹、开花弹和导火索,并试制相关衍生产品。同时要求他要进一步加强火药坊的警备工作,其当然是心领神会,这些工匠恐怕要过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了。 为解决物资短缺的问题,然后赵昺又要求市舶司趁信风到来,各国商船过境之际,与他们商谈购买铜铁、粮食等急需物资。赵昺知道商人是无利不起早,只要利润足够掉了脑袋都敢干。现在他也是有地盘的人了,可以立关设卡收取过道费的,有些东西可以用权来换,不需掏一个大子儿的。 而此时的市舶司就相当于现代的海关总署,其主要的职责包括: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即出海许可证;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等;阅实回港船舶,就是在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封堵(封存货物),押送回港;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 当然那些不都是白忙乎的,那是为收钱打基础的。宋代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即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官府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所抽货物要解赴都城(抽解)﹔按规定价格收买船舶运来的某些货物(博买)﹔经过抽分,抽解博买后,所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那会儿没有报关制度,要由人工分类收税,当然也没有现代税率繁杂,细色(珍贵品)按照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按照十五取一的标准收税。后期又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外还要按三十取一征收舶税,之后才把封存的货物发还舶商自行出售。对于来中国贸易的外国商船,市舶司也采取类似的管理办法。因市舶司的收入甚多,对于南迁后的宋朝更是如此,关税在财政收入中占有重要地位,时人皆说‘市舶收入是军国之所资’。 赵昺出台的政策很简单,商船可以用粮、铁、铜抵税,并享受细色十取一,粗色十五取一的低税率,当然这是有条件的,只有同批货物抵税的粮食超过千石、铜铁超过千斤才能享受。而若是来琼销售粮铁,减免一切关税,允许与其它商船自由贸易,只需按三十取一的标准缴纳舶税即可。赵昺知道这项政策还不为外人所知,难以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只要广为宣传明年就应能见到效果了…… 毕竟岁数不饶人,在工坊折腾了五天回到帅府的赵昺已是满身疲惫,好好的洗了澡,又吃了点东西,已经是困的睁不开眼,只想上床好好的睡上一觉。但他还不能,算算日子突袭钦州和合浦的刘洙船队也该回来了,可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不知胜负如何,让人颇为揪心。而前往行朝吊唁江万载的使团已经遣人送回了消息,他招来问清了情况。 现在太后和张世杰等人已经意识到前往占城探路的陈宜中一走两个月,已然是不可能再回来了,暂以陆秀夫代右相主持朝政,张世杰以副使身份主持军务,以江万载之子江钲暂领殿前禁军。他们命士卒采石、伐木,筑石墙,建行宫,计划在硭洲岛暂时安顿下来。但江万载的尸体一直未能找到,现在只能空祭衣冠。而他的死对处于风雨飘摇中的行朝可谓痛失定海神针,以致军心不稳,士兵逃亡的事情常有发生。 至于陛下江璆几次求见下都未被召见,而早朝也久未露面全由太后主持。因此在行朝中流言甚多,有的说陛下落水惊吓过度一病不起;有的说陛下已然暗中前往占城与陈相会合;更有甚者说陛下落水根本未被救起,而是与殿帅一起石沉大海,后宫之中根本就没有皇帝,当时隐瞒江万载遇难的消息就是为暗中布置一切。总之朝局不稳有陷入混乱的迹象……(。) 正文 第303章 反常 对于行朝的消息赵昺现在也没有更多,自到了硭洲岛后事务局的探子传回的情报与使团回报的也相差不多,而安排在宫中的人音讯皆无。这只能说明后宫确实是出事了,以致严密封锁消息。而根据无风不起浪的原则,很可能是陛下病重,或是真的已经不在了,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心事重重的赵昺终敌不过满身的疲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不要,不要……” “殿下,殿下,好消息!”王德推推双手乱舞的殿下说道,这些日子殿下睡觉总是不安稳,说些莫名其妙的梦话,昨夜又是闹了几次。 “好消息?!张弘范被打退了?”赵昺一激灵坐了起来抓住王德的手急问道。 “殿下睡糊涂了吧?不是张……张弘范被打退了,是刘都统尽毁阿里海牙的战船,遣人向帅府报捷。”张弘范是谁王德没听说过,他愣了下笑着解说道。 “唉,意料之中!”赵昺听了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兴奋,只是叹口气淡淡地道,似乎十分失望。刚刚他又做了那个同样的梦,朝廷大军被张弘范击溃,陆秀夫将妻女逼着跳了海,又劝他一同蹈海殉国,以全大义,吓得他连连惊叫,随后便被王德叫醒了。 “殿下怎么出了如此多的汗?”王德见殿下的衣服后背尽被汗水浸透,额头上也满是汗珠,掏出汗巾给他擦拭道。 “想是累了,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安!”赵昺仰身躺到道。 “快将殿下衣衫换掉,不要着了凉。”王德纷纷宫女为殿下换掉衬衣,摸摸他的额头又道,“殿下在工坊一住四五天,别是感染风寒了,要不要叫危先生瞧瞧?” “刘都统什么到港?”赵昺摆摆手表示不用。 “报捷的军士说应该今晚靠港,怎么也得明日进府面见殿下。”王德说道。 “哦,我今日不舒服,还想睡一会儿,再给我拿床厚的被子来,派人告诉先生今日的堂议就由他主持吧!”赵昺说罢转过身子吩咐道。 “是,可……”王德答应着又担心殿下会因为缺席被应节严训斥,当他转过身发现殿下已然睡了过去。 “殿下,殿下……唉,殿下今天是怎么了?”王德轻唤了两声,殿下却没有回应,他给殿下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又吩咐值守的小黄门警醒些听着动静,自己去前堂给殿下‘请假’…… 应节严对殿下今日不来参加堂议的理由十分奇怪,其从前会编出各种理由偷懒,但称病还是头一次。因而待堂议结束后便匆匆向后堂‘探病’。他刚跨出院门便见一个小黄门慌里慌张地跑过,险些将他撞到。 “如此莽撞,成何体统!”应节严很生气,叫住小黄门训斥道。 “小的该死,冲撞了应大人。殿下感了风寒,正在发热,小的去请危先生走的急了。”小黄门赶紧赔不是道。 “那还不快去!”应节严顾不得再教训小黄门,挥手让其快去,自己也加快脚步向后府走去。未到门前便见王德指挥着一众小黄门和宫女进进出出的乱作一片,而各人也都是神色凝重。他打了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殿下的卧房。撩开床幔只见殿下躺在那里脸色潮红,嘴唇干裂,眉头紧皱,口中还在嘟嘟囔囔的梦呓不断,他挽起袖子以手摸摸殿下的额头,已然烫手。而这功夫得了消息的邓光荐也匆匆进来了。 “王大官,殿下怎会害病?”邓光荐看罢沉声问道。 “两位大人,昨日殿下回府便说累了,洗漱后召见了使团送信之人,又看了会儿公文便睡了,早晨小的叫起,殿下便说不舒服。小的要叫危先生,可殿下不肯,说睡一会儿便好了,没想到却发起热来。”王德急忙回话道。 “既然昨日便不舒服,为何不早叫危先生看看……”邓光荐听了瞪着眼道。 “中甫,噤声,不要惊了殿下!”应节严喝止了邓光荐,拉他到了外屋,“殿下有佯,谁也不想看到,还是等危先生诊治后再说。” “可这……”邓光荐显然还十分气恼,又要说话。却被邓光荐制止了。 王德也赶紧让两人坐下,吩咐小黄门上茶。稍时,郝云通和危氏兄弟都匆匆赶到,见应节严和邓光荐都在,顾不得说话拱拱手便进内室给殿下诊看。好一会儿,危氏兄弟才出来,三人又商量着开了药方,让人赶紧去取药,熬制。 “危先生,殿下情况如何?”邓光荐早已按捺不住,若不是应节严制止早就冲进去了,他见众人忙完,拱手问危二先生危碧崖。 “以殿下的脉象看气血凝滞,浮而有力,脏腑热盛,邪热鼓动,应是外感初起,并无大碍!”危碧崖捋捋胡子说道。 “哦,那殿下的病又因何而起?”应节严点点头问道。 “殿下近日可有烦恼之事?”危碧崖停了下问道。 “没有,年后府中并无发生什么大事,各司亦运转正常,没有让殿下忧心之事啊!”邓光荐摇摇头道。 “哦,可从脉象看殿下肝气郁结,虚火旺盛,应有事不得排解导致。再有近日殿下操劳过甚,身体疲惫,以致邪气侵入体内,这才引发外感发热。”危碧崖说道,其他二人也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王大官,殿下这些日子在府中如何?”应节严沉吟片刻又转脸问王德。 “禀大人,殿下自年后时常莫名的烦躁,为些许小事发脾气。睡觉时常惊醒,梦呓不断,今天早晨还喊什么张弘范、陆大人不要,都是些莫名之语。小的也觉的反常,殿下从未如此过,也未闹过病。”王德想了下说道。 “两位大人,不是小人多嘴。殿下年纪尚幼每日要处理公事,还要做功课,已经十分劳烦。经常如此即便是大人也吃不消,有些事情大人还是要多担待些。”危碧崖忍不住抱怨两人道,他常在府中,看着殿下每日迈着小短腿东跑西颠,案上整日堆着快比他都高的公文,让人如何不心疼。 “先生说的是!”应节严拱手施礼道,可心中想想殿下近日所为确实反常,好像在担心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4章 迹象 大家看着殿下吃了药,发了汗才散去。危碧崖提醒这些日子一定要让殿下好好休息,千万不要过于操劳,而他就在府中轮值,有事尽管去叫。而应节严和邓光荐也留在府中的值房中,一方面处理积压的公事;另一方面殿下万一不好,他们也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到了傍晚,王德派人传信说殿下已经退了烧,吃了一碗饭,喝了点水,只是仍觉的身子乏又睡了。应节严才放下心,左思右想更觉的殿下从行朝离开后愈加不对劲儿,其似乎在逃避什么,又在极力阻止什么事情的发生。但一时又屡不清头绪,琢磨不透殿下欲意何为! “抚帅,你不觉殿下病的蹊跷吗?”邓光荐也觉的事情奇怪,自他入府中殿下除了时常犯懒病,从未见其得过其它毛病,反而治好了许多人的病。 “中甫也觉的殿下病的突然吗?”应节严喝口茶反问道。 “是,肝气郁结乃是心有烦恼不得排解所致,而帅府刚刚取得七洲洋大捷,屯田、开荒、移民几件大事都已展开,并没有什么值得殿下如此郁闷。总不会是因为抚帅阻止他随军前去突袭钦州而闷出病来吧?”过去的士人都有种‘不为良臣便为良医’的情怀,往往对医书都有涉猎,倒也出了不少良医,那陈宜中不也能开方治病吗!不过按照现今的说法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一旦科举不中也能靠此混碗饭吃。邓光荐看来也未能免俗,听懂了危先生的诊断,不解地说道。 “殿下虽然尚小,但心胸却非狭小,不会因为此时而郁郁寡欢的。”应节严摆摆手说道。 “那殿下又会为何事担忧呢?”邓光荐想不明白了,一脸迷惑地道。 “老夫觉的殿下自行朝离开后便心生警惕,似乎极力避免什么事情发生。中甫,你觉的呢?”应节严说道。 “抚帅如此说,是殿下觉察到我们所做的事情了?”邓光荐左右看看轻声道。 “不是觉察,而是早就发现了。”应节严苦笑着道,“你手下的那个书办不辞而别,而抚司两个探子突然失去了联系,你以为他们回去哪里!” “抚帅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被殿下抓起来了,从而对我们起了疑心,以致心情不快。”邓光荐有些紧张地说道。 “如果所料不错,他们已经在内府事务局的大牢中了。但殿下并非糊涂之人,他清楚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无恶意,否则你我还能自由出入王府吗?”应节严轻笑道。 “抚帅说的是,如今殿下深入浅出,非不得已皆不露面,应是在回避那些流言。也似在像我们表明他的态度,不想参与其中。”邓光荐一经提醒,便想到了其中关键。 “难道我错会了殿下之意?”应节严听了心往下一沉,皱着眉头说道。 “抚帅,这其中还有隐情?”邓光荐看应节严面色凝重,急问道。 “年前我与殿下巡视各军,回航时曾在东坡先生的载酒堂中有次长谈……”应节严便将那晚殿下担心朝廷一旦上岛会将帅府吞并,从而引发危机的事情说了。 “原来如此。”邓光荐恍然道,心中存了很长时间的疑问顿解。去岁行朝被刘深攻击逃向琼州,抚帅没有率部迎驾,却将水军大部带走前往雷州说是加强防务,原来却是想逼行朝远走占城。意外的是殿下亲领一军在七洲洋大败刘深救下了朝廷,而其又暗中调兵在行在周围示威,想也是这个目的。 “抚帅,那我还有一事不解。既然殿下不愿朝廷上岛,为何又不让我们在琼州独树殿下,反而发兵攻击钦州打击阿里海牙的水军?”邓光荐转念又说道。殿下发兵攻打钦州水军看似是在歼敌于先,防止其威胁琼州,其实有心人都明白阿里海牙的目标是朝廷,而不是他们琼州,那么殿下之意就是在替朝廷解危。 “这也正是反常之处,因而老夫才以为是错会了殿下之意。”应节严说道。 “那么说殿下是无意于……”邓光荐再次压低声音道,话到半截却又戛然而止,给了应节严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嗯,以当下的情况看应该是如此。”应节严果然明白点点头道。 “即便如此,殿下也已达到目的了,为何还会如此郁闷呢?”邓光荐已然被绕糊涂了,搞不清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老夫以为殿下如今以不是无意于此,而是不得不登上此位,但是他心中又怕走到这一步。”应节严思索片刻,捋清了头绪说道。 “抚帅之意是殿下不日就要继承大统!”邓光荐惊诧地道。 “嘘……”应节严忙让其噤声,又点点头表示就是此意。 “抚帅,你怎知殿下要登基,如今朝廷尚在,陛下仍存啊!”邓光荐脑子虽然还有点儿懵,但仍觉不可思议。 “殿下的行为细想之下有些反常。你看殿下并不喜招摇,此次却主动提出要了刘深的座船,然后又加以大改修整,不但加装了百十架弩炮,配备了二十余部火箭发射器。而亲卫营又大加扩充,这是意欲何为呢?”应节严反问道。 “是啊,帅府军兵精将猛,又对殿下忠心不二,根本不需如此多的亲卫保护。殿下如此做,却是像要远行,深入虎穴一般。”邓光荐说道。 “正是。再有行朝那边传来消息,陛下自落水后已有月余没有早朝,而宫中又一力封锁消息,陛下到底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应节严点点头又说道。 “嗯,陛下一定是有佯,否则出于稳定军心也不会久不露面。而宫中封锁消息,必是担心陛下病情泄露,引起内乱。”邓光荐立刻意识到关键所在。 “还有那句偈语,此刻岂不正应验了!”应节严面色凝重地说道。 “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没想到此句竟然应验在殿帅身上。”邓光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黯然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5章 覆水难收 应节严也真不是白给的,从几件不相干的事情中分析出了赵昺所想。而他对殿下更觉看不透,显然其早已知晓今日乃至未来之事,而又极力想避免事情的发生。但显然是天意难违,殿下的努力终未能阻止事情的继续发展。可这种事情说出来也太过惊世骇俗,又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预估的事件,因而其只能憋在心中暗做准备。 “唉,殿下真乃神人。”邓光荐自我解嘲道。他不难想象殿下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一边是天意,一边是兄长,如何取舍都是艰难。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只怕得了失心疯也不无可能,可殿下却忍耐了这么久。 “非也,殿下终是凡人,否则也不会忧虑致病。不过也确实难为殿下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却要面对如此艰难抉择之事。”应节严也颇为感慨地道。 “殿下胸怀天下,又有运筹帷幄之能,若是能上位也是军民之福。再说其乃是九五之尊,便可号令天下兵马,重振朝纲,复兴大宋则指日可待。而殿下又为何一再回避,难道他只想困守琼州一地,做个海外逍遥王。”邓光荐在屋里转了一圈想不通殿下为何如此。当皇帝可以说是每个人的梦想,而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可殿下对此却十分排斥,实在让人费解。 “中甫以为身为九五便可恣意行事吗?如果真是这样,老夫想殿下便不会如此烦恼了。而你想殿下若是没有用计出走琼州,远离朝廷,可能创下如此局面吗?”对于邓光荐的想法,应节严不禁暗自摇头,其阅历终是太浅,还不若殿下对朝局看得透彻。 “这……这也不无可能,若是殿下早就显示如此才干,怕陛下和太后也不会视而不见,也定会委以重任的。”邓光荐犹豫了一下说道。 “若如你所说,殿下怕早已被幽闭宫中,亦或命归九泉了。”应节严叹口气道。 “哦,怎么如此,难道他们还敢弑君不成!”邓光荐颇为不服气地说道。 “中甫也是熟知经史之人,怎还有如此天真纯良的想法!”应节严对其在这严峻是时刻还满是书生意气的想法,不免有些失望,“天家无父子,历朝历代为了登上这九五之位,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事情不可胜举。而权臣把持朝政,弄权误国的事情在本朝便前有秦桧、史弥远,后有贾似道和陈宜中,他们哪个不是阴谋废立之事,又岂容殿下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位居九五。” “那一旦陛下大行,殿下也可在琼州登基,有我等保驾便没了这些麻烦!”邓光荐似是灵机一动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呵呵,若是殿下登基,你会如何对待朝中的那些人?”应节严机智如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了,笑笑反问道。 “当然是整肃朝纲,清除朝中奸佞,以还正气。”邓光荐不假思索地说道,显然这也是他平生所愿。 “好,朝中这些人即知殿下登基他们便会失势,那能不从中作梗,让殿下顺利坐上宝座吗?”应节严再问道。 “这……这恐怕不能,但先帝如今只有二子尚在,一子失,理当再立另一子,兄死弟及也与礼法相合!”邓光荐依然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 “按理当是如此,但陛下尚未亲政,一切皆是太后做主,传位之事也得太后同意。若殿下在琼州登基,没有太后的懿旨,则会被天下人诟病。而朝中并非琼州,他们大可挟持太后另立新帝,大宋则会出现天有二日之事,那时岂不天下大乱。”应节严肃然道。 “唉,可如今我们与朝廷交恶,若是他们一力要求殿下前往行朝继位,岂不如同进了龙潭虎穴。”应节严一番话让邓光荐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总把人想象的如同自己一般良善知理,没有意识到朝局的阴暗和人心的诡诈,一朝醒悟让他居然有种万念俱灰之感,颓然坐下道。 “吾想殿下已然知晓面临的险恶,也知离开琼州前往行朝便可能是条不归路。但又不能不去,否则将使赵氏失国,所以才抑郁成疾。”应节严慨然道,现在可以说到了关系国脉是否可以延续,大宋生死存亡之际,可这又落到了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在大义和生死面前,并非每个人都会泰然赴死的。 “殿下一直暗中筹划此事,是不是早有选择?”邓光荐听了骇然道。 “应该有了,但事情却被我等搞砸了!”应节严懊悔地说道,“若是当初能及早迎驾,将行朝接至琼州,虽然会有动乱,但殿下可保无忧。如今朝廷那班人已心生警惕,岂会再赴琼州涉险。” “抚帅是说殿下当初是想实施缓兵之计,先将朝廷诓到琼州再缓缓图之!”邓光荐坐直身子道。 “嗯,应是此意。琼州经殿下经营年余,各州县官员大半出自帅府,各军将领无不对殿下敬服,百姓也得殿下恩惠,正是上下一心。朝廷若想分化、安插人手短时间也非易事,而他们所需全要仰仗琼州供给,必然不敢轻易滋事。待陛下大行,殿下就可顺应天意民愿登上九五。可……只怪老夫未能体会到殿下心意,又操之过急,以致与良机遇失之交臂。”事情越捋真相也愈发清晰,应节严也逐渐意识到当初殿下与自己长谈是在试探他对朝廷赴琼的态度,可自己却想歪了,不禁痛心疾首。 “抚帅此时可还有挽回的余地?”邓光荐急问道。 “难,覆水难收。如今事态已成,只有殿下涉险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这其中风险太大,稍有差池便是国破人亡。”应节严眉头都拧成了一疙瘩,他也知那是在走钢丝胜算太小。 “那殿下会不会冒险呢?”邓光荐颤声问道,让一个孩子去涉险来为自己擦屁股他都觉得没脸。 “不知道,但老夫担心的是殿下见事不可为弃国而去!”应节严悠悠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6章 议事 三月初五,帅府小堂议的日子。各司正副职和军中的水、步军都统全部列席,赵昺这次一病就是五天,帅府的官员们闻知后也是纷纷前来探望,离着远的听到信也遣人送来各式补品,一个个紧张兮兮的,唯恐他有事。这让王府前着实热闹了几天,自己一场感冒惹得帅府上下鸡飞狗跳的。搞的他反而不好意思了,好些后赶紧上班,免得每日还得陪着笑脸的迎来送往。 “殿帅为救陛下殉国,死得其所,其在天之灵仍会护佑我大宋的,江大人还请节哀。”赵昺首先问候了从行朝返回的江璆。 “多谢殿下挂念,叔父若听从殿下劝告也不会如此,但江氏一族仍感殿下大恩。”江璆向殿下深施一礼道,此次他还是听江钲说起当日甲子镇之事,才知殿下早就向叔父示警。 “唉,不需多礼。”赵昺虚扶道,“本王当日若能将殿帅留在琼州也许就能避过此劫,可……” “此皆是天意,殿下不必过于自责。”江璆看殿下一脸悲伤,赶紧安慰道。 “现国事艰难,府中离不开大人,本王迫不得已夺情请大人留任,还请见谅!”赵昺拱手施礼道。 “国难当头,属下当为国尽忠!”江璆还礼退后道。 “江大人你刚从硭洲岛回来,现在行朝情形如何?”应节严问道。 “抚帅,行朝移驾硭洲岛后,以陆秀夫为右相主持朝政,枢密副使张大人主管军务,曾渊子复任参知政事,协助陆相管理朝政。现岛上正大兴土木修建行宫,似要常驻于此。”江璆回答道。 “太后和陛下可好?”应节严点点头问道。 “禀抚帅,叔父祭奠,太后和陛下遣人送来仪礼,也未得召见,因而不知详情,想是一切安好。”江璆回答道。 赵昺和应节严对这些情况基本已经获知,当堂问答意在通报给各人知晓。接着刘洙又禀告了钦州之战的情况,整个过程基本上按照计划行事,一战之下尽毁元军钦州和合浦两个水寨,烧毁敌大小战船四百余艘,杀伤敌兵四千余人。因此战是突袭,又以火箭弹实施远程攻击,因而我军伤亡甚微,遗憾的此战战果虽丰,却没有缴获。 如今帅府军先败刘深,又尽毁阿里海牙水师,两广地区已无敌大队水军,琼州可保一时无虞。赵昺下令赏赐有功,将战果通告各州县,以振军心,以安民心。而他也知道两战之后,帅府军虽名震两广,但也暴露了实力,引起敌军的重视,以后免不了还得接着打。 随后,转运副使陈则翁汇报了难民安置和垦荒的情况。自去年起至今共来琼两万余户,有丁二万六千余,八万七千余口。其中安置在琼州城外三千余户,垦田六万多亩,修渠十里许;迁往吉阳军一万七千户,垦田三十多万亩,在辎重军的协助下修筑水渠三十里,蓄水堤坝七座。为安置难民共修建房屋一万五千多间,发放安置费四十余万贯,耕牛五千头,粮食六万石,农具一批,耗资近百万贯。 现在按照二十五户一保,五十户为一大保,二百户为一里编户,除里长由各县派出外,保长皆由难民中选德高望重,公道正义者充任。同时按照两户抽一丁的原则编练乡兵,每里为一队,每大保为一伙,农闲时训练,战时充当后备军,就近接受州县调遣。同时每里配备塾师二人,乡医一人,由州县补贴薪俸,服务乡里。 现在各项安置工作都已经进入尾声,现在就等农时一到便可播种,但现在如何分配,如何收取赋税还未定下。因而还需早作定夺,以安民心。赵昺让众人商议出方案后,再报之制司,待自己审阅后再议。 而后应节严以为在七洲洋海战中,摧锋军的龙船表现最为出色,取得的战果最大。提议利用缴获的战船再改造龙船三十艘,同时将摧锋军一分为二,恢复勇敢军军号,扩编成两队以龙船为主力战船的水军;另外,鉴于殿下亲卫营力量薄弱,应与扩建。为了不增加帅府的财政开支,在不增加现有兵额的基础,他建议从帅府各军和水军,各抽调一个指挥与亲卫营合并为成立帅府护军,兵额以五千人为限。 应节严的提议不待赵昺表态便全票通过,大家都清楚能阻止殿下一次不参加战斗,不可能次次都挡着他不让上战场。而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刀枪无眼,若是一个照看不到让殿下有所损伤,大家是万死莫赎,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因而表示全力配合抚司的安排,抽调军中精锐兵将补充入殿下的亲军。对于扩充亲卫营赵昺早有打算,但还未来得及与应节严商议,今日其主动提出将亲卫营扩编五倍实出他的意料,一时琢磨不透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三日后,转运司会同常平司和总计局编制的土地分配和税收方案报到了赵昺的案头,他只一看就脑袋疼。不禁土地用途名目繁多,且各种税费的收取更让人眼花缭乱,他不得不把庄世林召进府中为自己讲解,才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宋代耕地总的来说有两种,一是民田,一是官田。民田指地主和自耕农的私有土地,官田则是为国家或皇帝所有的土地。官田包括屯田(军种军食之田)、营田(民种军食之田)、职田(补充官吏俸禄之田)、学田(供办学经费之田)、仓田(供仓储赈济之田)、公田(中央或地方官吏所管之田,如官庄)等。 田赋基本分为五种,一是公田之赋,即对官庄、屯田、学田等官田所征之租。官田一般由农民佃耕,国家征收官租(佃租),租额约占收获量的三成。佃租之外,还要缴纳一般的田税。两者合计,官田之赋约在半数左右;二是民田之赋,即百姓私有土地的田赋,一般以什一为正赋;三是城郭之赋,是对城市居民征课的宅税、地税;四是杂变之赋,是向各地征收的土特产,属正赋之外的苛征;五是丁口之赋,是南方地区对丁男所征的丁身钱米。但这些都只是明面上,其中还有各种其它林林总总的附加……(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7章 如何留人 中国古代创造了伟大的农耕文明,由此可见历朝历代皆是以农业为基础立国,可到现今问问最苦逼的人群是是谁,二十年前的答案依然百分之百是‘农民’。在宋代农民占据国家人口的绝大多数,那么田赋也就成了国家重要的财税来源。 宋代的田赋征收以田亩为依据,将田亩按土地质量分为若干等,按等确定每亩税额。仍沿袭两税法,分夏、秋两次缴纳,夏税六月一日开征,税额以钱计。秋税十月一日开征,以米计。宋初曾按中、下两等均定田赋,田赋缴纳物有固定的品种,如夏税以征绢为主,用于军衣及官吏衣料之需;秋税以征粮谷为主,用于军粮民食之需。 宋代两税按亩征收,应该说是比较合理的,可是经不住有人会变通。赋税虽有规定的征收品种,但官府可根据当时需要,变换征收品种,这就是所谓折变之法。按规定,变换品种时,必须使它们的轻重即价值相等,但实际折变时并不遵循这一原则,折变成为官府利用物价波动搜括民财的一种手段。 另外,田赋按规定应在当地缴纳,但官府常常“以有余补不足”为理由,把所征物品让百姓从此地输往彼地,从近处输往远处,这就是所谓支移。支移所需费用完全由纳税人承担。不愿支移者可以纳钱,称“道里脚价”。百姓为了免去远输之苦和支付道里脚价,往往到指定的税粮输纳地购粮缴纳。地方官往往借支移之名盘剥百姓,本来可以就近入仓的税粮,也强迫百姓缴纳道里脚价,直至将支移脚价并入正税征收。 宋代田赋在支移、折变之外,还有其他各种附加,如属手续费性质的头子钱,名为储粮备荒的义仓税,以及沿袭五代的农器钱、牛革筋角税等。另外还有蚕盐钱,醋息钱,市例钱等等。附加税项目众多,且不断增征,寸积月累,很快超越正税,最终农税总额在南宋末叶逾超正税三四倍多。总之,北宋以至南宋,田税的附加税名目繁多,有的遍征全国,有的专征数郡或一地,有时兴,有时废,不一而足。 除过依照土地征收的正税及附加税外,针对农民的还有徭役。宋朝的主户还要到各级政府去服差役。差役的负担十分沉重工,一些有权势的地主都要设法逃避,最后大都落到中、下户头上。他们一旦承担了主管官物,负责辇运的衙前等重役,往往倾家荡产。另一种杂徭,则几乎全部由农民来承担。以致朱熹都看不下去了,说:古者刻剥之法,本朝皆备…… 赵昺前世也算半个‘宋粉’,听罢庄世林的解说立刻粉转黑了。这哪里是人人想穿越至此的大宋,分明就是黑暗的‘旧社会’,即便是在被标榜为清明时期的仁宗、神宗朝也与史载相差甚远。就说义仓税,它就源于以亲民著称的仁宗皇帝,当时主要面向富裕农民征收,即三等以上户及大中地主,以处义仓防备水旱。可到了哲宗朝就改为纳粮至地方仓库,以之补充国家的经费。于是就失去了义仓的原意,成为一种税收。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宋代是一个文治社会,一个文人当政的国家,而文人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耍笔杆子了,正是他们将许多丑陋的劣行掩盖在光华的文章之下。一些良好政策多停留在纸面儿上,就未得到实际有效的贯彻执行,许多苛重的税收名目也在妙笔之下有了其存在的合理性解释。使许多原本应该施行的政策陷于反反复复的争议,讨论多,做事少,许多良好的政策最后只能保存于一些人美好的想象与繁多的文牍制度中,而在社会上通行的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弊政。 此外宋朝也讲究gdp,对地方官员的政绩有以课税收入作为奖惩的政策,课多者奖励,课少者责罚,另外还有“羡余”的说法——官员把地方府库收入中所谓盈余的部分献给皇帝,以此成为他们加官晋爵的阶梯。诚然如此,客观上宋朝国库的收入有所增加,然并卵它往往也成为地方官员巧立名目、榨取民财的一个动因,简直与‘明抢’无异。 农具是农业生产的工具,就像我们生存需要穿衣吃饭,它是农业耕作的必需品。对农具课税明显是一种无理可讲的苛政。因官府经营的农具质次价贵,农民不愿使用,改为农民自制铁农具,官府无法从买卖上挣钱了,便改征收农具税,依随夏秋两税交纳,逐渐就成为田税附加税。以后有开明君主都认识到农具税的明显不合理,也颁布过减免措施,但财政状况不好便就重新启用。 官吏贪暴,赋役不公,大地主大官僚采取各种手段隐产瞒田,结果使沉重的负担大部分落到贫困百姓头上。沉重的赋税压迫下造成了大量的农民破产失业,出于生计,弃田罢耕,只有在流浪中寻求生机,由此形成巨大的流动人口。他们的出路主要有应募参军或服役,进入城市从事手工业或商业,出家为僧,少数或者沦为盗贼。 赵昺手上这份方案虽说去掉他主持琼州军政后消减的一些苛捐杂税,没有完全的剪切粘贴,但也复制了七七八八。自己费力巴士的把这么多人骗到岛上,又花费巨资安置,就是为了增加人口发展生产,而赵昺也知道只有好的政策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琼定居,充实自己的实力,使自己可以征粮收税保证开支,获得兵源保证。 但是他们这么搞等于是竭泽而渔,还不得把想来的人给吓退了,来的人又都给逼走了,跑不了的上山为盗下海为匪。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给自己添了大笔的麻烦。如何做才能即保证自己有钱花,而又让百姓获利愿意留于岛上呢?赵昺觉的还要从改变现有制度下手……(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8章 大凯子 “庄主事,你对此有何看法,是不是有些过重了?”赵昺搞清了这田赋涉及的正税及各项杂税和附加,以他来看各项相加平均税赋已不低于田中所出的半数。 “殿下所说正是,但本朝税制如此,采用的是量出制入的方式,已然没有什么余地了。”庄世林点点头,看殿下似乎没有听明白,又解释道,“其意就是以国家原来各项财政支出额,确定国家的税收总额,再把这个总额分配到各地,按户税和地税两个税种向百姓征收。” “哦,其实就是看锅下米呗!先把府中各州县所需开出算出来,再加上养兵所需费用,然后除以田亩数,算出每亩地所应负担的额度。”这么一说赵昺就明白了,其实这就是现代的国家预决算制度,中央做出总预算后在分解到各个地方完成。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但并不尽然。具体征收原则是: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商人也要在经商所在州县纳税,大致要和当地居民税负相同,并非只有田赋的。”庄世林最佩服殿下的是其往往能用一句大白话就把复杂的事情说清楚,而他又进一步解释道。 “既然两税已然补足国用,为何又多出这么多的杂项,徒增百姓负担?”赵昺是学工科的,历史知识更多的是来自于爱好,学校学的都只是用来应付考试,像什么两税制、租庸调、一条鞭,往往都是死记硬背中知道的,但也就是听说过的水平,根本不解其中的含义,现在只能再补课了。 “殿下问的好。唐末均田制趋于瓦解,为了增加税收,取消了不课户,不仅官吏要纳税,浮寄客户及商贾都要承担两税,扩大了纳税面,增加了国家赋税收入,这是根本。再有的好处是简化了税制,把租庸调及各种杂税合并,统一征收,税目减少,缴纳时间集中,纳税手续简便,却并非减少了税额。杂项税费有的初看是没有了,但随着用钱的地方多了,便又重新恢复,而额度却未曾从两税中冲抵。”庄世林回答道。 “嗯,看来再好的政策也在与能否照章执行,怕的是朝令夕改啊!”赵昺算是明白了,前期为了推行新法便采用信誓旦旦,可一旦推行开了后便不断恢复增加,没有政策的延续性,慢慢的好政策也就变了味道。 “殿下一语中的。当初两税法颁行时还有一个重要规定,即田亩之税仍纳谷米,而租庸调中应纳布帛绢绵等实物的部分均改为折钱计征。一般商户占有的不在垦田数内部分的土地的地税,也另折现钱交纳。此外,原来的庸并入两税后,改为赋税代替劳役,百姓可以钱代役。可征收时,地方又往往配缴实物,若遇到物价下跌,百姓往往需要数倍绢帛才能缴足两税钱额,使得百姓负担更重。”庄世林一竖大拇哥赞道。 “以转运司计算正税与杂税相加能达到地亩所出的几成?”赵昺想想问道。 “回殿下,按照均数所载应不低于五成,亦只能勉强糊口。”庄世林默算片刻说道。 “若是将两税定于三成,而将其它杂项税收全部取消,你以为百姓可否承受。”赵昺点点头问道。 “百姓的日子将会好很多,虽不富裕,但也能安居乐业,在这乱世可谓世外桃源了。”庄世林言道。 “你再算一下,按此计算,能收多少赋税!”赵昺又吩咐道。 “如今加上新垦之地,全府共有田地一百六十万亩,其中中田占有六成,下田四成,即便免去薄田,尚有一百五十万亩可以征收赋税。”庄世林的脑子真不赖,数据顺手便可掂来,“中田每亩可产米两到三石,下田一到两石,便取中先按两石估算,可产粮三百万石,但田地尚有种植桑麻及其它杂粮,此数尚有出入。现今琼州粮价两贯左右,按三成收取可获二百万贯。” “那帅府月耗多少呢?”赵昺皱皱眉头道,数据统计都有水分,打个八折基本还差不多,不过即使如此这点钱不用算肯定也是不够的分的。 “殿下,我帅府共有兵额八万人,加上各司所属约有万人,若无战事每月用钱三十五万贯,粮米四万石足矣,但我帅府军待遇之优厚也是各军之冠了。”庄世林说道,“地方共有一府三军十二县每月消耗二万贯,粮米三千石。” “商税能有多少?”赵昺又问道。 “去岁收取的商税和关税不足三十万贯,今年应有所好转,但也难以超过五十万贯。”庄世林回答道。 “缺口依然很大啊!”赵昺嘬嘬牙花子道,这种算法都是理论上的,尚有高达二百万贯的赤字,若是赶上战事或是灾荒,亏空将更大。暗自琢磨这养兵真不是谁都能玩儿的,这十万人以一府财力都养不起。不过这也与军民比例过大,琼州太穷有关。 “是啊,但殿下不要着急,这只是刚开始,待过上几年一切都上了道,便可以自给自足了。要不暂时还先按转运司的执行,以渡难关。”庄世林看殿下脸色不善,宽慰道。 “不行,这无异于杀鸡取卵,对民间损害甚重。”赵昺断然拒绝道。中国人常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看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根本就是谎言,在长江中下段,看起来是大江在注满支流,可一条江是怎么形成的呢?长江的发源地,到底是大河灌小河,还是小流汇大河?这是很明显的。同样只有民富才能国强,靠着横征暴敛富了国家穷了百姓,那样的经济基础太过薄弱,根本经不起风浪的。而现在正是筑基阶段,更不能自毁根基。 “殿下真是仁君,一心为民所想啊!”庄世林不禁赞道。 “呵呵,马屁少拍,说实话咱们的家底儿能支撑多久?”赵昺笑笑问道。 “殿下,属下算过,若是加上内府所藏,咱们即便一文不赚也能支撑三年不倒!”庄世林轻声说道。 “好,好!”赵昺苦笑着称好,暗道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凯子,人家当官挣钱,他当官贴钱……(未完待续。) 正文 第309章 田产归官 按照宋朝实施的两税制,夏税征收货币,秋税征收实物。赵昺的意思是现在海南物产不丰,应征收实物储存以备荒年。但庄世林以为还是货币好,他以为以钱定税除了便于收取外,农民为了纳税,必须卖出他们的农产品,换回货币。而官府可以通过货币购买所需的粮食,雇佣人力。如此便会促进商品的生产制造和流通,还能增加商税的收入。 赵昺想想也有道理,以货币征税便使自给自足的农村自然经济必须和市场直接发生联系,扩大商品生产的范围,从而促进社会经济的繁荣。而帅府军那些人手里攥着大笔薪饷花不去,还会引起通货紧缩,并不利于长久的发展。同时大量粮食的上市,还可以使俚人更为方便的获得粮食,从而缓解他们粮食短缺的状况,还能增加双方接触的机会,对缓和双方矛盾也有益处。 反而言之‘肚里有粮心中不慌’,赵昺还是觉的应该保守些,他实在是被甲子镇时的粮荒吓怕了,几千人等米下锅,而粮食高价还买都没处买去。因而他以为应该保守些,步子不要迈的太大,全面货币化要等待海南粮食彻底能达到自给自足,家家户户有余粮时在实施。 两人算了算,帅府军一年消耗粮食要在五十万石,在增加二成的基础上收取,这样他手里就有六十万石粮食可用。而农民手中尚有余粮可用以供应市场,余额则以货币收缴,用于地方政府的开支,而商税则归军用,不足部分只能由帅府自筹。但赵昺以为只靠积蓄和造假币是不行的,还需要发展实业,促进出口,挣老外的钱才是长久之计。 减税这事儿表面上看赵昺似是吃亏了,其实事实上他并不亏多少。按照大宋税制,田赋中田一亩夏税钱四文四分,秋米八升。下田一亩夏税钱三文三分,秋米七升四合。一百五十万亩地可以约收钱六千贯,粮食十二万石,而帅府和地方需要至少钱四百万贯、粮食七十万石才够开销,缺口有多大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全需通过杂项税赋填补,平均每亩地负担四贯钱、五斗粮,敲骨吸髓般收取都不够,说到底还得他掏钱补贴。 而即便这样,帅府只无偿收到了十二万石粮食,其余的五十八万石要通过和粜从百姓手中收买,大概也要花费百万贯。现在税率虽然提高了,每亩地只需承担约四斗粮、五百文钱。可赵昺却无偿得到了六十万石粮食和八十万贯钱。百姓每亩地两季可收粮四石,除去种子和税赋及自家生活所用,剩下的进入市场流通尚能获利。 一进一出之间,赵昺可以减少赤字。而不再向农民额外收取别的任何税费,农民自然会提高种粮的积极性,舍得增加投入,进而去努力提高土地的生产率与商品率,农民打的粮食愈多,就得益愈大。重要的是百姓有了余利,稳定住了人心,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使琼州获得发展的动力,使得他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的计划得以实现…… 赵昺和庄世林商量了半天确定了税额,觉得已经没有什么纰漏,可这么大的事情总要征得众人的同意,于是召集各司主官进行堂议,以便将事情确定下来。 “诸位大人有什么意见?”众人到后庄世林将两人商议的结果向大家进行了解说后,赵昺看看众人问道。 “殿下重新厘定税额,取消杂税利国利民,初时虽有亏空,但老夫认为可以实施。”应节严首先表态道。 “属下也以为可行,亏空虽然不小,但帅府尚可承受。”江璆也点头道。 “此举是让利于民,可稳定人心,使军民一心对敌。”高应松也无异议。 “殿下此举可使大量余粮入市,一定程度上缓解粮价高起之势,也使各仓补充不足以利荒年。”蔡完义当然没有什么意见,现在常平司可以说是只出不进,仓廪渐空,如今可以有机会松口气了。 “殿下,那此次开垦的新田皆按新税制收取,那官田、职田、学田是不是可以依旧减免!”陈则翁问道。 “陈判官既然问到了,本王有一提议,大家看看是否可行?”赵昺沉吟片刻说道,“本王想将新垦之地及以后所有新开发之地全部作为官田,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能再滥占土地。而我们可将耕地安户分配给无地之人,由他们长期租种,照律缴纳田赋。” “殿下的意思不是按丁授田,而是按户授田,又要长期由他们租种。可人有生死,又如何处理呢?”江璆问道。 “本王的意欲以十到二十年为期,在这期间生不增加,死不消减,待到期后再行调整。”赵昺答道,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仿照前世的承包制。 “殿下,若佃户不种粮食,将土地改作它用怎么办?”潘方问道。 “土地租佃后,他是种植果树,还是挖塘养鱼,咱们都不干涉,只要他能照律纳粮缴款即可,当然我们也要善加引导他们种植什么,否则都种粮食我们穿什么啊!”赵昺笑道。 “殿下,若是将田地都划为官田,那州县开支、学府所需从何而来呢?”陈则翁问道。 “各项开支费用皆从田赋中列支,拨付给各处,而不准再向百姓多收一文。”赵昺回答道。 “嗯,此举不错。百姓只要交足田赋,余下归己。便可有效的制止各级官府向百姓摊派支移之风,从而减轻百姓负担,官吏也能安心公事,自然减轻双方矛盾,重树威信。”高应松赞赏地道。 “殿下,若是有的户在租佃期间人口减少而无力经营,可有的人因为人口增加导致耕地不足,可是期限不到无法调整,岂不或将田地撂荒,或是收入锐减无力维持呢?”应节严想了想问道。 “先生问的好。如出现上述情况可以有偿转让,可以作价抵押参与经营,部分地恢复土地的买卖,但期限不得超过租期。如果再有人征用耕地,除经过批准外,还必须解决该地块佃户的生活出路,同时每年要交纳相当于该地块应交粮款的占用税,这样,就能有效地控制耕地的减少,又可解决生计问题。”赵昺回答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0章 抉择 应节严发现殿下对众人提出的问题是对答如流,显然他是做了功课的,且这些改革措施设计的已经十分具体。在租期、税费统筹、折实征收、缴纳田赋、取消杂项,粮归帅府,税归州县,严格收支和账目公开等等,都进行了仔细的核算和推演,对各方利益都进行了考虑,完全已具备可操作性。很难想象这项改革措施是出自一个长于深宫的皇子,不谙稼穑之事的王爷。 当然改革牵涉面广,必然会触及到一些的人和部门的利益,但应节严以为殿下所谋之事并非是为了私利,而是有利于百姓,有利于国。而现在改革的时机把握的也不错,减税惠及所有农民,底层人反对的声音会很小,且官僚势力在琼州相对较弱。再者承包自新垦之地开始,并不会牵涉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上等户,推行起来只要由帅府从中协调各方利益,应该能顺利推行。 帅府的其他几位主官多有基层工作经验,以为殿下之策可以阻止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之风,虽说现在大部国土都已陷入敌手。可大家相信总有复兴之日,琼州正好可以先行一步试行,取的经验,利于以后实施,因而除了询问细节,并未出现反对意见。 赵昺于是让将今天所议之事整理成文,大家仔细看过后查遗补缺,然后在召集州县和地方耄老、乡绅,乃至百姓广泛征求意见,力求取的多方支持,然后抓紧修订,力求在夏种开始之前颁布实施。与此同时,核对现有的鱼鳞册,有田之家要画出土地形状、地色,四旁所至,造成土地清册,田主在册上画押确认,以便官府依图正经界,征田赋。而对参与屯垦之民也要再行确认人口,以便着手实施新政。 接着赵昺又要求尽快完成驿道的改造和驿馆的建造,使各军可以快速机动到岛上的任何一地。而海防建设仍不能放松,加强要塞建设的同时,对薄弱之地也要加强。可令驻军在浅滩上布置木桩,放置障碍物,阻敌船直接冲滩,另外要构筑沙墙与要塞相连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转运司在完成修整驿路的同时,要尽力发展工商业,以繁荣琼州市场,提高自给能力。另外可在昌化军的宜伦县建设贸易港,完善各项功能,吸引外国商船和大陆商船在此贸易,以增加关税的收入;沿海防御司各巡检局要加强巡视,打击海盗和查缉走私、抓捕渗透的敌方探子;现在随着难民大批上岛和土地的开发,双方的接触增多冲突也必然增加,提刑司当前工作重点要放在解决汉、俚冲突上来;常平司在保证各项物资储备的同时,要根据物价的变化适当予以干预,绝不能出现物价飞涨或市场萧条的局面…… 赵昺一项项的布置工作,在众人看来殿下是要继续经营琼州,将此打造成帅府的根据地,进而不断发展壮大再图谋大陆。而应节严和邓光荐看着殿下侃侃而谈,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怎么听怎么觉的殿下像是再交待‘后事’,不免担忧其真的要不告而别…… 赵昺这几天心中也很矛盾,他觉得自己又面对着前世的难题,面对自己打造的巨轮明知希望渺茫,却依然舍不得、丢不下。而琼州在自己的经营下欣欣向荣,这里不仅倾注了自己的心血,也是追随自己十数万部属的希望,可真要一走了之他又哪里能轻易放下。 可不走自己又能怎样,是前往行朝登上宝座然后慷慨就义,在史书上留下段‘佳话’。要不就只能拥兵自重与朝廷分庭抗礼,先不跟蒙古人打,自己人跟自己人打个稀里哗啦,结果不论是谁胜谁负都会使抗元的力量大为削弱,被蒙古人捡了便宜。而赵昺想想当不当这个皇帝结局都一样,还不如自寻条活路。 赵昺觉的现在自己就是煎锅中的蛋,这边炸焦了,再反过来炸另一面,无论是那一面挨着都疼。而让他更加郁闷的是自己耍的小心眼儿还被应节严看穿了,其一力主张扩充自己的亲卫营,就是告诉自己他希望自己以大局为重,且不可意气用事。 而三位师傅这几天讲授的课程也发生了变化,应节严开始教授王霸之道,江璆开讲《孙子兵法》、《六韬》等兵书。邓光荐也不让赵昺读四书五经,描红练字,却开始讲解《资治通鉴》。他们这明摆是给自己办皇帝预科班,殷切的希望自己登上九五之位。 “怎么办呢?”赵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纠结,前世自己守着空船吃苦倒霉是自己一个人,但如今自己的船上却有着数十万人,而这些人不是被他拉上船的,就是被骗来的,更有人稀里糊涂的就搭上了这班船。他们的命运可以说已经和自己绑在了一起,再想下船难喽! “苟且偷生与那些叛国者何意,大不了是个死,那便不若轰轰烈烈的去死,哪怕是被陆秀夫逼着跳了海。那样即便自己不能流芳百世,也能惹得那些文人骚客掉下几滴清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让赵昺纠结的问题今日终于有了答案,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的前途却也并非一片黑暗,其中还是有一线曙光的,“可让我死,也没有那么容易。今日之赵昺非当日的那个傀儡,现在我手握数万雄兵,又有着肯为自己效死的部属,还有这海外孤岛。即便不能重建汉家江山,也要搞得它天翻地覆,山河巨变。” “当了皇上我就可以有三宫六院无数的老婆,睡不完的美女,享受不尽的荣华。再也不用为了何时能在二线城市买个两室一厅犯愁,看着人家搂着美女乘着游艇在海上遛弯儿流哈喇子啦……”一时间赵昺被当上皇帝的美好前景搞得热血沸腾,根本坐不住了,在屋子里往来踱步,越想越美,禁不住一拍桌子大喊一声,“王德,上饭……”(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1章 龃龉 涠洲岛经过两个月的营建已经略见规模,在岛屿腹地建起了宫城,周围修起了营房,官署签房一应俱全,并在城外形成了草市。但此刻宫城上却笼罩着股阴郁之气,让人不寒而栗,而进出的人也都脚步匆匆,难掩惶恐之色。 “陛下,陛下……”大内保和殿中帷幔低垂,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跪在榻前轻唤,却久不见回话。 “两位大人,陛下自昨日午后便昏睡不醒,这可如何是好!”坐于一旁的杨太后低声饮泣道。 “太后勿急,张大人已命人出海寻找名医,不日便回!”陆秀夫赶紧安慰道。 “只怕……只怕陛下等不到了。”杨太后看看面色灰白,气若游丝的皇儿道。 “太后宽心,陛下洪福齐天,必能平安,切勿过于忧心。”张世杰也跟着劝道。 “五哥儿……五哥儿,五哥儿呢?他为何不来见朕!”正当众人窃窃低语,讨论陛下的病情时,皇帝突然坐起喊道。 “陛下,卫王还在琼州,未有召唤不能入朝的。”太后见陛下突然坐起,侍奉的宫女也赶紧上前扶住,她用帕子给皇帝擦擦额头的汗说道。 “朕不行了,快下旨召他进宫,要他继承大统,定要复兴我祖宗江山!”小皇帝面色突然红润起来,他指着窗前的陆秀夫和张世杰大声说道。 “陛下保重龙体,切不可妄言,安心调养些时日定能康复的。”张世杰听了是一愣,赶紧施礼道。 “陆相,你马上拟旨,朕要传位于卫王……”小皇帝说着身体后仰,眼睛又闭上了,若不是胸脯还在起伏,就如同死了一般。 “快找太医,快找太医!”窦兴见状一连串地喊道,太后俯身哭叫,小黄门和宫女叫人的叫人,找东西的找东西,顿时乱作一团。 张世杰和陆秀夫见状也只能暂退到前殿,相视一眼又同声叹口气,都感到事情不妙,更觉的天不佑大宋。自从离琼后,左相陈宜中一去不归,朝中无人主政顿时乱作一团。而接着就是陛下落水,殿帅江万载不顾年高奋不顾身跳船施救,可他将陛下推上了船自己却被海浪卷走。陛下随之染病,迁到涠洲岛后愈发沉重,早已连早朝都无法参加。 “刘太医,陛下如何?”好一会儿,太医才从后宫出来,陆秀夫立即迎上去问道。 “唉!”刘太医看看两位面带急色的当朝重臣未语先叹口气。 “快说,陛下到底如何?”张世杰一把薅住刘太医厉声问道。 “张大人,快快松手,不要伤着太医!”陆秀夫急忙上前劝说道。 “哼,快说!”张世杰冷哼一声松了手,却也把刘太医拽了个趔趄。 “陆相、张枢密,下官给陛下施了针暂时稳住了。”刘太医拱拱手道,心说自己这个太医当的本来就憋屈,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出来好受这气。 “可开了药剂?”陆秀夫又问道。 “开了,但一时恐怕陛下无法下咽。”刘太医黯然说道。 “哦,陛下已然药石不进,那还有多少时日?”张世杰听了向前一步逼问道。 “这……下官医术不精,也许陛下吉人天相会渡过此关!”刘太医向后退了一步,警醒地说道,心中却暗自鄙夷这张枢密真是个粗人,陛下的生死也是他人可以随便议论的,如今也就是陈相不在朝,否则定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唉,洒家看陛下已是回光返照之相,现在药石无效,怕是……”张世杰也叹口气喃喃道,可看到陆秀夫肃然望着自己,又把后半句咽到肚子里了。 “陆相,下官听说江西名医危碧崖在卫王府中,其最擅儿科,若请他前来医治,陛下康复也许有望。”刘太医向陆秀夫施礼举荐道。 “哦,那……” “传闻岂能轻信,卫王府中的人最擅蛊惑人心,七洲洋之战若不是我禁军回军助战,恐怕早就全军覆没,如今却揽下所有的功劳,吹嘘是他们击败刘深救了行朝。那江西名医恐怕也是以讹传讹,洒家已命人前往广州寻找名医,不日便可回返。”张世杰不能陆秀夫说话便抢过话头一口否定。 “刘太医,张枢密既然已派人去访名医,那这几****便竭力维持待人前来。”陆秀夫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好先叮嘱刘太医道。 “是,下官定竭尽所能,可那危先生却非籍籍无名之辈,其确有本事,何不召来一试?”刘太医仍不死心地道。 “住口,你受了卫王多少好处,怎就处处为他说话,其若是暗施手脚害了陛下,你可吃罪的起?”张世杰厉声喝道,“陛下这几日不好,你便不要出宫了,随时听候召唤,下去吧!” “这……下官先退下了!”刘太医还想争辩,却见陆秀夫连打眼色,只能告退。 “张大人,既然卫王府中有名医,陛下又甚是想念卫王,何不召他带医前来觐见?”看刘太医走远了,陆秀夫回头说道。 “陆相怎么如此糊涂,在琼州之时洒家便说过卫王有不轨之心,否则如何能做出兵威朝廷的事情来。而即便其无此心,也难保其府中的人没有此意。若是他们获知陛下有佯,不免再起不臣之心,岂不是反而害了陛下。”张世杰面色不善地道。 “张大人,本相看殿下并无上位之心,否则朝廷岂能平安离开琼州?再者刚刚陛下也有口谕让卫王前来觐见,更有意传位于他,我们做臣下的不好抗旨吧!”陆秀夫皱皱眉头,心中有些反感,自己复出其是对自己有恩,但自陈相离开他大有独掌朝政之势,对自己亦愈加无礼。 “陛下一直都在昏迷之中,几句癫呓之语如何作数,一切还要看太后的懿旨才能作数。”张世杰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 “张大人,陛下虽小,但也是金口玉言,吾看陛下说话时眼神清澈,并非是呓语。”陆秀夫正色说道。 “唉,陆相当下最主要的是不要将陛下病重的消息外传,否则定然军心不稳,惹出事情来就麻烦啦!”张世杰听了一愣,转而放缓口气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2章 危局 进入四月后,陛下的病虽经从请来的医生诊治却未见起色,依然是时好时坏,这两天更加沉重,时常陷入昏迷之中。朝中的宰执们未防不测开始日夜轮值,而现在陈宜中远遁占城,文天祥还在外召集义兵抗元,便只剩下右相陆秀夫、枢密副使张世杰、参知政事刘黻和新晋的曾渊子四人。 如今已经是初夏时分,而涠洲岛又居南国没有秋冬,天气早已热了起来。傍晚起了风让人才感到凉爽些,但也带来了雨水,一阵电闪雷鸣后雨下了起来。这宫城仓促间建成,称不上美观,柱子都没经过油漆,只以丝帛缠绕遮住白茬儿,雨滴落下敲打着房屋的木顶发出细碎的闷响,让人心情更加烦乱。 “君实,你对当下时局如何看?”刘黻挑了挑烛芯问道。 “如今万里江山几乎已尽陷敌手,只有巴蜀的合州还困守孤城,文相在江西占据了几座县城苦苦支撑。而各地义军不断起事反抗暴元,但都是昙花一现难成大气。而行朝自离开广州仅半年屡战屡败,折损已然近半,却有半数是随行官员、内侍、宫女和随军的眷属。陈相出走,殿帅又突然辞世,陛下病重,各路敌军来势汹汹,时局可谓是危如累卵。”陆秀夫黯然说道。 “君实还忘记了一处,他们却是兵强马壮,连败敌军,声势正盛。”刘黻手指轻敲长几言道。 “声伯是说琼州的帅府军!”陆秀夫眉毛一挑说道。 “不错,前时帅府军突袭钦州和合浦两处敌军水寨,俱毁其战船,使得阿里海牙无法下海追击,否则行朝怎么如此安稳!”刘黻捋捋颌下的一缕胡须说道。 “此时我也有风闻,钦州离琼州有四、五百里,若是他们长途奔袭毁其水寨确实是难得的大胜。可张副使说是鞑子敌兵不慎失火点燃了战船,结果将水寨烧毁的。”陆秀夫有些怀疑地说道。 “哼,张副使不过是嫉妒罢了,他连战连败折损甚重,只能以此说遮脸。一处水寨失火还可说的过去,若是两处水寨同夜失火那得多么巧的事情。而真若如此,那阿里海牙岂不是浪得虚名。”刘黻听了不禁发笑道,“而帅府遣人吊唁殿帅时,宗保曾与我长谈偶然提起卫王殿下欲袭敌水寨之事,以保行朝侧翼安全,怎么有假。” “嗯,如此说帅府确有能人,前时刘太医也曾说卫王府中有儿科圣手危碧崖坐诊,欲请其前来给陛下诊病,却被张副使挡了。从前并未闻两人有何过节,为何其对卫王如此忌惮呢?”陆秀夫有些奇怪地道。 “此事说来话长,那还是甲子镇时卫王收留了大量泉州义勇,为解缺粮之虞,他命人冒险前往广州购粮,结果返回时被郢州军拦截,要强夺粮船,双方因而起了冲突。”刘黻笑笑道。 “哦,还有此事?吾那时也在甲子镇,却未曾听说过此事啊!”陆秀夫惊异地说道。 “呵呵,此事知者甚少,吃亏的嫌说出来丢人,占了便宜的自然也不会多事,因而外人对内情不得而知。”刘黻想到那时的事情又忍不住发笑。 “那时卫王势弱,定然是他吃了亏。难道在琼州其调兵围攻行朝泊地是为了报复张副使,才进而让两人愈加不睦?”陆秀夫想当然的以为,因为谁都知道在甲子时卫王刚刚脱险,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如何斗的过如日中天的张世杰。 “君实差矣,此次暗斗却是张副使吃了亏,以致与卫王结怨,至今一直无法释怀。”刘黻摇摇头说道。 “想不到卫王殿下居然把张副使都算计了。而败在一个小孩子手里,也难怪张副使耿耿于怀。”陆秀夫轻笑道,而好奇心也被勾起低声问,“声伯可知其中详情?” “你不要忘了,帅府中的几位领兵大将可是与吾在疫船之上风雨同舟过的,这种事怎么会不知。事情是这样的……”刘黻悄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这……这卫王人小鬼大,对人心如此明了。张副使被算中了心事,败的也不怨,可其依然念念不忘也太过小气了。”陆秀夫摇摇头叹息道。 “正是!”刘黻点头道,“现在张副使严密封锁消息,又不肯请帅府的危先生为陛下诊病,其实正是担心殿下会有所准备,却不知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即便亲自相邀卫王都不会来此的。” “声伯的意思是卫王早已获知陛下病重?”陆秀夫一听惊异地道。 “恐怕早就获知了,你想宗保前来拜祭殿帅,几次要求觐见陛下,但都被拒绝,且又多日未早朝。以卫王的聪颖不难猜出陛下出事了。”刘黻言道。 “卫王既然知道陛下有佯,为何不前来探病,还故作不知,难道其有异心吗?”陆秀夫面色凝重地说道。 “君实此言差矣,事实恰恰相反。如果殿下贸然前来探病,一者会被朝臣所疑,认为其在朝中和内宫安插眼线监视陛下和朝臣;二者殿下无旨擅离防地前来行朝,已然是大罪,必落入口实。如此他怎敢前来!”刘黻解释道。 “声伯所想不无道理。但若是陛下大行,卫王也不会前来吗?”陆秀夫低头沉吟片刻道。 “正是,现在行朝乃是张副使主政,其对殿下的敌意日甚,他前来岂不是自投虎口。哪里有在琼州逍遥自在。”刘黻冷笑道。 “嗯。恐怕张副使也意不在卫王。那日陛下醒过来要卫王前来,还要立诏传位于卫王。而张副使却推说陛下只是癫呓之语,并不可信!”陆秀夫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国家可能会落得无主或是两主并立的局面,可无论哪种情况多对大宋将是致命的打击。 “还有此事?!陛下年幼,尚未婚娶,也无子嗣。而殿下同为先帝之子,继承大统顺利成章,若是……陆相还要早作打算!”刘黻连连捋了几下胡子正色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3章 敲边鼓 6秀夫不觉间已是汗透衣衫,他没有想到朝局看似平静如水,其中却是暗流涌动,处处皆是浅滩暗礁,自己作为行朝的掌舵人,稍不留意便是船毁人亡,将整个王朝葬送。 如今小皇帝已然是病入膏肓,全靠着药物吊命,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一命归天。按照正理兄死弟及,卫王可继承大统,但现在其与张世杰的矛盾已然势如水火。正如刘黻所言卫王绝不会贸然踏入朝堂,而张世杰也不会容一个对头轻易登上九五之位。 而6秀夫也十分清楚如国无君则天下必然大乱,在这乱世人人都可称自己是皇室后裔自立为王,朝廷虽能以太后之名从太祖旁氏苗裔中再选新君,但琼州也尽可以国之正朔拥卫王登基。届时天下必将大乱,朝廷也将形同虚设,而为了争夺正朔之名各方必定相互征战残杀,复国皆成空谈。 “怎么办呢?”6秀夫陷入了迷茫之中,不知如何破解当前的困局。现在朝中虽暂以他为主持朝政,但却无法掌控军队。 朝廷一直号称有兵二十万,但几经大战折损甚重,早不复当初之势。尤其是经过井澳连番接战,今可战之兵已不足八万,大部都归于张世杰麾下。过去江万载活着的时候还能凭着自己的威望和掌握的殿前禁军对其进行压制,达到平衡。 但现在殿帅已逝去,且在逃亡中殿前禁军往往担任最为艰难的任务,死伤惨重,余部由江钲率领,绝难以和张世杰相抗,可以说张世杰一支独大。如果其阻止卫王入朝,那么他完全有能力控制太后,并秘选继承人矫诏拥立其为帝,自己却为力阻止。 “君实,当下曾参政与张副使走的很近,两人常常相互过府把酒彻夜长谈,想是也在商讨立储之事!”刘黻说着在茶炉中添了两块炭让将熄灭的炉火又烧了起来。 “曾某人阴险狡诈,一直想要上位,如今陈相远走,其想是又蠢蠢欲动了。”6秀夫转过身皱皱眉头道。 “其利用江璆谋取了雷州,又陷害于他以谋取广南西路制置使之职,没想到却被卫王挫败,必定恨之入骨,商议什么不言自明。来日他身有拥龙之功,定然会心愿达成。”刘黻轻笑着道。 “此卑鄙小人也敢妄言废立之事!”6秀夫愤然道。此时他已然明了,曾渊子和张世杰都不想卫王登基,因此联手阻止欲谋求另立他人,事成之后曾渊子则可为相主持朝政,而张世杰仍控制军队,以达到两人把持朝廷军政的目的。 “利欲熏心,他们又有何不敢,只是苦了天下百姓!”刘黻见炉火正旺,将换了新茶的茶壶放于炉上烹煮。 “吾知声伯与卫王曾同历生死,又有半师之谊,以你之见陛下若是大行,卫王会如何?”6秀夫坐下问道。 “殿下虽小却胸怀天下,申明大义,至忠至孝。只要晓以利害,想他会不惜以身涉险前来,难的是能否保护殿下的周全。”刘黻想想言道。 “声伯以为国岩(江钲字)如何?”6秀夫沉思良久扭脸问道。 “江家满门忠烈,人品和学识自是没有问题,且其随殿帅入朝勤王后便一直代父佐军,多次领军击退敌军,在殿前军中素有威望,皆以少帅称之。殿帅不幸罹难,全凭其殿前军才得以控制未生骚乱。”刘黻为其倒上煮的新茶说道。 “当下朝中官员尽是陈相门生、故旧,军中大将多半出于张世杰的郢州军。我虽晋升为右相,但却孤掌难鸣。只有殿前军是殿帅召集江氏族人组建,且独立成军,使张世杰无法染指,不知江少帅对殿下如何?” “卫王与殿帅两人可谓是忘年之交,两府间多有走动。其师应和父与殿帅更是相交数十载,相互引为挚友,其能为王师也是殿帅一力举荐;王府翊善江璆自不必言,其乃是江家嫡长,故相江万里之长子,自幼在叔家长大,为江氏众兄弟之;王府侍读邓光荐也视殿帅为师,到王府前寓居于江家。七洲洋之战,江少帅曾引兵回援与殿下并肩作战,其对殿下勇谋都钦佩之至;殿帅离世,卫王府不但在琼州设祭,还遣专使前来行朝吊唁。余以为卫王登基对江家并无坏处,其定会全力支持。”帅府和江家的关系可以说是刘黻保媒拉纤,他对两府间的关系当然了如指掌。 “没想到江家与卫王的渊源如此之深!”6秀夫听了不禁倒吸口凉气道。 “物以类聚,人与群分。殿帅和卫王相交时日虽短,但却惺惺相惜,殿帅生前曾言卫王来日必是国之中流砥柱,复国的希望都寄在其的身上。”刘黻吹吹杯中浮沫抿了口茶笑笑道。 “殿帅和声伯对卫王都如此推崇,想是其自有过人之处,可其终归年幼啊!”6秀夫看着刘黻言道,他十分奇怪,刘黻也算是当世俊杰,自视甚高,却丝毫不吝啬对卫王的赞誉之词;而江万载更是三朝元老,识人无数,对这个孩子竟寄予厚望。 “君实与殿下不曾深交,待他日相处日长便知道了。可余不知你与殿下之间可有误会,其对君实向来是敬而远之,似有所忌惮。”刘黻也上下打量着6秀夫说道。 “哦,还有这种事儿?!吾与殿下只在朝堂上有数面之缘,私下里从未有过交往,怎谈得上误会。”6秀夫摸摸自己的脸道,他自觉长得虽比不上潘安,但也不至于吓坏了孩子。 “那便好,殿下年纪尚幼,又经历了许多惨事,对生人向来心怀警惕,与你熟络便好了。”刘黻想想也是,从未听闻殿下与6秀夫有过什么来往,可这又为啥他一时也搞不清,但觉得其自有道理。 “声伯今夜旁敲侧击,一力推崇卫王殿下继位,不会是有什么私心吧?”6秀夫忽然笑笑问道。 “两者兼有。于私,殿下曾救吾性命,理当相报;于公,殿下乃皇家正朔,品德高尚,仁义孝悌,可谓明主!”刘黻听了笑笑毫不讳言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4章 愤然 赵昺那日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已然下定‘为国捐躯’的决心,但是终归不情不愿,能躲过去最好,躲不过去再说,因而对众人也不曾提及。而应节严等人自然也明白殿下的心思,却也不说破,只是按部就班的给他讲大道理,讲授为君之道,改编护军,布置人手,没事了一帮人就凑到一起研究对策应对时刻可能到来的风暴。 赵昺早就琢磨好了,能待着就待着,待不住了就会琼州,反正他对这个皇帝实在是没有兴趣,当不上皇帝更好,免得被人当靶子追来追去。当然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安全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因而对于护军的改编还是十分上心的。 按照应节严的安排,各军抽调的人马都很快到达,共计七个营共计三千六百多人,加上亲卫营的千余人共计四千八百多人。赵昺将各部打乱重组,其中水军三营、骑军一营、步军四营、辎重一营、侍卫一营,共计十个指挥。 水军编有战船三十余艘,其中万石巨舟一艘、二千石大型辎重保障船两艘、中型帆桨战船二十艘,皆配备火箭发射器和弩炮,另有龙船六艘,充当转运人员和物资及哨探的小型战船若干。由于船多人少,各船上的水手、舟师和炮手隶属水军外,战兵皆由搭载的步军充任。由于船大小不一,需要的水手也参差不齐,因此只能以船编队,多的有二百多人,少的也有五六十人,倒占据半数之多。 步军和骑军每营编制为四百一十三人,他们主要是负责平日的警戒和出行护卫,当然打起来他们便是主力。而辎重营的任务则是搭建营地,运输物资,治疗伤病,修修补补,但是也不要小瞧这些人,他们可都是各军挑出来的精锐,行军打仗一样是好手。而他们补给主要依托两艘辎重船,上边不仅储存了足够全军食用两个月的粮食、半个月的饮水和可支撑一场大战的武器弹药,还配备了治疗专用的病房。 侍卫营依然是负责赵昺安全的重要力量,可谓衣食住行都要操心。吃什么他们要检查,去哪都要跟着,他睡觉侍卫们都要在门口值守。而除了这些明面上跟着的,还有一支伏于暗处的保卫力量,他们是由元妙的两位高徒法空和法本训练的,在殿下接见客人时可能就潜伏在房梁上,座椅后边,也许还会扮作宫女、小黄门给大家端茶送水,有时甚至赵昺都搞不清这些人藏在何处或是扮成什么人。 最让赵昺得意的还是自己参与改造的那艘俘获的巨舰,从外观看这艘船除了个儿大外根本看不出这是艘战船,即不奢华,也不招摇,就像是个内敛的功夫高手,可一旦遇到危险顷刻间便变身成超级战舰,对一切敢于来犯之敌予以痛击。 船大有弊端,可大也有大的好处,一个营的水军加上侍卫营,再有王府的一班内侍、宫女和随驾的书办等等全部上船依然有地方翻跟头打把势,可以说这一艘船就是流动的王府,即便单船出海也可以一个月不靠岸。 而赵昺知道自己无论是跑还是当皇帝,都要过一段海上漂泊的生活,因此没有理由不把自己的窝弄的舒服些以打发海上无聊的时光。所以船上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抽水马桶、可以扎猛子的澡盆、堆满各种书籍的书房、创新工作室,还有一个他亲自设计的健身房…… “殿下,抚帅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进去吧!”刚刚打着新船试航的名义在海上转了三天的赵昺刚一回府,王德就过来禀告道。 “哦,有什么急事吗?”赵昺边更衣边问道。 “看着很着急,但小的又不便相问。”王德轻声说道。 “哦,别是那边出事了!”赵昺心里咯噔一下子,他虽然一直在为那事做准备,但却又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他匆匆换好衣服便赶到前堂,只见老头儿一个人在那喝着茶,带着眼镜捧着本书看的正有味儿,不像出了什么大事,心中稍安。 “先生!” “殿下!”师徒两人相互见了礼,各自落座。 “殿下,刘大人来信了。”应节严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送上道。 “哦,朝中出事了?”赵昺与刘黻平日并无书信来往,这骤然给自己送来封信让他刚放下的心又提溜起来了。他急忙展开细看,越看脸色越差,心中不禁暗骂这帮子人以为是人都愿意当皇帝,也不问问自己的意见,就都要帮他做主。 “殿下怎么看?”应节严看殿下将信放下,嘟着脸一言不发,往前凑了凑问道。 “陛下这些日子病情愈发沉重,刘大人要我们早作准备,可我们能做什么?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儿归天吗!”赵昺想想小皇帝对自己的好,忍不住发起了火。 “殿下,要以国事为重,万万不能冲动。”应节严见状愣了下,他不禁也暗自惭愧,那将死之人不仅是皇帝,还是殿下的亲哥哥,而他们居然没有顾及到殿下的心情,就像一群饥肠辘辘的野狗一般,只盼着眼前濒死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好冲上去分食其肉。 “呵呵,整日打着国事之名,劝我要这样,要那样,可曾想过君臣之情,兄弟之情吗?”赵昺气极反笑道。 “殿下说的是,可当前张世杰把持朝政,封锁消息,我们没有旨意又不能入朝,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应节严没有想到殿下会如此激动,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说道,可他都觉的自己的言语在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 “那狗东西不就是不想让本王入朝继位吗?可老子此次就非要当回皇帝让他看看,就是抢也要抢到手,绝不会让他得意的。”赵昺愤然道。他这回真有些生气了,本来自己对当皇帝就十分抵触,没想到他们还要插手皇家之事,想把自己给挤出去,那大家就试试看谁笑在最后……(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5章 皇帝不好当 赵昺这一生气,应节严倒是高兴了,他这是要踏入争夺皇位之路,而以当前的情形看殿下的胜算很大。刘黻来信说,其已经说服了陆秀夫力保殿下登基,又联络了江钲从中协助,以防张世杰和曾渊子挟制太后。待皇帝一旦宾天,他便与陆秀夫及时请太后颁下懿旨请殿下入朝继位。可当下的问题是殿下对此却十分反感,不愿提及此事。 “殿下,既然已经决定入朝,为何又如此烦恼呢?”此事关系到殿下能否继位,又关系到帅府及社稷的命运,他不愿意听自己也得说,应节严笑笑说道。 “即便当上皇帝能怎么样,我在朝中孤掌难鸣,去了还不是个摆设吗?我总不能带兵入朝吧!”赵昺冷冷地说道。 “嘶……这极为不妥。”应节严倒吸口凉气,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个茬口,殿下若是带兵入朝必然会引起张世杰等人的反抗,抢先将太后挟制,那岂不糟糕。可若是殿下单刀赴会,就真成了摆设,帅府这边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就想不通你们都为何那么热衷让本王去当皇帝,那有什么好的?天天提心吊胆的怕被人追杀,想着如何能摆平朝中这些人,哪里有在琼州自在,只要我们有实力谁敢轻视,何必要那虚名!”赵昺看老头儿沉思不语,知道自己说中他的心事,他摊开手说道。 “殿下只有继承大统才能掌控全局,做复兴大计。即位后可以设法回到琼州,那样便可摆脱控制!”应节严说道。 “先生所言倒不失为一计。可先生想过没有本王一去便成了人质,你们敢妄动就等于要了我的命。我若是偷着跑,他们便可让太后颁布懿旨废了我,另立新君。再有我在朝中有可能走路不小心跌死,或是喝水噎死,甚至睡觉睡死了,你们怎么办?发兵为本王复仇,然后是散伙,又或是再立一人。若不然咱们就里应外合先把他们都杀了,来个血洗朝堂,怎么样?”赵昺凑到应节严耳边道。 “这……殿下所言不无可能,但现在我朝本已是势单力薄,若是再起内讧则不免两败俱伤,力量更为薄弱。”应节严听了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殿下所言不虚,把他逼急了大杀四方也不无可能的。 “呵呵,那便如何是好呢?”赵昺笑笑,自问自答道,“因此本王若是真当了皇帝,太后依然听政,那本王在朝中只能老老实实的装孙子,他们喜欢什么说什么,爱做什么做什么,否则我就是海昏侯第二。”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前,正是汉朝废帝海昏侯刘贺的陵墓被挖的时候,由于其中发现了大量的金银玉器,从而也让这个不为人所熟悉的家伙再次出现在后人的眼前。这下可好,他不仅坟被刨了,连他做过的丑事也都被扒了出来。 话说刘贺十九岁时,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因刘弗陵膝下无子嗣,刘贺在大将军霍光的操纵下成为皇位的继承人。刘贺带着二百多人进京即位后,天天跟这班人饮酒作乐,****无度,即位二十七天内,就干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事,将皇宫闹得乌烟瘴气。霍光见刘贺如此不堪重任,和大臣们商量之后,便奏请上官太后下诏,于当月便废了刘贺。随后,又将刘贺逐回昌邑,削为平民。 可赵昺还未来得及对刘贺进行深入‘了解’,就一脚踏空来到这大宋朝了。前些日子邓光荐给他讲解《资治通鉴》时却又提及此人,不过据司马光研究刘贺尽管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甚至荒唐透顶,但也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上千件荒唐的事情来,这其中定有阴谋,但可能限于时局没有明言。 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让赵昺来了兴趣,他翻出了有关的书籍一查之下,果然发现其中有假。这孩子不但与自己当前所处的情形有些相像,且这位难兄却非一个荒唐之人,反之还是一个胸有大志,想有番作为的好孩子。而其实这一事件的真相也并不难揭示,从昌邑王刘贺和霍光这两方面都能够找到清楚的线索。 当时汉朝在那位雄才伟略的武帝死后,霍光独揽朝政,他遣人迎立昌邑王刘贺的意图,当时冷眼旁观者都一清二楚。其王府中尉王吉即特地上书,恺切陈情,非常明确地告诫昌邑王,他的身份,只是霍光选择的傀儡,故即位后只能像昭帝一样“垂拱南面”而“慎毋有所发”,绝不能触动霍光的权柄。 孰知昌邑王刘贺并未能依言行事,竟然头脑发热,真的做起皇帝来了。在废黜皇位时,霍光数算其罪过,云昌邑王“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特别是刘贺已经着手调整宫廷禁卫兵马,诏命“王相安乐迁长乐卫尉”,亦即掌管太后寝宫长乐宫的戍卫,这是控制上官太后言行举止乃至生命安危的紧要职位。 霍光对此当然是忍无可忍,他先将刘贺从封国带到京城有旧臣二百余人,判以“亡辅导之谊,陷王于恶”的罪名,悉数诛杀。这批人临刑前号呼市中,连连大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两句痛惜不已的哀叹,清楚反映出刘贺登基之后,面对霍光统揽朝政的局面便已经谋划采取行动,欲清除霍光。 可他们不想想霍光已经严密控制朝廷多年,宫禁内外,必定都有耳目,对刘贺密谋之事必定有所风闻,这就迫使他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抢先下手,最后以刘贺“荒淫迷惑,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虽“数进谏,不变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等一千一百二十七条过失,建议“当废”。在得到皇太后诏“可”,他立即废除刚刚得到的皇位的刘贺。这哥们儿已经在前边趟了雷,赵昺不能看着地雷再往上踩,从而再走其老路……(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6章 小心为上 应节严也是通读百家的大儒,殿下的话他瞬间秒懂了,史书中说刘贺的荒唐之名主要原因是霍光通过废立,继而进一步专权的政治目的。在这场废立风波中,刘贺不过是霍光玩弄权术的一个政治道具而已。其是汉武帝的孙子,昌邑哀王刘髆的长子,西汉第九位皇帝。五岁的时候他就继承父位,当上了第二代昌邑王,管理自己的封地。 应节严推测,霍光改用昌邑王刘贺为帝,大概是基于如下几点考虑:第一,刘贺是武帝的孙子,辈份比刘胥低,更便于利用外孙女上官太后的名义来加以弹压。第二,刘贺当年还不到二十岁,政治经验很浅,比较容易控制。第三,从《汉书》记述的一系列行为举止来看,刘贺的神智肯定不够十分健全,至少不是很有韬略,霍光当然会觉得像这样的人会更好掌控一些。 而刘贺确实少根筋,在得知自己要继位时,迅速带人赶往京城,沿路累死马匹无数,而继位之后,刘贺又迅速开始建立自己的集团,妄图与霍光分庭抗礼,这自然也就引发了霍光集团的反扑。他回到已被除了国的昌邑,囚禁在昌邑王的故宫中,依靠侮辱性的“两千户汤沐浴”薪资过活,而“汤沐浴”是赏赐给女性和宦官的,最后抑郁而终。 当前大宋陷入了同样的局面,北狩的前帝赵显能即位是在皇权和相权的争斗中继位,当今皇帝赵昰也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在极为危险的形势下继位。行朝和帅府现在所为从本质上说依然是中央和地方两个势力对皇位的争夺,殿下显然已经看懂了其中的道道。 以殿下先前的经历,其肯定明白若想亲政参与政事就必须除掉朝中这些障碍,但在陌生的环境中想要成事并不容易,败了就如同海昏侯刘贺一般被废,郁郁而终,还不若在琼州做一军阀。但现在迫于形势又必须去做。这对于一个聪明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艰难的抉择…… “那殿下想做宣帝!”应节严想想殿下后边的话突然明白了,叹口气说道。 霍光发动政变赶走昌邑王之后,依然需要扶持一位刘姓皇帝,因“广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刺王反诛,其子不在议中。近亲唯有卫太子孙号皇曾孙在民间,咸称述焉”,于是选定了皇曾孙病已,这也就是后来的汉宣帝。与昌邑王相比,新皇帝的辈份又降低一辈,年龄则仍大致相当,对于霍光来说,这显然更有利于施展上官太后的权威,来帮助他控制朝政,而宣帝长养民间,岳父许广汉亦不过是一受刑宦者,没有政治势力作根基,同样也更容易摆布。 然而,霍光及其家人党羽,都大大低估了宣帝的能力。汉宣帝自幼饱经磨难,与生长于皇宫王室而不知世事的昭帝、昌邑王完全不同,能够更为理智地审时度势,从大处着眼,妥善处理好和霍光及其党羽的关系。宣帝“自在民间闻知霍氏尊盛日久”,早有思想准备,十分清楚面对这种局面,轻举妄动,只能重蹈昌邑王覆辙。他需要做的事情,只是耐心等待时机。 在痛苦的忍耐中又度过六年之后,直到所谓地节二年三月,汉宣帝终于熬到了出头的日子:这时霍光死掉了。从这一年五月起,宣帝开始“亲政”亦即直接处理朝廷日常政务了。接下来,汉宣帝用很老辣的手腕,在以隆重的礼节厚葬霍光的同时,寻找时机,一举彻底清除了霍家的势力。 “那又能如何?这宣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本王也许都等不到亲政那一天便石沉大海了。”赵昺苦笑着道。宣帝继位时,汉朝虽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但究竟瘦死骆驼比马大,当时即没有外患,也没有内忧,其可以等,也有时间等。可当前大宋朝亡国在即,他如何等得起,若是历史没有改变,那么自己明年这个时候丧期都过完了。 “殿下不要丧气,事在人为,想当初殿下并不满百,将无一人。现在我们却拥兵十万,战船过千,还有数州之地,人口几十万。只要我们细细谋划,何愁大事不成。”应节严宽慰殿下道。 “话是如此,但今非昔比。那是本王一名不文,身无长物,没有人会把我当做对手。可今时不同,帅府的力量足以抗衡朝廷,他们必然担心本王会重用潜邸,将过去与我不睦者尽数流贬,使他们不能继续掌控朝局。而殿帅殉难,使我们强援顿失。刘大人虽然一力协助,可其终归势单力薄,也难以对抗群臣,更难以左右太后。”赵昺分析了下当前形势道。 “如今陆相肯从中协助,只要善加利用不是没有成功的机会。”应节严说道。 “嗯,陆相所处形势与我们相仿,他资历浅,又曾被贬,在朝中同样缺乏人脉,做事不免处处遭人擎肘。而要改变当前局面,也需有人帮助。只是不知其人品如何?”赵昺点点头道。但他现在理解了一句话‘历史就是一个小姑娘,怎么打扮怎么是’,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种种,已然让他对史书不敢全信。 “据老夫所知,陆相为人谨慎,行事中规中矩,不似奸猾之人,应该可以信任。”应节严说道。 “嗯,现时我们不能对陆相报以太多的希望,一切还待观察,暂时不要主动联络他。”赵昺言道,他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一切都要小心,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而他此刻更愿意相信其是以利益相互交换,却是什么口中的大义。 “也好,可现在事情迫在眉睫,殿下还需早作准备,以免贻误战机。”应节严点头道,他也明白此时小心无大错,在事态没有明朗之时如何谨慎都不为过,这一点倒是和赵昺不谋而合。 “现在停止一切有关行动,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赵昺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7章 入朝 景炎三年四月十五日,帝赵昰驾崩,右相陆秀夫和参知政事刘黻请旨于太后请立卫王赵昺为帝,太后下恩准。遣参政知事刘黻前往迎奉卫王来朝。四月二十五,卫王离琼在侍读邓光荐的陪同下赴涠洲岛。两日后抵达,右相陆秀夫率朝中重臣迎于亮港湾,下舟后卫王登车前往行宫。 “陛下,怎么不等等臣弟便弃举国军民而去啊!” “陛下,日前相别,尚与臣弟相约共戏吗?怎么转瞬便离臣弟而去了!” “陛下,当日离开临安,四哥北狩,只余你我兄弟相依,今你又远去,让我如何独活,等等兄弟同赴天国……” “皇兄啊,皇兄,如今鞑子尽陷江南,国事艰难,你却弃亿万军民而去,让我等如何啊……” 车驾行至城池南门,赵昺便下车扑跪于地放声痛哭。看着一身重孝的孩子一会儿跪着、一会儿趴着,时不时的还以头撞地的嚎哭,真是凄惨异常,让观者无不动容,闻着无不垂泪,有感于陛下兄弟情深,上天不公,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丧父,又连连失去兄弟,可怜的同时更加觉得这孩子真是重情重义。 “殿下保重,勿哭伤了身子,陛下尚停灵于宫中!”好一会儿,陆秀夫擦擦以衣袖拭泪,上前搀扶道。 “殿下,殿下……”此时众人才发现卫王已经哭的软了,居然几近昏厥,赶紧叫过太医诊治一番后,送到车上继续前行。 “我的妈呀,这才是第一场,后边还有好几场呢,还不要了自己的小命啊!”赵昺喝了几口水才喘过气来,他这次来可不是单纯的来登基的,还是来奔丧的,按照礼仪望见都城的城门就要哭的,可都城早就没了,只能在这哭了。 不过赵昺的哭倒也是有九分真,想想小皇帝对自己真心不赖,临行前还给了自己继位诏书以备不测。而按照刘黻所说,即使小皇帝在昏迷之中还不忘诏自己进宫,要传位于他。想想自己却对人家虚情假意的,肠子都悔青了,哭他一场自己还好受些。 “殿下,从码头到这城外尽是淮军,咱们要不要将亲军尽数调上案,以防不测。”林之武借扶殿下上车的机会轻声道。此次离琼他们只有五千护军随行,且殿下下令所有水军和辎重营军兵脱下军装以水手或是杂役的身份伴行,在外人看来只有千余军兵护驾,而随着入城的不过是侍卫营的五百多人和内府的一应人员,这让林之武有些担心。 “哼,这是在向咱们示威,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把本王如何。皇兄啊……”赵昺以袖掩面说道。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因此装的十分低调。而随驾的官员他更是只带了邓光荐一人,可对参谋班子做了调整,其中不乏精于军政事务的胥吏和书办,林之武、蔡乔几个年轻人这一年间在军中或是抚司参与军政事务,干的十分出色,这次便又将他调回身边。 “嗯,但殿下一定要小心,万万不要独自行动。”林之武点点头,但心中依然担忧殿下这个傻大胆搞出事情来。 “没事儿,本王自有分寸。”赵昺当然不能跟他们说自己就是装孙子来的的,躲还躲不及呢,怎么会去惹事儿。 上了车前行不远便到了宫城外,赵昺说不得又得下来在大门口哭上一场,大家看着卫王嚎的上气不接下气,脸色苍白,煞是可怜。但看看一边昂首而立的张世杰却都又装看不见了,任凭其在那哭号。 “还请殿下节哀,太后还在宫中等候。”这时从宫门里走出一人,身着甲胄挎刀挂弓,上前搀起赵昺道。 “你是……”赵昺眼睛这会儿都肿了,泪眼婆娑地抽泣着问道。 “末将殿前军权都统江钲参见殿下!”江钲抱拳深施一礼,又轻声道,“宫中警卫皆以由殿前军接管,殿下尽管安心。” “本王谢过了。”赵昺还礼道,心中稍安。 “此地非说话之地,殿下咱们稍后再叙。”江钲说着挥手让军士大开宫门,请殿下入宫,他手按刀柄紧随其后。 宫城虽然简陋,但也是禁地,帅府一班侍卫都被拦在门外,只要邓光荐与王德及几个拎着祭品的小黄门被放了进去。当然其他人同样如此,即便是张世杰也得摘掉佩刀才能入宫。倪亮等人即使担心殿下的安危也不能擅入,只能在宫外列队等候,而另一边张世杰的亲军也是挎刀而立与他们对视,双方主子还没咋地,两帮人先较上了劲儿。 赵昺先到后殿,小皇帝的灵柩就停放于此。他本以为自己哭得差不多了,到了这只能干嚎了,但一见此景眼泪却忍不住的先流了出来。其实他们之间相处时间并不长,在琼州那几日算是最长的一次,而其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对他无微不至。想想自己那时只琢磨着怎么脱身,言语间多是不耐,并没有想到他已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今两人是阴阳两隔,再无机会补救,愧疚和自责让他心如刀绞般的痛。 但此刻根本没有时间让赵昺好好反思,他祭奠完毕便被架着去见太后,此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体力不支,反正已经软成一摊泥了,根本挪不开步了。可他还是勉力给太后行了大礼,当然母子也免不了又是一场抱头痛哭。好一阵他们在众人的劝解下才平稳下来,太后便召几位宰执进宫议事。 其实这就是安排好的事情,大家不过都是走走程序。先是有人奏请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如今国事艰难,群敌环伺,民心浮动,嗣皇帝要尽快继位,还要请太后恩准。杨太后又能有什么说的,便要钦天监测定吉日吉时,举办登基大典,在先帝灵柩前继位。而赵昺觉得自踏进这宫门,已然是身不由己,根本没有人问他的意见,更不会与其商量,全然已经成了摆设……(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8章 防患未然 赵昺这次肯赴朝说实在还是心软了,小皇帝把‘天下’托付给自己,他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任由着朝廷瓦解。而他也知道自己视皇位如‘粪土’,是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个死局。但在其他人眼中这个九五至尊的位置还是香饽饽的,虽然含金量低点,可终归是皇上啊,还是有人愿意为之开然赴死的。 另外赵昺知道此时宋朝面临的局势与明朝灭亡后,存在的南明政权面临的局势极为相似。那会儿崇祯在煤山上了吊,可明朝与宋不同,亲王都圈养在自家院里,他们是圈养在野外的。听说崇祯死了,散布于举国南北的藩王们心眼儿立刻活泛起来,诸王带着各自的势力,为了争夺领导权互相先杀了个天昏地暗。 在此期间,南明藩王们为了取悦掌管枪杆子的将军们,开始放权,特别是下放财政权给军队,让他们自己在驻地收军饷,直接造成中央对军队的控制越来越乏力,形成了一大批地方割据的军阀。军阀们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的攻伐,为了抵御清军南下,而增设的江淮四镇的情况尤为突出,对中央的决策阳奉阴违,气的中央特派员史可法,吼出“斩四镇之头,悬于国门”,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了。 军队对大明朝几乎已经没有了忠诚度与归属感,成了军阀的私人筹码,最后北方下来的左良玉南下,准备染指富饶的江南,引发军阀间最激烈的火拼,明朝最后的一点精气神由此消耗殆尽。此后,清军抓住南明军队内耗殆尽的时机,兵发南明。一路上南明军和农民军为了混口饭吃争相投降,毕竟当时南明军队已经对明朝没有丝毫归属感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两股不同出身的部队,都选择了谁给饭,就跟谁干,成编制的甘愿当满清的马前卒。 从河南平江浙,从江浙荡闽粤,从陕西入四川清军南下的队伍可谓是如履平地,遇到的抵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满清的军队也像滚雪球一样,成倍数的增加,数万满骑入关,短短两年已有百万大军。待清军把福王、鲁王、唐王、唐王先后斩杀,初时尚拥百万大军的南明至此土崩瓦解,没了天然长江黄河天险,江浙财源、湖广粮仓、天府四川的南明朝廷,已无全局翻盘的机会,大明王朝的血脉仅剩广西桂王一脉仅仅只有挣扎、挣扎、挣扎! 想想‘前车之鉴’,赵昺觉得既然如此,他更愿意自己掌握命运。当下自己大家都跟乌眼鸡似的盯着对方当然不能擅动,可不说明以后并非没有机会。此刻朝中这些人在陈宜中走后还未形成新的格局,而这些人坚持到现在没有走说明他们并非都是投机分子,起码心中还有皇帝,希望能复兴大宋。 比如视自己如仇人的曾渊子,在兵败雷州的时候并没有像陈宜中一样流亡海外,也没有如同在临安时弃君而走投降蒙古,明知可能会受到处罚还是到涠洲岛寻找朝廷,这说明其还是有些气节的;而和自己不睦的张世杰,心眼虽然小点,脑子笨点,可对大宋朝的忠心一直没有变,始终领兵东征西讨,维护着******。 当然这同样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大宋的国运和自己的生命,只是当下赵昺必须忍。忍受他们对自己的排挤和抵制,忍着他们视自己如无物,忍隐自己的‘暴脾气’和洞察未来的‘超能力’,看着他们出错,等待机会的来临…… 钦天监经过掐算认为五日后乃是吉日,可行登基大典。众人没有异议,便定于五月初二举行典礼,并令礼部和工部立即着手准备。可这也意味着赵昺要为皇帝哥哥先守灵五日,这五天虽然不用他时时敬香燃纸,在灵前跪拜。但也要住在偏殿,孝衣素斋,四时上香,带领众臣祭拜。眼下是出不了宫了,他令宫外等候的侍卫军营驻扎,无令不得擅自出入离开,而他则住进了偏殿之中。 想想这行宫可以说在两月前还是片荒地,然后急着赶着建起着几十间殿宇,而这里又缺这个少那个,条件自然好不了哪去。不过工地他都睡过,也并不觉得如何,好在房子够宽敞,中间以帷幔隔成两间,桌几椅榻和生活器具一应俱全。但王德并不让殿下使用,而是令从船上搬来一套,不仅如此吃的喝的也都是由府中的厨子做好后,让侍卫飞马送到宫门口,亲手交到随侍的小黄门手中,并由他尝过后才会给殿下吃。 “用不着这么谨慎吧?”赵昺这会儿体会到哭也是个挺消耗体力的活儿,他早就饥肠辘辘了,但王德依然在尝过后等待半个时辰才让自己吃,这让他苦恼不已,舔舔嘴唇说道。 “殿下,抚帅临行前一再叮嘱,宫中的东西一律不准用,吃的喝的都必须是府中的,且必须由他人尝过后才可用。否则出了差错,不用太后下旨他便亲手砍了我的脑袋。”王德笑笑说道。 “若是想害我,方法多的是,倪亮被堵在宫外,现在只要派死士冲进来,就凭咱们几个人能拦得住吗?”赵昺盯着食盒笑着道。 “殿下,自从咱们搬到这里来,江都统就在门外,谁想冲进来都要先过他这一关的。”王德指指殿门外轻声道。 “哦,让船上多预备一份饭菜,明日交给江都统。”赵昺看看窗外果然有人影闪动,轻笑着说道。 “殿下,小的记下了。”王德点点头,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将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摆到桌上道。 “唉,下次抓到奸细他若是不招,便先饿他三天,然后在他面前摆上这么一桌好菜,看他招不招!”赵昺看看桌上只有四个素菜,但做的极为精致,他拿起筷子边吃边道。 “殿下,慢些吃,一定要剩下一半!”王德见殿下又摆出光盘的架势,急忙拦阻道。 “这……这是为何?”赵昺一听愣住了,疑惑地问道。 “陛下大行,殿下要寝食难安啊!”王德轻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19章 登基 更鼓敲过三遍,张世杰入宫轮值,走过偏殿卫王休息之处,便见门口一人怀中抱刀依墙而立,每有人经过都会警惕的打量。 “江都统一直就在偏殿守护?”张世杰问身后的副将张霸道。 “大人,是的。自殿下入宫后,江都统便日夜守候在偏殿门口,三天寸步不离,困了便依墙而眠。”张霸回答道。 “哦,他倒是尽心。这卫王倒也本事,让一军都统给他站岗。”张世杰冷笑道,此次他没有想到陆秀夫和江钲会站在卫王这一边。皇帝驾崩后,陆秀夫以保护大行皇帝遗体为名在第一时间令江钲领殿前军入宫,替换掉了原来守卫宫城的侍卫亲军,使他无法掌控后宫。而接下来陆秀夫一力要迎卫王入朝继位,江钲再次站在了那一边,使他不得不同意。 “这卫王也十分小心,宫中提供的饮食一概不用,皆是由他的侍卫从宫外送进来。其中旦有外人碰触,立刻弃之。”张霸看看偏殿小声说道。 “哦,他行事居然如此小心,怎么会就带了千余亲卫入朝,你没有看错?”张世杰不解地问道。 “末将派人日夜监视帅府,此次跟随卫王前来的只有王府记室邓光荐一人,余者皆在琼州。而随行的确实也只有王府护军的亲卫营和二个营的水军,余者皆是内府的内侍、宫女和一应杂役,水手都是从琼州征调的。”张霸言道。 “咝……这倒奇了,帅府居然只派个书袋子前来,我本以为应老儿即便不亲自护送卫王前来,也要派个能主事的呢!”张世杰有些诧异地道。 “末将也觉奇怪,帅府的战船全部泊在湾中,除了亲卫营外居然都没有上岸,却是日夜戒备。因而末将怀疑船中另有埋伏,其中另有人主持,他们可能是想待卫王登基后立刻挟制太后返回琼州。”张霸低声道。 “嗯,此言不无道理,否则他们为何会如临大敌一般戒备。而那卫王似乎也突然转了性,我们议事之事其除了点头、就是嗯,原来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趁机逃走。”张世杰冷笑着道。 “大人,末将担心的是帅府另有接应,想想他们火烧钦州水寨可是连日奔袭五百里,若是他们里应外合我们恐怕一时难以抵挡。”张霸言道。 “不错,还是你想的周全,帅府军最擅搞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事情,咱们不能不防。你马上派出战船日夜巡视防止他们偷袭,另外调集战船结成水城将湾口水道堵死,让他们想跑也跑不了。”张世杰想了想说道。 “大人,要不要将码头也封锁了,使他们不得随意出入。”张霸又献策道。 “混账,你想死吗?那是嗣皇帝的船队,岂是可随意扣押的。”张世杰听了怒道,“即便派哨船、结水寨也要以防止鞑子侵扰、窥探为名,切不可贸然行事引发冲突,惹出事情来我也保不了你,可不要忘了卫王犯起混来连陈相都不放在眼里的。” “是,大人教训的是,末将明白了。”张霸想想这里虽是自己的地盘,可再有两天卫王就是皇帝了,只说身份大人都得让其三分,更不要说其身后还有帅府军,到时他一道圣旨将帅府军尽数调来,他们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张世杰的一举一动都不可能逃过赵昺的耳目,但他知道后只是一笑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任由他们折腾。而他依然除了四时灵前拜祭外就躲在偏殿之中哪里也不去,跟谁也不多话,就这么着熬到了登基大典的日子。 五月初二,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右相陆秀夫奏请卫王继位。后殿正门已挂上帘幕,表示丧事暂停。赵昺乘辇至中殿升座,此刻文武百官行礼。这时按照典礼规定应该奏乐。但由于正处于丧期,又规定音乐‘设而不作’,就是乐队只在边上作势,可又不许出声,跟按了静音键的电视差不多,不过此刻可以鸣钟敲鼓。礼毕后,陆秀夫再次奏请卫王即皇帝位,在经过三推三让之后,赵昺勉强答应。然后脱下孝衣换上皇袍。 赵昺只觉的这衣裳有点瘦,略一琢磨定是内府没来得及订制,便把小皇帝的改了改给自己穿上了。想着这大喜的日子,他也没计较,也没时间计较,说话间外边仪仗已经排开,他再次移驾至前殿,座上了皇帝专属的那把大椅子。这时百官也已脱下孝衣,排班上殿,在名赞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礼,恭贺新帝继位。 这道程序走完后,陆秀夫捧出继位诏书,然后转交给礼部官员出殿门直到宫城城楼上颁布诏书告知天下苍生,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而赵昺还没看清自己的玉玺长什么样,典礼一毕便让人给端走了,重新收到库房中去了。而他又换回孝衣,重新回到后殿祭拜祷告,说自己已经继承大统。 这个仪式就是显示自己才是继承先帝事业和遗志的正统,自己的继位是天经地义并且完全合法,具有不容置疑的正当性。并借助此以提高自己的个人威信,而在以仁孝治天下的宋朝,赵昺此举也示为皇兄尽孝。按礼制规定是太子当守灵三年,但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一般殡堂之上就会宣读诏书,以三天代三年。而全国戴孝三年也只是个规定,要是真死个大家就戴孝三年,那就不用干别的了。 国难期间一切从简,而岛上也为条件所限,不可能搞得如同从前一般热闹隆重,但继位程序一项也不少。在赵昺看来也算庄严肃穆,只是觉得憋屈,自己穿越千年而来当了皇帝却搞的跟做贼似的。不过全程他都很配合,礼官让抬胳膊就抬胳膊,让迈腿就迈腿,真如傀儡一般,丝毫没有违拗之意,可脸却一直绷着不带一丝笑,使众人都觉的这孩子傻不拉几的真听话……(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0章 任重道远 新皇即位,这时又有人称在涠洲岛的附近海面有黄龙随潮水翻腾出现,钦天监以为是祥瑞出现,众臣都觉得这时好兆头,不能辜负上天的美意便将涠洲岛改名为‘翔龙县’,年号定为祥兴,自五月改元祥兴元年,仍以太后垂帘听政。一时间军民沸腾,民心稍安,混乱的局势得以暂时稳定。接下来要做就是遣使通告各国,告知天下我们虽然死了个皇帝,但是现在已经又有了新皇帝领导我们继续抗战,赢取全国的胜利。 赵昺觉得这不定又是谁在底下兴风作浪呢!龙本身就是个凭人想象七拼八凑出来的玩意儿,能看见才是见了鬼。而黄龙之说,他以为这很可能是因为涨潮的时候,由于卷起了海底的黄沙随着潮水翻滚推进,远远的看着像条龙,便有人牵强附会的把这说成龙,又有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于是生生的造出这么个祥瑞来凑趣。 有功之臣当然也要封赏,同时也要对领导班子进行调整。鉴于陈宜中滞留占城,数召不归,决定免去其左相职务,封陆秀夫为端明殿大学士,任左相,知枢密院事,主理朝政;张世杰,封太傅,知枢密院副使;仍以文天祥遥领右相,刘黻和曾渊子为参知政事;随同赵昺前来的邓光荐被任命为礼部侍郎;以江钲为殿前禁军都统,去掉了权字;其他人各安其职,并决定以曾渊子为山陵使,为大行皇帝选择吉地安陵。同时大赦天下,拨银犒军。 既然仍以太后听政,那基本就没有赵昺什么事儿了,打瞌睡做白日梦都没有问题,只要听底下的大臣奏完,扭脸说句‘请太后定夺’就算完事。而太后一般的情况下也是‘准奏’、‘大家看着办’,绝少有驳回的时候。在赵昺看来,他们娘俩儿就像两只学舌的鹦鹉,可怜的‘应声虫’,但暂时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 有了新皇帝,大家当然要上表祝贺,歌功颂德。但由于现在还在丧期,按照规矩群臣庆贺的表文也进而不宣,都直接送到了赵昺的案头。继位之后还有三天灵要守,他也总算有了解闷的东西。于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香拜祭,赵昺便躲在偏殿中看贺表,看着看着还真看出些东西来了。 各人所写的贺表前半部分除了用词造句有些差异外,意思基本都是一致的,就是赞扬新皇仁孝忠孝,聪明伶俐,乃是天命所归,必定能领导全国军民赶走鞑子,收复故土,复兴大宋朝。当然也要顺带着捧捧太后,称其温贤淑良,天下女子之典范,反正古人拍马屁的功夫一点不逊于现代人,当然人家用词比之要含蓄的多,只是有的究竟想表达神马意思赵昺都看不大懂。 后半部分就比较有意思了,这里多是对当朝几位执政的点评。其中一项是必须的就是痛批陈宜中,什么乱臣贼子,胆怯如鼠都是好听的,顺便还把其从前的黑历史都扒了出来渲染一番。接下来就有所不同了,有的是说陆秀夫好,有的是言张世杰勇,而文天祥、刘黻和曾渊子则是打酱油的,多是一笔带过。 赵昺看的越多心越寒,这哪里是人走茶凉,分明是墙倒众人推,此刻就是陈宜中快马加鞭的赶回来恐怕都难以挽回局面了,但他琢磨作为一个久历朝中风浪的油子,陈宜中肯定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所以打死都不愿回来了。而赵昺觉得陈宜中确实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投机分子,但是还不能算民族败类,充其量只是个有利的时候忠于主子、利尽之后忠于自己的小人。祸国殃民、背信弃义的帽子扣的有些大了,在******初立的时候,其还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的。 对于张世杰就可以称得上锦上添花了,且调门起的很高,忠臣良将,百战百胜,杀敌无数都是使用频率很高的词汇。赵昺看来说去是忠臣还不为过,可良将就不大恰当了,而百战百胜简直就是骂人了。据他所知中自焦山之战后,胜利女神好像就没冲张世杰笑过,加入******后两战泉州,井澳海战几次大战役都是以失败告终,被元军撵着屁股跑。但即便事实如此,赞美张世杰的贺表还是占了七成以上。 而能为陆秀夫唱赞歌的就属于‘烧冷灶’一般,多是称其老成干练、性情沉静、矜持自重。赵昺听着这个话十分耳熟,倒是和前世时老板对自己的评价如出一辙,他算是知道了得到这个评价的人都属于累死累活的干半天奖金最少、挨骂最多的人。一般出了事情黑锅一定是你背,做出成绩必定是他人的。 赵昺以为这个评价对陆秀夫来说是恰当的,但拥护他的人之少却是不公平的。可这也与其性格不无关系。由于其不事张扬、矜持自重,就会导致自己干了好事,别人却不知道,就如同活雷锋一般。而其能发迹也是因为得到了李庭芝的器重,有了他的竭力推荐才能从地方进入中央,却并没有受到陈宜中的看中,反而碍了人眼,被轰出******。 再有陆秀夫位居左相,在众多朝臣看来是迫于形势,是当前没有恰当的人选、又拥龙有功才当上的。而当初其被排挤出朝,太后都没有挽留,让大家更认为陆秀夫在太后那里并不得烟抽,后来还是张世杰一句话才重新入朝,将来一旦有了合适的人定会将其撤换的,因而对他的前途众人都不看好。 两厢比较高下立判,朝臣们还是倾向于拥有兵权的张世杰,疏远陆秀夫。赵昺也意识到今后的一段时间中,朝廷必定会形成以张世杰秉政,陆秀夫辅政的格局。而自己和张世杰之间误会太深,短时间内都是相互提防,想要和解或是取得信任太难,也就是说如同琼州那样说了就算的好日子已经不在,重新夺回权力对他来说是任重道远,绝非一天两天可以做到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1章 难做主 丧期一过,赵昺算是解脱了禁闭。他提出自己的寝宫太小,只有十几间房无法安置自己众多随从,要求进行扩建。张世杰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起码说明陛下已经打算在此长住没有离开的意思,且皇帝要改善下居住环境也不为过,马上调集数千军民协助,三天时间便在原来帝所的基础上建成一座拥有房屋四十多间,功能齐全,拥有三进三路的院落供皇帝居住。 赵昺转了一圈没说什么便搬了进去,而心中却苦笑不已,暗骂这张大人还真是心思缜密。他是把宫城扩建了,却把后宫分成了两部分,使自己与太后分居东西两个院子。两处虽有角门相通,可中间有一条宽三丈的甬道,若想过去就必须穿过这条毫无遮掩的通道,而其间则有张世杰派驻的岗哨和巡逻队负责警卫。 张世杰这个设计很巧妙,他如此做便能将手伸进了宫城之中,却又不会和皇帝的护军和警卫宫城的殿前军发生冲突。而赵昺要跑必定要带上太后,否则其便可以太后废帝另立。可只要他一动便会被守在甬道中的岗哨发现,立刻向部署在宫城外围的警卫部队示警,那再想带走太后便是不可能的了。赵昺吃了个暗亏也只能呵呵了,但他并不以为意,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想跑的意思。 可张世杰却并不这么想,对皇帝的防范一丝也没有放松,琼州诸将在殿下继位后不仅立刻上了贺表,还要求入朝勤王,他同样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让帅府军入朝在他看来那纯粹是引狼入室。理由同样十分直接、简单——朝廷财政苦难,粮饷供应不足,养活不起这么多人。帅府一班人却不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不让他们入朝那便请朝廷入琼,现在他们虽然也不宽裕,但日子还能过得去。张世杰更加不肯,去琼州那就是羊入虎口,当下便请旨驳回了。 琼州一班人三番五次的胡搅蛮缠,加上这些时日陛下平庸、怯懦的表现,让张世杰断定陛下并非外界传言那般的神勇和睿智,而是后边有人操纵将陛下打造成了一个神,以便为篡位另立做准备,却没想到前帝这么快就死了,过去的殿下名正言顺的成了陛下。因此让琼州这帮人很不甘心,仍然想控制陛下谋权。 张世杰知道若是再硬生生的拒绝,这班处心积虑很久的人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强行入朝挟持陛下。想想他们当初欲拥卫王为帝,不过是为了荣华富贵,如今自己给他们便是了。于是几个宰执商议一番,以为琼州诸将护佑陛下有功应与封赏:应节严应居首功,封为宝谟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仍为广南西路安抚使,统管琼州军政;江璆封龙图阁学士,领户部侍郎衔;其下高应松、蔡完义等人皆有封赏。而帅府军授殿前侍卫亲军军号,赵孟锦为马步军都统,刘洙为水军都统,同授护国将军。 圣旨一下,果然琼州一班人不再吵嚷着入朝了。可他们上了谢表后便推说从琼州到涠洲岛的水道浪大滩险、船只转运粮食困难,便不肯再给朝廷供应粮饷了,连他们曾经的主子都不顾了。这让张世杰愤恨不已,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堂上大骂他们不忠不义。小皇帝却不以为杵,反而笑了,让其心中好生烦闷,直到陛下下旨将他们申饬一番心中才好受了些…… 转眼进入六月,赵昺当皇帝二十多天了,觉的唯一的好处就是吃的比在琼州好多了,其它的就只剩下烦闷。别说在琼州时一呼百应的威风了,他现在说话不出东宫,却还要担心新拨来的那帮内侍、宫女会打自己的小报告。 这皇上当的如此窝囊怎么能不让赵昺上火,不过好在早有思想准备没有憋出病来。他知道这其中有自己年幼不能亲政的原因,而现行制度下他即便亲政也难以‘恣意妄为’,什么事情都能说了算,让他不禁大骂古装电视剧的脑残导演误人子弟…… 我们看古装影视作品,往往会觉得以前的君主金口玉言,口出为敕,口含天宪,是吧?皇帝如果心血来潮,或者想办某一件事,就会喝一声:“传———拟旨!”然后口授一道圣旨。圣旨写出来,马上就是效力至高无上的法律,谁敢有异议,就是“抗旨”的大罪,不死也让他脱层皮。假如你相信这是真的,那你就被狗血电视剧带进阴沟里了。 事实上,君主的诏书从草拟到生效,通常都需要经过非常严密的程序。赵昺知道起码宋朝是这样的。正常情况下,所谓“圣旨”的出台都是以皇帝的名义发布,皇帝也当然有权力直接授意拟旨,但更为常见的情况,是宰执们经过廷议先将意见写成札子进呈皇帝,获的认可后,再由皇帝授意草诏。 不管这旨意是来自皇帝本人,还是出自宰执们之手。按照宋朝的制度,当它进入草诏的程序,一般都归中书省的中书舍人起草,并不是说皇帝指定哪个亲信太监大笔一挥就成。而中书舍人的权力职责有二,一为制词,即根据皇帝的旨意(词头)起草诏书。但宋代的中书舍人又有一项特权:如果他觉得词头不合法度,无论这词头出自皇帝的意思,还是宰相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绝草诏,这叫做封还词头。 中书舍人若封还词头,而皇帝又固执地非要下诏不可,那么可以由次舍人草诏,但次舍人同样可以封还词头。理论上,只要中书舍人达成拒不草诏的一致意见,便可以将一道不适宜的诏书扼杀于萌芽状态。而这帮人在现代只是相当于领导的秘书班子,问问谁敢不安领导的意思写,错一个字都能让你停职反省去。 如果负责草诏的中书舍人认为词头并无什么失当,或者他懒得多事,总之将诏书起草好了,也写得很漂亮,便可以进呈皇帝御画(签署画押),录黄(抄在黄纸上)行下。但这不代表诏书就能够顺利地颁发下去,还要经中书舍人宣行,这就涉及到宋代中书舍人的另一项职权:“授所宣奉诏旨而行之。” 由于是轮流值班,草诏的中书舍人与宣行的中书舍人未必是同一个人,如果宣行的中书舍人认为诏书不当,他还有权拒绝署敕行下,实际上就是驳回诏书。如果负责宣行的中书舍人并无异议,便可签名表示通过,这叫做书行,然后再由宰相署名,发至门下省审核。 负责审核录黄的门下省机构是给事中。而宋代给事中封驳诏书的权力也是法定的,如果他认为诏书不当,也有权力封驳,不予通过。给事中如对录黄没啥意见,便签署下自己名字,表示审核通过,这叫做书读。给事中若未书读,宰相先签名则为违制。 一道圣旨出炉就先要经过秘书们连番折腾,而六个人若有一个不是自己人就可能导致夭折。所以说赵昺即便亲政,以他在朝中的实力根本连几个中书舍人都搞不定,天天跟他捣捣乱非的气的他得脑中风。因此历代的儿皇帝总结的经验就是要想亲政首先就得建立一个可靠的秘书班子才能起事,否则没人给你出主意,写诏书啊! 一道诏书经过中书舍人制词、书行与给事中的书读等三道关卡之后,如果都没有发现问题,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政令,交给尚书省执行了。但作为正式政令的诏书,还必须有右相副署,如果其不肯不副署诏书也无法生效。因而这左、右相也得是自己人,否则跟你唱对台戏,同样没招儿,总不能一天到晚的调班子吧! 不过诏书生效之后,还有最后一道关卡——台谏,其也拥有论列政令得失、审查诏书乃至追改诏书的法定权力。所以认为皇帝就是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的,那纯粹是狗血电视剧与封建****历史叙事塑造出来的想象而已。 当然,宋代的君主也可以绕过中书舍人草诏、给事中审核等法定程序,也不用宰相副署,直接下诏,这叫做手诏、内降、内批。历史上也不鲜见。然而,这类私旨在法理上并不具备合法性,政府也完全可以拒不执行。这也就是小皇帝在亲手给赵昺写了一封密诏后,为何在重病的时候还念念不忘的让陆秀夫再行写一封诏书,因为他知道自己那封除非是非常时期否则是没有效力的。 所以宋朝时一道诏书的出台要经过多道程序:皇帝授意词头、中书舍人起草、录黄行下、中书舍人宣行、给事中审核、宰相副署、台谏弹劾。在整个流程中,各个环节都对君主的权力构成制度性的监督与制衡。而这个制度的设计是针对皇帝的,以防他******,但是赵昺知道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 如果在君弱臣强的情况下,这个制度就有空子可钻,自己只要控制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就有可能让一道不利于自己的政令无法形成,双方形成对峙,只能相互调和让步,便可以获得一定的权力。不过现在也就是想想,自己在亲政之前只能做这个当家不做主的皇帝…… 赵昺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因而也打定了嘛事不理的主意,每逢朝会、廷议就像天宫守门的‘哼哈’一样,除了哼,就是哈,但面对眼前的事情依然免不了上火。涠洲岛面积不过百里方圆,原住户很少民不过千,根本供养不起如此庞大的队伍,一切全靠外界援助。 在岛上一住两个月了,日子越发艰难,但这位与陈“惶恐”与陈“不协”的张太傅,也着实有点儿不好共事,尤其在有关生死存亡的重大问题上,更惯于独断专行,何尝又愿与新进位的陆左丞相“共秉朝政”?如今形势岌岌可危,行朝何处去?陆丞相向杨太后建议南移琼州。张世杰却固执已见欲往雷州发展,为此数次发兵攻打。 今天刚刚传来消息,三打雷州的大将张应科屡战屡败,战死城下,另一名大将王用见事不可为,但慑于严令不敢回去便投降了蒙古人。这下惹得张世杰大怒,要亲领大军前去征讨,众人苦谏不住,今日清晨点起两万兵马,战船五百艘前往雷州。 “笨蛋、莽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与送死何异!”赵昺说话也不管用,只能回到自己的窝里发脾气。 “陛下息怒,千万别伤了身子!”王德一看就知道陛下心情不佳,连忙挥手让殿中的闲杂人等尽数退出,只剩下主仆二人,他上前劝道。 “息怒、息怒?!还会说别的吗?”赵昺转而向王德吼道。 “陛下,张太傅能打下雷州岂不更好!”王德那汗巾给陛下擦擦脸上的汗珠,陪着笑道。 “狗屁,雷州驻扎敌军虽然不多,但整个广西驻有鞑子五个万户,他大举去犯,敌军不需旬日便可到来。不仅难以取胜,还会暴露行朝的所在,只怕连这里也难以落脚了。”赵昺依旧怒气不减地道。 “陛下,他愿意作就作去吧,与咱们又有何相干,大不了咱们还回琼州。”王德又递给陛下杯水说道。王德以为殿下一朝变成了陛下,自己也胜任内侍省都知,起码在后宫自己是说了算的大头领,可事实上并非如此,太后宫中的窦兴虽是副的却依然压他一头,其不仅统管着西宫,还要插手东宫之事。可现在陛下都得听太后的,自己也无可奈何。究其缘由还不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的过,若是回了琼州谁敢跟自己瞪眼,因此他倒是希望张世杰还是失败。 “哼,一个莽夫死不足惜,可那些兵士又有何辜?只因为其意气用事便白白的丢了性命!”赵昺看看王德冷哼一声道。 “陛下说的对,可太后都同意了,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呢!”王德也叹口气道。 “是啊,我这个皇帝说了不算啊……”赵昺听了这句话一下就泄了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2章 开班 过去赵昺在帅府时总觉的时间不够用,除了有病那几天几乎都是在王德数次的叫起声才八个不情愿的爬起来,上课、练武、开会,下午要处理公文,多的时候要忙到半夜。那时总想着法偷个懒儿。可从当了皇帝,他每天不等王德叫便早已醒来,没有了元妙的戒尺也能按照其所授完成功课。而后就是到西宫请安,一般太后会留他共用早膳。 现在除了朔望的大朝会会喊着赵昺去当木偶外,便没有什么事情麻烦他了。反倒是琼州方面会每隔十天送来一次报告,除告知情况外,重要的事情也会与他商议、请示。而邓光荐当了礼部侍郎有自己的公务,且出入宫中也不如从前方便,后边总少了尾巴。因而出于安全考虑,赵昺有事都是派人与他暗中联络,课也就上不成了。 如此一来赵昺的闲暇时间可以说是大把大把的,但又不能随便离开宫中,只能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转悠。这天他心思烦闷,又闲的的难受,想起临行前应节严为了遮人耳目,也想着给殿下找些玩伴儿,便从老营中选了二十个十来岁,聪明伶俐的孩子跟他一同入朝。而自己来的这些日子除了守灵就是受气倒把他们忘了,转个弯儿便奔东宫前院去了。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这些孩子被安置在前院的排房中,这里住的的都是宫中的杂役,宫中规矩大这些人平时没事儿也不能乱走动的,因此十分安静。赵昺刚走近便听到有人在背《千字文》,在此还有人苦读,真让他诧异。 “陛下,是陈墩在叫孩子们识字呢!”王德见殿下满脸问号,俯身轻声道。 “哦,这小子还能为人师了!”赵昺有些好笑道,过去府中就数他闹腾了。 “陛下,陈公子自从入朝后懂事了许多,他告诫那些孩子如此陛下已非前时,一定要守规矩,不要给陛下丢脸。而宫中又没有什么事情,他是担心孩子们惹出事情来,便教他们温习功课呢!”王德十分欣慰地说道。 “呵呵,这真有意思!”赵昺翘着脚通过窗棂的缝隙向屋里看,只见那些孩子们跪坐于蒲团之上摇头晃脑的捧着书诵读,而陈墩则坐于众人之前领读如同老师一般。 书声琅琅,又是童音别有番韵味。赵昺到了这个时代才弄明白什么叫朗诵,与现代课堂中的朗读完全是两码事儿,古人读书类似于吟唱,又有些像僧人诵经的韵调,开始听着有些别扭,但仔细听却另有番滋味。 “陛下,要不要进去看看?”王德见陛下扒窗根儿总是有些鬼祟的意思,让他人看见总是不雅,小声问道。 “嘘……”赵昺让其噤声,又拉着王德远走了几步才道,边走边吩咐,“明日你让人将前殿收拾出来,再给我准备些东西……” “陛下,那前殿是与宰执们议事之所,如此变动不好吧?”王德听了有些为难地道。 “狗屁,谁会找我议事,那就是个摆设。那么大的地方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废物利用了。”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 “不要啰嗦了,有人找你的麻烦,便让他问我,要不痛快大家就都不要痛快!”赵昺有些生气了,在琼州自己别说重新布置个房间,即便想拆了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么点事儿谁再敢找事便不要怪他发飙了…… 回到后院赵昺便进了书房,吩咐轮值的小黄门谁也不要来打扰自己,不过又想也没人会搭理他,这么做有点多此一举了。不过他这会儿心思不在这上面,他想要干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先教他们点儿什么呢?”赵昺翘着腿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根毛笔比划着。他知道自己掌握的知识领先于这个时代数百年,极为平常的知识拿到这个时候都会被捧为天知,或被视为异类邪说,因而必须妥为选择。 赵昺想着既然到了这个世界总得给这个世界留下点痕迹表明曾经来过,给后人们留下点值得骄傲的东西,甚至是一些难解之谜。想着后人们对宋末发生的跨时代进步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网络上定会为此争论不休,自己能在千年后依然成为网红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高深的他们也听不懂,那就从基础开始吧!”突然找到了这么件有意思的事情,让赵昺十分兴奋,傻乐了一会儿喃喃道。这个时代二元方程还是极为高深的学问,那些孩子们虽然入府后经过一年的教育,也就是能认识几百字,两位加减法的水平,相当于现代小学二年级的水平,否则以陈墩那点道行怎么能在他们面前装大个儿。 “那就先从加减乘除开始吧!”赵昺考虑了现实情况,自己能交给他们的东西很多,可也得循序渐进,他打算先试试然后再逐步添加内容,至于语文就让陈墩先教着,等有了合适的人再替换。这样两个孩子办教育,在外人眼中不过是在玩儿过家家,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还能遮掩自己的企图。 赵昺前世从幼儿园算起到穿越前可以说上了多半辈子学,教小学二年级还不跟玩儿似的,但想到自己在做件前无古人,可能也是后无来者的大事,还是很认真的准备了‘教案’。他首先打算从认识1、2、3、4……认识阿拉伯数字开始教起,用以替换掉现在常用的汉字,这样既便于书写,也便于用笔计算。然后在进入演算阶段,当然还要理论联系实际,但将这些知识尽快用于实践还是要仔细琢磨琢磨。 可是这些东西对于赵昺太简单了些,一夜之间便将整个小学的知识点全部罗列出来,麻烦的是暂时没有办法雕版印刷,只能让他们手抄了。第二天,他又实地检查了王德的准备工作,稍加指点一个教室便布置好了,只待明日开班办学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3章 煞费苦心 布置好学堂的次日,赵昺执教的宫学便开张了,学生就是那些与自己相仿的二十名少年。开学当日,陈墩领着人来到前殿,他们都有些战战兢兢,想那宫中大殿是做什么的,那可是殿试的地方,出来的不是状元便是进士,如今陛下居然要在这里给大家授课能不激动吗? “属下等,拜见陛下!”见皇帝已经站在门口相迎,众人急忙施礼。昨晚陈墩可是对大家进行了番课前培训,称他们这可是真正的天子门生,比之国子监的那些人地位都要崇高,万不可给陛下丢人,更不能有失礼之举。 “嗯,免礼!”赵昺看看自己的这班‘弟子’,这些多是自己在甲子镇收留的孤儿,虽然谈不上百里挑一,但也是身体强壮,面目清秀,聪明伶俐,只要善加培养定能从自己这里学些东西的。 大家随着陛下进了殿,这里可以说是宫内最大的一件屋子,宽敞明亮,就是住进百十人都能翻跟头。人数不多,课堂便安置在大殿的东侧一隅,以屏风隔出了一片地方,正中悬着一方墨黑的木板,之上挂着横幅,上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看稚嫩的笔迹便知是陛下的御笔亲书。赵昺想着前世的教室中墙上多会写些励志的言语,他琢磨了半天还是这几个字最为贴切,且朗朗上口,通俗易懂。 其下是以木板搭起的一尺高台,上面摆放着长几和一把椅子。而堂上摆放着四排矮几,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外,还有一方尺把大小的石板和一盒用于书写的石笔,当然还少不了一个蒲团当板凳,其它再无长物。 “现在开始上课!”赵昺按照大小个儿给众人分配了座位,交待了些规矩,无非是坐的要正,提问要举手,上课不准说话之类的东西,而这些孩子们在府中住了一年哪里会不懂,因此赵昺并未多浪费时间,便开课了。 “此种符号源于天竺,由大食人传至世界各地用于表示数字,计算和书写都极为方便,但在我朝并不通行……”因为中国古代皆以汉字表示数字,现代人都知道那是十分别扭的,不如阿拉伯数字方便,因而赵昺便从最基础的开始教起。 “1像笔一支,2像鸭浮水,3同人耳朵……”赵昺在黑板上边写边讲解,而过去授课的方式一个是背,一个是写,老师授课的方式也极为古板坐在那里领读。他这种方法新奇,又有趣一下便将底下的人吸引过来。 这些孩子多少都有基础,对数字也已有概念因而学的并不吃力,很快便记住了各个数字的模样,分得清1、2、3、4、5了,但是书写却费了劲。因为赵昺要求他们用石笔在石板上练习书写,而过去他们用的都是毛笔,软笔和硬笔着力不同,所以写的歪歪扭扭不成样子。赵昺也只能一遍的检查纠正。 赵昺的教学方式虽没有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很快让这些‘学生’感到了陛下的‘发明’书写简单,稍加学习便可掌握。而其教授运算方法也比从前便捷,无需借用算筹只用纸笔便能完成运算,因此只用了五天的功夫大家已然完全掌握了一百以内的计算。 赵昺对文言和诗词中的对仗和韵脚是无能为力,一直无法顺利的完成一篇文章,甚至最简单的一首五言诗,经过邓光荐这么长时间的培养,还处于天对地,上对下,乌龟对王八的水平。可他还是‘发明’了一套符号解决了大家阅读困难的问题。 过去人们都以识文断句作为文化人的标准,为啥呢?因为古人不使用标点符号,而中国的文字又是博大精深,一个字就能包涵众多的含义,一句话多读一个字或少读一个字意思便完全不同。所以即便识字也要费很大精力去判断一句话在该哪里断句,表达的意思是否正确,但现在有了陛下的这些符号,大家只需标记好便能顺畅的读书了…… 办教育当然要德智美体劳全面发展,赵昺知道当下礼崩乐坏,忠义廉耻已成明日黄花,而自己最需要的是一批能忠于自己的事业,可以贯彻自己决策的部属。当下这些孩子是指不上,但十年、二十年后就可能成为自己忠实的拥趸者,命令的执行者,因此道德的培养绝不能放松。‘天天讲,天天读’的洗脑式灌输是有必要,可潜移默化式的影响同样必不可少。 作为过来人赵昺知道寓教于乐最容易为孩子所接受,可选择什么形式他还是犯了愁,搞这些他还真不在行,过去上学他记得就是爱国教育日也就是听听报告,挂几条横幅,要不就是看场电影,但现在能最方便做到的就是听报告。可找谁,讲什么都成问题,他担心人没教育好,再给带沟里去。他琢磨了会儿想那作报告就是讲故事,自己作为好学生这活儿没少干,那就是它了。 可讲什么赵昺还有些犯愁,故事既要符合这个时代,还得从始至终贯穿忠义这个主题。《三侠五义》江湖气太重,《水浒传》是教人造反的万万不能;《岳飞传》、《杨家将》倒是发生在这个时代,却又太过夸张,而发生的年代离此时并不遥远,一听就漏洞百出。 最后想想还是《三国演义》靠谱,这部书虽以描写战争为主,但反映的是吴、蜀、魏三个政治集团之间的政治和军事斗争。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上,上演了一幕幕气势磅礴的战争场面,且三国是一个与唐、宋两朝迥乎不同的时代,它没有青楼与赌场,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奉行儒家文化,宣扬仁、义、道、德、礼、信、忠、贞、孝、廉、善、美、真,是汉文化的再体现。 另外其自始至终贯穿着尊刘贬曹,维护正统的思想,无论大环境和小环境都与当下相契合,正可以借此发挥。而更妙的是编者罗贯中将兵法三十六计融于字里行间,既有情节,也有兵法韬略,可以说是思想教育和军事启蒙教育的最好教材……(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4章 扩招 “你们在做什么?”巡视警戒的倪亮突然发现布置在前殿的岗哨尽数脱岗,再一细看他们都趴门缝、溜窗跟儿呢!上前问道。 “别吵,有话待会说!”几个哨兵头也没回,却摆手怪他道。 “混账东西,你当你是谁!”倪亮的好脾气都给惹怒了,他上前一人一脚喝道。 “都统……”几个哨兵挨了一脚都明白了,立刻爬起来施礼道。 “陛下在此,却如此懈怠,出了事情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倪亮赏了他们每人一个暴栗道。 “都统,非是属下等有意,实是陛下讲的太过精彩,实在是忍不住……”倪亮的手劲儿整个侍卫营无人出其左右,让他敲一下跟打军棍没啥区别,疼得几个人呲牙咧嘴却不敢喊叫,一个亲卫赶紧解释道。 “是吗?”倪亮扫了其他几个人一眼问道。 “都统,确实如此,属下等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过再不会有下次。”其他几个人猛点头,他们知道都统平时很好说话,但事情涉及陛下安危那便另说了,赶紧保证道。 “还想有下次,你们即刻回营,再不用来了。”倪亮冷哼一声道。 “都统息怒,属下再不敢离位,若再犯甘当军法!”几个人一听立刻单膝跪地道。 “呵呵,这倒奇了,你们不都厌烦值前殿吗?”倪亮见状感到好笑道,这前殿过去整日空着,除了打扫的小黄门鬼都不会有一只。而负责内卫的都是前往琼州时从那些遗孤中挑选的半大孩子,当时陛下以为他们年纪尚小担任外勤危险性大,还比较辛苦,便安排他们担任内府的警戒。可他们毕竟年少,玩儿心正大,因此谁也不愿意到这个岗上轮值。 “这……”几个人相互看看都支支吾吾的不肯言,却竖着耳朵,眼睛不停的往殿里瞟。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的。” “陛下,这几个小子轮值脱岗,属下正在教训他们!”倪亮刚想细问,陛下隔窗询问,他急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那让他们进来吧!” “多谢陛下!”几个小兵隔着门施礼谢过,兴高采烈地推门进了殿。 “这……这是何意?”倪亮懵了,可换岗的还没来,这里又不能无人值守,他只好守在殿门外。 “话说八路诸侯连输数阵,申报袁绍、曹操曰:吕布英雄,天下无敌,可会十八路诸侯一齐商议,共擒吕布。若诛了吕布,董卓易哉。正议之间,有人来报吕布搦战,绍令八路诸侯攻吕布,布径冲公孙瓒。瓒自挥铁槊,直迎吕布。布睁目大叫,挥戟来战。战两合,瓒拨回马,速慌而走,吕布纵赤兔马赶来。那马行千里,飞走如风……” “咦,是殿下在说书!”倪亮听到殿中声音时高时低,慷慨激昂,可说道精彩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不由的向门边靠了靠,耳朵也贴到了殿门上…… 赵昺起初只是闲得没事干,突发奇想开了这么个培训班,顺便给孩子们增加点新知识培养可靠的助手。没想到从那日允许轮值的亲卫旁听后,每当下午的讲故事时间,都有不需出任务的亲卫跑来听讲,且有逐渐增加的趋势,就是倪亮也常常查岗。 起初几天人数只会在讲故事时间增加,但随着旁听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抢占个好位置,一些人就会提前到来,赵昺也没有驱赶,任由他们坐在那里。他们开始单纯就是为了来听故事,但他们很快发现陛下所讲的术数也与自己从前所学迥然不同,且简便迅速。于是只要有时间便会前来旁听。 大家爱学习赵昺当然不会有意见,还命人在课堂后边布置些长几供旁听的人使用。但是随着人数的增多这些地方也不够用了,现在来听课的不仅是亲卫营的士兵,还有跟随入宫的胥吏,甚至还有小黄门加入进来。随着这些人的加入,终于把陈墩这个滥竽充数的语文老师解放了,改由那些胥吏充任,可千万不要小瞧这些人,他们中最差的也是过了府试有举人的身份,教授这些孩子完全没有问题。 而赵昺教授的东西针对这些人也不得不加深,这些胥吏们很有眼光,他们发现殿下教授的术数用于记账和核算同样便捷,且比他们从前所学要深奥和实用。比如计算一营兵士所需辎重,过去要经过多次繁琐的统计和核算才能算出来,现在只要套入一个公式便可快速得出结果。这对于每日陷在文牍中的胥吏们十分有益,不仅可以提高效率,还可减轻工作强度。 这样一来,赵昺也将每日一堂课改为两堂。一节针对基础差,甚至没有基础的伴读和亲卫们;一节是专门针对基础好,学得快的提高班。他们也可以教授那些亲卫和孩子们经史、礼乐。如此宫学在短短的时间内成为科目齐全,师资强大的正规学校。但故事会仍然是最为受欢迎的固定节目,每逢下午开讲,本来还显得十分宽敞的大殿也被挤得严严实实。 而随着人数的增多,故事会也不是单纯的讲三国,涉猎的方方面面的东西也越来越多,赵昺每天都要回答那些在当前看似稀奇古怪,无法理解的问题:什么为啥它处四季分明,而琼州却只有夏天;在海中为何会先看到船帆,后看到船身;为何天会下雨、刮风;月亮为何会有圆缺;为什么每天海水会有涨落等等。 这些问题虽然牵扯到天文、地理和物理、化学,但还难不到赵昺。难的是现在人们的世界观还处于天圆地方,天有神仙的蒙昧状态,他必须在没有违背当前人们‘共知’和圣人之学的情况下把事情说清楚讲明白,否则自己这个天授神权的天子的权威性会大大下降。因而他需要煞费苦心的维持着唯心和唯物之间的平衡,即保证自己的权威性不会受到质疑,又将问题解释清楚,他甚至还会做些小实验来说明问题……(。) 正文 第325章 疑窦丛生 陆秀夫在张世杰出兵雷州后留守行朝主持朝政,每日不仅要操心行朝的安危,还要设法筹措粮草供给行朝和前线,自然十分忙碌。这一日忽然想起自皇帝继位后,还未为其礼聘帝师,任由其在宫中玩耍,自觉惭愧。他处理完公事后问过邓光荐得知陛下已经在学习《论语》,便知陛下已然启蒙,乃亲手抄了一篇《大学章句》准备让陛下诵读、抄写。 重新整理了朝服,陆秀夫穿过宫城到了东宫。守卫的军士告知他陛下在前殿与众人授课,请他到司房等候。等了两刻中,他仍不见陛下召见便出屋信步走走,却发现东宫守卫十分松懈,难见站岗的军士,即便前殿也无人值守,他皱皱眉走了过去。 陆秀夫循阶而上来的殿前便听到其中有人说话,他从一扇半开的窗户向殿里望去,只见殿中聚集了百多人,看服饰皆是宫中亲卫和内侍。他们人数虽多,却十分规矩,分块落座,排列整齐,一个个正襟危坐皆听主位上的一个孩童说话,细看之下正是陛下。他不禁好笑,想是陛下闲着无聊,以宫中的那些闲杂作朝臣,玩早朝的游戏,那前帝也曾经如此。 “话说玄德也防曹操谋害,就下处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晦之计。关、张二人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二人乃不复言。斋一日,关、张不在,玄德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曰:丞相有命,请使君便行。玄德惊问曰:有甚紧事?许褚曰:不知。只教我来相请。玄德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唬得玄德面如土色……” 细听之下,陆秀夫却发现不对,陛下好像是在说书。听其中人物讲的正是魏蜀吴三国之事,而这一段似是《三国志》中曹操青梅煮酒论天下英雄。而其讲的人物、时间都与史载吻合,可故事却更为丰满,人物性格更加突出,好像经过其演绎和添加。这让他十分迷惑,一个刚刚读过《论语》的孩子怎么能对原著理解的如此透彻? “备随许褚至小亭,已设樽俎: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聚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 “操曰:使君知龙之变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详。操曰: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 陆秀夫还未想明白,可自己也被陛下精彩的表演吸引,其清脆的童声,随着情节的起伏时而高亢,时而低沉,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变换,说到精彩处还配以夸张的肢体动作。引的听者的心也跟随其上上下下,或紧张、或兴奋、或悲伤,让他暂时忘了自己来此干嘛了…… ‘啪’突然惊堂木一响,结束了。殿上立刻传来一阵唏嘘声,当然不是喝倒彩,而是不舍和不甘,而陆秀夫也觉的心中猫抓似的难受。 “今天就讲到这里,大家自其中体会到了什么?”赵昺压了下手,殿上立刻便恢复了安静,他喝了口茶说道。这《三国演义》他打小就开始听,且几位评书大家的他都听过,谈不上倒背如流,但对故事的脉络和人物、事件都记了个七七八八,等上学认识几百字就又翻着字典将原著看了数遍,而后又看过电视剧,听过相关讲座,对其中也有了自己的见解。但这是头一次当众讲述,为此他还是做了个提纲,以免除了纰漏。 “张盛,你说!”赵昺指着一个举手的军士说道。 “陛下,属下以为刘备乃是能做大事,其大智若愚,谨慎缜密,且能忍辱负重。回答完毕。”张盛起立言道。 “陛下,属下以为张盛所言有误,其是胆小怯懦之辈。一声雷鸣便将其吓的手中箸子坠地,怎能是成大事之人。”刘麟得到殿下的允许后起立言道。 “非也。刘备势弱不得不寄身于曹营,而曹操知其非常人,心中忌惮才称其为当世英雄意在试探,而刘备知道若是承认则必遭杀身之祸,因此才借雷声掷箸于地掩饰自己的雄心,却非怯懦的表现。”张盛反驳道。 “好,说的都很好,坐下。谁还有不同看法?”赵昺点点头道,扫视下殿上众人指指高举右手的一人,“陈墩你说!” “陛下,我以为有些人虽然一度贫困潦倒,但依旧掩盖不了他的大贵之气,因而刘备并非胆怯,反而是心有大志之人,其长期寄人篱下在曹营种菜能丝毫不懈,本身称的上大才,想其在对手那儿谋活,稍微不小心,漏出点想跟曹操作对的念头,便会被曹操所杀,这方面一点疑问都没有。其用的正是陛下所讲三十六计中的假痴不癫之计。”陈墩说道,“所以说刘备似隐龙,因为时机没到,羽翼未丰,还要借助他人的力量,才在谈吐中步步后退,在危急时刻又能急中生智,巧度难关,不愧是曹操所指的英雄。” “而那曹操豪爽进取,勇于奋进,敢作敢为,实有大将之风。尽管刘备百般掩饰定也怀疑其真意,因此而其用打草惊蛇之计试探,只是其过于自负以致被蒙蔽,当时未能窥出刘备真意,不过也用之不久便会明白。”陈墩又言道。 “呵呵,那你以为刘备下来会如何?”赵昺十分满意的点点头笑问道。 “其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准备出逃呗!”陈墩做个鬼脸说道…… “难道陛下在此也是在做戏?”趴窗根儿的陆秀夫看陛下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样子,哪里还有在殿上半点木讷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怀疑眼见并非为实,可又想不明白陛下又想做什么。他摸摸袖中抄写的文章又觉自己所为有些好笑,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6章 打草惊蛇 陆秀夫回转府中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以他今日所见他开始对自己的起先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陛下绝非是如大行皇帝一般的顽童,其在琼州所为的传言很可能是真。而入朝后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正如其刚刚所讲的刘备一般,让他产生了寄人篱下之感。且其与张世杰一向不睦,一众亲信又都留在琼州,为了自保对其防范有加,所以在朝堂上的变现都是假象。 既然陛下能隐真示假,说明其定然已经想好了后路,那他现下对一众部下宣讲此段往事也必有目的。陆秀夫再往深里一琢磨便是一身冷汗,这等于是变相的调动手下人与朝廷对立情绪,暗自表明自己的心迹。而以他所观守护东宫的护军其中不乏百战之士,而忠心更加不容质疑,如果陛下一声令下他们骤然冲击西宫,挟制太后,转而乘船出海扬帆而去,并非没有可能。 “绝不能让陛下离开!”陆秀夫喃喃道。前时大行皇帝病逝,大宋连失两位皇帝,宰相出走,又连番战败。无论是朝臣,还是军民都对前途感到渺茫,复国信心全无,眼看便要土崩瓦解,若不是自己及时提议由卫王继位恐怕早已各奔东西。如今陛下如果挟持太后出走,对朝廷上下定又是沉重的打击,也许从此一蹶不振。 当下张世杰领兵在外,带走了大批兵将,岛上的防卫主要是殿前禁军,涠洲岛防务是最为薄弱的时机,陛下想走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派兵围住东宫又太过失礼,且以江钲对待陛下的态度,陆秀夫知道其定然不会执行,且更会引起陛下的误会,万一他铤而走险局势将无法控制。而如今朝中能劝住陛下的也只有刘黻了,于是陆秀夫立刻更衣转向刘府…… “臣恭祝陛下圣安!” “刘大人勿需多礼,今日怎肯前来探望?”听说刘黻请求觐见,赵昺知其必有重要的事情,当下召见。 “臣是受陆相之托前来。”刘黻上来就将陆秀夫给卖了。 “赐座,上茶!”赵昺笑了,吩咐小黄门道。 “陛下近日是不是想要离开此地?”刘黻施礼谢过说道,他清楚陛下的底细,知道跟他‘捉迷藏’没有用,反不如痛痛快快地说清楚。 “离开?!我为何要走啊!”赵昺诧异地道。 “近日陆相前来觐见,却恰巧见到陛下与众军说故事,因而起了疑心,便让臣前来劝阻。”刘黻答道,又将事情原委简述一遍。 “呵呵,陆相原来是听墙根儿来着。”赵昺听了摇头苦笑道,“我与众军说故事也不是一日,今日恰巧说道此节偏偏让他撞上,说话也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当下形势,陆相是多想了。” “臣也知道陛下若是想走,谁又拦得住,何须等到现在。可又无法与陆相说的清楚,只能打扰陛下了。”刘黻无奈地说道。以他对应节严等人的了解,知道他们都是谋而后动,绝非莽撞之人,既然会同意陛下独自入朝定然早有腹案,一旦事情紧急便会将其转移。何况陛下也非寻常孩童,怎么会束手待毙,发现事情不对或不可为早就溜了。 “可即便我不走,恐怕这里也呆不久了。”赵昺喝口茶笑笑说道。 “陛下,这是何意?”刘黻有些听不懂了,刚说不走怎么又言呆不久了,这不前后矛盾吗? “刘大人可知雷州战况如何?”赵昺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问前线的情况。 “据回报,张大人已经兵围雷州多时,城中粮草已经耗尽,雷州不日可下!”刘黻回答道。 “这个说的却也不错,城中军民已然断粮多时,前些日子已经杀马为食,现在已经吃草、啃树皮了。”赵昺点点头道。 “哦,陛下也收到军报了?可……”刘黻诧异地道,可又意识到不对,陛下所言的情况比之自己知道的更为详尽。 “可是他们却不知鞑子已经尽收高、化、廉三州粮草,以万余援兵押运粮草前去雷州,不日便到,张大人恐怕又要饮恨空手而归了。”赵昺撇撇嘴道。 “这……陛下怎知?”刘黻听了猛然立起,险些将茶水打翻。 “他们以为只要封锁东宫,我便对外界一无所知,可却忘了天网也会有隙。只要我想现在便能离开这鬼地方,陆相却还是如此多疑,让我很是失望。”赵昺冷笑道。 “陛下请还不要误解,此次陛下顺利继位,陆相出力甚多,断不会加害陛下的,他实是担心陛下一旦离开,朝廷必会陷入混乱,还是希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刘黻听着陛下话头不对急忙解释道。 “哼,未必如此。据我所知他们在皇兄病危之时,便暗中遣人前往福建和临安寻找皇室苗裔,甚至找到了已经降元的芮王、福王府上,是也不是?”赵昺哼了一声道。 “这……这臣实是不知,也许是张枢密使所为吧,陆相在朝中现在也很艰难。”刘黻惊诧万分结结巴巴地道,朝臣暗中谋划立储之事他也曾有风闻,但却不大相信,毕竟即便皇帝驾崩还有卫王在,他们同为先帝所生,怎么也轮不到别人继位,没想确是真事。 “他们也就糊弄你个老实人,此事即便是张世杰策划,没有陆相的配合又如何可以实施。我能顺利继位除了太后一力坚持外,江家也是暗中维护,陆相只是从中做出了一个选择罢了!”赵昺指指刘黻叹口气道,“我即已知晓内情仍冒险前来正是不想列祖列宗江山丧于他人之手,使朝廷不至于土崩瓦解,否则又何必忍受这腌臜气!” “唉,其中居然有这许多事情。也幸陛下机警、料事在先,才未铸成大错,否则臣真是百死莫恕。”刘黻也是一身白毛汗,自己还是将事情想的简单了。 “刘大人从中斡旋,力保我继位,这份情朕是记在心中的。你尽可告知陆相朕当下并无弃朝廷而去之心,但话要说的婉转些!”赵昺看自己打草惊蛇之计火候差不多了,笑笑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7章 静观其变 刘黻本是来劝陛下的,没想到却被抢白了一顿,还听到了些涉及朝廷的隐秘之事。这让他震惊之余,更感到陛下城府之深、胆魄之大非常人所及,如果换作自己知道一入朝就身陷囹圄必不会冒险前来。但是陛下不仅来了,且忍下了这口恶气,这不能不让他对这个孩子的敬佩再加一层,也深感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陛下是否可以与陆相会面深谈,也好解除之间的误会。”刘黻想了想说道,他知道陛下在朝中十分孤立,若想有所作为离不开陆秀夫的支持。 “刘大人说的在理,但尚为时过早。张世杰毕竟对其有知遇之恩,且其此前也一直在枢密院协理军务,两人相交到底有多深我们都一无所知。若是他们了解了我们的底细,从而联手相制,再想动作就很难了。”赵昺喝口茶说道。 “嗯,陛下言之有理。但以我看陆相不似奸猾之人,做事也极为勤勉,确是栋梁之才。”刘黻点点头又言道。他已听出陛下对陆秀夫仍心存怀疑,可就目前形势只依靠外力无助于破解当前面临的困境,因而还是希望陛下与陆相表明心迹。 “刘大人,你看朕像不像奸猾之人?”赵昺听了言道。 “这……臣如何看陛下都想忠厚贤明之人!”刘黻闻声抬头看去,只见陛下作出了幅呆傻状,眼中露着迷茫惊惶之色,让人‘我见犹怜’,这正是其在朝堂上的基本款。可他又不能说陛下你好呆萌,好可爱噢,只能傻笑着道。 “陆相与你我不同,我们曾同船共度、共历生死。那时朕有什么,可谓一文不名,孤身无依,全赖大人维护才得以活下来,这份情谊是无法装出来的。”赵昺言道。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子的本分。”刘黻听了心中感动,而细究起来乃是陛下救了自己,可其却不提一字,只说情谊。 “如说臣子本分,刘大人当下以为是何事?”赵昺又问道。 “当然是稳定朝局,延续国脉,复兴大宋。”刘黻想都不想便答道。 “不错,陆相忠心侍国之心不可否认。但其也为当朝宰辅,这些事情当然会优先考虑,若是朕的想法与其相勃,陆相会如何呢?”赵昺看着刘黻反问道。 “……”刘黻听了猛然醒悟陛下为何迟迟不愿与陆相摊牌交心。正如自己刚刚所言维护朝局稳定是当前第一要务,而陛下也必须要服从此事。而偏偏小皇帝脑子中所想与大部分人的想法不同,若是当下摊牌必会产生冲突;另一方面,张世杰在陈宜中走后掌握军政,其与陛下不睦。即便陆相想按陛下的想法行事,可张世杰不同意,他为维持朝局稳定也必须迁就其,如此就只能牺牲陛下的利益,甚至会行废立之事。 “还是陛下想的周全,此事的确宜缓不宜急。”刘黻想清楚后施礼道。 “我暂且受些委屈不妨事,倒是大人切不可为一力维护朕而与他们闹翻,有些事情不妨顺着他们。若是大人被驱逐出朝,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赵昺做个鬼脸笑道。 “陛下申明大义,为了大宋不惜忍辱负重,臣自叹弗如。”刘黻感叹道,陛下处境如此艰难,却还挂念着自己,怎能不让他感动。 “天色已晚,大人就陪我用晚膳吧!”赵昺看看天色说道。 “这不大好吧!”刘黻有些犹豫地说道,刚才陛下还言俩人不要表现的过分亲近,这马上又赐膳他担心会有非议。 “呵呵,大人不必担心,今日你是奉陆相之名前来劝导朕的,还怕其起疑吗!”赵昺看穿了刘黻的心事,笑着说道。 “大人就留下吧,陛下忧心国事已经多日没有好好吃饭了。”一旁伺候的王德也劝道。 “那臣谢过陛下了。”刘黻想想也是,自己进宫正是陆秀夫的主意,他怎么会怀疑自己。再说自己与陛下表现的亲近些,不也可表明自己尚有利用价值,使其靠他与陛下沟通,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吩咐下去后,少顷御膳房便备好了饭菜。虽说现在朝廷粮草紧张,但谁也不会扣减宫中的供应,因而一切都按旧例,只菜肴便有二十多道,赵昺再贪吃也消化不了,一般都会赐给宫中的侍卫和小黄门们。 “想去年之时,陛下招待臣也只有鱼干、白饭,今时却好多了。”刘黻指着几上的菜肴说道。 “唉,去年这时候我穷得恨不得去抢,若是有些金碗银盘恐怕都会换成钱买粮,府里那时真是穷啊!”赵昺叹口气道,“但那时候整日鱼干、白饭却觉香甜,而想想十数万军民面临断粮之虞,如今这美味佳肴却食不甘味。” “陛下忧民之心臣早已知道,即便去了琼州条件已经大为改善,每日伙食费仍只是按统制标准取用。不过只要张枢密使攻下雷州,情况便会大为改观。”刘黻宽慰道。 “刘大人切勿抱持幻想,张枢密使兵败雷州已成定局,其回朝后定然又有变化,大人要做好应变准备,接下来的情形可能会更为艰难!”赵昺摆摆手肃然说道。 “陛下以为张枢密使没有一点取胜的希望吗?”刘黻见陛下说的认真,放下箸子说道。 “嗯,多则十日,少则五日,其就会回朝。如此必然暴露行朝所在,恐怕很快也会撤离令觅去处!”赵昺面色沉重地说道,其实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那是奔死去的,可自己却无力改变。 “那能去哪里?”刘黻也无心吃饭了,想想道,“陛下,可否坚持前往琼州呢!” “若是能去早就去了,现在他们尚未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而今他们只怕宁愿去占城避难,也不会去琼州。”赵昺无奈地说道,若是此刻把朝廷拉到琼州,他宁愿少活十年都干,可那帮人肯吗! “陛下,那怎么办?”刘黻急问道。 “静观其变,风险也意味着机会的出现!”赵昺面色凝重地说道,他其实赌的也是这一把……(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8章 崖山 历史的车轮依旧以无可阻挡之势滚滚向前,甚至比赵昺的预估还有快,与刘黻会晤仅三日后,张世杰便领兵回岛。即刻召集众宰执议事,称雷州敌援军已到事不可为,阿里海牙以遣兵控制海峡,前往占城之路已不安全,应另择它地驻脚。众臣有人提议以为南行之路既然已被堵死,而北上敌军兵锋正锐,不若转往琼州立足。 张世杰当场摔桌子砸板凳坚决不同意,以为既然不能南行,索性北上广东沿海寻一去处。见他急赤白脸的样儿大家能如何,只能依从,至于皇帝的意见,大家好像是忘了征求。于是大家收拾行李,带着大行皇帝的灵柩再次扬帆出海一路向南。在海上漂泊了十余日后,张世杰将目的地选在了新会县海外的崖山。 “终于到了!”清晨赵昺出舱登上巨舟的甲板向岛上眺望,不由的又感慨沧海桑田,他记的自己前世出海试航曾经来过这一带,那时他十分困惑,一条仅用百十米宽的海道据说就是当年海战之地,而边上的一座小山就是末宋行宫旧地,以他的眼光看此地并非天险,无险可依。 而从这个小山从位置、大小、地形地貌都不可能与汤瓶、咀山相对峙成崖门的,也不可能容纳二十多万军民。尤其是那条水道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两千余艘战船,别说打海战把他们排列起来都能当操场了,跳海都得寻条缝隙。而前世人们争论的焦点还有一个便是张世杰为何会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逆锋而上迁往崖山,对此都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正是他的意气用事,选了这么个绝地才使宋朝亡于此。 如今赵昺一见放心了,他们泊船之处海面宽阔,银州湖水由这里出海,海面上东有崖山、西有汤瓶山。两山环抱,延伸入海,阔仅里许,这才是真正的崖门。门内是天然的避风良港,每天潮起,可乘潮出战。潮落,可据险而守。从地势上看,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战略要地!而另一个问题虽未全解,但也让他对行朝为何驻军在此表示理解。 先这里抵近刚刚升为翔龙府的广州,易于号令天下,又利于舟船退却。且崖山岛周八十余里,延二十八里,袤三十四里,是海中较大的岛,上面有百姓定居。行朝到来之前,宋军就在这里驻军戍守,设置兵营崖山寨。 另外赵昺还听到一个传言,这就比较唯心了。说当年宋太祖曾问能卜未来事的****夷,回答谶语:“一汴二杭三闽四广”,又答:“逢崖则止。”明显是说赵宋王朝从汴京(今河南开封),败迁到杭州(临安),再退到福建(闽),后缩到广东,崖山是最后归宿。但也有人以为这里似赵宋皇族家的风水地‘犀牛望月’形制,行朝期望在此可以东山再起。 在赵昺这个外行人来看,这地方可称为咽喉之地,此处又靠近大6,外接大洋,若是能善加整理确也可作为根据地。难的是树大招风,若忽必烈知道******尚在必会遣重兵来攻,而这地方也太过狭小没有战略纵深,只能再入海中。尤其是这岛上田地稀少,即便每一寸土地都种上粮食,达到‘放卫星’的产量也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因此作为行朝所在根本无法持久。 想着自己左躲右藏仍然走了这步死棋,赵昺虽有些无奈,但他还要争取翻盘将死棋走活。所以他上岛之后便派人设法与事务局重新取得联系,以便能与琼州保持联络,获取外界的第一手信西。另外他还令上岸取水的兵丁勘察岛上地形,绘制地图,尤其是各个海口、水道务必详细。同时他的讲习班依然在巨舟上进行,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经过这段时间的培训,成果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近卫营的小兵们基本都已经能熟练的用数字进行演算百位以内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解答简单的应用题,会以标点断句。可喜的是一些领会能力强的孩子已经能领悟到故事中蕴含的兵法和哲理,以战术、战略的眼光看待问题。而赵昺以为最大的成果还是拉近了他与大家的感情,上下形成了忠君爱民的良好氛围…… 宋军到达后,张世杰等人就派人入山伐木,在西边山麓临时建造行宫,建设营地,以便安顿百官和随驾军民。同时将大行皇帝灵柩移入工部侍郎马南宝家中暂时停放,调集人手前往不远的井澳选择福地修建陵墓。行朝还紧急号令各省州府,招各地宋室、士官、义民领兵勤王。同时屯兵分守崖山及周围,但暂时大部分人只能安住在舟船内。而所需粮食资给从粤西和琼州等“海外四州”取办。又组织工匠造战船,制器械。同时,步兵、水师加紧操练,随时准备迎敌。 赵昺本以为就会这么等下去了,可没想到马上就遇到了间堵心的事情。接连的失败,已经让朝中的众臣意识到想战胜蒙古人似乎已经没有可能,于是旧事重提要借新帝继位之事与蒙古人议和。经过众臣集议,一份由各位宰执署名,太后点头的议和诏书草拟完毕后,很快递到了赵昺的案头。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想让权于皇帝,而是让他用玺画押才能生效。 赵昺看过后冷笑一声便给扔到了一边,这请和诏书写的不可为不好,用词华丽,语句通顺,言辞恳切,要当高考作文估计就是满分的水平,但内容他以为连张擦屁股纸都不如。虽然诏着大宋一贯请和不请降的原则写的,但是称臣、去号、纳贡、称侄一样没丢下,而只要求留下两广之地称王,其实与投降没有什么区别了。 想想自己大老远的跨千年而来当个皇上,就是为了给蒙古人当孙子的,心怀祖国,有着高尚爱国情操的愤青赵昺如何能忍受,当然更不会答应。而人家又不待自己玩儿,只让他背黑锅,那他更不会答应,一连两日都没有回复。他耗得起,可那班大臣们等不及了,一大早便召开朝会,通知他参加廷议……(未完待续。) 正文 第329章 冲突 现在宫室还处于建造阶段,大家还都生活在船上,廷议便在太后的座船上举行。不知是为了防止赵昺逃跑,还是担心他的安全,行朝仍以大型战船勾连结成水寨,中间搭上木板以方便往来,可偏偏让皇帝的御舟及其船队泊于水寨中央,出入都得以舟船摆渡。而赵昺也光棍儿,你防着我,那我也防着你,他下令以巨舟为核心结阵,外圈分别以中型战船占据四边船舷朝外成防御阵型,龙舟依那艘三千石的御舟为码头停靠,形成一个方圆两里的小型水寨。 一早赵昺便搭乘勇士号前往太后的座船早朝,而护军在进入战备状态,各部全部进入战位,一旦有事他们便可在巨舟的火力支援下冲击‘敌阵’,救护陛下。他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但就是以此表明彼此间并不信任的态度。 朝会先是通报了近日的情况,称已在岛上修建起宫城三十间,军营数千间,用不了多久各部便可结束吃住船上的状态移居岛上。征刷的工匠业已开始打造新船,锻造兵器。各军也进入整训,补充兵员,军威复振。 再有便是流散两广地区的散军和义勇纷纷前来崖山勤王,如今已经达十数万人。而尚未沦陷的州县和乡绅富户也筹措了大批粮饷运到了行朝,如今缺粮少钱的状况大为缓解。另外在勤王诏令布后,荆湖南路制置使张烈良、提点刑狱使刘应龙,起兵以应崖山。荆湖南路府潭州属县的百姓周隆、贺十二、荆湖南路全州、永州、广南西路雷州等地纷纷响应,队伍大者数万、小者数千,形势一片大好。 “启奏陛下,与元朝议和的诏书以呈上数日,还请陛下御准。”礼部尚书徐宗仁出列呈上国书启奏道。 “哦,朕看过再言。”赵昺依然一脸呆傻状的回应道,但大家现小皇帝头一次没有说照准,也没提让太后定夺。 “陛下,此事体大,事关大宋存亡,还请陛下准奏。”见陛下推脱,徐宗仁再次奏道。 “……” “陛下、陛下!”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皇帝回话,而是坐在御座之上两眼望天神游天外,徐宗仁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呼唤。 “朕知道了!”赵昺瞥了眼这没眼色的家伙,自己不吭声不明白啥意思啊,但他依然漠然地答道。 “陛下,此事重大不容耽搁,还请陛下早作决断。”眼见小皇帝根本没有那这当事儿,6秀夫也出列道。 “……” “陛下,鞑子势大,臣等如此也是情非得已,只为能延续国脉,暂休刀兵,使黎民脱离水火,休养生息。还请陛下一切以大局为重,切不可意气用事。”眼见陛下又两眼迷离仿佛没听见一般,6秀夫再次启奏道。 “……”沉默,陛下依然沉默不语,众臣见此十分惊诧,不免窃窃私语,猜测到底有何内情。 “还请陛下用玺!”眼见朝堂上已有纷乱之状,张世杰也出列头,不过他的言辞更为直接。 “……” “还请陛下用玺!”皇帝的沉默让张世杰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面显不虞之色再次大声奏道。 “太傅这是在威逼陛下吗?”邓光荐眼见张世杰语气不善,咄咄逼人,他虽得陛下一再叮嘱不要与朝臣们冲突,但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出列冷冷地说道。 “还请太傅注意上下之礼!”吏部尚书也出列言道。 “这……微臣不敢!”张世杰地位虽高,但也不敢当着众臣的面儿再闹下去,向上施礼道,可也不代表他也会容忍邓光荐的挑战,“邓侍郎也是识大体之人,这等大事怎么却不肯劝劝陛下呢?” “哼,下官虽位低言轻,可也知事由圣断,请和之事太傅可曾与陛下商议过?”邓光荐也是有脾气的人,怎么会服气,冷冷地反问道。 “这……此事已经过廷议,陛下尚幼自有太后断决,而此事已请得太后同意。”张世杰没想到邓光荐敢当众反驳,愣了一下说道。 “太傅此言差矣,陛下坐于朝堂之上,虽有太后听政,但陛下仍是一国之尊万民之,就不该听听陛下所想吗?”邓光荐向上拱手施礼再言道。 “你……”张世杰被噎得够呛,此事他们虽已按照程序联名上表,并说明情况,可皇帝却没有批复准否,回中书省,按说程序上是有亏,这使他难以分辨,只能转向皇帝请示道,“陛下,此事臣等已经详奏,事情紧急,还请陛下当廷决断!” “不准!”赵昺重重地说道。 “陛……陛下!”张世杰有些懵了,这孩子是诚心跟自己作对,可陛下话一出口事情就麻烦了,他暗怪自己怎么就当廷问他呢! “陛下,此事太后已经意准,还请陛下不要意气用事,违拗了太后的懿旨!”6秀夫暗叹口气,事情已经弄的僵了,众臣更是哗然,他们显然没有料到一直当木偶的皇帝会突然拒绝了宰执们的意见,而6秀夫眼看形势失控,当下只能让太后出面了。 “陛下,此事众臣都已详议过,本宫以为可以照行。”眼见要乱套,杨太后有些慌,在帘后颤声说道。 “母后,请恕儿臣不能遵从。”赵昺离座向帘后深施一礼道,“当年太祖开基,平定中原,收复江南,拓地万里。可金贼入侵先失中原,弃千万遗民于江北百年;如今鞑子南侵我们再失江南之地,若是在割地纳贡偏安一隅,虽可暂保一时无虞,可又如何对的起江南亿万百姓,眼看他们被鞑子屠杀、奴役,生于水火之中!” “陛下,你年纪尚幼不知国事艰难,切不要听小人妄言而误国事,还要听太后决断!”瞅着太后说话小皇帝都不听了,张世杰有些慌了,议和之事本来群臣就有意见,再让小皇帝一闹,自己以后将如何自处,赶紧再次启奏道。 “既然如此何须问朕,你们尽可去办,但让朕用玺是万万不能!”赵昺一改往日模样厉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0章 不屈 对于议和之事赵昺打心眼里就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前世那个大清朝一系列的丧权辱国的条约让中国蒙受了百年屈辱,多少人为之牺牲。而大宋朝一个《澶渊之盟》已经让后世骂了千年,今轮到自己头上再去签这割地赔款的东西,他当然不愿意,若是再让那个家伙考证出这是个穿越者搞的,还不得将后世的自己给挖出来踩上一万脚,再在上面修座塔让他一万世都投不了胎啊! 再有蒙古人打遍亚欧大陆,征服无数民族,其中既有突厥人、斯拉夫人、阿拉伯人、波斯人、印度人、宋人和吐蕃人等,可这么多民族中蒙古人却偏偏把宋人列为末等。这是为什么呢?试想一下,蒙古人崇尚武力,往往也会对与他相当的对手很尊重,即便是他的手下败将,同样会表示敬重,敬畏你不到最后关头永远不服输的精神气质。 回头再看大宋朝自太祖之后可以说对外战争中再无大的胜记,先败于辽,不得不割地纳币,失去了燕云十六州;接着又被闹独立的西夏折腾的不轻,双方打了近百年,最后仍以对手独立建国,给付岁币结束,但这也几乎耗尽了大宋最后的精锐力量;随后对女真的战争中更是一败涂地,首都被攻破,两位皇帝当了俘虏,只能偏安江南重新建国,而后实施的靖绥政策使汉民族的进取之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蒙古人开始攻宋后,宋军凭借江淮天险坚守荆湖战线几十年,也打出了几次漂亮仗,但几乎都是被动的防守,且以十倍的绝对优势兵力不主动出击不说还处处避战,可形势稍有改观便沾沾自喜赶紧请和休战,反反复复中军民的血性也随之而去。接下来长江防线一失,宋军无不望风而逃,纷纷投降,不敢与之一战,根本没有反抗的主动性。 这就如同是一大群羊被数量少得多的一群狼追逐,当狼把这群羊追得无处可逃的时候,这群羊虽然在数量上仍比追逐他们的一群狼多得多,由于他们已然被牧人训练的胆怯和软弱,从而绝不敢与狼撕咬,而是惊慌失措无所适从,还没有开展就已然见败势,只有束手待毙的份。这才是真实被人家看不起的地方,也就难怪人家把你轻看列为末等。 一次次的被人战败,一次次的锲而不舍的求和,弱宋的标签被贴了千年,以致多世纪之后仍被人当做笑柄,即便后人为此愤愤不平,摆出种种理由为之辩解,但仍然难以摘掉,更将汉民族后世的积贫积弱归罪与宋朝皇帝的软弱无能。而赵昺觉得自己即使无力改变宋朝灭亡的局面,也要奋力一搏,让后人看看大宋皇帝也是有骨气的,不只是以跳水自杀显示自己的血性的,今天这就要从拒绝求和开始…… “陛下,还请以大局为重,切勿任性!”张世杰眼看陛下一副打死不合作的架势,向后边的人施了个眼色再次奏道。 “陛下,还请以大局为重!”众臣出列跪倒齐声道。 “哼……”赵昺鼻子喷了口气,摆出一副‘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的样子。不过他们还是偷眼看看,下边还真有几个没跟风的。 “陛下,众臣所请,敬请照准。”赵昺这边一副毫不妥协的样子,那边太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沉不住气了,再次发声道。 “母后,非儿不肯,事关国之荣辱,恕儿不孝,难以从命!”赵昺离座撩衣跪倒道。 “陛下,你……奴家命怎么如此苦啊!”杨太后见状也不知如何再言,抽泣着叫起苦来。 “陛下年幼,太后主政,还请太后下旨用玺。”张世杰看陛下是王八吃了秤砣,软硬不吃,只能再请太后做主。 “张太傅,你眼中还有陛下吗?”跪地的众臣中有一人站起说道。 “刘伯镇,你住嘴!国主年幼,太后主政乃是定制,岂容你胡言乱语。”张世杰站起身指着那人怒道。 “君臣有别,国主虽幼,却也不容轻忽!”刘伯镇不为所动,依然斥道。 “满口胡言,乱我军心。镇殿武士,将其拖出去!”张世杰也被气糊涂了,大呼道。 “咳……张太傅此乃朝堂,非你的帅堂,岂能乱了规矩,失了体统。”守在殿上的两名武士上前就要拿人,一人轻咳两声,也站起身道。 “赵侍郎,你也要与本帅作对吗?”张世杰脸色有些难看,意识到自己做的过了,自己在殿上呼叫武士拿人却是犯了大忌的,可此刻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哦,太傅也想将下官拖出去吗?”吏部侍郎赵樵看看身后的武士轻笑道。 “你……”张世杰刚想再说,猛然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又讪讪的闭了嘴。 “太傅还请息怒,大家也稍安勿躁,此事太后自有圣断。”陆秀夫眼看冲突有扩大化的趋势,急忙打圆场道,可他也不能命令陛下同意,只能将矛盾转给太后。 “王都知,用玺!”杨太后也早慌了,并没有完全领会陆秀夫的意思,如果她要说再议,或是待陛下想过再说,事情也就过去了,可他这一句用玺便表明自己站在了张世杰这头,一下将矛盾激化了。 “尔敢!”赵昺回首瞪着王德道。 “陛下……太后……”王德傻了,心中暗骂这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本是太后宫中的人,可又是陛下的总管,偏偏两人他都惹不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王都知,太后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见王德犹犹豫豫的不动手,窦兴走过来冷冷地言道,打眼色让捧着御宝的小黄门打开印匣。 “窦大官,这不能用玺!”窦兴比王德入宫早得多,在论资排辈的皇宫大内之中自己就是徒孙辈儿的,王德虽已经离宫多时又是正官,但其余威尚在,让王德冷汗直流,可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站在了皇帝一边,阻止窦兴去那玉玺。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这时赵昺突然抢过来,一把将‘皇帝之宝’拿在手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1章 绝不 在常人的印象中,皇帝的玉玺平时摆放在御案之上,或是由个太监捧着,每有诏令便拿过来盖上,左右都是这一颗大印,其实不是。别的朝代就不说了,单说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登基后先制了‘皇帝承天受命之宝’、‘皇帝神宝’两枚玺,后来又制‘大宋受命之宝’。 至太宗又制‘承天受命之宝’,之后,每朝皇帝都新制一宝,以‘皇帝恭膺天命之宝’为文。到徽宗时已形成“八宝”,并各有用处:镇国宝、受命宝不常用,唯封禅则用之。皇帝之宝,答邻国书则用之;皇帝行宝,降御札则用之;皇帝信宝,赐邻国书及物则用之;天子之宝,答外国书则用之;天子行宝,封册则用之;天子信宝,举大兵则用之。政和七年,徽宗又制一宝,成为九宝。 但在北宋末,朝廷南逃,七宝俱失,只留下‘大宋受命之宝’和‘定命宝’。到南宋高宗赵构建炎年间开始作金宝三件。绍兴十六年,又作八宝:一是镇国神宝,以‘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九字为文;二是受命宝,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文;三是天子之宝;四是天子信宝;五是天子行宝;六是皇帝之宝;七是皇帝信宝;八是皇帝行宝。孝宗即位又给老子尊号‘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乾道六年再加十四子字尊号。 在临安陷落前,谢太后将这些玺宝全部交给杨太后和赵昺哥俩带出了城,因此赵昺继位后拿到的是一组,而不是一件。所以他见太后要窦兴强行在诏书上用玺时,便先将用于国书往来的‘皇帝之宝’拿在手里,别的你即便盖了也没有用,那是不符合规制的,完全可以认定为伪造的诏书,算不得数…… “母后,若是强行为之,朕的脑袋就与此玺同碎!”赵昺捧着玉玺退到阶前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以死抗争,杨太后也被吓得不轻,起身离坐喊道。 “快保护陛下,切不可伤到陛下!”窦兴连忙指挥小黄门上前拦阻。 “窦大官,什么意思,你要逼死陛下吗?”王德跟随陛下这么时间知道皇帝比谁都爱惜性命,现在做这个样子自然是吓唬人的。而今自己算是和窦兴撕破脸了,他也无所顾忌,当下就是配合陛下演好这场戏,他立刻上前一步挡住其喝道。 “你……小的不敢!”帽子扣的太大了,窦兴的脖子承受不住,他只能施礼退下。 “陛下,头碰到柱子上很痛的,快过来!”张世杰暗骂自己又被这小鬼头给骗了,还以为他当了皇帝转了性,没想到都是哄人的。可现在他知道,别人却不清楚,还以为自己将皇帝给逼成了这样,可现在他只能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往前凑凑道。 “哼,朕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又何惜此命。”赵昺怎么会上他的当,冷哼声坚决地说道。 “陛下,请和只是权宜之计,待我们兵强马壮后便可驱逐鞑子,收复河山。忍一时之辱,正是为韬光养晦啊!”陆秀夫也是一脸黑线,一群大臣为求和逼死幼帝,这事情传出去朝廷颜面何存,自己这个宰辅也跟着撞死得了。可当下最主要的是救下皇帝,否则不足百日又死皇帝,大宋朝是真的完了。 “都说陆相忠贞为国,处事深谋远虑,难道你也以为只凭一封和表,贼酋便会放弃江南大好河山,放过我们君臣吗?”赵昺反问道,心中却暗骂这姿势真******累,腰都酸了,不知道当年的蔺相如是不是也有同感。 “这……也许吧,臣也不知会如何!”陆秀夫真的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呵呵,我大宋真得要完了!”听罢陆秀夫的回答,看看这当朝两位首辅,赵昺惨笑道,“也罢,你们干脆将朕绑了送到大都,也许还能换取半世荣华!”他说着转过身,将玉玺顿在几上,背手闭眼似等他们动手。 “臣不敢!” “臣不敢!”陆秀夫和张世杰急忙跪地道。 “风从龙,云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本堂堂男子汉,何为鞑虏作马牛。壮士饮尽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头。金鼓齐鸣万众吼,不破黄龙誓不休……” “谁在唱歌?”众臣这时也被小皇帝弄的不知所措,但心中却也暗自佩服他有骨气、有气节。混乱间,舱外的海面上突然传来阵阵铿锵有力的歌声,他们相互低声打问着。 “是陛下座船上的军士!”有眼尖的从舷窗缝隙中看到皇帝护军在水寨中击鼓行舟,似在操练,但他们此时更觉得像是在示威。 “太后,陛下所言极是。贼酋意图吞并六合,怎肯只因一份和表而放弃,我们如此只是自取其辱,被鞑子耻笑,为天下百姓寒心。”刘黻上前一步启奏道。 “臣附议,当年我们尚有半壁河山,鞑子尚不肯议和,又和谈现在!”徐宗仁也出列言道。 “听听外边的歌声,那些军汉尚知杀敌卫国,免受奴役。而朝堂之上却不思如何对敌,只想议和,我们又何颜面去令他们上阵厮杀!”江钲气愤地吼道。 “太后,臣请撤销此议,再言和着杀之!”邓光荐出列大声奏道。 “请太后撤销此议!”这时又有几人出列附议。 “呵呵,看来我朝并非都是懦夫鼠辈,还是有敢战之人的。”赵昺看着脸色阴沉的张世杰笑道,“母后,朕请太后收回成议!” “请太后收回成议!”噼里啪啦跪下一片人说道。 “臣也附议!”张世杰恨恨地说道,他在意的不是和议成不成,而是担心皇帝另有企图。 “太傅,陆相,你们主持廷议吧,奴家累了!”杨太后叹口气言道。 “退朝……”窦兴赶紧搀起太后,负责司礼的内侍唱道…… 近来事情较多,时间难以保证,还请大家见谅!!(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3章 无奈 进入八月后,大行皇帝的灵柩自香山移至崖山,上封号裕文昭武愍孝皇帝,庙号端宗,等待陵墓完工后下葬。而******的领导班子也再次调整,封太傅张世杰越国公,以姚良臣为右丞相,夏士林参政知事,王德同知枢密院事,张德为殿前都检点。 这几个新任赵昺都不熟悉,甚至没有说过话,早朝时光线暗一些他都分不清站后面的老几位谁是谁。但是赵昺知道这次任命是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相互调和的产物,一个是想借此安插亲信扩大在朝中的势力,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另一个则是想通过调整稀释其权力,已求能形成多头,避免一言堂。 赵昺认为两个人都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新增的几位宰执都是他们相互妥协和矛盾调和的产物。想想过去一个上等州方圆千里有民几十万,州府吃官方的不过二三百人。而******占据的崖山屁股大的地方,管理的人口往多了说不过三十万,却是按照一个国家的构架配置的,从务实的角度上考虑完全没有必要增设和提拔官员。 从另一方面将,刘黻和曾渊子现在皆任参知政事,两个人现在都称得上三朝老臣了,论资历和地位都应是右相的候选人,但无一获职,却被一个没有在中央任过职的广东转运司姚良臣捡了。他们落选赵昺分析无外乎是因为刘黻与自己走的近,曾渊子和张世杰打的火热,结果就便宜了外人了。 不过这次调整却让文天祥做了牺牲品。自行朝成立原来备选的右相李庭芝未及赴任便战死了,随后便任命文天祥为右相,他却看当朝几位都不顺眼,一力要求在外开府。但朝廷却一直没有免了其祥右相之职,他一天也没干过右相的活儿,一直仍遥尊其为相。这其中虽有陈宜中揽权的因素在其中,可也表明大家对其还是比较尊重的。 现在任命了新的右相,文天祥的右相当然要免掉,这也等于断绝了他重返朝堂之路,彻底抛弃了他。而现在元朝的江西宣慰使唆都对督府军穷追猛打,损失惨重。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文天祥已经自知无力回天,朝廷的做法等于将其逼上了绝路,等待其的也只有两条路:一是投降,二是败亡。除此之外,再无它途…… 形势越来越朝着恶化的趋势发展,张世杰和陆秀夫两位掌门人也意识到危险的临近,他们一边抓紧训练士兵积极备战,一方面连发诏令要求各地方州府勤王,输送粮饷,大家都忙得废寝忘食,只有赵昺这个闲人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这里都绘制好了吗?”一艘龙船泊在崖山岛北部的三江洲和东能洲之间的水道上,炮门大开,一个孩子坐在船舷上耷拉着两条腿不停晃荡着,手里还拿着根鱼竿,不过他的心思好像并没有放在钓鱼上,眼睛而是盯着往来的船只,突然他回头问道。 “陛下勿急,属下正算着呢!”孩子身后几个人蹲在舱里,正趴在书案上忙着演算着什么,一个人听了抬头答道。 “江宗杰,都说你得殿帅真传,堪舆察形乃是一绝,怎么这么半天还未画出张图来。”赵昺笑着说道。江万载死了,自己也当了皇帝,江宗杰的‘马岱’嫌疑便随之解除便被重新启用,结合进了他的随扈班子担任参军。 “陛下,若是平常的舆图也便绘制完了,可陛下不仅要求画出图形,还要将距离、高度、水深,地物都要绘制图中,当然快不了啦!”江宗杰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呵呵,过去那叫舆图啊,那叫画画!”赵昺却讥笑道。其实他心里知道自己要求是有点高,在这个时代还并没有严格的‘地图’概念。 古代的地图叫舆图,是图和志的并称,图是形象、直观的信息传递方式,可以展示方志中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自然地理面貌、人文地理的区划位置,常常附录在方志之中。地图绘制依据的大地测量数据主要有两类:一是人们根据实践积累下来的经验,经过文人整理,形成方志文字材料,据此画出局部方志附图,然后有人博览图志,根据此再编绘。 而绘图一般依据制图六体,即分率、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实际上综合包含了地形测量、计算和绘制三个层次。可用于大地测量的工具主要有:表、罗盘、望筒、规、矩、准、绳、绳尺、丈杆、计里鼓车等。采用所谓计里画方的方式绘图,就如同现代的网格相似,即以地图上的一寸代表固定里数,画成方格,然后在方格中根据测量数据和方位绘制。 这种方法带有现代地图学比例尺的性质,但是古人并没有意识到大地是球形,不懂得投影技术,所以这种技术并不是基于大地投影的比例尺。可实际上中国计里画方地图的数量极少,大多数的方志附图并不考虑如此精细的比例和方位关系,它们只要大致画出地理事物方位即可,更多的信息则用文字在方志书中或者地图上标记,供人阅读时参照理解。而且这些地图在绘制方法上参照了中国古代山水画的技巧,大多以象形的方式表达。 赵昺当然知道地图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但这古代的地图是在是难以满足要求,而那海图更是五花八门,没有熟知详情的人根本就看不懂。而来****又必须解除战争,可有多数的时候又无法亲至前线,只能更多的依靠地图来判断,因此他在收集了大量地方方志作为参考外,还需有人能绘制详尽的地图。 没有怎么办,无奈之下赵昺只能自己想办法,这船上的人就是经过他短期培训后来实习。当然他不要求能绘制出现代标准的地图,那也不现实,只要能满足当前需要就好。 “陛下好悠闲啊!” “你……你怎么来了?”正指导几个人如何利用三角函数计算高度和距离的赵昺突然听到有人与自己打招呼,他一回头惊诧万分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4章 必有一战 赵昺惊喜的看着来人,其虽然是短衫布衣,脚蹬麻鞋,裹着头巾,一副苦力的打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人。他一边让人将船开到僻静之处,放下小舟将来人接引到龙船上,又命侍卫加强警戒,尤其是后边跟着的尾巴。 “先生,一路辛苦吧,先用些点心,喝点茶!”赵昺将来人让到顶舱,那里早已布置好了,他殷勤地说道。 “陛下,请上坐!”应节严却没有就坐,而是请赵昺先坐。 “先生,这又何必!”赵昺立刻意识道其想做什么,出言拦阻道。 “陛下,你我虽有师徒之份,但君臣之礼不可费。”应节严摇摇头肃然道,说罢整整衣衫跪倒大礼参拜,“臣广南西路安抚使应节严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先生请起,赐座!”赵昺无奈受了应节严大礼。 “陛下,这点心可比在琼州之时精致了许多啊!”应节严师徒两人又亲热了一番,相互说了些别后之语,这才坐下,拿起块点心看看笑道。 “先生就不要取笑了,这当了皇帝就吃的好了,别无好处。”赵昺苦笑着说道。 “抚帅,陛下对大家想念的紧,常常独自叹气,说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他们看的紧,又怕太后为难,早就回琼州了。”王德给应节严续上水说道,他见着应节严也是倍感亲切。 “陛下为了大宋忍辱负重,辛苦了。”应节严拱手道,“府中众人也都念着陛下,想要迎陛下早日回去。” “唉,只是命苦。原以为在帅府之时有四位师傅管着已经很麻烦了,可入朝之后便形同囚徒,早晚被围在中间严密看管。这即便出来一趟,后边也有人监视,当心我跑了。”赵昺指指在二、三百步外游弋的两艘战船说道。 “呵呵,若是陛下想跑,只怕他们是看不住的。”应节严看着陛下那张苦瓜脸捋捋胡子笑着道,“前些日子陛下与朝中几位宰执在朝堂上公开对抗,不惜以死相挟。消息传回琼州后众将都十分气愤,要不是臣拦住,恐怕就要尽起大军前来清君侧了。” “那也是不得已为之,古人言:士可杀不可辱,况且我现在是一国之君,岂能自辱!”赵昺恨恨地说道,“平日他们那我当摆设也罢了,但逼我做这种有辱国体的事情,这皇帝不当也罢。不过自那日之事后,他们也收敛了许多,可有事都去慈元殿,不再来问我了。” “陛下此事做的好,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辱于他人。”应节严击掌称赞道。 “那天却是把小的吓坏了,真担心陛下会一头撞上去,可恨的是那张世杰见状还在苦苦相逼。若不是担心陛下安危,小的都想跟他拼了。”王德插嘴道。 “那张世杰如此并不让人意外,可陆相居然也同意请和,实出臣意外。”应节严点点头道。 “先生与陆相很熟吗?”赵昺问道。 “早年在两淮,臣与陆相都曾在两淮置帅李庭芝手下为幕,虽相熟却并无深交,可对其还是有所了解的,难道其居相位后便也变了吗?”应节严有些迷惑地说道。 “以我看陆相也是有苦衷的,他不相信我也在意料之中,世上有几个人如先生一般有识人之能,对个孩子的话深信不疑。”赵昺自我解嘲地笑道,他现在看老头儿怎么看怎么顺眼。 “此赞臣万万不敢当,那是陛下慧眼识珠,将臣收于麾下。”应节严连连摆手道。 “先生咱们就不要相互吹捧了,此时轻车简从而来先生定有要事吧!”赵昺知道应节严未得应诏,偷偷入朝一定是有大事的,否则他不会冒险前来的。 “嗯,当前敌情陛下想也知晓,如今敌三路来攻,行朝危险万分。府中众人商议将陛下接回琼州,或是以勤王之名尽起大军来此护驾,以保万全。此事太大,时间又紧迫,臣未请旨便贸然前来,还请陛下治罪。”应节严见陛下转入正题,施礼请罪道。 “先生一心挂念着朕,何罪之有,倒是路上艰险让先生受苦了。”赵昺急忙相扶道,“但朕以为回琼州或是举兵前来都不妥。” “陛下乃是国之根本,切不可再涉险。”应节严见陛下将琼州诸将的意见全部否决,急切地道。 “先生和府中众人的护驾之情我领了,但切不可贸然行事。”赵昺拱拱手表示谢意,又言道,“先生也知当初行朝不肯赴琼,坚持要我在大行皇帝灵前继位是何意?朝中众臣就是担心一旦入琼便被吞并或是清洗,丧失了主导权。而若是尽起大军前来勤王,如今府军与朝廷掌握的兵力相当,那时的结果与前往琼州无异,届时两党相争,受损的还是大宋。” “再有琼州乃是我们立足之根本,如今阿里海牙受命平定广西各州县,清剿反叛定然不会放过琼州。而琼州一失,我们便又成无根之萍,粮饷无处筹措,兵员难以补充,因此当前只有倾力守住琼州,才能有发展壮大的机会,国脉才能得以延续。” “陛下之意是朝廷终将回到琼州?”应节严也知陛下的意思,清楚当前的形势,听了颔首问道。 “是的,只要朕能活下来,必回琼州,只是现在时机尚不成熟!”赵昺言道。 “陛下是想在这崖山与张弘范决一雌雄,将其重创再回琼州?”应节严略一思索便猜到了陛下的意图。 “嗯,此子不除,朝廷难安!”赵昺咬着牙说道。 “陛下是不是早知与其定有一战,且十分忌惮,以致在病重之时尚念念不忘?”应节严猛然想起数月前陛下病重昏迷之时呓语不断,提到最多的便是张弘范这个人,而那时贼酋忽必烈还并未下旨以其为帅追剿行朝,可陛下却似就料到有今日之事,从而让老头儿震惊不已,更加确信陛下绝非凡人,定有上天庇佑……(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5章 决战岛外 张弘范这个人可以说被汉人恨了几百年了,不仅是因为其对大宋完成了最后一击,且其留在崖山奇石上那你个字也让汉人蒙羞百年,无不恨之入骨。赵昺作为‘先知’自然清楚这一段历史,他对张弘范可以说是又怕又恨,怕的是自己打不过其,反被所灭;恨的是其对汉族带来的耻辱,使得汉文化自此一蹶不振,以致让日本那个弹丸岛国哀叹‘崖山之后无中国’,自此以汉文化正统自居。 但是现在形势对大宋极为不利,阿里海牙平定广西之战可以说没有任何悬念,对琼州用兵也是必然,而那里又是赵昺选定唯一避难所和复兴之地;张弘范已经统领江东兵马南下与江西的李恒会合,准备对宋王朝残部发起攻击,以尽全功。所以崖山的******处于左右夹击,进退不能的窘境,可张世杰却依然固执己见,担心权力旁落,即不肯召回文天祥的督府军加强朝廷的力量,也不肯前往琼州避险。 现在大宋本就薄弱的力量被分散在三个战场上,而琼州和崖山都关系到生死存亡,赵昺以自己现有的力量也不能保证全胜,使赵昺不能不行险。一个战场的失败就可能会导致亡国。因而他觉得一个王朝,最辛苦的皇帝莫过于两位——开国皇帝和亡国皇帝。 开国皇帝自不必说,从打江山到坐江山,哪一件事不需要劳心劳力、亲历亲为?而亡国皇帝是身处末世光景,处处逆水行舟,时时左支右绌,疲于应付,挽狂澜于即倒终不可得。含恨而终都是好的,惨点的尸骨无存不说,还得被后人指指点点,每每提起都要说正是因为这厮贪污腐化、任用奸佞,好色****,搞得民不聊生,兵无战心,以致亡国,大家千万别学他!以致赵昺怎么想怎么怨,自己哪怕占一样都好,也算没白来一趟…… “张弘范这厮的确不是善与之辈,他不仅刀马娴熟,且颇有智谋,又深受贼酋忽必烈的信任,授予了先斩后奏的极权。实是当前我们第一劲敌,不能不谨慎对待,而我们已经败不起了。”赵昺不知道自己梦中曾说过什么,但听应节严说起也觉正常,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就对其是念念不忘,都成心病了。 “陛下,既然如此,我们就当合兵一处全力应对,先灭其部以免后患!”应节严见陛下说的郑重,想想也不无道理,再次建议道。 “不可,当前阿里海牙攻琼在即,而朝中又对府军甚为忌惮。来了不但丢了琼州,还会引发内讧,那时便得不偿失了。”赵昺坚决拒绝道。 “阿里海牙同样是劲敌,其调集了荆湖路四万大军南下,在加上驻扎于广南西路诸州的四个万户,兵力不下八万,与我们实力相当。即便胜了也是惨胜,损失巨大,再无力支援朝廷,陛下岂不危险。”应节严不无担心地道。 “先生,我们此前曾就如何守住琼州商议过,可还记的?”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臣还记的当时陛下所言,如敌一路来攻,我们可出动水军与敌决战海上;若是两路前来便将水军调至海上,全力攻敌一路。同时调集岛上马步军依托海防工事拒敌,力求全胜。”应节严想了想说道。 “嗯,正是如此。”赵昺点头道,随手从书案上翻出一张雷州地图展开道,“阿里海牙若想攻琼必需要调集水军跨海来战,但其钦州和合浦两处水寨已被我们焚毁,战船尽失。若想来攻只能重新打造战船,训练水军,可现在贼酋忽必烈已下严令平定广西,他重建水军所需日久肯定不行,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它处调集。” “对,殿下所言不错,敌两处水寨被毁后,他们也曾试图恢复,但一时却无法征集到足够的大船,只凭百十搜小船是无法运送重兵,也不是我们水军的对手。想要尽快成军只有调集一法,荆湖路驻有水军,想定会令其南下的。”应节严同意陛下的看法。 “先生曾在两淮和荆湖前线多年,定知驻于那里的水军所用战船多为江船,其虽操作灵活,但底平槽浅,不适于在海中行驶。”赵昺说道。 “正是如此,江河水浅滩平,所用战船多选用平底船,以防搁浅。”应节严捋捋胡须道。 “现在已是八月,季风虽已过去,但仍有风暴来袭,江船南下后不敢深入大海,只能在浅海游弋。而雷州离琼州最近,那里适合泊船的港口并不多!”赵昺指着地图说道。 “雷州西部受湾流影响,潮高浪大,不适于江船航行。而敌水军自荆湖南下走全州、梧州最为便捷,自雷州北部的吴川水入海可避开湾流,再沿雷州东部浅海向南正可至琼州。”应节严带上老花镜看着地图回想着南下的水道言道,“那陛下依然想故技重施,将敌船焚于港内?” “阿里海牙也不是笨蛋,我们上次偷袭毁了他们近五百艘战船,他们定会严加防范,再用此法恐怕不灵了。”赵昺摇摇头道。 “那陛下是想击敌半渡?”应节严疑惑地道。 “海峡狭窄,稍有不慎他们便可偷渡成功,我们尽量不要冒险。我想将战场前移至此,先生以为如何?”赵昺在地图上一处点了点道。 “东洲岛?!”应节严低头看看道。 “对,敌南下水军出吴川水入海后,便进入东洲岛海域,这里有岛遮挡潮平浪小,正适于江船航行。但这里只有一进一出两条水道,只要我们卡住岛西便让他们无法进入雷州湾。而他们若是靠岸进港我们便可以火箭弹将他们摧毁。想要与我们拼命,我们正可集中兵力与其决战。只要将其重创,阿里海牙便只能望洋长叹!”赵昺说道。 “陛下如此安排甚好,如此便可避免琼州遭受兵火,避免民心动荡。”应节严叹道,也不仅心疼陛下,他要对付朝中乱局,还要思考破敌之策,真难为一个孩子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6章 弃子 选择先发制人的战略,赵昺知道会过早的暴露琼州的实力,引来元军更大的报复行动。但是当前形势下他别无选择,只有这样才能赢得短暂的和平时期,从而使自己能积蓄力量,迎接敌军更为猛烈的进攻,守住根据地,即便朝廷这方面败落也不至于继续流浪。 “陛下,那朝廷这边如何布置?”应节严又问道。 “自从上次闹过一次后,他们有事都瞒着我,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明确的应敌之策,还幻想在广州站住脚。”赵昺苦笑着道。 “那督府军就不救了?”应节严皱皱眉问道。 “文宋瑞太过自傲,恶了张世杰,又对众臣所为多有摘指,以致无人替其张目。现在去其右相,转封国公便是明确拒绝其还朝,已然成为弃子了,可我又无力保他。”赵昺叹口气十分无奈地说道。 “唉,文宋瑞忠心为国,一力扶植朝廷,却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应节严叹道,“陛下真的救不了他吗?” “不好说,我是有心无力。而文宋瑞行事太过激进,稍不合其意便痛加指责。其前时接到据其回朝的诏令后,写信给陆相发泄不满,说:天子幼冲、宰相(指陈宜中)遁荒,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这等性情……唉!”赵昺摇头道,“若是其仍不改其性,即便回朝也只会再起波澜,使内斗不休,而我们琼州又是鞭长莫及,能否坚持下去只能看其造化了。” “文宋瑞确实是性情中人,豪爽豁达,但忠肝义胆似铁,也颇具才干。确又如陛下所言,喜与其善恶为辨,以致屡屡以言犯禁,可陛下若得其臂助定能清除朝中积弊,一改沉闷、颓丧之风。”应节严见陛下对其并不感冒,又劝道。 “我明白先生之意,但大战将至,还是少生事端为宜。”赵昺十分清楚应节严的意思,其是想让自己借助文天祥入朝来改变朝中的势力格局,从而使自己赢得更多的话语权和参与权。但马群中突然来了只骆驼嚷嚷着这里不对,那里不妥,你们都要跟我似的一顿吃饱三天不饿,那马们还不得一起尥蹶子踹它。而文天祥在朝中势力薄弱,要想实施自己的治国理念必定要借助自己的力量才能成功,可自己现在就是个摆设,若想亲政与发动一场政变无异,到时这边烂摊子还没收拾好,张弘范已经到了,结果都不用想就能猜的到。 赵昺还知道有本事的人都自傲,而自傲的结果就是看谁都是笨蛋,只有自己是正确,大家都得听我的才能成功。他不排斥有本事的人当政,可却担心其在控制朝局后便独揽权力,这就等于刚刚干掉个权臣,转眼又培养出来一个。以他现在对文天祥的了解,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其即便尊皇崇道,彼时也难免看不上自己这个孩子,非得将他晒到一边继续当摆设。到了那时自己是再来次‘政变’,还是只能任其所为? 因而赵昺觉得现在让文天祥入朝不是时候,时机也不对。而其也需要再受些挫折和磨练,学会容忍,懂得小皇帝也是皇帝的道理才行。否则弄匹野马回来,自己都驾驭不了,那岂不是自寻烦恼。所以他还想等等看,其实不等也没办法,自己说了不算,一切还都得太后做主,但心中还是颇觉凄凉,一个为后世敬仰的忠臣总不能因为他的一己之私而陨落了吧,可如何保全其,赵昺暂时真的没有能力做到。 “嗯。”应节严点点头,他很快明白了陛下的苦衷和顾忌,但心中仍不免黯然。 “先生,可以暗中遣人以朕的名义试着与其联络,告诉他如事不可为可退往琼州以保存实力,以待东山再起。”赵昺十分能理解一个‘弃子’的苦闷和痛苦,看着同样心情沉重的应节严说道。 “也好。臣会把陛下的难处如实相告,希望其能体会到陛下的苦衷。”应节严想想也别无它法,琼州也面临着大战,根本派不出人去增援,只能给其点安慰和希望吧! “好,你转告他一定要保住有用之身,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赵昺又叮嘱了句道。 “唉,只是现在苦了陛下,想着如何对敌,还要时时防着自己人明枪暗箭,可臣却无能为力,只能坐视陛下受苦。”应节严听了颇为感概地说道。 “先生差矣,满朝上下都知我的身后有府军撑腰,因而才不敢放肆而为。对阿里海牙一战你们打得越好,战果越大,我的日子就越好过,谁也怕你们前来清君侧的。”赵昺笑笑道。 “陛下放心,臣即便万死也要守住琼州,保住陛下的基业。”应节严肃然说道。 “有先生在,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们没事儿少入朝,来一次起码就得送几千石粮食,咱们也不富裕啊!”赵昺咂咂牙花子,摆出一副十分心痛的样子说道。 “呵呵,大家果然没有猜错,说陛下一定会心痛的。”应节严抚须笑道,“不过陛下放心,今年还算风调雨顺,再有一个多月秋粮就要收获了,起码可保半年军粮无忧。而陛下制定的以粮食、铜铁冲抵抽解之策,也初建成果,可保明年夏收之时全岛食粮之用。” “好,大战在即,让都作院全力生产军械以保证供给,这份钱是不能省的,若是不够可知会总计局从内府账上支取。”赵昺高兴地道。 “陛下看来还有不少私房钱,可否给臣透个底儿?”应节严往前凑凑身子道。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若是琼州不保,不管逃到哪里反正够咱们师徒当个富家翁了。”赵昺在应节严耳边轻声道。 “既然如此,臣可就不客气了,只是陛下到时不要心疼,事后向臣讨要!”应节严拱拱手算是谢过了。 “那可没有准儿,先生不还,我便天天带人到先生家吃饭,那家伙可是一个顶三个的!”赵昺指指倪亮说道。 “咦,他怎么看起书来了,真是少见啊!”应节严顺着陛下的手指看去,只见守在舱门处的倪亮捧着本书看的十分专注,惊异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7章 大家 倪亮在赵昺的撮合之下同拜在应节严门下,与他成了师兄弟。但是应节严很忙,讲的内容也只要是适合自己的治国之道,且他们两人的理解能力并不在一条线上,在赵昺看来大致相当于杨康和郭靖,因而他所学并不适于其学习,因而多数的时候都是应节严开出书单让倪亮‘自学’。但应该说应节严这个师傅还是称职的,有时间就会辅导其,可倪亮动手还行,动脑子就皱眉头,看书基本等同催眠药。平日只能改由‘大师兄’督促,可效果依然不佳,以致赵昺和应节严都怀疑其过去所学都是在倪状元的棍棒下完成。 平时倪亮对避之不及,今天应节严发现其居然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沉浸其中,自己和陛下谈话都没有能影响到。因而让他惊诧不已,忍不住叫其过来询问,想看看倪亮到底读的什么书,能让其看的入迷,自己以后也好因材施教。 “倪亮此书你从何处得来的,我怎么没有见过?”应节严拿过书看了看,却发现是个手抄本,只在封皮上写着一句话——胜在三十六计,赢在《孙子兵法》,既无出处,也无作者,他皱皱眉头道。学生放着好好的典籍不看,却对这些野狐禅感兴趣,应节严的话语中不禁带着丝怒气。 “这……这是!”倪亮也能听出好赖话,见师傅言语不善,瞥了眼陛下,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咦……”应节严看倪亮低头不说话了,也知其什么性子,便不再追问。他略微翻了翻,发现书虽然是三无产品,却有些意思。 此书分为总论和详解两部分。总论又分六章,按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前三章是处于优势所用之计,后三章所载是处于劣势所用之计。每章各包含六计,总共三十六计。其中每计名称后的解说,均系依据《易经》中的阴阳变化之理及古代兵家刚柔、奇正、攻防、彼己、虚实、主客等对立关系相互转化的思想推演而成,含有朴素的军事辩证法的因素。解说后的按语,多引证宋代以前的战例和孙武、吴起、尉缭子等兵家的精辟语 详解部分却以平直易懂的白话讲述了孙膑与庞涓的故事,以两人同窗学习孙膑因受庞涓迫害遭受膑刑,身体残疾,后在齐国使者的帮助下投奔齐国为引。在以两人各主一国之兵马斗智斗勇展开展开整个故事,其中穿插了对三十六计的运用。故事写的十分精彩,人物、对白都能让人沉浸其中,可谓集历代兵家韬略、计谋之大成。最重要的是这种形式能让人有看下去的欲望,且不像其它兵法典籍那样艰涩难懂,即便初识文字的人阅读都不会有障碍。 “倪亮,你这本书到底是哪里来的?”应节严粗略看罢肃然问道。 “师傅,这是林之武、蔡乔和蔡若水他们几个书办编的,我看着十分有意思,便也抄了一本,是不是有何不妥啊!”倪亮抬头看老头儿板着脸,吓得又赶紧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 “说实话,他们几个哪里有这本事,即便是兵法大家编撰也要费些精神的!”应节严冷哼一声道。 “……” “说,到底哪里来的?”应节严见倪亮扎着脑袋不吭声,又厉声问道。 “为师问你,只是想见见此人,并无恶意。再有此人能写出此书必是兵法大家,若是将其埋没了岂不可惜!”应节严以为自己的态度吓住了倪亮,连忙换了张脸,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 “你真急死我了,快说!”可其飞快的抬头瞥了陛下一眼又低下了头,还是不肯说,气得应节严又变了脸。 “官家,我说了不算不忠吧?”倪亮说到底还是个老实孩子,觉得欺瞒师傅实在是罪过,可说了又好像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左右为难之下抬头问陛下道。 “不算,事师如父的道理不用我教吧!”赵昺看其纠结的样子憋着笑道。 “这就好!”倪亮长舒了口气说道,“师傅,这些都是官家讲的,然后小蔡和小林子他们将官家所言整理成文,我从他们那里抄来的。” “我讲的?!”这回轮到赵昺惊奇了,他一把从应节严手里将书夺过来翻看了几页,蔫了。书里所载的内容确实是他这些日子讲的,前段时间他讲《三国》,其中涉及谋略计策的部分他发现多数人无法理解其意。于是就又把三十六计的内容阐述了一遍,为了吸引众人的兴趣便又当了‘抄书公’。 在赵昺生活的年代《孙子兵法》的应用其实已不限于军事,什么商场三十六计、职场三十六计、人生三十六计,甚至还有恋爱三十六计。当时的好像到处都说,君子被小人所困扰并不罕见,即使你是一个老实人,也无法保证别人对你不用计,如果你知道对方在用计,你就能有所防范,好像人都生活在阴谋之中一样。 赵昺觉的这说法也不能说错,其实计谋是一种计,人生设计也是一种计,有时候也是可以用在个人发展上的。再说自己整天在网络上与人论战,若不能跩几句《孙子兵法》会被人极为看不起的。而文言文对于他来说就像天书一般,因而白话本、通俗本、连环画本就成了他最好的教材,当然文言本的也要能在关键时刻甩几句出去,因为他相信那头的人也不一定精通文言体,那是装逼用的。 经过多轮不懈的学习和网上不断的‘实战’,对其中涵义能理解多少赵昺自己也不清楚,但是‘三十六计’中的典故和经典语录那是信手拈来,因而讲故事完全没有问题,你让他写个文言体的还不如杀了他。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些有心的书吏却将自己的话都给录了下来,还编辑成册暗中流传。 “唉,陛下乃是兵法大家,臣等却还厚颜施教,真是羞煞人也!”应节严哪知其中隐情,叹口气黯然说道。 “先生,万不要妄自菲薄,这……”老头儿不管自己还了得,可情急之下又不知如何解释……(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8章 生死天命 赵昺费了半天劲儿才算把事情讲清楚,其实严格的说是糊弄过去。他无奈之下只好又将老祖宗赵匡胤抬了出来,说在琼州病重期间,又梦到了太祖梦中来访,提醒自己注意张弘范,临走时还甩给了自己两本书让他精读。他想着上次已经错过了请教的机会,这次便将那两本书背的滚瓜烂熟才敢醒来。自己为了提高亲卫营官兵的军事素养和扩展知识面才讲给他们听的。 陛下的话完美的解释了此前有关张弘范的事情,又说清了此书的来龙去脉,再加上其又有梦中下棋和学艺的前科,应节严不得不相信。当然他潜意识也希望这件事是真的,这说明大宋还有上天眷顾,太祖的庇佑,复国尚有希望,如此一来也让老头儿重拾信心,从沮丧中解脱出来。不过他还是‘没收’了倪亮的书,说自己要回去精研,并再三叮嘱倪亮今日陛下所言之事绝不可再向任何人提起。在其发誓赌咒之后,这事儿才算作罢。 “陛下,既然太祖都有警示,那张弘范定是劲敌。陛下如今又无法调动各部兵马,他们也听不进陛下的意见,若是有失岂不坏了大事,还是尽早回琼州的好!”应节严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忧心重重地旧事重提道。 “如此不妥,我若是离开朝廷定会引起纷乱,那时再重拾残局会更加困难。而我此时离开朝廷,又以陈宜中、曾渊子等人所为何异?”赵昺再次拒绝了。 “那是什么……” “流星,好大的流星!” “那边也有,好多啊!” “怎么回事,为何喧哗?”说话间,突然船上传来一阵喧闹声,赵昺急问道。 “陛下,你快看!”王德推开舷窗指着西方的天空道。 “流星雨!”赵昺向外望去,不觉间天已经黑了,只见空中一颗大星拖着尾焰急速从空中坠落,而其后无数流星紧随其后从空中划过,正是罕见的流星雨天象。 ‘轰!’前边的大星在眼前划过坠入天际之下的海面,传来一声沉闷的轰响,就如同晴空霹雳一般,而后小星星也一颗接着一颗,如同殉葬一般紧随大星纷纷坠落。 “唉,此相不吉,却不知应在何处!”应节严看着纷落的流星面色凝重地说道。 “咦,陛下你在作甚?”不见陛下答话,应节严低头一看只见小皇帝眼望空中坠落的流星,双手合十嘴里还在不住的叨咕着什么,却一字都听不清。 “别说话,人说对着流星许愿便可事成,赶上这么多的流星一起来真是机会难得,朕要多许几个愿,希望事事皆能达成!”赵昺面色郑重地说道。 “哦,还有此说?”应节严惊异地问道,可却发现陛下根本没工夫搭理他,正望着星空忙着许愿呢! “&……%¥#@” “@#¥¥¥¥x”……应节严再看,只见船上的众人都学着陛下的样子,双手合十默念祷告都跟着许愿。他想想也双手合十跟着许下了心愿。 “哈哈,今天真是赚大发了,让朕足足许下了上百个愿望,看来朕要时来运转万事如意了。”流星雨足足持续了有一刻钟,出现了上千颗的流星,直到极目之处最后一颗流星闪过,赵昺才兴奋地大叫道。 “臣等恭贺陛下心愿达成,事事如意!”见陛下如此高兴,众人也齐齐施礼恭祝道。 “好了,好了,记住许下的心愿不得说出来,否则就不灵了!”赵昺抬手让大家免礼,又认真的叮嘱了一句。大家见他说得跟真的似的,自然也随之点头,把话又憋回肚子里,有的暗自后悔没有向皇帝一样多许下几个愿望。 而其实起初他的心情却也极为沉重,据史载崖山决战之前正是有大星坠海,数千小星追随入海,事后便发生了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殉国,十万大宋军民浮尸伶仃洋的惨事。但他听到应节严说这是凶相之时,马上意识到古人一向以看到流星为凶兆,而此刻朝廷正处于四面楚歌之境,如若任由这种悲观的情绪蔓延,则会形成群体性心理暗示,对接下来爆发的战事不利。因而他便转换思路,将现代版的流星愿传授给大家,希望将坏事变成好事,他也希望众人的虔诚能打动上天,放自己一马。 “陛下,臣仍觉心中不安,还请早回琼州。”刚刚被说服的应节严看到流星纷落之后,再次劝说道,显然对其什么许愿也是半信半疑。 “先生不必再说,朕不能在这时抛弃太后和这数十万军民逃生。再说入朝之前朕就以决心作烈士,生死任由之吧!”赵昺再次坚定的拒绝道。 “陛下……”陛下话语中充满了决绝之意,应节严满眼含泪不知如何再劝。 “先生不必担忧,若事不可为,朕定会另谋它法,绝不会坐以待毙的。”赵昺见老头儿神色哀伤,出言宽慰道。 “师傅放心,我即便拼的性命不要,也会护得官家周全。”倪亮拍着胸脯说道。 “倪亮,陛下乃是大宋复兴之希望,危机时刻定要带陛下离开,切记、切记!”应节严拉住倪亮的手叮嘱道,“陛下时间不早,臣不便暴露身份,咱们就此别过,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免得他们生疑。” “先生就在船上用些饭吧!他们不敢拿朕如何,最多也就是到太后耳根儿面前打个小报告。”赵昺吩咐起航回港,琼州来的船只一般都是专项补给入的是内库,正好在那里与琼州来船会合,他们师徒还能多说会儿话。 “也好!”应节严何尝不愿与陛下多待一会儿,想想便答应了。 龙船升起桅灯从礁屿后转出来驶入海道,几艘挂着郢州军军旗的战船立刻从两面跟上来,和他们保持百十步的距离伴随而行。赵昺笑笑让人打开舱门,走过去吵嚷着要再玩一会儿不肯回去,而众人早已习惯了陛下的表演,纷纷上前劝说将陛下哄回了舱内,免得今晚许多人睡不着觉……(未完待续。) 正文 第339章 不能言 当夜赵昺没有上岸,而是宿于巨舟之上,与应节严秉烛夜谈。谈的最多的仍然是朝廷的前途何在,应节严以为当下鞑子势头正盛,与敌拼力争夺并非上策。而忽必烈作为当世雄主意在统一六合,绝非像先前的契丹和女真人那样捞一把就走,却是要实施长期的统治。所以不应牺牲有限的资源去幻想能一朝恢复旧河山,而是应该毙敌锋芒,暗中积蓄力量。 另一方面,大宋自理宗朝后为了维持对蒙战争的巨额军费和养活众多的官吏,多年来收取重税,不断增加捐额,已经令百姓困苦不堪。而蒙古人也打着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的名义蛊惑人心,以致人心叛离。再加上那些叛臣和降将的推波助澜,诋毁本朝,现在难以再现登高一呼,万民聚于旗下的盛况。当下还是应立足现实,谋图再起。 应节严给赵昺从国际到国内形势分析了遍,总之意思就是皇帝你千万不可性急,妄图一战而定天下,要眼光放远些。而潜台词就是说皇帝如今危险,该跑还得跑,千万别当傻小子、充大个儿,把自己搭进去一切都没有了,而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一定要先设法保全自己。其实应节严说的这些道理赵昺都懂,也能理解,但心中更多是感动。 因为应节严的这些话其说出来那是要冒风险的,问题其还十分清楚自己并非寻常孩童,且一直是主战的,其也就是碰上了他这么‘英明大度’的皇帝,否则明目张胆的劝皇帝逃跑,还不立马将你拉出去祭旗,虽然他也很想跑。而那些爱国群众和百姓听说了,不把你当场乱刃分尸,也得用唾沫星子将你淹死。其不可能不知这些,但仍然以这些话来劝可以说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目的却只是希望自己能活下去。 感动之余,赵昺真想说咱爷俩儿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算是想到一块了,不行咱们便扬帆出海一道跑吧!可他知道感动可以,但绝不能说出来,否则后果自负。因为当下的社会民众并没有那么明确的国家概念,只知道君就是国,国就是君,而这也是蒙古人为何对自己这么个孩子如此敢兴趣,非得杀之而后快。别看自己这个君如今非人们想想的那么有威严,说话那么好使,若是说跑还是不行的,虽然大家一直在跑! 因为这些东西端到桌面上的话,都是大家反对的汉奸,都嘲笑的卖国行为。问题是现在蠢蠢欲动想当汉奸的人,实太多了,想卖国却找不到门路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当然了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肯定也会找到各种高大上的理由支持。总而言之,不就是黑本国政府、黑本国统治者吗?不就是吹嘘鞑子的皇帝多么英明,多么爱民吗?多简单的事啊!如果你承认鞑子厉害,要避敌锋,你不是汉奸是什么呢? 另外许多人总认为,蒙军一路南伐就是烧杀抢劫的过程。问题是整个过程并非如此,而是充满了各种政治攻势。这一套流程在蒙古人征服世界的过程中,早已玩的非常娴熟了。甚至解说词几乎都可以换汤不换药,拿到现在换几个词都使用。因为说来说去无非是大宋皇帝昏晕残暴,大宋官员贪污腐败,在他们的统治下,你们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现在我们是要帮你们建立大同社会的。 事实上在军队出发前,受汉臣影响颇深的忽必烈也会反复告诫各级将领:遇到敢于抵抗的自然一律格杀勿论,但是有人敢不服从征服天下的战略,为了自己私利就随便烧杀抢劫的,一律严惩不贷。套些大的话去说,我们这是要吊民伐罪,解放大宋人民于水火之中,所以走到哪里也得表现出王者之师的样子。得民心者得天下。虽然说这种东西比较抽象,但是谁敢为了一己私利,而无视蒙古人的根本利益,也会一律严惩不贷的! 在这种背景下,如果朝廷跑得不见了踪影,或是不敢露头,蒙古人自然是一路可以不断向前冲。并且在此过程中,还会培养出大量的亲善人士。事实上老百姓面对雪亮的弯刀,又能怎么样呢?如果给他们拿点粮食就可以避免其入城、或是进村烧杀抢劫,好像并非有什么不对的。这种理论听起来就似罪犯来了警察吓得全跑了,受害者不敢反抗只能想尽办法避免更大的侵害,总不成让受害者去勇敢反抗能把警察都吓跑的罪犯吧?如果受害者勇敢反抗大家非常敬佩,但是受害者为了避免更大的伤害表示屈服,似乎也没有值得非议之处啊! 这种听着似乎十分符合逻辑的行为,在当下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给予十分宽容的态度,谁也没有深究过。甚至被认为是朝中最为坚决的抗元英雄文天祥,对于自己弟弟开城降元都表示默许,认为其是为了保存家族血脉的无奈之举。而宋史中某知府、知县为免元军屠城开城请降,为保军中士兵性命某帅阵前投降的记载更是连篇累牍,仿佛当汉奸都当出理来了。 赵昺知道在这种视当汉奸有理的潜规则下,他要是当亲王时私下说说不战而走还情有可愿,可当了皇帝却不行。不说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自己跑了大宋就算彻底完了。另一方面他要是露出这种情绪,朝廷那班虎视眈眈的人就立马就得吵翻天,对自己展开大批判,即便将他废了都说不定。而当前他已然做好了做烈士的准备,就算为大宋殉葬也要留得清白。 因而应节严的好意赵昺只能心领了,却不能溢于言表,更重要的他清楚危机之中往往孕育着机会,大浪淘沙剩下的终是精华。现在他就是用自己的‘人品’和运气来赌大宋的国运,如果要跑了,不知何时才能再翻盘,而自己也将为历史唾弃……(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0章 不打不相识 应节严天一亮便走了,赵昺不免有些失落,毕竟在朝中能够陪自己说话的没有几个人。刘黻算一个,可来见自己一次也跟做贼似的,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便又得走,免得遭人起疑。江钲也勉强算一个,不过他现在正整顿殿前禁军,每日忙的团团装,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实在让他提不起与其长谈的兴趣。再能说说话的也就是随扈的那些胥吏,但他们水平太低,解解闷还行,探讨问题就完蛋了,又成上课啦! 郁闷不已的赵昺想找个茬口发泄一下,在船上转了半天却失望了。底舱各项物资分类明确,摆放整齐,没有虫蛀鼠咬的现象;炮舱中的弩炮保养到位,可以随时投入战斗。宿舍中干净整洁,没有异味,被褥叠放整齐;上了首层甲板都擦的干干净净能照出人影,在船上他们也没有放弃训练,上岸轮值的进行体能和队列训练,船上留守的就进行操炮和攻守演练。 不甘心的赵昺又转到食堂,看到几个衣衫干净的大厨就觉得没啥必要了,想想二层平日并没有人,三层是自己的独享空间自有小黄门们****打扫。爬到顶层看看帆缆手们也在操演训练,自己也就别添乱了。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出气筒,赵昺气闷之余又感到很欣慰,起码倪亮这货能把亲卫营这帮人摆弄明白了,做到服从命令听指挥了。要知道巨舟自入港后还没有动过,而他们仍能在寂寞中坚守,且做好那些枯燥的工作,这就很不简单了。 “陛下,今天还钓鱼去吗?”郑永这时上船来问道。 “去,还有好几处没有去过呢!”赵昺打了个哈欠说道。 “好,属下这就去备船。”郑永听了兴奋地道。 “诶,今天你陪我们去啊,倪亮呢?”平日都是倪亮陪自己出海,可赵昺左右看看不见其人影。 “陛下,倪都统昨夜一宿未眠,属下替他。”郑永回答道。 “也好,他这几天也辛苦了,你去准备吧,咱们今日也许要一整天。”赵昺也没多想便答应了。 一刻钟后,赵昺依然登上勇士号,可一出港却发现勇猛和勇敢两只船也跟了上来。前几次出海为了避免误会,他总是单船出海,今天却变成了三艘。正纳闷的时候猛然看到一脸奸笑的郑永便都明白了,这帮人整日待在港中也是闲的难受,定是借机也跟出来散心的,怪不得郑永今天这么积极。不过想想也没啥,反正自己也没想跑,他们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出港后赵昺令船转向北,然后折向南,逆时针绕岛一周,在记忆中这是张弘范的行军路线,他想实地看一看地形,并完成地图绘制。而他交待完事情便躲到顶舱自己的屋子去睡觉了,反正只要自己适时露下面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谁也不会去关心一个孩子是躲在舱里睡觉,还是真的钓鱼…… ‘咚、咚……’ “怎么回事,有敌袭吗?”战鼓声突然加密,睡的迷迷瞪瞪的赵昺猛然坐起问道。 “陛下,是郑统制和跟踪咱们的战船斗气呢!小的这就让他们停了。”见陛下被吵醒了,王德赶紧跑过来说道。 “等等,为什么啊?”赵昺有些好奇地问道。 “陛下,今天太气人了。跟踪咱们的船只居然几次逼近船队,还在各船中穿行,有个家伙还恶语相向,说咱们的水军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也就能陪陛下钓个鱼。郑统制气不过便跟他们较上劲了,想将他们赶走!”王德言道。 “是这么回事,该教训他们一下,像个苍蝇似的讨厌!”赵昺说罢又躺倒准备继续睡觉。 “陛下不管他们胡闹?”陛下过去一直叮嘱护军上下不要和其它各部发生冲突,能忍便忍了,可今天却一反常态,让王德心中反倒没底儿了。 “都是年轻人,又是当兵的,相互不服气没啥大不了的,由他们去吧!”赵昺往上拉拉被子蒙住脑袋,忽然又探出头来道,“告诉郑永别太过分,朕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输了朕回去打他军棍!” “是,小的这就转告诉他去!”王德笑着说道,陛下如此说就等于告诉他们只要不死人,随便折腾。 “转告什么?朕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去跟太后讲啊!”赵昺又探出头没好气地道,他憋了半天的气还没撒完呢,要不是回去后怕太后又唠叨,他早就亲自‘上阵’拿那几个不长眼的出气了。 “哦,小的真是糊涂,陛下太累了,又梦呓呢!”王德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给他掖好被子大声道…… 搞清了状况,战鼓声就变成了催眠曲,赵昺熬了一宿也实在困倦了,很快又沉沉睡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而船也已下锚。他伸个懒腰爬起来扒着舷窗向外看看,却发现过去一直远远跟踪他们的几艘船这会儿居然也在他们旁边下了锚,相距不过两丈许,郑永那货正蹲在舷帮上和对方聊天呢。看他们说说笑笑一点不像发生冲突的样子,倒像是打架打出感情来了。 “参见陛下!” “免礼,这些日子你们护卫朕辛苦了!”赵昺下到头层,对面船上的军将见了赶紧施礼参拜,他虚扶一下笑道。 “陛下说笑了,这……这是末将的本分!”只要不傻谁都能听得出陛下讥讽之意,为首的军将满脸通红讪讪地道。 “你这家伙不老实,海里的鱼都知你们是监视朕的,这也称得上本分?”赵昺小胖手一指对面的军将说道。 “末将冒犯陛下,罪该万死!”皇帝小也是皇帝,对方军将被叫破,再次跪地道,但只是面带惭愧却无惧意。 “起来吧,过不在你!”赵昺抬抬手说道,“你说了半天,朕还不知你姓氏名谁,难道还怕朕找你算后账?” “谢陛下不罪之恩,末将吕师成,乃张枢密帐下统制。”那军将起身答道。 “那吕武忠与将军……” “乃是家父!”吕师成回答道。 “哦,这真有些意思!”赵昺听了摸摸下巴轻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1章 俩受气包 吕文德南宋晚期名将,出身平民,以抗击蒙古侵略起家。他转战江淮、湖北、四川各地抗蒙前线达三十多年,多次击退蒙军,取得骄人战绩。南宋朝廷对吕文德极为倚重,封他为崇国公、卫国公,病死后赐谥号武忠。而这个人功劳大,毛病同样不少,贪财腐化自不必说,更为人诟病的还有阿重用私人和攀附贾似道,尤其是他大量起用自己的族人和同乡,形成庞大的军事集团,甚至将家族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还爱排挤他人,刘整就是遭吕文德阴谋排挤而降蒙的,给南宋造成了重大损失乃至威胁。 吕文德其弟吕文焕乃是襄樊守将,与蒙古人相持达六年之久,可谓功绩显赫。后襄阳兵尽粮绝投降元朝,并立刻为元军策划攻打鄂州,自请为先锋。在其投降以后,吕文德培植家族军事集团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倒向元朝一方,随后攻破及招降沿江诸州,并为伯颜向导,引元军东下,又蜕变成有名的叛将。 吕文信是吕文德另一个弟弟,积功官仕至武功大夫一职。襄阳血战,文信帅水军为守军之侧,与元军血战数十场,胜败各半,文焕降敌后,文信不愿从其兄为国家之叛逆,帅所部水师后撤,在白鹿矶与元军突然相遇,陷入重围,时其兄文焕于元军之中数劝文信降元,文信不肯,执枪数突元军军阵,为其部下打开血路突围,而己身亡于阵中。行朝闻之特赠其宁远军承宣使。子师宪,也同时亡于此役。 吕氏一门,有忠臣文德,有烈士文信,却也出汉奸文焕,一父所生,一家所养,却结局不同,实为一悲也。吕文德之子吕师孟也降元,但师孟之弟师成却仍然追随朝廷到了崖山,所以说吕家一门真是奇也怪也!因而赵昺才觉得这家子人十分有意思…… “陛下,末将叔父叛国降敌,实乃家门不幸,末将惭愧!”吕师成见陛下的笑令人玩味,再次施礼道,一张黑脸已然红的发紫。 “陛下,下官以为人各有志,不可因其家中出了叛臣便轻视于他!”这时站在吕师成身后的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施礼道。 “哦,你又是谁?”赵昺背着手上下打量那人一番,只见其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四方脸,穿着像个文士,身上却透着股英气,他仰着脸问道。 “末将乃是张枢密帐下计议官杜浒!”那汉子施礼道。 “陛下,就是此人寻衅!”王德矮下身子附耳言道。 “哦,朕记的你好像是文少保的手下吧?”赵昺沉吟片刻说道。 “禀陛下,下官是曾在文少保麾下任职。”杜浒禀告道。 “呵呵,你也有些意思!”赵昺又笑了。据他所知这杜浒出身也不错,其叔父是理宗朝宰相杜范,是一个很有背景的人物,不过他的为人却十分另类,没有选择读书做官的传统路线,而是游侠于天下,似乎无意于功名,直到文天祥入京勤王时,杜浒才组织了四千民兵过来响应,此后就成了文天祥最得力的助手。 文天祥被封为右丞相后,谢太后命他代表南宋赴蒙古军营谈判,当时杜浒就曾激烈反对,认为蒙古人既然打到家门口,朝廷就已失去了和谈的可能,现在去蒙古军营,无异于羊入虎口,不如赶紧逃出临安,到别处起兵抗敌。可文天祥毕竟有公职在身,凡事都要讲组织原则,当时国难临头,他如果像陈宜中那样,不顾三宫安危独自逃跑,那还有什么纪律性可言?因此没有采纳,而文天祥的其他门客,又大多赞同他去蒙营谈判,反而合伙把杜浒赶了出去,可当文天祥被蒙军扣留之后,其他门客纷纷离去时,杜浒又毅然回到了文天祥的身边。 此前,因为手下的军队屡遭失败,文天祥军已经无力再战,为尽可能保存恢复的中坚力量,文天祥将自己最贴心的追随者杜浒,派往张世杰的军中,与张世杰沟通回朝之事,同时命他不必返回,就留在张世杰军中,协助其打理军务。可是文天祥本是一心向明月,结果月光照沟渠,并没能达成目的。当然赵昺了解的这些都是来自于事务局,前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等‘小人物’的位置。 “陛下是何意?”自己也被小皇帝调笑,杜浒有些着恼,面色不善地拱手问道。 “没什么意思,朕的侍卫们还行吧,陪你们玩儿的还好?”赵昺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陛下的侍卫都是好汉,末将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吕师成没想到皇帝居然如此客气,弄得他有些手足无措,愣了下恭敬地回答道。 “哼,不过是仗着船好,若是真上了阵不知会如何呢?”杜浒却不服气地嘟囔道。 “呵呵,听到没有说你们呢!别以为仗着船好撞翻了刘深几十条船,砍了其帅旗就洋洋自得,做事还要谦虚些,还不谢过那……那杜大人。”赵昺转身指着船上的水手、侍卫们教训道。 “谢过杜大人的教诲!”船上的水手和侍卫们听了立刻向杜浒施礼齐声喊道。 “杜某有眼不识英雄,真是羞煞人也!”七洲洋海战帅府军尽歼刘深水军,并将其击成重伤落荒而逃的事情早已传遍各军,杜浒没想到皇帝的座船居然也曾上阵并取得如此战绩。想他们督府军转战两年有余,却是越打越抽抽儿,眼看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不得不低三下四的上表想回朝。两厢比较真是天上地下,而自己却还大言不惭逞英雄,那一声谢过更是若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脸上,让他羞愧的无地自容,一揖到底说道。 “呵呵,他们算什么英雄,想你两个在那张世杰面前吃瘪受气,居然想到拿朕来撒气,才真是英雄啊!”赵昺依然笑容满面的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依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2章 吃肉就来 一听俩人报号,赵昺不用猜就清楚他们的处境了。他们出身都不赖,也曾少年得志,没想到一个家中连遭变故,凤凰转眼变草鸡,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另一个本想做番大事,却赶上个倒霉的主子,哪哪儿都不得烟抽,偏偏又把他送到了对头的手底下帮闲。想那张世杰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主,肯定将他们视为安排在自己什么的内奸,根本就不会予以信任。 于是这俩人每天享受着主帅的白眼儿,受着同僚们的闲言碎语,长长的冷板凳坐着,那酸爽想想赵昺都觉得美极了。而监视自己这活儿看似清闲,实际却是费力不讨好,干好了没人表扬,办砸了脑袋都没了,于是俩倒霉蛋便又被张世杰指派干这差事,以他想张世杰以为吕家出了那么多的叛徒,文天祥又是出了名的不和谐,皇帝肯定不待见他们的人,想投靠自己都不会理他们。 赵昺估计是这几天自己天天往外跑,把这哥儿俩给弄的不耐烦了,想故意找点儿事把自己给吓回去,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子,便宜没占到还弄了一鼻子灰,想硬气都硬不起来,怎么着都改变不了受气包的命运。他看着真是可怜又可恨,忍不住连挖苦带讥讽的将他们损了一顿…… “陛下……末将(下官)愿受责罚!”吕师成和杜浒两人没想到小皇帝言辞如此犀利,一句责备的话没有,全是称赞,却让他们是如坐针毡辩无可辩,齐齐施礼请罪道。 “两位言重了,你们都是张太傅的爱将,朕怎么敢责罚啊!”赵昺连连摆手道。 “陛下,那末将只有一死方能赎罪了!”吕师成听了一咬牙将刀撤出来搁在项下要自刎谢罪。 “千万别死,你死在朕跟前,张太傅必当是朕杀的你,定会前来兴师问罪的,朕如何解说的清啊!”如此一来更是把赵昺‘吓坏’了,指着其大声喝道。 “那末将自断一臂,以赎罪过!”吕师成将左臂放到船舷上,挥刀又要剁手。 “慢……慢,你砍只手给朕有何用,总不能当摆设吧!”赵昺连声喊道。 “如何才好,还请陛下示下!”这也不行,哪也不可,杜浒还是聪明,施礼道。 “罢了,你们都是张太傅的人,朕也不想如何,只要像从前那样就好,大家相安无事。”赵昺似是十分无奈地挥挥手说道。 “多谢陛下不罪之恩!”两人都暗松口气施礼道。 “开饭,开饭,你们不饿吗?”赵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对他们说道。 “这……陛下自便,末将等不饿!”眼看着对面舱中已然摆满了成筐的肉干和炊饼,杜浒两人不禁咽了口唾沫道。 “陛下,如今朝中缺粮,除咱们行营御前护军外,其他各军只用两餐。”郑永小声对陛下说道。 “咦,这便怪了,上次朝会上还说各处所献粮草可用半年,怎么会缺粮,你们一向如此吗?”赵昺咽下嘴里的饭惊异的看向二人问道。 “禀陛下,军中只开两餐确实有段时间了!”吕师成答道。 “哦,那你们船上也没备有干粮?”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是,陛下。船不出远海是不备干粮的,此乃军中惯例。”吕师成回答道。 “呵呵,原来如此!”赵昺笑了,也难怪他们生气,自己每天早出晚归,他们随时得跟着。而若是开两餐上午则是巳时左右,下午是申时末了,如此一来他们哪顿饭都赶不上。可为了防止士兵趁出海之机开溜,船上又不备干粮,他们只能跟着饿一天了。 “郑永、王德将各船上的备用食品分给他们一些,整日给咱们护驾也不容易。”赵昺扭脸吩咐道。 “是了,陛下,小的这就去办!”王德瞟了有些发懵的吕师成和杜浒说道,又暗自琢磨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呢,刚才两边还跟乌眼鸡似的,现在却主动要送给他们吃的。 龙船上一般都以储存五日的食品为底限,随用随补,因此凑出些干粮并不困难。少顷十几筐的吃食便递到了对方的两艘船上。海上潮湿实物容易发霉,这个时代又没有冰箱,储藏的自然也就是干饼、肉干一类的耐放的食品,当然也就谈不上好吃了,不过用来充饥倒也足够了。 “快,给我一块肉干,我已经很长时间未闻过肉味了。” “嗯,还是肉香!” “终于又吃到肉了!”…… 赵昺看着对面船上的军士不等物资落地便蜂拥而上,将东西抢了个一干二净哪里有士兵的样子,简直就是群难民,更不要奢求声谢了。 “陛下,末将御下无妨,真是惭愧!”吕师成见陛下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像是被军士们的行为吓住了,面带尴尬施礼道。 “你们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赵昺站起身问道。 “禀陛下,是的。别说军士,就是末将也有数月未闻肉味了。”梁师成恭谨地答道。 “朕在朝会上怎么听他们说每月筹集牛羊鸡豕上万只,即便不会顿顿有肉食,也不至于数月吃不到啊?”赵昺有些惊异地说道,仅他所知各处州县送到的粮食和副食已然够行朝食用半年之久,而仍有物资源源不断送到,听他们的意思即便年节都难得食肉一餐。 “上官有令,称大行皇帝孝期不得屠宰牲畜,全军禁食酒肉。”吕师成回答道。 “哼,那些当官唬人的话也听的,他们哪日少了酒肉,仅张枢密府中每日便有羊肉五百斤,活鸡百只,哪日会少了酒肉。他们可曾知道少保每日领军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更不会管咱们这些人的死活的。”杜浒撕下一片肉干大嚼着愤愤地说道。 “这就更奇了,太后早已言明如今国事危机,一切从简,大行皇帝的孝期军民只需服丧一月,早已过去了。”赵昺心中着恼,他娘的这些人做了坏事,黑锅都由自己来背,底下的军民哪里知道朝中的事情,都以为还是皇帝说了算,而杜浒虽没有明说,但把矛头也暗指向自己了。 “这些末将便不知了,今日惊了圣驾,末将有罪!”吕师成轻叹口气言道。 “吕统制何必为他们遮遮掩掩,他们每日喝酒吃肉何曾惭愧过……”杜浒举着手中的肉干说道。 “杜计议还请慎言!”吕师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知道官场险恶,那杜浒现在的言行简直就是指着肉干骂皇帝,若是有心人听了岂不会制他个大不敬之罪,他赶紧拉拉其衣襟低声道。 “军将们每日舍命卫国,却连口肉都吃不上,是朕应该感到惭愧!”赵昺神色黯然地说道。 “陛下,物资分配,朝中都有定制,怨不得陛下啊!”王德见陛下脸色阴沉,知道他不高兴赶紧权威道。 “那也是朕无能之故!”赵昺摆摆手苦笑道。 “陛下……”杜浒听了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小皇帝却会主动承担责任,并为此苦恼不已。 ‘噗……’ ‘噗……’ “何处发出的声响?”赵昺忽然听到一阵蒸汽机排气的声音,他侧耳倾听片刻惊疑地问道。 “陛下,是大鳅!”瞭望塔上的士兵高声回答道。 “大鳅?!”赵昺有些发懵,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陛下,在那边!”郑永看出陛下不知道大鳅是何物,指给他看。 “这不就是鲸吗!”赵昺手搭凉棚顺着其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东边的海面上十几只鲸在海面上沉浮,他听到的声音正是鲸呼吸发出的声响。 “陛下正是,可咱们切不可靠近,他们一跃便可将巨舟掀翻,甚至能将小舟吞入腹中。”郑永看陛下似乎来了兴趣,急忙‘吓唬’他道。 “郑永,你可曾捕过鲸?”赵昺岂是能被他唬住的,可知道其都是好意,也不说破转而问道。 “陛下,属下曾与族人围捕过,但是也极为凶险。”郑永说道,“发现大鳅后,要调集几十艘船只,少了却不行。先以长绳系住铁枪靠近后投掷戳击其体,如此三次。其中次标最险,因为鱼中首标尚不知痛,再刺便知疼痛,会冲撞靠近的船只。所以要选即精于水性操舟的好手为之,但也常常会舟毁人亡,不过成功后得到的报酬也最丰厚。” “一般三标之后,鱼仍能负痛在海上行数日,群船尾随等到其困毙后,以绳索系住拖曳到水浅之处再行屠解。这其中若遇风暴,或是大鳅潜水逃遁都会一无所获,捕之甚难。但得手后收获也丰,一鱼之肉可载数十船,脑髓及眼睛为油,多者至三百余土登,和灰修舶船或用点灯。取其肋骨还可作屋桁,脊骨作门扇,截其骨节为臼,售之可货钱百万。只是捕之太过不易,数年难得一只!” “走,开船!”赵昺听罢言道。 “陛下要做什么?”郑永心道坏菜了,陛下动心了,可他还是希望陛下是要去捕鲸。 “咱们出来就是抓鱼的,逮住一只全军明日都有汤喝,抓住两只便都有肉吃了!”赵昺兴奋地说道,他已经看清附近海面上的正是座头鲸,这种鲸性情比较温顺,体重却能达到三十多吨,即便只有一半的肉也有万斤肉可以吃。 “陛下,切勿行险!”郑永听了大惊,单膝跪下求放过。心中更是懊悔,好好的非听‘杜猛’他们挑唆要出营散散心,可这哪里是散心,分明是要命啊! “啰嗦什么,再不听令,明日把你下锅煮了熬汤喝!”赵昺威胁道。 “陛下……”郑永是铁了心阻止,把自己熬汤也不能去啊! “升战斗旗,敲警钟备战!”赵昺不再搭理郑永,冲勇士号船长张浩喊道。 “尊令!”张浩答应一声,马上敲响了警钟,只见船上正吃饭的无论是水手,还是战兵,立刻扔下饭碗,迅速进入战位。勇猛和勇敢两船也是如此,不过片刻功夫三艘船已经完成拔锚待命,全部进入战位。 “各船听朕号令,围捕大鳅!”赵昺爬上勇士号的瞭望塔,挥舞令旗下令道,这里视线好,又不担心鲸鱼会放箭,发炮,他便将这里当做了指挥台。命令迅速被传到到各船,他们升起号旗以示遵令,做好了战斗准备。接着他连连发令,龙船放倒桅杆,炮门、箭窗全部打开,弩炮推入炮位,然后战船齐动驶入海道后转向东南……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刚刚还好好的,突然间被监视的三艘龙船发出警报进入战斗状态。看着炮门纷纷打开,推出一架架‘床弩’,可把吕师成吓一跳,以为小皇帝给他们吃了断头饭后准备送他们归西。但好在他们很快驶离锚地,才知并非针对自己,他这才擦了把冷汗问身边的杜浒。 “看样子,陛下是想去捕捉大鳅!”杜浒根据船行的方向判断道。不过他也被吓得不轻,以为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呢!可他更好奇居然是陛下亲自在指挥三艘战船,看着其有模有样的挥舞令旗指挥船只变换队形,根本不像是在任性胡闹,反倒是熟手的样子。 “啊?!陛下胆子也太大了,这大鳅避恐不及,其还要去招惹它们!”吕师成替陛下捏了把冷汗道。 “将军,你熟悉水军,看陛下指挥调度如何?”杜浒没接茬,换了话题问道。 “护军水军的素质咱们依然见识过了,你看陛下亲自瞭望调度各船,其起码对旗语精通,熟悉船只性能,懂得阵势变化,今日一见某家以为那些传言可能是真!” “哦,就是陛下亲领一军击败刘深,杀死其前锋大将哈喇歹之役?”杜浒皱皱眉头道。 “嗯,刚才你也见了,其水军统制想阻拦陛下,可他却直接将其踢开亲自下令,而各船皆依令行事,丝毫没有迟疑,显然陛下曾经指挥他们作战,才会有如此效果。”吕师成若有所思地言道。 “是吗?”杜浒还是有些怀疑,突然又说道“陛下好像在向咱们挥旗,他在说些什么?” “要吃肉,跟我来!”吕师成看罢有些好笑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3章 捕鲸 赵昺前世除了在水族馆还没见过活着的鲸,而水族馆里的鲸还能叫鲸吗?窝曲在个比身体大不了多少的玻璃柜子中转身都困难,除了有口气跟死了差不多少。而眼前的这群巨鲸在海中翻腾跳跃,十几米长的巨大的身体居然能窜出水面老高,落在海面上能激起数丈高的水花,这气势还真让人有些发慌。 “陛下,咱们回去吧,太危险了!”郑永也爬进瞭望塔,瞅着十几条大鳅在海面上喷云吐雾,他也有些胆怯。 “回去?让那两家伙笑话咱们护军!”赵昺指指跟上来的两艘船说道。 “陛下,这若是命都没了,还怕他们笑话,有本事他们上啊!”郑永看看两艘船远远的吊在后边不服气的说道。 “你吃过鲸肉吗?”赵昺见这招不好使,转换角度问道。 “属下吃过。”郑永老实地答道。 “什么滋味?” “煮熟了有些牛肉的滋味!”郑永答道。 “妈的,竟敢骗我!”赵昺听了恶狠狠地说道。 “陛下,真是牛肉的味道,属下不敢胡说。”陛下好长时间没爆脏口了,郑永被吓一跳,赶紧解释道。 “没说你,命令各船艏炮填装枪箭,舷炮填装长箭。”赵昺瞥了眼郑永没好气地道。不过他刚才骂的还真不是郑永,而是前世的黑心老板。其曾经弄回来块肉,说是鲸肉,专门请他们几个高管一同品尝,就觉的那肉虽加入各种调料,但仍有遮掩不掉的腥臊味儿。 那个时代鲸鱼都成了保护动物,谁也没吃过更不知什么滋味,也只能当鲸鱼肉吃了。而这个时代,鲸鱼就像现代养猪场的猪一样多,虽然同样难得,但不至于造假,郑永更不会骗自己。因而赵昺断定自己吃的不定是什么玩意儿,没准就是比自己年龄都长的僵尸肉,怪不得那小子一个劲儿的让他们吃,自己却不肯动筷子。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当时却还把其当成了好人。 “陛下……” “你若害怕,尽管躲在舱里,鲸鱼虽大却也撞不坏咱们的龙舟!”赵昺见郑永又张嘴想劝,干脆先把他给堵回去了,自己今天一定常常这鲸肉到底是什么味儿的。 “陛下,属下还是在此相陪吧!”郑永也不想被陛下看扁了,只能留在上边保护陛下。 赵昺命令变换队形,以一路纵队插入鲸群中将它们驱散,他也担心这种聪明的动物受到攻击后对自己群而攻之,把自己当菜吃了。动物毕竟是动物,受到惊扰后立刻散开,有的潜入水中,有的远远避开,但也有傻得还以为有人要陪它耍呢,还在船队周围出没,并没有离开! “老子要吃肉,既然你不肯走,就别怪朕心狠了!”赵昺选定一只个大体胖的鲸鱼,挥舞令旗,令勇猛号向左,勇敢号向右,勇士号居中呈v型阵如同一张大网兜了上去。鲸鱼体型巨大,游动的速度却并不慢,三艘龙船全速追了上去。而鲸鱼还未醒过味儿来,仍然在恣意玩耍,时而潜入水中,时而又跃出水面,却不知危险已经逐步靠近。 “勇士号,艏炮发射!”勇猛号和勇敢号在全力加速下超过巨鲸,以他们两舷保持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而尾随的勇士号距其也只有不到七十步,在鲸鱼再次浮出水面后,赵昺下令瞄准发射。 枪箭长丈余,箭头是粗存许、长尺半的矛尖,箭杆是以硬木旋制,箭尾镶有铁制尾翼。以大型弩炮发射在七十步的距离上可以贯彻尺把厚的木板,一般用以破坏敌船的舷板,杀伤水手,如果恰好击中龙骨,那便可一箭定乾坤。赵昺如此选择考虑到鲸鱼皮糙肉厚,体型巨大,只有伤及其内腑或是动脉才能致命,一般的弩箭很难给其重创,也只有枪箭才可能做到。 ‘嗖、嗖……’两支枪箭呼啸而出,转瞬间便到,斜刺里插入巨鲸的脊部,直末箭尾。本玩儿的正爽的巨鲸突遭重击,吃痛之下猛地跳起又重重砸在海面上,加速向前游去。 “两船舷炮连射,勇士号艏炮加装枪箭!”眼见巨鲸还活蹦乱跳的丝毫没有垂死之相,赵昺再次下令发射。巨鲸受创快速前游却恰好进入两船的射程之中,当下两艘船的一侧舷炮全速发射,密如雨点般的弩箭不要钱的向巨鲸倾泻,如此大的目标想不射中都难。 “停止发射,注意观察!”一阵箭雨过后,巨鲸从水面上消失了,海面上出现一片鲜红。赵昺知道舷炮发射的弩箭很难对鲸鱼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却可以伤其表里,加快其失血的速度,那样流血都能将它流死。 “陛下,它潜到水底去了,不知要何时才能浮上来!”巨鲸潜入水中,可以潜行百里,再想发现它就难了,郑永提醒道。 “它受创几十处,跑不远的,注意观察不要待其突然浮起,撞翻了船!”赵昺考虑的角度却又不同,这片水域他们已经勘察过,最深的地方不过十余丈,浅的地方只有两丈。而这个年代还没有污染,正午阳光也正足,海水能见度可达六、七丈,受创的鲸鱼流血不止在水中留下一条粉红色的轨迹,只要盯死了就跑不了。他最为担心的是受伤的鲸鱼由于失血过多,会更为频繁的浮出水面换气,将自己的船撞翻。 赵昺想的清楚,让各船散开压着鲸鱼的航迹追踪,起初受惊的鲸鱼游的十分快,以致各船必须全速才能追得上,但其随着时间的推移,失血越来越多,体力也愈来愈差。两个多时辰龙舟只需中速行驶便能跟上它,赵昺这时有些着急了,天色渐黑,能见度会更差,他后悔没在鲸鱼身上留个浮标,那样便不怕会跟丢了。 “陛下,它又浮起来了!”前两次鲸鱼换气的时间很短,以致反应不及,郑永发现在他们左前方一团血沫突然喷涌而出,如同一股红色的喷泉冲天而起,他急忙大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4章 你没得吃 正如赵昺所料浮出水面的鲸鱼不再像此前吸气后立即潜入水中,而从背孔中喷出的水柱也越来越低,显然是体力已经大减。他指挥三艘龙船递次靠近准备再次实施攻击,以免夜长梦多。 “陛下,不要再射了,否则那鱼皮就废了!”瞅着陛下又要下令射击,郑永愁眉苦脸地制止道。 “咱们吃的是肉,那皮有何用?”赵昺转脸问道。 “陛下,那鱼皮也是好东西,硝制好可是制作水靠、刀鞘的上等材料,最不济卖掉也能换不少银子的。”郑永说道。 “哦,还有这用处!”赵昺知道水靠就是现代的潜水衣,不过古代没有橡胶只能以皮革制作,自己亲卫营中就有一支水鬼队,现在还光着身子呢。想到这里他改了主意,“令各船艏炮换装钩索,听令射击!” 这钩索就是一个带有多个倒钩的铁锚,后边带有长长的绳索,发射后铁爪钩住敌船舷,然后以绞盘收紧绳索就可以将敌船拖住,再实施跳帮作战,夺取敌船。而今赵昺要保住鱼皮不受损伤,又不能让鲸鱼再次逃走,他想用钩索抓住鲸鱼,继续消耗其体力,实施最后的击杀。 “勇士号发射!”进入最佳射距,赵昺令座船先行射击,以免互相干扰。随着赵昺一声令下,勇士号两架艏炮先后发射,一支铁锚拖住长长的绳索砸在鲸的脊背上,又弹开了,没有能挂住。 “诶,可惜!”郑永拍了下舱顶叫道。 “挂住了!”第二炮落到鲸的头部,不知挂住了哪,鲸鱼受惊往前一冲,倒钩便深深的刺入肉中,赵昺看的清楚兴奋地道。 “齐射!”拇指粗倒钩刺入肉中得有多疼,鲸鱼加速前游想摆脱掉铁锚,却将龙船拽的一震,赵昺晃了个趔趄,急忙命令其它两船赶紧开炮以缓解自己的压力。 ‘嗖、嗖……’看着勇士号被拖着在海面上飞驰,其它两船不敢怠慢,看到发射命令后赶紧发射。勇猛号一发命中,钩住了鲸鱼的尾鳍。勇敢号走了****运,两发两中。这下可好,变成了负痛的鲸鱼拖着三艘龙船疾驰,可赵昺一点没有感觉到驾驭这巨大海兽的快感,就觉得耳边的风嗖嗖的,若是再快点他们就像风筝一样飞起来了。 “勇猛号收绳!” “勇敢号放绳!” “张浩你******赶紧紧紧绳子!”……又惊又痛的鲸鱼在海中撒开欢儿的翻腾着,一会儿跃出水面,一会儿又潜入水中,一会儿还在水中翻几个滚儿,这可把赵昺吓坏了,弄不好就得让它把船给拽到水里去。可他也知道这是鲸鱼最后的挣扎,放过它又有些舍不得,他只能通过收放绳索,调整速度和方向控制船队,免得各船相互碰撞。 “他娘的,怎么还越折腾越精神了?各船填装枪箭,自由射击!”这为了张皮又在海上闹了多半个时辰,天马上就黑了,可这鲸鱼血流了这么半天,却还不死,赵昺有些急了道。 大家早就被这个大家伙折腾的心惊胆颤了,陛下命令一下立刻瞄准射击,而他们也不管是艏炮,还是舷炮,只要有机会便都往巨鲸上招呼。气得郑永大骂这帮‘败家子’一张好好的皮子变成了筛子,眼看就不能要了。但在一阵攒射下,巨鲸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浮在水面上不再动了,周围的海水被染成一片殷红。 “死了吧?”赵昺碰碰身边的郑永说道。 “陛下,它应该是死了。”郑永搔搔头皮不大确定地道。 “反正它也动不了啦,靠过去看看!”赵昺又看了片刻,瞅着鲸鱼的背孔不再冒气了,他摸摸下巴说道。 三艘船小心的靠上去,先拿弓箭射,又拿长枪捅,那鲸鱼都不再有反应,众人才确认它终于是死了,顿时上下一片欢腾,毕竟比之龙舟长短的大鱼被他们捕杀,怎么说也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而这会儿吕师成他们才敢靠近,看了也是啧啧称其,过去见了鲸鱼都是绕着走,唯恐惹怒了这海中的霸王丢了小命,今时却变成了他们的战利品,马上又会成为锅中的肉,腹中食。 “你们每种儿,不配吃肉!”赵昺冲吕师成和杜浒两个哈喇子长流的家伙恨恨地嚷了一句,然后丢下尴尬不已的两人,不再跟他们多说一句。吩咐用绳索将鲸鱼捆好,分别拴在三艘船尾上挂起风帆拖着战利品扬长而去,梁师成和杜浒两人大眼瞪了会儿小眼也只能灰溜溜地跟在后边回营了…… ………… 赵昺的船队回到港口立刻引起了轰动,人们纷纷前来围观这难得一见的海中巨兽。这也惊动了朝中的众臣,也组团前来参观,又是吟诗又是作赋好不热闹。但偏偏皇帝不解风情,他要的是肉,令人将鲸鱼拖到浅滩扒皮剔肉,拆骨刮油。时间不长,小山般的巨兽已经变成一堆碎肉、枯骨,这让一帮准备借此办个诗会以振军民士气的骚客们大为失望,可皇帝如此他们也知惹不起,只能败兴而归。 而赵昺也不需他们为自己歌功颂德,一只鲸宰杀完毕共得肉两万多斤,鱼油万斤。除了送于宫中一些请太后品尝外,全部赐予众军。负责此事的王德当然也知眉眼高低,护军自不必说,好肉都留给了自家人;次一等的分给了殿前禁军,数量也极为充足,剩下的才是郢州军的,而朝中众臣也只按人头一人一斤,连张世杰和陆秀夫也不例外。 军中已是多时未闻肉味,分到手后各军都是将肉连夜上锅烹煮,一时间满岛炊火熊熊,风中都飘着着肉香,无不感念陛下的好处。不过也有吃不上的,那就是吕师成部上下人等,他们只有闻味儿的份。而杜浒两人苦脸相对,听着帐外军士们低声抱怨和咒骂声,闻着肉香看着几上的两碗青菜实在是难以下咽,而心中更是充满苦涩,感觉错过了什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5章 琼州有变 大家发现自从陛下猎得鲸鱼后,对钓鱼再无兴趣,出海也更加频繁,出动的战船也越来越多。但除了太后曾将陛下教训一顿后,满朝上下对陛下出海却抱着极为宽容的态度,即便是死对头张世杰也不再那么敌视。毕竟皇帝出海三天两头的便会猎得一只鲸鱼,最多一次居然带回了三只,使得三军上下得以饱餐,而负责监视陛下行踪的吕师成部也终于吃上了肉。 当然赵昺猎鲸也绝非只是为了吃肉,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训练部队,以防止他们的战斗力减弱,毕竟整日待在港中清理卫生,跑位训练不如实战演练。而他发现捕鲸确实是项好运动,不仅可以让各部得到出海训练的机会,还熟悉阵型,锻炼士兵的胆量,培养各队间的胁从能力。另外还能收获全军上下的敬仰,毕竟除了行营护军外朝中没有哪支军队敢去挑衅海中的巨兽。 可就在赵昺玩儿的越来越高级,越来越嗨之际,琼州上空已是战云密布。进入九月后,阿里海牙遣曾任琼州知府的马成旺前往琼州招降,被应节严痛斥一顿后赶出了府城。而这小子却不甘心,转而联络曾经的旧部和俚人意图起事,夺占琼州。其重贿各硐首领,串通了大小十余硐举兵数千准备夜袭琼州城外的军器监抢夺武器,然后再攻击府城,策应蒙古人登陆。 马成旺想的很好,却忘记了此刻屯驻琼州的军队绝非彼时那些残兵败将,凭几千硐兵就能战胜的,而其阴谋早被事务局的探子侦知。应节严此刻表现出了铁血的一面,调集中军在城外设伏,又以赵孟锦领后军分散进山,布置好了一张大网。待他们前来时,伏兵尽起,万箭齐发,不等他们动作就死伤惨重,转眼便被打得溃不成军。进山的后军也趁各硐空虚之际,轻取各寨,将峒中人口尽数驱赶下山,焚毁其寨。 应节严下令将参与谋反的十几位大小硐主尽数斩首,土地收为官有,余众尽数发配到吉阳军屯田开矿。本来还有人担心俚人会借机再行起事,但他们发现那些俚人都被抚帅一系列的杀戮吓住了,竟主动将藏匿于自家马成旺绑送到抚司衙门。应节严虽恨马天成这个叛臣,却严格遵守两军交兵不斩来使的惯例,命人将其手脚全部打断让他回雷州告知阿里海牙,琼州就在这里,有本事自己来取,不必假惺惺的装仁义。 与此同时,应节严下令全军备战,海峡沿线瞭望哨日夜监视海面,各寨水军每隔两个时辰派出一队哨船巡视海峡,除白沙港外各商港全部封港,三艘以上的商船必须经过审验才允许靠港,人员不得擅自离开码头,交易全在岛上的榷场中完成。而琼州各司主官分赴各处镇守,高应松前往吉阳军、蔡完义到昌化军、陈则翁则前往万安军,遇事可就近调兵相机处置,不必请示。 另一方面,应节严自暗会陛下后向海峡北部沿海派出多路探子,监视沿岸各个港口,查找敌方水军驻地。但这一个多月以来只发现有零星战船出没,并没有发现大批战船集结的迹象。反而是事务局转来的情报显示。敌荆湖南北两路各寨水军沿容水和柳江分批南下,在郁林州集结。现在大小战船已达五百余艘,兵力不低于两万,他们判断敌是在为攻打琼州做准备…… 十月初七清晨,一夜风雨过后,海水变的有些浑浊,一支船队沿南山岛北缘驶过进入雷州湾,海面为之一阔,前方东山洲在望。船队在此有两路纵队转换阵型,变为方阵继续沿海岸线航行。 “都统太过小心了吧,雷、高、化诸州早已收复,屯有大军,南朝余孽岂敢寻衅!”一艘高大的楼船之上,两位元将并肩而立,审看着浩大的船队,可谓是樯桅林立,风帆蔽日,其中一人看着都统肃穆的表情笑道。 “阿里,且不轻敌。正是因为钦州水军轻敌才被人偷袭,两寨战船尽被焚毁,阿里海牙大将军不得已才调我们荆湖水师南下,以跨海平定琼州。”荆湖水军都统萨木丹言道。 “呵呵,这里距琼州尚有五百里之遥,他们即便获知我军前来,也早已晚了。”荆湖水军副都统阿里不以为然地笑道,脸上的肥肉不住的跟着颤抖,将他短粗的脖子完全遮盖住了,让人看着不禁发笑。 “阿里将军,你可知江东宣慰使刘深是如何败的?”萨木丹见副手如此轻视对方有些不悦地道。 “其不是败于南朝余孽手中吗?”阿里一听便知其中尚有内情,马上换成了一张八卦脸问道。 “那刘深重伤而归,麾下七百余艘战船仅有不足百艘逃脱,他不将对手说得厉害些如何像大皇帝交待。”萨木丹冷笑声说道,“据我所知,其与南朝余孽前后大小战不下二十余阵,南朝不能抵挡落荒而走,刘深随后追击在七洲洋被琼州水军伏击,而据称其只出动了战船五十艘便将他的前军尽歼,哈喇歹将军座船被撞沉,甚至来不及下船就沉入海底。” “哈哈,刘深这厮有些战功,便自诩为百胜之将,嚣张的不得了,天天穿金戴银与娘们儿们厮混,早该让他受些教训了!”阿里听了大笑道,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而刘深被班残兵败将打败正合其心意一般。 “刘深虽然跋扈,但也是知兵之人,即便如今放浪了些,可也并非无一战之力,咱们还是谨慎些的好。”萨木丹见同僚如此也只能暗自苦笑。 “都统不必如此小心,想咱们麾下的水军大部出自襄阳降军。那吕文焕号称南朝第一将,训练出来的水军放眼江南罕逢敌手,咱们当年也是费了多大力气都无法将他们击败,还是大将军将其劝降才得以过来襄樊的。岂非刘深收拢的那些残兵败将可比,琼州不过是荒蛮之地又能有什么厉害的角色!”阿里仍是浑不在意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6章 东海岛之役(一) 萨木丹生性谨慎用兵小心,他在接到阿里海牙令其率荆湖南北两路水军南下的命令后便知事情不妙,细一打听便知晓大将军准备用来攻琼的战船还未出港就遭到琼州水军的偷袭,尽数被焚毁,水军也伤亡惨重,加上前时又有刘深大败于琼州水军的小道消息暗中流传。? ??.?r?a?n??e?n?`o?r?g?使萨木丹意识到琼州水军擅于使用突袭和伏击的战法,而自己从荆湖南下雷州千里迢迢,如被对方侦知定会故技重施。 因而萨木丹没有将荆湖水军集中行动,而是让散于各个水寨的战船小股分成两路南下,一则可以隐藏战前意图,避免被敌军探子侦知;二则即便敌军获知消息,冒险在途中设伏也难以取得大的战果。所以自接到命令后,荆湖水军历时月余才在郁林州全部集结完毕。而他只对众军称是奉命清剿广南西路的江匪海寇,如今先行休整,待雨季全部过去再行征战,并借以继续隐瞒作战企图。 由于劝降失败,阿里海牙令水军即刻前来雷州,准备实施跨海作战。萨木丹无奈只能遵令行事,但他依然拖后了两日在个风雨大作的天气中才出动。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风雨中海上的风雨会更大,即便宋军得知自己南下他们也无法传回消息,而这种天气水军更无法出航,所以他抓住时机冒着风雨疾行数百里于今日到达入海口,进入了雷州湾。 虽然一路顺利,距离雷州也不足五十里,但萨木丹依然不敢大意,因为在达到海康港的海道上必须穿过东海洲西端的一段狭窄水道,那里海湾和礁屿众多都可藏兵,若是宋军在此设伏他们的道路便被截断,堵在这段狭窄的海域,进退不得,只能与敌在此决战。考虑是渡海作战,海上风高浪急,又需搭载大量的步马军。因而萨木丹率领的水军千石以上的船只就有三百余艘,每船可搭载士兵五百人以上,此外还有百艘两千石的大船,余者也是五百石以上的战船。 此次南下,荆湖水军可谓精锐尽出,共有两万水军随行,看似人多船大,行舟海上也是蔚为壮观。可其中也有隐患,那就是船多人少,每艘大船上除了艄公水手外,仅有战兵百余人,其实战斗力并不强。因而萨木丹一直战战兢兢唯恐在海上与敌发生遭遇战。 “阿里,你率前军先行,察看是否有敌埋伏!”萨木丹命令道。 “是,都统!”阿里虽觉都统太过小心,但还是依令而行,下船转乘另一艘大船率五十艘战船先行,两军相距约有五里一前一后进入了西湾海域,只要过了这里海康便以在望。 “禀都统,前军顺利通过西湾没有发现宋军活动迹象!” “禀都统,东海洲上驻扎的军队没有异样!” “变成大路纵队加速通过,不得延迟!”萨木丹暗松口气,看看设于西湾洲之上的巡检司营寨,蒙古军旗依然飘舞,他下令道。 随着一声令下,金鼓声中荆湖水军开始变阵,由于其中许多水手从未在海中行过船,对这里的海况并不适应,不免有些混乱。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萨木丹抬头一看大白天见鬼了,只见空中无数流星拖着红红的尾焰向船队方向袭来。 “敌袭、敌袭……”这时桅杆刁斗上的瞭望哨竭力嘶地的大声喊道。 “快查明情况,令各军快速通过!”萨木丹脑袋嗡的一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前军和岛上的士兵为何都没有发现敌军船队,难道他们都瞎了,还是宋军从天而降或是从海中冒出来的,可他还算稳得住这么战船挤疙瘩那不成靶子了。 ‘轰、轰……’在萨木丹发出第一道命令的功夫,天上的‘流星’坠落在船队中间,发生猛烈的爆炸,中招的木片混着血肉横飞,没挨砸的也被爆炸激起的水柱淋个透心凉。 “都统,东北西湾和龙湾间水道出现一队龙头海怪正向我军冲来,欲截断后路。前方有百艘战船插入中军和前军之间堵死了水道,岛上也有宋军士兵出现,正施放流星炮。”有机灵的军士迅速察明情况向萨木丹回报。 “列阵迎敌,列阵迎敌,令前军速速回转接敌,夹击敌军打开通路!”萨木丹立刻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三面围困之中,而西侧海岸线不是峭壁就是乱石滩根本无法就近靠港,只能就地结阵抗敌。 可是萨木丹忘了自己在短短时间内连下三道命令,先是变阵转换单列纵队通过这段狭窄的海道,接着遇袭后立刻让船队快速通过,现在又要重新结成阵型抗敌。如今有的战船接受头道命令已经脱离阵势加速前行准备列队通过,有的接受的是第二道命令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争取早点通过。还有的被搞蒙登了,不知道是该听哪道命令,干脆以最后一道命令为准停留在原地准备结阵。 如此一来整个船队已经乱成一团,前边的想走,前军又想回头,中间的向前插队,后边的干脆停船等待下边的命令。这仗刚开打,双方还未正式交手就已经乱了阵脚,偏偏这时候第二轮流星雨也来添乱,且更加猛烈和密集,更多的船中招,虽然不会一下便沉了,但实在是吓人,砸上就是炸毁一片,碰上就趴下几个,遇到易燃的东西立马起火。 有个倒霉的家伙连中三元,船帆着了不说,舵楼也被摧毁,掌舵的师傅变成了一堆碎肉,拼都拼不到一起了,他们是一边救火,一边试图控制乱撞的战船,却无力回天眼瞅着撞向了同伴,和他们同归大海。这种惨烈的‘船祸’不少,而发生追尾、剐蹭的小事故更是一个接一个,这让作为交通警察的萨木丹有种想跳海一死的感觉,他想不通事情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样呢?其实这归根结底还是要怪他自己……(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7章 东海岛之役(二) 萨木丹出发前就根据宋朝琼州军可能会故技重施,在自己行军途中下黑手,因此采取了各种措施隐瞒自己的意图,路上更是小心翼翼。可以说他的想法是不错,做的似乎也无懈可击,但萨木丹还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在这个时代的‘特务组织’并非常设,往往都是在战前才会临时重金招募商人、士兵、甚至僧尼作为‘间者’前往敌占区侦察,收集情报。因此这些人并不专业,即便发现情况也难以迅速将情报传回。 而萨木丹却没有料到宋朝出了赵昺这么个奇葩,他在筹建自己势力的同时便开始组建情报机关,并作为重中之重,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经过两年的发展建设,对内触角已经深入到本朝各个部门和重要人员的身边,对外则渗透到沿海各州郡及内地重要州府,甚至大都都已有他们的常设机构。 更让萨木丹想不到的是被他们视为无物的宋朝小皇帝,早已对荆湖水军南下参与攻琼有所警觉,根据经验甚至判断出了他们的行军路线,那他隐瞒自己南下企图的工作等于白费心机。而在这个时代大军调动又岂能那么容易隐瞒行踪,因此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并不断的被传回琼州。 另一个原因正是萨木丹的谨慎,说的严重点已经走火入魔,当骤然受到袭击时以致局促失当,如果他在受袭之处仍然坚持率军强行通过,以他们的实力宋军一时也难以全部挡住;再有即便前路被堵,若是肯舍弃前军拼死挡住海道,大队及时后撤,宋军也无法完成合围,将他们全部装入口袋之中。 还有就是萨木丹担心被宋军发现事先没有派出哨船侦察地形,以致判断失误,不知道西湾和龙湾之间的水道极为狭窄,大船难以通行,即便是中型战船也只能在涨潮时单船依此通过,否则就有搁浅的危险,因而宋军一时间也是难以快速集结的。但他判断失误,以为是男突围,下令重新结阵已求自保,过于的谨慎便也丧失了逃跑的机会…… “他们这是傻啊?!”陈任翁率领摧锋军和勇敢军三十余艘龙船从狭窄的水道冲入战场,发现敌军并没有如同事先预料的那样及时后撤,而是乱哄哄的挤作一团,正冒着火箭弹的射击调整阵型,这让他也懵了。 早在五日前,琼州方面便得到了详细情报,集结在郁林州的敌荆湖水军正伺机南下。而在此前根据陛下的设想,应节严已经派人对东海洲进行了全面侦察。整个岛形似一只蝴蝶,东临雷州半岛,西侧为涠洲岛,是航船进出雷州的咽喉要道。岛屿最长处六十余里,最宽处二十余里,呈带状,方圆四百余里,是周围除琼州外最大的岛,上面的龙水岭是航船经此的天然路标。整个岛东高西低,西部为平原,东部为台地。 几经分析,应节严等人以为要想重创敌水军,使其登陆琼州的构想破灭,又要能发扬琼州水军远程火力的优势,避免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发生。最终他们将战场选择在西湾水道,这里水道狭窄,南岸不是陡峭的海岸,便是浅滩,使敌难以就近靠岸得到步骑军的增援;再者敌经过长途行军后没有遭遇战斗,眼看雷州在望必然放松警惕,有利于伏击。 但琼州水军也面临着一个难题,水军在何处待机才能不被第水军的哨船发现,却又便于快速出击对敌发动突袭。经过几次讨论和抵近侦察,刘洙将伏击阵地选择在东海洲‘蝴蝶’的左尾梢,也就是西湾岛的北侧。可这里当初宋军为保证驻扎在涠洲岛行朝的安全曾在此派出军队驻扎于此,囤积粮草以接应朝廷,严守海防,防止元兵突袭。 行朝撤走后元军便派出两个百人队进占西湾设置巡检司,以防宋军去而复返。因此若想在此藏身,还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股敌军消灭。以琼州军的实力干掉这两个百人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有无数的办法让他们死的连渣子都不剩,可难在如何在不被对岸敌军发现的情况下把他们灭了,使敌荆湖水军依旧按计划从此经过才好。 这次两边想到了一块,萨木丹想借风雨的掩护隐藏行踪顺利入海,而赵孟锦则想到利用风雨的遮蔽将西湾岛上的敌兵全宰了。于是在风雨初起的那个晚上,由后军统制庄思齐亲率一营精锐步军在西湾登陆,摸进敌营将敌军杀了个干净。其后又将营地恢复原状,换上元军的衣服替他们站岗放哨,水军在次日晚冒着风雨在后军前锋的引导下进入伏击地,同时又有二千后军登陆西湾,以防敌军走投无路之下登岛顽抗,而他们也可以利用火箭和弩炮配合水军作战。 于是东海岛之战在敌人的鼻子底下完成了战前准备,由应节严坐镇琼州指挥调度,赵孟锦则前往白沙水寨防敌脱逃攻岛。刘洙领临高、澄迈水军及摧锋军和勇敢军两部歼灭荆湖水军。江璆则令白沙水军在海峡北侧巡航做出攻击感恩港的姿态,一则吸引敌军注意不敢轻易出兵援助,二则可以策应东海岛方面。 刘洙制定的作战计划是在敌荆湖水军大队进入西湾水道后,则由水军的火箭船和岛上的后军率先发动远程袭击,封锁水道。而由陈任翁指挥的摧锋军和勇敢军则快速通过西湾和龙湾之间的水道,追击后撤的敌军,打乱敌军的队形,切断他们逃跑的后路,给主力争取歼敌的时间。 起初双方都按照剧本的设定各自进入角色,可转眼又都乱了套,陈任翁看着挤作一团的敌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发动进攻就要冲入敌船队,可他们挤得只剩下条手指宽的缝,龙船进去就成了进退两难,陷于其中出不来啦,完全丧失了机动性……(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8章 东海岛之役(三) 刚刚开打双方都有些发懵,率领前锋已经进入雷州湾的阿里最先反应过来了,他没想到宋军真得敢于在自家门口伏击他们。于是立刻准备掉头回来与中军夹击敌军,但他发现已有一支宋军船队远远的迎了上来试图拦截自己,可其并不担心。对方战船数量与己方相当,且战船多是千石左右的中型战船,而己方最小的都是千石战船,何况还有半数以上的大船,即便是冲撞也能将他们碾压。 “哇……” “呕……”阿里信心满满的准备迎敌,突然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吃下的东西直逼喉咙,一张嘴就喷了出去。好容易将肚子吐空了,他却发现不仅自己,周围的军兵或扶着栏杆,或趴在船舷上呕吐,这里像是精锐的荆湖水师,分明就是刚上船的旱鸭子。 “吐……”阿里气得又是一口惨绿的胆汁喷了出去,他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为啥,却不知这海中无风还有三尺浪,何况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他们又急速掉头,而江船抗风浪性能远不如海船,因而摇摆十分剧烈,让习惯于行舟江上的荆湖水军也受不了。 等战船终于转过头来,两军相距已经不足二百步,阿里发现宋军战船排成一线迎了上来,他们顺流而下边行边以‘床弩’发射铁弹。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那些铁球在击穿头船的舷板后居然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将舱板炸出了一个三尺大小的窟窿,并在底舱燃起大火。但宋军却没有放过它的意思,头船被铁弹接二连三的击中,从底舱燃起的大火很快将船吞噬,而舷板被多次击穿再难以抵御海浪的冲击,轰然破碎,海水瞬间涌入,开始快速下沉,船上的军士纷纷落水,可很多人根本来不及游开就被漩涡卷入海底。 “啊?!”刚刚还信心满满的阿里惊讶出声道,那可是一艘二千石的大船,在被击中后不到喝杯水的功夫就沉了。 “加大各船距离,快速接敌,冲撞敌船。”这么会儿功夫前锋船纷纷中招,有被炸断龙骨断成两截的,有水线下被炸开,还有的船楼被炸开。但无一例外,都出现了严重的伤亡,有的船沉的慢些,有的沉的快些。眼看打头阵的五艘战船非沉即伤,阿里急了,这么下去别说救中军,自己都自身难保。他下令让各船拉开距离以免着火的船只相互‘传染’,并及早实施攻击…… 董义成的任务是隔断敌前军和中军之间的联系,并伺机将其歼灭。因而在战斗打响后,他立刻率军追上,本想追着他们屁股打,没想到人家却及时掉头冲了过来,瞅着比己方块头大了很多的敌船,他还真有些胆儿突,但他还是有些底气的。在进入弩炮射程后,董义成下令以新装备的开花弹实施快速射击,没想到效果出其的好。过去发射实心弹顶多是在舷板上穿个大窟窿,运气好还能砸死几个,可绝难将敌船击沉。 今天开花弹不仅砸穿了船舷板,还真得在敌船中开花了,一炸就是一个大洞,想堵都堵不上。这让董义成信心大增,觉得这些‘大个子’并不那么可怕了。眼见吃了亏的敌军依然不死心,还要仗着个儿大欺负人。他也不能明摆着吃眼前亏,下令将横队变为纵队,利用自己船小的优势从敌阵列中冲过去,与敌展开混战,但绝不准与敌对撞。 “****娘的,****娘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可董义成说了八遍都不止。他本想将弩炮移至两舷,利用穿插的机会给敌重创,但目的达到了,可己方的损失同样惨重。 董义成率领的战船多是中型战船,却不是龙船那样全封闭的,同时又担心开花弹在舱内爆炸造成船毁人亡,因此弩炮都是布置在甲板或是船舷平台上。而他们穿过敌船之间时,蒙古人也不是傻子,能不狠揍他吗?抛石机太近施展不开,可弓弩、投枪却是猛着劲儿的招呼,暴露在外的炮手虽有盾牌遮蔽,可也伤及过半。而靠的近些,敌军便抛下钩索试图过船厮杀。 待董义成部破阵而出,己方已有十数艘战船没能跟着冲出来,有的是因为船只被火箭引燃,又引爆了摆放在炮台上的开花弹,结果发生殉爆将自己炸沉。而有的是敌军跳帮过船厮杀,两军混战,在对战失利的情况下,炮手主动引燃火药将船自毁,因为早在陛下在时便严令配有弩炮和火箭的战船一旦有被俘的危险,应即刻将武器自毁绝不能将秘密落入敌手。 “杀、杀、杀……”琼州水军几次参战都没有发生过如此大的损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指挥失当造成的,董义成是心如刀割,他一边令放下小船救助落水的士兵,一边调转船头追了上去,疯了似的挥舞着战刀吼叫着。 当然阿里也没有占据上风,单纯从受到的损失上看,他们应该更大。宋军炮手在猛烈的箭雨之下,依然不顾伤亡的进行反击,拼着自伤的危险在近距离上发射开花弹,给前军船队同样造成重创,逃过一劫的战船已不足十艘,但也是冒着烟儿带着火儿,几乎个个儿带伤。不过他们此刻想的却不是复仇了,而是如何摆脱又追上来的敌船,可前边就是堵截中军的宋军大队战船,与大队会合就要冲破重重堵截,攻破敌阵,阿里现在着实是没有那个胆儿了,只能再次掉头,希望利用顺风能突破红了眼的敌军拦阻。 “把弩炮都给我推到船艏,将他们全部炸沉!”董义成好歹没有真疯,下令道。 ‘嗖嗖……’ ‘轰轰……’两边都拼了命,元军战船也是火力全发,什么投石机、床弩、弓箭,凡是能用上的都一股脑的扔了过去;而宋军排成两列横队,交错排列,不管是开花弹、还是实心弹、弩箭,只要能放到弩炮上发射的都不要钱似的射向对方。 “啊!噗……”站在船艏楼上指挥战斗的阿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支枪箭射入了他的胸膛,其足有三百斤的身躯不由的倒飞了几步被钉在了楼柱上,脑袋一歪完蛋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49章 东海岛之役(四) 刘洙这边打得也很气闷,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由于在他们发起攻击时敌船已经进入水道最为狭窄的地方,而他以一顿火箭弹袭击吓得敌船纷纷向水道里挤,想尽快冲出去,如此一来生生的将双车道变成了四车道。刘洙当时也没多想立刻派军迎上,以配备弩炮的战船在前形成第一道拦阻火力,再以火箭船以火力支援,以期将敌船堵在这里。 刘洙的战术十分成功,前方的战船以弩炮射击来船,这么窄的的地方四艘敌船肩并肩的往前拱,纯粹就是活靶子,那是来一个打沉一个,来两个打沉一双。火箭船也以大密度的覆盖射击将后边的敌船尽数闷在水道中,一时间狭窄的水道中火光冲天,大有将海水煮沸之势。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成功的将敌船堵在了海湾中,但自己却也冲不进去了。 此战的目的是为了消灭敌人的水军,目测水道中能有五十来艘敌船,加上那边正在激战中的敌前军五十多艘敌船,总共才百十来艘,勉强算是两成,海湾中那些敌船自己是看得见吃不着。而海湾中己方兵力只有负责切断敌军退路的陈任翁率领的三十艘龙船,即便他们能打,但以三十对五百这账怎么算都难以达成重创敌水军的目标。 现在摆在刘洙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摧锋军进入的龙湾和西湾之间的水道,可宽度和水深都不足以让己方大多数战船通行,显然是行不通的;二就是向东,再向北绕行大半个东海洲,从北部水道进入海湾,可这最少也需要两个时辰,而即便选择这条路还需留下部分兵力堵截,防止敌军逃走,那便犯了陛下常言的‘集中优势兵力打大仗’的原则,因为逐次增兵很可能会被敌各个击破,尤其是敌军占据数量优势的情况下。 但刘洙现在顾不得许多了,留下百艘战船,归于董义成指挥,负责拦住从这里突围的敌军,他则率领二百艘战船绕行东海洲进入海湾增援摧锋军,他只希望陈任翁能将敌军拖住,为自己争取时间…… 面对突然改变的战场形势,陈任翁还是按照既定战术先堵住了敌军的退路,却不敢轻易突入敌阵,以防陷入其中。而过了一阵他发现水道中燃起大火,己方船队也未能按照计划突入,敌军也从最初的慌乱中镇定下来,试图重新布阵。紧接着战场上沉寂下来,再无火箭弹和开花弹爆炸声传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军,不,还有西湾岛上的后军。 “告知岛上的后军,继续想敌群发射火箭弹,阻止敌结阵。”陈任翁判明当前形势并没有惊慌,他知道要想完成任务暂时只能靠自己了。而如何才能完成任务却是个难题,他清楚龙船的最大优势就是机动性强,火力猛,皮糙肉厚能承受一定的打击,只有能将这些发挥出来才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此时让敌军结阵显然不好,自己冲阵要冒很大的风险,他想起陛下当时采用的战术就是要让敌军动起来,从中寻找机会。当下敌军船队已经脱离火箭船的杀伤范围,可岛上驻扎的步军的射程之内。 “报,庄统制同意我们的计划,并转传都统命令,要我军设法拖住敌军大队,等待大军的到来!”旗语发出后,很快有了回应,情况以陈任翁的判断并无二致。 “告知各船,两军分成六队,每队五艘战船,待敌军遭到打击后有试图逃出火箭弹打击范围的,便立刻发动攻击,将他们干掉。”陈任翁点点头发令道。 “摧敌正锋,杀、杀、杀!” “勇者无畏,杀、杀、杀!” “出发!”陈任翁听着各船发出的吼声又是一阵头疼,自从抚帅重建勇敢军之后,两军就暗自较开了劲儿。 其实摧锋军和勇敢军算是同出一门,当时组建时就是以两军的人员为基础,受命分拆时两军也都是以摧锋军中的官兵为骨干。但分家后勇敢军这帮孙子转眼就翻脸了,争兵争船也就算了,小事上也处处都跟他们争。陛下曾授摧锋军‘摧敌正锋’手书,也就成他们一军的口号,每逢接受任务时都已此句作答。勇敢军便请当时的殿下题写了‘勇者无畏’作为他们的口号。 争完口号后,他们又争船名,他们说勇敢军头一个字是‘勇’,那么他们的船名便应以勇字为头,而这时入朝的殿下带走了六艘勇字号战船归入护军水军,剩下的四个名字就成了两军争抢的目标,为此官司一直打到了抚帅的跟前。应节严没法了便将勇字号划为陛下护军专用,令他们各自以军号的第二个字为头再另行取名,这才扑灭了一场风波。 而后两军还是争执不断,什么都要比一比,上到训练方面,下到生活方面,没有不争的。以致同根所生的两军就不能待在一起,只要碰到就像乌眼鸡一般都要寻事分个高下。此次出征两军还未出门就都暗自憋了口气,看谁击沉的敌船最多。现在陈任翁倒盼着他们好好争一争,这么多的敌船足够将他们比赛用了,怕的是到时候累的他们都没力气争了。 ‘轰’后军发射的火箭弹成了两军开赛的发令声,每军各分为三队向指定的区域冲去。 阵势刚成的敌军船队也随着火箭弹的坠入阵中的火箭弹发生了骚动,刚刚的经历还让他们心有余悸,那玩意儿太恐怖了,只要挨上就是死伤一片,眼见‘空袭’又开始了,各船的眼睛都盯着空中,嘴里不断的默念‘阿弥陀佛’、“无量寿佛”、‘观音菩萨保佑’,凡是能想起的神仙都要祈求一番,别让那玩意儿落到自己的头上。但今天好像诸神都没在家,或是嫌他们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并没有哪位大仙照看,随着有敌船中弹,便有人开始趁乱开溜……(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0章 东海岛之役(五) “左转舵,五分,艏炮装载链弹!”陈任翁有些激动,上次的七洲洋之战陛下喧宾夺主自己未能亲自乘坐龙船参加战斗,今天终于可以投入实战了。看到有敌船冒头他立即指挥旗舰‘锋利’好冲了上去,这是一艘千石中型帆桨战船,他要先以链弹破坏掉敌船风帆。 “加速,靠近!”陈任翁一声令下,在敌抛石机射程外巡航的锋利号在逐渐密集的战鼓声中快速向敌船靠近。与此同时,炮门全部打开,瞭望塔降入舱内,顶舱封闭,战兵就位,全军进入了战斗状态。 “回舵,艏炮发射!”陈任翁坐在指挥台上,观察着周边情况,船身因为是与浪涌方向平行,横向摇摆角度很大,他回舵船身稍稍右转斜切浪涌,横摆减小,趁此平稳的瞬间他下令开炮。 “艏甲炮命中敌船主帆!” “艏乙炮命中敌船侧帆!”锋利号船长杜钧报告道。 “左舷炮实心弹,准备射击!加速突进。”陈任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此刻敌阵中发现有船靠近,立刻以抛石机迎客,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的落在船周围,溅起的水花从瞭望窗飞了进来,眼看就要进入弩炮最佳射程,他下令准备回礼。 “开炮!”龙船进入射程后,陈任翁立即下令射击。这些荆湖水军此刻都在船舷上备战,他们不晓得除了抛石机还有什么能打得这么远,而龙船顶着乌龟壳怎么也无法安置抛石机,因此并无防备,顷刻间被放倒一片,其实他们即便有所防备,最大号的盾牌也根本挡不住弩炮一击。 “左转舵二分,关闭炮门,全力加速,准备冲撞!”陈任翁的主要目标那是那艘想开溜的敌船,他刚刚的射击只是让敌人知道厉害,不要随便打扰自己干活。现在两船相距不足百步,他下令战船向左偏转,准备从侧后方对敌船进行冲撞,这样可以减轻己方的受力,便于后撤脱离,又能重创敌船。 “收桨,冲撞!”鼓声已经响成了一个点儿,敌船高大的船体如山扑面而来,陈任翁扶着指挥台大吼一声。船上所有人员立刻做好撞击准备,就近坐下,抓紧船上的固定物稳住身子。 ‘砰,咯吱吱……’龙船的冲角斜刺里插入敌船的侧后,在船水线下捅了一个大窟窿,船仍然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冲角与舱板摩擦发出让人牙酸,又恐怖的破碎声。 “正舵,倒车!”陈任翁并没有感到特别大的震动,只是被溅了一身水,眼瞅着敌船被撞击处海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可他也顾不得多想,抹了把脸上的水下令道。桨橹手接令后立刻起桨,战船开始缓缓后退,抽出了冲角。海水瞬间涌入敌船,眼瞅着它开始歪斜。陈任翁吓一跳这船怎么这么不禁撞,沉的也太快了,他急令快跑千万被被砸着。 ‘轰……’龙船退出不过五十步,敌船已经开始下沉,迅速没过一侧舷板歪着身子躺倒,发出一声巨响,在锋利号飞速‘逃窜’中他们完成了第一次冲撞,也首开摧锋军分兵后的开场秀。 “这也太简单了吧?”再次退到抛石机射程外,陈任翁有些不大确定的看看指挥台上的几个人说道。 “统制,你以为有多难啊!”刘猛笑着反问道,分兵扩军他成了锋利号的船长。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而是觉得似乎比演习时撞击靶船还轻松,好像并没有费多大力冲角就刺穿了舷板,而看它沉没的速度估计底舱舷板都撞碎了。”陈任翁连连摆手道。 “是啊,听统制一说,末将也觉有些容易,我记得在七洲洋撞击敌船时,陛下都被弹飞了,而这回好像只是震了一下,末将以为他们的船太差了。”刘猛搔搔头皮说道。 “嗯,荆湖水军配备的是江船,他们的舷板和肋板都不比海船坚固,看来陛下又算中了。”陈任翁点点头道。 “陛下也知咱们在此伏击敌军!”刘猛惊异地道。 “哼,当然。你以为陛下入朝就忘了咱们吗?陛下早在月前就已经料到阿里海牙会调荆湖水军前来攻打琼州,并断定他们必从此处前往雷州。”陈任翁冷哼声说道。 “哦,那么说陛下一直还想着我们。那既然此战是陛下谋划的,那我们是必胜!”刘猛听罢更加兴奋,好像只要是陛下的安排,他们就一定能胜,更觉陛下仍然在自己身边,船上的众人也是面露轻松之色。 “统制,勇敢军也击沉了艘敌船,咱们可不能让他们比过去!”这时瞭望哨报告道。 “那是当然,咱们摧锋军怎么能输给勇敢军这个徒弟,注意观察发现敌船脱离敌阵立即报告!”陈任翁下令道…… 摧锋军和勇敢军慢慢的找到了战斗的节奏,每当敌阵中有敌船不堪火箭弹的轰炸想着溜走时,他们便立刻冲上去将其干掉,就像一帮围着羊圈的狼,每当有羊不堪骚扰想出逃时,立刻便会被狼吃掉,或是吓得重新逃回圈中。当二十余艘敌船被他们击沉后,敌军也学乖了,发现躲在圈里可能还可活命,可要是出去肯定就会被干掉,因此在无人试探。 “统制,后军告知他们的火箭弹即将耗尽,不能再按计划行事了。”转了半天,敌船不再露头,这时观通手又报告道。 “告诉他们知道了,我们另想办法!”陈任翁还想着让后军加大发射密度,赶羊出圈,可他们却没了家伙事儿,可他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暗惆道,“这可怎么办呢?如果冲阵这时候倒是有缝可钻,但如果敌军分散逃跑,他们再能打也堵不住十余倍己方的敌船,那等于没有完成断敌后路的任务。而等下去敌军一定也会发现有空可钻,一窝蜂的要跑,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统制,咱们剥洋葱吧!”这时刘猛说道。 “剥洋葱,洋葱是什么东西?”陈任翁一脸问号地看着刘猛问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1章 东海岛之役(六) 洋葱在这个时代,西域有,蒙古人可能知道,中原人也许知道点,但江南人肯定还没听说过,更别提见过了。所以刘猛也是从陛下那里听说的,却说不清长得什么样。不过好赖将剥洋葱说清楚了,这还是当初在七洲洋海战中对付刘深时陛下运用的战术,就是利用龙船的机动性围绕敌阵攻击,将敌人的外围力量一层层打掉,将敌人的核心暴露出来,再予以致命一击。 现在形势虽然不同,但也可借鉴这个战术围困敌军,就像在他们前面扎起一道篱笆,使其难以逃脱。如果敌军逃离,他们依然可以利用这个战术堵截敌军,迟滞其逃离的速度,并在运动中歼敌。而这时陈任翁发现敌军已经觉察到宋军攻击已经停止,火箭弹攻击业已减弱,正在调整阵型,可是还有些犹疑,不知道何去何从…… 赵昺一直认为做事谨慎无大错,而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但有一点和萨木丹不同,赵昺是事前谨慎,他会将整个事情的前后和其中可能发生的变化充分考虑,并作出相应的对策。可他一旦决定要做,就会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做。如果有意外情况发生,赵昺也绝不会犹豫,可为就继续干,不可为立刻撤出绝不拖泥带水,以避免更大的损失。 而这个萨木丹事前谨慎,事发生后更加谨慎,唯恐再发生意外。现在他正如陈任翁看出的那样,正在做形势分析。雷州近在眼前,只要冲过这条水道就能迅速靠港,进入安全地带。可是同样要冒很大的风险,若是失败就会和前军一样被逐次消灭;当下还有一条路就是调转船头,原路退回江口,那样便会立刻得到步骑军的援助。但他担心宋军已经在他的归路上布下伏兵,等自己上钩。 还有一个让萨木丹担心的是,不论自己是前往哪个方向都要重新调整阵型,一旦散阵那些在自己大阵外围游弋的‘怪物’定然会趁机再次发动攻击,与自己纠缠不休,伺机撕下块肉。而现在自己已然折损了近二百条战船,若是再有损伤,只怕到了雷州也难以完成跨海攻琼的任务。问题更严重的是逃了这次,下次还会碰面,到时候还是一场恶战,当下要不要与其决战以绝后患呢? 萨木丹是越想越多,脑袋都大了,不过现在想的已不是怎么摆脱困境,而是怎么将敌军歼灭。最后他一拍大腿,终于下定决心就在这与敌干一场决出雌雄,反正现在自己无论是在船只的数量上,还是官兵的素质上都不弱于敌手,那就先拿眼前这些怪物开刀,然后再与敌大队决战。而他之所以决定这么干,是因为军令难为,且阿里海牙治军甚严,一旦返回便无法按时到达雷州,恐怕是保住了船队,保不住他自己的脑袋。 萨木丹刚刚下定决心与敌一战,可那些怪物们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他们就像蒙古的铁骑对付敌军布下的大阵一般绕阵而行,并不断以‘床弩’发射石弹,弩箭,毁坏自己的战船,杀伤军兵,似乎是在寻找破绽以突破大阵。而看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不对,那些战船的头船往往先在远距离发射链弹毁坏帆桅,后边的战船则发射石弹毁坏船楼和女墙等防护措施及抛石机、拍竿等重型器械,再后边的则以绵密的箭雨杀伤失去防护的军兵。最后边则向已然没了‘爪牙’,又失去动力的战船发起冲撞,将它们一一送入海底。 眼看敌船转上一圈,己方十几艘战船便被击沉、击伤,萨木丹气坏了,立刻令外围的战船出阵拦截,逼迫他们改变航行路线,并令后船抛石机发射石弹击毁敌船。可他很快又发现自己的对策不大灵光,那些怪船机动性远远好于己方的大型战船,能打就能,不能打就躲。后边跟进的则会伺机迂回攻击,毁坏他们的拍竿,然后从侧后发起冲撞。 更让萨木丹气的慌的是这帮家伙居然造了个铁背壳,己方的弓弩,甚至投石机都很难对他们造成伤害。而一些士兵冒险跳帮想和他们近战,却发现舷边仅能容下一脚之地,还是向外倾斜的,实在是难以立足,就这还有长枪从舷窗捅出来,不撒手就戳你个透明窟窿。可跳到顶上,那些寒光闪闪的铁锥顷刻就将脚板儿刺穿,钉在那里当旗杆。这还是幸运的,以卧姿或是背姿落在上边的,那就变成筛子了。眼见同伴们以生命为代价验证了跳帮与其近战是万万不能的,剩下的人觉得跳到海里还是比较好的选择…… 连剥了两层洋葱皮,陈任翁大呼过瘾。而被剥了皮的‘洋葱’也痛的很,从两翼各分出一军向他们包抄过来。他知道真把鞑子惹毛了,这是想将自己困在其中剥皮抽筋,陈任翁十分清楚龙船最怕的就是失去机动性,一旦被敌船夹击便很难脱身。最喜欢的就是敌船能动起来,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将他们撞沉。于是下令解除编队,两两为组交替掩护利用敌船之间的缝隙尽快脱离包围,并将自己的指挥权转交给了勇敢军统制。 一声令下,各船立刻停止绕圈,就近结伴后迅速散开寻隙突围。而大家还没想明白统制为何移交编队指挥权时,却发现锋利号玩了一个高难度的原地掉头,避开一艘试图与其对撞的敌船,贴着敌船侧舷相对而过,利用坚固的船身将敌船的一侧的船桨齐齐撞断,却没有向外突围而是冲向敌中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鼓声,陈任翁听出那是己方敲响的得胜鼓,想也不用想,那定然是岛上的后军官兵无法在物质上给予他们支援,只能在精神上给予鼓励了。 “诸君敢否与本将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陈任翁豪情大发,高声喊道。他要学陛下独闯虎穴,扭转战局。 “摧敌正锋!”震耳的吼声给了他最好的回答……(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3章 大捷 琼州是自己的起家之地,也是将来的复兴之地,赵昺当然对此战十分关注,此战能胜起码使阿里海牙在年内不能再打琼州的主意。而要是输了,那琼州就将面临一场浩劫,水军也将遭受很大的损失,再攒起这些家底儿可不容易,尤其是那些久经训练的军兵。战船没了可以抢,可以造,但是军兵的训练却不是一天两天便可以上战场的。 赵昺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度焦虑,这仗是伏击,又装备了新研制的开花弹,能参战的龙船也有三十艘,胜面还是很大的,否则他也不会贸然批准此战。但他也知道影响战斗胜负是有很多因素的,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功败垂成,因此他十分想亲临战场,能与琼州水军并肩作战。 可赵昺清楚这事儿实施起来很难,一则自己走包括太后在内都不会同意,去了应节严更不会让自己亲临锋矢,只能偷着去;二则张世杰对他频繁出海有了警觉,担心自己浑水摸鱼偷偷的溜了,因此将与自己混熟的吕师成和杜浒调走,换上了其亲卫营跟踪监视。而要摆脱他们也只能暗施杀手,那样就真的跟张世杰翻脸了,因此他只能暂且按捺下,跑到外海寻找机会…… “陛下,急报!”正当赵昺苦思冥想之时,突然倪亮匆匆跑过来道。 “咦,你怎么来了?”赵昺十分奇怪,为了迷惑张世杰,他特意让倪亮留守,可他却跑来了。 “陛下,事务局送来急报,我知道陛下正担心那边的事,就来了。”倪亮依然一脸憨笑地说道。 “赶紧歇歇。”赵昺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让人送上茶水、吃食,倪亮这孩子心眼就是实,做得出却说不出,不过他十分喜欢这样的人。 “大捷,大捷,东海岛大捷,我们琼州军胜了!”赵昺一边安排倪亮,一边拆开来信,上边仅有寥寥数语:东海洲伏击大胜,击毁敌船四百余艘,俘敌船二百余,歼敌数千,击杀敌荆湖水军统制萨木丹、副都统阿里。我军略有损失。他看罢不禁击案大叫道。 “恭贺陛下,又获全胜!”陛下大喊大叫立刻惊动了船上的众人,他们纷纷前来道贺。不过林之武几个人都因为未能为主分忧而感到些许遗憾,而那边船上几个傻小子见汴京号上如此热闹,正伸着脖子看呢,却不知他们在鬼门关上刚刚溜达了一圈。 “大家收拾下东西,我们即刻返航!”赵昺清楚这只是事务局发出的报捷让自己安心,随后的详细战况便会报上来。此战获胜也会改变广南的局部形势,他还要重新评估以便安排后边的事情,而后边的略有损失也让他心中一沉,此战肯定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所以他要赶紧回去等待详报…… 两天后,东海岛之役的详报送到了赵昺的案头,这不仅有应节严对此战的总结,还有刘洙及各个领军统制的战报。他看后也是出了身冷汗,此战可谓是险中求胜,不过这风险却不是来自于敌军,而是来自于己方失误。 整个作战计划看似完美,待敌进入西湾水道后突然发起攻击,待敌遇袭后撤时便以摧锋军和勇敢军进行攻击扰乱敌军阵型,大军随后跟进会歼敌于海湾之中。但他们就没想到敌军在遇袭后并未后撤而是要强行通过,结果他们是把敌军都堵在海湾之中了,但沉船也把水道堵死,自己想追击都不能,全靠摧锋军和勇敢军苦战才得以拖住敌军,使得刘洙才能率大军迂回进入海湾,完成全歼敌水军的任务。 因而此战的前半段打得平淡无奇,全无章法,只有陈任翁部还算是亮点。他在明知孤军奋战的情况下,与后军登岛部队协同作战先是稳住了局势,将敌军成功的留在海湾内。而后在后军无力支援是,他们也并没有停滞不前,却是利用剥皮战术继续削弱敌军,且以此拖住敌军。尤其是发现敌军有突围的迹象后,立刻分兵作战与敌混战,并缠住了帅船使敌一时无法脱身,进而为刘洙的大队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不过以赵昺来看,赶来的大队更像是前来打扫战场的。 此次作战,琼州水军损失战船四十余艘,有两千余人的伤亡。而在赵昺看来如此大的损失是可以避免的,尤其是损失最大的董义成部,其在开战之初依仗着装备上的优势给敌前军与沉重的打击,其后却莽撞的冲入敌船之中与敌近战,结果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仅其部的伤亡就占了全部损失的六成。而摧锋军和勇敢军与敌纠缠拼杀竟日也只损失了两艘龙船,落水的士兵也多被救起,除了龙船自身牢固的优势外,指挥员的能力和官兵的素质也是他们损失极小的原因。 刘洙作为整个战役的指挥者同样有着重大失误,正是因为其在战前侦察不细致,又对双方形势产生误判,从而导致战斗开始后水道被封堵,大军只能看热闹,根本无法参战。其后其虽当机立断,采取绕行的方式加入战斗,但已丧失了最佳的歼敌时机,也使伏击战打成了胶着战。搞得此战拖泥带水,稀稀拉拉。不过他指挥的此战也有特色,如在雨夜派遣步军抢先登岛袭取敌哨所扫清潜伏的障碍,以及在岛上布置火箭发射架协同水军对敌形成三面围攻之势,都可以称得上创造性的部署。 一番分析后,赵昺除下诏奖赏有功外,还下令对刘洙、董义成予以处罚,并昭告各军要引以为戒,还令各部总结经验,查找战斗中的失误,深刻检讨并且作出相关处置。大家对于陛下大捷之后依然谨慎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虽有些微词,但也知道琼州是陛下的最后防线,只要失败一次就会亡国也绝不是说着玩的,因而从上之下开始重新对此役的得失进行总结,从中吸取教训……(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4章 危在旦夕 琼州方面在向陛下报捷并送上详报的同时,也向朝廷报捷,送上缴获的印信,这又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琼州凭着自己的兵力,未动朝廷一兵一卒,取得歼敌上万,击毁、缴获战船五百余艘的战绩,有人不大相信,立刻要求吏部和兵部同派员前往琼州点检,再行叙功。可也有人以为此举纯粹是张世杰多事,其分明是羡慕嫉妒恨,自己没有本事打败蒙古人,还嫉贤妒能,怀疑其他人。 赵昺对什么点检之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琼州方面不会欺瞒自己,也无法骗过自己。而给朝廷的捷报也是经过他预览过的,其中有些部分还进行了修改,战绩也进行了‘缩水’处理,重新调查只会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而对于争论,他私下里倒是希望越激烈越好,真理是越辩越明,也会打得某些人脸更响,同时让人看清当前的形势,想好如何重新站队。 为这事儿朝廷上热闹了几天就过去了,因为没有人有胆去琼州点检他们的战绩。去,查实了是真的,那必然得罪了张枢密使;若是说所报不实,琼州那班人能让他们回来吗?而大家也都知道琼州是陛下一手经营起来的,虽说陛下现在说了不算,但不会永远说了不算,等哪一天翻起旧账,倒霉的不还是自己。既然没人肯去,那就只能认为这捷报是真的。 是真的,就得论功行赏。于是尚书省拟定了奖赏名单,其中应节严、江璆、赵孟锦及刘洙四人加爵封侯;陈任翁、庄思齐等几个领兵统制加封从卫大夫;参战正、副将军官左、右武大夫;另有作战有功的士兵二百多人转官封承信郎、承义郎;又赐下金千两,丝帛二千匹赏军。给官、给钱,赵昺当然没意见,报上来后立刻就批了,不过还是觉的朝中这帮人太抠,给的东西太少,自己还得倒贴。 不管如何此战的胜利还是给处于困境的朝廷打了一针强心剂,让随扈军民士气大振。当然其中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他们以为琼州大胜阿里海牙的水军必然会惊动元廷,引得敌酋震怒,再遣大军征剿,使朝廷面临更加危险的境地,求和再无希望。但主流声音还是向上的,以为此胜起码让阿里海牙无力在下海追击朝廷,保证了左翼的安全…… 然而世事无常,俗话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那边刚刚取得大胜,那边就又接连出事。进入十月后,元军主力数路南下,在广州的兵部尚书王道夫与凌震迎敌失败,退入城中,但很快被元将李恒率军攻陷,俘获战船三百多艘,官员二百多名。王道夫与凌震突围而出,退走东圃。广州与崖山近在咫尺,朝廷不仅失去陆上外围屏障,且水、陆皆被元军切断,这让朝廷上下又是一阵慌乱。 而被拒绝入朝的文天祥无奈前往潮阳,邹沨、刘子俊等人率众相会。由于当地盗贼陈懿、刘兴为害一方,形同割据,文天祥便先向这两个巨盗发动进攻,杀掉了刘兴,却漏跑了另一个匪首陈懿。陈懿海盗出身,马上投降了正率舟师由海路入潮州的元军大将张弘范。熟门熟路,这个强盗头子为元军充当向导,在潮阳大举登陆。督府军众寡不敌,文天祥败走海丰。张弘范之弟张弘正率一部精骑,穷追不舍。 文天祥率部逃至五坡岭,文天祥一行人正喘息想吃口饭,元兵望见烟火,突然追至,宋兵开始还以为是当地农民逐鹿也未示警,其至眼前才发现为元兵。张弘正的元军骑兵猝然杀到以致措手不及,其部来不及接战,多数被杀。文天祥匆忙逃走,被元军千户王惟义抓住。情急之下,他忙掏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冰片自杀,由于存放日久,药效丧失,他自杀未成没有死被生俘。 文天祥部将邹沨刚烈,未待元兵近身,以佩刀自刭,众士兵扶着他至南岭才死,僚属士卒得以从空坑逃脱的人。刘子俊在附近也被另一部元军抓获,他忙大叫,自称是文天祥,冀以缓兵,想使文天祥有机会再逃走。结果,两部元军抓了两个“文天祥”,“相遇于途,各争真伪”,都坚称自己是“文天祥”。元将唤至几个宋军俘虏,边问边杀,终于得知了他们要抓的真文天祥。 然后,元军在当地架起大锅,烹杀刘子俊。烹刑残酷,使人慢慢煎熬而死,刘子俊一直骂不绝口,至死不屈。至此时刘子俊、陈龙复、萧明哲、萧资都死了。仅有赵孟溁逃脱,张唐、熊桂、吴希奭、陈子全兵败被活捉,都被处死。文天祥被押送到潮阳,见张弘范,由于宋军势力还未尽灭,张弘范深知文天祥还“有用”,命人把他拘于军船之上…… 噩耗接连传来,崖山上似乎都闻到了战斗将至的气息,张世杰严令一切船只禁止出港以防泄露行朝行走,当然这也包括赵昺在内,这让持续多日的猎鲸游戏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使得他又闲了下来。海出不成了,这日赵昺领着一行亲卫登上了行宫后最高的崖山顶峰,虽然山不高,站立山顶,岛上的自然风光尽收眼底。向北注目,田畴干里,翠绿点缀,云蒸霞蔚,面东南远眺,瀚海无涯,一碧万顷,渔帆点点,片云天远;近看,白浪层层,银沙如练;侧耳倾听,林海飒飒,涛声阵阵。却将全岛尽览眼下。 “皇兄,我在此立誓,定会守住我赵家江山,复兴大宋!”赵昺命人摆上香案,燃香焚纸默默祷告。前月大行皇帝的山陵修建完毕,灵柩移入陵墓,因为国家危在旦夕,为防止一旦离开会被蒙古人掘墓从而采用密葬的形式,出灵那日行宫四门皆由灵柩抬出分赴四方,即便赵昺也不知道皇兄葬于何处,现在他也只能站在这山巅向皇兄许下誓言…… 窝心在此恭祝各位书友中秋快乐,阖家幸福!!!(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5章 劝死书 “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邹鲁,科甲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受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如果“志消气馁”,“岂不惜哉”…… “6相,此文出自何人笔下?”赵昺听6秀夫悠扬顿挫的读罢一篇文章,喝了口茶皱皱眉问道。进入腊月后天气渐冷,他也很少出门,毕竟这个年代缺医少药,一场感冒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而他还不想死,因而除了给亲卫们上上课就在宫中的暖阁中翻翻书,想些事情,而6秀夫有空也会来教导他功课,今天来了洋洋洒洒先给自己读了篇这个玩意儿。 “陛下,可明白其中之意?”6秀夫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朕听文中之意是似在劝文山先生死,且其希望他赶紧死。”赵昺虽然理解的不大透彻,但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所言正是,此文名为《生祭文丞相文》,其意就是劝文山先生以死明报国之志,以保名节!”6秀夫点点头说道。 “那6相以为这文写的好吗?”赵昺撇撇嘴角说道。 “陛下,臣以为此文甚妙。文相身为朝廷宰执,力战不敌本就应以死守节,不受被擒之辱。今即已被俘,那也该早日为国为君殉节,以报君王之恩,以明其报国之志!”6秀夫说道,“那陛下以为如何呢?” “哦,6相如此推崇此文,想必也是有此意喽!!”赵昺笑笑道。 “禀陛下,臣以为为国守节,死的其所,这不仅是臣所想,也是众人之心声。”6秀夫肃然说道。 “嗯,6相爱国之心天地可表,朕知道了。可不知写此文者是哪位大儒?”赵昺点点头道,可心中却极为不屑,一帮什么东西,都说自己忠君爱国,可危机来时跑的跑,降的降,还劝人家死,有脸吗? “非也,此人不是当世大儒,其名庐陵王炎午,文相赣州起兵勤王时便入幕追随文相抗击鞑子,但不久却因其母有病而回归乡里,这才躲过此劫。闻知文相兵败被俘,即作此长文,并誊写百份散于众,遣人四处宣读,希望文相能闻知。此文一出简直是名震江南,世人称此文感情壮烈,语言精湛,实属祭文中的杰作,士林风气也为之一新,应者无数!”6秀夫答道,脸上也露出钦佩之色。 “呵呵,原来是为相部属!”赵昺笑笑道,心中却是极为不屑。 “正是,臣以为朝廷应褒奖此人,召其入朝报效国家,陛下以为可好?”6秀夫却不知陛下所想,向其保荐道。 “好啊,待其入朝后,朕亲手斩下他的脑袋!”赵昺笑笑说道,脸上却显狰狞之色。 “陛……陛下,这是为何啊?”6秀夫听了被惊楞了,好悬没背过气去,好一会儿才问道。 “哼,此人身为士人,必知忠孝不能两全,其母有病便弃职回乡,号称以尽孝道。而文相母女先后病亡,又可曾想过去国守孝?他也有脸劝文相死节;二者其身为文相部属,不思如何营救,不想文相在敌军中可曾受尽折磨,不希望为救国立功勋无数的文相多活些时日,却以其文劝主早死,其心可诛,其人可杀!”赵昺拍案怒道。 “陛下差矣,王生即便如此也只是小节有失,此文却意在劝说文相守节,此乃是大义之举!”6秀夫听了皱皱眉辩道,可也觉得自己所言似乎很难说服陛下。 “哈哈,大义之举,他也配谈大义。若是其心中有大义,便应承文相之志召集兵勇抗击鞑子,而不是卖弄口舌,炫耀文笔,这只能说其意不纯,不过是想以天下人言逼死文相,借文相之死彰显自己虚情。如其心中若有大义,此国破家亡之际,君王蒙难之时他为何不死,还要苟活于蒙古人铁蹄之下。那些随之鼓噪之人的心恐怕担心的是也文相不肯按照其所想,是否敢于牺牲自己担忧不已吧?其实他们也不过是群胆小鬼,自己不敢死却一心想让别人死,都是些什么东西!”赵昺笑中带讽地说道。 作为有着现代人思想的赵昺对这些人的想法实在不敢苟同,他知道有些中国人内心深处有一种道德崇高下对生命的冷漠,那就是对于为敌人俘虏的士人,与被玷辱的女子,都希望能够以死守节。他们也许会善待俘虏的敌人,但不幸被俘或遭侮的自己人,如果不能迅被杀,则最好及时自杀,以保持士人或者女人的贞节,反正是“期待”他们死掉。 投降或屈服,意味着随后无尽的骂名,如果被放回来,那与屈服和变节的结果差不多,一生中也会在道德歧视中受尽屈辱。当然,希望俘虏和被侮辱的女人自杀的人,却是没有牺牲的危险的,他们“安全”地道德观望和审判,其任务只是给女人列贞节牌坊表彰,流传烈士的英雄事迹。然而,王炎午的祭文,在道德高调主义的热情、壮烈下,同样掩盖不住对基本生命关怀的冷漠。他不是站在文天祥的生命立场来看待文天祥,而是以自己渴望却不为的道德圣人标准,去要求妻离子丧的文天祥为了那个道德理想牺牲。 道德价值的实现,特别是需要生命的损害和牺牲,完全是个人的自由意志。所以,王炎午劝死文,是对文天祥生命的不尊重和冷漠,它的出现,并非什么文化荣耀,反是一种文化悲哀。文天祥的生死,需要他自己的抉择,他的生命权只能由其自己支配;其他人,无论用多少圣洁的理想或者标准,都没有要求别人去死的权利。而赵昺同样以为自己的生死同样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不是眼前这位一身‘凛然正气’真的会在失败之时背着自己蹈海的6秀夫……(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6章 ‘高论’ “陛下,王生此篇通文都是表达的忠君之意,劝文相死节也是以保国体,劝人向善。此人怎么杀!”陛下要凭一番‘歪论’杀人,真差点将陆秀夫的鼻子气歪了。 “如此说文山先生理应感到荣幸之至,想身未亡,却能想生祭文,只怕也是百世第一人了。”赵昺看看陆秀夫揶揄道。但也知道其这么想这是有其社会基础的,宋朝自理学兴盛,中国文化对文人的节气和女人的贞节的重视,已经形成了一种高调的社会文化,但能够自觉实践的毕竟还是少数,多数人并不去殉难,而是劝他人为了崇高的道德价值做出牺牲。这种高调的道德要求在文天祥以前就有存在,但是像王炎午如此大胆地直接提出,形成对文天祥的道德舆论压力,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次。 “陛下,此文一出天下士子无不盛赞,文相也担得起此誉!”陆秀夫再傻也听的出陛下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但又不敢反驳,只能以天下人说事。当然事实上也不是他的个人想法,此文一出就有人赞颂王炎午的这篇祭文‘感情壮烈,语言精湛,亦属祭文中的杰作’;还有人认为‘洗练凝重,气势磅礴,对仗规整,铿锵有力’,说实话也确具有强烈的感染力,推动了此时的爱国主义浪潮,同时也体现出王炎午本人悲壮激切的忠贞气节。朝臣们也都言朝廷应大力褒奖宣扬,可偏偏陛下不领情,却说其心眼儿歪了。 “病了,都病了,只怕这要一病千年了,大宋没有希望了。”赵昺听了并没有为其话语丝毫所动,叹口气起身摇头道。 “陛下留步,臣愚钝,实不解其中之意。”陆秀夫见陛下要走,而话语中更是满是失望,好像自己的话顷刻间将陛下的精气神抽了个一干二净,他急忙拦阻道。 “此文充满了悲戚之声,莫名其妙的仇恨和戾气,没有一丝反思,没有丝毫激人奋发之意,充其量只是篇怨妇的哀歌,劝文山先生这样的英雄去死,以满足自己病态的期望。这样的文章却也能得到天下士人的盛赞,朕实在看不到前途所在!”赵昺停下脚扭脸说道。 他前世也曾十分喜爱宋词那委婉的调调,尤其是那些爱国名篇,但细品之下却又觉其中少了点什么,而现如今设身处地让他明白了宋词少的是慷慨激昂的英雄主义,多的是悲恨和无奈,实是弱者之歌,却非强者之音,更像是低端弱智的情绪化产物。而悲切之声却纵贯历史绵绵不绝,久久回荡不息,使疲软之势越来越弱,哀歌也越唱越无力。 “陛下……王生此文虽满含悲切,但也是表达了其不肯侍元的气节,对我朝的留恋之意,激发广大士人心向我朝之情。陛下却斥为哀歌,丝毫没有向上之意,臣实在不敢苟同。”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陆秀夫本以为自己依然很了解陛下了,其聪颖,有主见,胆大心细。可今天陛下对此文反应却如此激烈,甚至将此与亡国之音相提并论,还是让他感到极度惊诧,以致难以组织起言语来辩解。 “难道不是吗?他们这种人除了卖弄文笔,逞口舌之力,还能做些什么?自己既无缚鸡之力,也不具备振臂一呼应者如云的组织力。他们虽号称书友、知音,所有人却又都是各行其是,形同散沙,不愿也不肯合作,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不过是群言语上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在实际行为能力能量方面确实是最束手无策的边缘懦夫,他们的爱国之心也只是在那辞赋中作下漂亮姿态而已。”赵昺冷笑着反问道。 “陛下、陛下之言臣仍不敢完全苟同,其中或有……或有陛下所言夸夸其谈不务实务者,却也并非全是如此,其中也有人胸有大略,心怀忠义之心的,只是或有难言之苦。”陛下言辞犀利,句句直指要害,陆秀夫自己都觉他的话苍白无力,空洞无物。 “呵呵,或许?!或许是真的吧,他们这些人很懂得打着忠君为国的幌子便宜行事处处卖乖,知道在适当是地方要装聋作哑,可倘若有人说出真相,他们必会挥起所为忠君的巴掌施以耳光。因为他们明白维持脸面比追究真相重要,道德至上、表态抒情比实际行动重要。其清楚打着誓不侍元的旗号就有朝廷的俸禄可拿,还能够博取名声,而蒙古人却视他们这些所谓名士如****,不会给他们这些眼高手低的玩意儿一文钱。”赵昺干笑两声说道。 “他们这些人早就学会了伪装、苟且、委屈、自私、投降、收买、退让、沉郁、悲怨、窝里斗、自相残杀,但在君王朝廷最为艰难的时候远避。而文山先生却是他们中的另类,一个真正的忠君为国的英雄,所以只有其死才能让他们心安理得的继续唱着爱国的高调。世人不知一个真正的英雄死了,另一个虚伪的英雄却诞生了,最终士人的尊严也永远消失了,而一个没有尊严的士人即便拍断栏杆、哭破嗓子又有何用?”赵昺说罢拿起几上的那篇‘传世经典’扔进了火盆之中。 “陛下……”陆秀夫惊叫一声想伸手去拿,但是纸遇烈火顷刻便燃起火苗,化作青烟,而他的心也像那纷飞的纸灰在殿中飞舞、飘荡。 “朕也知道朝廷如今全靠陆相一力维持,独撑将倾大厦,可也有英雄气短之时,只靠缅怀昔日辉煌赫赫的战功,感叹蹉跎岁月年华老大,憎恶蔑视敌国胡虏之强,怜悯遗民之苦,感慨时无英雄,建功立业、匡扶社稷终将是梦想,是幻想!”赵昺见陆秀夫呆呆发愣的样子,心里也是一软,这个中年汉子可以说为国耗尽了心血,却因自己一番话深受打击,但他知道在这危急时刻能左右形势的也许只有其了,希望自己能让他走出桎梏,干一番事业,而不是动辄以死明志……(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7章 根源 赵昺十分清楚王炎午能写出这样的文章,不能完全怪他,也不能都归责于整个士人集团。要说应该有人为这病态的社会负责,以他对历史肤浅的认识以为根节应该是皇权社会,君主至上的国家体制和古时的政治传统,具体到人也就是当权者——皇帝。 在赵昺看来,中国古代史就是皇权不断更迭的历史,最大的特征就是国家不断的被颠覆,尤其是在战乱频繁的年代,换皇帝就如同换衣服一般的频繁,于是便给国人留下一个极其尴尬的背反难题:究竟我们应该忠诚于哪一个国家?忠诚哪一个皇帝?忠于前朝,在本朝我就是叛逆;而忠于本朝,我就是当朝的‘走狗’。 左右为难之下,一部分人心里就产生了虚无的不爱国家的理念,背叛者就有了理所当然的理由。既然我们没有一个可以永恒真诚热爱的国家,国家也是皇帝的,那么背叛就成了顺理成章的怪事。每一个朝代都来一个当代政治正确的律令,百姓就只好变得滑头而识时务者为俊杰。抽象的道德问题演变成简单的常识难题,大家就只好学会了没有原则的油滑软弱。 事实上那些沦陷区的民众往往不太计较这个国家的主子是谁,时移世迁,人心都会渐渐接受事实,除非异族统治者把他们当作次一等的奴隶。北宋年间范成大出使到金,经过了淮河以北的故土,写了不少诗词,其中一首绝句《州桥―南望朱雀门北望宜德楼皆旧御路也》: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迴;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可这却是明明白白的作弊行为。 同样在范成大自己的日记《揽辔录》中却记载着真实的事实:“民亦久习胡俗,态度嗜好与之俱化。”写相州也只是说:“遗黎往往垂涕嗟啧,指使人曰:‘此中华佛国人也!’”哪里有遗老敢在金国“南京”的大街上拦住宋朝使者问为什么宋兵不打回老家来的!其后三年韩元吉出使金国,记述使者避嫌疑,躲在车内,也不敢和当地百姓说话,下车讨水喝,遇到小孩和妇人,用语言试探,让亲信多次去偷偷询问,“然后知中原之人怨敌者故在而每恨吾人之不能举也!” 于是乎绝大多数的文人清客,都绕过了具体的常识难题,去抽象地把爱国难题无限拔高,让老百姓无所适从。而一大批古代愤青们,只看人挑担不吃力,在一边说风凉话最气壮山河,到大事临头,人人得而藏拙,万马齐喑,明铺暗盖的当了顺民,甚至改弦易张当上‘伪朝’的官,为新帝效力。 到了宋朝,自其立国便面临着一个深刻的“国际关系”困局,先是面对着整个北方契丹之辽,其后是女真之金和西羌之西夏,以及当下的蒙古之元的军事威胁,整个北方游牧民族史无前例地发展成为一个个国家前赴后继地向宋要求领土和财富,和战周旋成为了宋朝皇帝踌躇苦心的最大难题。 在世人看来,契丹精兵不过十万,金军围汴京时人数只有六万,蒙古势力最高氵朝时人口约百万,而宋朝人口超过一亿,常备军经常在百万以上。传统中国的物质文明,至宋朝已达到极高峰,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富裕和最有文化的朝代,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富庶强盛的国家,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城市世俗文化高度成熟发达的时代。 但是,偏偏这样强大的帝国就是不敌落后文明的游牧民族小国,为什么?相信这是今日的中国人都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然而宋代士大夫文人仍然一面自夸自己方面的英雄豪迈,一面极力贬低异族国运渐衰,我军万夫不当之勇,敌人如鼠虫狼狈污秽。除了不把对方视作人之外,也总是给予民众一种很错误的假象,以为胡虏只是乌合之众草寇鼠辈。可是战事一起,这种爱国主义的豪言壮语和英雄气概便全是一一落空。 既如此,那么皇师不举,失地不收,究竟是皇帝朝廷无心于此,还是军队兵将无能?如此糟糕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管理状况,文官集团、文人阶级有深刻的反省和认知么?即或有识之士有所察觉,也是徒有道德空论,忧患情绪大于政治改革的洞察与操作。即使在宋人的策论里,也是空论“和或战”的主题,只在道德意义上奢谈国策,并不致力于反思这些难题。 当真是宋代这些士大夫阶层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士人皆是空谈之辈吗?赵昺以为也不是,而是这些人在当前的制度之下不愿不能反思这些难题。众所周知当有宋进入到一个近代性的经济世俗社会的时候,其政治行政组织却反而形成了一个自相矛盾的管理系统:一方面是文官官僚统治相当庞大繁复,另一方面却依然是一个极简单的中央集权制度。 一个富庶而庞大、乱七八糟而腐败、涣散而内耗、享乐而过度斯文、懦弱而自私、退缩而保守、道德而虚荣的国家,这就是宋代整体的实质形象。于是制度混乱,管理冲突,腐败丛生,一切都缺乏有效性和优质运行的力度,而腐败日渐泛滥而无法禁止,导致人心、士气、民族精神涣散,徒有焦虑,萎靡不振,茫茫然,前后失据,艰难应战而屡屡以惨败割据赔款告终,一种颓丧失败的气氛弥漫社会,同时激起偏激愤懑、沉郁顿挫的精神心理障碍症。 除此之外,宋代士人最大的难题是在爱国与忠君之间产生了无可逾越的政治障碍。宋高宗赵构害怕北伐胜利夺回被俘的父兄,自己的皇位就要退还,所以主观上宁愿以财物金钱领土收买金人,同时指使宰相秦桧执行投降政策,又经营排除军人拥兵自重趋向之制度,甚至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自毁长城,置名将岳飞于死地。皇帝这样极端自私的行径,在士人笔下有真实的追究责问么……(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8章 主流 问题的答案这不仅赵昺知道,恐怕天下人都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宁愿放弃爱国理智而选择忠君,连质问君主的勇气和愿望都没有,何况深刻透彻的洞察力呢!这种不能面对真相的爱国主义,从此毒害所有的人,使识时务者的国人学会了回避真相,向强权屈服,而学会了用沉郁顿挫豪放愤激的美文抒发漂亮的空洞的爱国深情。宁愿抛弃或压抑最高的价值、践踏最低的底线,宁愿委屈尊严、牺牲国本,逐渐形成了一个病态的文化。 这种思想潮流不但让大宋承受了无尽的灾难和耻辱,也形成了士人可怜、可悲、可辱的性格态度,而士人集团除了在道德问题上虚张声势之外,在实质性的问题上并没有什么作为。但这个看似只是国家内部本身的问题,却导致国家陷入致命的困境,让一个比三个游牧民族国家还要强大数倍的大宋帝国,在战争中屡屡被动,不断退缩,表现的极为软弱无能。 可要是说整个大宋朝就没有敢挺身而出为国谏言,想为国出力的士人,赵昺以为也过于绝对,如李纲、赵鼐、胡铨,眼前的文天祥、陆秀夫和师傅应节严都在其列。但这些人绝对没有好下场却是绝对的,不是被贬嫡、就是被流放,或是孤老乡间终生不得起用,甚至是兵败身死。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报国,偏偏国家就不理睬你,断绝你的任何报国希望。如果大家没有权利去爱国和保卫自己家园的话,那么这个国家其实是不属于他们的。那还可以做什么呢? 陆游在赵昺的前世之中可谓是爱国士人的代表,其幼年时期就一直过着南迁逃难生活,参加进士考即遭遇秦桧罢黜,后数次作为参议官参与北伐策划与准备行动,却一而再再而三被黜退,晚年退居故乡二十年。换句话说,他一生都没有机会为爱国出力。凡是爱国抗战派都是如此遭遇,可是他们都很执着,越在爱国事业上失意,越是不肯放弃,那么他们是否对这种爱国抗战事业的正当性、必要性和可能性思考明白了呢? 赵昺想他们都没有想明白,因为皇帝不想让他们打。而在这皇权至上的时代,除了依赖国家政权,他们便不具备自由独立的爱国能力甚至爱国权利,难以获得组织任何社会力量的权利和能量,一个****社会断绝了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志为国家做事情者的任何具体路径,你再热爱祖国和再有雄謀大略,你也不敢、不能有所作为。除非这个国家,也就是皇帝给你的资格和路径,所以这些人的下场也注定是英雄气短,壮志难酬。 那他们能如何呢?就只能像一群被遗弃的怨妇,不依不饶地哭诉,请求国家允许他们为这个家卖力,但他们早都已经被厌弃,丧失了为国献身的权利,也没有参政议政的资格,他们是“多余人”。然而他们还是不敢对皇帝心存腹诽,只是对一个空洞的朝廷不具名的埋怨,对一个抽象的国家无处无能地示爱,完全没有出路然而却绝不放弃的悲伤。 激热的爱国者注定孤独无力。一面是自以为正义的复国抗战,一面是没有正当的身份,那么这个“国殇情结”将何以归宿呢?除了像一个怨妇一样的表演离骚再离骚,宜乎英雄气短,沉郁顿挫。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除了举大白,听金缕之外,恐怕还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如此情绪下,即便这些爱国士人的文章也都带着多多少少戾气怨恨沉郁顿挫的情绪病,其实都是给气出来的。那股强烈喷发的怨气得不到合理合法的释放和正当的表现,没有一个正当的渠道允许想建功立业的壮士一个机会为国效劳,那就只好压抑着、积聚着、沉重着、抑郁着,适当时候抒发一下,糟蹋一些劣酒之后,再度渐渐压抑积聚沉重抑郁,周而复始。 于是一厢情愿的执著空想,自我吹嘘一种情感幻想便成了潮流,以此煽动后来人。它让你悲悲切切,心头堵塞,喉头凝噎,血压升高,但是不准许你反思国家本身的责任,不准许思考如何为国治疗。你只要表示爱的空洞感情就可以了,伤感,愤怒,忠孝,向现政府表忠心都好,但只许有激情膨胀,却不能有理性深度和基本常识。 读完这些作品,能把你鼻子气歪了,然而又让你无能为力。进而渐渐形成了病态愤青心理:莫名其妙的仇恨和戾气。大家就都躲在安逸处回避真相和现实,写写“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一类豪言壮语罢了,一面自我陶醉幻想“铁马冰河入梦来”,一面“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借此表达自己的悲愤之情,但这种悲伤已变成了绝望之悲…… 赵昺明白爱国绝对不可以空谈,尤其是在这危亡之际。这些不敢以彻底真实和痛切骨髓的深刻精神来反省和批判造成这样情势的原因,却遮遮掩掩,以痛国说爱国的文章,他以为起到的反作用是极大的。而那些东西却非英雄主义和理性主义的爱国精神,最多也只能够证明都是的懦弱无能和自己人压迫自己人的窝里斗而已,还会给众人留下一个难解的疑问:为什么所有的爱国者都被禁止去为国献身效力?是爱国忠君非法,还是爱国有罪呢! 文天祥虽然仗打得不怎么样,但是却在沦陷区有极高的威望,可以说是士人抗战的一面旗帜。王炎午在这当口却要苦劝文天祥去死,想也是多年积压的愤懑之情稀里糊涂地喷薄而出。而跟风起哄叫好的人,赵昺以为他们除了糊涂之外,更大的可能是想从中捞些稻草借机出名,踩着别人的血向上爬,反正不论成败跟他们也没有多大干系,死的又不是自己。 可这些人此次算是打错了算盘,赵昺不仅需要文天祥活着,还要竖起一个士人抗战的标杆,借以改变现下之颓废虚伪之风气。而王炎午之流此时的言行明显是在与其唱反调,反面典型也就当定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359章 态度 言论自由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赵昺清楚那都是奢侈品。每一个政权都会对言论进行管控,以让舆论倾向于自己,掌握主动权,进而便于推行自己制定的方针和政策。所以他也明白自己那套说辞其中也有诡辩的成分,并非都是真理。可当今的大宋朝的士林在上百年的打压下,已经变成死水一潭,丧失了应有的活力。而在历史的任何一个阶段,任何一个政权都需要士人阶层的协助他们维护统治,但要想改变当前的状况,获得这些人的支持,赵昺就必须要做些什么。 而赵昺知道陆秀夫起码是个好人,其周旋在各派之间,为了朝廷和谐忍气吞声是免不了的。但其还是文官之首,士林的风向标,他的言行对士人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现在赵昺想改变士林之风,以从士人中选拔有用之人,却不是让他们只会窝在家里发牢骚,怨天尤人的耍可怜。但自己如今是当家不做主,影响力在士林中微乎其微,因而只能借陆秀夫之口表达自己的态度,那也就只能让其受些委屈,挤兑挤兑他了。 现在赵昺已经将信号放出去了,但他知道这还很不够,自己还必须趁陆秀夫没完全消化自己的言论再推他一把。于是他召集起自己的秘书班子连夜起草诏书,主要意思就是自己惊闻文天祥兵败被俘,对国失栋梁深感忧虑。更闻竟有宵小趁机炒作预借文相之死标榜忠义,达到不可告人之目的,自己对此十分愤怒,对其行为以为不耻。至于如何声讨王炎午自有幕僚们润色加工,他的要求就只有一个要把其搞臭,臭不可闻。 接下来赵昺宣布为保文天祥平安,他愿意遣使与鞑子谈判,出黄金万两将其赎回。而对于王炎午之流自诩忠义的流氓文人,他决定革其功名,消其官身,除其户籍,并出赏钱一文号召大宋军民将其缉拿归朝。蔡乔几个人大感惊讶,黄金万两和一文钱相差何止万倍,一文钱掉地上恐怕都没有人捡,谁会为一文钱去费力巴士的应诏去抓人啊! 几个人都觉的是陛下口误,再次询问却每人挨了个脑崩儿和一个大大的白眼,让他们就照这样写。行文完毕赵昺又审看了一番,果然比自己的大白话写的好多了,叫过王德盖上印玺,便让人送到中书省审看,然后昭告天下。他的用意几个初涉官场的家伙看不懂,可那些人却是一瞅就知道咋回事,他不明白陛下为何对一个小小的王炎午有如此大的仇恨,估计其连是谁都弄不清楚。但这些人都是油子,怀疑是哪位大人授意陛下如此,他们也犯不着为个小人物多事,没有说什么便签押通过了。 朝中的几位宰执看罢皇帝的诏书,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严格的来说这是出自宫中的第一份诏令,大家还是很是重视。刘黻看过哈哈一笑说,此子确实该杀,陛下做的好;最近战事紧急,张世杰估计还不如赵昺,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王炎午是哪条小鱼小虾,只觉拿黄金万两换文天祥有些不值,但想想蒙古人未必肯换,自己要是表示不同意很可能得罪朝中这些文官,毕竟在他们眼里自己终是异类,犯不着为件没谱的事儿得罪人,便也没有表示异议。 新任右相姚良臣是从广东转运使升上来的,去年陛下率兵攻下广州在那里的所作所为他还是知道的,尤其是其并没有在那里大肆搜刮,反而将府库完整移交,还补足账上缺额。这让他心中感念陛下的好,想着其在广州行事也看似荒唐,却十分得人心,这回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大发雷霆,觉着其中必有内情,略一迟疑也同意了。 另一位参知政事夏士林对于陛下的诏书却颇有微词,他以为王炎午做的不错,而文天祥也该在被俘时自身殉国,以全名节。但看看参加廷议的六个人已经有三个人同意了,便想看看风向再说,免得站错队,也就未置可否将诏书送到同知枢密院事王德的面前。王德舔了舔嘴唇,他清楚自己是新晋,这些人包括皇帝自己都得罪不起,便笑笑推到陆秀夫跟前,请其先说。 陆秀夫也不是笨人,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消化陛下所言,他清楚陛下下诏书的用意即不是意在文天祥,更不是王炎午这个小人物,其是想借机一改士林颓废和空谈之风气。而他也明白当前形势下陛下如此行事也是在冒险,百年积弊怎么可能仅凭一纸诏书就能改变的,弄不好还会遭到整个士林的口诛笔伐。同时他也知道,陛下并非看起来那么幼稚,其下这份诏书也是在试探朝中众臣的态度,尤其是自己,否则其昨日便不会与他说那么一番话了。 陆秀夫再次细看了陛下的草诏,他发现其中暗藏玄机,陛下还是废了番心思的。文天祥是以状元的身份登科,又历任高官,坐过右相,当过枢密使,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士林地位都很有分量,这也是王炎午要劝死其的原因之一。而陛下在诏书中虽未对文天祥大肆褒奖,但却为了救其不惜黄金万两,还肯遣使与蒙古人商谈,毕竟前时陛下为了不与蒙古和谈曾在大殿上以死相胁。如此来看不能不说陛下对士人极为看重,也绝无歧视之意。 而对王炎午陛下在诏书中却是历数其种种不是,贬的只值一文钱,只要诏书一发就可以说已经断绝了其入仕的念头,可谓‘狠毒’。而其无论是在士林的地位和名望比之文天祥都差之千里,陛下这一褒一贬之间就将士林分化瓦解。且陛下的态度很明确,对于真正的忠于国家的士人他会不惜代价重用,但那些只会逞口舌之利,妄图借空谈爱国上位者都是妄想。 陆秀夫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心中也暗笑自己过分忧虑,毕竟能将三十六计讲得头头是道的陛下怎么会在未能亲政,根基尚浅的情况下去做得罪整个士林的事情呢!琢磨明白了,他提笔在草诏上首先画了押……(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0章 实力相若 诏书顺利出去了,赵昺也就将此事放下啦,他倒是不在意能否抓住王炎午将他治罪,其实弄他也就是个幌子,只不过活该他倒霉撞到了枪口上,否则不定倒霉的是谁。√至于能否赎回文天祥,赵昺知道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从成本上考虑为了剿灭文天祥的督府军蒙古人花费的军费都不止万两黄金。而从影响上考虑,抓住文天祥可比万两黄金的价值高多了。所以这份诏书的意义更多的是在于表明自己的态度,让士人们明白靠玩儿虚的当官扬名的好时光过去了。 再有现在的形势展很快,且是越来越不利于行朝方面。进入十二月,王道夫纠集败出的官兵再攻广州失利,凌震率军救援,亦败。凌震再战于番禺茭塘,又败。之后,凌震退至东圃,收集军队,继续作战,但均失败,元朝以宣慰使官职劝降,凌震拒不接受,退归乡里。在李恒的追剿下王道夫也无法在广东立足,只能退到崖山,被任命为兵部尚书。 此刻张弘范在剿灭了文天祥的督府军后,率军继续南下兵至潮州附近,派出侦骑四处寻找残宋行朝的下落,并命李恒尽快解决广东地区的‘匪患’,以便合兵全力与残宋决战。另一方面他派人联络广西的阿里海牙,希望其能派兵协助防止残宋势力继续难逃,争取将他们会歼于广东沿海地区。 赵昺知道最后的决战时刻就要到了,现在大宋朝只要零星的州县还在抵抗,行朝和其属下的十几万军民被隔离在海中一隅,成了真正的孤军,这片岛礁成了这个曾经是世界上最先进和富庶的国家最后一块领土,真正到了无处可退的地步。 说句老实话,赵昺以为行朝的兵力总体上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行朝从福州下海避难时拥有正军十七万、民军三十万,其中尚有以郢州军为主力的淮兵万余。他知道这个数有可能是虚数,但以他最初在泉州所见水分并不算太大,毕竟在甲子镇时营盘也扎出了几十里,且从泉州收编了不少民军,从蒲寿庚手中抢了近千艘的战船。 赵昺以为这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支船队,很可能也是世界史上最庞大的帆船船队,郑和下西洋舰队被认为是极其庞大了,但人数也仅仅是他们的一成,至于西方的舰队,哪怕是到了风帆战列舰时代也未曾有过这样的规模。能与他们相媲美的恐怕只要生在二战时期诺曼底登6战时盟军船队了,可他们却也是分批次、短时间,而行朝不仅有军队,随行民众还有政府机关和宫廷,这真正是一个浮在海上的国度。 当然这些部队并不都是精兵,仅从要把万余淮兵单独列出来就可以看出虚实。自福州下海后,行朝几经转战折损甚多,尤其是在硇洲与刘深数次激战损伤极大,仅陈宜中一路就损失战船八百余艘,数万军民伤亡。赵昺暗中统计达到崖山后行朝仍拥有军民不下十几万,这期间又不断有勤王的各路义勇和散兵前来会合,虽无准确数字,但他确信聚集在行朝的人口二十万只多不少。不过人虽多,闲杂人也多,其中行朝的官员、家属和内侍、宫女等等估计就占了三成。 行朝控制的军队只要有两支:一支是以郢州军为主力的淮军,他们在战斗中肯定也有折损,可也不断有新兵加入,人数现在有三万左右,其中精兵万余,但他们是以张世杰马是瞻,别人难以调动;另一支就是以江氏子弟为基础,加上溃败的禁军组成的殿前禁军,他们本来是行朝最具战斗力的部队,但经历了泉州血战后便元气大伤,此后每战几乎都是他们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损失极大,素质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吸收一部分民军后人数也在二、三万人上下浮动。随着江万载的离世和江氏子弟的伤亡增多,后虽有江钲接管,但殿前禁军士气和战斗力都不复当年,江氏的控制力也随之减弱。 朝廷正军都如此,就不难想象其他的部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各处前来勤王的义勇人数最多,约有八万人,但他们未经过训练,不识战阵,纪律松散,又互不统属,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因此这些人不是充当‘炮灰’,便是作为民夫使用,只能说是勇气可嘉,难堪大用,在战斗最多只能算是打酱油的。而众多的官员和家属及闲杂人等严格的说都是包袱,在战斗中他们不仅帮不上忙,却还要分兵保护,赵昺此时当然也算在此列。 不过经过几次战斗,赵昺也体会到海战不同于要刀对刀枪对枪近身肉搏的6战,重要的是战船的性能和火力,而人员素质的重要性并不像6战那样大。琼州水军虽经过数次整训,但他并不以为在与蒙古兵肉搏中能占据上风,他们的胜利主要还是借助战船和兵器上的优势,在两军接舷时已经凭借弩炮和火箭弹给敌以重创和震撼,严格的说是武器的进步助他们赢得了胜利。 当下行朝还拥有战船千余艘,其中大船居多,他们虽没有弩炮和火箭弹这样的先进武器,但在海战中凭借高大的船身在冲撞中起码也占据着优势。元军中的精兵可能多一些,不过考虑到张弘范率领的元军多是从北地调来的精锐,可是他们多不习水战,因此力量对比宋军就算不占优势,至少也不占劣势。而在数量上宋军却是要比元军雄厚的多,且他们又是背靠崖山岛兵力补充也要比元军快捷和方便。 因此赵昺考虑只要在战术上调度得当,哪怕不出大错,就是以现有的兵力与张弘范决战也不至于落败,更不会导致全军覆没。但他担心的是张世杰还是按照历史上的套路出牌,连连大出昏招儿,结果将大宋朝引向了灭亡之路,自己也走向了灭亡……(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1章 苦无良将 赵昺比任何人都清楚行朝此时的处境,他当然不能坐等奇迹的出现,希望在最后的关头老天爷‘嗖’的一下再把自己送回二十一世纪,所以他也要着手做准备。√ 将行朝转移到琼州是最好的办法,双方力量联合起来足以应对张弘范的进攻,但赵昺觉得最佳时机已经错过,现在敌军已经探知行朝就在广东沿海,派出了大量的哨船查找,这么的船队一出现必然会被很快现,如果尾随追击很可能再次上演井澳之战的惨剧。另外赵昺也没有把握能劝得动张世杰前往琼州,贸然行事还可能引起更深的误会。 同样,在这极为敏感的时候召琼州军前来助战一样会让张世杰感到不安,担心自己会被陛下借机除掉,这样很可能会导致双方相互无端猜忌和防范,徒自增加内耗,更可能导致大家各自保存实力为上,造成‘一个和尚有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状况,到时候大家一起完蛋。 借助琼州的力量不行,继续行朝海上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从心里说赵昺也希望打这一仗,进而能重创元朝水军,哪怕打出一个短暂的和平时期也好,使自己和行朝都有个喘息之机。他知道这在世界上并非没有先例,在一千多年前的希腊和波斯萨拉米海战,希腊面临的情况与当前行朝况十分相似,但希腊打赢了这场战斗,从而改变了自己和世界的命运。 那是公元前四百八十年,新的波斯国王薛西斯一世经过三年准备,亲率6军三十万及战舰一千艘再度进攻希腊。薛西斯先和地中海的海上强国迦太基结盟,让他们牵制住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希腊城邦锡拉库萨,然后在划分欧亚的赫拉斯滂海峡修建浮桥两座,又在色雷斯境内沿路建立多个后勤基地。希腊很多城邦国家投降波斯帝国,派兵派船参战。一切就绪以后,薛西斯领军从赫拉斯滂海峡进入欧洲,通过色雷斯和马其顿,向希腊起进攻。 在萨拉米斯海战以前,希腊各城邦都不是海上强国。当时地中海的航海大国是腓尼基和迦太基,他们在历次希波战争中都站在波斯一边。雅典拥有当时希腊最强大的海军,也不过只有不到四百艘三桨座战舰和五十余艘单层桨战船。而波斯本来没有海军,但在征服地中海沿岸的腓尼基和埃及以后,将他们庞大的舰队编成波斯海军,成为新的海上霸主,而雅典海军根本无力和其争夺爱琴海的制海权。 希腊联军统帅是斯巴达贵族尤利比亚德,他得知有一千二百艘波斯战舰聚集在海峡东南面,便被波斯海军的表面强大所震摄,准备放弃萨拉米斯岛,撤退到伯罗奔尼撒半岛进行消极防御,这引起希腊执政官地米斯托克利坚决反对。两人正争执不下的时候,雅典将领阿里斯蒂德从流放地乘快船到达萨拉米斯岛,告诉众人薛西斯派波斯海军的埃及舰队绕到萨拉米斯岛西侧,将海峡的出口堵住,准备将希腊联军一网打尽。 地米斯托克利告诉大家现已无退路,说服众人同波斯决一死战。波斯人断了希腊人的后路,反而激起希腊联军死战的勇气和决心。舰队的其他舰只则做好了与敌人舰队在海上交战的准备。萨拉米斯海峡曲折狭窄,希腊海军的三百多支战舰就停泊在海峡里面,在数量上占优势的波斯舰队无法展开雄伟的阵势对希腊舰队实施打击。当波斯舰队的先头部队接近海峡窄口时,其他战舰队列也紧紧地尾随其后。希腊人此时突然改变航向,掉头杀了个回马枪。 希腊军队里的士兵都不是被强征来作战的,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家乡和亲人都具有赴死拼搏的精神。不仅如此,事实证明他们还具有良好的战术、良好作战性能的舰船和非常熟练的操船技巧,这一切保证了他们作战的胜利;波斯人是靠强征被征服民族的人出兵,士气低落,也十分厌战。而他们的桨帆战舰因为是按照跳帮作战的战术设计的,行动也不够灵活。他们的6战队员总是希望船与船尽快绞缠在一起,敌我通过接舷在甲板上进行混战,使战船的甲板成为一个浮动的战场。 在战斗开始后灵巧的希腊三层桨座战船,左突右撞,绕着敌人的桨帆战船兜圈子,避免被波斯人的锚钩钩住。同时,用撞角一次又一次地攻击那些挤作一团的敌人,波斯人的战船不是被撞沉就是被逼回到后续舰队中去。虽然在实力上波斯人仍然胜过希腊人,但他们士气低落,无心恋战,当西风刮起来的时候,波斯人的舰船都忙着升起风帆逃跑。薛西斯面对这种情况,不得不承认在希腊的要塞是无法战胜希腊人的,从而放弃了对希腊的征服。 张世杰的处境无疑比泰米斯托克利要好得多,他拥有的军事力量比希腊人也强多了。而且,元军船工多为“闽浙水手,其心莫不欲南”,一旦“南船摧锋直前,闽浙水手在北舟中必为变,则有尽歼之理”。上面的话不是赵昺想象出来的,而是被关押在元军船中的文天祥所写,他觉得也符合当前的情况。但令人遗憾的是张世杰并不是泰米斯托克利,自己也不是强势的地米斯托克利。 因而此战想要取胜,想要挽回败局,赵昺觉得很难,在整场宋元战争中,宋军中大概只有孟珙能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名将,可惜死得太早,像余玠、王坚等人可以算是良将,但与名将就有距离了。至于张世杰,李庭芝,夏贵,吕文德,吕文焕这些战争中后期宋军的主要统军大将,最好的形容词充其量也就是宿将。可是在另一边,阿里海牙,伯颜那样的统帅就不提了,就是当前张弘范,李恒表现出的指挥才能也要在张世杰之上,而行朝中的另外几位弃文从武的大将更不行了。 “他娘的,难道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逼着老子亲自上阵吗?”赵昺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恨恨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2章 援军 自从张世杰宣布封港后,现在让赵昺最感到郁闷的是情报传递困难,过去事务局可以通过陆路、水路和天路任何一个渠道将情报送进来、发出去,现在对外只能通过使用信鸽传递消息,而送进来的情报往往要几经周转先送到新会县的联络站,然后再设法传递到行朝,这样一来使得消息周转时间较长长,使他无法及时获得最新的信息。 不过让赵昺欣慰的是琼州一班人已经为他考虑周全了,他们打着元旦将至的名义给皇帝送贡品,也不多送,今天送几船,明天再送几船,反正是隔三差五的就来一趟,每次都装的满满的。因为送的是贡物即便是张世杰也不好阻拦,更不能擅自登船检查,那毕竟是皇帝的私财,他敢动就是大不敬,分分钟让他浑身不自在,所以谁也不知道装的是啥。 而应节严他们也充分利用了这个空子,不但送来了情报和急需的物资,还分别化妆进入内宫与陛下详谈如何应对当前的形势。琼州一班人都以为此战风险太大,陛下不应再冒险留在这里,最好是能随船潜回琼州再谋复国,却不应在此与国共存亡。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陛下坚拒了回琼的建议,决定留下来像一个船长一样与自己的战船共命运,绝不会抛下船上的兄弟。 大家苦劝无果,便想倾琼州之力援助朝廷,但仍然被陛下婉拒,而他的理由也让众人无法强行为之,因为陛下要看的比他们长远,看的清楚。可众人都清楚没有陛下的大宋不行,没有陛下的琼州依然是一盘散沙,除了他没有人能将琼州诸将团结在一起,因而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古有增兵减灶之法迷惑敌人,应节严反其道而行之,他令加大对运送贡物的船只护航力量,以防途中有失。但物资送到后,总有船只因为这样那样的毛病无法返航不得不暂留崖山修理,待最后一批物资转运完毕,赵昺的行营护军已然多出了八千人,整个摧锋军和抚司亲卫队都被应节严送来护驾,而储备的军资弹药也足够支撑一场战役所需。 应节严想的很周到,他清楚陛下虽小却做事谨慎、果断、应变能力很强,但其胆子也很大,在七洲洋之战中表现出了极为高超的临阵指挥才能。且不说谋划迁琼事宜,就是前些日子策划的东海岛之役也让人佩服的紧,不仅让琼州免于战火,也彻底粉碎了阿里海牙平琼的计划,起码在下一个旱季到来之前其是不会再来了,这也表明陛下有着超出常人的谋略,只要假以时日为将可做良将,为帅可统驭全军。 但是现在皇帝跟前只有倪亮和郑永两人指挥护军。倪亮这个二弟子有多少斤两应节严清楚的很,其做事中规中矩,也对陛下忠心,但是应变能力太差,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以其当前的能力根本应付不下来;郑永这个人操船弄水是把好手,人也机灵,也曾协助其父指挥疍兵,可其终是玩儿野路子出身,如果经过历练也能成为可用之才。可现在让他们两个临阵指挥调度护军都差着火候呢,陛下也就免不了要亲自上阵,旦有闪失便是无法弥补的大错。 所以此次应节严抽调的护驾水军以陈任翁为将,其出身书香却也熟知兵法和练兵之道,在组训摧锋军,参加七洲洋和东海岛两次大战中都有不俗的表现,已经具有了良将的潜质;而步军则是由右翼军统制韩振率领,其治军有方,曾跟随江万载与蒙古人对战多年,久历沙场,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有他们二人协助陛下指挥护军还是让人放心的,且他们的忠心也是不容置疑的,绝不会出现临阵脱逃,弃主逃生的事情发生。 对于琼州诸将的好意赵昺毫不犹豫的便笑纳了。他清楚以当初自己的实力自保有余,但是要想在此战中有所作为,兵力不免捉襟见肘。他虽然暗中和江钲有约定,在战时听从自己的调度,可在他的记忆中江钲好像因为什么意外离开了行朝并没有参战,万一真的出现变故自己将措手不及,所以他不能将宝都压在殿前禁军身上,还需有些备份才好。 而朝中另外几位领兵的大将,苏刘义与张世杰是翁婿关系,赵昺没有把握说服其听从自己的指挥,也没敢贸然接触,以免打草惊蛇;新来的王道夫和凌震与自己算是有过一面之缘,但他们所领皆是广州逃出的败兵,人数也只有几千,实力太弱;其他的人都与张世杰有关系,不是多年的部属,就是亲戚,已经形成利益集团,想要收买他们并不容易。因而他也只收服了杜浒和吕师成这两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家伙,却是权力有限,大事办不成,做些小事尚可,这次援军能顺利潜藏下来,也是全靠他们隐瞒。 所以赵昺这些日子来也是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利用手中这点兵力办成‘大事’,不过怎么算都是差点意思,顾了脑袋就顾不了腚,尤其是稍出差错的话自己手里连点机动兵力都没有,这当然不符合他一贯谨慎的行事风格,正琢磨着是不是将琼州军暗中调动到附近配合行动。但这样同样风险很大,不论是被张弘范发现,还是被张世杰察觉都会引发麻烦,破坏自己的整个计划。 不过现在好了,经过暗中补充后赵昺的护军如今已有社稷号这艘海上堡垒,又有了五艘二千石的桨帆大船,还有二十艘龙船、装备弩炮和火箭发射架的中型战船各三十艘,大小辅助船只二十余艘,水步军一万三千多人,这些力量不仅能够应付突发事件,也可以在战斗中独当一面。若是调度得当,他甚至以为靠自己一军之力击溃张弘范也不无可能,那么自己真的就会改变大宋亡于崖山的惨剧,活命十数万……(。) 正文 第363章 担心 大战在即,但将到的春节还是给沉闷的海岛带来了一丝欢快的气息,赵昺下令给护军发双饷让他们分批出营,一来缓解自入朝后的紧张情绪;二来他知道这可能是有些人最后一个春节,让他们高高兴兴也好。而他却没有那么清闲,如今要尽快完善作战计划,并针对可能出现的变故作出备用方案。 赵昺觉得船上要比行宫中要安全的多,起码没有那么多的眼线,所以有要事都会在社稷号上商议,在三层的指挥室中一张宽大的长桌上摆放着一个崖山岛沙盘,上面标注着岛屿周围的岛礁,水道、山岭、村庄、树林,以及溪流和水井,所有情况一目了然,这便是他前时‘钓鱼’的成果。陈任翁、韩振、倪亮和郑永四位陪着皇帝正商讨作战计划。 “陛下,末将以为与敌决战海上最好,这样可保行营不失,又是以我之长击敌之短,胜算很大!”听完陛下对当前形势的介绍,陈任翁看了片刻指着斗门外东南一片海域说道。 “嗯,末将也以为背岛与敌在外海决战比较妥当。但末将以为崖山岛虽然适合登陆的地方不多,可仍不能不防敌军弃舟登岸,以发挥其长于步战的优势,因而也应加强岛上防守,尤其是这两处!”韩振依然一副死人脸,毫无表情地道。 “嗯,你接着讲!”赵昺点点头,未置可否地道。 “崖山岛西南端地势较为平坦,适合登陆,敌若从斗门进入在此登陆可直逼行宫,威胁陛下和太后的安全,并控制港口,使我军不战即溃;再有东能洲与三江洲之间的水道虽然狭窄,但在涨潮后仍可通行千石战船,敌若是绕行至此便可从北借退潮之际顺流而下,使我泊于其间的水军后背受敌,所以也应遣兵在两洲上设防,以控制水道防敌偷袭。”韩振言道。 “倪亮,你以为如何呢?”赵昺扭脸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倪亮道。 “陛下,我以为他们说的都好。岛是必须要守住的,我们这么多人生活所需柴草和淡水都要从岛上获得,若是被他们占了岛,只需断了水源就能把我们困死,就这些吧,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倪亮搔搔头皮憨笑着说道。 “很好啊!”赵昺笑着道,“行船的人最怕没有淡水可用,不吃饭光喝水能活七日,若是被断了水三天就没命了,你能想到此很好。” “陛下,末将以为与敌决战应越快越好,在东海岛之战中,那些常行于水上的荆湖水军入海后都晕船,无不呕吐晕浪,连拉弓射箭站起来也支持不住。想这些些北兵初登船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他们征用的都是闽南一带的船工、水手,他们水道生疏初到此处很难掌握进退。如果我军趁他们初到未集结就迎头痛击,肯定取胜。”陈任翁笑笑说道。 “嗯,你们的设想很好,你们将这个方案再进行细化!”赵昺听完后,想了想说道。 几个人见陛下对他们的想法十分赞同,当然十分高兴,连韩振那张黑脸上也露出丝笑意。他们都知道琼州之所以有今天都赖陛下所赐,也正是其发明了众多稀奇古怪,威力巨大的武器和依靠他制定的作战方针才使得琼州军在几次海战中以极其微小的代价获得巨大的胜利。因而陛下在琼州军中如神一般的存在,现在让他们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说明陛下对他们的指挥能力的认可。 四个人得到陛下的命令后,并没有贸然下笔而是先与熟知崖山情况的蔡乔、林之武和江宗杰进行沟通,全面了解崖山的地理,朝廷各军的编制、训练情况及战斗力强弱,以及潮水涨落的规律,天气变化情况,甚至行朝人员的构成、粮食储备、义勇的籍贯、粮饷的发放等等似乎和战斗无关的信息也都问到。然后才着手研究如何布置兵力、分配任务。 赵昺看着认真讨论的几个人感到十分欣慰,如果他们上来对照沙盘就交给自己一份作战计划,那么他肯定会顺手扔进火盆里,连看都不会看。而现在他们不厌其烦的询问自己不清楚的情况,查看有关情报,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都做了详尽的分析后才开始研究作战计划,说明他们已经不是只知领兵厮杀的莽夫,而是知道动脑子想办法的战将了。 赵昺却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而是沙盘的另一头双手托腮瞅着上面的标绘的大海发呆,他清楚这几个人制定的作战计划能够被采用的机会近似于零,可之所以又让他们制定这个计划一是考考他们的组织和指挥能力,再一个是让他们能够了解崖山的基本情况。而他担心的是不仅自己,即便是陆秀夫和众臣都无法阻止张世杰一意孤行,仍然采用铁索连舟,结寨固守的策略对敌。 在宋军兵力和战船的数量占优的情况下,对于张世杰选择这种自寻死路的战法,后世无数人对其表示不解,赵昺也与人为此讨论过。有的人认为其是北人,又是步军将领,所以不懂水战,才会采用这种步军结阵自守的战法;也有的人以为其不过是个庸才,因为形势所迫才使他登上高位,得以获得最高指挥权,结果误人误己,成了大宋的掘墓人;还有更为偏激的说法是张世杰根本就是打入大宋内部的奸细,其如此就是要配合族弟张弘范将大宋王朝一网打尽。 但是这些说法都十分牵强,经不住推敲,所以这事儿也就成了大家百争不厌的话题,赵昺也曾做过一系列的分析,可结果依然不能令人信服。不过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渐渐明白了没有设身处地的经历,是根本无法理解古代人的想法和行事原则,当然也就无法对他们如何行事做出合理的解释。正如现代的草根们看不透那些不愁吃、不愁喝、不愁买房还贷的明星大腕、富豪大亨及政府高官为何会愁的得抑郁症,甚至要跳楼、割腕、上吊、抹脖子不想活了一样……(。) 正文 第364章 艰难 从大势讲,赵昺以为宋朝可谓生不逢时,此刻正是北方游牧民族发展到一个强盛外向型侵占华北平原的年代,且其军事化的政治-经济-社会组织架构使之具有扩张侵略和夺取资源的优势,此后边患不断。太祖死后,太宗赵匡义两次北伐的大败便使得其丧失了进取之心,军事上从攻势转为守势,内实外虚成了祖宗家法,被历代继承者奉为治国的圭臬。 守便成了军事对抗的主要手段,从北宋到南宋,从赵光义的“平戍万全阵”到四川遍布的山城,宋军见到敌人的第一个反应似乎就是搞一个城池之类的东西躲进去坚守。张世杰想到把这种战术改用到了海战上,也算是下意识的想法。可是他真的没有想过全国都已经沦丧,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孤军,敌人堵住了海口,全军被困在一条‘胡同’中,他还守些什么、等些什么?等待敌军自退或是死亡吗? 赵昺以为张世杰就是在等待这最后时刻。数百年消极防御的传统和几十年的一败再败,使行朝军民已经不敢再想象进攻,再想象胜利。虽然自己的兵力并不比敌人少,但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进攻的勇气。他们甚至也不愿意继续退却下去,才拒绝了陈宜中退往占城的建议,又放弃了崖门海口,所以他之所以选择这样做,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为给南宋行朝找到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那个时刻想的大概就是剩下如何英勇殉国了。 陆秀夫此刻的心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严峻的形势、臣僚之间的争斗,复国的艰难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以赵昺所见其自得知元军大举来攻其就处于极度的焦虑中,此刻他大概就想到了该如何慷慨就义了。他有勇于殉国之念,恰恰就根本没有想到过还可能赢得胜利,或许就不敢去想能够胜利,而背着皇帝蹈海自尽的行为便是‘待死’心态极端体现。 一句话,此刻虽然宋军还没有失败,但陆秀夫的意志却已经濒临崩溃了。如果说作为武将的张世杰在危难关头还能保持冷静的话,本来就只是一个书生而且早就是在绝望中生活的陆秀夫一旦受到较大的刺激心理便会崩溃,走上成仁之路。可大概他们对未来都也已经绝望了,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许就剩下如何体面的走完最后一段路,度过最后的时光。 赵昺觉察到他们的想法后,也会想倘若这十余万生命除去杀身成仁的想法,以一腔热血奋战沙场,跟元军做最后一搏,来个鱼死网破,将会有多少人能在死战够活下来。且活下来的人可以通过这次惨烈的战斗经历,会树立起不屈不饶的信念,日后再与蒙古人一决高下决心。而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这种自杀殉国的行为和心态固然比较符合正统儒家文化提倡的杀身成仁。但却没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迫使夫差自尽,灭吴称霸来的快哉,他们这死也是死的憋屈…… “陛下,这是草案,请过目!”赵昺发着呆想着心事,陈任翁几个人已经草拟出了作战计划,捧给他道。 “嗯,朕先看着。”赵昺拿过来,大概翻看了一下又合上说道,“此战事关大宋命运,切不可轻忽,朕现在未能亲政,恐怕难以得到众臣的支持,因而必须要有备用方案,并要从最艰难考虑,要想到可能要独军作战。” “还请陛下明示!”陈任翁听了并不觉吃惊,他施礼道。 “你们也知朝中军务由张太傅掌管,手中又有数万精兵,因此一贯独断专行。而其是步军出身,对水战并不熟悉,朕担心他会故技重施,将行朝陷于死地。”赵昺审视着沙盘说道。 “陛下是担心张太傅仍会以焦山之战时以铁索连舟之法应敌?”韩振此刻已经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们刚才忙乎半天作出的计划才是备用方案,正题刚刚开始,不过他也明白了陛下所忧。 “正是!”赵昺点点头,抬脚站上矮凳拿起边上的指挥棒在斗门内一片海域画了个圈面带忧色道。 “真该让他也听听陛下讲的课,知道诸葛孔明火烧赤壁之战,在海上连舟为寨岂不是自寻死路。”林之武半是惊讶半是愤怒地说道。 “如此布阵已是未战先败,太傅领兵多年不会如此糊涂吧?”韩振不由的也是抽了口凉气,这么干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兵力和水战上的优势,反而去跟擅长步战的蒙古人打‘城’战。而以己之短击敌之长,正是犯了兵家大忌,他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 “朕也希望不会出现这种可能,但情况可能比这还要恶劣!”赵昺转脸看向韩振苦笑道。 “比这还要恶劣?”陈任翁实在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坏的事情,惊异地道。 “嗯,朕担心其效仿当年韩信与敌背水一战之计,自断后路,将岛上宫室、军营尽数焚毁,军民全部上船与敌决战!”赵昺点点头说道。 “啊?!这岂不与自杀无异?”蔡乔大睁着眼睛惊道。 “嘴张这么大,想吃人啊!”赵昺扫视了一眼,几个人脸色都极为难看,他故作轻松地拿指挥棒捅了蔡乔一下笑道。 “是啊,这只是陛下的猜测,你就这么大惊小怪的,让旁人见了岂不要笑话陛下身边无人了。”蔡若水拍了其下说道,其他的人也笑了。 “我看你是忘了,陛下所猜测之事又有那次错了?”蔡乔打开他的手不服气地反问道。 “这……”蔡若水听了脸上的笑立刻凝固了,其他几个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也意识到,正如蔡乔所言陛下所预言之事每次都得到验证,还没有一次发生偏误。 “朕也希望这些担心是多余的,但此战事关大宋生死存亡,我们不能不谨慎,总要做最困哪的打算,争取好的结果!”赵昺对几个人的样子十分不满,用指挥棒在桌子上敲了两下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5章 坏了 赵昺再次体会到了人多好办事的好处,过去每每遇事都他自己苦思冥想寻找破题的方法,现在有了陈任翁和韩振两个军中俊才,又有几个臭参谋烂干事从旁协助,让他省了不少心,自己只需看过后查漏补缺或是提出疑问让他们设法解决。 陛下偷懒,可就苦了陈任翁几个人,这场仗在他们看来就是局死棋。不说其它,只谈放弃陆上,连舟结寨对敌,宋军便是放弃了进攻处于守势,等于拱手将战斗的主动权交给了敌人。而敌军大可轻易上岛断掉水源,不需多少时日便可将这十几万人渴死。若是想喝水就又不得不强行登陆与敌步战,可蒙古二次攻宋后好像还没有在步战中取胜的先例。若是想跑,敌军大可以逸待劳等着收网。 如此已经够苦逼了,可陛下还不肯放过他们,不断的提出新问题。若是敌人兵分两路进攻,如何应付;若是久战不决,军心浮动怎么办;若是水寨一面被攻破,又如何处置;若是崩阵,当如何突围……陛下每次看过都会从中找出破绽,几个人就得点灯熬油的重新想办法解决,甚至要推翻整个作战计划重新来过,几经易稿后仍然不能令陛下满意。 昨日几个人的方案总算让陛下点头了,但转眼就给他们出了个更大的难题,陛下改变了作战意图,他要求不仅要保住行朝,还要设法利用护军歼灭张弘范部,并救出文天祥。他们听完脸和韩振都一样黑了,刚刚过审的那点喜悦顷刻烟飞云散,他们知道作战目的的改变,等于整个作战计划全部报废,还要重打锣鼓另开张,接着想办法。不过他们很快就解脱了,因为不待作战计划重新修订完毕,大战的序幕已经徐徐拉开…… 祥兴二年元旦,几个月的和平让百姓们觉得似乎已经远离战争,他们和皇帝一样十分珍惜这难得的时光,岛上虽然缺这个,少那个,百姓们依然竭力装点出节日的气氛,岛上也是处处张灯结彩,营造出节日的气氛。行朝照例举行了‘元会礼’,赵昺理当出席,果然宫宴比自己在琼州府里办的热闹多了,歌舞精彩、酒菜精致。众臣虽强作欢颜,但依然难掩惶恐悲愁之色,倒是赵昺放得开该吃吃、该喝喝、该乐乐、该拍巴掌拍巴掌,什么也不耽误,高兴的很,众臣见陛下如此却更感哀伤,太后也是暗自垂泪,这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啊! 即便如此简陋的春节也未能维持几天,正月初八便有哨船回报,初六张弘范率领五百艘战船自潮阳港出海,行至甲子镇时俘获了行朝派出侦察的刘青、顾凯两将。消息传来几位重臣立刻意识到行朝所在的秘密已经无法保住,而随后又有回报,敌军已过官富场稍后便会到来,次日便召集众朝臣商议如何应对。 “启奏陛下,臣以为应立刻遣战船出南崖门,御敌于外!”当张世杰宣布元军水师已临崖山外海时,朝堂一片惊恐。身为左丞相的陆秀夫神色自若地站起身来,直陈已见道。 “臣以为不妥!”陆秀夫话音刚落,张世杰再次出列道,“启禀陛下,自福州下海,行朝便漂流海上,恐将士早有离心,动辄必散!” “臣以为太傅所言多有偏勃,贼此次出动战船只有五百艘,而我军尚有战船千艘。再者贼军多为北人,不习水性,战未必便败。即便失利,外海广阔,仍有回旋余地,可南下琼岛,或另作计较!”刘黻随即出列启奏道。 “刘大人,行朝频年航海,何时已乎?今须与之决战,以得安稳,再行发展!”张世杰看向刘黻大声言道。 “启禀陛下、太后,太傅想以有退兵之策,还请太傅陈情,再行决断如何对战!”淮军统制陈宝出列奏道。 “准,请太傅进言!”不等赵昺请示,帘后的杨太后已然抢先发声,显然其已有些慌了,连规矩都顾不得了。 “陛下、太后,臣以为应退陆还舟,于崖门之内结阵,用铁索连舟结成水寨,着军士披坚持锐固守,若其攻打则可凭寨杀敌。而敌行海上无法持久,日长必退。”张世杰言道。 “太傅若是结寨固守,敌船便可任意进出崖山南北,届时水寨必被夹攻,南北难以相顾,不若分兵固守两门。”江钲听了出列急道。 “江都统久在军旅,应知聚则力强,散则力弱之理,分兵多处则易被敌一一攻破!”张世杰辩解道。 “太傅此策实为不妥!”陆秀夫再次言道,“太傅通晓兵法战策,当知三国赤壁之战,曹孟德以连舟之法拒敌,却遭吴蜀火船攻击,战船尽被焚毁,遭致大败,太傅且不可重蹈覆辙。” “哼,某家自有拒敌之策,不劳陆相提醒!”张世杰脸色不善的冷哼一声道…… 赵昺坐在御座上看着下边,现在殿中朝臣大多数还未从震惊中醒过味儿来,更别说想出如何退敌良策,只是呆呆的看着两位首官和几位打酱油的争论不休。而他听着却也有趣,朝中却也有有识之士,看出张世杰连舟结寨的方法不行,却也省的自己发言了。 “太傅可还记得焦山之战否?”。 “坏了!”赵昺一看说话的是江钲暗叫不妙,都说打人不打脸,说话别揭短,这还不把张世杰说急了。 焦山之战中,张世杰督四路军与蒙元会战,把一万多大船用铁链相连,被元一把火烧得大败,摄行军中事的江万载不顾谢道清与陈宜中的阻拦,令江钲率临安最后一批军力——殿前禁军出援,才救回一些军队、船只和张世杰、刘师勇、苏刘义等军事将领。现在江钲又在大殿上旧事重提,暗示其铁索连舟必败,可也揭了人家的短。 “太后,臣有一请。殿帅殉国多时,又因战事繁忙一直未能修墓建祠,现军中粮饷也缺。正好可遣江都统回乡处理善后之事,并筹措军饷!”张世杰未再反驳,而是向上施礼启奏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6章 变化 过去江万载活着的时候张世杰自知惹不起,且又欠他们父子个人情,因而向来是敬而远之。可江万载死后,江钲接掌殿前军后一力扶持赵昺继位,已然是倒向皇帝,这已经让他不高兴,但两人尚未撕破脸。今天大战将至,江钲不仅公然与他唱反调,还揭了他最痛的一块伤疤,让张世杰再难忍受,便想通过太后之手将其赶出行朝。 “母后……”赵昺这下知道历史上为何江钲为何未能参加崖山之战的原因,但是已然完了,可他清楚江钲离朝在其它时候还好,此刻若走等于断自己一臂,不禁扭脸冲帘后急道。 “陛下,江大人为救护先帝殉难,却葬身茫茫大海,魂无归处,一直让奴家心中不安。遣江都统回乡为父安魂也是尽孝之举,便不要相留了。”不等赵昺出口,太后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禀陛下、太后,大战将至,正是用人之时,末将怎能在此危机时刻离开!”江钲见太后准了张世杰之请,皇帝挽留无效,不禁大急道。 “江都统,你们江家为大宋已是家破人亡,江大人又为救护先帝殉难,你身为人子理应为父修墓守孝。此去你快去快回,也算了了哀家一桩心事。”杨太后虚扶下言道。 “陛下……” “江都统,太后既然懿旨以下,你便去吧!”赵昺总不能当着众臣的面和太后争执,只有叹口气无奈地说道。 “臣遵命!”江钲见事已无挽回的可能只能谢恩退回,脸色已是极为难看,而众臣也是面面相觑,更不敢再多言。 “陛下、太后,江都统去职,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殿前军司马苏刘义为人忠勇,通晓兵事,臣保荐其为殿前军都统!”张世杰再次启奏道。 “嗯,便依太傅之请。”杨太后略一思索便同意了。 “末将谢太后、陛下恩典!”苏刘义马上出班行礼谢恩。 “苏将军请起,此时国家正是用人之时,切莫负了陛下和哀家的苦心。”杨太后见皇帝又成了没嘴的葫芦,暗叹口气说道。 “末将定不负皇恩!”苏刘义再次谢恩后退后回班,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得色。 赵昺缩在袖中的双手成拳握的咯咯作响,此时只觉气贯天门,耳边嗡嗡作响,而他真想破口大骂,可理智告诉他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隐忍,绝不能因为自己导致朝廷的分裂,引起两军对峙,从而让形势更加恶化。同时赵昺也清楚江钲一走自己的处境将更加艰难,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朝会开了两个多时辰,陆秀夫等人和张世杰争论不休,至散朝也没有定论。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散朝出宫,张世杰在未与陆秀夫等人商议,也未经太后首肯,便下达急令:崖外船舰一律撤回崖内;崖上兵马毁营归船;按三百船为一寨而分为五个方阵,即前后卫、左右卫、皇帝与太后居舟为中军。每个方阵一律船头向内,船尾向外下碇,并以铁索联结,使之成为一体,准备死守崖海。 命令一下三军给自归位结阵,陆秀夫虽然气得双手乱抖,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指挥岛上的军民收拾细软,安排他们登船。一时间岛上的欢乐气氛立刻被恐慌所笼罩,他们必须再次舍弃刚刚营建好的家园,大家默默的收拾好东西,把无法带走的粗笨家什摆好,小心的关好屋门,就像自己只是出趟门,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重新回来一般。 “陛下,行宫起火了!”撤岛行动持续到凌晨丑时才结束,赵昺送走了江钲才回到社稷号上,他只叮嘱各军将船上能够储水的器具全部装满淡水,下令实施用水管制个人凭签领水,并要求各船只要条件允许,用水要及时补充,烧火做饭要节约薪炭。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时倪亮喊道。 “哦!”赵昺听了一个骨碌爬起来,拿过望远镜向舷窗外望去,只见岛上不知是行宫,连搭建的营舍,宫外的草市都有火光蹿起,影影倬倬的还能看到有人拿着火把四处跑动,火就应该是他们点的。 “陛下,是不是派人上岸救火?”倪亮看陛下只看不吭声,心急火燎地提醒道。 “不必了,这是张太傅让人点的!”赵昺放下望远镜摇摇头道,此刻想救都不能了,火借着风势很快蔓延到整个行宫区域,熊熊的火光照亮了这黎明最黑暗的时刻。这时外边传来噪杂的呼喊声,显然各处都看到了岛上火起,但又很快的沉寂下去,但他在呼啸的海风中似乎听到了其中夹杂着人们的隐泣声,让人悲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张太傅?!可他为啥要烧了行宫草市?”倪亮十分不解地问道。 “呵呵,这就叫做背水一战,烧掉行宫之意是自断后路,以此表明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迎战蒙古人,不胜则死!”赵昺干笑两声给倪亮解释道。 “其也够蠢的,如果能靠烧掉些空房子就能打胜仗,恐怕老母猪都能飞上天了!”倪亮听了陛下的解释十分不屑地说道。 “哈哈……”赵昺大笑起来,倪亮在宫中就是憨蠢的代言人,现在其却骂张世杰蠢,这让他觉得十分好笑。 “陛下在笑我?”倪亮看着陛下眼泪都笑出来了,不高兴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是说你骂的太好了,他就是个蠢货!”赵昺知道倪亮虽然不爱说话,但自尊心很强,连连摆手道。 “陛下,你说他是不是奸臣?”倪亮想想又问道。 “奸臣倒是谈不上,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赵昺叹口气答道。 “我真想揍他一顿,他赶走了江都统,我们的作战计划又得重新做过。”倪亮恨恨地说道 “呵呵,你们不用再做了,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只要心中有数,清楚自己要达到的目标设法完成就是了!”原来倪亮是为此耿耿于怀,赵昺忍不住又笑了,摆摆手免除了他们的功课,像是对倪亮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7章 抑郁症 张世杰这次越权动员全军上船备战,又放火烧了行宫、草市和营地,使得众人已经无路可退,只能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赵昺觉得这招儿实在是高,也不由的佩服其‘果断’,若是自己此前不瞻三顾四的挟持太后扬长而去,没准他们也会在后边乖乖的跟到琼州呢! 不过还得说人多力量大,十几万人一起干活儿速度也是飞一般的快,张世杰指挥众军分成五队,用大铁索把黄鹄、白鹞等大小千余艘战船连接起来,像棋盘一样,作一字阵,东西向横跨崖海,锁住内海水面。连环船阵下碇海中,拴在锁江巨石之上。由于战船艉楼高于船头,便将船头向内,船尾向外,以便居高临下作战。船阵四边又筑起木栅楼棚,形成了一座庞大的水中城堡。 张世杰也非傻子,当然也知道吸取经验教训,即便他在殿上因为焦山之战中被火烧连营的老底被揭开愤而将其驱逐出朝,但这事儿还是放在了心上。因此他下令将外围的船只露出水面的部分全部涂上湿泥,船舷上吊满水桶,并在船前缚上长杆,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火烧连环船,使焦山惨剧不再重演。可是如此仍然难改其消极防御、处处挨打,坐以待毙的局面。 现在历史重演形势已成,赵昺反而不再焦虑。这就如同过年一般,年前天天盼着过年,买东买西的准备物资,搬仓鼠似的大包小包的往家倒腾,明明填满了冰箱,装满了仓房,可一直到除夕仍觉的差点什么,但是年假一放,家人到齐,酒菜一上桌,瞬间便轻松下来,缺什么也无所谓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好赖都是它了,再想买人家也都关门来啦! 当然张世杰这一折腾也将赵昺种种设想全部打乱,只剩下自己最不愿意,也最不想看到的场面。但他以为当前最重要反而不是如何迎敌,因为自己做不了主,想现在也是白想,而最要紧的事情是要解决张世杰和陆秀夫的问题。 赵昺和张世杰虽然几次都闹的不愉快,有时气得他真想干脆找机会将其给做了。但他觉得两人间的恩怨更多是意气之争和对事情看法不同,并不是大是大非。再退一步讲,以他看来张世杰谋略不足,又对权力痴迷,但还是忠心于朝廷的,屡次战败都没有弃朝廷而去。即便在现在的危机之下,依然没有想到背叛,而是积极的应敌,虽然方式、方法有问题,但心还是好的。 而陆秀夫此次对张世杰未经他同意便擅自调兵,虽然十分愤怒,却也没有阻止,等于默认了其所为。要知道气可是犯了以文治武的大忌,赵昺估计他之所以忍气吞声,一则是觉的已然无力阻止;二则是以大局为重,毕竟这个时候还需要张世杰冲锋陷阵的,闹翻了大家一拍两散,剩他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能如何呢! 赵昺细想之下,在国破家亡之际他们能坚持抗战好几年,最后都舍身殉国,也许不应苛责与两人,起码在道德上毫无疑问是值得赞扬的。但是必须指出的是,正是他们的错误举动直接导致了宋军的崩溃和大宋的灭亡。张世杰的错误已经不必再说,而陆秀夫背着皇帝蹈海自尽,这个消息一传开,使得行朝军民的战斗意识顿时土崩瓦解。 首先是御营的后宫和百官吏士纷纷跳海自杀,紧接着波及到军中,数以万计的行朝军民集体自尽。少数不愿意死的人则开始解甲就降,军队完全失控,上下都乱作一团,张世杰看到大势已去,遂保护杨太后夺港门遁去。就这样,崖山大战以南宋行朝的几乎全军覆没而告终。所有严格的说崖山海战的失败和损失如此惨重,陆秀夫也是要承担很大责任的。 事出必有因,赵昺觉得二人如此行事,除了形势所迫之外,似乎他们都有种病——抑郁症。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一般处于社会层次高、经济条件好和经常处于高压状态的人更容易患上此病。而张世杰和陆秀夫和这些条件都吻合,他们分别为文武之首,地位崇高自不必多说。在这个地位上生活条件自然也差不离,即便行朝物资匮乏,可也少不了他们的。即便大家同样吃面条,他们吃的也得是鲍汁鱼翅面,还得搁俩荷包蛋,何况赵昺听闻张世杰最近还纳了房小妾。 有多大的权力就同样有多大的责任,他们身为一国宰辅,皇帝又未亲政责任自然重大。何况自福州重建行朝一来就没有安稳过,整天丢城失地打败仗、吃了上顿没下顿不说,还死了个皇帝。而他们又不是陈宜中那种没有责任心的人,见事不好撒腿就跑的主儿,在如此逆境中一心还想着救民水火,匡扶社稷。进这些大事给他们的压力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想不抑郁都难! 这种病主要表现为情绪长时间的低落。从轻度的心情不佳、心烦意乱、失意、高兴不起来。到愁眉苦脸、忧心忡仲、郁郁寡欢、悲观绝望,都是抑郁症中期的表现。等发展到情绪低落、不稳,容易激动、亢奋,也容易被激怒,以致到自己做什么都觉的没有意义,有时还会感到自卑,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一无是处,前途暗淡无光,常常内疚自责。更有甚者,认为自己罪孽深重而走上绝路。 赵昺对照症状给俩人往里套,样样都符合重度抑郁症,这也就难怪张世杰在朝廷上与众臣争吵,为点脸面的小事情就把江钲给开了,又不计后果的强行推行自己的拒敌之策,还摆出个自寻死路的阵势;而陆秀夫此刻也觉的看不到前途,抱着待死之心上了船,常常暗自叹息神伤。这就充分说明两人病的不轻,可让赵昺不安的是你们想死是你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但是别******拉着自己和十数万人陪葬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8章 分化 赵昺给两人确了诊,可还真没药给他们吃,且自己也不是心理专家,真没有办法治好他们的病。而他却也暗自庆幸自己前世摊上了个‘好老板’,若不是其把他坑惨了,自己也不会独自在船上困守多年,磨炼出一副坚韧的神经,否则这会儿估计不被吓傻了,也被逼疯了。 “他娘的,那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赵昺回想起自己的老板突然笑着喃喃道。自己见过其风光的时候,也见过他最落魄的时候,风光时候他活的潇洒自在,落魄的时候也没见他垂头丧气,即便被法院和债主们追的四处躲藏,还偷偷给他打电话鼓励他一定挺住,经济终会好转,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他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赵昺一直想不明白,这个从一个身家上亿的富豪突然变的一无所有,还欠了一屁股债被狗一样让人追的家伙,为啥不但没有自杀,反而活的依然快活乐观是如何做到的。现在他后悔没捎带着把那老小子一起弄来,若是让其当宰相此刻一定依然不会想死,而是琢磨着如何翻盘,把失去的东西再弄回来! “陛下,陆相及尚书省一班官员要上座船随扈!”正当赵昺浮想联翩地时候,王德进来禀告道。 “他们有多少人?”赵昺皱皱眉问道,从心眼里他是不愿意和陆秀夫同船的,谁知道这货发起疯来会不会将自己推到海里。可转念一想自己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小皇帝了,自己不但有众多忠于自己的侍卫,还有无处不在的暗卫,凭其想要弄死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说他会水,即便落水一时半刻也淹不死的,想到此便也释然了。 “禀陛下,小的看人数不少,加上随侍的家属和长随能有三、四百人!”王德默算了下答道。 “不行,人太多了!”赵昺摆摆手道,但想想都把他们拒之门外也有些不妥,“这样吧,尚书以上官员可以携家眷上船,并有四人随行;侍郎及以下人员不得带家眷,随侍人员也要减半;另外尚书省二十四司郎中和员外郎上船轮值,给他们每部安排两间值房,随时听唤。至于护卫就不要上船了,其它人员乘船可在寨中就近停靠。上船的人员同样凭签供给饮食,可以适当放宽限制,你看着办吧!” “是,小的这就去传谕!”王德得了吩咐便去安排。 被王德这么一打扰,赵昺也无法再次发呆了,扭脸向窗外看去。社稷号船身高大,他虽然在二层但海面上的情况依然一目了然。整个行朝在崖门内海泊船设寨,这片海面不小,行朝又多是大船,整个水寨便如同座小型城池一般,他所在的中军则与内城相似,面积同样不小。 很有意思的是其中又分成了两部分,西边是赵昺的行营护军以社稷号为核心自结一寨,以大中型战舰首尾相连围成圆阵,这样可以发挥舷炮的威力。而龙船作为机动力量列于阵外,平时以大型战船为码头停靠,补给船战斗力相对较弱,又是大家的命脉则居中比较安全。现在陆秀夫率领尚书省十多艘战船加入,郑永则让他们进入圈内;而他们东边是以太后的座船和张世杰帅船为核心又成一寨,枢密院所属战船皆在寨中停靠。 如果从表面看是两位首辅分别随扈两宫,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只要细思就能看出来其中的不妥,以赵昺看张世杰以为只要抓住太后不放,自己就不敢造次,正如只要母马被拴在桩子上,小马驹再顽劣也不会跑远的。再从另一个角度看,分明就是文武两个阵营在站队,显然昨日张世杰所为让文官集团心生警惕,担心其挟持太后为所欲为,而他们要想与之对抗,且维持朝中权力的平衡,就只有维护正统一途可走。那谁是正统啊?当然是皇帝。 “真是世态炎凉啊!”看着一些人嘟嘟囔囔的不情愿的离开社稷号,赵昺撇撇嘴角轻笑道。 “陛下,陆相想将咱们的船与他们的船用铁链勾连起来,咱们怎么办?”这时王德又颠颠的跑回来请示道。 “告诉他们,用铁索勾连不行,但为方便往来,可以搭上跳板,且中间要有间隔,绝不能让咱们的船被限制住。”赵昺摆手拒绝了,可说完见其没有搭腔,又问道,“怎么没听明白吗?” “陛下,这么多外人上船,是不是会对咱们有所妨碍啊?”王德不无担心地道。 “这时候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发发牢骚,骂骂鞑子,他们也知道朕说话跟放屁无异,让人收好怎么的门户就好!”赵昺笑笑说道。他知道王德的小心思,怕这些上船的人会对陛下不利,或是干扰到陛下行事。 “明白了,陛下,小的这就让加强防卫,各处都换成双岗,防止他们到处乱跑!”王德点点头道。 “记住看好咱们的猫,朕听说广州人喜欢吃猫肉的!”赵昺又对着王德背影喊道。 “陛下放心,他们敢吃了陛下的猫,小的就让他们去抓耗子!”王德回头笑笑说道。 “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赵昺看着窗外的海面,在郑永的调度下尚书省各部的座船全部移到辎重船一侧重新列阵,辎重船上放下‘乌鸦吊’钩住他们的船与之连为一体。 社稷号的空间很大,且二层的前舱最初设计就是用来安置帅府众将和幕僚工作休息的地方,放下三、四百虽说会略显挤一些,但绝对安排的下。赵昺却只将侍郎以上官员安置在船上,就是让其所属群龙无首。而如今这些人要想上到社稷号就必须通过两艘辎重船,就是说他给自己的座船又加了一道防火墙,即便他们想要作乱也会给他留下预警时间。他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有些不安,但又想在这危急时刻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死的,没准谁就会做出卖主求荣的事情来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369章 改变 陆秀夫上了帝舟后才发现船上另有乾坤,他们直接被接引上了二层,上边居然有完备的生活和工作区域。他和上船的几位参政知事及尚书都各有独立的房间,另六部也各有值房可以供各部侍郎及轮值的郎中在其中办公和休息。此外还居然有一间硕大的议事厅,可以供几十人在其中议事。而家眷则被安置在船中段的几间较大的套间里,看其中的摆设应该是过去船上仆役和侍卫居住的地方,虽然不如陆上方便,但设施还算完备。 更让陆秀夫惊讶的是他们来的仓促,并没有事先通禀,但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做了妥善的安排,甚至各个舱室的门上都已贴上了标签,让人可以按名索骥找到所在,而房间中火盆、热水都已备下。通过这些小事他就可以看出船上的做事效率比之他们尚书省要高的多,人员也是训练有素。加上船上的布局极为合理,让人不得不对船的主人刮目相看。 “相爷!” “叫什么过去有何事?”陆秀夫见进来的是自己的长随陆斌,刚刚安置好便有人通知让他们的长随前去说事,可看其脸色不大好,出声问道。 “禀相爷,是宫中王都知叫我们过去说了些规矩,不过这船上的规矩也真是多!”陆斌嘟着嘴道。 “哦,说说我看?”陆秀夫放下手中的公文说道。 “他交待说,船上不得随意走动,一层和三层皆是军事禁区,不得随意窥视。后舱乃是陛下寝室,没有诏令不得入内;还有便是注意火烛,人走烛灭,不得擅自动火;还有舱内要保持安静,不得大声喧哗;各处要保持整洁,不得随意丢弃废物;听到警钟响起,各自归舱,不得到处走动,听从各处警卫安排;再就是船上用水要凭签,大人每日三桶,家眷是两桶,我们就只有一桶;用膳要到膳堂,每日开三餐,还有一班夜餐给值夜的人,但除女眷可取回居所用膳外,其他人等不得捎带;此外还有些乱七八糟的规矩。管管其他人也就罢了,那王都知却说上船的人都无例外,即便是相爷也得遵守!”陆斌气不忿地说道。 “这是陛下的座船,规矩自然多了些,我看也无什么不妥,大家一视同仁也好啊!”陆秀夫听了笑笑说道。 “这……相爷,过去行舟海上,咱们也曾乘御舟随扈,可哪里凭签用过水,向来都是随去随用,并无人限制。用膳也都是有人送到舱中,船上也可到处走走,并无人阻拦,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陆斌见相爷并不在意这些,有些急眼了。 “此时非彼时,你告知夫人和其他人都照此去做,不得违背,否则陛下不降罪,本相也会重罚!”陆秀夫怎么会不知道其意思,板起脸警告他道。 “相爷却不知,陛下厚此薄彼,刘知事家眷一上船便赐下了许多东西,吃穿用度无所不有,其他人却并没有,这分明是不将相爷放在眼里吗!”陆斌依然不肯住嘴道,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 “不要胡言乱语,当日陛下孤身上了疫船,多蒙刘夫人照看,陛下如此正是感念其时之恩,绝非你所想。你再若无端生事便下船去吧,免得给本想丢脸。”陆秀夫沉声说道。 “这并非小的如此说,其他几位大人也多有微词……” “住嘴,风霜雨露皆是君恩,岂能妄议!”陆秀夫拍案喝道。 “相爷息怒,小的知道了。”陆斌见相爷真生气了,不敢再言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陆秀夫叹口气更觉看不清小皇帝,按说自己率众臣上船随扈,陛下理应感觉到自己是在示好,可其反应淡漠又像是没有感觉到,却对自己有滴水之恩的刘夫人分外热情。这让他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搞不清陛下意欲何为…… 这些人虽然上了船,但赵昺分毫没有感到压力的减小,他清楚自己不能与陆秀夫等人表现的亲近,起码是在这个时候。因为他还不想刺激张世杰,毕竟仗还得指着他去打。如果让他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尤其是在他情绪不稳的时候,说不定就会一怒之下搞个兵谏什么的,或是干脆投向张弘范,那边可也是与其沾亲带故的。 当然赵昺也没有闲着,他令辎重营的工匠在主桅杆上加装了瞭望台。社稷号本来就高,桅杆更是有十几丈,这样在上面就可以观察到内海的情况,借助望远镜外海也在瞭望哨的视野之下,这样他就能对敌方如何布阵,己方怎样调兵遣将都能有所了解,从而采取想对应的措施。安好之后,他本想亲自上去看看,可看看高度,又瞅瞅自己胖墩墩的身材,觉得还是不要丢人了。 现在随着行朝转到海上,赵昺算是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现在他可以将情报通过信鸽传出去,但是已然无法接收外界的信息,现在只能凭着自己的记忆中对崖山之战的了解规划行动。现在张世杰连舟结寨的形势已成,陆秀夫带着家人也上船随扈,这些都没有什么改变。不过让赵昺欣慰的是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与历史上的此刻有所区别。 赵昺现在的活动范围虽然受限,但并没有人能限制他的自由,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手握万余精锐,这便使自己有了改变命运的本钱。而在危机中他也看到了机会,现在他这只作茧自缚已久的毛毛虫是不是也到了破茧而出,幻化为蝶的时候了,他也应该舒展下刚刚展开的翅膀扇动几下,掀起一场风暴,从而改变崖山之战的结果,改变朝中的局势,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乃至大宋和世界的格局,甚至是历史。 “喂喂,他怎么来了?”正当赵昺凭栏张望,畅想美好未来,想的热血沸腾之时,突然看到有人过船,他惊讶失色地扭脸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0章 心意 按照过去帅府军的规矩,平日家眷都不允许住在军营中,携带家眷出征必然是严格禁止。可赵昺刚才偏偏看到陈任翁领着老婆、孩子上了船,而更让他不安的是那孩子确是其长女淑儿,也就是在广州府认定自己是骗子的那个小女孩,真是难缠的紧,想想都让人头皮麻。 “末将参见陛下!”稍时陈任翁一家人在小黄门的引领下上了顶舱,行大礼参见。 “臣妇陈氏参见陛下!” “臣女淑儿参见殿陛下!”母女俩也随后跟着行礼,而淑儿显然还弄不清原来的殿下怎么又变成陛下了。 “免礼平身!”赵昺虚扶一下疑惑地道,“陈统制这是何意?”他想着你违规偷偷携带家眷前来,我当没看见就完了,现在还跑来请安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陛下,末将违反军纪擅自携家眷出征,特来请罪!”陈任翁再施礼道。 “如此说来你是明知故犯,想你也知道我军中规矩,触犯军法无人能救得了你!”赵昺叹口气道,一挥手他身后的倪亮立刻上前准备擒拿。 “陛下,相公携我们上船也是为了陛下”陈氏见状急忙跪倒道。 “住嘴,军纪如山有何种理由都不得违反!”陈任翁扭脸训斥道,陈氏果然不敢吭声低头轻声饮泣。 “陛下,你要杀我爹爹吗?”淑儿忽然站起来面向赵昺涨红着脸紧张地问道。 “哦,不是,此罪不至死,只是要打五十军棍。”赵昺看过去立刻换成了一张笑脸道,心中却喊坏了。现代社会还讲究人性执法,抓犯人时还要避开孩子的,以免给他们造成心理阴影,自己怎么将这事儿忘了。 “那此错在淑儿,是淑儿吵着要跟爹爹来的,本来他是要带弟弟来的,可娘亲说淑儿来也好,还能给家中留下香火,那就请陛下责罚淑儿吧!”淑儿犹豫了下给皇帝施了个福礼道。 “淑儿,陛下面前不得乱语” “住嘴!”赵昺瞪了陈任翁一眼说道,板起脸转向孩子,“淑儿,你可知在朕面前说谎话可是欺君之罪,要满门抄斩的,而且军棍打在身上很疼的,你可还要替父受刑?” “陛下”陈任翁听了大急,这殿下终归是个孩子,那军棍若打实了,只需两下便让壮汉哭嚎不已,十棍就路都走不了啦,二十棍则是皮开肉绽,五十棍打完人基本就残了,即便不残也要将养月旬。陛下若是玩儿心大起,不知轻重还不将闺女给打死,可他刚说话便又被陛下给瞪回去了。陈氏也急的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陛下。 “淑儿说得句句是实,臣女愿愿意代父受刑!”淑儿听了也是极为紧张,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要代父受过。 “好,王德去取朕的金如意来!”赵昺扭脸对王德说道。 “陛下,拿它作甚?”王德却被皇帝给说懵了,这个时候要那行子作甚。 “当然是朕亲自施刑,难道还有用你那腌臜的手?”赵昺冷哼声道。 “是”王德愣了下道,吩咐小黄门快去拿,又看了眼淑儿暗叹口气,他琢磨陛下定是想起在广州府中受其辱的事情来了,现在正是想借机报复。陛下虽可淑儿也不大,又是个女孩子,且陛下每日练功不缀,若是真打也够其受的。 “朕要施刑了,不要乱动!”少顷,金如意取来,赵昺拿过来觉得很有分量,也还算顺手,提着走过去说道。 “陛下手下留情啊!”陈氏眼看爱女受刑,还是禁不住哀求道,围看的众人也面露不忍。 “娘亲勿要难过,淑儿捱得住,上次爹爹责打我就没哭!”淑儿连忙安慰道,可赵昺看出其也非常紧张,额头上已然见汗,瘦小的身体禁不住的颤抖着,显然心中也是怕极。 “一十!” “二十!” “三十!” “四十、五十,施刑完毕,这破玩意竟如此沉重,累死朕了,便赏给你吧!”赵昺抡圆了胳膊以极快的度打完了五十下,然后将金如意塞给还不知所措的淑儿,喃喃说道。 “淑儿,还不谢恩!”陈任翁此刻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从陛下打第一下就看出来了,这哪里是打,恐怕连瘙痒都算不上,如意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沾衣即离,女儿可能都没感觉到就打完了。可就是陛下玩笑似的施刑便为其脱罪了,显然陛下已然明白自己送妻女上船的意思了,但其对自己的行为十分不满,因而又借此来吓唬自己,不过刚才确实也把自己吓的够呛,担心陛下失手将女儿给伤了。 “小胖子,臭陛下,你吓我”这时候一直很坚强的小姑娘突然大哭起来,举着如意就奔赵昺来了。 “你快拦住她!”眼见其上船后一直彬彬有礼,赵昺还当小姑娘转性了,没想到那都是假象,现在终于飙了。可让他尴尬的是自己好像犯了众怒,不管是王德,还是小黄门及贴身的侍卫,站岗的亲兵,甚至倪亮都没有上前阻拦,反而看自己哈哈笑,倒是陈氏紧张的不行,试图阻拦,可她怎么能追得上两个疯的孩子 闹腾够了,赵昺吩咐王德给陈则翁妻女在船上安排了住所,又赏了些日用之物,但还是将陈任翁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他清楚陈任翁此举其实就是将妻女作为人质以让自己放心,也打消琼州诸将的疑虑,表明自己会与陛下同生共死,绝不会背叛之意,更不会加害陛下。可其弄得这事也让赵昺很为难,不处罚,以后大家都这么搞还了得,每逢出战将官们都把妻女送到宫中,那皇宫岂不成了家属院。但真要依律处罚,也定会惹得众将不服,这在战前可是大忌,他只好借着淑儿之请半真半假的吓吓众人,也算把事情遮掩过去了。 不过陈任翁之举,还是让赵昺心中十分受用,也觉的自豪,给自己长了脸。瞅瞅那些朝臣眼看大战将至,明里暗里的将家眷往外送,唯恐断了香火绝了后路。 正文 第371章 不着急 上船后赵昺没事儿可以翻翻书,睡个懒觉,调戏下小美女,就是一次也没有召见过朝臣们,而众臣似乎同样乐于如此,两不干涉大家方便。但好日子总是短暂,正月十二有哨船禀告现大队敌船出现在崖山岛东北附近海面,似欲从北方进入崖山内海。一时间警钟声响彻整个海湾,各军整装备战,6秀夫也分遣朝臣到各军督战,他仍坐镇帝舟。 想着自己上船随扈,大战在即总该相陪,于是第一次请求觐见。可是小黄门却没有将他们引到后舱,而引着他和看家的几位朝臣上了顶舱,6秀夫现这里比之二层的办公区还要大,整个三层只进行了简单的分割,在舱内舷内设有回廊,平日作为通道,战时可退入其中防守。 前边被隔出一间作为社稷号船长的指挥室,平日有船长和副船长日夜轮番值守,管理日常工作。中间最大的部分则是整个舰队的指挥室,即便百人在其中开会也不会显得拥挤,周围则是分管各案的胥吏和书办办公之所,随时可以汇报情况,传达命令,后边则设有大小十余间休息室。 “陛下,敌军已然在望,为何护军尚不备战?”6秀夫一路走来现护军营地仍同往常一样保持警戒状态,却没有加强防御,而三层也只有陛下和几个胥吏在,根本没有聚将议事,见过礼后他便问道。 “哦,今日敌军是来不了啦,又何必庸人自扰,搅得大家不得安生!”赵昺见来人不多,将他们让进一间小厅,边走边说道。 “陛下怎知敌军今日无法进入?”6秀夫跟着陛下走进来又问道。只见厅中铺着毯子,随意放着两张长案,摆着几个软榻,地板上放着蒲团,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看着就像平日聊天和临时休息的地方。 “各位爱卿不必拘礼,尽请随意!”赵昺吩咐小黄门上茶,摆上了几盘小点心和果脯,他先选了个舒服的软榻坐下道。 “陛下,真是越来越会玩儿了,这里还整制出这么安逸的地方!”刘黻却是不客气,见陛下落座也就近找了个舒服的软榻坐下拿了块点心边吃边笑道。 “刘大人差矣,这个朕可不敢居功,此船大家皆知曾是贾相的座船,后又被刘深掳走,他们二位可都是会享受的家伙。改造之时朕见这间屋子还不错,行舟海上时大家可以在此看看海景,喝喝茶、聊聊天,便留下了。”赵昺向刘黻拱拱手说道,意思自己可没有那么高的审美水平。 “陛下所言不错,看这墙上的字画都是出自大家手笔,此幅画还是徽宗皇帝的御笔,想是当年贾相挂在这里的。”礼部尚书徐宗仁看罢捋捋胡须说道。 “还是陛下这里的果脯比膳堂的好吃些,陛下可否赏赐些,对了臣那里槟榔也快没有了,一并赐些吧!”邓光荐坐下后抓了几粒果脯吃了说道。 “师傅要吃,便让人去取就是,哪里还用什么赏赐!”赵昺笑笑说道。 “臣哪里还敢当的起陛下的师傅,听说陛下都开堂授课了。”邓光荐听了却酸不拉几地说道,在众人听来甚是无礼。 “师傅哪里话,倒是你当了侍郎不肯进宫来授课,却来怪我!”赵昺脸红了下,马上反击道。 “这……这,臣公事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却不知陛下《四书》读到哪一本了?”邓光荐却是老脸一红讪讪地说道。 “《四书》已经读过两遍,现在正看《通鉴续本》,江翊善布置的《六韬》也已看了大半,只是他们二位都不在,不懂之处只能自己揣摩。”赵昺幽怨的看着邓光荐说道。 “呵呵,那明日臣便给陛下讲解《五经》,让刘知事给陛下讲授《通鉴》,可不知哪位大人精通兵法!”邓光荐瞅瞅屋中众人苦笑道。 “邓侍郎不要取笑吾了,应和父和江宗宝都是当世大才,余怎敢教授陛下呢!”刘黻连连摆手道。 “刘知事过谦了,当日可是先生给陛下开蒙教授《论语》的,后来问起,陛下仍能通篇背诵、解释其意,将下官辩的哑口无言。”邓光荐连连摆手道。 “难怪陛下厚此薄彼,刘知事和邓侍郎可以有陛下的赏赐,我们只能在膳堂,原来都是陛下的授业师傅啊!”这时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呵呵,王德给在座的诸位大人都包上一包,免得说朕不公。”赵昺见说话之人乃是议和那日为自己抱不平的翰林学士刘鼎孙,笑笑吩咐道。 “臣谢过陛下了!”刘鼎孙施礼谢过道。也许是环境不同,或也是邓光荐和刘黻与陛下聊天的方式轻松,众人也跟着放松下来,便也放下矜持‘无礼’起来。 “陛下,大敌当前不可懈怠,还是要加强防备的。”见众人都与陛下聊起天来,反倒将自己的问题给忽略了,6秀夫皱皱眉再次提点道。 “6相不要紧张,张弘范今日进不了内海,就是要打也得等明日了。”赵昺见6秀夫再次问起,便转脸回答道。 “陛下怎知张弘范进不来?”6秀夫见陛下说的肯定,疑惑地再问道。 “6相想必也知道进入崖山有三条水道……” “陛下,据臣所知只要两条啊!”6秀夫听了打断陛下的话道。 “非也,陛下所说的是对的,进出崖山水道是三条!”兵部侍郎茅湘插言道,“除了南边通往外海的水道,北部有两条水道可入崖山,只是其中一条水道浅显,只能通行小船。” “茅侍郎说的对。”赵昺冲其点点头又道,“据朕所知,张弘范军中多是大型海舶,其想从背面进入,乃是想趁落潮之际顺流而下攻破崖山。但其水手不熟悉此地海道误入浅滩,现在已经被困在其中,只有待涨潮之时才能脱身。所以要另行寻找水路,北边怕是不敢走了,待他们寻到新路天也黑啦,只能等明日再战,所以不必常备不懈,徒使军兵疲惫!”(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2章 他们不行 赵昺的淡定已经让众臣暗自佩服,而他的分析又让人感到困惑,陛下又如何知道张弘范被困在浅滩之中呢?尤其是他们都知道陛下未曾下过船,护军也被围在水寨之中并没有派出哨船,加上他们都只知道敌军来袭,详细情况也是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禀告给皇帝。但陛下言辞凿凿,分析的也在情在理,让他们又不能不信。 “6相,陛下一向是料敌于先,说今天没有战事,便不会有的!”刘黻看众人都是将信将疑的样子,笑着给陛下打包票说道。 “刘知事为何如此笃信,此乃关系到生死之事,却非玩笑。”6秀夫肃然说道。 “6相不信,尽可遣军前去查看,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了。”刘黻无所谓地轻笑道,依然毫不怀疑陛下所言。 “茅侍郎,你即刻乘哨船前去查看,切记不可过于靠近,察明敌情便回!”6秀夫却认起真来,令茅湘亲去查实。 “唉,贻误战机,此时不论真假皆应遣军前去,若陛下所言不虚,只需放出几艘火船便可将他们烧个干净,何须在这里苦思破敌之策!”茅湘下船去了,坐在角落中的一人叹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 “刘将军,你又喝多了,陛下面前不可胡言乱语!”6秀夫皱皱眉转身言道。 “此人是谁?”赵昺看看那人甚是面生,其有五十岁左右年纪,身材高大,脸上留着短须,一身朝服皱皱巴巴似是多日未曾整理过,身上散着颓唐之气,他悄声问身边的刘黻道。 “陛下,此人乃是刘师勇,以战功历任环卫官,后升任常州防御使,鞑子破城后只身突围而出,入朝后曾在殿前军任副都统,后封为左卫中郎将。”刘黻轻声道。 “哦,朕听闻过其事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将其闲置真是可惜了。”赵昺看看刘师勇惋惜地道。他知道左卫中郎将属于武散官,环卫官之一。环卫即禁卫之意,名为禁卫,实无职掌,无定员,皆以宗室充任,亦为措置闲散武臣,兼有储备将才的作用,其实就是个闲职。而常州之战打的甚为艰苦,破城后蒙军屠城,只有十八人幸存,刘师勇作为主将能把蒙古人打急了就绝不是泛泛之辈。 “6相……唉!”刘师勇想争辩几句,但却叹了口气刹住了话头,闷头喝茶不再吭声。 “6相确实错怪刘将军了!”赵昺却接过话茬道,“今日是正月十三,将在巳时正涨潮,而现在已是辰时过,待察明敌情,再行回报点兵前去便以错过了时机,敌军早已脱困而去,贻误战机之言非虚。” “陛下既知如此,为何不调兵前去呢?”刘师勇听了猛地抬起头看向皇帝道。 “呵呵,将军是无兵之将,朕是无权之帝,说了都如同放屁!”赵昺干笑两声说道。不过他看其问话的一瞬间眼露精光,身上散出股逼人的煞气,确是有百战之将的气势。 “哈哈,陛下之言甚是痛快,若是有酒当为放屁二字痛饮三杯!”刘师勇听了大笑道。 “刘将军,陛下跟前不得无礼!”6秀夫训斥道,不过也是面露尴尬之色,因为俩人说得都不错。 “刘将军岂不是小看了朕,这船上怎能无酒!”赵昺却不理6秀夫,兀自说道,“王德,去给刘将军拿坛好酒来!” “再有些肉干下酒最好!”刘师勇笑道。 “好,就再拿些肉干来!”赵昺立刻应承道。 很快酒肉都送了上来,刘师勇也不客气便在自己的角落里嚼着肉干自斟自饮,大家虽然看着觉得有失体统,但这是皇帝特许的,也就只剩下眼唾沫的份儿了。而更让他们不自在的是陛下刚才的话,那是话糙理不糙,现在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便来过来傍皇帝,可本意真是想让其亲政说了算吗?摸着良心说谁也没有这个打算,皇帝在他们的眼里此时就是一颗平衡权力的棋子。 又等了约一个时辰,哨探军情的军士回来禀告,大约有三百艘敌船凌晨时分便被困在岛北的浅滩中,挣扎不出。6秀夫等人听了大为兴奋,连忙让人将哨探到的情况飞报给张世杰令其派出战船起攻击,歼敌于浅滩之中,想想还不放心,又派人前去监军督战。等他们下了公文,安排好人员,却现陛下和角落的刘师勇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问了值守的侍卫才知两人已经上了舱顶的甲板…… “现在战船出动也许还能赶上个尾巴,虽然歼灭不了敌军大队,可也能击毁几艘敌船提振些士气,陛下怎么能说是白跑一趟呢?”6秀夫和几位朝臣上了甲板正见两人‘并肩’站在高台上,刘师勇还拎着酒坛子喋喋不休的似在与陛下争执,他欲上前喝止,却被刘黻拉住了,示意他不要打扰。 “刘将军你看,他们派出的皆是大型战船,数目又多,行动必然迟缓,待整队出海只怕潮水已经足以使其脱困,而看他们行动谨慎,怕也不敢追赶,何谈能击沉几艘敌船,恐怕等他们到了毛都没有了!”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不要忘记现在正在涨潮,我军是顺流船快,敌军是逆流行动迟缓,总能赶上的!”刘师勇喝口酒说道。 “刘将军所言不错,朕也相信若是由刘将军率领也许能抓住几艘敌船,但他们不行。”赵昺轻笑道。 “陛下是何意啊?”刘师勇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抬举自己,疑惑地问道。 “因为刘将军敢战,他们不敢。此地距水道有二十余里,大型战船顺流偏风而行最快每个时辰能行十五里,到达敌船被困地点需一个时辰一刻钟。而一个时辰后就到达满潮,敌船利用这段时间足以大部脱身,正如将军所言能抓住个尾巴,但他们怕是不敢追击,担心被敌纠缠住,一旦落潮后自己反而无法退回内海,所以朕说他们只会空手而归!”赵昺言道。 “嘶……陛下分析的正是,如陛下所言就没有办法吗?”刘师勇低头沉吟片刻点点头问道。 “呵呵,说了又有何用,咱们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赵昺有些无奈地苦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3章 难捉摸 刘师勇自兵败常州后入朝基本处于赋闲状态,他也曾向张世杰请缨希望能重返沙场,向朝廷提出过退兵之策,但都石沉大海没有了音信,渐渐的心也冷了,酒成了他最好的朋友。而对于当前的战局他也有自己的看法,却是无处诉说,没想到今天遇到了同病相怜的‘知音’。一番交谈之下,他发现陛下对战事十分了解,分析起来也很有见地,这让他十分吃惊。 “陛下说的也是,不过解解闷也是不错!”刘师勇听出陛下的话茬也是有志难舒,不过听话茬却有良策,心中也是不服,想听听陛下有何‘高见’。当然也是御酒实在是比草市中卖的劣酒好喝,他多半坛子酒下肚已有半醺,说话便也放肆起来。 “唉,其实很简单。”赵昺瞥了眼已有六分酒意的刘师勇轻叹口气道。 “简单?!臣请陛下指教!”心中本就不服气的刘师勇听小皇帝如此说,岂不是将自己也归到庸才之列了,施礼‘请教’道。 “也好,咱们君臣只做闲谈。”赵昺暗笑道,“刚刚错过了好时机咱们就不再多言,此刻决定反击就应派出快船趁潮水上涨尽快赶到浅滩,这样即便一击不中也可安然撤退,绝不会像当前错失良机。同时应遣大型战船出崖门趁流而上攻敌,而此时敌船却是逆流行舟,我军正是占据天时地利,前后夹攻必能与敌重创。若是失利,也可在退潮之时迅速退回。” “水战之中最讲究顺流顺风,得其一项便已胜了一半,陛下确实想的巧妙,借潮水之利胜可攻,退可走,未战已立于不败之地,臣实在是佩服。但臣有一事不明,刚刚此策为何不说以陆相?”刘师勇琢磨了下说道。 “你没听见刚刚哨船回报发现约三百艘敌船,而早前却说张弘范率五百余艘战船自潮阳入海,且李恒一路也已自广州下海,至今却为现身,这是个圈套也说不定。可朕又无法调兵哨探查实原因,也无法获知最新战报,所以只能谨慎些,宁可错过机会,也比让敌趁虚而入的好。”赵昺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那陛下以为李恒船队和未到的潮阳船队会在哪里设伏?”刘师勇觉得陛下说的有理又问道。 “朕也不知道,估计他们是迷路了!”赵昺摊开两手再次耸耸肩道。 ‘噗……’刘师勇听了差点连昨天喝的酒都吐出来,陛下居然因为这个理由而将歼敌的机会错过,让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陛下,这……咳咳!” “呵呵,刘将军是不是觉得甚为可惜!”赵昺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笑道。 “陛下,好了!陆相……”刘师勇得陛下抚背有些受宠若惊地赶忙施礼谢过,却见陆相几人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舱口。 “陛下,臣贻误战机,还请陛下责罚!”陆秀夫听了半天,怎能不明白正是自己的犹豫和不信任导致错过了歼敌良机,躬身请罪道。 “陆相免礼,刚才已经说过,朕是与刘将军纸上谈兵当不得真的,而战机稍纵即逝,错已铸成,已非人力所及,陆相也就不要自责了!”赵昺伸手相扶道。 “陛下以为当下如何?”陆秀夫起身又问道,此刻脸上已经少了怀疑,多了些信任。 “朕也不知道,但朕相信命不在天,而在人为。”赵昺摇摇头遥看崖门方向悠悠地道。 “命不在天,而在人为,臣记住了!”陆秀夫又施礼道。 “好了,舱顶风凉,大家还是回去吧!”赵昺笑笑说道…… 战事正如赵昺所言,前往岛北的船队无功而返,大家虽然倍感惋惜却也没有办法,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恐慌。次日脱困的张弘范船队改从岛东面绕了过去,转到南面崖门海口进入,排出一字长蛇阵阵与宋军发生第一战斗,双方激战竟日,难分胜负,敌军退到海口东侧的小岛泊船,继续封堵海口。 正月十五日,张弘范也意识到被敌军堵在了内海,形势对己方不利,但他仍然不敢以多击寡,以敌决战,只是派将出寨挑战,结果可想而知,被张弘范打得有去无回。见其还玩儿步军骂阵单挑这一套,气得赵昺大骂不已,可见其仍然没有吸取教训,还拿步军的作战方式指挥水军。接连失败,张世杰依然不肯吸取教训,又以小部队采取夜袭和突击的手段出战,与敌交战十余场,却无一胜绩,使得宋军士气大落。 张弘范却没闲着,顶住交战初期宋军的小规模进攻的同时,继续封锁海口的同时,暗遣一军搭载步军登上崖山行宫旧地,并重新建立营寨,想阻断宋军柴薪和淡水的补给。又命令上岛的军队架起投石机轰击泊在内海的中军船队,虽然距离很远攻击难以奏效,但对宋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也让太后惶恐不安。张世杰令中军向南移动,以躲避敌抛石机投掷的石弹。 不过赵昺发现张弘范想断绝宋军汲水和采樵的阴谋也没得逞,反而吃了些小亏。因为宋军在内海结成水寨,元军的船只只能在靠近岸边一侧行驶,免得被阵中的宋军的抛石机和弓弩所伤。而他们多是大型战船在浅海活动受限,加上兵力不足,上岛的人数有限。宋军出动汲水的又都是小型战船,机动灵活,往往可趁隙穿过封锁成功取水,且会抽冷子给拦截敌军以打击,竟然以小搏大胜了几阵,使得士气稍振。 但是由于元军占领了崖山岛,并由敌船骚扰,取水已经变的日益困难,取水量也日渐减少。虽还不至于到没有到缺水严重的程度,可各军也开始限制用水。陆秀夫几次建议张世杰遣军重新夺回崖山岛,以便控制水源。张世杰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怕在步战中失利,始终没有执行,仍然不断派军与敌进行小规模水战。赵昺有些琢磨不透其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拖延时间待敌粮草耗尽知难而退,还是想积小胜为大胜逐渐消耗敌军实力……(。) 正文 第374章 汲水路 赵昺越看张世杰玩儿的套路越像拖延计,他就是欲以时间换空间,凭借着这座‘攻不破’的水上堡垒将张弘范拖瘦、拖死。但他却忘了自己所有的兵力都被堵在内海之中,以致没有机动兵力拦截敌军的援军,破坏敌军的补给线。而如今举国沦丧,成规模的宋军文天祥的督府军已经瓦解,人也被俘;再就只有琼州军,但琼州方面派遣援军的奏表却都被其拒绝。 要说援军一个没来也不对,沿海州县的一些义勇和海上疍民在得知宋元两军在崖山开战后纷纷自发的前来勤王,来的人数也不少,以赵昺观察足有战船上千艘,人员数万。不过他们的船都是用于捕鱼的‘乌延船’,这是一种小型船,至多也就能载十来个人,武器也只有鱼叉、朴刀和铛耙这类生活工具,且未经训练,组织松散,战斗力极为有限。 张世杰可能也没指望这些人,只是把他们安排在水寨的北部,保护汲水采樵路,连寨子都没让进,义勇们白日游弋于水寨周围,晚上就泊在岸边。声势倒是不小,但对战局的改变作用有限,而这些人的船小所载物资有限,自持力也差,若是得不到朝廷的补充,恐怕比元军撤的还快,大家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因此赵昺以为在无强有力的外援,又没有打破封锁的计划,他以为张世杰的战略终归是痴人说梦,依然会走向历史上覆没的老路。 果然几天后随着张弘范迷航船队的二百多艘战船和李恒舰队的加入,敌军实力大增,他们从外海泊地转入崖门之内列阵,与宋军隔着三里许对峙,双方灯火可见,更鼓相闻,这下自南方进入外海的水路被彻底堵死,可以说只船片板也难以从元军的眼皮底下出去。如今元军战船到达战场的大小战船已有六百多艘,军兵四万余,虽然在兵力上仍处于劣势,但给宋军的威压却是巨大的,引得众军恐慌…… “陛下,敌军帅船上好像要杀人!”自从敌军进入崖门,赵昺更多的时间是在舱顶甲板上察看敌情,虽看不大懂敌军阵型,但他有笨办法,每天都会记录敌军战船的数量和方位,从而了解敌情变化,推测其下步动向,这时郑永报告道。 “哦,杀的是什么人?”赵昺随口问道,这些天也有宋军在交战或逃跑时被元军抓住,他们便杀人恐吓宋军,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 “陛下,今天绑住像是个蒙古人!”郑永仔细看后答道。 “让某家看看,蒙古人杀蒙古人可是稀罕事?”在旁随扈的刘师勇凑过去抢过郑永的望远镜看过去。 “陛下,你看……”望远镜被抢,那么远的距离郑永什么也看不见了,生气的喊道。 “给你,用朕的!”赵昺示意王德将自己的望远镜递给其道。他觉得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也真有忘年交之说,从前与应节严、江万载,甚至刘黻他都能谈的来,他们都不会将自己当成个孩子看待,而是会认真对待自己的意见,一同探讨问题,想办法。但是他与陆秀夫等人接触也很长时间了,可就找不到那种感觉,却与刘师勇这武夫一见如故,几天功夫俩人的‘感情’不断升温,他觉得在这么下去就得像郭靖和老顽童一般拜把子了。 “绑起来的真是一个蒙古人,好像还是个千夫长,官不小啊!”刘师勇边看边发表议论,就像现在现场直播一样,引得船上众人都伸着脖子向那边看,却又如何看的清楚。 “嚯,杀了,一刀脑袋落地!”郑永兴奋地喊道。围观的人更是解了很似的有喊好的,有拍手跺脚的,如同他们手刃了敌将似的。 “诶,怎么还把脑袋挂到桅杆上了?”刘师勇发现了不对,喃喃地说道。过去元军杀人都是砍了以后直接将尸身扔到海里,而把人头挂到桅杆上的待遇不是宋军的大将,也得是个统制级别的。 “坏了!”赵昺听了面色一紧拍案道。 “陛下,怎么啦!”郑永急忙转身问道。 “张弘范这是在杀人立威,整肃军纪,恐怕真正的大战就要开始了!”赵昺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 “陛下所说有理,大战之前主帅为了立威,往往都会寻个理由杀几个不服主帅,违抗军纪的倒霉鬼,以震慑全军。张弘范是个汉人,那些蒙古人自恃出身难免跋扈,不肯听从调遣,且敌军来自两军难免不和,他这一刀就砍了个千夫长,谁还敢违拗他。”刘师勇点点头深以为是地说道。 ‘咚、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说话间,对面战鼓声一阵紧似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彻海空,赵昺也坐不住了,噌的蹿起来抢过郑永手中的望远镜向南方望去,只见敌阵中战船纷纷升帆,桨橹扬起,向宋军冲了过来。 “刘将军,情况有点不对吧?”赵昺看来敌明显分成两队,一队是大、中型战船,一队是小型战船,齐齐向宋军阵营杀来。 “嗯,是有些蹊跷,按说敌军欲攻我们水寨,理应以大船为先接敌,以便撞开水寨,再以小船乘隙突入阵中伺机登船,他们怎么两队齐发呢?”刘师勇也眯着只眼看着战场说道。 “不好,敌军是欲截断我们的汲水采樵路,他们大船是佯攻。”刘师勇的话让赵昺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张弘范此番并非是要决战,依然是想通过围困迫使宋军投降,或是削弱战斗力。 “陛下判断不错,张弘范这厮前时多是大船,几次欲断汲水路都未能成功,此时他们有了‘拔都’船,此船快速灵活,我们用以汲水的斗舰不是他们的对手,而其又以大船佯攻水寨,使我军不敢派出战船出阵援助。汲水路一失,我们危矣,可恨其就是不听劝谏,真是自取恶果!”刘师勇比赵昺看的更为透彻,恨恨地说道……(。) 正文 第375章 断水之危 面对来攻的元军,张世杰令各军严守水寨不得出阵,两军就在寨墙前展开攻防战,一时间石矢蔽天,杀声大起。元军几次借着潮水冲至寨前,又一次次被击退。赵昺的视线却不在最为激烈的寨前,而是关注着东部的战场,元军以拔都船迅速冲入崖山岛与宋军水军间的水道,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宋军的汲水船和采樵船。 此前宋军凭借着斗船的速度快和机动能力强的优势与敌周旋,如今面对同样以机动能力和速度见长的拔都船立刻优势尽失,很快便被赶上战在一起。李恒军中蒙古人占了三成,余者皆为南宋降军,但冲锋在前的皆是蒙古人,他们长于步战,更擅用弓箭,两军尚未接战宋军便纷纷被射落水中,待战船稍一接触便立刻跳帮厮杀。 本来心理上就对元军处于弱势的宋军,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抵挡,很快已有十数艘战船被敌军夺取,其余的也限于苦战。糟糕的是元军不断有战船赶到加入战团,而宋军战船则被严令不得出寨,免得被敌军所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船一艘接一艘被夺取。赵昺见此也心中着急,但他还是不露声色的审视着战场,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突然间,从北部有数百艘小船急速驶来,细看正是泊在水寨北部的义勇前来助战,他们熟练的操纵着小船冲入战团,仗着船多几只船围攻一艘敌船,但是却没有什么章法,相互间没有掩护,全凭蛮力冲撞,或是不顾一切的跳上敌船乱砍乱杀。宋军骤得‘强援’也渐渐稳住阵脚,元军却被一顿‘乱棍’打懵了,慌忙退去。这边元军一退,那边攻打水寨的元军也一并后撤。 看着元军退去,宋军阵营中发出阵阵欢呼。赵昺却是不住摇头,此战看似元军被击退,但是人家是主动撤退,阵型丝毫不乱。宋军此战也称不上胜利,损失了二十多艘战船不说,伤亡也有二三百人。可这一战持续了不足一个时辰,且是元军的一次试探性攻击,更让人忧虑的是今天宋军没有能够取到水,因此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失败。而他清楚随着李恒水军的加入,宋军的优势将渐渐失去,元军会逐步转为上风。 接下来的几日战斗都是围绕着汲水道的争夺,只要宋军的汲水船一出现,元军就会派出拔都船进行骚扰,而占据岛屿的元军步骑军也会从中协助,相互配合阻止宋军上岛采樵、汲水。宋军在义勇的配合下接连将敌船击退,并号称取得了六战六捷,请求朝廷封赏,可事实是成功获得的淡水的船只越来越少,各部已经无柴可以点火煮饭,只能以生水和干粮充饥。 整个行朝有二十余万人,每人即便只供给水二升维持最基本的需要,也需要五千余石的淡水,要保证供给就需要有百艘载重百石的小船能成功取水回营。现在能回来的汲水船以不足三成,全靠过去储存的水补充缺口。而宋军的战船却非赵昺设计的战船那么变态,能够储存十到十五天的淡水和干粮,他们能储存五天用水就不错了,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天,全军便无水可喝了。 几仗下来,张世杰虽然连连报捷,可他再笨也意识到了危机,行朝虽然储备了足够全军食用半年的粮食,可没有水喝,没有柴烧,大家总不能吃生米吧!而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就是要为他先前犯下的错误买单,只有重新夺回被他轻易放弃的崖山岛,否则不等敌军耗尽粮草撤退,他们就已经被渴死了…… “陆相,樵汲路已经基本被切断,尽管每日每人只凭签发给一小罐水,恐怕也支持了不了几日了!”自开战已经过去十余日,不仅没有能打退敌军,现在反而陷入危机,众臣都十分焦虑,兵部侍郎茅湘督战回来后更是焦急。 “是啊,现在各军还好些,义勇们更为艰难,有些人已经开始拆解船板煮饭,如此下去必将大乱啊!”吏部尚书陈仲微皱着眉说道。 “陆相,如今形势非夺回崖山岛不能解决,还应督促张枢密使速速遣兵!”兵部尚书王道夫建议道。 “非本相不肯,吾已多次与张太傅相商,令其遣兵攻岛,却被一再拒绝。”陆秀夫叹口气说道。 “为什么,如此下去还如何抗敌?我看他分明是怯战。”礼部尚书徐宗仁气愤地说道。 “哼,以我看张太傅是担心自己的脸面,当初正是其不与陆相商议,不经太后恩准,便擅自撤离崖山岛烧毁行宫,如今要他重新夺回岂不是颜面扫地!”礼部侍郎邓光荐冷哼一声说道。 “陆相,下官要弹劾张世杰擅权妄为,以致将行朝至于险境。”大理寺卿龚行卿施礼道。 “大家稍安勿躁,当下形势紧急,还望以国为重,当下要紧的是夺回樵汲路以解当下之危!”陆秀夫见群情激昂,急忙安抚道。他心中十分清楚,此刻弹劾张世杰,夺其兵权并非是好时机,弄不好还会引发兵变。 “陆相说的对,当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万勿轻起台谏。”半天没说话的赵昺突然插言道。 “陛下说的对,但是张太傅不肯发兵夺岛,行朝也将陷入无水可用的地步,不战已乱啊!”徐宗仁施礼言道。 “敌军长于步战,有已在岛上设寨,攻打并不容易。若遣大军攻打,则是以短击长,正中敌军奸计,太傅谨慎些并无不妥!”赵昺没有与其争辩对错,而是从军事角度上做出解释。 “陛下,那便任由其恣意妄为,坐视情况恶化吗?”龚行卿却不肯罢休,再次言道。 “非也,夺回樵汲路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是已有破敌之策?”陆秀夫面带期待地问道。 “……”赵昺刚要说话,外边传来阵阵喊杀声。 “陛下,敌军偷袭义勇营地,双方发生激战!”不等询问,郑永进来禀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6章 立场 赵昺与众人急忙上到甲板向北方张望,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正是各军造饭用餐之时,一支元军利用日落时的阴影,视线不佳的时机,借上涨的潮水从水寨西边水道侵入北部义勇的营地。毫无防备的义勇立即大乱,纷纷从泊地划离向深水区躲避,没想到正中元军之计,他们殿后的大型战船随后跟进冲撞义勇所乘的小船。 乌延船本来是渔民用来捕鱼的小船,船舷低矮,船板羸薄,平日也只能在近海活动,根本算不上战船,又哪里经得起元军战船的撞击。顷刻间,小船在元军战船碾压和撞击下化成碎片,义勇们纷纷落水,又被船上的敌军射杀,伤亡巨大。 “快遣兵救援啊!”赵昺见状大急,大声喊道。 “陛下,张太傅有严令不得擅自出兵解救,违者军法从事。”郑永有些无奈的禀告道。 “这些义勇毁家共赴国难怎么见死不救,传朕旨意令其速遣兵将救援!”赵昺转身对随扈的众臣吼道。 “陛下,少安毋躁。”陆秀夫面有难色道,“臣这就前去见张太傅,与其商讨救援之策。” “商议?!等你们商议完,人都死绝了,难道那些义勇的性命在你们眼中就如此轻贱吗?”赵昺大怒道,在他的严重,没有什么比人的性命更为重要,尤其是屠杀就发生在他的眼前。 “陛下息怒!”众人见皇帝气得三尸乱跳,齐齐行礼道。 “呵呵,你们……”赵昺气极反笑道,“你们表面上陛下长,陛下短,恭敬无比,可心中谁拿朕当做过皇帝!” “陛下,万事有太后做主,切不可冲动!”大家听了一阵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陆秀夫同样是心中不舒服,可也只能再次劝道。 “好吧,你们去与张太傅商议,去找太后做主,朕自己去做!郑永即刻传令全军备战。”赵昺不再与他们啰嗦沉声说道。 “末将尊令!”郑永接令后,立刻命人敲响警钟,升起三盏红灯,并辅以旗语向各船传达御令。 “陛下切不可涉险!”舱顶居高临下周围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只见警报发出,护军所属立刻行动,不论是在做什么都立刻放下迅速集结,口令声和跑动声不绝于耳。陆秀夫也未想的皇帝说干就干,更没料到其一声令下,全军会毫不疑迟的响应,而皇帝身边一队侍卫业也整装待命,他急忙上前阻拦,其他随扈的朝臣也赶忙相劝,却被侍卫拦在一边。 “禀陛下,行营护军侍卫营集结候命!” “禀陛下,行营护军水军各部集结候命!” “禀陛下,行营马、步军各部集结候命!” “禀陛下,摧锋军集结候命!” “禀陛下,右军所部集结候命!”…… “今义勇遇袭,危在旦夕,朕欲遣兵解围!”片刻功夫各部军将已经赶到社稷号领令,赵昺扫视一眼沉声道。 “属下等候命!”各军军将齐齐施礼答道。 “韩振听令,你持朕令牌速领所部控制西寨门,接应义勇船队进寨,阻击闯寨敌军,旦有阻挠者不需请旨,斩!” “属下尊令!”韩振上前领令下船。 “陈任翁听令,你带所部及护军所属龙船与朕出寨门击敌,驱逐敌船,伺机歼敌!”赵昺又取令牌道。 “属下尊令!”陈任翁上前领令道。 “郑永领令,你率领护军及摧锋军所属炮船封锁敌来路,引导义勇进寨,救护落水人员。”赵昺又取令牌说道。 “属下尊令!”郑永领令施礼道。 “倪亮,你领护军步营坐镇社稷号随时准备增援,着辎重营做好救护伤员准备,侍卫营守护中军,无令任何战船不得靠近!”赵昺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尊令!”倪亮十分不悦的上前接过令牌。 “我的老窝就靠你看着了,千万不能让人给占喽!”赵昺知道倪亮因为不能出战而不高兴,小声地跟他说道。 “嗯,我知道了!”倪亮一听果然脸色稍缓,重重的点头道。 “先生,这船上就需你看顾!”赵昺瞅瞅众人,又冲邓光荐招招手让他过来附耳小声说道。 “陛下,放心,便交给我了!”邓光荐心中一暖,也觉责任重大,施礼轻声道。 “各位臣僚,朕就失陪了!”赵昺冲众臣拱拱手说罢,拔腿就走。众臣上前还欲劝阻,却被侍卫们拦住了。 “陛下,臣与陛下同去!”刘黻却从边上溜过去紧追两步喊道。 “陛下,臣也与陛下同去!”刘师勇也挣开侍卫的拦阻追了上来道。 “我也同去!”吏部尚书陈仲微犹豫了下喊着也要去,却被挡住闯不过去。 “这……”赵昺面有难色地道。 “还有去的吗?没有便开船了!”刘师勇冲大家喊道。 “陛下,臣也要去!”陆秀夫迟疑了下说道。 “呵呵,陆相便免了吧,朕这一折腾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来,还需陆相善后!”赵昺看看其他人却是脸色变换,捉摸不定,想是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他笑笑拒绝了,却让人放陈仲微过来。他下船与刘黻等三人在侍卫的簇拥下登上勇士号,船上水手早已就位,待他们一上船便立刻起锚加入船队向西而去。 看看那三人还在瞅新鲜,船转过弯,回首再看陆秀夫等人都趴在栏杆上向这边张望呢!赵昺洒然一笑坐上了指挥台,其实他清楚对付敌军这几艘船根本不用自己出马,也不必摆这么大的阵仗。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看看在关键时刻谁会坐上自己这条船不顾危险的站在自己的一边,哪些人对自己心有所向却又犹豫不决,还有哪些人可以争取过来! 而赵昺更想看看自己打破张世杰定下的规矩,看看其会有什么反应,是不顾一切的和自己翻脸,还是任自己所为。不过他估计其会比自己更为忧心,惧怕自己会在文臣的拥戴下凭借护军夺其兵权,由此可能会放松些手中的权力,而不是向太后狠狠的奏上一本……(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7章 出阵 待赵昺舟行寨门韩振已经布控完毕,移开了堵住寨门的战船,他无暇关心其是如何做到,这个时候管他是杀是抢呢!郑永首先指挥炮船在寨前列阵挡住敌军援兵的来路,陈任翁随后指挥龙船队冲出寨门分作两队,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皇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定会过过瘾,于是其亲领摧锋军沿寨墙向前直扑正在肆意碾压义勇小船的元军,另一队护军龙船则交给陛下让其沿海岸前行攻击那些突袭义勇营地的元军战船。 将低难度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赵昺明白这是陈任翁的好意,而其策略也十分恰当,他们从两翼展开攻击恰好让开纷乱的义勇船队正可快速接敌。最郁闷的当然是勇士号船长张浩,只要陛下上了船自己就成了打杂的,可出了问题肯定是自己的,而现在船上又多了三位朝廷大员,他这回又得兼任服务员加解说员,耐着性子解释提出的各式问题。 “船队分成五队,两两为攻守,自由攻击!”龙船最擅长的就是乱中取胜,但现场是在是太乱了,义勇营地遭元军突袭就像炸了窝的马蜂,驾着小船四处乱窜,他们以编队冲入很容易造成误伤,赵昺干脆散开队形对敌展开攻击,紧随其后的勇猛号则立即加速,与其相距半个船身的距离相伴而行,就像个忠实的保镖一般。 “升起战旗,表明身份,对义勇喊话,让他们南行进寨躲避。”赵昺让瞭望手打出旗语让义勇避让,可他们却根本不识,他只能一边下令控制船速,一边让水手们喊话,避免引起更大的混乱。 “张统领,我们只有这些船出战吗?”船速逐渐加快,陈仲微从舷窗向外张望发现周围只有十数艘战船跟上,有些疑惑地问道。 “禀陈尚书,不要看我们只出动了二十艘龙船,这估计还是陛下救人心切才如此,当日在七洲洋我们只动用了十艘龙船便击败了刘深的前军,击杀了其大将哈喇歹,拖住了刘深大队,若不是其逃的快也成了我们的俘虏。”张浩请陈仲微坐下顺手关上了舷窗,笑着说道。 “哦,你吹牛的功夫不错啊,就凭这十艘铁背船便能击败刘深前军?”刘师勇那是久经战阵的悍将,也曾指挥水军在京湖地区与刘深交战,深知其厉害。而他也知刘深败于琼州军,可听其说只凭十艘船便击败其前军当然不信。 “刘将军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这船上的任何一人,他们多是参与此战的。当时陛下亲自指挥的此战,也是乘坐的这条船。”张浩笑笑说道,并未争辩。 “刘知事,你信吗?”刘师勇看刘黻坐在那里笑而不语,扭脸问道。 “呵呵,我信。你却不知陛下虽年少却有谋,当日在疫船上我们与大队失散,寻找途中遭遇敌船队。那时我们船上都是重病未愈的病夫,既无援兵,又无兵器,可在陛下的指挥下不仅逃出生天,还将追击我们的敌船尽数摧毁。”刘黻捋捋胡须笑着说道。 “刘知事,可我听闻当时乃是你调度有方才得以脱险的。”陈仲微听了说道。 “那皆是陛下谦逊之词,陛下设计灭敌船上之人共知,我可不敢居功的!”刘黻连连摆手道。 “关闭砲门、舷窗,注意瞭望!”天越来越黑,现在又是下旬没有月光,海面上虽有起火的船只,但总体上说视线不佳,且敌我相杂使用弩炮很容易造成误伤,赵昺干脆下令全部关闭以免流矢伤人,而他清楚当下最主要的是将双方分开才好开打。 “左舵三分,加速行驶!”赵昺指挥着战船避让乱窜的义勇小舟,一边向西北方向前行准备接敌,好容易发现一条缝隙,急忙下令。 “正舵,加速!” “右舵两分,全速!”义勇的小船受袭后纷纷向水道深处躲避,听到援军的喊话后又转向南逃避,而勇士号几经变化方向成功迂回到了在后追击的敌船侧后,赵昺才下令转舵进入攻击位置。 “正舵,准备冲撞!”瞅准一只迎面而来的敌船,赵昺下达准备令。 “各位大人快快坐回,把住扶手!”陛下下令关闭舷窗后,他们几个人看不到外边的情形,都站起身探头探脑的从前窗向外看,张浩只能小心伺候着担心他们摔倒,听到预备令后赶紧招呼他们坐下,告知注意事项。 “快去保护陛下,不要管我们!”刘黻坐好后还没忘记陛下的安危。 “没事儿,敌船都是小船,伤不了我们分毫的。”张浩按下欠起身还想看看战况的刘师勇说道,瞅瞅还是那位尚书大人老实,双手紧紧的把住扶手,低头团身绷紧身子完全符合规矩,就是有些紧张,身子不住的哆嗦。 “收桨,冲撞!”两船相距不足二十步,赵昺才下达了收桨的命令。 这时勇士号以达最高速,而敌船发现后也试图转向,但只来得及避开船头,船身被撞个正着。这种拔都船虽属战船,但也只是小型快船,当然也能牺牲防护力已达到提高机动力,根本经不住龙船这倾力一撞,轰的一声巨响便顷刻解体,化作一堆烂板。勇士号只是略一停顿便碾压而过,至于船上的人不被撞死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禀陛下,敌船已然沉没,有三艘敌船向我们驶来,相距约百步!”前冲一段后,瞭望手报告道。 “其它战船如何?”赵昺问道。 “禀陛下,我方战船皆在后跟随,试图将敌船隔离,陈统制正试图截击追击的敌船!”瞭望手再次禀告道。 “好,不错,鲸肉没有白吃。令他们尽快将敌船剥离出来,掩护义勇撤退!”赵昺赞了一声道,他们前时在海上猎鲸,每逢遇到鲸群便要将选中的目标剥离出来,而鲸鱼的体型和冲撞力比中型战船不弱,因此对这种战术并不陌生。 “左转舵四分,将敌船引离!”赵昺看看前来夹击的敌船下令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7章 出阵 待赵昺舟行寨门韩振已经布控完毕,移开了堵住寨门的战船,他无暇关心其是如何做到,这个时候管他是杀是抢呢!郑永先指挥炮船在寨前列阵挡住敌军援兵的来路,陈任翁随后指挥龙船队冲出寨门分作两队,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皇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定会过过瘾,于是其亲领摧锋军沿寨墙向前直扑正在肆意碾压义勇小船的元军,另一队护军龙船则交给陛下让其沿海岸前行攻击那些突袭义勇营地的元军战船。 将低难度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赵昺明白这是陈任翁的好意,而其策略也十分恰当,他们从两翼展开攻击恰好让开纷乱的义勇船队正可快接敌。最郁闷的当然是勇士号船长张浩,只要陛下上了船自己就成了打杂的,可出了问题肯定是自己的,而现在船上又多了三位朝廷大员,他这回又得兼任服务员加解说员,耐着性子解释提出的各式问题。 “船队分成五队,两两为攻守,自由攻击!”龙船最擅长的就是乱中取胜,但现场是在是太乱了,义勇营地遭元军突袭就像炸了窝的马蜂,驾着小船四处乱窜,他们以编队冲入很容易造成误伤,赵昺干脆散开队形对敌展开攻击,紧随其后的勇猛号则立即加,与其相距半个船身的距离相伴而行,就像个忠实的保镖一般。 “升起战旗,表明身份,对义勇喊话,让他们南行进寨躲避。”赵昺让瞭望手打出旗语让义勇避让,可他们却根本不识,他只能一边下令控制船,一边让水手们喊话,避免引起更大的混乱。 “张统领,我们只有这些船出战吗?”船逐渐加快,陈仲微从舷窗向外张望现周围只有十数艘战船跟上,有些疑惑地问道。 “禀陈尚书,不要看我们只出动了二十艘龙船,这估计还是陛下救人心切才如此,当日在七洲洋我们只动用了十艘龙船便击败了刘深的前军,击杀了其大将哈喇歹,拖住了刘深大队,若不是其逃的快也成了我们的俘虏。”张浩请陈仲微坐下顺手关上了舷窗,笑着说道。 “哦,你吹牛的功夫不错啊,就凭这十艘铁背船便能击败刘深前军?”刘师勇那是久经战阵的悍将,也曾指挥水军在京湖地区与刘深交战,深知其厉害。而他也知刘深败于琼州军,可听其说只凭十艘船便击败其前军当然不信。 “刘将军若是不信尽管去问这船上的任何一人,他们多是参与此战的。当时陛下亲自指挥的此战,也是乘坐的这条船。”张浩笑笑说道,并未争辩。 “刘知事,你信吗?”刘师勇看刘黻坐在那里笑而不语,扭脸问道。 “呵呵,我信。你却不知陛下虽年少却有谋,当日在疫船上我们与大队失散,寻找途中遭遇敌船队。那时我们船上都是重病未愈的病夫,既无援兵,又无兵器,可在陛下的指挥下不仅逃出生天,还将追击我们的敌船尽数摧毁。”刘黻捋捋胡须笑着说道。 “刘知事,可我听闻当时乃是你调度有方才得以脱险的。”陈仲微听了说道。 “那皆是陛下谦逊之词,陛下设计灭敌船上之人共知,我可不敢居功的!”刘黻连连摆手道。 “关闭砲门、舷窗,注意瞭望!”天越来越黑,现在又是下旬没有月光,海面上虽有起火的船只,但总体上说视线不佳,且敌我相杂使用弩炮很容易造成误伤,赵昺干脆下令全部关闭以免流矢伤人,而他清楚当下最主要的是将双方分开才好开打。 “左舵三分,加行驶!”赵昺指挥着战船避让乱窜的义勇小舟,一边向西北方向前行准备接敌,好容易现一条缝隙,急忙下令。 “正舵,加!” “右舵两分,全!”义勇的小船受袭后纷纷向水道深处躲避,听到援军的喊话后又转向南逃避,而勇士号几经变化方向成功迂回到了在后追击的敌船侧后,赵昺才下令转舵进入攻击位置。 “正舵,准备冲撞!”瞅准一只迎面而来的敌船,赵昺下达准备令。 “各位大人快快坐回,把住扶手!”陛下下令关闭舷窗后,他们几个人看不到外边的情形,都站起身探头探脑的从前窗向外看,张浩只能小心伺候着担心他们摔倒,听到预备令后赶紧招呼他们坐下,告知注意事项。 “快去保护陛下,不要管我们!”刘黻坐好后还没忘记陛下的安危。 “没事儿,敌船都是小船,伤不了我们分毫的。”张浩按下欠起身还想看看战况的刘师勇说道,瞅瞅还是那位尚书大人老实,双手紧紧的把住扶手,低头团身绷紧身子完全符合规矩,就是有些紧张,身子不住的哆嗦。 “收桨,冲撞!”两船相距不足二十步,赵昺才下达了收桨的命令。 这时勇士号以达最高,而敌船现后也试图转向,但只来得及避开船头,船身被撞个正着。这种拔都船虽属战船,但也只是小型快船,当然也能牺牲防护力已达到提高机动力,根本经不住龙船这倾力一撞,轰的一声巨响便顷刻解体,化作一堆烂板。勇士号只是略一停顿便碾压而过,至于船上的人不被撞死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禀陛下,敌船已然沉没,有三艘敌船向我们驶来,相距约百步!”前冲一段后,瞭望手报告道。 “其它战船如何?”赵昺问道。 “禀陛下,我方战船皆在后跟随,试图将敌船隔离,陈统制正试图截击追击的敌船!”瞭望手再次禀告道。 “好,不错,鲸肉没有白吃。令他们尽快将敌船剥离出来,掩护义勇撤退!”赵昺赞了一声道,他们前时在海上猎鲸,每逢遇到鲸群便要将选中的目标剥离出来,而鲸鱼的体型和冲撞力比中型战船不弱,因此对这种战术并不陌生。 “左转舵四分,将敌船引离!”赵昺看看前来夹击的敌船下令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8章 皇命在身 “快封闭寨门,严防敌军侵入寨中!”外边打成一团,怎会不惊动其他人,负责防卫西寨的军将居然打开了寨门放人出去,苏刘义闻讯赶来见寨门依然大开,已然被行营护军控制,急忙上前喝令道。 “末将行营护军统制韩振参见苏都统!”韩振迎上苏刘义施礼道。 “韩振?!你为何率军夺占西门?”韩振曾在殿前军做统领,苏刘义曾为殿前军司马,两人算是旧识,他有些惊讶地问道。 “禀苏都统,末将奉陛下之令暂时接手西门防务,待义勇脱困后自然交还。”韩振出示了皇帝令牌道。 “你奉的是陛下的命令?那太傅可知!”苏刘义验过令牌确实出自宫中,疑惑地问道。 “末将只是执行陛下命令,至于太傅是否知晓,末将不知!”韩振回答道。 “现在行朝由太傅总管军务,不得太傅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寨,你不知晓吗?”苏刘义有些不满地反问道。 “末将晓的,但陛下之命太傅也要遵从的!”韩振并不为其所胁,拱手施礼道,可口气也变得生硬了。 “你……”苏刘义被噎搡的不轻,一时竟不知如何争辩,指点着韩振道,“好好,待我去见过陛下,再与你理论!” “末将不送,但陛下已经率军出寨,都统还要稍歇片刻!”韩振拱拱手言道。 “什么?!陛下已经出寨,你为何不禀告太傅?”已经转过身的苏刘义听了忽的转过身,大惊失色地问道。 “陛下去哪里,都统以为还需向太傅禀告吗?”韩振听了脸吧嗒就撂了下来,对老长官不客气地道。 “你……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接连被昔日的部下噎搡,苏刘义气急败坏地吼道。 “还请都统自重身份!”韩振冷哼一声,不卑不亢地答道,一张黑脸沉静似水。 “有船进入为何不拦阻,寨门为何还不关上?”正当场面僵持的时候,又有一队人过船前来急吼吼地道。 “禀太傅,行营护军占据了寨门,卑职令其撤出却被他们相阻。”苏刘义见是张世杰赶到,松口气上前禀告道,其实他此刻心中也没底儿,皇帝终究是皇帝,自感与他们动手还是不妥,可僵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啊! “哦,敢问是哪位将军在此?”张世杰听罢上前一步道。 “末将行营护军步军统制韩振!”韩振施礼道。 “好你个小小的统制就敢夺占寨门,真是不知死活!”张世杰突然变了脸喝道。 “禀太傅,末将接管西门乃是奉皇命!”韩振后退一步,拿出令牌道。 “陛下尚未亲政,御令皆出西宫,尔敢假传圣谕!”张世杰听了也是一突,可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示弱,再上前一步道。 “末将不知宫中之事,只知皇命如此!”韩振再退一步道。 “你速速让开,否则军法从事!”张世杰见对方并不惧自己,再上一步大怒道。 “末将受皇命接掌西门,请太傅勿要相逼!”韩振再退一步道。 “大胆,还敢拿皇命相胁,给本帅拿下!”张世杰见韩振又退一步,当他已心生怯意,抬脚准备再上前并让手下拿人。 “请太傅止步,陛下有旨‘有阻挠接管西门者不需请旨,斩’!”韩振却不再退让,手握刀柄高声道。 “你……”张世杰看着韩振坚定的目光意识到自己这一步迈出去其可能真会拔刀砍人,但是不迈让众人看来自己居然堂堂太傅居然会怕一个小小的统制,而更会让那小皇帝以为自己惧他。可张世杰又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犹豫间这只脚不知是该放下去,还是退回来。 “保护太傅!”还是苏刘义看出了老丈人的尴尬,一挥手喊道,跟随其的亲卫们立刻涌上来挡在其身前,张世杰也长舒口气放下了脚。 “列阵!”韩振面对顶到自己面前的刀枪却是不惧,依然面无表情,将刀抽出半鞘沉声道。 “吼、吼、吼!”韩振一身令下,他身后的士兵立刻高呼口号,列队上前,长枪在前,弓弩手在后,刀斧手立于其身侧,刀出鞘,箭上弦,将通道封死。 “韩振,你想造反吗?居然对太傅如此无礼!”苏刘义见状大惊,大声呵斥道。 “苏都统,韩某只是奉陛下御令行事,并无冒犯太傅之意!”韩振还是那副样子,面色波澜不惊地道。 “韩振,你不怕军法无情吗?”苏刘义见其不为所动,再次喝道。 “诸军听令,又跨过警戒线者,杀!” “杀、杀、杀!”韩振挺胸顶着张世杰亲兵的刀向前,刀尖划过其盔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而他身后的军士随之齐声跨步紧跟,居然将对方逼退三步,挤出警戒线之外。 “太傅……”苏刘义没想到事情居然成了这个样子,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行营护军根本不怕他们,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你的兵呢?他们这是要造反!”张世杰先是被拒,紧接着又被逼退,而自己的亲兵竟然也被对方气势所摄,连连后退,让他大为光火。 “太傅,他们有皇帝的御令,卑职不好动手!”苏刘义提醒道,心中却是暗暗担心,皇帝自己造自己的反,这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大家嚷嚷还行,真动手恐怕背上谋反罪名的却是他自己。 “你……将他们拿下!”张世杰也是骑虎难下,可自己要是不有所表示,恐怕再无法御下,他们还不都得去抱小皇帝的大腿,把心一横喝道,却不再提造反二字。 “住手,快快住手!”眼看双方就要火拼,突然有人大喊道。 “陆相,你怎么来了?”张世杰见是陆秀夫引着一帮文臣快步过船而来,皱皱眉道。 “陆相!”韩振也施礼道,却没有让军兵放下武器。 “陛下在率军与敌血战,你们居然在此私斗,将陛下置于何地!”陆秀夫看看二人怒道。 “陛下……陛下在与敌交战?”张世杰听了吃惊地道,他万万没想到小皇帝胆子居然这么大……(未完待续。) 正文 第379章 化解 陆秀夫此时赶到并非巧合,他在陛下一意要出兵拯救义勇之时就意识到这不是陛下在做意气之争,却是有意为之,其是在试探群臣的向背和张世杰的底线。救援义勇只是恰逢其时,否则皇帝也会另寻机会。他作为百官之首当然也清楚当前行朝面临的危机,更明白张世杰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大权。而小皇帝当然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因而才会以护军守住西门,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朝中的人都明白张世杰之所以能够迅速上位,除了朝中在江万载死后再无良将之外,还因为他掌握着最精锐的淮军,行朝必须仪仗他保护,陆秀夫当然也明白。此前陈宜中还能依靠文臣和江万载制衡于其,可这两人一死一逃之后,行朝的均势已被打破,赶走江钲后张世杰更是独揽军权,其也正是有了军队的支持才会不顾群臣的反对,越过太后将行朝移至海上。 想想张世杰如今在朝中风头一时无两,陆秀夫都自知难与其抗衡,不得不在些事情上做出妥协。所以在皇帝领兵离开后,陆秀夫越想越不对,如今小皇帝居然敢挑战其的权威,还是拿其视为禁脔的军队下手,张世杰怎肯罢休。双方只要稍有不慎便会刀枪相向,若是真起来冲突,不仅将陛下与朝臣们的矛盾公开化,更会引发一场空前的危机,尤其是在这敌军围城之际,于是他率众匆匆赶来。 果然未到跟前,陆秀夫便发现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已是一触即发,于是大喝一声。也就是他一句‘私斗’让一场危机顿解,让双方都松了口气。张世杰再不待见皇帝,可也清楚明面上其也一国之君,自己若是真的与其护军动手,不论胜负他都输了,世人都会将其视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韩振当然也明白双方一起冲突,己方再能打也难敌对方人多势众,弄不好就将陛下逼上了绝路,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而陆秀夫此言等于对这场事件定了性,使严重的政治事件变成了普通的治安事件,同时也表明了其态度,朝廷不会深究此事。如此一来双方都有台阶可下,尽管矛盾又加深一层,但总算被暂时压制住。不过以陆秀夫来看,尽管面上看是平局,可他以为还是陛下占了上风,起码其探知了张世杰的底线,并向众人宣告自己有与其对抗的实力,且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救下众多义勇,还赢得了民心,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不过陆秀夫虽然机敏,想通了陛下要做什么,可还是算少了一样,其实赵昺还想通过这场小胜提升士气,给众人与希望,尤其是陆秀夫别动不动就想着背着自己跳海…… 赵昺此刻不知道营中发生的事情,他的注意力还放在战场上。一番观察后,他发现当前敌军出动的拔都战船有四、五十艘,大型战船十艘左右,兵力三千上下。元军采用的战术就像草原的狼群围捕猎物一样,他们先将兽群冲散再以埋伏在一边的同伴趁乱捕杀。如今陈任翁率领的摧锋军船队冒险插入敌大型战舰之间与其缠斗,为义勇逃离争取时间。因为敌我混杂,他们游走其间,龙船机动力受到限制,船速也不得不降低,以致无法实施有效冲撞,只能以弩炮进行骚扰射击。 如此局势,赵昺清楚若想救下义勇们,当下最有效的战术就是将敌军拔都战船干掉,让义勇们重回岸边的浅水区,那样敌军的大型战船不但丧失了攻击目标,还将自己暴露在龙船的攻击之下。于是他先利用龙船适航能力强的优势从岸边水道突入,首先撞沉了一艘敌船,将其它驱赶义勇船只的敌拔都船吸引过来,瞅着三艘不知死活试图夹击自己的敌船,他忍住将他们撞沉的欲望将他们引到岸边后迅速加速从旁摆脱夹击,将攻击位置留给了随后赶到的勇猛号和另一组龙船。 “陛下如此是不是太过冒险,这里水浅,我们不会触滩吧?”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刘师勇水军出身,看陛下指挥着战船沿海岸行驶,不由的担心起来。 “刘将军不用担心,陛下对周围水文早就谙熟于心,即便闭着眼指挥也不会有事的!”张浩回答道。 “哦,陛下使人勘察过水道?”刘师勇好奇地问道,以他所知陛下好像没做过这些事情。 “没有,陛下喜欢钓鱼,当然要清楚什么样水域会有什么样的鱼了。”张浩笑笑答道。 “嗯,陛下真是有心之人!”刘师勇一听便明白了,摇摇头自我解嘲地笑道,他可以是吃过陛下赐下的鲸肉的。 “当然,陛下向来是料事在先的!”刘黻悠闲的喝了口茶会意一笑道,好像他不是陪着陛下来打仗,而是出游一般,那劲头就像早就知道此战必胜一般,对战局并不关心。只有陈仲微还没大明白,迷惑的瞅瞅两人试图窥破玄机。 “艏炮填装石弹,准备发射!”摆脱敌船的夹击,赵昺令全速疾行,成功的迂回到了战场的侧后。敌拔都船队排成弧形像牧羊犬一般将羊群驱赶到深水区,而他们没有想到有一只豹子已经悄悄的潜到他们身后。 “右舵二分,发射!”赵昺稍微调整了下船头的方向,以便于艏炮瞄准,待距敌船不到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才下令发射,以避免视线不佳没有命中敌船的流弹误伤己方。 ‘砰、砰!’艏炮都是重型弩炮,填装的又是大号石弹,这么近的距离上居高发射基本是百发百中,一枚石弹击中了敌船头,拔都船脆薄的船板被一穿而过,留下个脸盆大的窟窿;而另一发则斜刺里击中一名敌军,将其胸脯砸的稀烂不说,还把船底打了个洞,这船眼看着就向下沉。 “好,真是过瘾!”刘师勇还是按捺不住那颗战心,溜到了指挥台后观看,见一击得手不由的叫声好。 “呵呵,过瘾的还在后头,刘将军坐稳喽!”赵昺闻声回头冲他笑笑道,“正舵,全速冲撞!”……(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0章 服了 敌军的拔都船对付义勇的乌延船如锤子砸核桃,可对于龙船来说就等于砸在铁板上了,他们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威胁,赵昺指挥着勇士号接连击沉了三艘敌船,撕裂了敌军的战线,打开一道缺口,然后他指挥其它龙船构成一道倒‘儿’字状防线。而陈任翁也指挥各船将冲撞义勇的敌军大船从纷乱的战团中剥离出来,与其缠斗,同时引导义勇的船只从陛下打开的缺口重新回到浅水区躲过敌大船的冲撞,沿岸边水道进入水寨。 “陛下,你们床弩真是厉害!”刘师勇赞完船好,又赞武器好。此时为稳固防给义勇的逃生通道,战船艏尾相对形成一条松散的防线,以舷炮攻击靠近的试图靠近的敌船。而敌军则试图冲破,不断发射弓矢与宋军对射,但他们的弓箭怎么能与弩炮相比,射到龙船上只是听个响,而连发弩炮几个齐射就让他们伤亡惨重,不断后退,射出的箭矢远远的就落到水中,连边都摸不到了。 “当然,我们船上装备的弩炮就是海中巨鲸都挡不住一轮齐射,就他们这几条小虾米都不够盘菜!”赵昺笑着说道。 “呵呵,陛下说话倒是很对在下的胃口,可惜的是不能在麾下为将,在御前进力!”刘师勇摸摸短须笑道,但分明笑的苦涩。 “诶,刘将军差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怎能说没有为陛下尽力呢!”这时船行平稳,刘黻也活跃起来,凑过来言道。 “唉,刘知事话虽如此,但某家不过是一闲人,何谈尽力!”刘师勇叹口气道。 “陛下,瞧瞧刘将军向你要官做呢!”刘黻向陛下笑道。 “刘将军人才难得,朕也想给他个官做,可惜朕说了不算,还不若你们举荐给陆相!”赵昺也是一脸苦笑道。 “陈尚书,陛下有谕,让咱们向陆相举荐贤良,你看可有合适的职位?”刘黻转脸又把皮球踢给了陈仲微,还带上了皇帝的帽子。 “这……朝中过去由苏都统兼领民军,如今他执掌殿前军已无暇照管,而今夜之后怕民军们对其已是心有不满,若刘将军不嫌低微,我们可举荐刘将军统领。”陈仲微沉吟片刻道,他已然看出统领民军的苏刘义对寨外投奔的义勇不但不出兵救援,还紧闭寨门不准进入,民军们只怕已不是不满那么简单了,弄不好就要哗变,如今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哦,现在行朝有民军近十万,以后朕可要仰仗刘将军照顾了!”礼部尚书看似与其它五部尚书平级,但实际上要比他们高出半个格,俨然是六部之首。现在有他们二位保举,事情就成了一半,赵昺回身向刘师勇拱拱手道。 “陛下莫要取笑臣了,只要能为陛下出力,臣万死不辞!”刘师勇见状慌忙还礼道。 “朕可当不起,你要谢的是两位大人举荐之恩!”赵昺指指他们刘黻二人道。 “多谢二位大人!”刘师勇转身又施礼谢过。 “禀陛下,陈统领发来信号,他们已然隔断两军接触,请求发起攻击!”瞭望手这时禀告道。 “准,我们也该收网了!”赵昺看看义勇船队大部已经进入安全水域,下令道。 “通知各船,收拢阵型,将敌困住,不降者坚决击沉!”赵昺令道。 各船得令追随勇士号变换阵型,结成偃月阵齐头并进,逐渐缩短之间的距离将敌船向浅湾驱赶。此时敌船已经意识到他们遇到的绝非普通宋朝水军,以他们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有的便想趁包围圈还未合拢,利用自己船小速度快的优势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过。可怜试图逃跑的元军却不知道龙船最厉害的除了船头的冲角,就是两舷密布的弩炮,从各船中间过去就要经受二十多门弩炮齐射的洗礼。 不明所以的元军战船不顾一切的冲入龙船间的缝隙,见敌军并没有‘来得及’收拢阵型自以为得计,想着终可以逃出去却没有想到弓弦响处,一阵暴雨般的石弹、弩箭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有的人甚至惨呼都来不及发一声便随着被砸的漏勺一般的下船沉入海底,泡都没多冒几个。其他敌船哪里还敢再闯,只能拼命后退想迂回突围。 拔都船是跑的快,那是跟其它的船比,可遇到以机动力见长的龙船相比就完了,又有几艘急于逃命的被撞沉后,剩下的十多艘拔都船被兜在‘网中’。在黑夜中跳水逃生无意于自杀,他们犹豫片刻后放倒了桅杆,将刀枪弃于脚下,跪地请降了!赵昺下令留下两艘船监视,其余战船转向增援陈任翁部,可那边的战况也接近尾声。对付这种体型高大、皮糙肉厚的大型海舶,经过几战之后,他们已经总结出响应的战术,可以充分发挥出龙船的优势。 在缠斗中元军被撞沉、击伤四艘船后,其它船便不敢再嚣张,想着借退潮的时机顺海流撤出,但他们这时已经由猎手变成了猎物,在龙船的追击下,有两艘不知水文慌不择路冲上浅滩搁浅了,只能放到桅杆竖起降旗,免于被击沉的命运。还有三艘被龙船联手撞击之下沉没,剩下的一艘和其它两艘受伤的当看见前方水道已被宋军截住,退路已无也降了! 战斗结束,脱险的义勇纷纷返回海面寻找落水的同伴,护军也出动十几艘中型战船协助,而龙船则在周围海面游弋警戒,防止有敌偷袭,一时间海面上渔火点点就如繁星落入海中,平静的海面上回荡着凄凉的呼兄唤弟声和阵阵的嚎哭声,以及被义勇们追杀的落实元军士兵的惨叫声。 “陛下,臣信了!”沉默良久的刘师勇突然说道。 “哦,你信什么了?”凝望着海面的赵昺扭脸问道。 “陛下,臣初时闻听陛下指挥琼州水军大败刘深之时尚有疑虑,实难相信陛下有此勇谋,今日亲见陛下谈笑间调度众军将敌军尽歼,让臣折服!”刘师勇实施一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1章 想不透 激战过后,虽然行营护军尽歼侵入的元军,自身几无伤亡,但给义勇还是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短短的时间内,义勇被毁船只三百余艘,点检人员进入寨中和救起的有五千多人,其中还有伤者六百余人,次日打捞起浮尸也有千余,仍有约千人失踪,估计是陈尸海底或是被潮水卷走,生存的几率渺茫。 由于水道被宋军封锁,又是夜晚,加上战况不明,元军始终没有敢出兵救援。直到次日才从侥幸逃生的士兵口中得知突袭船队尽殁。起初他们并不相信,直到看到落潮时被海流带出的破船烂板和无数身着元军服饰的浮尸才意识到这是真的,而最后收拢起的残兵也只有百余人。 行营护军这一仗给了双方极大的震撼。获救的义勇自不必言,对皇帝感恩戴德。而连受挫折的行朝各军对行营护军也是刮目相看,再不敢说他们只是陪着陛下玩耍的童子军,更有人说起陛下登基之时海面上黄龙频现之事,称其乃是龙王下凡,那些铁背龙船就是海中神兽所化,前来相助陛下复国的。元军方面虽看不出他们所想,但是平日游弋于水寨周围阻断樵汲路的快船一艘也没有出现,使得宋军顺利获得了柴薪和淡水。 赵昺本以为会被太后一大早叫到座船上训斥一顿,但是直到中午也没有人来叫,这让他惊喜不已,毕竟被个哭哭啼啼妇人唠唠叨叨从太祖太宗说到先帝,又说到社稷江山,反正是让你继承遗志还的保重身体。虽然烦得要死,可你还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听着,丝毫不能反驳,否则便会再加两个时辰,且这个时候撒娇耍赖都不会有用。 “外边有什么动静?那厮找没找咱们的麻烦?”赵昺吃着鱼干喝着茶水问王德。 “陆相那边很安静,并没有什么异常。张太傅也未来过,只听说他大发雷霆,将苏刘义骂了一顿。”王德给陛下又换了杯热茶,将烤在火盆上的鱼干翻了个面说道。 “这有些奇怪,他应该领兵前来质问我才像他的风格,难道他转性了?”赵昺嚼着干脆的鱼干喃喃道。 “陛下,他可能是怕了。你看监视咱们的船都撤了,今天取到的淡水也是先给咱们送来的!”王德指指窗外道。 “他怕了?!也许吧!”赵昺含糊地道,心中却是不把握。这厮转的太快了,让他有些不适应,按说张世杰昨天的面子栽大了,他该先告状,再发动群臣声讨自己说他不爱惜身体,不以国家社稷为重,然后严加看管才对。 “他不会起了叛心吧?”赵昺转念一想暗惆道,自己这次出兵有可能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使他感觉到了危险,担心自己会对他动手,所以想要给自己找条后路。但想想又不对,在七洲洋其已经清楚自己的实力才一直不敢前往琼州的,再说其拥有的兵力是自己的数倍,不至于被吓的想投敌。 “陆秀夫那里似乎也太平静了,昨天自己不顾其的阻拦强行出兵,还拐走了两位重臣,是不是也让其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赵昺觉着那边也有不妥,其按道理也应该对自己进行劝谏,毕竟大宋朝自立国以来亲临锋矢的皇帝只有太祖一位,太宗都只能算是亲征没敢到阵前晃晃,况且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们不会想着联合起来对付我吧?”种种不正常让赵昺感到不舒服,却又无法做出判断,他突然想到自己若是要当家作主,最不愿意的肯定就是张世杰和陆秀夫二位了。 在封建社会体制下,“宰相之任,所职甚重。”他们的职责是“掌邦国之政令,弼庶务,和万邦,佐天子,执大政。”宰相虽然“执大政”,但无非是“佐天子”。皇帝离不开宰相,原因在于“万几之烦,不可遍览”,只能“设官分职,委任责成。”也就是说皇帝拥有最高统治权,宰相仅有最高行政权,皇权和相权不是两种平行的权力,相权从属并服务于皇权,两者并非绝对对立,而是相互依存。虽然不可能无矛盾,但从总体上说应当是一致的。 而赵昺很清楚从先秦至清末,帝王躬亲、宰相争职这场仗是一打再打,避不开、压不熄。因为帝王的主权者身份带给****政体的阴影是巨大且深厚的。在君主等于主权的前提下,帝王极容易事必躬亲,抛开辅佐,不要制约,破坏君相体制。因此臣僚便希望把君主的言行和影响力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所以宰相就是以辅佐“一人”与制约“一人”双重身份出现,以压制皇权。 在当前的特殊时期,皇帝幼小,太后垂帘。而杨太后生性怯懦,不谙朝政,国家权力等于握于宰相之手,形成了皇权暗弱,宰相权重的局面。而赵昺所为却是想要打破这种局面,且按照大宋的制度,皇帝对重大事件有最终决定权,并掌握着对宰相的任免权。 赵昺以为陆秀夫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自己对他并不感冒,且有避之不及的感觉。而昨天他亲自出战,其因有顾虑没有同去,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关键时刻站错了队,得罪了皇帝。从而陆秀夫必然产生皇帝亲政肯定会‘换马’的错觉,其为了保住当下的地位而和张世杰联手阻止自己亲政也不无可能…… 琢磨了半天,分析了种种可能,赵昺一个脑袋想成了八个大,仍然无法判断人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他认定了一个理儿,现在已经是倒计时了,如果自己还忍而不发就错过了最后的机会,什么你掌权,还是我做主,大宋朝都让人家灭了,大家全完蛋了,还争个屁!当下紧要的是想办法先干掉张弘范,保住性命才是正经的,那会儿国家还在,人还活着,再想谁说了算才有意义……(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2章 担心 次日便是正月二十四,赵昺估计事出突然大家都没有想清楚呢!可张弘范却想清楚了,他一定要平定宋朝最后这一股余孽,当日清晨亲率大批战船猛攻行朝水寨,同时遣战船再度封锁了樵汲路,岛上驻军也得到了加强,使得行朝又陷入断水断薪之危。而战事一起,内部的争执便被撂下了,他们想的估计和自己一样,当前只有击退敌军才能再谈其它。 自战事一起元军便保持着高烈度的攻势,三天的时间双方接战不下二十余次,宋军败多胜少,损失大小战船百余艘,数名统领级和十数名统制战死,军兵、义勇三千多人,敌船几次攻到阵前。张世杰领着几位大将日夜在前督战,水寨总算没有被攻破,但谁都不知道下一阵会不会能守得住。 “陛下,昨夜又有一统领率军巡哨未归,消息全无,想是又投降鞑子了!”自战事一起赵昺吃住皆在顶舱指挥室,而大家也按照规定一早便向陛下禀告最新的战报,林之武说道。 “还什么想是,肯定就是,呸!”赵昺喝了口粥吐掉其中的沙子说道,现在这粥都成了奢侈品,因为船上一直是凭签取水,他为了起模范带头作用也自降为每日两罐淡水,因此煮粥也就不必淘米了,今天肯定是厨子偷懒没捡干净里边的沙子。 “陛下说的是,若是遇袭不可能一个都逃不出来,他们定是投敌了。”林之武脸一红说道。 “这个时候才是大浪淘沙,仗打了三天,连水都喝不上,有些人熬不住了想求条生路也是人之常情,怕的以后会越来越多!”赵昺叹口气道,粥喝着也没味儿了。 “是啊,今日早晨张太傅便一气砍了十多个大小军将,正是欲杀一儆百!”林之武言道。 “靠杀人只能震慑一时,之后跑的还是要跑!”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这几日只太后赏下的金银就不少,封官的也有数百,可有些人拿了东西还是要跑,昨夜未归的统领也是刚刚升的,这也奇了怪了,杀也不行,赏还是不行!”林之武言道。 “你为什么不跑?”赵昺突然问道。 “陛下,属下为何要跑?”林之武吓了一跳,看看陛下没什么意动,才疑惑地问道。 “是啊,朕问你呢?现在我们被围在这里随时都可能被敌攻破营寨,死于非命,难道你不怕死?”赵昺眨巴眨巴眼问道。 “属下也怕死,但是知道跟着陛下不会死,而即便死也要为陛下去死!”林之武答道。 “你这叫什么话?朕听不懂了。”赵昺听其说的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笑着道。 “呵呵,属下唐突了。”林之武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属下的意思是是人都怕死,但是得分怎么死,圣人有云: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若是为国为君而死,死的其所;再者陛下英明仁勇,怎么会任鞑子横行,定会设法将他们尽数歼灭。” “可你不觉奇怪吗,对面的敌军中汉人占了七成,而军法更为严苛,吃的也不一定比咱们这里好,死的人也不少,他们为什么不逃,反而作战个个奋勇呢?”赵昺舔着碗底又问道。 “属下不知!”林之武想了想摇头道,可也觉的陛下问的奇怪。 “那因为他们知道得了赏钱有命花,升了官有命做,而我朝官兵却自觉得了封赏也无福消受,侥幸逃了还能保住命,人心已经散了,张太傅只靠杀人立威只能让人跑的更快!”赵昺放下碗悠悠地说道。 “那陛下以为如何才好?”林之武听了沉吟片刻觉得此题无解,向陛下请教道。 “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大宋不会亡,将来的日子会过的更好!”赵昺肃然说道。 “希望?!”林之武有些迷惑,可还想不通陛下为啥只靠这个生硬的一句话就能让人不跑。 “昨天晚上很安静,元军没有袭营吗?”赵昺不管他现在想得通还是想不通,抹抹嘴问道。 “陛下,自昨夜鞑子收兵后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想是他们也兵马疲惫,歇兵了。”林之武想了想道。 “嗯。今天刮的什么风?”赵昺点点头,可突觉不对猛地抬头问道。 “陛下,是北风啊!”皇帝的思维跳的太快,林之武有些跟不上了,不过他天天查看水文,观察风向,盯着风暴瓶,这事儿还难不住他,立刻答道。 “坏了!”赵昺忽的站起来,走了两圈道,“让各军全部进入戒备,解开搭板,现火起立刻起锚疏散。若是结寨的船只火起,马上升帆起桨向北突围!” “陛下,你是说鞑子会用火攻?”林之武惊诧地道。 “嗯,咱们能想到火烧连环,张弘范没有理由想不到,前几日风向转换不定他担心误伤己方一直未动,现下正是涨潮的时候,风向也正适合火攻,他一定不会放过的!”赵昺坚定地道。 “是,陛下!”林之武赶紧出去传令,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陛下要不要知会张太傅,让他们也做好疏散的准备!” “现在已经晚了,若是此刻疏散,必会引起混乱,未战便先败了。且向北水道狭窄,大船无法通过,没有水寨遮护必是全军覆没之局!”赵昺摇摇头叹息道。 “那我们便见死不救吗?”林之武有些着急地道。 “朕是那样的人吗?”赵昺板起脸不悦地道,“你让炮船和火箭船做好射准备,一旦放火措施失效,难以抵御火船冲击,便听从命令立刻向寨前射火箭和开花弹,击沉火船或是利用炸起的水柱将火熄灭。” “是,属下一时心急冒犯陛下了,请陛下责罚!”林之武听陛下早有计议,赶紧请罪道。 “快去吧,但愿朕的担心是多余的!”赵昺挥挥手道,心中却并不平静,头一次希望历史依然不会改变,让大宋能像史载一般安然度过此劫,不要被自己给搅乱喽……(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3章 火攻 赵昺想到噩梦可能就会变为现实再也坐不住了,带着几个人便上了舱顶甲板,这里居高临下能清楚的看到前方的战场。他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的元军水营,此时太阳渐渐升起,海面上的山影慢慢消失,营寨上的旌旗半死不活的像北飘摆着,浮在海面上的团雾让却他无法清楚的看清对方的布置,可也看不出丝毫异动,气象条件好像不具备火攻的条件。但是他清楚现在正是季风转换的时候,刚刚还风平浪静,转眼就会风起浪涌。 ‘扑啦啦……’正当赵昺将目光转到水寨上时,桅杆上高悬的帅旗出抖动声,紧接着他也感到股凉风扑面而来,海上悬浮的雾气也快的向这边飘来,同时可以看见浪涌从海门向内海扑来,推动着船轻轻摇摆。 “该来的总归会来!”赵昺那点侥幸心理被风顷刻吹散,他喃喃说道,将视线又转向元军阵营,随着风力的加大,雾很快便被吹散,露出了真容。 ‘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敌军阵型转换,战船分成三路开始向他们缓缓逼来,看如林的樯桅,显然是全军尽出。 ‘当当当……’宋营这边警钟几乎同时敲响,随之如雷的鼓声不断,各军也纷纷冲上寨墙,时刻准备反击进攻之敌。 “火船!”敌船队突然再次变换阵型,从排头大船间冲出百十艘小船,它们上面堆满了柴草,挂着满帆,接着越来越大的北风急驶来,赵昺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种战法,历史上就是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船曾多次改变历史进程,修改战局,这使他不免有些吃惊。 “鞑子够下血本的!”郑永也看向海面道。 “你仔细看看,哪是他们下血本,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赵昺冷哼声道,他看的清楚这些作为火船用的船只都是俘获的宋军的战船和义勇的乌延船,这正是取之于敌用之于敌,说是借花献佛纯粹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唉……”郑永叹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想想自己这边也是同样,琼州水军是靠三艘商船起家,朝廷给了二十多艘破船还乐得不行,但现在靠几次大战缴获的敌船已经成为一支拥有八百余艘战船的强大水军,任谁也不敢轻视。 赵昺没有搭理感慨不已的郑永,敌军放出的火船接着风势和潮水越行越快,他的心此时也是越蹦越快,似乎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不过他觉得最紧张的应该是张世杰。俗话说一朝挨蛇咬十年怕井绳,其在焦山摆出连环阵结果让元军烧的一塌糊涂,损兵近十万,将宋军最后一点骨血几乎全部葬送,以致再无力阻挡元军的南下,可以说宋朝的灭亡从军事角度上说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将行朝移于海上,故技重施结成连环阵可以说是张世杰不顾大家的反对一力为之,若是再让元军放火给烧了,恐怕其无法向朝廷,也无法向自己交待。赵昺在镜头中多次看到其身影出现在寨头,指挥士兵们放下长杆,并让义勇们不断从海中汲水将涂在船舷上的海泥浸透,将数不清的水桶悬挂在船艉梢之上,以此来阻挡火船的攻击。 “鞑子点火了!”郑永大声喊道。众人望去只见火船行至寨墙前约有百十步的时候,船上的元兵把正舵,栓好帆缆,用火把点燃船上堆积的柴草,已经浇灌过膏油的柴草蘸火就着,借着风势很快燃起熊熊大火,而船上的军兵也纷纷跳水逃生,后边自有跟随的船只将他们捞起。 “让各船暗自收起搭板,疏散队形!”虽然看着己方做好了放火准备,但赵昺依然不敢冒险,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的,但为了不引起恐慌只能悄悄的准备,打枪的不要。 说话的功夫赵昺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战船,这时已经不需要借助望远镜便可看的清楚,生死关头宋军也不敢怠慢,十几个人一组抱着长杆移动着抵住飞驰而来的火船,使其无法靠近水寨。而蜂拥而至的火船太多了,难免有躲过如林的长杆冲到寨前的,这时又有军兵手持长长的钩杆将悬于上方的水桶钩翻,使其中的水倾斜而下借以浇熄火焰,而义勇们则拼命汲水从寨墙上泼下,腾起一团团的水雾。 “让炮船和火箭船做好准备,标定射距,使用长引信!”虽然赵昺的座船离战场还有好一段距离,但他却觉得在火上烤的是自己,身上的内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擦擦手心的汗再次下令道。 赵昺再看相距里许的敌船队已经下锚停船,船头上站满了元军军将,他们指指点点,纵声大笑,倒是像在看戏,而以他看更像是一群专吃腐尸的兀鹫正安心等待猎物慢慢的死去,他们好一拥而上分食。但事实让他们失望了,张弘范未能重现当初焦山之战的辉煌,在宋军顽强的扑救下火船禁不住烈火的焚烧慢慢开始沉没,火势渐消,露出了被熏黑可依旧完好的水寨。 但不等成功抵御住火船侵袭的宋军松口气,元军再次放出火船,而其后跟随着数十艘中小型战船,上面站满了弓箭手,他们专门射杀扑火的宋军士兵和义勇。虽然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宋军这边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在军官的督战下不顾伤亡拼命救火,同时也派出弓箭手居高临下与敌对射,试图将敌兵驱离。一时间冲天的火光中,箭矢如同飞蝗般来回乱撞,战事更为紧张…… “再坚持一会儿,敌军便该退了!”接连击退了三轮火船的攻击,宋军虽然有所损失,但敌军的火船终未能突破防守。赵昺看看天,太阳已正在头顶已是午时十分,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就该退潮了,而敌军似乎火船已经耗尽,再无船可派了,那时他们就不得不退兵。 “陛下,鞑子疯了,他们竟然要以大船充当火船冲阵!”赵昺的气刚送了半口,就听见郑永大声嚷嚷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4章 自作孽 赵昺向北方望去,只见元军阵中驶出数艘堆着柴草的大船,心中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按照历史上的规定动作张弘范是利用缴获的大量义勇乌延船作为火船进行攻击,可偏偏自己‘多管闲事’救下了义勇们,使得张弘范的火船不够用,这才拼了命,把大船作为消耗品使用。而大型战船的撞击力绝非那些小船可比,即便是再多的撑杆恐怕也挡不住其冲撞。 “火箭船前移,进入射程后立刻覆盖射击,争取将敌火船毁于寨前!”自己造的孽还得自己还,赵昺立刻让火箭船进入射阵地 “这样不行,炮弹飞不过去啊!”赵昺知道炮船装备的弩炮弹道平直,射的炮弹在有限的射程内无法飞越以大型战船筑起的水寨,而火箭弹的命中率又实在让人不放心。 “陛下,咱们要准备疏散了!”郑永令让战船前移,忽然现陛下站在那里伸着大拇指眯着一只眼在向对面看,而敌军的火船正加驶来,可社稷号船型巨大必须要提早做出应对。 “疏散什么,把社稷号前移!”赵昺怒道,他刚才测了下距离,社稷号依靠高大的传递可以提高射距,将开花弹打到寨前百步之外。 “陛下,这怎么往前移,现在刮得可是北风,而这里水面不足以让社稷号迂回北行啊!”郑永被难住了,从泊地到寨前虽只有三百步,可巨舟全靠风力航行,若是向南还可行,向北是一点办法没有,这里根本耍不开。 “不会用船顶,拿船拖吗!”赵昺眼看敌船越来越近,寨墙的军兵已经乱作一团,他们已经意识到凭借几根撑杆是无法阻止全力冲刺的大船的,城破近在眼前,而赵昺看出这已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是真急了。 “陛下,属下不懂!”郑永一脸迷惑地道,他想不出如何将这么大的船顶过去。 “朕来指挥,起锚!”赵昺想想这么高难度的活儿他们还真干不了,不过他还是有些经验的,前世造船也是如此大船都是靠拖船顶拖靠港的,他也算见过猪跑的,不过以那些方法是不赶趟了,他只能另辟蹊径。 “勇士、勇猛、勇略、勇谋、勇悍五船以船头顶住船艏左舷,其余五船顶住船艉右舷!”赵昺站在舱顶令道。 “左舷、右舷同时加力!” “社稷号右满舵!”各船到位后赵昺亲自擂响战鼓,调整桨手划动的节奏,十艘战船同时划动,社稷号开始缓缓转动,向北折去,船身慢慢横了过来。 “船上人员全部向右舷站立,勇士号转到船艏右舷!”待船转正后,他再次下令道。 “陛下在干什么?”外边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而社稷号奇怪的举动很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6秀夫看看众人问道。 “不清楚,不会是想……”王道夫扶着桌子轻声道。 “胡说,陛下怎会弃众而逃!”刘黻怒道。 “下官不是那个意思!”王道夫结结巴巴地道,有了前科的人就是心虚。 “陛下不会是欲以帝舟阻挡敌军火船的冲撞吧?”陈仲微从舷窗向外张望,只见十艘龙船都到了船的南侧,像是要把船向北顶,这绝对不是要逃跑。 “陛下是欲以敌同归于尽!”徐宗仁骇然道。 “不,陛下是想以一己之力救众人于危难!”邓光荐面色平静的端起杯喝了口茶,吧嗒吧嗒嘴道。 这边人琢磨陛下到底想做什么,不是其是想成仁,还是取义。那边张世杰也同样是一头雾水,起初也以为陛下是想逃跑,可这时却看到如山的帝舟缓缓被其它船顶到寨墙边。不觉有些好笑陛下以为他的船大就不会着火了吗,就能挡住敌军数百艘敌船?但是对于小皇帝在危机时刻没有逃走,反而有着迎敌而上的勇气他还是十分敬佩的。 “陛下到了阵前,你们还要逃吗?”张世杰看着惊慌失措的众将吼道。 “保护陛下,一定要挡住敌船!”苏刘义扭脸看看也是脸红,亲领一队士兵冲上寨墙。 “陛下来了,大宋必胜!”军心不稳,刘师勇也是焦心,可义勇不比军队,早就慌了。见帝舟靠来心中一喜,几日的相处他已知陛下不是莽撞的人,此来定有计策,他转身对手下诸位头领喊道。 “保护陛下,大宋必胜!”寨上的军兵士气大振,加紧汲水,加固寨墙,布置撑杆,准备敌船的冲击…… “停船,下锚!”在距寨墙百步的距离上,赵昺下令停止动作,此刻社稷号被生生的横移了近四百步,而此刻敌军用于冲撞的六艘火船已经挂着满帆疾行而来,距他们不足四百步,并在船头引火。 “火箭弹延迟引信,寨前三百步海面,齐射!” “命左舷炮手全部就位,右舷炮手为预备队!”赵昺现在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在他所战的位置够高,整个战场都在他的视线之下,他连两道命令,身边的观通手立刻将命令传达给各部。 ‘嗖、嗖、嗖……’火箭船早已进入战位,而之前他们早已算好了射角度,一接到命令便立刻撤掉蒙布点火,一时间海面上烟雾四起,数十枚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带着啸声冲天而起。虽然还看不到战果如何,但气势实在是惊人,谁也不知陛下又请来了哪方天兵天将,人们大张着嘴看着火箭弹升到高空,越过水寨,又向前飞了一段猛地扎了下去。 ‘轰、轰、轰……’火箭弹有的大部分都落入海中,只有几个击中敌船,正当人们觉得颇为可惜的时候,海面上响起一串的爆炸声,在敌船前炸起一排数丈高的水柱,犹如在海面上瞬间竖起了一道水墙,转眼又化作倾盆大雨落在海面上,冲在最前面的火船刚刚燃起的火苗立刻被扑灭。 “好,好,陛下神武!”人们当然认识那些挂着杏黄战旗的船只都是属于行营护军的,自然也明白是陛下在打神威,不禁冲着帝舟欢呼起来。 “各炮装填开花弹,射角二十五,目标前方敌船!”赵昺却无暇理会,在得到各炮就位的回令后,看着海面下令道…… 不好意思昨天电脑系统崩溃,半夜才修复,十分抱歉。顺祝各位书友国庆快乐,吃好喝好!!!(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5章 集火射击 火箭弹的命中率始终难以提高,只适用于对密集目标覆盖和压制,对于单个目标纯粹是浪费,可现在情况危急赵昺也顾不得许多了。√而换装了新研制的导火索后瞎火率大大下降了,因而他才有底气使用长引信让火箭弹在落水后再爆炸,利用炸起的水幕浇灭船上的火比意图将它们炸沉更现实和实惠的多,即便未能将敌船击沉让空船撞上寨墙损失也会大为减少。 当然能将敌火船击沉于寨前是最好了,可这个只能寄托在弩炮射的开花弹上,虽然此前在实验和东海岛之战中得到了检验,但赵昺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张弘范部的战船多是海舶,比那些江船皮实多了,能否击沉还是未知,所以他一边让火箭船不间断射火箭弹,一边准备采用集火射击的方式打击敌船。 “陛下,臣等前来护驾!”赵昺观察着海面上的情形,默算着射的角度,选择时机,这时6秀夫领着众臣上了舱顶齐齐施礼道。 “6相、各位大人,这里危险,请到舱里观战吧!”赵昺扭脸皱了皱眉说道。 “陛下以身涉险,臣等怎能坐视!”6秀夫肃然说道。 “这……也好,倪亮请各位大人坐下,保护好,千万不能有闪失!”赵昺现在没时间与他们啰嗦,也怕若是战事一时势力,这货再不管不顾的抱着自己跳海岂不死的冤枉,对倪亮使了个眼色道。 “遵命!”倪亮立刻命人搬来胡床请他们在一边落座,并派侍卫手持大盾护在一边,看似严密保护,实则变相看管。 6秀夫等人还当小皇帝照顾自己,但事态如此紧急又如何坐的住,都翘着脚伸着脖子向战场看去,但见过去那些与其它战船并无区别的船只,此刻船头、船舷上或布置弩炮,或竖起射架,火箭一枚接一枚的腾空而起飞向敌船。而有的敌船被击中后立刻腾起火焰,附近的敌兵被炸的血肉横飞;落到被点燃的柴草堆上的火箭弹爆炸后将火星炸的四散,火焰迅蔓延,将那些操纵船只的敌军吓得四处逃窜。 可惜的是更多的火箭弹落空,但掀起的水幕也让敌船偏离航线,甚至将舷板的敌军冲入海中。而敌军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这可是多少次海战中他们所为见到过的景象,不管如何都觉得解气,更加对小皇帝的所为感到莫测,好奇其还会给众人带来何等惊喜。 “射角二十,引信延时五息,目标前出敌船,预备!”赵昺见一艘敌船冲过火箭弹的拦阻,渐渐进入弩炮最佳射程,出预备口令。因为要针对远近不同的目标,这就要求爆炸的时间不同,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通过调节引信的长短解决,所以开花弹上安装的引信都是长引信,上面按‘息’分段,射时根据口令剪短即可。 “各炮位准备完毕!”观通手看到各个炮位的炮长举起令旗后回报道。 “射!”赵昺一劈手道,观通手的指挥旗也随即连摆三下,下达了射命令。 “放!” “放!”社稷号每侧船舷布置十五架中型弩炮,三架重型弩炮,接到射命令后,各炮长立刻挥下令旗高声下令,射手立刻以木锤砸向机栝,扭索的蓄力瞬间释放出来,推动弹托将炮弹弹了出去,众人视线随之转向,可高飞行的炮弹只在他们的眼中留下一道残影。 ‘轰、轰、轰……’此时已经到涨潮的末期,海面相对平稳,敌船体型较大,又在最佳射距内,弩炮的准确性极高,在6上打靶时曾有炮手将两炮弹打进同一个弹洞中。 “命中敌船艏十,三击中前甲板,两命中船楼,船艏受重创!”观通手立刻将情况汇报给陛下。 “好,马上装填,五斤开花弹!”赵昺比那帮朝臣们有经验,根本就没有试图看清弹道,目光一直锁定在目标上未曾移动,而他根据爆炸声的次序分成是重型弩炮,还是中型弩炮命中的。此刻中弹部位最多的船艏几乎被炸烂,呈现出一个半扇城门大小的空洞,海水瞬间灌入,船头猛地沉了下去,船尾翘起,就是想救都来不及。当下的战果让赵昺松了口气,撇撇嘴算是笑了,下令马上准备下一次射。 “吼!” “哦嗷!” “我皇威武、我皇威武!”…… 赵昺可以表现的波澜不惊,但是还有十数万人看着呢,他们何曾见过只是一轮‘床弩’射的铁弹就能将一艘二千石的大船顷刻给击沉,立时大声欢呼起来,在寨墙上又蹦又跳,甚至淹没了火箭弹连爆声。而社稷号上的朝臣们虽还保持着矜持,没有跳起来,可也是手舞足蹈兴奋异常。 “装填完毕!”见此情景,观通手也是自豪的紧,挺着胸脯扯着嗓子回报道。 “目标,东侧第二艘敌船,射角三十,延时五息,准备射!”赵昺却没工夫高兴,现在大部分敌船已经闯过了火箭弹封锁区,有的船帆被毁,有的火浇的半熄,有的则是火光冲天,度自然也是快慢不一,这也给赵昺提供了逐一将其击毁的时机。而那些敌船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自己都将船给点了,想回也回不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不过都做好了逃生的准备。 “各炮位准备完毕!” “射!”赵昺再次下达命令。随着一连串的爆响,出头的敌船的船艏右侧多处中弹,炸开个巨大的破洞,爆炸的冲击波甚至将前甲板冲破,将上面燃烧的柴草崩的漫天飞舞,如同仙女撒火一般。当然敌船也没有让大家失望,歪着脑袋向前又走了几步,歪着身子躺倒在海中,落水的敌军有的被翻倒的船拍入水底,有的则甩出老远,而见此情景后方敌船上的军兵则纷纷玩儿起花样高台跳水,剩余的火船失去了控制,歪歪斜斜的继续向水寨冲过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6章 时机 在弩炮的狙击下,元军的火船终未能冲到水寨前,而这时潮水开始后退,丧失了进攻机会的敌军在一堆破船烂板的伴随下无奈归营。√不过今天带给他们将不止是进攻的失利,却是精神上的震撼,想想在从前要击毁一艘大型战船并非易事,不仅要有悍不畏死的的精神,同时还要机缘巧合,否则在正面交战中把对方弄沉底儿基本没有可能,可现在对手只需一杯茶的功夫就能毁掉他们拼尽老命都难以做到的事情,如何不让人气馁! 宋军这边苦战一天,敌军无奈撤军,这也是个极好的结果。而陛下在危难之际再创奇迹,更让全军上下振奋。可也有人不大高兴,那就是张世杰,他此刻算是明白了,皇帝不是怕自己,而是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从这一战他清楚的认识到,皇帝拥有的兵力虽少于自己许多,但要想干掉自己并非难事,只是其不愿跟搭理自己罢了,想想自己从前的所为不禁有些担心。 赵昺虽然为了‘赎罪’不得不又显神威,大败敌军,但也并不高兴,反而多了些担心。因为他知道战争始终是要为政治服务的,而当前最大的政治就是维护统一战线,不要搞分裂,所以也一直隐忍着,装傻充愣的忍受着。可今天的胜利多半会打破此前的局面,让朝中的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增加更多的不确定性。于是元军一退,赵昺便不等众人道贺便悄默声的溜了,命人刀枪入库,将船又移回原位,好像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但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赵昺想装低调,别人却未必认可,一时间抱腿的,求效的都明里暗里的托人寻路子向他表示忠心,甚至不惜自己赤膊上阵直接上书‘献上’一颗忠心。可让大家失望的是陛下不知道是不懂,还是装不懂,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让他们的辛苦付之东流……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大战结束后,元军似乎伤了元气,接连两日没有动进攻,但是依然加强封锁,并试图将岛上的水源改道,使宋军更加难以获得足够的淡水。第三天,刘黻和邓光荐前来觐见,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两位有何事还要请教朕!”赵昺见两人好像不大高兴,让人上茶后,打了个哈哈说道。 “陛下,现在我们连胜两阵,朝中形势生逆转,陛下却为何不抓住时机招服众人”刘黻直言问道,他也知道陛下喜欢拐弯抹角,却不喜欢别人跟他绕弯子。 “时机不对,做了无益!”赵昺喝口茶答道。 “陛下亲临锋矢,挥军退敌,众臣敬仰,万民臣服,正是收拢人心的好时机,而其中确是有饱学之士,治世干臣,陛下又怎言不对呢?”邓光荐有些好奇地问道。自他随陛下入朝后虽然在礼部任侍郎,但是与闲置无异,且被众人孤立。可自从陛下大显神威之后,立刻有不少人打着同乡、同年,甚至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都跟他打招呼套关系。他自知这些人绝不是看自己有多大能耐,而是看上自己是帝师的名分,不过如今陛下在朝中势力单薄,正需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因而也就应承下来,没想到却被陛下拒之门外。 “刘知事也是如此想的?”赵昺转脸又问刘黻道。 “嗯,臣也是有此疑问!”刘黻点点头道。 “好,那二位以为当前重中之重的事情是何事?”赵昺喝口茶看看二人问道。 “当前最重要之事当然是击退来犯之敌!”刘黻想都不想便答道。 “不错,但如何退敌二位可曾想过,单凭我们的护军吗?”赵昺再反问道。 “当然不够,所以必须才需尽快招揽人手壮大实力,而那些人也都愿听从陛下的调遣啊!”邓光荐言道。 “可你们想过没有来投的尽是些什么人?”赵昺笑笑问道。 “这些人既有当年追随陈相之人,也有各处聚拢的散兵,还有朝中一些文武官员!”刘黻想想回答道。 “那些新到之人除外,其余人等多是依附于张太傅和6相门下,若是此刻我们再将他们收归手中,那二位会高兴吗?”赵昺吹吹杯子中的茶沫说道。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宋人喝茶都是用煮的方式也就算了,且品评茶的好坏要看泡沫是否丰富,不知道的还当这是说啤酒呢!因此喝茶要先把浮在上面的沫子撇开或是吹到一边很是麻烦。 “当下朝中势力太傅最强,他手握重兵可以左右太后;而6相入朝虽短,可文臣之中却以其为,但对朝政把握要弱于此前的陈宜中,只能牵制张世杰,却无法完全左右朝局。陛下正可借此机会收拢人心,与他二人抗衡,获得话语权。”刘黻再答道。 “若是平日如此倒也罢了,但现在我们大肆招揽臣僚,在朝中再行建立一方势力,在这危急关头还要玩三国杀不成?现在形势恶劣,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不安,如果他们二人感到来自于朕的威胁,若是其想法生了逆转,岂不得不偿失!”赵昺言道。 “哦,因而陛下想维持现状,即不让张太傅那边感到来自宫中的压力,有可借助文相这边牵制张太傅,使其不敢异动。而文相若想重新主政又离不开陛下的暗中支持,可我们一旦公开招揽便等于与他们二人公开对抗,迫使他们二人联手对抗陛下,则会使我们处境更为艰难!”邓光荐在朝中混了这些时日,也终于有所开窍,不再是一根筋,得陛下一点就想明白了。 “正是,但更为严重的是张弘范攻击连连被挫败,定会另辟蹊径,朕琢磨他们此时突然息兵不是再等待援军,便是要准备遣人招降军中重臣,以图内应外合,所以这时切切不可擅自启衅,让他们走上不归路!”赵昺这才说出了自己最大的担心……(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7章 摒弃前嫌 赵昺本不需要担心张世杰会叛降,但历史现在已经微微做出了改变,他不能不多个心眼儿,免得被人卖了还在替人家数钱。而他这种担心并非多余,前世就有人提出张世杰是‘内奸’和张弘范联手灭了大宋,当然在他看来这种说法有些荒拗,不过其的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确实给了张弘范机会,让人不得不对一直扑朔迷离的崖山之战充满了遐想。 据赵昺从史书上获知(当然现在已经得到了验证),张弘范是汉族人,但按照现行的户籍制度来说他不是宋人,也不是金人,应该说是元朝人。他父亲张柔是河北定兴人,出身农民,原为金国人,如果上溯几代其祖可能是北宋遗民。在金国灭亡前期,张柔靠组织乡勇起家成为一方军阀,后与蒙古军交战被擒,投降了蒙古,后来在连年征战中,积功累进成为蒙古汉军大将。张弘范却是在其父张柔降蒙二十年后才出生,此时元太宗窝阔台也已称汗十年,金国亡了四年,户口只能上在元朝的户口本上,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当过宋将。 人们为什么更喜欢看作为“宋朝降将”的张弘范被后世人羞辱和轻蔑的故事,这是因为从民族角度上看,人们同情、叹息南宋朝廷的灭亡,而对为敌作伥的汉奸的切齿痛恨,金兀术打北宋,可以,伯颜攻南宋,也无异议,因为他们代表了自己的民族。 而张弘范作为汉人却来攻打、杀戮同族,这就是大逆不道。很多人并不了解张弘范的身世,只因他是汉人,取了汉名,就断定他是汉奸,给他安上个投降敌人的罪名,指责他在“忠义”上有了缺失,将他羞辱贬损,骂得狗血淋头,尽管张弘范诞生、成长在异族的国土上,但只因为他是一个汉人,他的身体里流着的是汉人的血。 张世杰却实实在在是金国汉族人,他是张柔的小同乡,应该属于同一宗族,按辈分应是子侄。他跟随张柔起兵抗蒙,但后来不知犯了何事,张世杰南下投奔了大宋,靠着一刀一枪也算功成名就,如今成为宋朝军中第一人。基于同样的原因,张世杰为大宋征战一生,自然就成了汉人不忘祖宗的楷模。 但是赵昺深知在这个人们国家观念淡薄,宗族观念却是极强的时代,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吕氏家族吕文焕一人降元,其家族中子弟纷纷跟着投降,结果导致长江防线全线崩溃就是明证。而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如果张世杰有一丝动摇,就有可能被张弘范用宗亲之情所打动。其若投降,赵昺想凭一己之力挽回局面将十分苦难,他琢磨着最好的结局就是能带着太后和班朝臣突出重围,丢下十数万军民逃命…… 火船计的失败让张弘范觉得难以轻易攻下宋军水寨,而那种高成本的火船计他也不敢再用,便如赵昺所知那样一边加紧封锁,一边开始实施攻心战和诱降计,他从自己军中还真找出一个张世杰正经八百的亲戚,其外甥韩新,让他进宋营劝降。不过事实让赵昺很快便放了心,张世杰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还是历史上那个忠于大宋的家伙。可也让赵昺挺失望,人家根本没把自己这个皇帝当盘菜,劝降都不找他做主。 张世杰头一次还算念旧情,在自己的船上接见了韩新。其实这劝降也没有什么技巧,无外乎满足对象的要求,而最常用的就是方法就是高官厚禄。张弘范开出的条件就是官封万户,金银无算,但这些并没有打动张世杰,将外甥礼送出营;没想到韩新第二天又来了,这次张世杰脸色便不好看了,跟其挑明自己绝不会投降,便将其送走了。 想是张弘范给韩新下了死命令,或是许下了宏愿,其第三天又来劝降,这次张世杰恼了,在众人面前用手指点着外甥的鼻子骂出其那流传后世的名言——“我知道投降可以苟全性命,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但人可以不顾节义吗?”羞愧得韩新无地自容,悻悻而去,此后再未登舅舅家的门槛。其后又对身边的人说:“我也知道,只要投降,可得活命,还可得富贵,但我志已决,不会动摇了。” 张弘范见亲情无法打动张世杰,便又转到文天祥身上打主意,企图一箭双雕,既诱使文天祥归降,又利用其在宋军中的威望,瓦解宋军。他派李恒劝文天祥修书给张世杰,促其早日归降。但文天祥不写,并义正辞严地说:“我无法拯救我的父母(指宋王朝),难道能教人背叛自己的父母吗?”但李恒一定要他写,他就愤然拿起叫他修降书的纸笔,把被押在船上经过珠江口零丁洋时所作那首流芳人间的诗歌《七律?过零丁洋》写了出来。如此说来,张弘范之于中国古典文学倒也有些功劳。 大家都很给面子,赵昺当然也要表示表示。劝降失败的张弘范认识到崖山大道上是没有捷径的,他准备啃硬骨头了,遣军全部占领了崖山岛沿岸,彻底切断宋军获取柴薪和淡水之道。他派邓光荐为代表,让其给张世杰送去了两千石的清水,并表示自己可以动用护军夺回樵汲路,歼灭岛上的敌军,请其行个方便。若是平日送两千石清水给人,估计不仅张世杰,就是任何一个人都会以为陛下拿自己开心呢!可当下却不同,水不止是贵如油了,而是堪比黄金,那就是命啊! 张世杰有感于当下形势危急,而陛下又向他示好,便也不顾‘危险’亲自过船到社稷号与陛下相商。这让赵昺圣心甚慰,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表明大家在关键时刻还是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于是他率众亲自下船迎接,将其迎上帝舟共商破敌大计,上演了出摒弃前嫌、君臣同心的大戏,而这场戏很可能就能改变历史的走向,改写大宋的历史……(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8章 维护 赵昺没有把这次会见选择在二层的议事厅,也没有在顶舱那间休闲厅,而是放在了被他称为作战室的一间私密小厅,那里日夜都有人值守,门扉紧闭,并设了双岗。别说张世杰,就是在帝舟上住了许多时日的陆秀夫,甚至刘黻都没有进去过。 “诸位请进,不必拘束!”赵昺将众人让进屋中笑笑道,而他也只留下了个书吏和端茶倒水的仆役,连侍卫都没有留。 “陛下,这里挂的都是崖山堪舆图?”张世杰一进屋便看到舱室的墙上挂满了地图,而最显眼的一幅正是崖山地图,上边不仅标注着周围的标志物,还详细的勾画出了水道和沙洲及周边的地形,比他的地图要详尽的多。 “太傅好眼力,一看便知。”赵昺抬头看了眼‘赞’道。 “呵呵,陛下拗赞了!”张世杰拱拱手笑着道。 “太傅不必多礼,咱们这边坐!”赵昺指着一张长案道,这条案宽大,上面铺着绿毡子,四周皆摆着椅子。 “陆相请!”皇帝自然坐上首,按照右文左武的礼仪,张世杰坐在了左下首,刘黻则请陆秀夫坐在右下首。而最了解陛下的刘黻此刻却觉得有些脸红,陛下可是从未这么夸过自己,也没给自己拉过椅子,今天却对张世杰又夸又让座的,这太肉麻了,可看张世杰却十分受用。 “你们在船下等候,不知宫内不得携带兵刃吗?”这间屋子的摆设一目了然,没有隔间,没有帷幕,藏不下任何人,而陛下都没有留侍卫在旁。如此坦诚,张世杰自然也不好意思让自己的侍卫留在舱里,挥手找个理由让他们出去了,显示自己心中也是坦荡。他如此跟随他前来的苏刘义自然也不好意思,将佩剑解下交给亲随一并带下船去。 “朕请几位爱卿前来想必也知为了何事!”让人上茶后,赵昺扫视一眼在座的四人说道。 “陛下,臣等知晓。”陆秀夫拱手道,“陛下是想解军民断水之危。” “太傅有何高见?”赵昺点点头转脸问张世杰。 “陛下,如此境遇皆是臣失策,还请陛下责罚!”张世杰拱手施礼惭愧地道。 “太傅言重了,急事从权,当时我们对敌军知之甚少,且意图不明,太傅如此做虽然保守些,却并无不妥,不必过去苛责自己!”赵昺摆摆手‘大度’地说道。 “谢陛下体谅,臣汗颜,还请陛下先言!”由于他结寨自守的战略被群臣诟病,张世杰自开战以来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事实证明他的策略也是失败的,起码断樵断水已让军心不稳,他只能将有限的水供应精锐的淮军。而他也知再持续一段时日,威胁到个人生存,士兵们恐怕就会哗变,可以说为水之事他是倍受指责,可作为‘对头’的陛下却甚为体谅,让他大感安慰。 “那朕就先说几句,不足之处各位爱卿再行补充!”赵昺一挥手说道。留守的林之武将案上的毛毡揭开,露出了幅沙盘,他摇动了几下手柄,沙盘便逐渐升高,直到高于桌面才罢手,然后将一根指挥棒捧给陛下才退下。 “元军此刻已封锁了我们入海的南口,并在三虎岛布置了伏兵,又封锁樵汲路,意在围困我军,消耗我们的实力。”赵昺用指挥棒在沙盘上指点了几下简单介绍了敌我形势,“太傅谋划之初意在通过坚守使敌疲惫而无奈退军,但有一疏漏就是未能想到敌军在我们烧毁行宫的情况下依然强行登陆控制樵汲路,使我们陷入被动,也使得太傅以守带攻之策难以实施。” “嗯,失去樵汲路是臣的失误,臣也试图用兵夺回,但都无功而返,使局势对我朝极为不利!”张世杰听出皇帝的指责已是极为温和,甚至有为自己辩护之意,便也承认了自己谋划不周。 “陛下,臣有一事不解,敌军势大为何不肯疾攻,而是拖延了半月之久!”陆秀夫问道。 “呵呵,太傅曾在敌酋张弘范之父麾下效力,自然知晓其底细,其少年得志行事却极为沉稳,又有奇谋。因而太傅才做铁桶阵使其无处下手,难以攻破,迫其便疾攻为缓进,还不得不另辟蹊径。”赵昺听出陆秀夫话中之意是暗指张世杰行事太过鲁莽,战局陷入僵持不过是敌军之计,绝非其功。 “当然敌军也有谋划不周之处,敌酋虽授予张弘范极权,但其毕竟是汉将,以致调度不灵。他从潮阳出发初九便至,而由于不识水路以致有部分船只迷航。李恒部驻扎于广州,可其居然数日之后才至,使得张弘范兵力不足,只能虚张声势,却非不想而是兵力不足难以速战。不过只恨贼太狡猾以致我们当时未能觉察,否则便能趁其兵力薄弱将其抢先击溃,形势也要好很多。” “陛下分析的极是,也怨臣眼光拙劣,误判敌情,以致陷入被动!”张世杰本来就担心会被文臣们指责自己失职,皇帝偏听偏信使自己更为难堪从而加深两人间的恩怨,没想到陛下却极为‘英明’,只是就事论事分毫没有掺杂进个人恩怨,这让他更为感动。 “以陛下之意,如今敌军已经尽数到达,军纪整饬完毕,他们将要发起决战!”陆秀夫皱皱眉说道。 “不错,他们虽然已经封锁了我们所有的进出外海的通路,但其也知我们兵力和战船占优,可以随潮水上下进退,仍可乘大风大潮突围,这就难以完成敌酋要求其聚歼我朝的任务,因而他们先断汲水以削弱我们的实力,不过决战之日也不远矣!” “陛下之意是想与敌争夺樵汲路,打破敌军速战的意图,迫使他同我们长期对峙,以拖垮敌军!”张世杰说道。 “陛下,既然敌军担心我们会突围,为何不趁当前尚有余力,抢先冲破封锁呢?”陆秀夫不等皇帝回答抢先插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89章 打动 面对陆秀夫的连连发问,赵昺意识到其明着是似向自己发难,实际上却是针对张世杰,且其对自己维护张世杰似有不满,而话语中不免带着点酸意。他知道自己的计策生效了,如此一来更可以让张世杰感到自己并没有因为过去的嫌隙而生怨,关键时刻还要借助其的力量,从而避免胡思乱想。 “陆相还是先听陛下说完,何必急于一时!”赵昺做的如此明显,张世杰如何感受不到陛下在向自己示好,冷哼一声说道。 “呵呵,太傅言之有理,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打仗不能跟着敌人的指挥棒转,他想速战,我们偏要拖一拖;他想拖,我们就偏要逼他决战!”赵昺看看陆秀夫,又瞅瞅张世杰,拍拍手中的指挥棒说道。 “陛下高见,用兵岂能拘于陈规,就当因势利导,就势而为,绝不能从了敌人的意!”张世杰立刻叫好道,“此前常闻陛下擅于用兵,臣还不信,今日得问高论真是受教了。” “太傅自谦了,朕年纪尚幼,哪里懂得用兵之道,只是有些想法请教大家,还望太傅多加指点,有不妥之处千万不要笑话!”赵昺拱拱手说道。 “陛下尽管言,臣定当尽力协助!”几句话下来,张世杰越来越觉得小皇帝十分对自己的胃口,哪里像传闻中那样狡诈阴邪,看来自己以后还要和陛下多多亲近才可消除误会。 “那朕就班门弄斧了,还请诸位爱卿多多指教!”赵昺知道此刻自己的姿态放得越低,他们越会放松戒备心理,当然这是在自己连番取胜的前提之下,否则在他们眼里就成了无耻的下三滥了,“当前形势看似危机,其实并非如此。刘深率领的福建水军败于七洲洋,阿里海牙的广西水军败于东海岛。围攻我们的是李恒统领的广东水军和张弘范的江西水军,这也东南沿海敌军最后的海上力量。” “陛下之意是张弘范已无后援,因此久战对其不利,在火攻计和劝降失败后将会发起决战?”陆秀夫听了面色沉重地说道。 “陆相,陛下言之有理,其截断樵汲路就是想疲惫我军,乱我军心,然后借机发起决战,其心狠毒啊!”张世杰不待皇帝作答,便抢先说道。 “嗯,看来张弘范一边遣人劝降,一边遣兵上岛封锁樵汲路,将河水改道,乃是缓兵之计,幸太傅及时识破。”陆秀夫点点头说道。 “现在断水已有五日,各军只在前时获得少量补充,现在存水都已耗尽,先幸的陛下赐水才使得军士略解饥渴,但民军和随军百姓前日便已断水,有人甚至饮海水解渴,饮后却呕吐不止,再无水的话恐怕会生乱的。”苏刘义附和道。 “呵呵,陛下慧眼早就识破张弘范诡计,一直谋划破解之道,只是难以实施。”刘黻也插言道。 “陛下可否告之臣等!”张世杰听了向陛下施礼道。 “请诸位爱卿前来就是参详此事的。”赵昺言道,“当下张弘范想速战速决,我们便偏不让他得逞,他控制着樵汲路我们便要抢回来,逼其在遣军上岛与我们争夺,从而一时无法速战,我们却可借此消耗敌军实力。”赵昺言道。 “陛下,如果张弘范不肯遣军上岛,却与我们决战,那岂不失策!”陆秀夫听罢沉吟片刻道。 “陆相差矣,只要我们上岛攻打,张弘范一定会分兵上岛救援。一者他担心我们可以采樵汲水,使其无法削弱我们的实力;二者我们若是控制了整个岛,则可以从侧翼袭扰其水军营盘,让他们无法封锁崖门,反而会遭到我们的围堵。因此陛下此计是攻敌必救。”张世杰向陆秀夫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陆秀夫颔首道。 “陛下此计甚妙,但是敌军精于步战,我们曾数次遣兵上岛争夺,但是都未能得手,反而损兵折将。”苏刘义沮丧地说道。其他也听了也是沉默不语,大家都明白了计是好计,若是无法实施也是白搭,因而都看向皇帝,希望他还有后计。 “前日破敌火船之时,诸位爱卿想以看到护军准备的火箭和弩炮之威,朕想有此利器相助,只要我们谋划得当攻岛应不是难事,且可以利用其守岛心切反复攻打消耗其兵力,即便当其醒悟之时发起决战,其实力业已大为受损,给我们留下可乘之机。”赵昺看看各位殷切的眼神,这才说出自己的计划。 “能得陛下护军相助,臣有把握重新攻下崖山道!”张世杰听了眼睛一亮,当日之战护军所展现出的力量可以说不但震住了敌军,也把他们惊住了,现在陛下居然把看家的宝贝都拿出来了,他自然也要尽力。 “太傅由此决心甚好,不过还需细细谋划,免得被敌所乘。”赵昺也暗松口气,自己的计划还是打动了张世杰,使其肯配合自己行动,那离他改变崖山之战的结局又近了一步。 “臣愿听陛下调遣!”张世杰起身施礼道,他这时已然清楚眼前这个小皇帝绝非常人,竟能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而这里的地图、沙盘和船上装备的种种利器显示其的安排绝非是一时之计,肯定是谋划良久。虽然这让他心生戒心,可当前要打破劣势只能听从其的安排。 “臣也愿尽薄力!”陆秀夫也起身施礼道。他也明白现在只有依靠皇帝的力量才能与日渐权重的武将集团抗衡,至于陛下来日会不会亲掌大权那是后话,当前渡过危机保住朝廷才是最重要的。 “好,我们君臣一心定能挫败敌军欲亡我野心,复兴大宋,还都汴梁!”赵昺也起身拉住两人的手高声道。他同样明白此次联合只是形势所迫,但这也算是个良好的开端,他们这次能听从自己的安排,来日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么自己的影响力将会逐渐增加,在朝中就能获得部分话语权,可跟他们斗心眼也是真心的累……(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0章 夺营 接下来,赵昺又与几个人商讨了整个战斗的细节,他感到这个过程也不轻松,因为这个环节要考虑到各方的利益和态度,还要权衡个人的得失,乃是战利品的分配,战斗如何进行倒成了其次。他觉的心好累,自己不仅要设法应对来自蒙古人的侵略,还要设法稳定朝局,将一帮各怀心思的家伙们捏到一起。可自己对付这些事情真是感到力不从心,但又无法回避,这让他异常头疼,也许这就是当皇帝的必备技能吧! ‘轰、轰……’战斗发起拖延一日,便会因为有军民因为饥渴而丧命,因此夺岛之战宜早不宜迟,当夜赵昺便调兵遣将,暗中布置。在次日的寅时天微亮的时候战斗打响了,他仍以火箭弹的远程覆盖射击为前奏,两轮齐射后,援军设置在沿海的军营已是一片火光,骤然受到袭击的元军陷入了混乱,纷纷四处躲避。与此同时宋军水寨西门大开,上百艘搭载着宋军士兵的小船鱼贯而出,他们拼命划桨向岸边靠拢,他们其后则是行营护军的炮船。 “报陛下,韩都统已经率军登上海滩,夺取了登陆点,正准备接敌!”指挥室中,赵昺和几位大臣守在沙盘前,这时有观通手进来禀告道。 “嗯,命他们在火箭弹停止射击后立刻发起冲击,夺取敌军营寨!”赵昺点点头,将两面红色小旗插在沙盘上道,“苏都统,你的兵也该出发了!” “是,陛下!”苏刘义立刻令手下军士发出信号,水寨中又有两队船只驶出寨门。 “陈统领,你即刻率军向北巡视,阻击敌从水上派出的援军!”赵昺又拿起一块令牌递给陈任翁道。 “属下遵令!”陈任翁接过令牌点集起摧锋军随后出寨。 按照赵昺与张世杰商议的结果,夺占登陆点的任务将由护军右军担任,然后由殿前禁军协助固守。阻击敌水上援兵的任务仍然落在护军的头上殿前禁军则担任辅攻。而张世杰则领兵守护水寨,防止元军趁兵力‘空虚’之际来袭寨。这个计划是人都看得出,虽然看似是两方联合作战,但可以说此次作战最为艰巨的任务都由护军承担,被视为军中精锐的淮军只承担着守城的任务。 而这个作战计划与赵昺所想还是有差距的,他的目标其实很明确就是利用元军会与他们争夺崖山岛的死穴,充分发挥护军火器的威力,利用己方兵力雄厚的优势将这场争夺战变成‘绞肉机’消耗敌军的实力。然后再敌军将注意力都转移到陆上的时候,骤然出动水军发起突击,将张弘范的水军重创,甚至是歼灭。但张世杰和陆秀夫都不敢冒这个险,只同意夺取樵汲路,并派出部分兵力固守,于是他的计划便成了夹生饭…… 元军占据崖山岛后,在靠近海岸的一处高台上布置了营地,居高临下控制着岛上唯一的河流的入海口,其余三面只有背着海岸的东部是道缓坡,可谓易守难攻。同时敌军在海岸上设置了数个据点以为前哨,总共约有一千五百人,其中蒙古骑军五百人,余者为征发的汉军。按照蒙古与宋军作战的用兵惯例来看,足以抵挡住宋军万人的进攻。 “我皇威武,杀!” “杀、杀、杀!”当最后一轮火箭弹落入敌军营地时,韩振率领的三千右军已经将敌军设置在海边的据点攻占,迫近到敌营前不足百十步的距离,此刻遭受到三轮火箭弹轰击的营寨已是一片狼藉,敌军始终无法集结成军,不断有散兵披星带火的逃出来,却被暗伏的弓箭手射杀。当他看到帅船上升起三盏黄灯时,知道火箭轰击即将结束,韩振整束衣甲拔刀高声吼道,准备率军突击进营。 “列阵,阻敌!”韩振刚要抬腿率军突击,却猛然发现敌军趁轰击停止的空当抢先出营了,他赶紧缩回脚改为守势,这也就是右军平时训练有素,前来护驾的又是优中选精,这才没有先乱了阵,弓箭手立刻前出弯弓搭箭射出了第一轮箭雨射住阵脚,弩炮队趁机布炮,刀盾兵竖起盾牌,长枪兵举枪做好突刺准备,将敌军逃跑的通道堵死。 火箭弹这东西本来准头就差,但是四十座火箭发射架连连发射五轮,二百多枚火箭弹劈了啪啦砸下去对敌营也做到了无死角覆盖,无差别攻击。而这帮兵丁又没有见识,哪里享受过如此待遇,更不知道如何躲避,一时间死伤甚重。而引起的恐慌和混乱却是最为致命的,好不容易等轰击停止了,再看好好的营盘,寨墙东倒西歪,帐篷火光冲天,想守都守不住,不知道哪个没责任心的发声喊大家先撤吧! 等元军乱七八糟的冲出营盘时,猛然发现前边已经有宋军挡路,再看海面上千船竞渡,无数宋军在登岛,大家一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反正营盘是回不去了,大家冲吧!宋军这边本来是准备冲进去夺寨杀人的,可对方太客气了自己主动跑出来了,不过也得把命留下来,这下双方话没说句就开杀了。 “发射!”右军这次携带了十架弩炮上岛,因为船小,带的都是小型连发弩炮,而这些炮手们还都是头一次参加实战,又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遭遇敌军,心中难免有些发慌,手上难免就快了些,把上弦的手轮摇的飞快,箭匣中的弩箭‘嗖嗖’的射的飞快,换装箭匣的二炮手都有些跟不上节奏了,冲在前边的骑兵立刻被射的人仰马翻。 “退回,杀!”眼看敌军踏着同伴的死尸不顾一切的向前冲,弩炮已经再难发挥威力,韩振令攻击手和弩炮队退回阵中,就这么会儿功夫,敌军已经冲到阵前,长枪手齐声喊杀将长枪从盾牌后刺出,不管扎死没扎死都快速收枪,然后又猛然刺出,一时间血雾喷溅,惨嚎不断……(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1章 消耗战 赵昺喝了口新水泡的茶,却觉得其中有股难掩的血腥气。他向舱外望去,此刻岛上的战斗仍酣,这倒是顺了他的意,此刻的崖山岛已经成了一台吞噬生命的绞肉机…… 在韩振率军攻占了元军营寨后,苏刘义随即率军上岛,利用人多势众的优势迅速清理战场构筑起新的营寨,并在高台之下背水修起寨墙,将樵汲路控制在手中,然后派出义勇驾船上岛汲水、采樵,将敌军的封锁打破。而元军当然不肯就此罢休,立刻派兵从水陆两路同时发起攻击,赵昺随即令龙船队倾巢而出拦截从水路进攻的敌军,并派出火箭船发射火箭支援岛上守军。 于是两军爆发了自开战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夺战,打到激烈时,张世杰也派出战船助战,将试图从水路上岛的元军击退,而苏刘义的殿前禁军也有万人上岛增援。双方激战竟日,至天黑伤亡千余人的元军始终无法突破宋军的防线无奈退去。 赵昺知道第二天又将是场恶战,连夜将炮船上的中型弩炮拆下二十余架送到岛上架设于高台之上。陆秀夫则组织起数千民夫将伤员撤到海上,并伐木加固寨墙,挖掘壕沟,扩大防御范围,殿前军更有半数上岛,这样宋军在岛上的兵力已有二万余众,统一由苏刘义指挥,韩振领兵坐守中军。为了填补水寨兵力不足,刘师勇率部上城担负起防御北门的任务。 正如赵昺战前估计,张弘范深知失去崖山岛上的支撑点不但将会使宋军重新获得宝贵的淡水,同时也威胁到停泊在崖门内的水军战船,因此必须重新夺回崖山岛才能将宋军围堵在内海之内,保障水军的安全。次日他令其弟张弘正领马步军五千从岛东登陆欲将宋军重新赶到海中,同时令李恒率军继续攻击往来于水寨和崖山岛之间的水道,以便阻断双方的联系,孤立岛上的宋军。而张弘范则自领水军攻打宋军水寨,欲迫使宋军从岛上撤兵,或是无力增援。 一时间岛上、海中三处战场同时爆发大战,这让赵昺都感到极大的压力,若知一处有失,则有满盘皆输之忧。因此他仍欲将摧锋军不至于寨外守护水道,保持两个战场之间的联系,但是张世杰有犯了老毛病,担心元军会乘虚攻入水寨,因此不准打开寨门,也不准只船离寨。这不仅导致岛上的宋军被隔离,也使得火箭船无法支援岛上的守军。 而敌将张弘正深知此战同样知道能否夺回崖山道也关系到灭宋之战的结局,更关系到他们张氏一族的哀荣,因而拼命挥军猛攻,且数次亲自领军冲锋。宋军凭借着加固的营寨冒着如雨的石矢顽强防守,数次越过壕沟攻至寨前,但皆被击退。退守中军的韩振守卫着高台,在危机时刻则以弩炮发射开花弹击毁了敌军的抛石机,并给敌骑军造成很大的伤亡。 战至下午,张弘正依然不顾伤亡猛攻不坠,得不到弹药补充的弩炮只能发射捡来的石头,这使得弩炮的威力大减。其趁机发起突击,宋军一时抵挡不住,竟然攻破一处寨墙,宋军顿时大乱,关键时候韩振也很长脸,亲领一支精兵与侵入寨中的敌军恶战,而苏刘义也率亲军赶到,斩杀了数名擅离的军官稳定住局势,终将侵入寨中的敌军击退。 张弘范这边也是挥军猛攻,不由的让人产生种错觉,其就是要借机攻下宋军水寨,激烈之时赵昺甚至都以为自己反被其算计,是想借宋军分兵的机会发动了决战,以致他再次将社稷号机动到了寨门附近,以弩炮轰击敌船的同时,做好一旦出现空当便用自己的座船封堵的准备。但张弘范听到弩炮一响就立时撤退,这让赵昺才安下心来,断定其是佯攻而非要决战。 黄昏时分,元军丢下一地的尸体无功而返,赵昺建议派军进行追击,歼敌于滩头,但‘谨慎’的张世杰怕是敌军的诱敌之计,仍不肯派兵,他也只能无奈的看着敌军乘船安然退去。直到天黑,张世杰才下令打开寨门派船给岛上补充兵员、物资,让民夫上岛汲水采樵,并重新修整破损的营寨。 第三天,张弘范没有派兵攻打水寨,而是依然封锁水道,增兵陆上全力攻打岛上的宋军。此次元军的攻势更胜前两日,岛上的宋军虽拼死抵抗,战至下午,南部的寨墙被敌攻破,苏刘义见无望夺回,便将寨中的守军全部撤至高台之上据守,并发出求援信号。 这时张世杰意识到岛上的据点有得而复失,守军将全军覆没的危险,终于同意出寨增援。赵昺令摧锋军配合淮军夺回水道的同时,以火箭船抵近海岸发射火箭弹对聚于高台之前的敌军进行覆盖射击。铺天盖地的火箭弹再次成了元军的噩梦,迫使他们不得不吐掉已经吞入口中的肉向后撤退,而负责封锁水道的敌水军也在被损失了二十多艘战船后跟着撤离战场。 而后连接两天敌军再为发起任何攻击,连骚扰都没有,似乎已经认命。赵昺对于元军戛然而止的攻击十分不解,但也不敢放松警惕,派人前出侦察之余,命人修整城寨防敌使用疑兵之计突然发动偷袭。检点三日来的战果,元军伤亡在六、七千人以上,损失战船五十余艘,这看似不多,却也占了元军总兵力的二成,说不上伤了其元气,可也受到了重创。 不过赵昺对元军的战斗力不得不服,承认他们现阶段仍然是陆战之王。宋军在战斗中处于守势,并占据地利,还得到了有利的火器支援,可伤亡仍达一万余人,城寨数次险被攻破,这还不是元军最为擅长的在辽阔平原的骑兵作战的情况之下。这让赵昺有些担心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自己能不能守住水寨,完成歼灭东南沿海最后一支敌水军的目标……(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2章 觉察 二月初三,这已是元军已经停止攻击的第四天了。赵昺一早过船给太后请安,被太后留下说了会子话,当然她能做到也就是嘱咐皇帝保重身体,吃好穿暖,远离战场,千万不要行险。他能说什么,总不能告诉太后我们没几天时间了吧,当然是好言安慰,事事都答应,而他明白也许就没有明天了,便陪了太后一上午,用过午膳才回到社稷号上。 赵昺对于元军突然停止进攻感到十分不安,他担心张弘范会识破了自己的‘阴谋’,不会在等下去,却是在谋划速战速决。而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正如赵昺所算元军在东南沿海的水上力量已经折损大半,其再盼不来援军,且已在海上二十余日,给养和物资的消耗业一直没有得到补充,又经过连番激战,他们恐怕也再难坚持。且张弘范也是擅于谋划之人,在连连受损后没有理由看不出自己消耗其实力的做法。 回到船上后,赵昺立刻登上舱顶甲板,拿过望远镜向敌军方向看去,此时正是午时,阳光正盛,镜头中光亮一片,无法看清对方的情况。他便转向岛上,那边依旧平静如昔,水面上宋军士兵驾着小船往来运送清水和柴薪,沙滩上的尸体已经随着潮水的涨落被带走了,若不是焦土一片,加上几艘搁浅的破船,丝毫看不出前几日这里曾有上万人在那里搏命厮杀。 “敌军那边有什么变化?”赵昺看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这种平静让他更不安,他放下望远镜,扭脸问轮值的蔡乔道。 “禀陛下,未发现敌军有异动,他们今天连哨船都没有派!”蔡乔施礼答道。 “嗯,将观察记录拿来我看!”赵昺点点头说道,“哦,那艘船动过没有?” “陛下,没有,那艘船还泊在那里没有动过,这几日也无人过船。”蔡乔递上记录薄答道。 “盯死它,上面的若是有人过船,一定要查清上了哪条船!”赵昺点点头翻看着这几日的记录说道。 “陛下,这艘船是艘什么船?”自从张弘范率军来此,陛下便让人日夜盯着这艘船,记录其位置和上下船的人,但是却没有告诉大家是什么原因,今天蔡乔终于压抑不住好奇心问道。 “那是艘囚船!”赵昺抬眼看看船所在的方向叹口气说道。 “陛下,那船上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吗?”蔡乔没想到陛下随口就将‘机密’告诉了自己,又问道。 “当然,上面有个大宝贝,你们一定要给我盯住喽!”赵昺板着脸认真地说道。 “陛下那是什么宝贝?”陛下含糊不清的话更激起了蔡乔的好奇心,他知道让皇帝如此上心的东西一定不是平常之物,他往前凑了凑轻声问,想一探究竟。 “那是一件无价宝,有了他可定国安邦,复兴大宋!”赵昺看其一副好奇心爆棚的样子,故意逗他道。 “哦,那一定是上古传下的奇物,我们一定要抢到手!”蔡乔听了眼睛发亮地说道。 “那倒不是什么上古奇物,而是一个人。”赵昺看其惊讶地样子轻笑道。 “人?!”蔡乔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能让陛下如此重视的人定也不是寻常人物,又追问道,“那是哪位当世大儒,或是奇人异士啊?” “船上是文相!” “文相,文相在那只船上?”蔡乔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当然知道文天祥前两个月被敌军俘获,却没想到其就被囚在离他们咫尺之遥的敌船上。 “闭嘴,你怕别人不知道啊!”赵昺左右看看低声喝道。 “陛下,文相有功于朝廷,又忠心耿耿,为何……”蔡乔也跟着陛下向两边看看,除了边上的几个侍卫并无他人,暗松口气不解地问道,他实在不清楚陛下为何要保守这个秘密。 “因为朝中有人不愿意文相归来,想要他做烈士!”赵昺撇撇嘴说道。 “哦,属下明白了,此事绝不会外露一字!”蔡乔一经提点立刻清楚了,朝中现在并不似看着那么风平浪静,而是暗流汹涌,文相一旦归朝必会改变当前的格局,他们当然不会希望文天祥归来,若是知其在元军之中,也会借刀杀人,想到此他使劲点点头道, “嗯,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一旦战事爆发,若是朕无暇分身,你一定要设法救出文相。”赵昺言道。 “是,属下定会竭尽所能救文相脱险!”蔡乔施礼受命道,可心中却有些惶恐,暗自后悔这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 “咦,前日、昨日和今日这些人频繁上下帅船,他们想干什么?”翻看记录的赵昺突然发现了什么,喃喃地道。 “陛下,这有什么奇怪,鞑子连番失败,定是在聚在一起商议破寨之策!”蔡乔瞄了一眼记录薄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你以为他们商议后会如何做?”赵昺笑笑问道,他清楚经验丰富未必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尤其是那些老手想的太多,往往还不如新人的直觉准确,因此也想听听其的想法。 “属下以为敌军定是要做拼死一战!”蔡乔说道,“元军久战不下,必然军心浮动,不利僵持。而张弘范又是汉将,连连受挫之下定会引起蒙将的不满,他焦躁之下只能发起决战,以给敌酋个交待。” “若是让你指挥,你会如何布阵?”赵昺点点头,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接着问道。 “鞑子攻城最擅长的便是声东击西,围三缺一,破敌弃城,然后随后掩杀,在追击中趁乱歼敌。不过……此次鞑子意在灭我行朝,故担心陛下借机突围而去,我想围三缺一并不适合,即便使用此策也会暗伏一军行前后夹击之计。”蔡乔边想边回答道。 “不错,大战在即,要不要将岛上的兵力撤回水寨之中呢?”赵昺看向崖山岛方向自言自语道,情况已经基本明了,但如何取舍还是真有些难……(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3章 扯谎 这条樵汲路可以说是当前行朝二十余万军民的生命线,一旦失去将落得吃干粮、喝海水的地步,张世杰已经放弃一次,在自己主持下付出巨大的牺牲才夺了回来。如果现在自己再以大战将至为由将这条生命线放弃,敌人真的与行朝决战倒也罢了;若是此乃张弘范故布疑阵,待岛上的军兵撤回,其复夺崖山岛,再行控制樵汲路,不说别人,赵昺都觉得自己对不起牺牲的近万军兵。 “陛下,当下如何?”蔡乔将陛下愁眉不展,唉声叹气,问道。 “难啊!”赵昺想起前世的一句话: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自己一句话说出容易,但是有错便需要用成千上万条无辜的性命,甚至大宋的国运做代价,这让他一时实在难以做出决定,不禁长叹一声。 “陛下切不可犹豫不决,若是敌军若是发起决战倾力来攻,水寨中虽人多,但可用之兵只有张太傅手下的淮兵和我们护军及殿前禁军余部,而岛上那二万余兵力近在咫尺却无法助阵,一旦水寨被攻陷,他们也成了一支孤军,依然难以摆脱覆灭的下场!”蔡乔曾经在战前参与制定了大量的作战计划,陛下曾对局势的变化做出种种预测,其中便有相似的解决预案,所以他立刻想到其中的利弊。 “是啊,道理是不错,但道理未必谁都懂!”赵昺苦笑着回答道。他当然清楚随机而动的道理,朝中众臣肯定也明白,但落实到具体事件上却容易被其它因素所干扰,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尤其是关系到个人得失的情形之下。而现在他即使说服了自己,也难以说服他人。 赵昺深知张世杰这一关自己就很难过,正是因为当初其主动放弃崖山岛,导致行朝陷入断水之危,使其倍受摘指,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自己也正是利用其急于‘赎罪’的心理,得以成功说服张世杰肯协助自己重夺崖山岛和樵汲路,却未能使自己的计划得以继续执行,其中虽有行事保守的习惯作怪,当然也有害怕自己进一步掌握权力的担心。 现在经过血战重新夺回崖山岛,局势也看似已经日趋平稳,现在让张世杰再次放弃,赵昺知道很难。一则其担心会重蹈覆辙,再次将自己卷入漩涡;二则官当到这个地步都会秉着小心无大错的心理行事,而赵昺当前又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说明元军将要发动决战,仅凭自己含糊不清的预判,当然也没有办法说服其遵从自己这道‘荒唐’的命令,而自断生路。 “陛下,天要下雨了,回舱吧!”正当赵昺出神的时候,蔡乔轻声道。 “要下雨了?!刚才不还晴的好好的吗!”赵昺醒过神来,抬头看看天果然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海面都黑了下来。 “陛下怎么忘了,现在已经进入春天,信风已起,雨季已经到了。”蔡乔轻笑道。 “雨季已经到了?!这真是天助我也!”赵昺仰天大吼道,老天这次站在了他一边,听到了他的心声,雨丝已然随风飘落。 “陛下,怎么啦?”皇帝突然发狂,把蔡乔吓了一跳。 “加强瞭望,注意敌方战船数量的变化,若有变动随时报告。另外通知韩振让其派出斥候严密监视岛东的水道,观察是否有敌船经过!”赵昺吩咐一声推开举伞的小黄门冒着细雨昂首回去了…… 赵昺次日召集众文武上船议事,他称接到密报元军准备在这几日将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为加强水寨的力量应将岛上的兵力撤回,以防不测。众人听了都是一脸震惊,追问陛下如何获知的消息。他当然是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摇头不答。 “陛下,撤离崖山岛绝非儿戏,这消息确定吗?臣派出的哨探没有发现敌军大规模用兵的迹象啊!”张世杰见众人都不说话,沉吟了片刻说道。 “消息绝对准确!”赵昺点点头说道,但仍没有说明消息来言,其实他自知这就是自己扯了个谎,事务局虽然在元军中安插了钉子,但根本无法触及的核心,也就难以获得这种高度机密。可他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说明此事,索性编了这个他们谁也无法验证的谎言,再者自己越说的神秘,人们反而愈加容易相信,当然那种死心眼子除外。 “陛下,事关重大,陛下若是仅凭道听途说之言只怕难以服众!”果然有认真的,不过拆台的却是自己人邓光荐。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先生当知此言的意思吧?有些事情朕是不能告知的。”赵昺没想到跟自己起腻的却是邓光荐,又不能明说自己是骗其他人的,当下只能甩出句名言让其自己琢磨吧。 “臣擅言了!”邓光荐倒是知书达理,立刻闭嘴不再追问。却没想到他们师徒这两句话把其他人都唬住了,被视为朝中第一亲信的先生都不得而知,看来小皇帝的消息来源确实神秘,再想其都问不出来自己也就别提了。 “陛下,要知一旦消息有误,我们将再失樵汲路,面临断水之危!”陆秀夫相信陛下不会信口胡说,但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心。 “陆相不用担心,即便汲水路再次被断,我们有上天的帮助怎么会没水喝呢?”赵昺用小胖手指指上边笑笑说道。 “陛下言之有理,当前雨季已到,降水频繁,我们只需仔细收集雨水便不会有缺水之虞!”刘师勇点头称是道。 “陛下,若是撤离岛上,要再重新夺回却不容易了,不知又要耗损多少兵力!”张世杰依然觉得不妥,再次说道。 “太傅可知若是假的,我们费些力气尚可重新夺回崖山岛。但若是真的,战事一起岛上二万余殿前禁军将被隔离在岛上即无法相助,也无法逃离,水寨一旦失守他们也会随之覆灭的!”赵昺特意加重了殿前禁军四字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4章 正奇 赵昺不想玩心眼儿,耍阴谋,可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动些脑子,当前崖山岛的驻兵是以殿前禁军为主力,护军为辅。经过此前连日血战,护军伤亡五百余,而殿前军伤亡却达万数,后来经过补充后殿前军主力几乎都已经上了岛。殿前禁军虽然过去号称‘江家军’,不过现在执掌门户的已经换成了苏刘义。 人都是有私心的,赵昺以为私心有大有小,有的人是为一己私利,有的人是为一个家庭,有的人的私心却是为一个集体,甚至是一个国家。如今形势谁都看得出有实力在能在朝中立足,只凭什么威望和官职是无法做到的起码现在如此。因而他清楚过去殿前禁军是江家的,苏刘义可以帮着老丈人拆台,甚至协助其将殿前军搞垮,但此时他是殿前军都统,那想法就不一样了,他一定会设法保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太傅,末将以为陛下言之有理。若是贼人之计,他们若重夺崖山岛必会出动重兵防守,那其水军实力定被削弱,我们大可与其决战,毁其战船,岛上之敌也便成了瓮中之鳖。如其只想与我们决战海上,那我水寨中兵力空虚,难以抵御敌军的冲击!”果然私心作崇,苏刘义不等张世杰再言,抢先说道。 “苏将军说得不错,虽然我们有可能会中计,但也可能正戳中敌阴谋。末将以为两权相侵取其轻,应尽快撤回岛上的驻军加强水寨的力量。”刘师勇也附议道。 “此乃军国大事,陛下面前怎是你所能多嘴的!”张世杰对女婿的‘反水’十分生气,瞪了他一眼说道。至于刘师勇他知道是刘黻和陈仲微两人举荐的,而他们又跟皇帝走的很近,自己要是骂他等于骂皇帝。可他也清楚陛下依凭着护军就足以和自己的淮军抗衡,若是再将殿前军拉拢过去,孤立的将是他。 “太傅勿要动气,众卿尽可畅所欲言,有道是兼听则明吗!”赵昺打了个哈哈,又问6秀夫道,“6相以为如何决断呢?” “陛下,臣以为还是要稳妥些,既要防范于未然,又要防敌阴谋!”6秀夫沉吟片刻说道。 “嗯,还是6相老成持国,这正是两全之计!”张世杰听了赞道,“陛下,臣以为我们不必将岛上军兵尽数撤离,可留一支精兵固守。若是敌来攻,可先行阻敌,我们再遣兵相助;如敌攻于水寨,我们业已撤回大部兵力,也不至于有失。” “嗯,不错。那太傅以为留多少人合适呢?”赵昺笑着点点头,心中暗骂两人这合着唱双簧呢,他们互相买好,拿自己当冤大头。 “陛下,臣以为不必过多,有两千人足矣!”张世杰捋捋胡须说道,“殿前禁军此前连番激战,损耗甚多,且疏于训练,缺兵少将。而臣观陛下护军训练有素,颇为悍勇,又有火器相助,可担当此重任!” “太傅真是有眼光,我的护军都是百里挑一的悍勇之士,三千人足以守住樵汲路,哪怕他们三万人来攻!”赵昺好像个逞能的孩子般拍案道。 “陛下身边也需有人保护,怎能将护军尽数留在岛上!”刘黻见陛下犯糊涂大急道。 “是啊,陛下如此安排甚为不妥!”陈仲微也跟着附和道。 “诶,众卿的好意朕心领了,但国之存亡在此一战,朕怎么为一己之私而弃大义不顾,就依太傅之意!”众臣都已看出张世杰是想借此保存自己的实力,而削弱皇帝的实力,很多人对此大为不满,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但他们惹不起张世杰,6秀夫又不肯说话,因此只能劝皇帝保重。赵昺却没有见好就收,而是慷慨激昂地说道。 “既然陛下一意已决,便按照陛下的吩咐做吧,今夜将岛上殿前禁军尽数撤回,多插旌旗,金鼓不断,借以迷惑敌军,令使民夫进山采樵,汲水,以备不足。”众臣听了陛下的话不知如何再劝,6秀夫沉默了一会儿做了决定。随后他又具体分派任务,安排行止,确定数额,并报请太后恩准…… 议事完毕众臣告退,赵昺暗召韩振及陈任翁、倪亮、郑永和几个胥吏到作战室,他们都已获知廷议的结果,对于陛下的退让十分不解,当然也不敢埋怨他,可少不了大骂张世杰借刀杀人,6秀夫落井下石,不若强行撤回,看他们能如何。 “陛下如此行事必有缘由,大家听陛下吩咐吧!”林之武听众人嚷嚷半天,而陛下只是看着他们笑而不语,眼见越来越激烈,出声说道。 “陛下是不是早有计较了?”韩振施礼说道,他十分清楚陛下绝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吃哑巴亏的,肯定已有了安排。 “你们说够了,骂完了?”赵昺依然笑着问道,看大家都点点头肃然言道,“此战事关全局,并非做意气之争,胜则可以解除亡国之危,败则世上再无大宋,尔等明白!” “属下等愿效死力!”韩振等人齐声施礼道。 “嗯,如此最好。此战只凭我们护军是无法完成尽歼张弘范的目标,而只有胜了此仗琼州才得以安稳,赢得展的机会,壮大我们的实力,为复兴大宋积蓄力量。”赵昺觉的有必要跟众人说明此战的意义。 “陛下深谋远虑,我等不及,险些因为些闲事误了国事!”陈任翁施礼道。 “陛下尽管吩咐,为大宋属下万死不辞!”韩振也上前一步施礼道。 “好,你们靠前听朕安排!”赵昺一纵身跳上椅子,拿过指挥棒指点着沙盘道,“此次朕以为张弘范必会倾全力一战,以其一贯做法仍会采用一正一奇分南北两路进攻,以行朝两军的战力即便能守住水寨,也无法完成尽歼元军的目标!” “陛下,以为敌军哪路是正,哪路是奇?”韩振看着沙盘问道。 “顺势而为,不分正奇,互为表里!”赵昺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5章 成真 酉时,天渐渐黑了下来,雨虽然停了,可天空中依然阴云密布,但崖山岛上的大转移已经开始,为了迷惑敌军所有船只不得举火,全凭岛上营中的篝火和水寨的桅灯导航。而就在繁忙的船流中行营护军的辎重船也忙着向岛上的右军留守军民运送物资,补充弹药,直至午夜整个行动才结束。 “陛下,敌军水营有大批船只向崖门方向移动!”赵昺刚刚躺下,郑永便进入顶舱的指挥室报告。 “哦,严密监视,追踪船只移动方向,告知岛上监视哨注意观察。”赵昺立刻披衣起身边向外走边说道。 “陛下,要不要通报其它各军?”郑永又问道。 “先不要惊动他们,待确认后再行通报。”赵昺想了下说道,本来大家对自己的猜测就半信半疑,若是放了空,肯定又是麻烦。 “是陛下,你休息吧!”郑永回答道。 “我去作战室,有事随时通报,不可怠慢!”赵昺摆摆手说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有余了,一直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做着准备,如今就剩下最后一哆嗦了,哪里还睡得着。 “陛下,观通手根据桅灯的位置和数量,判断离开敌水营的船只为千石以下战船,数量在百艘左右!” “禀陛下,敌船队驶出崖门后绕岛向东行驶!” “禀陛下,敌船队绕过岛岬后转向北行驶!”观通手不断将观察到的情况报告到作战室。 “现在是不是涨夜潮了?”赵昺在沙盘上不断的添加蓝色的标志旗,想了想问道。 “是,陛下,已经开始涨潮了!”林之武打开舷窗向舱外看了看答道。 “嗯,敌军有八成是要在黎明发起进攻!”赵昺用手指敲了敲长案说道。 “陛下,为啥?”倪亮看看陛下问道。 “敌军出航的都是中小型战船,他们是想借助潮水向北到达三江屿,然后利用满潮通过东能洲水道进入内海,然后待落潮时便会顺流而下发起攻击!”赵昺说道。 “陛下,那这路敌军就算是奇兵了?”倪亮弄明白了这个问题,又问道。 “也是,也不是!”在赵昺布置任务时就已经说过,若是别人再问只怕他早就一个暴栗敲上去了,可这是倪亮,他知道这孩子性子憨,理解能力与他人不同,只能再耐着性子解释。 “怎讲?” “这支敌兵利用暗夜和涨落潮发动迂回攻击可以称得上是奇兵,但是仅凭百十艘中型战船即便是突袭也难以突破我们的水寨,那就成了明攻,便又称不上奇兵了。”赵昺给其解说道,“时至中午便又开始涨潮,北路进攻的敌军便成了逆水,则攻击乏力,但仍可吸引兵力截断我们背去的道路;而这时在水寨南侧的敌军就可以顺势攻击,袭我腹部,他们就是奇兵了,一旦僵持不下,便又转为明攻。” “哦,这就是陛下说的顺势而为,不分正奇,互为表里了。”倪亮恍然道。 “正是如此!”赵昺露出一副你才知道的模样无奈地道。 “陛下,瞭望哨视线被大岭所阻,失去目标!”这时郑永急匆匆的进来禀告道。 “嗯,不用急,只要岛上再发现目标,那敌军今日将发动决战就毋容置疑了。”赵昺轻笑道。 “陛下,我想明白了,埋伏在鳄湾的摧锋军就是奇兵,待他们从背后袭杀从北面进攻的敌军后,再从水寨两翼向敌南面的敌军发动攻击时又转成了明攻,就是正。”看着沙盘琢磨陛下话的倪亮突然喊道。 “傻大哥啊,你脑子终于开窍了!”赵昺望着兴奋不已的倪亮苦笑着道。 “呵呵,倪都统,陛下布下的奇招岂止是一步,下官想想都替张弘范头疼!”郑永也笑着说道…… 二月初六丑时,布置在岛上的瞭望哨接连发回敌军船队通过岛东的信息,这让赵昺可以十分肯定的确认自己前世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马上让人通报给张世杰及陆秀夫,两人匆匆来见听完皇帝的情况介绍后都愣住了,虽然皇帝昨日已经在廷议上说过此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而这时又有军兵来报,称南面的敌军也扬帆起锚乘着潮水上涨向水寨逼来,如此更加验证了皇帝的预测,让他们也不得不相信陛下有预测天机之能。 决战来临,两人也不敢怠慢,张世杰急忙回船升帐布置防御,又调整兵力应对敌军的两面进攻,还不忘将御营移向中军。而陆秀夫也安排朝臣前往各军督战,协调民夫义勇加固营寨,搬运物资,自己则带着几位重臣留在帝舟上随扈。 “陆相,几位大人脚步轻些,陛下睡着了!”当陆秀夫与众人上了顶舱时,却被王德拦住说道。 “哦,陛下睡了!”陆秀夫皱皱眉头道,向那间供大家喝茶休息的房间望去,只见小皇帝和衣蜷在软榻上,身上搭着条毯子,怀里抱着那只通身雪白的肥猫睡得正香。 “大战将至,陛下却能睡的着,真是个孩子啊!”徐宗仁也探头探脑地看了眼不住摇头道,而此刻外边是金鼓齐鸣,军兵的跑动声和口令声、喧哗声震耳。 “陛下这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乃是大将之风啊!”刘黻却轻笑着道。 “大人们这边请!”屋子被陛下霸占了,好在地方大,房间多,王德轻轻的带上门道,“陛下也是熬了半夜了,他说既然已经开打了,自有太傅、陆相及诸位大人指挥调度,他无须操心了,不若养好精神,若是败了跑起来也有力气。” “陛下真如此说?”邓光荐却是当了真,追问道。 “邓侍读何必当真,若是陛下知道败了,还会待在这里安心睡觉吗!”大家本都听出是句玩笑话,偏偏邓光荐当了真,又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反倒惹得众人一阵紧张,王德赶紧解释道。 “愿上天护佑大宋,助圣上渡过此劫!”陆秀夫拈起支香点燃了,向船上供奉的天帝神位虔诚祷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6章 启幕 在赵昺看来,蒙古人的队伍就是由汉奸组成的,不过细想这话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由多民族叛逆组成的民族军,但让他不解的是这些各族叛逆为啥甘愿由蒙古人驱使,是金钱、高官、还是杀戮?而若是评选‘蒙元时期十大叛逆’,他以为李恒应该占据一个名额,因为这厮不同于其他背叛本民族、本国的附庸者。 李恒是正宗的西夏宗室后裔,其祖父在蒙古人攻西夏时不屈战死,其父李惟忠被俘,不知道是聪明伶俐,还是乖巧懂事,不但没有被一贯喜欢斩草除根的蒙古人杀掉,反倒被位蒙古宗王收养,后来官至达鲁花赤。李恒出生后,又被蒙古宗王宋王移相哥的王妃看上了,再度被收为养子。不过赵昺对蒙古人喜欢收其他族人干儿子这种行为,腹黑为变相扣押人质。 有了这样的好干爹,李恒似乎忘记了国仇家恨,或是根本没有慕容复那种世代不忘复国的心思,而是安心理得的做了蒙古人的爪牙。中统三年,在干爹移相哥的帮助下,李恒被任命为尚书处断事官,且不忘奸细本分告发李璮谋反,因而被忽必烈授为淄莱路奥鲁总管、佩金符。 至元七年,李恒改任宣武将军、益都淄莱新军万户,随元军伐宋。元军攻襄阳,守将吕文焕以渔舟渡汉水窥视元军军势,李恒设伏击败吕文焕,又切断襄阳通往外面的水路。至元十年春,李恒率精兵渡过汉水,自樊城南面先登城,元大军继上,樊城遂破。之后,襄阳亦降。他以功升明威将军,佩金虎符。次年大败宋制置使夏贵,攻破鄂州、汉阳,以功迁升为宣威将军。 之后李恒又随丞相伯颜顺长江东下进攻江浙。至元十二年,李恒随右丞阿里海牙至洞庭,擒宋将高世杰。接着攻下岳州、沙市。不久,元军分三道出兵,他为左副都元帅,随都元帅唆都出兵出江西。一路追逐宋相文天祥至空坑,俘获其妻女,降众二十万,擒捉宋军招讨使赵时赏等二十余人,共降宋兵二十余万。后又败宋兵于梅岭。 至元十四年,李恒任参知政事,行省江西。至元十五年,李恒任蒙古汉军副都元帅,攻破广州,又来到了崖山。他可以说参与灭宋的历次战役,为元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踏着汉人如山的尸骨一路高升,成为灭宋的急先锋…… 此前崖山岛争夺战中,元军不但未能重新夺岛,且死伤甚重,疲敌之计也随之破产。主帅张弘范鉴于己方出战日久,辎重难得补充,又再难获得援兵,因此决定近日发动决战,可在如何打的问题上却发生了争执。鉴于几次攻打失利与宋军火器犀利,众将以为应集中大船为先锋利用上面搭载的大型投石机将宋军用大船结成的水寨砸开,然后再破寨歼敌。 但是张弘范没有采纳,他以为用投石机打破宋军船阵会逼其冲出大洋逃散,难以完成在此全歼的任务,不好向上交差,主张还是以船对船、面对面攻打。李恒也认为,虽然已经围敌,但宋军可以随潮水上下进退,且雨季的到来也让切断樵汲路没有了意义。因而最适宜急攻,不然对方可乘大风大潮逃遁,最后也不能成功,等于白费军力。于是,在两位主帅的力主之下形成了南北夹击的战术。 此刻李恒率部利用夜暗和涨潮的时机从崖门出海从岛东向北迂回到敌后,但他一路行来总觉的不踏实,似乎有一只眼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不是去偷袭宋营,而是在迫不及待的跳进一个陷阱中。当然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战胜宋军的信心,而是来源于个沙场老将的直觉。 “停船下锚!”在投降元军的宋将引领下,李恒一路水军绕过了众多礁屿,成功利用上涨的潮水通过了东能洲狭道进入内海,他随之下令泊船,熄灭灯火,等待潮退的到来。 漆黑的夜晚,宋军水寨的灯火显得异常明亮,而岛上也是灯火通明,更鼓可闻,这让李恒心中稍安,他以为若是宋军有所觉察肯定会将岛上的驻军撤入水寨加强力量,或是集中兵力于陆上背岛而战。现在兵分两处不但难以相互支援,且会使兵力分散,削弱水寨的防守力量,只要攻破水寨,岛上的宋军就没了后路,不战自降。 “派哨船前去看看是否藏有伏兵!”副将萨赫里看退潮还有一段时间,而他们的泊船之地离宋营尚有十余里看不清其中景象,便想命人前去探营。 “不准!”李恒听了立刻制止道,“宋军早已成惊弓之鸟,必会派出哨船在附近巡视,若是与我军相遇必会示警,则难收奇袭之效!” “是,副帅明断!”萨赫里虽然是蒙将,但对李恒还是十分心服的,便也不再说话。 李恒回首看看自己的船队,自己从广州带来的一百二十余艘战船已经在与宋军的激战中损失了尽四成,且大多数毁于其铁背龙船和火器,因此此次出战不得不从主帅那里调拨了五十艘战船补充不足。让他心痛的是自己从江西带来的那支劲旅也在夺岛中损失不小,虽补入了些降兵凑足了额数,但战斗力明显不如从前。可心底的不安却并非来源于此,而这种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找不到原因,又无法摆脱,这让他心情烦躁。 “副帅,潮水退了!”胡思乱想中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是副将提醒道。 “各军听令,灭宋一战即在此刻,各军要奋勇向前!”李恒听了使劲甩了甩头,他知道大战将至,自己不应当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登高大声吼道,似乎要将胸中的闷气一同喊出去,“起锚,调转船头,以船艉接敌!” 开始退潮了,海面波澜乍起,江水随着海水一起向南涌去,随着李恒的一声令下,全军起锚顺流向宋军水寨冲去,一场可能会彪炳史册的决战终于徐徐启幕……(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7章 也许 黎明本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但宋军营寨的寨墙上已是灯火通明照亮了周围里许的海面,顺流而下的李恒船队暴露无遗,他们将船艉倒转过来,对着宋营逆行而来,借以利用高于船艏的艉楼凭高作战。事先在艉楼上设置高台,立起了射栅,上面布置了弓箭手,当进入射程后立刻开弓放箭,铺天盖地的箭矢如飞蝗扑向宋军水寨,而宋军也不甘示弱凭借着寨墙与敌对射,但根本阻挡不了顺流而下的敌船。 ‘砰、砰、砰……’ “怎么啦?”连续碰撞产生的巨响终于惊醒了熟睡中的赵昺,他揉揉眼睛问道。 “陛下,敌军攻击北城,现双方已经接战!”守候在一边的王德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 “哦,打起来了!”赵昺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将毯子向上拉了拉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陛下,陆相和诸位大人都在外边等候多时了。”王德见皇帝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听到战报便立即起身,却摆出了一副以己无关的样子让他很是着急,纳闷陛下过去一直说此战事关大宋存亡,怎么打起来了反倒不当回事了。 “是吗,他们不去忙,到朕这里坐着作甚!”其实赵昺并非不重视,而是太过重视,此前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等待的只是时机。现在战斗刚刚开始,他相信张世杰再笨也不会顶不住一轮攻击,再说自己此刻想搀和都搀和不进去,还不如养养精神,这一仗打起来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什么,否则自己这身板还真熬不住,因此并不想起来。 “陛下,还是去见见吧,否则太过失礼了!”王德见陛下还没动的意思,有些着急了催促道。 “好吧,朕去洗漱,让他们稍事来见吧,别吵醒了大白!”赵昺轻手轻脚地起身,恐怕吓到那只睡眼蒙惺的懒猫,下地后还小心的给它盖上了毯子。 赵昺起床后没有出去见人,而是下到自己的卧舱不仅是刷牙、洗脸,还泡了个澡,甚至让人给仔细搓了背。然后让人准备精致的早餐,并赐给了船上的大臣们每人一份,而从此前重新下海后护军就开始大鱼大肉可劲造,跟年还没过完似的,今天更像不过日子似的,再度加餐。吃饱了以后,他又破例喝了碗进贡的燕窝羹,这才又让人重新给自己梳洗,换上了一身短身箭袖戎装,腰上挂上了一柄短剑,靴筒中还藏了一把精致的小匕首。 “王德,朕这身打扮如何,又没有大元帅的样子?”打扮完毕,赵昺在铜镜前照了照,里边的帅小伙儿除了胖点没别的毛病,他转身问道。 “陛……陛下这一换装,真是精神!”王德挤出点笑说道,他今天发现陛下十分反常,平日舍不得吃的的东西吃了,入朝后从未穿过的新衣穿了,好像过了今天没有明天似的,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陛下好像要做什么大事似的。而这事儿似乎是有去无回一般,使得他更加不安。 “是吗?朕也觉得很好看!”赵昺左右转转身子又照了照说道,而他的眼中却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忧郁。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死亡的威胁就如影相随,使他时时生活在焦虑和紧张之中。虽然他一直避免无奈的死去,可怎么死在脑子中却始终徘徊不去,无时不刻的折磨着他的神经。今天就是历史上的大限之日,死或不死对于他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自己如此就算与从前做一个精彩的告别…… 当赵昺重回顶舱的时候,战斗已经全面展开,面对借势掩杀而来的元军,早有准备的宋军立刻开始反击,但也无力阻挡顺流而下的敌船,短暂的对射之后,敌船突入阵中,两军已经是短兵相接,搏杀在一起。眼见守卫北城的殿前军渐渐不支,张世杰立刻令精锐的江淮劲卒前去支援,一番激烈的反击后渐渐稳住了防线。但李恒率军仍猛攻不坠,双方的伤亡也持续的增加。 在李恒发起进攻的同时,张弘范也誓师起锚驶向宋军阵前正南列阵。看旗号正是元军先锋将张弘正率领的前军,在后里许偏西则是中军大队,张弘范的帅旗迎风招展,封堵住了宋军向南突围的通路。此刻元军可以说从三面包围了宋军水寨,看形势南北两路元军都将攻击的侧重点放在了西边,这里正是赵昺帝舟所在之地。而他们若是向西只能上岛躲避,那里同样是死路,最终仍难逃灭亡。 “陛下,如今形势危急,还请待在舱中!”看着打扮的像初啼的小公鸡一般的皇帝,陆秀夫皱着眉说道。 “战斗只是刚刚开始,胜负未分,何来危急!”赵昺看了两边的形势,听取了汇报,笑着说道。 “唉,正如陛下所料,我们已然是四面楚歌,想突围都来不及了!”陆秀夫重重叹口气又说道。 “呵呵,陆相又怎知不是十面埋伏呢!”赵昺依然笑着道。他看看陆秀夫,其虽然强打精神,但依然难免疲惫和憔悴,但眼神中却带着决绝。他知道其精神快被压垮了,一直伴随其的自杀殉国的观念很可能因为战局的突变而转化为行动,自己还是要稳住他,千万不要让其做出傻事。 “陛下以为形势还会发生逆转?”陆秀夫似乎听出陛下的弦外之音,脸上露出丝光彩道。 “战局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没有到最后一刻,任何预言都是妄言,而朕说过这只是开始,陆相又何必悲观呢?”赵昺依然漫无所指地说道,这并不是他不想说,而事实正如他所说,自己有杀手锏,怎又难保张弘范没有暗招儿,大战役被小事件改变结局的例子太多了。 “陛下所言不错,臣不该如此,而应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到最后绝不言败!”小皇帝的‘乐观’仿佛感染了他,让陆秀夫又看到了希望……(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8章 踹屁股 鳄湾是崖山岛中部一个靠着内海的v形水湾,其中并没有鳄鱼出没,也不形似,只因赵昺曾在此钓鱼,见海湾前一块半隐于海中的无名沙洲如同暗伏于海中待机而出的鳄鱼,便将此沙洲命名为鳄洲作为标记,而与其相邻的海湾也便被绘图的江宗杰顺手标上了鳄湾之名,由于这里被延伸至海中的一段陆地遮掩,因而从南北两个方向都难发现其中的情形,昨夜趁撤军混出水寨的摧锋军就潜伏在其中。 “社稷号那边还没有发信号吗?”陈任翁焦急的在舱中走来走去,不时地询问道。 “陈统领不要晃了,安心等候就是!”韩振吹吹杯中的茶沫说道。不用问他也是‘趁乱’其寨而走躲到了这里,其实岛上的营寨只留有不足百人的队伍和几个斥候小队,用以虚张声势和察看敌情,说起来皇帝把众臣都给涮了。 “现在已是巳时过,李恒军攻势猛烈,已经连夺三船,水寨危矣,而陛下将我等都布置于水寨之外,一旦救援不及岂不百死莫恕!”陈任翁停住脚扭脸说道。 “三艘船而已,水寨中上千条战船呢,这点损失无损大局,那里又有张太傅坐镇,不会有事的。而他们即便攻入水寨,陛下身边还有侍卫营在,那岂是鞑子所能轻辱的。”韩振倒是十分沉的住气,丝毫不担心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南部元军虎视眈眈,两下夹击之下恐怕也难抵挡!”陈任翁又转了一圈仍是一脸忧虑地说道。 “陛下早有计较,自会把握时机,而南边的元军同样是在待机而动,咱们只需听令就是,别在像个娘们儿似的沉不住气!”韩振冷着脸说道。 “韩统领,你以为陛下会在何时下令发起攻击?”陈任翁听了也觉得自己多虑了,坐下问道。 “涨潮!”韩振将杯子中的茶一口喝干道。 “我们岂不是也要逆流发动攻击?”陈任翁疑惑地说道,他清楚在水战中逆流攻敌未战就已处于下风,尤其是龙船的撞击力会大减,那么他们作为奇兵埋伏在这里岂不失去了意义,他不相信陛下会背势而行。 “二位统领,敌军攻破水寨西北角,我军溃败,敌已经冲入水寨,正南方向的敌军也开始发动攻击!”这时有观通手进来禀告道。 “什么?水寨被攻破,帝舟可有信号传来?”韩振也吃了一惊,抢先问道。他十分清楚,陛下此次将摧锋军和右军都调到了水寨之外就是不想失去主动,在寨内被动挨打,可如此寨内的护军实力大减,让他也不禁有些担心。 “没有,两军还在力战!”观通手摇摇头道。 “应该快了,正午将至,马上就要涨潮了!”陈任翁颤声说道,自己的老婆孩子还都在水寨中,他也是关心则乱。 “两位都统,社稷号上升起了帅旗!”正当两人忧心忡忡的等待出击的命令时,又观通手跑进来道,这真是瞬息万变,搞的人也跟着悲喜不定。 “怎么打?”两人听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陛下此前只规定了何时出击,却授予两人机宜之权,并没有告诉他们怎么去打。 “现在还未涨潮,北部敌军全部压上激战多时,已成疲军。我率龙船去踹他屁股,你在后边张网以待,专捉四散之鱼!”两人登上甲板,看看形势,陈任翁首先说道。 “嗯,都是些小鱼小虾,没啥意思!”韩振皱皱眉说道,自己率领的是步军,水战并非所长,而他们搭乘的都是火箭船和炮船,太过靠前反而不易发挥威力,还会干扰龙船的攻击,因此他知道分成两路出击是正确的,但作为配角心中总是不大舒服,说出来不免有些酸味…… 李恒已经率军从黎明打到了正午,连续麓战三个时辰,虽然攻破宋军船阵,但是在宋军拼死抵抗下死伤同样惨重,登上敌船再难寸进。眼看海面波涛骤起,他知道就要涨潮了,若是仍无法稳住阵脚自己的进攻将功亏一篑,重新被宋军赶出去。 “夺取敌船,砍断铁索!”眼看手下的领兵千户林茂和曾胜又连夺两船,他大声呼喝令他们先破船阵,扩大缺口,却忽听身后战鼓声乍起,回首一望大吃一惊,来的却非援军,而是宋军船队迎风破浪快速杀来。 “副帅,撤攻迎敌吧!”副将萨赫里不免有些惊慌,在那个暗夜,也是这片海域,就是遭遇了这群‘怪兽’让他们损失惨重,自己也几乎命丧于此。 “不行,若是撤围则会前功尽弃,只能攻进水寨毁其船阵,你领一部战船阻敌,待我打破敌阵再回军歼敌!”李恒不想到嘴的肥肉就这么丢了,更不愿意放弃最后的机会,而自己只要冲进水寨就能引起敌军的恐慌,给都帅赢得从南面破寨的机会,那么这股宋军自然是不战自退。 萨赫里无奈只能让攻打正南方水寨的四十艘战船撤下准备截击偷袭的敌军,他也十分纳闷这些宋军是从何而来,总不会是像他们一样冲出海口迂回来此吧?而更让他犯愁的是如何对付这些铁背怪物,其刀枪不入,箭射不透,敌人钻在里边又不肯出来接战,当下只能靠是拼命冲撞阻敌! 两人算盘打得不错,可宋军却是不肯配合,突然变横队为纵队,当头的敌船根本无视萨赫里的拦阻从他们各船的间隙穿行而过。己方射出的箭雨对其是毫发无损,却无法承受其射出的石弹、弩箭,丢下一片惨嚎和几艘被打的满是窟窿的战船与他们擦肩而过。不等己方缓口气,后方的敌船又过来补刀,转眼间就在防线上撕出一个缺口。 让萨赫里暗松口气的是这些敌船似乎无意为难自己,穿阵而过后向西转弯扑向攻打正急主帅船队。而其也不停船就像他们蒙古人剔肉一般从阵后发动攻击,以其船艏直接撞击外围的己方战船,然后没事人似的迅速避开,寻找下一个目标……(未完待续。) 正文 第399章 按住头 正猛力向前攻击的李恒部被人从后边踹了屁股,虽然没有趴下,可也闪个趔趄。城上的宋军见护军的龙船突然出现在城外夹攻敌军无不振奋,拼力搏杀,竟将攻势正盛的元军挡住,并开始发起反击欲夺回被抢夺走的战船。他们也是打了一上午了,全凭着一口气支持到现在,眼见攻击势头受阻,背后又有人拍黑砖,不免焦急。而更可恨的是袭击者拿捏准了时间,此时潮水上涨,水流从崖门涌进内海,他们的船小又无法下锚泊船,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大潮向后推行,让老天爷从打开的缺口里轰了出来。 “撞沉他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宵小!”功亏一篑的李恒望着渐渐远离的宋营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看着还在自己后边踢飞腿的家伙们大为光火,将满腔怒火全部撒在了他们身上,现在既然其不怕刀砍火烧,那就拼命将他们撞沉。 而现实让李恒很快失望了,那些溜滑的家伙眼看不敌居然四散而逃,‘慌乱’中还不忘用石头乱砸,把自己那些百战之士打的抱头鼠窜。稍后其便用擅于逃跑的优点从两翼迂回到自己身后,借助潮水的威势反而对己方再度发起冲撞。 “……”李恒眼见着那些敌船真是太不要脸了,借助潮水也就罢了,还拼命摇橹划桨之嫌速度慢,然后对准被迫后退的己方船艉‘咣’的来上一下子,屁股开花的战船猛的向前冲上几步便昂着头沉了底儿。而那些不要脸的只是停顿一下,便又追着下一艘撞去。当然己方也不是坐视挨揍,有的船拼命向前试图躲过追击,有的抱着必死的决心跳帮欲与敌一搏的,还有机灵的相互配合夹击敌船的。可结果却往往是逃跑着生,抵抗者死。看着自己的船队转眼被敌船冲的七零八落,李恒只觉胸口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轰、轰……’ “副帅,我们被敌围住了!”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击,可萨赫里却发现前方又有宋军船队堵截,他们弩炮连发,中弹者爆炸起火,死伤狼藉,他们这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他大声像帅船喊道。 “我们被算计了,向北突围!”李恒在夺岛之战中是见识过这种爆炸物的威力的,真是挨着死,碰着亡,这也是他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却无法重新夺回樵汲路的原因,而己方麓战良久已然兵马疲惫,又失天时。敌方是以逸待劳,火器犀利,再打下去只有败亡,还不若趁尚有余力赶快突围,破寨只能靠元帅了…… ………… 为完成全歼的任务,张弘范部署了严密的包围圈,用了“瓮中捉鳖”的策略,要宋军无路可走。可战事一起,北部打得异常激烈,而南边却是不急不缓,张世杰将精兵调到北寨防守,虽然稳住了战线,但两面受敌打的也是异常艰苦。午时之后,北部的李恒军被护军伏兵击溃,顺流逃遁,南边的敌军也停止攻击,退后休整,双方战事稍停。 “陛下,李恒军被摧锋军和右军击溃,夺得敌船十艘,逼降二十余艘,只有十数艘船趁潮水向北突围而去,李恒下落不明,可能混于其中逃脱。我方损失甚小,陈、韩两位都统请示下一步行动!”双方暂时休战,赵昺却紧张起来,这时郑永进来在他耳边低语道。 “令韩振率军进寨,布置二道防线,着陈任翁自西向敌后迂回待命!”赵昺想了想答道,又觉不放心,再次登上甲板观阵。 自开战之处赵昺就预料到元军受水道的限制及未防宋军趁退潮突围,必定会将主力留于南部。北部的敌军就是为牵制宋军兵力为南部破寨创造机会,但也是极为讨厌的,弄不好就会被其咬一口,因而赵昺暗遣两军先将其干掉,从而可以安心对付张弘范。 现在南部的敌军只有张弘正部轮番攻击,而张弘范部一直居于自侧后按兵不动,在赵昺看来这阵势就像拳击手的两只拳头,左拳打出的都是虚招,那只一直引而不发的右拳才是最可怕的,一旦有机会便会突然挥出给对手致命一击,而他的目标就是自己帝舟所在。 “陛下,敌中军船队一直蒙着帷幔,不知下面是不是藏有柴草,又要行火攻之计?”郑永指指西南方向说道。 “张弘范也是沙场老将,绝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他在跟咱们玩儿躲猫猫,其下藏的应是伏兵,一时让我们辨不清虚实,二是可防石弹和箭矢的攻击!”这是史书上明确记载的,当然瞒不过赵昺。 “那我们如何应对?”郑永点点头问道。 “敌中军距我们有多远?”赵昺反问道。 “应该在千步左右,正在我们的火箭弹攻击范围之内,陛下是想轰他们一下!”郑永跟随陛下有些日子了,知道他不会无端发问,那个距离上弩炮是够不着的,但火箭弹刚好。 “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朕正是此意!”赵昺坏笑着说道,“那边一动便是一决生死之时,按照他们的态势必是想从西南破阵,明显是冲着朕来的,而咱们就要按住他的头!” “陛下怎么打,还请明示!”郑永猜不透陛下要怎么个按法,请示道。 “咱们这样,让右军全部登上御舟和几艘大船,侧过船身,横列在社稷号两边。火箭船置于前边,一旦敌军有发动进攻的迹象,咱们就先以火箭弹砸他们个七晕八素。不过潮水迅猛很难拦住他们,但他们一旦破阵,咱们就以弩炮齐射拦阻,只要扼制住他们的进攻势头,坚持到退潮,那时主动权就掌握在咱们手中了,是炖是炒便不是他们说了算啦!” “好,属下这就去传令,让他们都做好准备!”郑永听了眼睛发亮,使劲点点头道。 “诶,把倪亮先给我找来!”赵昺想想还有些不妥,又扯着嗓子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0章 有警 按照赵昺的吩咐,几艘船都动了起来,社稷号太大又是逆流行动困难,但他还是想出了办法,先让护军所属的五艘大船定位后,再利用弩炮抛射绳索固定社稷号强行以人力拖拽把船楞靠了过去。此时几艘船的位置如同偃月,更像给城池加上了个瓮城,敌船即便突入也要闯过他们这一关,当然各船之间也留下了可供火箭船和炮船出入的缝隙。 这个时候,护军调整阵型当然引起了众人的惊疑,还好帝舟是向前移而非后退,否则非得引起动乱不可。即使这样张世杰还是遣人来问,赵昺当然是好心提醒要防范张弘范的诡计,切不可掉以轻心,应该将防御重点转向西南。其听进去没听进去,他不清楚,可陆秀夫等人却对皇帝将帝舟前移十分担心,并让侍卫将他们‘禁足’于舱内表示强烈的抗议。 赵昺自然不能说是防止你背着老子跳海寻死,也不能说怕诸位自杀殉国,而是冠以保护国家栋梁,为国留才的名义。陛下如此关心臣下这让大家十分感动,只有倪亮撇撇嘴没说话,他接到陛下的命令是若是形势危急,一定要防止朝臣们跳海寻死,尤其是要小心他们拉着自己寻死,如果不听劝可以采用强力措施,以谋害圣上的罪名处置,也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可以动刀。可这帮‘傻缺’还千恩万谢的一个劲儿施礼呢! “陛下,今日有些食不甘味啊!”为了稳定军心,改善伙食当然是十分有必要的,今天的午膳更是丰盛,甚至还有酒,可陆秀夫却发现陛下不时向窗外张望,有些心不在肝儿上的感觉,于是停箸问道。 “哦,非也,今日连续苦战,朕想看看各军是否已经用饭了!”赵昺听了敷衍道。其实今天这饭他也是真吃不下去,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上阵,但是今日的场面却异常血腥,想想数万人挤在一起拼死搏杀,尸体遍地,血流成河,断肢碎肉铺满甲板,海水都泛着粉红。而伤重者的惨呼,垂死者的呻吟更是满耳不散,面对这种种让他如何吃的下去。 “陛下真是爱民如子,来日必是仁义之君!”陆秀夫望着小皇帝有些感叹地道,大宋已经连续三朝没有出现一个有为的皇帝,但凡有一个争气国事也不至于如此,落得国破人亡,漂流海上的地步。 “陆相此话差矣,天下之民皆是我等之父母,大宋乃是他们的家,若是没有民众,何来有君!”赵昺摆摆手说道,好赖自己是来自文明民主的社会,觉悟哪里有那么低。 “陛下年少有如此觉悟,真是我等之幸,万民之幸啊!”陈仲微竟满眼含泪地说道。 “大家拗赞了,朕还需诸位爱卿的扶持!”赵昺看他们一个个激动的样子,略一琢磨便恍然了,大宋的士子们一直强调君轻民重,与君共治天下的理念,但尽管宋代的皇帝都比较开明,却也不肯真的放弃独权,而自己的话正切中他们的要害,这些人自然是感念良多。 “哪里来的奏乐之声?此时居然还有享乐之心!”正当大家刚吃出点滋味的时候,邓光荐突然疑惑地问道。他清楚陛下不喜欢那个调调,能不用就不用,更不要说在这战事紧急的时刻。 “速查,看看是谁如此奢靡!”陆秀夫也皱皱眉头道。 “禀陛下,元军方面突然乐声大起,张太傅以为是敌军用饭之信号,也令各军暂歇用饭,以利再战!”少时郑永进来禀告道。 “坏了,敌军要进攻了!”赵昺猛地拍了下脑袋,自己真是猪脑子怎么忘了史书记载的张弘范以乐声迷惑宋军发起了突然袭击,才得以连破数船,攻破水寨的,“马上命令全军备战,立刻发射火箭弹覆盖敌船所在!” “陛下……”陆秀夫愣了下问道,可还未出口就被打断了。 “快,事不宜迟,立刻、马上执行!”赵昺几乎是用吼在说,且立刻离位就向外走。 “是!”虽然郑永已知陛下的安排,可仍觉不可思议,但是见皇帝急了也不敢再问,扭头传令下去…… ………… 张弘范此次受命平定江南,剿灭宋朝余孽,起初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后平了江西和福建的反抗势力,打得也算顺风顺水,进入崖山后明明面对十分有利的形势,却总是先赢后输,屡屡受挫。而他本想用疲兵之计拖垮宋军,没想到反被宋军利用打了一场消耗战,使自己计策失败折损甚重。他几次让广东和福建方面筹措粮饷,增派援兵,没想到几方都杳无音信,不得不做成一锅夹生饭。 张弘范为完成全歼的任务,部署了严密的包围圈,用了“瓮中捉鳖”的策略,要宋军无路可走。而这锅饭是真的不好吃,副帅李恒凌晨便发起进攻,却一直未能突破,不过这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按照约定在涨潮之后他将再次发起进攻以吸引宋军兵力,自己随后再行攻击,以求打破敌阵。可是信号发出后,北边却没有如约进攻,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不过开工没有回头箭,那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都没有机会和能力再度组织起如此规模的进攻。 “都帅,山的西面有黑气涌现,莫非是上天有警?”这时有亲兵指指西方的空中说道。 “哼,那是吉兆,乃是宋朝余孽灭亡,我朝大兴之兆!”张弘范看看空中,此刻应是艳阳高照的时间,但却是微雨满天,太阳在云中时隐时现,西山后一股黑气冲天,让他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可大战在即已容不得多想,更不能乱了军心,于是故作镇定的冷哼一声道。 “都帅,宋军寨上兵丁减少,我们疑兵之计已然生效,是否发起进攻!”有副将又禀告道。 “好,停止奏乐,鸣金!”张弘范遥望宋军寨头,果然宋军只留哨兵,大部分人已经下寨休整,他下令道。可就在此间空中啸声大起,无数火箭拖着红红的尾焰向他们泊船之地扑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1章 战事起 张弘范在战前就已经现宋军西南布置的船阵多是大船,便算定那里是宋军御营所在,而防守的军兵也定是精兵,因此不顾众将的反对,决定自己亲领一路军兵攻打宋军西南方向的军阵,擒拿宋朝伪帝。而了这次进攻也是煞费苦心,又是安排疑兵,布置迷阵,还反其道而行之,将鸣金当做进攻的信号,结果还是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对方识破,抢先动了袭击。 “敌要突围,急攻敌寨,阻其逃跑!”这种火箭元军都在前几天见识过了,防不胜防,你站着不动可能还炸不到你,可你要是躲避没准就落你脑袋上了。反正是让你左右为难,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眼见它们又来了,立刻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张弘范不愧是沙场老将,临阵经验丰富,见状想隐藏意图也不可能,大声下令道。因为他知道即便李恒那边没有出事,可其所领的船队多是小船,难以挡住借助潮水突围的宋军大船。而如此密集的火箭攻击若是不动只能等着挨打,也只有冲到他们射击死角才能避过轰击。 ‘当当当’的鸣金声,转眼变成了‘咚哐隆咚呛’的激烈战鼓声,张弘正领元军前锋军先动借着凶猛的海流冲向宋军水寨。宋军这边警钟也是长鸣,匆忙上寨的兵丁急奔那边而去。按照计划张弘范理应比前锋军滞后一些,以其打宋军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尾南顾。可那不长眼的火箭弹专往自己阵营中落,虽然还没有一枚落到自己的帅船上,但是每一声爆炸都让人忍不住哆嗦一下,受不了煎熬的他下令也加入进攻的行列。 “这打的是什么仗?”帅船上的张弘范看着被火箭弹击中的战船哀叹道。这次进攻他也是做了准备的,为了便于接战和过船,不仅以船艉逆行接敌,还搭起了比宋船还高的高架布置弓箭手,并以帷幔遮盖全船,让兵丁隐于其中,即可藏兵又能防御敌军射出的箭矢和抛石机射的石弹。而在呼啸而来的火箭弹面前狗屁都不是,猛烈的爆炸掀翻了高架,将弓箭手炸的血肉横飞,引燃了覆盖的帷幔,将隐藏的兵丁暴露无遗,还烧的他们四处躲藏,简直是乱的不能再乱了。 “抛石机射,弓箭手准备,违令者斩!”眼看局面越来越乱,中弹的船只有的起火,有的船楼被炸毁,军兵怯战,张弘范抽刀高声吼道。 元军素以军法严苛著称,随着张弘范的命令被传达,在军将的弹压下,很快恢复了秩序冒着火箭弹的轰击突进,而随着靠近水寨宋军的火箭弹也渐渐失去作用,他们一进入射程便进行反击。宋军寨墙上防守的宋军也是弓弩齐阻挡敌船的靠近,射杀暴露的元军,一时间双方隔空对战,密集的箭矢插满了战船的帷帐、桅杆、绳索…… ………… “停止射击!”赵昺放下望远镜抬手道。由于敌军船很快,加上火箭弹的准确性太差,这轮猛烈的火箭弹攻击在他看来除了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起到了预警作用,效果并不理想,只击毁击伤了三十余艘敌战船,而受伤的敌船仍能行驶,眼看进入了射界死角,再打下去也只是浪费弹药,没了意义。 “陛下,敌军迫近,进舱避一避吧!”倪亮看着元军先头战船已经逼近寨墙,与他们相距不足三百步,已经是强弩的射程之内,他上前说道。 “不必!”赵昺走上甲板的高台端着望远镜望向战场冷冷地说道,倪亮立刻让侍卫们上前结成盾阵护住陛下。 赵昺看向正南,宋军战船上的抛石机不断将石头,燃烧的火球和霹雳弹抛向敌船,阻止敌军前进。但敌船不顾伤亡仍然猛进。张世杰派出一支船队出寨阻敌,但很快便被元军击溃,让人上火的是主将立刻竖起降旗倒向了敌方,看旗号却是张世杰的部将陈宝。 失去了外围防护,元军战船冒着箭雨迅冲到寨前,猛烈的撞击下宋军战船结成的水寨剧烈晃动不止,好在没有被撞开,而敌军士兵借机跳帮过船,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拼死争夺寨墙。但终究元军过船的士兵有限,宋军依仗兵力雄厚,连番将元军击退,暂时无忧。 再转向西南战场,此时宋军箭矢将耗尽,密度大为降低,趁此机会敌船迅靠近,伏在盾后的元兵立刻拉开布障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趁宋军躲避的功夫,纷纷跳帮过船厮杀。这些元军显然是军中精锐,宋军一时不敌竟被他们赶下寨墙,更多的元军士兵过船成功,欲夺取战船。而宋军也依靠船楼和女墙顽强防守,并从其它战船调集军兵想将敌军赶下船去。 “这真是一员悍将!”赵昺看着指挥西南防御的一员战将一手持盾,一手挥刀率领士兵与敌搏杀,竟然阻止住了敌军的攻势,不禁赞道。 “陛下,形势不利与我啊!”6秀夫不知何时也上到甲板喃喃道。 “是啊,元军悍勇,但我们只要抵住他们的攻势就有机会!”赵昺头也没回地说道。他环顾整个战场,此时靠上来的敌船越来越多,两军陷入一片混战之中,炮声、喊杀呼声震天,鼓噪声、哀号声、惨叫声、浪潮声与弓箭声、刀枪剑击声交织着,灰蒙蒙的崖海上弓弩、石炮、火炮齐,矢石纷飞,烟雾弥漫。 “嗯,北部的敌军已经溃散,张太傅已经从那边调兵增援了!”6秀夫点点头道,可他脸上却仍带着层阴郁,担心着什么。 “陛下,摧锋军已经机动到位!”这时郑永走过来俯下身子在小皇帝耳边轻声道。 “好!”赵昺没有多说微微颔道,抬手甩了甩粘在镜头上的雨水再次举起望眼镜,透过蒙蒙雨雾向敌阵后方望去,只见那里只剩下几艘战船孤零零的泊在原地……(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2章 泪满襟 龙船与同等吨位的战船相较,无论的防护力,还是机动性和攻击力,天生就有着绝对优势。李恒船队又都是千石以下战船,虽然数量占优,但在龙船的攻击下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在还有炮船助阵的情况下很快便被打得溃不成军。 这仗可以说是打的痛快淋漓,但陈任翁却觉的心有不甘,就在他率龙船和寨前敌船缠斗时,有十多艘敌船却利用上涨的潮水强行突围,它们不惜以牺牲前船为代价撞毁了两艘较小的火箭船顺流突出了重围。他怀疑其中就有敌军主将的将船,可是陛下有令只要重创敌军使其丧失继续攻击的能力就可,严禁擅自追击逃跑的零星敌船,从而让他丧失了擒拿敌立下奇功的机会。 此后陈任翁依令率龙船逆流从西向敌后迂回,当然让他凭着二十艘龙船闯过敌军主力船队重重拦截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而这也是他对陛下佩服的地方。两军对垒之地的西部正是汤瓶嘴山,与东部的奇石相对。这里的地形形如其名就像一只大肚瓶子,在‘瓶肚’向上收起的地方正好形成一片海湾,但是这里由于泥沙淤积,水深很浅,不但无法作为港口泊船,即便是人在岸边行走也会陷入淤泥中。 可陛下却非常人,在那里钓了几天螃蟹、捞了几网虾就摸清了那里的水文,现被其他人视为行船禁地的海湾在涨潮的时候水深可达丈许,大潮时能有丈五,而龙船凭借其良好的适航性只需丈许的水深便可通过。陈任翁就利用这个两军都不设防的‘绝地’,在两军激战正酣的时刻成功的迂回到了敌船队的后方…… “禀统领,陛下令我们攻击敌后营那五艘敌船!” “什么?!你没有看错!”到位后,陈任翁顾不得休息,便令观通哨向陛下报告,请示下一步行动。以他所见现在两军打的正激烈,自己正好可以借助潮水从后边起袭击,给张弘范的后心插上一刀,可观通手竟然告诉他陛下让他去攻击那几艘在战圈之外的辎重船,岂不是大材小用,他情急之下薅住观通手的衣襟吼道。 “统领,当时我也以为看错了,又向帅船核实过的,命令确实如此!”观通手都是身材小巧玲珑,手脚灵活的军士担任,被陈任翁拎起脚不沾地憋的脸红脖子粗,大喘着气解释道。 “再去核实,错了我亲手劈了你!”陈任翁还是不肯相信陛下会给自己下达这么离谱的任务,从而放弃如此好攻击机会和位置,冲着观通手的耳边喊道。 “陈统领,他没看错,陛下的命令确实如此!”这时林之武上前相拦道,他是在战前受命上船的。 “林参议,你怎么知道?”陈任翁放下观通手,扭脸疑惑地问道。 “陈统领,你可知谁在那艘船上?”林之武问道。 “难道是张弘范?可他的帅船在前边啊!”除了张弘范,陈任翁实在想不出哪个大人物会让陛下放弃如此好的战机,动用二十艘龙船去‘杀’一个人。 “陛下口谕!”林之武笑笑后正色道。 “属下摧锋军统领陈任翁听谕!”陈任翁又是一惊,陛下从未如此向自己以圣谕的形势下达过命令,可见此事重大,他急忙施礼道。 “信国公文天祥忠心侍国,居功甚伟,今不幸陷于敌手,你务必将其平安带回,若有损伤以军**处!”林之武肃然说道。 “属下遵谕,定不辱使命!”陈任翁再度施礼道。 “林参议,文相居然在敌军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陈任翁领命后心中再起波澜,陛下竟然为了救一人,竟然不惜动用近五千人的精锐兵力,可真是下了血本,也足见重视。 “文相被俘后陛下就已设法营救,只是敌军看护严密难以得手,一直追踪至此,不过此事我也是前日才知晓文相就在张弘范军中。”林之武笑笑说道。 “唉,陛下之心计非我等可及也!”陈任翁叹口气道,陛下小小年纪便能将如此大事深埋心中不向任何人吐露一字,而自己也是直到眼前才获知,可见心机之深。 “陈统制无需为此挂怀,朝中许多人对文相不满,不喜其回朝,更是欲借敌手杀了文相。而陛下身边也有钉子,若是消息走露一丝一毫便无法挽回!”林之武解释道。 “林参议,我并非有怨恨陛下之意,而是佩服陛下谋事深邃,眼光高远,却非它意!”陈任翁急忙摆手道,不想被人误会自己的本意。 “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言。”陛下就是怕陈任翁一时冲动而不肯遵命,才让自己上船监督,看来陛下又对了,“陈统制,文相便是被囚在那艘插着白旗的船上,守卫严密,咱们必须在保证其安全的前提下采取行动。” “嗯,我知道……”陛下都做到如此地步了,陈任翁当然也清楚事情的重要性,脑子连转思索完全之策…… ………… 海上阴云低垂,风力浪高,文天祥在囚船上透过不大的舷窗遥望着战场,他虽看不到血肉横飞,但能看到大海上升起的战火,闻到硝烟的味道,听得见远处鼓号齐鸣和震天的杀声。可是他却已无法为国效力,能做的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有奇迹从天而降,宋军能绝地反击,转败为胜,不过希望又是那么渺茫。 不过文天祥眼中看到的却是宋营一点点的缩小,最后的力量再被耗尽。他不禁想到秦灭六国以及楚汉之争,战争难免胜负,一方的失败,就是另一方的胜利,赵人的失败,就是秦人的胜利,项羽的失败,就是刘邦的胜利。今天,张世杰的失败,就是张弘范的胜利,失败的一方裹伤痛哭,不妨碍得胜的一方喜逐颜开,而大宋灭亡的结局在前,想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为之效忠的国家在垂死挣扎,却又无能为力,泪水不禁再湿衣襟…… “文相,文相……”文天祥突然听到阵阵疾呼声,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的撞击声和惨呼声,似乎离自己很近,他急忙扑倒门前透过碗口大的窗棱向外张望,可却狭小的窗口让他只能看到盈尺之地,无法判明外边的情况,不敢回应。 “敌兵上船了,快将逆贼杀掉!”舱外的这个声音很熟悉,那正是看守自己的鞑子的呼喊声,文天祥听了一振,难道是宋军已经突围攻上敌船前来解救自己吗? “不可能!”文天祥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刚刚自己所见明明元军已将宋军的水寨团团围住,不可能有船能突围而出,这一定是鞑子又在戏耍自己,他面色一黯地喃喃道。 自被俘以来,敌军为劝降自己所用的方法可谓无所用之不及,曾有过高官厚禄的诱惑,也有危言耸听的恐吓,还有无尽的羞辱和胁迫,但他或冷眼相对,或是严词拒绝,从未屈服。当下战事正急,大宋亡国在即,那些看守定是又施诡计戏弄于他取乐,想到此他回到案前正襟坐下,对外边的噪杂不予理会。 ‘哐!’ “文大人,对不住了!”紧闭的舱门突然被打开,一个手持利刃的蒙古看守操着生硬的汉话逼了上来。 “哼,杀便杀,何须如此麻烦!”文天祥看着快步逼上来的蒙古兵冷哼一声道。 ‘嗨!’蒙古兵也没有跟他啰嗦的意思,低吼一声抡刀就劈了下来。 “唉,解脱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开玩笑了,文天祥眼睛一闭暗道,神情完全放松下来。 “是文相吗?” “哦,正是,你们是何人?”做好受死准备的文天祥没有等到刀砍脖子的快意,却听到有人呼喊,他睁眼一看只见挥刀的看守被利刃贯通胸腹还立在那里,口鼻冒着血沫却无法声,其身后是两个身穿黑灰色鱼皮水靠的两个汉子,头脸都蒙在其中,只露出双眼、口鼻,看不清面目,正是其中一人杀死了看守,另一个却是背对着他在门口警戒,他点点头道。 “嗯,不错!”警戒的人回看了文天祥一眼,点点头确认道。 “文相,我等受陛下之命前来营救,快随我们出去!”那人仿佛大松口气道,持刀的手拧了一下才抽出到来,死尸就扑倒在他面前。 “陛下……”情节转换太快,文天祥有些懵了,想要弄清当前的状况,可未等他说完已经被两人架起拖着便向外走。脚不沾地的被人从囚室中拖了出来,慌乱之间只见廊道中还有数人,他们或持利刃,或端着短弩,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看守自己之人。 “成功,撤退!”黑衣人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沉声吼道,随即一声唿哨响起,那些人迅聚集交替掩护着快冲下舷梯。 “放开我,放开我!”虽然眼前的情形让文天祥确认自己被人救出了,但是他们的话还是让他不能相信,陛下只是个孩子,又为亲政,怎么可能下令来救他,很有可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挟持了。想到此他不住的挣扎,可那些人十分有力气,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只能被拖着跟着走。 “文相,得罪了!”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连拖带拽,左转右拐,途中还不断有人加入,当然也免不了与阻拦的敌兵搏杀,稀里糊涂的文天祥停住脚时已经到了甲板之上,这里聚集了有二十余同样打扮的人,他们竖起盾牌将自己围在核心,有人在以弓弩不断射杀追上来的敌兵,自己则被套上一件不知什么东西,话还未说完便又被人架起跳进了海之中,其他人也抛下手中兵器紧跟着跃入水中。 ‘噗……咳咳!’文天祥落入水中后沉了一段,便觉自己又被一股大力托起浮出了水面,他吐掉呛入口中的海水,但被冰冷的海水一激,还是忍不住咳嗽起来。而眼前的情形更让他吃惊,但见数艘奇形怪状的战船喷吐着烟雾迅向自己靠了过来,而它们在行进中还不断将密集的箭雨倾泻到敌船上,阻击敌船上的敌兵,掩护他们后撤。 “我真的获救了吗?”文天祥在那些黑衣人的拖拽下游向迎来的战船,当被人拉进船舱后,看到那些笑意盈盈,口称文相的人时,喃喃道。 “下官行营护军摧锋军统领陈任翁参见文相!”此时有一军官上前行礼参拜道。 “你们真是大宋的官兵?”文天祥看看眼前众人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 “正是,陛下闻知文相被囚于敌船之上,特令下官等前来营救,幸不辱使命!”陈任翁再次行礼道。 “陛下和太后还记得罪臣……”眼前的情形让文天祥终于相信自己获救了,且是被宋军所救,情难自禁抽噎着说不下去了,不过这是激动的泪水,而衣襟早就湿透,也免得再湿一次了。 “陛下得知文相获救,圣心甚慰!还请文相更衣休息,待战事结束再行拜见陛下!”林之武看文天祥一身湿衣,这大冷天的再给冻坏了可不好交代,连忙上前言道。 “罪臣愧对陛下圣恩!”文天祥向御营方向施礼后才去更衣。 “诶,终于可以向陛下有所交待了!”陈任翁看着其肩膀一耸一耸的离去,肯定是还未从获救的激动中缓过来,但他也是大松口气,和林之武对视一眼说道。 “陛下有令,命我军迅结束此间战斗后,马上回援!”观通手又传来陛下命令。 “告知各船,自由攻击,以最快的度将他们送入海底!”大事已毕,自然也不必再束手束脚,陈任翁马上向游弋在几艘敌船周围,进行牵制作战,配合营救行动的各龙船下达命令。命令一下,那几艘敌船的噩梦来了,早已按耐不住的各龙船立刻靠了上去,谁都想再给自己的战旗上再填两颗星……(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3章 以乱打乱 由于事先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儿,可又必须在虎口中救出文天祥,这确实让陈任翁伤了脑筋,如果挥军强攻弄不好就要误伤其,甚至在他们登船前便会被看守杀掉,那也就无法完成陛下交待的重任。时间紧急,他也没有时间仔细谋划,但是还是想到了办法。事实证明赵昺还算是识人有术,他知道陈任翁虽然领兵时间不长,但是素有急智,这任务若是交给倪亮或韩振来做肯定是砸锅。 陈任翁选择了‘装糊涂’,营救行动开始后他并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先对几艘泊停的敌船来了个无差别攻击,当然只限于毁掉敌船的帆桅和舵板,使敌船丧失了逃跑的能力。而在同时他从各船的战兵中挑选了三十名擅水和近战的锐兵,这在由侍卫营充任战兵的护军龙船队中并不是难事,命令他们以泅渡的方式趁乱登上囚船,寻找和解救文天祥,待其脱险后再行攻击。 锐兵们悄悄下水后,陈任翁让各船释放烟雾并频繁机动吸引和阻碍敌军的视线,而昏暗的天气和海浪也成了锐兵们最好的掩护,他们靠近囚船后利用钩索成功上了船,然后一部人发起佯攻将船上的守敌主力招过来,另一部人负责寻找文天祥。得手后马上跳水逃离,接到信号的龙船则利用所有手段开始无差别攻击,阻挡试图追击的敌军,掩护他们上船。 文天祥一上船,狗就变成了狼,那几艘没了动力,又掌握不了方向的敌船就成了在海中旋转的靶子,在龙船的围攻下绝无生理。而陈任翁在考虑如何回援水寨,现在的情形与他以往经历过的战斗都大不相同,也无可借鉴之处,可皇帝又没有进一步详细的指示,一切都需要他自己去判断和采取相应的对策…… ………… 此时赵昺也在思考自己的对策是否可行,因为当初张世杰以没三百艘战船各自结寨,结连成‘四卫’,将御营护在中心。这片水域看似不小,他也没有按照张世杰的吩咐将各船联结,保持了一定的机动能力,不过也只是相对的,从整体来说依然被限制在有限的空间内,难以实现战略机动。而赵昺也知道张世杰虽然为形势所迫,与自己就行了有限的合作,但是他想借助行朝兵力打破僵局仍然是不能的,因为如此已经触及了其底线。 所以这迫使赵昺只能将摧锋军一支孤军放在寨外作为机动兵力,但仅凭借他们的力量是无法击败大部实力尚存的张弘范所部的,而他采用的策略就只能是消耗战。万物相通,其实打仗与这涨潮是同样的,潮汐刚起时往往蕴藏着万钧之力,以摧毁一切之势迅猛向前,似要将挡在前边的一切全部摧毁,可在一次次的受到岛屿、海湾阻挡,能量也会被逐渐被消耗,待到海岸时便往往已经变得平稳、柔和。 赵昺的策略也是同理,敌军初攻时精气神正旺,攻击最为有力,但是在经过一次次冲击无果后,无论是体力,还是士气都会不可避免的逐渐被削弱,直至无力再攻。而这种战术对于防守一方同样是种煎熬,不仅要有坚韧的神经不会在敌人的连番进攻下崩溃,还要承受的起巨大的牺牲和伤亡,说到底就是拿人命在换空间,争取时间。 当然赵昺也清楚这是下策,并不想这么做,可这也是当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自己只有这样可以保存实力,最后给张弘范以重创。因此他在战事初起的时候,并没有过度参与,而是利用行朝各部与李恒部拼消耗,直到其屡次攻击失败,疲态尽显时才令摧锋军出击捡了个便宜,将李恒部击溃。如此虽不大地道,但也解了水寨腹背受敌之危,提振了士气,并给抵挡张弘范部提供了预备队,尤其是让精锐的淮军有了喘息的机会。 在南部敌军发起进攻后,赵昺除了对敌发起一次火箭袭击后便一直按兵不动,除了保存实力外,也因为自己实在是有劲儿使不上。此刻他在承受‘见死不救’的煎熬外,也发现自己低估了张弘范的决心和元军的战斗力。现在战斗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潮水渐平,但元军的攻击依然不断,力度不减。宋军各部虽经拼死搏杀,又几次增调援兵,暂时守住了水寨,进入相持。 可以赵昺的眼光看,己方已经筋疲力尽,士气走低,到了崩溃的边缘。而敌军已经进入火箭弹发射的死角,而以弩炮射击只能是玉石俱焚,将混战的双方一同毁灭,无奈之下他只能让陈任翁率领的龙船队抢先发动袭击,如此以来虽然会减轻水寨的压力,但他们连续作战之下,战斗力也必定受到影响,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 现在两军混战,敌船聚于寨前海面,赵昺知道如此乱的情况之下,如果自己干涉指挥定会让陈任翁束手束脚,还不如让其自己临场发挥,所以只告之目的至于怎么打就让他琢磨吧!现在来看陈任翁还行,在救出文天祥将敌船击毁后,张弘范居然咽下了这口气,并没有遣军回援,仍然挥军猛攻水寨。他琢磨着定是那老小子觉得皇帝的脑袋要比文天祥的脑袋值钱,砍下自己的头,即便丢了文天祥也能向忽必烈交待了。 陈任翁当然也不敢轻易冲进敌船阵中,那里船只密集,进去了就跟钻进笼子里没有什么两样,因此他采用打了就跑的战术,专攻敌后军,敌军如果来追则有在旁游弋的友船发起攻击,将其落单的敌船干掉。赵昺明白其用意,就是通过不断的挑逗,使敌军忍无可忍,放弃当前的目标转身来追。这样他就可以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将敌船引开,从而达到救援水寨的目的,还能顺手取得战果,可现在来看张弘范似乎并没有中计……(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4章 再等等 “雨越来越大了!”此时风雨愈急,扑打在脸上让人感到阵阵寒意,而赵昺的心也愈加沉重。战局也更加扑朔迷离,愈发让人看不清。重犯文天祥被救走,老窝被人端了,后路被抄,张弘范却仍然不顾一切的猛攻而不回军御敌。 “陛下,加件衣服吧!”王德将一件蓑衣披在陛下身上道。 “舱里那些人还安稳吧?”赵昺任由王德帮自己系好颈带,又问道。 “陆相似有些不安,其他几位大人还好!”王德迟疑了下答道。 “那些家眷一定要保护好,多预备些吃食,不要让他们哭闹!”王德的话吞吞吐吐,赵昺知道定是不好,想了想说道。 “不劳陛下费心,小的已经着人安排妥当,并使人安抚不让他们出舱。”王德回答道。 “嗯,做的很好!”赵昺赞道。 “陛下回舱吧,起雾了什么也看不到!”倪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道。 “天变人变,今日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天愈发阴沉,海天一色,如同黑夜提前降临,虽说过去他当天人感应是笑话,可赵昺记得自己穿越那天也是天色突变,自己一脚踏空就跑这里当皇帝了,让他想起道家之人常说的天变人变之说,想想自己虽然虽然不是要渡劫成仙,但也是在渡生死劫。 再有元军仍然冒着风雨进攻不退,赵昺也想明白了张弘范是想先打破水寨,欲图擒贼擒王,以为骚扰之敌不过是癣疥之疾,他一旦成功破寨则三军必乱,那些袭扰之敌也会不战自散,落荒而走。其现在是死了心的要取自己的性命,而他怎么会甘心受缚,只能一方死了才会罢休。 “陛下,有我在他们上不了咱们的船的!”倪亮听不大懂陛下所说何意,但也知道陛下是报了必死之心,瓮声瓮气地说道。 “呵呵,我当然知道!”赵昺拍拍倪亮握刀的手笑着道。 “陛下,那边好像顶不住了!”一直观察战场局势的郑永突然指向西南说道。 “不好,敌军已经夺取了将船!”赵昺的视线转向那边,但见大批元军已经上了最前方的将船,砍倒了桅杆,军旗飘落于海面,而宋军没死的都向其它战船上逃去。 “陛下,此处已在床弩和投石机的射程之内,还是进舱暂避吧!”郑永言道。 “朕怎能临危……” “走!”赵昺的豪言壮语还未说完,倪亮一伸手便将皇帝给夹起,对几个人说了一声,大步便走。 “呵呵,也就倪都统可以如此!”几个人看着陛下挣扎了几下便无奈的放弃了,苦着张脸任由倪亮将其背起,王德摇头笑笑道,招呼众人撤回舱内…… “参见陛下!”大家说是护驾,可陛下在舱顶甲板上瞭阵,他们却躲在舱中发愁,忽见陛下被倪亮扛了回来略一想就知道定是其不肯回来,而被强行弄了回来,众人憋着笑上前施礼道。 “好、好,众卿免礼,想笑就笑吧,别憋出伤来!”以这幅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赵昺刚刚在众臣面前树立起的‘高大’形象顷刻全毁,他没好气地说道。 “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涉险,还请保重圣体!”陆秀夫见小皇帝不高兴了,上前施礼劝道。 “唉,什么万金之躯,刀砍到脖子上脑袋一样会掉,敌军现在已经夺取了右卫将船,形势已然不利!”赵昺翻了个白眼道。 “哦!”陆秀夫脸色几变,众人一起涌到窗前向外瞭望。 “陛下可有应变之策?”虽然看不太清,但喊杀声如在耳边,而战船上已是火光冲天,如不是有老天相助恐怕已经是火烧连环了,陆秀夫回首问道。 “此船巨大,又在阵中,运转不灵,各位爱卿可转乘御舟之上,一旦城破,你们可以乘舟强行突围!”赵昺担心的是这帮子一见事情不好先跳了海就麻烦了。 他知道历史上正是因为这些‘忠臣’们纷纷跳海殉国,而行朝军民在得知皇帝蹈海自尽的消息之后,战斗意识顿时土崩瓦解。首先是御营的“后宫”和“百官吏士”纷纷跳海自杀,紧接着波及到军中,数以万计的行朝军民集体自尽。少数不愿意死的人则开始“解甲就降”,“宋师队伍大乱”。那张世杰看到大势已去,遂保护杨太后“乘间开南壁,率十六舟夺港门遁去”。就这样,崖山大战以南宋行朝的几乎全军覆没而告终,一个时代,一个文明也随之陨落。所以赵昺要先安抚住众人,给他们条生路,免得动不动就寻死,先乱了自家的军心。 “陛下,臣等愿以陛下共同御敌!”大家又不是神仙,当然看不出皇帝内心真实所想,只当陛下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与国共存亡呢,一起施礼道。 “众卿之意朕明白,但大宋还需诸位复兴,移至御船也正是要保存我大宋根本,留得青山在啊!”赵昺担心这帮人本已忘了殉国这嘛事,自己一提醒再想起来,因此话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往高大上讲,希望他们别连累自己。 “禀陛下,右卫又有三船被夺!”这时又有观通手报告。 “敌军逼近,众卿还是速速过船,再走便迟了!”赵昺催促道。可大家是铁了心的要护驾,谁也不肯走。 “禀陛下,右卫七艘战船被夺,右卫危机!”争论之间,形势再度恶化。 “夏御史那边失守了!”刘黻看看窗外皱着眉叹口气道,那几艘船正是由其督战的。 “太傅那边形势如何?”陆秀夫急问道。 “帅船似在向阵中移动,与御营会合!”观通手回答道。 “陛下尚在,太后尚在,其怎么能退后!”陆秀夫大怒道,可也就是发发脾气得了,再大声人家也听不到。 “陛下,是否反击?”郑永悄声道,他知道陛下绝不会束手待毙的,定有破敌之策,否则不会和这帮人打吵子,人早溜了。 “再等等!”赵昺冷眼相看摇摇头轻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5章 势有可为 赵昺清楚势是需要等待的,因为一切因素都在积累,所以需要时间,如果时间不够,就不可能完成变化。同样势也是需要积累的,所谓“量变产生质变”,一种大趋势只有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表现出来,发生全新的变化。虽然他上辈子没有等到,但这辈子他希望能等到。 “陛下,右卫已经危在旦夕,左卫也有敌船突入,正在血战!”随着左卫战船接连被夺,攻打左卫的张弘正部也取得突破,南部一线皆陷入苦战,观通手进来报告道。 “陛下,还是向北撤吧!”陆秀夫过来劝道。 “陆相,这已是我大宋最后一块土地,还有地方撤吗?”现在天气愈发阴沉,船舱中到处点起了烛火,赵昺挑挑烛芯平静地说道。 “是啊,我们已经无处可退,但天地浩淼总有我们容身之地,陛下还是保住有用之身,再图东山再起!”喊杀声如在耳边,有流矢、石弹不断落在船上,徐宗仁见陛下并无撤离之意,也过来劝道。 “国之不存,君有何用?再者国破家亡,朕还有何面目见万千子民,今日便要与敌一决生死。诸位现在过船还有机会,再迟想走也走不了啦!”赵昺双手托腮看看众人依然笑着道,可谁都看出小皇帝是决心已定。。 “陛下……” “陛下不肯走,臣怎能贪生!”刘黻过来挨着皇帝坐下道。 “是啊,陛下的书还未读完,臣更不能走了!”邓光荐从袖中取出本书放在案上,似要马上开讲一样。 “呵呵,先生知我最不喜读书,还是请刘知事与朕对弈一局如何?”赵昺摆摆手,又指指刘黻道。 “臣乃是陛下手下败将,还如何敢言勇,就不要让臣献丑了。”刘黻连连摆手笑道。 “嘻嘻,倪亮有想走的你护送他们过船,派人送往新会登陆,一定要保证大家的安全,他们都是当世人杰,可传汉家薪火,使我汉儿英魂不泯!”赵昺点点刘黻,扭脸对倪亮说道。 “诸位有下船的,请随我走!”倪亮点点头上前一步道。 赵昺依然笑盈盈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刘黻和邓光荐两人抚须安坐动也没动;陆秀夫上前两步想是要劝,但欲言又止,坐回原位;徐宗仁和陈仲微两人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也没有动;其他人就又不同,王道夫站起身走了两步,可看看陛下又转身坐回去。还有人走到门口又折返的,还有观望他人的犹犹豫豫不知所措,更有人面如死灰仿佛认了命…… “好,既然众卿都愿留下,咱们便是同舟共济,那朕就要护得大家周全!”众人的变现赵昺都看在眼中,这些人也许是受皇帝淡定情绪所影响,对其有信心,或是觉得理应为国尽忠,或是以为反正也走不了不若当个众臣,或是有的碍于放不下的脸面而留下,反正都没有离开,他站起身对众人施礼肃然道。 “臣等愿以陛下共赴国难!”众臣也起身深施一礼道,也许都放下所想,居然让人听着有些悲壮之意。 “赴难就好,千万不要说赴死,咱们还要重整旗鼓,复兴大宋,朕也没活够呢!”赵昺嬉笑着道。 “呵呵,如此境遇陛下尚能谈笑风生,镇定自若,让臣等汗颜!”王道夫摇摇头地苦笑道。 “心里恐怕是说朕年幼无知,不知大难临头吧?”赵昺摸摸下巴看看众人一脸天真地问道。 “臣不敢!”王道夫脸一红连忙摆手道。 “你们口是心非,让你陪朕下棋,都说自己不行,好没意思!”赵昺绷着小脸满是不高兴,突然又问道,“诶,文山先生其意如何?” “信国公,棋艺高超,朝中罕遇敌手!”刘黻回答道。 “哦,明日定要向他讨教一番!”赵昺听了点点头道。 “陛下又说笑了,文山先生已被张弘范俘获,明日怎能陪陛下下棋!”大家听了都是一愣,谁都知道文天祥兵败被俘,陛下如此说岂不预示大家都要被抓,脸色立刻都不好看了,刘黻也觉不妙急忙遮掩道。 “陛下这次不是说笑,就在此前陛下已令摧锋军将文相救出,当然明天能陪陛下下棋了!”倪亮见大家居然怀疑陛下,瞪着眼说道。 “这……陛下,这是真的?”陆秀夫激动的站起身问道。 “正是,其就被张弘范关押在军中战船之上,刚刚朕命人将信国公救出来了,把船给他们撞沉啦!”赵昺点点头笑道。 “陛下又怎么知道信国公在敌船之上的?”从皇帝口中再次得到了证实,陆秀夫不得不信,但惊异于陛下是如何获知这个消息的。 “哼,陛下料事如神,他们刚到陛下就已知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否则还需等到现在!难道陛下有事都要告诉你吗?”倪亮的眼中只有赵昺,陈宜中都打了,还怕你陆秀夫啊,他见其还是怀疑陛下,话就直愣愣地出去了。 “是我唐突了,倪都统见谅!”陆秀夫却没发火,反而致歉道。 “他就是个浑人,陆相还是不要与其计较!”看倪亮并未回礼,赵昺赶紧打圆场道。 “倪都统忠心侍君,也是臣口无遮拦,无妨,无妨!”陆秀夫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不过他的心倒是比刚才安定了许多,在这个关头他人自保尚觉不足,陛下却还有心思分兵去救人,这说明他不是傻,就是有信心退敌。而以当前的情况看,陛下简直可以称得上‘老谋深算’,话中都带着玄机,怎么看都不傻。 “你个笨家伙,陆相大度不与你计较,还不谢过!”赵昺扭头对倪亮喝道。不过也暗松口气,自己旁敲侧击,左顾言他,这些人想是明白了,估计不会一心想着怎么死了。 “陛下,右卫已被突破,众军纷纷请降!”郑永这时跑进来报告道。 “好,传朕命令,擒杀张弘范者官升三级,赏金百两,杀张弘正者半数!”赵昺听了一跃而起站在椅子上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6章 瞬息万变 现在的情形不能用危急来形容,说是生死关头更为恰当。两军激战至申时,元军已经陆续杀上宋船,张弘范挥军向宋军船阵中心进军,眼见不敌宋军一艘战船桅杆上的战旗放下,接着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很多战船上的军旗相继落下,右卫整个崩溃。张世杰见大势已去,于是收缩兵力退入中军死守,失去了增援,左卫也陷入危机,承宣使翟国秀、团练使刘俊等数百人被招抚解甲投降。 这种情况下,能够自保已是奢望,尽快突围才是正理。可小皇帝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擒杀张弘范,若不是有救出文天祥的事情在先,大家都会以为皇帝疯了。即便如此大家也都有些后悔了,这不是拿自己的命陪小皇帝逞英雄吗?但是后悔已经晚了,随着陛下的号令,船舱的窗户突然落下,廊道上也顷刻构筑出一道女墙,披甲持锐的军兵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十斤开花弹,目标前方战船,发射!”赵昺坐于指挥舱,这里正可以审视整个战场,他对着传声筒下令道。 赵昺的命令瞬时传到了社稷号的各个船舱,同时被观通手用旗语将命令传达给各船。十斤开花弹是护军装备的威力最大的炮弹,命中一颗就足以击毁一艘小型战船。如今即便不算那些炮船,只社稷号及五艘大型战船就有大小弩炮近二百架,即便是一侧舷炮同时开火,也有百门,装药足有千斤。 ‘轰、轰、轰……’社稷号抢先发射,他们几乎都将最先透阵而出一艘大型敌船作为目标,重型弩炮劲头最足,它们打的是敌船底舱,炮弹连续穿透几层舱板在船腹中爆炸;而中型弩炮打的是船艏楼和艉楼、舵楼之类的上层建筑,小型弩炮用于摧毁暴露在甲板和船舷上的目标。 爆炸的闪光刺眼,爆炸声震耳,社稷号都在冲击波中摇摆不定,舱中的人连赵昺都被吓了一跳,他也是头一次见识到社稷号齐射的威力,而其他人当下是什么模样可想而知。只见刚才还气势汹汹而来的敌船,仿佛像一个胀破的气球一般爆裂开来,说它变成碎片有些夸张,但四分五裂又不足形容场面的惨烈。 “好!”眼见一艘二千石的大船顷刻解体,几息间便沉入海底,又有声光电的配合,这场面要多壮观有多壮观,要多震撼有多震撼,尤其是古代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们,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大喊了声好,不过在赵昺听来就像蚊子哼哼。因为此刻爆炸声已经响成了一个点,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响了。 “持续射击,保持力度!”眼见头一次炮击就将元军攻势抵住,赵昺也是心中一喜,他本来还担心弩炮的不足以能挡住敌军的攻势,还令战兵们做好了近战准备,但现在敌船根本无法冲到阵前二百步之内就被击毁,只要保持力度便能遏制住敌军的攻势。 而赵昺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发威,一者是因为涨潮已经停止,敌军无法再借助潮水的威力冲击己方船阵;二者双方打了半天,元军士兵也不是神,他们士气虽高,但也会累;还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他想藉此树立在朝中、军中的威信,改变朝中的局势,逐步掌握权力。 “陛下,张太傅砍断连接各船的锁链,撞破船阵拥着太后座船向北而去。”观通手报告道。 “太傅如此岂不自乱阵脚,陷陛下于险境!”陆秀夫听报大惊道。 “是啊,帅船出走,其它战船必会随之,水寨将全面崩溃,陛下所为也将功亏一篑!”王道夫面色苍白地说道。 “升起皇旗,以稳军心。”赵昺攥了攥拳头道。这个情况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只要自己顶住敌军攻势,张世杰也会借机调整部署,巩固防线,那么自己就可待退潮之时发起进攻,没想到他先跑了,更可怕的是其一逃必会使军心动摇,兵无战心,打乱自己的整个计划。 “陛下,如此做敌军必知陛下在此,定会蜂拥而至围攻帝舟的!”刘黻惊道,陛下如此做等于将敌军全部吸引过来,至自己于死地。 “陛下,事已不可为,还是突围吧!”陆秀夫看看陛下叹口气道,刚刚逆转的形势又顷刻恶化,他也是无比失望和沮丧。 “不可,我们一走,敌军必会随后追杀,不但将太后,也将十数万军民至于死地,只要朕在他们就会有一条生路。你们还是下船追随太后去吧,若朕不能归,便另择赵氏子孙再图后事!”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臣不走,愿与陛下共进退!”皇帝这是要舍弃自己逃生的机会,而为诸军断后,听到此陆秀夫已是泪流满面,施礼道。 “臣等不走,甘愿与陛下共生死!”刘黻等人也起身齐齐施礼道。 “陛下,左卫和中军已经动摇,各船逃散,元军已入阵中!”观通手再次禀告道。 “命炮船向两翼散开,列一字阵,火箭船增大发射角度,向敌船队发射火箭弹掩护各军脱离!”赵昺向窗外看看,自己虽已抵住西北敌军攻势,但东边完全溃散,更多的战船已经竖起降旗,他只能重新布局,先掩护逃跑的撤离,再另行决定下一步行动,若是实在不行自己还可利用落潮向南突围。 而此时攻击右卫的敌军被一顿猛烈的炮火也打懵了,攻势一缓,而宋军见有机可乘也是纷纷砍断铁索脱离战场,当然混乱是免不了的,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争相逃命。可怜那些小船被碰到直接沉底、翻个儿,甚至直接被大船碾压而过,落水者拼命挣扎、哭嚎,却无人停船相助,任其自生自灭。 “真是兵败如山倒!”此刻整个场面完全失控,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的撤退,弄不好还会将自己刚刚建立的战线冲乱,赵昺喃喃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7章 维稳 张世杰的临阵退缩引起了连锁反应,宋军或逃或降,这大出赵昺的意料,他本以为只要自己一开火便能稳住右卫,只要其调动军力挡住攻击左卫的张弘正。可现在溃败下来的左卫不仅冲乱了中军,还将北边的防线撞开了一个缺口,不顾友军的安危跟着帅船向北败去,等于将烂摊子扔给了自己。 “传令,引导败退的战船自东部水道撤至阵后,有违令者、降敌者一律击沉!”赵昺本来还顾忌伤及友军,但为了大局也只能狠下心来。 “陛下,这其中有被迫降敌的,还望慎重。只要陛下大胜,他们定会归正的!”陆秀夫见陛下要将降船击沉,大急道。 “哼,只要竖起降旗者便是我们的敌人,若是有忠君卫国之心便不会如此!”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他们中并非皆是愿意降敌者,其中多有被胁迫者,还望放他们一条生路!”陆秀夫再劝道。 “陆相说的有理。但此时朕无法甄别谁是主谋,谁是胁从,非常时期只能行非常之法了!”赵昺迟疑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了,自己再有妇人之仁便是害人害己,于是硬着心肠说道。 “陛下,当机立断,并无不妥,只有如此才能震慑军中不义之徒!”邓光荐坚定的站在了皇帝的这一边,黑着脸道。 “唉,陛下小小年纪,便有暴虐之心总不是好事!”陆秀夫叹口气道。 “陆相,此刻他们弃主降敌,已有违大义,陛下如此正是替天行道,维护朝纲,绝称不上暴虐!”徐宗仁言道。 ‘轰……’赵昺无心听他们争论自己的行为正义与否,他更关心的是战局,此刻社稷号上不断以旗语向宋军战船发出信号,一艘战船不顾命令向阵线冲过来,郑永现在其船艏上打了一轮石弹以示警告,但其仍然不肯转向,第二轮便换成了实打实的开花弹,正中来船艏楼,立刻燃起大火,后边的船见状立刻转向东边的水道,不敢再闯。而对于投降的宋船就没那么客气了,凡是在射界之内都被无差别攻击,与他们的新主子同在去了。 赵昺的一系列命令虽暂时没有使战局得到根本的改观,但不断发射的火箭弹还是让张弘正暂时放弃了进攻,退后重整队形。而升起的皇旗就像招苍蝇的臭肉,将希望立下奇功的张弘范牢牢的吸引住了,他不断催军进攻,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宋朝余孽献于忽必烈的阶前,不过这百十步的距离仿佛横亘在两人的天河,让他无法靠近。 依然坚持战斗帝舟此刻却成了为陷入慌乱宋军心中的灯塔,他们在陛下强硬的手段下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利用护军的炮火和火箭弹打出的一道道弹幕遮蔽下向北撤退,躲到帝舟的背后。但他们中很多人很快又觉得自己真是无耻,自己本来应该是冲在前边保护皇帝和朝廷的,可如今却要靠陛下的帮助才能逃脱敌手,依靠陛下的庇护才能躲避敌军的追击。 “陛下,民军统领刘师勇率军前来护驾,请求入阵!”观通手报告道。 “准,令其兼任殿前军副都统,收拢残军,在西北列阵!”赵昺回答道。 “陛下,淮军后军统领吕师成率后军前来护驾,请求归阵!” “准,令其兼管淮军余部,在东北列阵!”赵昺回答道。 “陛下,枢密院参议杜浒率战船五十艘归来,请求归阵!” “准,入中军护驾!” “禀陛下,兵部侍郎茅湘领战船三十艘来归,请求入阵护驾!” “禀陛下,枢密院佥事高桂领战船四十艘要求入阵护驾!” “陛下,右相姚良臣领军民万人,船只百艘请求入阵护驾!”…… 此刻在护军的火器的拦阻射击下,元军也被迫停止进攻,两军隔着里许相对,重新排兵布阵。而随着众多的官员和军民归来,在护军的阵中已经聚起大小战船四百多艘,人员数万,兵员来不及点检,但应不下两万人,在赵昺的指挥下各归其位,形成一个圆阵,对敌的正面以护军战船为盾,两翼为得到加强的刘师勇部和吕师成部,其后则是由杜浒暂时统领的淮军及各路无法归队的散兵,再后则是收拢的义勇和民军及随军家眷。 局势稍稳,赵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安排人寻找联系太后座船,一边布置人手安抚军民,另外则派遣朝臣传达圣谕追任各军军将,同时着护军各船检点和补充弹药,整修武器,准备再战,安排医护救助伤病。待一切吩咐完毕,他才送了口气,此时双方经过一日激战,都伤亡惨重,精疲力竭。让赵昺欣慰的是自己还有护军以逸待劳可用,再有龙船队已经迂回在敌后,虽有些单薄,但隐有两面夹击之势。 “现在什么时辰了?”天空阴暗,风雨交加,看不见太阳,赵昺也分不清时间了,回头问王德。 “陛下,已是酉时初,喝些茶润润嗓子!”王德见陛下终于有功夫搭理自己了,赶紧捧上杯茶道。 “还有一个时辰便要退潮了,给我拿的吃的来。”赵昺看见水才觉嗓子已经冒烟儿了,刚刚他不断扯着嗓子发布命令都喊哑了,喝了口茶喃喃道。不过想想刚才自己所为,忽然发现自己可能真是当领导的料,这么大的场面,如此混乱的局势在自己的调度下居然稳住了,不禁有点沾沾自喜。 “陛下,要吃些什么?今日若无陛下竖起大旗,只怕……唉,现在想想还是后怕不已!”王德心有余悸地说道。 “拿些肉干就好,吃饱好准备下一阵!”赵昺随口说道。 “陛下,还要打吗?”王德听了心中一紧道。 “当然,只要顶住了这一阵,接下来就是咱们说了算啦!”赵昺咧嘴笑笑道,他清楚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了,张弘范一定会利用落潮前这短暂的时间,孤注一掷发起最后的攻击,否则死的就是他……(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8章 决死 “功亏一篑啊!”张弘范看着恢复平静的战场,但他无法透过迷惑看清对手。自己激战一日终于突破了宋军的船阵,却毁于一顿莫名其妙的火炮轰击,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以释怀。 “九哥儿,还战吗?”张弘正过船来见,他同样有些不知所措,依然惊骇于对方犀利的火器。 “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张弘范看看弟弟,其满面硝烟未洗,战袍上血迹未干,甲上还嵌着箭簇,显然一直冲在前边,他拍拍兄弟的肩膀道。 “李副帅没有如约同时夹攻敌军,至今也音讯皆无,是不是其已撤走?”张弘正有些气愤地说道,他们相约前后夹击攻破敌营寨,但是在他们在涨潮时发起进攻后,李恒非但没有配合继续进攻反而借潮水退走,以致他们功败垂成。 “唉,我以为其已经是凶多吉少!”张弘范叹口气道。 “凶多吉少,九哥的意思是李恒部已经被宋军击败,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在我们破寨之时吓得不敢上前,眼看着宋军重新结阵。刚才其若是能上前助阵,就能彻底灭敌,何至于此!我看其就是想看我们与敌打得两败俱伤,他再捡便宜,抢夺这惊天之功。”张弘正怒气不减地喊道。 “他若只是抢功倒也无妨,让给他就是。我担心的是其已被宋军所灭,根本无法再助我攻敌!”张弘范知道李恒不是不顾大局之人,其在刚才任由敌军向北逃走,估计不是不想拦阻,而是根本就无力拦截。 “啊?!如此一来只有我们一路攻击,而马上就要退潮,宋军若是强行突围,我们又如何挡的住?”张弘正讶然失色道。他们当初两路进攻便是依潮水的涨退互为攻守,堵截宋军退路将他们聚歼,现在只凭他们一路是难以完成任务的。 “因而事不宜迟,你马上整军准备趁潮水未退之时一举破敌,擒杀宋帝,献于君王。”张弘范肃然道。 “可……” “没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张氏深受皇恩,大汗又赐我衣甲宝剑,授予极权。那是吾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以报君恩,准备吧!”张弘范站起身怅然道。他也明知此事已不可为,但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集中全力再做一博,以尽全功。 “九哥,非弟胆怯,而是当前形势对我实为不利,兵将多有折损,再攻之下难免力有不逮。”张弘正听出哥哥话语中已有决绝之意,再次劝道,“现不若退出海口,待敌趁潮而下之时,击敌于半途,乱中取胜!” “不可,我已讯问过降兵,他们言在破寨之时张世杰已经裹挟太后弃军而走,全赖陆秀夫勉力维持。宋军上下能战者只有张世杰一人而已,他已败走则军心不稳,想那酸儒及黄口小儿定早已被吓破胆,只要我们再攻一阵便可将其击溃,只要夺下帝舟敌兵自散。”张弘范言道,“若是我们先退,敌已有一路兵马迂回在我阵后,他们便会趁机追杀纠缠,敌大队再趁势突围,我们便不战自溃。” “此军实乃可恶,竟趁我们激战之时潜行阵后,救下了文贼,还不如彼时将其处斩,免留后患于今。”说起身后的这支敌军,张弘正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在自己进攻正急之时在后边不断袭扰,搅得军心不稳,可派出战船驱赶少了不是对手,多了又会导致前方兵力不足,现在战事一停,他们便远远躲避。 “他们只是一支偏师,不要理会,你马上前去整顿降兵,补充不足,切记不可将他们至于前锋,以免临阵再叛,听到鼓声二通之后便发起进攻!”张弘范不想再耽搁时间,下令道。而此次进攻他们不是一无所获,仅夺取和收降敌船就有百艘之多,兵力不下万人。 若是平日也无担心,但此刻却让张弘范头痛。当下战事紧急无法整编,攻击顺利倒也罢了,可当下局势对己方又十分不利,这些人既然能叛大宋,当然也会转脸又归正宋朝。将他们至于前边一旦攻击不利,不免退缩,影响军心;置于后军,战事不利说不定又会从背后捅一刀,拿自己的人头去请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他们尽数屠戮,不过降兵们尚未解甲,反抗不说,也会让敌方上下抱定死心一战,而不利于战事,为今只能将这些鸡肋暂置于中军看着…… “张弘范是想死啊!”赵昺看着沙盘上的敌我形势摸摸下巴道。 “陛下此话怎讲?”陆秀夫皱皱眉问道,他如今很是佩服陛下这份天真无邪,总是把事情想得那么好,现在虽然阵势初成,但军中无首,又刚遭大败,军心动荡,兵无战心,其不想如何突围却又幻想尽歼当面元军。 “陆相你看,张弘范如此布阵,是要孤注一掷与我们拼命,但将降军置于阵中。如此可见其已没了必胜的底气,只想着尽一个忠臣之责,以死报君恩。此情虽让人感动,可却没有想过他手下那些人会不会愿意跟着他去死!”赵昺笑着说道。 “陛下,那我们如何打?”郑永问道。 “我们还剩下多少开花弹?”赵昺问道。 “禀陛下,不足一个基数!”郑永答道。 “既然他孤注一掷,咱们也不必保守,敌军一进入射程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所存弹药全部打出去,然后全军出击与敌接战!”赵昺言道。 “陛下,如此打法,万一不能击退敌军,我们岂不再无退路,还请三思!”陆秀夫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但他知道此刻护军已经成为此战主力,即便张世杰走了,他也难以插手军务,只能建议道。 “陆相,此乃一决生死之战,正如刚才所言我军也已无力承受再败,只能倾全力一战,谁留后手便是谁死,而朕并不想死,只能豁出命去,搭上家底儿跟他拼了!”赵昺扭头狞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09章 对决(一) 辰时过的时分本应是晚霞满天,风平浪静之时,可今时却是恶风淫雨,浊浪汹涌,海面上点点桅灯该是让人生起闲情诗画般的美妙,可当下却让人觉得那是冥界游荡的点点鬼火。疾风夹杂着雨点穿过铁制的窗棱和防护网扑打在脸上,让人倍感寒意,赵昺稳坐指挥台上,手脚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使他不得不攥紧拳头让自己看起来依然平静。 赵昺当然不是害怕,仗打成了这样,自己已经占据上风,他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但心反而难以平静了,他相信下一刻自己就会改变历史,大宋暂时不会亡,自己也不会沉海而死,想到此便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可这一切都要需要下来的一战来决定,决定自己的生死,决定大宋的命运,甚至是世界的命运,没准便成了救世主,被人供上神龛朝拜。 “陛下,再吃些东西吧,那边已经备好了!”王德走过来道。 “全军都已开饭了吗?”赵昺没动反问道。 “陛下,各军皆以备饭,但一时也无法全部备齐,只能以干粮充饥,不过都有热汤!”王德如实禀告道。 “嗯,还好。挪过去,与大家一起用膳吧!”赵昺点点头,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能有份热汤,吃上干粮已算是不错的了。 “大家多吃些吧,下一顿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赵昺坐过去,他们的饭菜还算丰富,有肉有菜,还有羹汤,他见大家一个个的心不在焉,食不甘味的样子笑着说道。 “陛下,不怕吗?”刘黻看陛下坐下便大口吃了起来,笑笑问道。 “怕!怕大宋亡于朕手,无颜见列祖列宗!”赵昺苦笑着说道,都说食物可以缓解紧张情绪,他饭一入口发觉自己不抖了。 “此战陛下已经谋划良久了吧?”陆秀夫想想陛下的表现,对各种情况的应对似乎总是胸有成竹,应对有策,有些好奇地问道。 “确实如此,不过有的想到了,有的却没想到。”赵昺点点头道,“朕想到我们与敌必有一次决战,到崖山后也想可能会决战爆发于此,但没想到会打得如此艰难!” “都是臣等无能,让陛下受惊了!”陆秀夫叹口气道。 “不错,你们确实无能,居然会想到把行朝带至这绝地,会做出如此蠢笨的御敌之策,还放弃了一次次的歼敌良机,以致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依然未能破敌!”赵昺喝着汤毫不掩饰地说道。 “臣……臣有罪!”陆秀夫没想到小皇帝如此直率,根本不给自己留面子,涨红着脸说道。 “论罪倒是谈不上,但是错却是有的!”赵昺看向陆秀夫说道。 “陛下,臣误国误君,罪责难逃,还请陛下惩处!”陆秀夫拱手施礼道。 “陆相言重了,一切待战后再议!”赵昺知道当前形势下自己也就是说说罢了,以自己的实力还无法撼左右朝中的形势,话也点到即止。 ‘当当当……’饭还未吃完,船上的警钟再次敲响,张弘范的总攻开始了。 “生死皆在此战,众卿共同努力吧!”赵昺放下饭碗,起身沉声说道。 “愿与君共生死!”大家都清楚,现在都上了皇帝的船,此刻就只能听他的了,而他们更明白小皇帝说得没错,胜了便是新局面,败了大家同归于尽。 “陛下,敌军战船尽出,全力来攻!”赵昺刚回到指挥台,郑永便禀告道。 “张弘范是急了,想一战定乾坤,但咱们却不及与其对攻,他们已是三战皆负,只需按照计划先以火器齐射再挫其锐气,待其军心动摇再一鼓作气击敌!”赵昺看向战场,昏暗的海面上火影重重,敌船排出锋矢阵迅速向己方战阵冲来,而攻击正面正是自己的座船,明显是冲自己来的。但他知道元军是怀必死之心来战,自己与其对攻那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陛下,属下明白了!”郑永点头道。 “加大角度,火箭弹齐射,打击其后军!”赵昺发现火箭大角度发射,升至高点后再直坠下来,利用其势能可以增加贯彻力,对敌船造成更大的损害,当然前提是能掉到船上。 赵昺早有言在先此战不必给自己省着了,家底要都掏出来,而大家也就没有替陛下节省的必要,加快频率将火箭弹一枚接一枚的放出去,顷刻间战场被在空中乱窜的火龙照亮,升至高点后又一头栽下来,在空中留下一道虚影,在船上或海上化作一朵绚烂的火花,但这却是死亡之花。爆炸掀起的水幕将船只冲的偏离方向,弹体破裂的碎片无情的收割着人命,产生的高温引燃了船帆、帷幔等等一切可以燃烧的物品。 火箭弹虽然命中率低,但集中在相对狭小的区域,燃烧的船只和腾起的水幕迫使其它船只不停的转向避让,使后军速度慢了下来,却又被继续发射的火箭弹击中,转眼间已有十多艘敌船中弹起火,犹如一个个巨大的火炬,照亮了一张张惊恐的脸,让后续的战船徘徊不前。 “重型弩炮五斤开花弹,瞄准各船当前目标,准备发射!”后军被阻,前军依然向前,敌军已经脱节,赵昺看着渐渐进入射程的敌船他下令填装次一级的五斤弹,准备对敌实施第一轮打击。由于敌船呈锋矢阵冲击,也便成梯级配置,由重型弩炮发射五斤弹不但可以轻松击穿敌船正面舷板,还可以提高贯彻力,使炮弹在船腹中爆炸,对敌造成更大的伤害,这些也都是他刚刚在几次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准备完毕!” “五发连射,发射!”赵昺估算着距离和敌船的航速,待其进入最佳射程后下达了命令。弩炮发射没有身管火炮发射时产生的爆响和腾起的火焰这些骇人的声光效果,但其更像是一位潜伏的杀手发出悄无声息的致命一击……(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0章 对决(二) 敌军的矢尖是三艘船体高大的前锋船,他们的目标正是处于外围中心的帝舟,而也正是想凭着坚固的船身能承受住宋军的火器打击,从而达到过船厮杀斩旗夺帅的目的。可他们这次却算计错了,低估了弩炮的威力,重型弩炮发射的炮弹轻松的击穿了四层舷板搭接的船艏正面,余力未消的炮弹又连穿几道水密舱的搁板才在船底舱中爆炸。 五斤火药听着不多,但古时却是一斤等于十六两,相当于现在的九斤,而海舶多是尖底,底舱空间狭,开花弹在空间中爆炸产生的爆破力要比空旷的表面大的多。随着声声闷响,赵昺眼看着敌先锋船的接近水线的部位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崩开数个两尺多大的窟窿。虽然暂时不至于立刻就沉了,但海水已经从中涌入,即便不再中弹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而赵昺的命令是五发连射,大家当然会严格遵守,待命令执行完毕,即便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这几艘前锋船也被打得千疮百孔,死伤惨重,像溺水的人一样歪歪扭扭的海面上挣扎,眼看着便往水底下出溜,上面活着的水兵争先恐后的跳水逃生。不过前锋船的牺牲也不是没有价值,有了这些肉盾的阻挡,后边的战船又借机向前跟进了一步,从缝隙中穿过迫近宋军船阵。 “中型弩炮五斤开花弹,引信七分,目标当前敌船,三发连射!” “重型弩炮五斤开花弹,目标两翼暴露敌船,自由射击!”赵昺再连下两道命令。 敌军的锋矢阵呈三角形,船只数量依此递增,也是最具有攻击力的部分。而宋军社稷号正居阵中,配备的弩炮最多,火力最为凶猛,布置于其两侧的五艘大型战船次之,散于两翼的中型战船火力相对最弱,但数量最多。双方都把最为精锐的力量至于中间,就像是利矛与坚盾的对决,完全是种不要命的打法,这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 赵昺已经算定张弘范连续失败,实力大减,加上退潮的时间就要到了,其已经没有力量,也没有时间与自己周旋。不得不放弃什么两翼迂回,侧翼突破;或是正面佯攻,背后突击;或是两路并进,中心开花等等这些费时费力的战术。只能集中所有力量,以最直接,最快捷的方式发动一场速决战。但以现在的情形看,张弘范的矛显然被盾怼折了尖儿。 赵昺现在做的就是要用弩炮将张弘范最为锋利的矛尖一的消耗掉,将敌军的士气砸到海底下。然后在借势发动突击,冲散敌军船队。而护军虽经过几次战斗,但多是以火器击敌,实力基本保持完整,尚有可战之兵一万二千余人,与几经消耗的敌军相当。可他们都是憋着笼子中的老虎,敌军已经是被打断了牙齿,拔掉爪子的狼,两厢搏杀胜负可知。 “重型、中型弩炮填装十斤开花弹,以敌船身为目标;型弩炮填装二斤开花弹,以敌船军兵为目标,十发连射!”敌前锋船队已经连续被打掉两轮,仍然奋勇上前,但被击毁的敌船所阻,速度已经降低,但也冲进了二百步之内,数量也是成比例上升,正面也有四十艘之多,赵昺随之也下了重手。 这一轮炮击更为猛烈和持久,爆炸声连成一片,似乎天地都在随之颤抖,可赵昺却发现自己此刻别抖了,看着被击沉的一艘艘敌船情绪都没有改变。而看看那些护驾的臣工们却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紧张的手脚似乎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更不要像平时那般侃侃而谈,争论不休了。不过让他欣慰的是没有人跟自己建议撤退逃命的。 “什么时辰了?”赵昺扭脸问道。心中却暗骂没有表真是麻烦,而自己前世在船上也没有戴表的习惯,以致现在看不是听更鼓,就是要到内舱去看那个体型颇大的漏壶,想着自己有时间一定弄一个挂在指挥舱中的表。 “陛下,已是酉时正了!”王德跑着看了禀告道。 “告诉陈任翁让他不要在逗弄那些残兵败将了,立刻移军海口之外休整,准备捉大鱼!”赵昺头,退潮的时间就要到了,陈任翁还在领着龙船敲打那些被火箭弹拦住的敌后军,他觉着差不多了,也是该歇歇了。 “陛下,张太傅遣人前来,见是不见?”这时蔡乔走过来禀告道。 “哦,让他上来吧!”赵昺有些惊讶,这货还知道找自己来,“郑永你替朕指挥,我去见见他!”…… “末将张太傅麾下统制官张霸拜见陛下!”不一会儿,一个盔甲整齐的军将上船,当然腰里的刀已经被收缴,他见到皇帝立刻大礼参拜道。 “免礼,太后可安好?”赵昺抬抬手示意其起身问道。 “禀陛下,太傅护着太后座船冲出水寨,现在已到东能洲暂避,太后一切安好,只是挂念陛下!”张霸躬身答道。 “哦,太后脱险便好!”赵昺头道。 “陛下,太傅请陛下速速移驾,稍时退潮便无法撤出了!”张霸道。 “陛下,此人身份不明,也许是敌军的探子,前来诓骗陛下的,切不可前去!”陆秀夫听了立刻制止道。 “陆相,末将确实是太傅手下,绝非敌军探子,转述的也是句句实言!”张霸被吓了一跳,赶紧解释道。 “哼,太傅麾下将官无数,谁知你是真是假,推出去斩了!”陆秀夫厉声道。 “陆相饶命,末将绝非叛逆,还请明察!”张霸被吓坏了,跪下道。 “即便你是,但你临阵逃脱,置陛下安危于不顾,同样是死罪难逃!”陆秀夫指着张霸的鼻子喝道。 “陆相,太傅突围之时曾派人知会陛下,但当时帝舟居于阵中,天色又昏暗,以致未能寻获,而形势危急,太傅便护住太后先走了,非末将之过!”张霸慌忙辩解道。 “你回去吧,告知太傅保护好太后,朕破敌之后便去拜见太后!”赵昺知道陆秀夫是在指桑骂槐,恨张世杰临阵退缩,逃之夭夭,正好拿张霸这倒霉蛋出气……(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1章 对决(三) 张霸在众人的讥讽中灰溜溜的下船走了,赵昺却是摇头苦笑,人们此刻好像忘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的道理,而他们这明明就是在打主人的脸。虽然人已经走了,可有些人却还在不依不饶的声讨着背信弃义的‘小人’,似乎是在借以表现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反倒忘了前些日子在朝堂上还对小皇帝的建议表现出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这让他不禁感慨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让你分不清其中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 对于这个小插曲,赵昺无心去细琢磨,他当前的心思还是先要用在击败张弘范上。元军经过几轮炮火的打击已经折损了近百艘战船,人员数千,但是仍然无法突进到宋军船阵的百步范围之内,而士气已经不可避免的低落到极点,全凭军将手中的刀和蒙古人那股锲而不舍的韧劲在支撑。 “陛下,开始退潮了!”倪亮上前一步报告道。 “好,记住我教你的了吗?”赵昺扭脸问道。 “陛下,我知道了,不会误事的!”倪亮使劲点点头道。 “郑永,让各船将开花弹尽数打出去后,立即调转船头准备冲击敌阵,战兵跳船作战。令其它各军随后出击,追杀敌军!”赵昺命令道。 “张盛,你部全部退入廊道,保护诸位臣工,若是有一个敌兵进来了,我砍了你的头!”赵昺又指指内卫队统领张盛道,他们都是自己挑选的那批少年兵,专司警卫他的寝宫和办公场所及出行时内层护卫,别看他们年纪小,但是忠诚度高,执行命令不打折扣。 “陛下放心,若是有失,属下提头来见!”张盛施礼道。 “你派人将各位大人的家眷也接上来,这里安全一些,就将他们暂时安置在后舱!”赵昺想了想又说道,“王德,准备些吃食也送过去,好好安抚不要惊吓到!” “遵命!”两人立刻听命分别行动,而这时候炮声更急,窗外爆炸的闪光将夜空染成了红色。 “陛下,对臣等眷属如此看顾,臣谢过了。不过陛下这是欲亲领军兵冲阵?”陆秀夫在旁听的明白,急忙问道。 “些许小事,不需如此。”赵昺随口回答道,“朕的座船坚固高大,正好可以借助冲开敌阵,给后边船队打开一条通路,各位臣工要受些惊扰了!” “陛下,这岂不太过危险,还请陛下三思!”两人的对话边上的众臣听得清楚,想着陛下会用自己的座船去冲敌阵,无不骇然,纷纷相劝道。 “诸位请看,外边的敌军遭受如此大的伤亡仍然猛攻不坠,若是换做我军遭此境遇只怕早就纷纷竖起降旗或是不知逃往何处,这是为什么?”赵昺没有回答,而是指着窗外依然激烈的战斗问道。 “……”小皇帝的话让大家无话可答,也无可辨,事实在这里摆着呢,刚刚一军之首的太傅抢先逃走,转眼功夫降旗竖起一片,若不是陛下升起皇旗,又亲率护军挡住敌军,只怕大家此刻都成了俘虏,因而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满面羞愧,或是若有所思。 “无需讳言,我军之败并非败于军士不肯用命,而是帅无战心,将无战意,战事稍有失利便生退意。当下之战乃是生死存亡之战,我们已再无退路,若朕还顾忌自身生死,则只有亡国一途。你们再看蒙军,只要帅旗不倒,将士绝不肯退;将旗不扑,攻击不止。何以然?因为军兵们知道将帅在前,与他们同在,何以不用命?” “请陛下准许升起相旗!”陆秀夫虽然未临阵逃脱,但自己作为百官之首责无旁贷。而陛下之言,尤其是这些话还出自一个孩童之口,让他更觉羞愧,起身施礼道。 “好,升起相旗,以振军心!”赵昺大喊了声好道。 “臣等愿擂鼓为诸军助威!”刘黻和邓光荐几人相视一眼一起站起身道。 “好,当朝宰执亲临锋矢,擂鼓助战,必会让将士用命!”赵昺又叫声好,让人以旗语告之各军。 “臣等誓死相随!”不知是被赵昺所激,还是被此情所感,众臣纷纷起身道。 “好,我们君臣同心,上下同仇敌忾,何惧鞑虏猖獗,便让我们杀张贼祭我大宋战旗!”赵昺再叫声好跳上长桌吼道。 “同仇敌忾,誓杀鞑虏!”见小皇帝如此激动,大家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撸胳膊挽袖子跟着喊道。 “起艏锚,挂半帆,准备出击!”敌军在己方一顿不论个的炮击下将敌前锋军打得七零八落,又在潮水的作用下不进反退,赵昺见时机成熟,下令道。 随着赵昺的命令,艏锚在绞盘的吱呀声中缓缓提起,社稷号在水流的作用下横着的船身渐渐顺直了船身。与此同时,弩炮停止射击,将开花弹也换成了石弹和弩箭,战兵们持盾提刀,弯弓搭箭做好了近战的准备。其它几艘大型战船也调转船头,他们搭载的右军士兵在韩振的指挥下各自进入战位。 “各船准备完毕!” “起艉锚,出击!”赵昺登上高台,接过军士递过的鼓槌吼道。此时刘黻等人也跟了上来,持槌待击。 “英雄泪莫弹,豪气贯三千。壮矣哉,南越请缨终少年,西域凿戎羡张骞,马革裹尸慕马援,况我铁血男!全凭三尺利刃,纵横宇宙间。暗呼叱吒,剑光敌心胆,切莫空伤感,扶戟抑首叹!堪笑良臣予以命殒,五月端阳吊屈原……”赵昺抡起鼓槌和声而歌,刘黻等人也附声击鼓,一时间鼓声震天。 “杀声兮血腥,战场兮悲鸣,异族敌人,何时杀的净?宝刀入血磷火星,人面桃花相映红,隆冬弹雨肉横空,踏破敌人营!愿同将军死生,上山降虎,入海擒龙,破浪乘长风,醉饮无量海,笑谈公候梦,万里鹏程,佑我此行狂啸一声断长虹……”听到陛下的歌声,侍卫也随着以刀击盾,以枪顿地相和,紧接着各船护军也同声应和,一时间悲壮的歌声响彻沙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2章 对决(四) 歌声震耳,鼓声震天。张弘范看看前方,己方的战船难敌潮水,虽勉力向前,但却是进一步退两步,而前锋军已经被打残,依然没有能突进到宋军战船附近,南朝小皇帝的座船上皇旗依旧迎风招展,他实在想不通羊一样的南人为何会在大败之后重聚起来怎么变得如此坚强,变得牢不可破,胜利总是似在咫尺却像远在天涯。 不过张弘范知道他们此刻已经彻底没有了机会,天时、地利、人和,全部转向了宋军。其占据了上风,又借退潮之势,加上成功抵住了己方的进攻必然士气大振。而自己先失李恒一军,又两次攻击失败,兵力已经折损近半,激战一天更是人困马乏,士气低落。再看宋军已经调转过船头,以自己的眼光来看,绝不是趁机突围,却是准备借势反击,与己决战。 “都帅,退吧,事已不可为!”一个幕僚走过来说道。 “已经无路可退!”张弘范苦笑着摇摇头道。 “都帅已经尽力,大汗是不会怪罪的,我们可以再调精兵,卷土重来!”幕僚再劝道。 “兵败于此已经无颜再见大汗,而敌军也欲取本帅人头而后快!”张弘范笑笑道,脸色看不出悲喜。 “都帅,我们虽处于下风,可只要放舟而行,定能突出海口,到了外海天高海阔,只要到了广州他们便奈何不了啦!”幕僚苦劝道。 “我张氏子弟多有从军,有战死沙场者,却无临阵退缩者!”张弘范厉声斥责道,“传我帅令,全力攻敌帝舟,扑杀此子!” “都帅……” “不必多言,不管此战是否是此子谋划,只凭其敢于当先乘舟冲阵,日后定是我朝大敌,今日就让本帅为大汗清除后患!”张弘范看看如脱缰野马顺流而下的帝舟,紧紧腰中束带,正正头盔说道。 “都帅……” “你换舟自去吧,将此战情形禀告大汗,就说弘范已经尽力,望能善待家人!”张弘范看看这位自幼便追随其父南征北战,又辅佐自己多年的幕僚,叹口气道。言罢令自己的两名亲卫不顾其挣扎将其带走,下船向南放舟而去。 “敌船一旦靠近,即可登船,一定要杀了此子!”此刻宋军已经顺流而下,为首的帝舟依靠高大的船身左冲右撞,真是碰着者碎,挨着者烂,生生的在自己的船阵中撞出一条路,直逼中军而来。张弘范抽出战刀对左右亲卫言道,话语中满是决绝之意…… ………… 社稷号一马当先冲出阵列,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敌阵,虽然船上的弩炮仍在不停的发射,扫荡着所经过的每一艘敌船。但此刻最具威力的武器就是它坚固的船身,那些大型战船也经不住它一撞,而那些中型战船干脆就是直接碾压,看着这只巨无霸横冲直撞,敌船是纷纷避让,无人敢试其锋。后边跟随的战船也已接战,可此时角色已经转换,进攻的是宋军,他们纷纷抛出绳索将敌船拉近,跳帮夺船。 “杀声兮血腥,战场兮悲鸣,异族敌人,何时杀的净……”倪亮持盾立于二层甲板之上,手中刀早已出鞘,口中附和着鼓声高声吟唱,脸上不惊不喜,目光犀利,竟无它日一丝憨态。 “两舷底层收炮,持刃守备!”随着不断的深入,社稷号的船速逐渐减慢,冲撞力慢慢被削弱,有敌船靠拢过来,这时弩炮难以再发挥威力,倪亮下令炮兵们转而守护战船,防敌登舟。 “砍断缆绳,放箭!”倪亮审视着战场,不断的下达命令,对那些抛出钩索试图拉近两船跳帮的敌船,他只是命令放箭驱离,将钩索砍断,并不想与他们纠缠,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艘高扬帅旗的敌军的帅船。 “各队集于右舷,准备放下吊桥!”与敌帅船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对方似乎也将他们作为目标,逆流奋力向他们驶来,倪亮审时度势下令将战兵向右舷集中。 “举盾,放箭!”两船迅速接近,进入射距后敌方乱箭齐发,倪亮俯身举盾遮蔽,同时下令还击,社稷号上的弓箭手和布置于二层和三层舷侧的连发弩炮立时齐发。想想社稷号高大,敌帅船顶舱甲板也只及二层甲板,而他们拥有战兵就二千,又有连弩助战,居高临下向敌发射,一时间空中箭如飞蝗,很快便将敌船弓箭手压制住,但乱箭之下也有人被流矢所伤。 “放吊桥!”社稷号当然是想凭借自己优势将对方撞沉,可几次转向都被对方灵巧的躲过,当两船交错之时,倪亮下令放下吊桥。 这种吊桥顶端镶有勾刀,宽三尺左右,一旦搭在敌船上,便可牢牢抓住,使敌船无法摆脱,同时可以作为过船的桥梁。随着他的命令,右舷上的三架吊桥同时放下搭在敌帅船之上,将两船连接在一起。敌军似乎比宋军更为着急,吊桥落下的刹那他们已经长身而起,踏上吊桥,但却被一阵箭雨扫落,少数躲过的也被伏于舷下的宋军击杀。眼看吊桥不好过,元军纷纷抛出钩索,背负长刀,或是干脆以口衔刀,从各处向宋船攀爬,以便从各处突破。 “掷弹兵,投弹!”倪亮吼道。他话音一落,便见一帮伏于舷后的身高臂长的军兵猛然挺身而起,将手中冒着青烟的铁弹掷向敌船兵丁聚集之处。而后立刻俯身,马上又有人站起将铁弹投向敌船,当元军还弄不清宋军又用的什么秘密武器时,那些铁弹伴随着一声轰响炸裂了,当刺鼻的硝烟散后,留下满是血污,缺胳膊少腿的哀嚎伤兵,不叫的不是死了就是晕了。 现代人一看便知这就是最原始的手榴弹吗!但此刻却是新生事物,将那些不知躲避的敌军炸趴一片,而元军的攻势也是一缓,那些身上挂满手榴弹的掷弹兵们却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冲上了吊桥,并将手中的手榴弹不停的扔向敌群……(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3章 对决(五) 赵昺发明的手榴弹应该说是生产开花弹的副产品,装药半斤,铸铁弹壳,没有安装木柄,整体重量在一斤左右,没有拉火管,要靠明火直接点燃,爆炸后可以产生大量破片,以此伤敌。虽然如此简陋,但是比之此时的霹雳弹小了许多,重量也轻,使其可以靠人力大量携带和投掷成为可能,能用于突击和防御作战,于是他便把这小型化的开花弹当做了手榴弹。 但是限于产量,赵昺并没有大量装备全军,而是让倪亮从侍卫队中挑选了一批身高臂长,擅于投掷的士兵秘密加以训练,并冠以掷弹兵之名,将他们作为一支突击队使用。今天他和张世杰不约而同的将攻击对方帅船,拿斩首行动作为决战的方式。当然两军的守兵定也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相对来说赵昺的侍卫队来说,精于近身肉搏的蒙军要占据上风,因而今天他便使出了‘杀手锏’,把掷弹兵派了上去。 由于社稷号比敌军帅船高出不少,他们虽说是从二层过船,但吊桥却是直接搭在了敌船艉楼顶上了。以现在的战况看,宋军暂时占据了上风,元军的弓箭手被连弩成功压制,欲过船的战兵也被手榴弹炸的七晕八素死伤一片,倪亮趁机率军抢先突上了敌船。不待被炸散的敌军重新集结,他指挥部分过船的军兵巩固突破口,接应后续兵将过船。随着过船的兵员增加,一番激战将敌军从顶舱甲板驱逐,成功取得了立足点。 接着倪亮又指挥余下的人员从上向下发起攻击,抢占船艉楼舷梯。他们分成数队,每队有三名刀盾手在前持盾遮挡流矢,格杀冲出的敌兵;其后是两名掷弹兵将手榴弹不断投向前方涌来的敌军,炸开一条通路;再后是两名弓箭手负责射杀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敌兵;殿后的又是两名刀盾手,防备从后边攻击的敌军。有了手榴弹开路,从上向下攻击又占尽了便宜,各队进展速度很快,从两道舷梯上压了下来。 但倪亮很快感到了压力,从顶舱的各个战棚中不断有敌军冲出,而下边也有敌军拼死上攻,他们要抵挡两个三个方向敌军的攻击。他再次重新调整部署,令弓箭手和掷弹兵配合部分刀盾兵守住舷梯阻挡敌军上攻,自己率领刀盾手转而迎上扑上来的敌军。 “呸!”倪亮以盾架住一柄砍过来的长刀,不等敌人缓手,右手刀向上反撩,将其自裆下直至咽喉划开一条深及内腑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浇了满脸,他吐掉溅到嘴里的鲜血,看着不断从各处涌来的敌兵心中暗暗召集。 敌船为了进攻方便是以较高的艉楼对敌,陛下以为张弘范为了便于调度全军,观察战况,必然会将指挥所设置在艉楼之上,因此命他率军擒杀。而以倪亮所见也是如此,艉楼之上设有将台,并配有金鼓,正是指挥之用。再有守船的敌军多为蒙古人,拼杀起来悍不畏死,对付起来十分棘手,攻了半天还未能杀进主舱,自己这边的伤亡却在不断增加,更不要说擒杀张弘范了。 ‘哒哒……’元军也不是傻子,右舷的弓箭手被宋军压的死死的,他们转向左舷躲避宋军攻击向上攻击,久战不下之际他们派出一支骑兵顺着马道冲了上来,想以此将守在通道处的宋军冲散,引领步军夺回控制权。 “竖盾,掷弹兵阻击敌军!”倪亮看着敌骑冲了上来,也是头皮发麻,因为琼州军自建军便处于缺少马匹的状态,虽然组建了几个指挥的骑军,但都是作为机动力量使用,水军马毛都没有。可没想到元军竟然在战船上还配有骑兵,而对付骑兵的武器当然是长枪大刀这样的长兵刃,他们为了适应船上战斗都是配备的短兵刃,情急之下他只能拿手榴弹来对付敌骑了。 ‘轰、轰……’若是说大宋百姓对于鞑子印象最为深刻的东西,肯定就是那狂飙而来的骑兵,他们来时如风,去时地上满地死尸,哀声一片。这种恐惧可以说是深入每个宋人的骨髓,听到命令掷弹兵们恨不得将身上挂的手榴弹都一股脑的扔出去。 宋人怕马,可马对巨大的声响也是十分害怕,骤然响起的爆炸声把战马吓得够呛,纷飞的弹片更是在它们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受惊的战马吃痛之下立刻尥着蹶子折腾开了,不但把背上的主人给扔了下去,还纵身一跃跳海里去了,而不敢下水的掉头向下反把后边的元兵给踩在脚下,将进攻的队形冲散。 “刘力,王胜,你们两队跟着我,杀进去!”击退了敌骑,双方的再度混战在一起,手榴弹是不能用了,倪亮就近点了两队人马由他亲自指挥,向敌主帅所在发起攻击。 “遵令!”两人立刻收拢自己队中的士兵跟了过来。 “杀!”倪亮虽然憨,但跟猴儿精的陛下待的时间长了,总会学的聪明一些,且他干的也是保卫工作,当然清楚哪里守卫最严密,哪里便是主帅所在,他大喊一声当先向前杀去。 别看倪亮长着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但发起狠来也是很疯狂的,两军对垒生死搏杀,那些花哨的招数用在此刻就是找死,刀刀见骨,枪枪见血才是王道,他当先在前刀劈盾砸愣是在敌群中闯出了一条血路,身后铺满了肢体不全尸体。而他更是全身浴血,双眼通红,犹如煞神,那些久经百战的蒙古兵见了都避着走,不敢靠前,唯恐被他吃了。 “叫张贼出来受死!”倪亮率军连克数个战棚,夺下外围的女墙,推进到飞庐之外,他挥盾将一个冲上来的敌将砸的脑浆迸裂当场毙命,又一刀斩断后桅上的系旗的缆绳,张字帅旗随即飘落,他脚踏敌尸喝道。而此时他身后也只剩下十余人跟了上来,但也是人人带伤……(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4章 对决(六) 赵昺审视着整个战场,燃烧的战船照亮了整个战场,在宋军战船的冲击下,敌阵完全被冲乱,目及之处皆在厮杀,喊杀声、爆炸声压过了滚滚的潮水声。而社稷号也受到了敌军的围攻,侍卫队官兵,甚至炮手们也都上船防守,舷窗上不时传来被流矢射中的砰砰声。帝舟被围,宋军立刻有战船冲上解围,他们甚至不惜采用同归于尽的打法,以直接撞击的方式将敌船驱离,一艘、二艘、三艘……赵昺看着己方战船不顾一切的撞上敌船,以其同沉,他的眼睛湿润了…… “陛下,殿前军夺取战船五艘!” “陛下,淮军夺取战船七艘!” “陛下护军已经彻底击败第前锋军,正在追击!” “陛下,敌中军有降船重挂我们宋军战旗,加入战斗!” “好!”听报后赵昺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颤声道,战到此时胜利的天平终于向自己倾斜了,为了这一天他谋划了年久终于有了回报,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看看海面上的随流而去的尸体,泛红的海水,这都是以无数的人命换来的,正是一将成名万古枯,他们以自己的性命成全了自己。 “陛下,敌帅船被控制,但张弘范不在船上!”郑永过来禀告道。 “什么张弘范不在船上,那是谁在指挥?”赵昺忽的站起身冲到右舷拉开舷窗望去,只见敌帅船的桅杆全部扑倒,战斗基本已经停止,只有宋军官兵在做最后的清理。 “陛下,是这厮!”这时倪亮扛着一人走进来,将其扔在地上说道。 “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赵昺扭脸看去,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就是血人,根本看不出模样,身上的铁甲有多处凹陷,显然是被重物击打所致。肋下连接甲片的皮带被砍断,甲片叮儿当啷的耷拉着,但他还是认出这是日夜陪伴自己的倪亮,冲过来拉着其手上下打量着急道。 “陛下,我没事的,咳咳……”倪亮急忙抽回自己满是血污的手在战袍上蹭了蹭,可又哪里蹭的干净,他咳嗦了几声道,“陛下,张弘范在开战前便换了船,由其弟张弘正穿上他的衣甲冒充,不过这厮也真是难缠,斗了二十多个会合才将他宰了,却也被他砍了一刀!” “砍在哪里了,让我看看!”虽然倪亮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他知道能与倪亮走上二十多个会合的人可不多。而战场上的厮杀也绝不会像评书中讲的斗将,双方会大战上百回合,一般都会在数个回合,甚至一招就见了分晓,否则那人不是打死的,而是被累死的,谁能身穿重甲挥舞着几十斤的兵器折腾半天啊! “快叫危先生,扶他治伤!”赵昺见前边没有什么大的伤口,转到他身后才发现背甲已经断成两截,全靠束带勒着,要不就散落下来了。而贴身的锁甲也好不到哪里去,铁环皆以崩落,身上赫然有一道盈尺长的伤口,皮肉翻卷,如同一张大嘴,可见这一刀力道之大。他见状急忙大叫道。 倪亮还不肯走,赵昺只能亲自‘押解’其到下边去治疗,等他回来时,众人正围着张弘正的尸首议论纷纷,见皇帝过来了,大家急忙让出一条道。赵昺好歹也跟着位绝世高手练了两年,对武功有所了解,他凑上前看看,尸体已经翻了过来,其胸腹等要害有数道伤口,但都为甲胄所挡未能致命,而要了其性命的一刀却是在颈下,几乎将其头削断,想来倪亮见自己无法破甲,拼着挨了一刀才结果了他。 “将其枭首,悬于船头示众,尸身妥善保管!”赵昺看罢皱皱眉说道,看其身材与倪亮相仿,又说道“哦,将其甲胄剥下修复赐予倪亮!” “郑永,与敌船脱离,继续追杀张贼!”张弘范未死,这仗就不能算是全胜,赵昺回到指挥台下令道。 帅船被夺,先锋阵亡,大部元军却不知是张弘正替其兄死了,只道是都帅已经被擒,这也成了压垮元军的最后一根稻草。最新放倒桅杆竖起降旗的又是那些前宋水军,接着便是被强征的北人,他们也纷纷解甲弃刀放弃了抵抗,但仍约有百艘敌船借着潮水向海口冲去,而宋军战船在后紧追不舍,堵截逃脱的敌船。慌乱之中,有的敌船慌不择路冲上了浅滩搁浅,有的则被水流冲到了海湾之中,还有不识水文、天黑又不辨方向撞上了岸边悬崖而粉身碎骨…… 兵败如山倒的戏码再次上演,只是这次交换了主角,张弘范看着宋军帝舟上兄弟高悬的人头,溃不成军的船队悲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想当初自己被大汗召入宫中,赐下衣甲、尚方宝剑,统领两省兵马,数百艘战船挥军南下那是何等的威风,而自己也是心怀剿灭南朝欲孽,生擒伪帝立下奇功,以报君王的雄心壮志,可现在却是一败涂地! “吾有何颜面再见大汗,有何颜面面对张家的孤儿寡母……”张弘范悲愤欲绝,拍栏长叹一声,挣扎着想要跳海。他几次下令要回军再战,可此刻居然无人听命,他欲驱使自己的战船堵截溃军,却险些被急于奔命的己方战船撞翻。 “都帅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待我们重整旗鼓再与之战,万万不可寻短见!”亲兵、幕僚好不容易才将其从帅船上‘挟持’到此,怎么肯让他自尽呢,一拥而上将他抱住拉扯回来。 “都帅,前边就是海口,我们就要逃出去了!”座船夹杂在败兵其中冲出汤瓶口,前方便是外海,他们就要逃出生天,幕僚兴奋地说道。 “呵呵,逃?!我也会有这一天!”张弘范听了苦笑着说道。 ‘咚咚咚……’ “鼓声,定是副帅前来接应我们来了!”突然战鼓声响起,幕僚惊喜地喊道。 “不对,那是敌军的战鼓声!”张弘范听了摇摇头道,他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战船向他们飞驰而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5章 算计了谁 风吹散了乌云,也带走了雾气,阴了一天的天空中露出了一弯新月,浪涌却更大。张弘范抓紧栏杆大睁着眼睛扫视了一圈,试图接着月光看清形势,此时从内海中‘突围’而出的己方战船还约有六、七十艘,聚在自己的座船周围,其后便是追击的宋船,黑压压的一片分不出有多少,再看斜刺里冲出的船队,正是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突然消失了踪影的那支铁背龙首船队。 张弘范看清后长叹口气,此战真不知是谁算计了谁。今日开战之初,自己是占尽了优势,似乎胜券在握,可以一战而平天下。没想到却一步步掉进了敌人的陷阱,先是袭击宋军义勇,使得李恒军折损了众多战船和兵力;接着是崖山岛争夺战,不但未能重新控制樵汲路,反而损失掉了大量精兵;在连番失计之后,使自己不得不发起决战。 今日之战,让张弘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对方好像早就已经了解了自己的作战意图,首先故意示弱,精兵尽出,就像已经中了自己的计一般。可当他借着潮水要两面夹击之时,对手却暗调伏于水寨之外的战船将李恒军重创,而自己还傻乎乎的猛攻猛打,将精锐消耗殆尽。待他因为兵疲力竭准备放弃之时,可又故意示弱败退,将自己引入了埋伏,被敌以火器重创。 让张弘范最为佩服的是,对手思想之缜密,他就像自己肚子中的蛔虫。算定自己连番失败之下,受虚荣心的唆使也绝不会甘心空手而回,更会为了张氏一族仍会继续打下去,从而将自己一步步引入深渊,以致将他的最后一点家底儿掏干。现在兄弟死了,人头被悬于帝舟之上,自己也输的底儿掉,但对手仍然不肯放过,将精锐的机动部队暗伏于此,其是要赶尽杀绝,一心取他的性命。 而张弘范发现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敌军的龙船已经靠上来了,但这些战船各司其职,却不是一拥而上,有负责指挥调度的,有专门负责围堵,有专门配合攻击,还有补刀的。且这些战船的撞击角度十分刁钻,一般都会选择船的侧舷为撞击点,其次是尾部,极力避免与对方迎头对撞。若是相向伴行,敌船会突然灵巧的原地转向,取得有利于自己的攻击位置再行发起撞击。 “唉,今日之败看来是不冤枉!”现在虽然己方战船数量和大小都占优,但以张弘范的眼光看,己方却难有取胜的希望,即便排出战败后惊慌失措的逃命,军无战心等客观因素同样如此。眼见在对方的每一次攻击,己方战船都是非沉即损,他长叹口气道。 “令各船集接成锋矢阵,减少各船间距,抱团而行,否则大家谁也逃不脱。”瞅着自己的战船一艘艘被击沉,张弘范虽然有死的心,但也痛心不已,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起码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即便败了也是不可轻辱的,若是想走也不是他们能留下的…… ………… “陈统领,为何停止冲阵,张弘范就在其中,绝不能放此贼离开,否则将是大患!”勇士号上,被解救的文天祥见陈任翁突然命令各船放弃攻击,转而从后边发动攻击,大急道。 “文国公,张弘范怎会在此?此前帅船一直在前参战,难道其会擅离帅船,抢先逃走,你一定是弄错了。”陈任翁想着文天祥一定是因为被张弘范俘获而深以为耻,所以才耿耿于怀,想杀之后快,可据他所知张弘范一直在帅船上,且其军中风评一直不错,打仗向来是身先士卒,也非胆小怯懦之徒,怎么会抢先逃跑。 “陈统领,那张贼杀我督府军数万将士,即便他远在千里之外,吾也知其在何处!”文天祥恨恨地说道。 “文国公此言当真?”陈任翁听了也有些含糊了,开始怀疑其是否也和陛下一样能通神,隔着老远就能闻着张世杰的味儿。当然他也觉的奇怪,乱哄哄的敌军怎么会突然变得规矩起来,而能在败退之时还能将人组织起来的必是军中素有威信之人,否则大家都忙着逃命,谁会听从一个旁人呱噪。而陈任翁停止攻击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敌方忽然变阵。 如果他们从侧舷撞毁一艘,后边的马上补位,使他无法实施‘剥皮’战术,后边紧随的战船在他们撞击的同时敌军后船也会借机对他们实施撞击,这样十分危险。且对方阵型机密,他们无法冲入其中搅乱敌方队形。加上对方是趁着潮水突围,迎头对撞那就是拼命的打法,当然使‘踹屁股’战术也便的不大灵光,对方跑得快他们也要使劲追才能赶得上,所以也十分吃力。两下相加使陈任翁不得不怀疑其中定有元军大人物在其中,对文天祥的话也就信了八分。 “吾断定其就在其中,杀其一人等于灭敌千万,陈统领一定要不惜代价将其擒杀,那也是大功一件啊!”文天祥见陈任翁依然怀疑有些着急地道,对方仍尊称自己为国公或文相,可他清楚自己是待罪之身,已是无官无职,无法强令对方发动进攻。 “文国公,末将也想啊!但是贸然发起强攻难免损失惨重,这些龙船来之不易,不能轻失!”陈任翁虽然信了大半,可仍然不肯强攻,叹口气道,“若是陛下在,定能想出好主意,可惜今日不在!” “什么?!陛下会有办法?”文天祥有些奇怪了,尤其这话是从一个领兵大将口中说出来的。 “当然,陛下一向足智多谋,我们这摧锋军就是陛下亲领的,而船也是陛下设计主持建造的,这艘船便是陛下的座船,曾领诸将破了刘深!”陈任翁点点头说道。 “陛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勇略?”文天祥听了皱皱眉说道,他刚刚获救时就听军士说是奉陛下之命采取的行动,那时只觉不定是谁的主意,功劳就算到了小皇帝头上,口中称谢却没有放在心上,而现在陈任翁又说陛下还曾领军大败刘深,这就让他感到奇怪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6章 拉出来 陈任翁苦思破敌之计,文天祥在琢磨小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细思之下发现船上的这些军汉从上到下对皇帝十分敬重,而能让这些舞刀弄枪,刀头舔血的汉子心服,愿意为其出生入死没有些真材实料是做不到的,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的。但又觉十分不合常理,一个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心机和胆识,甚至还能设计出结构如此巧妙,战斗力变态的战船。 “统领,陛下有令,让我们速速截住逃跑的敌船,张弘范正在其中!”这时观通手报告道。 “哦,真被国公眼中了!”陈任翁惊讶地道。 “那陈统领赶紧发动攻击吧!”文天祥也暗松口气,催促道。 “嗯,可怎么打呢?”虽然确定张弘范就在败军之中,但是估计其定是在阵中,想要把他弄出来却不容易,陈任翁点点头道,摧锋军自建军以来经历了数次大战,还未折损过一艘战船,所以他不想冒险攻击也是有私心的。 “统领,陛下有令……”观通手又报告道。 “快说啊!”陈任翁等着听呢,突然没了下文,着急地喊道。 “这……”观通手看似十分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快说,误了事砍你的脑袋!”陈任翁见状更加生气,怒道。 “陛下言:笨蛋,他抱成团,你就把他从中拉出来啊!”观通手一听要砍脑袋,嘴皮子立刻就利索了。 “拉出来?!怎么拉出来?”陈任翁懵了,看着众人问道。 “呵呵……”船上的人见状相互做个鬼脸却都笑了。 “你们笑什么?真当本将军是笨蛋啦!”众人笑的猥琐,陈任翁心中更加没底儿,怒视众人道。 “统领勿急,这是陛下之前率领我们猎鲸时常说的话!”张浩摆摆手让众人噤声,他憋着笑说道。 “到底是什么意思?别让我着急了!”陈任翁半是命令,半是哀求地说道。 “咳咳……陛下率我们猎鲸时,每每遇到鲸群,而目标往往藏于群中。可即便龙船坚固,也禁不住这巨兽一撞,于是陛下便让我们以弩炮发射钩枪射中目标,然后再集众船之力将其从群中拉出来后再行射杀。后来陛下一说将那个拉出来,大家都明白什么意思,暗地说那话便是催命符,被点中的就是倒霉蛋,因而大家时常以此开玩笑!”张浩干咳两声止住笑说道。 “那咱们把谁拉出来呢?”陈任翁弄明白了陛下命令的意思,可又有些犯难,集中一处的敌船尚有四、五十艘,把中间的抓住可不容易,但又不清楚那艘是张弘范的座船,搞不好弄错了还要耽误时间,放过了真的。 “统领,鲸群中的一只鲸被抓住后,其它的鲸是不会来救它的,而是担心会成为被抓的下一只,它们会争相逃跑的!”张浩提示道。 “对,那就先把它拉出来吧!”陈任翁拍了下大腿,指着敌船阵中的一艘中型战船道,他算是想明白了,当前不是要抓住张弘范,而是击破他们的阵型,只要敌军一乱,自己就有机会了,大队人马就在后边遥遥在望,张弘范想逃出围捕比登天还难,“告知勇猛、勇略、勇敢三船,艏炮发射钩枪抓住后军第三列第四艘战船,把它拉出来!其余各船注意追歼离阵敌船,不需请示自行攻击!” 靠近目标最近的三只龙船接到命令后,立刻调整战位填装钩枪,将缆绳固定在绞盘之上,得到命令后立刻发射。六支钩枪在击发后拖着长长的绳索飞了出去,转瞬间穿过战船之间的缝隙飞向目标,其中有五支钩枪落在了目标船上,各龙船迅速转动绞盘收绳,绳索绷紧的表明挂住了敌船,其中一条钩住了船楼,三条挂住了船舷,还有一根挂住了档板。 勇字号龙船都曾跟着陛下猎过鲸,经验丰富,在感到抓住目标后,立刻收桨,跑的正欢的敌船却是猛然一顿,它的速度也随之降低,后边的敌船见状急忙躲避免得追尾,可怜的那艘战船拖曳着三艘船怎还能跑的起来,被渐渐拉出船阵。它当然也不敢受缚,急忙派兵试图砍断缆绳,钩住船楼的和档板的不用几刀便被砍断,可钩住船舷的却如何也剁不断。 这是为什么呢?赵昺设计钩枪当然不是为了专门抓鲸鱼的,其真正的用途就是为了擒拿敌船的,他当然不会考虑不到绳索会被敌军砍断,所以不仅钩枪是精铁打造,连接的绳索也有六尺是用铁皮层层包裹,就是把刀砍崩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切断。有人问了,你傻啊,不会让过这一节,砍后边的!嘿嘿,赵昺这个也想到了,钩枪加包裹的部分九尺有余,钩住船舷后便是悬空的,要想砍断除非你有足够长的刀,或是有比猴子还灵巧的身手,爬过去将绳索割断。 显然元军这两个条件都不具备,只能在惊恐中被拉出了船阵,马上有在附近游弋的龙船斜刺中冲了出来将这个倒霉蛋撞沉。虽然都是死,但是这个死法太恐怖了,目睹此情的其它元军战船怕了,见有龙船靠上来立刻加速或是向一边躲避,唯恐自己被拉出去。如此一来严密的阵型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也给严阵以待的龙船留下了机会! “难道小皇帝真是奇才?”观战的文天祥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清楚的看到只是陛下的一句话,便点醒了众将,让他们寻到了破敌之策。而他看不出是元军有意配合了小皇帝演了这出戏,再说人家也没有义务搭上性命配合你啊!这使他不得不相信小皇帝确有机变之能,用兵之才,而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统领,社稷号到了!”观通手从瞭望塔中缩回身子大叫道。 “陛下到了,陛下到了……”整个船上的人立刻兴奋起来,仿佛奋战一天的疲劳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而与能陛下一起战斗感到无限的光荣,文天祥也站起身向外张望,希望能看到还未谋面就救了自己一命的新皇帝……(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7章 给他面子 社稷号船体庞大,但是抗风防浪能力非小船可比,顺流冲出内海后便迅越了宋军其它战船,一马当先冲在前边。8┡Δ』ΩΩ1┡中Δ文网对于逃跑的敌船,除了有摧锋军拦截外,赵昺也不担心他们能跑多远,现在正是退潮,急于逃命的敌船只能顺流向深海方向航行,离广州是越来越远,想想周边沿海的元朝水军基本都完蛋了,已经没有人能来增援张弘范,所以一支孤军如何也逃不脱自己的追击。 月黑风高杀人夜,现在元军战船被摧锋军一艘接一艘的拉出来,这就好比一窝待宰的猪羊,眼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挨刀,却毫无反抗能力,那就有拼命躲避以免成为下一个。而这种待死的恐惧比之战场上一刀一枪的拼杀还要让人崩溃,因此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将同伴挤出去,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 当然也有试图反抗的,不顾一切的冲过来予以敌方同归于尽的,可这种行为在赵昺看来这不是勇敢,而是被逼疯了。他前世曾多次听人说过,即便征战多年的老兵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有时会做出非常的举动,突然举枪自杀,或是从隐蔽处冲出让敌人将自己打死。 但这种行为绝不是怯懦,而是因为常年的征战中,他们看似已经对杀人已经麻木,生死已经看开,其实他们的精神始终处于紧张之中,被焦虑和杀与被杀折磨,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做出疯狂的举动。当然那些玩命的敌船都不会有好下场,这又使得幸存者更为紧张和恐慌。 “张都帅,不要再做困兽之斗,降了吧!” “我们会善待都帅及你的部下,朕保证你们的安全!”社稷号逼近战场,赵昺让军士们齐声喊道。 “陛下,这厮攻打我朝凶悍无比,绝不能饶他!”王道夫听着陛下劝降,走过来施礼道。 “诶,王尚书此言差矣,咱们大宋乃是礼仪之邦,怎么能与他们这些蛮子相提并论,咱们先礼后兵不输理节!”赵昺摆手道。 “嗯,陛下此言甚善,有礼有节才显我大国风范,陛下之仁义!”礼部尚书徐宗仁捋捋胡子摇头晃脑地说道。 “徐尚书此言深得朕意,张弘范乃是贼酋之爱将,若是能将其劝降,定能让其举朝震动,说不定还能把其气死!”赵昺摆出副圣心大慰的样子道,可叹他年纪太小,怎么看都滑稽。 “呵呵,陛下真是深谋远虑,臣佩服!”徐宗仁得到夸奖,笑着施礼道,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坏笑。 “朕怎敢当着深谋远虑四个字!”赵昺谦虚地道,“徐尚书熟知礼法,朕听说这张弘范也是读过书的,应还有廉耻之心,还请你好好劝劝他!” “这……”徐宗仁没想到陛下将这好活儿派给了自己,张口结舌的说出是喜是愁。 “徐尚书不必谦虚,朕读书少,实在是想不出那些圣人之言!”赵昺又补上一刀说道,心中暗骂叫你们这些老东西笑我,非让你们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不可。 “是,臣遵命!”皇帝一个劲儿的夸,徐宗仁也不能再推辞,只能领命。 “告诉后边船队到达后迅向两翼迂回,切断他们的逃跑之路;让陈任翁悠着点打,注意观察海面,防止其逃脱!”看着徐宗仁领着一帮军士扯着嗓子讲大义说廉耻,他笑笑又暗自吩咐郑永道。 “陛下,这张贼乃是鞑子悍将,必不会轻易请降,还需小心防范,勿让他逃了!”这时6秀夫和刘黻走过来,他皱皱眉头说道,显然对陛下在占尽上风的情况下,却不结束战斗有些不满。 “6相言之有理,朕会小心的。”赵昺十分在意似的点点头道,“哦,6相,信国公就在勇士号上,稍待将上船,你们要做些准备,切勿失礼!” “陛下放心,臣这就去安排!”6秀夫也觉这是大事,听了施礼告退道。 “陛下劝降是假吧?”见6秀夫走了,刘黻凑上来问道。 “唉,还是刘爱卿最知朕心啊!”当下朝中刘黻与自己接触最多,其也最为了解自己,赵昺叹口气道。 “那陛下还劝降作甚,直接冲上去杀了他便是!”倪亮被危先生裹得跟粽子似的,可他还是不放心陛下的安全,便又过来保护。 “杀了?你知道哪个是张弘范,你认识他?又知他在哪条船上?”赵昺拍了倪亮胳膊下问道。 “我不认识,否则也不会杀错了!”倪亮憨笑着道。 “这就是了吗!”赵昺摊开双手道,“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也不认识,随便找一个人冒充咱们也不清楚,再说这黑了咕咚的,他要是换乘小舟趁夜色跑了咱们都难以现,所以咱们要逼他现身,确定目标,起码要弄清他在哪艘船上才好下手。” “哦,陛下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一则是想以劝降拖延时间完成合围,二则是想让张贼现身一辨真假。”刘黻明白过来了说道,“可臣仍有不明之处,陛下又怎知张贼会现身,不会暗自溜走呢?” “呵呵,张弘范一定会现身,其不比其他敌将,他不禁精通兵法谋略,且饱读诗书。加上其少年得志自然心高气傲,张氏又深受伪朝皇帝信任和重用,因此他是不会降的,但也会觉得我们劝降是对他的羞辱。而徐尚书这番大道理讲的没完没了,不将他烦死,也会气的七窍生烟站出来激辩的。”赵昺笑着说道。 “陛下真是计谋百出,臣是不如啊!”刘黻苦笑道,小皇帝这揣摩人心的功夫恐怕就是陈宜中还在怕是都不如。 “陛下,那我就准备好弩炮,待其一现身便万箭齐,将其乱箭射杀!”倪亮总算听明白了,咬着牙说道。 “不必浪费了,其不会给咱们机会。不用咱们杀他,其就会引刀自刎,那朕就给其留下些军人的尊严吧!”赵昺摆摆手,正色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8章 死个明白 在徐宗仁给张弘范做思想工作的同时,宋军大队人马也6续赶到,从两翼迂回包围了残存的敌军,这会真是里三层外三层,就是条鱼想游过去都得跟赵昺打声招呼,开个路条,否则都别想溜过去。而得出空的陈任翁也靠过来将文天祥送上了社稷号。6秀夫等众臣自然是热烈欢迎,洗漱更衣后,立刻拜见皇帝。 “陛下,张贼要见陛下!”赵昺和文天祥刚刚寒暄了几句,表示了慰问,郑永就过来禀告道。 “哦,他怎么说的?”赵昺问道。 “禀陛下,徐尚书苦劝了多时,张贼出来后却并不与徐尚书过话,却说要见战败自己的人,属下想想也就是陛下了。”郑永回答道。 “好,朕就去见见他!”赵昺点点头,又回道,“文国公一起来吧,看看是不是张贼的真身。” “罪臣遵命!”文天祥恭敬地施礼道,他也十分好奇陛下会说些什么,而陛下一句国公也让他忐忑的心安稳不少,至少陛下当下没有将自己驱逐出朝的意思,那便还有报国的机会。 赵昺在众人的陪同下到了二层的甲板之上,向海面望去,只见元军中一艘战船驶出来在距社稷号前三十步左右的地方下锚。而这已经在弓箭的射程之内,若是上面有人突然箭黑暗之中赵昺想躲都来不及,见此陈任翁立刻指挥两艘龙船也迅靠拢过去,所有炮门大开,弩炮对准了敌船。社稷号上同样如临大敌,在皇帝面前竖起了盾墙,上面也布置了弓箭手引弓待,他相信旦有风吹草动便会万箭齐将敌船上所有的人射成刺猬。 “文国公,那船头上站的可是张贼!”敌船船头上高挑着灯笼,赵昺指着下边站着的敌将问道。 “禀陛下,那正是敌帅张弘范!”文天祥眯着眼仔细分辨片刻后答道。 “嗯,你们让开些,不要挡住朕,让人小瞧了咱们大宋君臣!”在确认那是张弘范后,赵昺反而放下心来,让身前的侍卫们撤去盾牌。 “陛下不可,万一贼人暗施诡计,对陛下不利岂不误事!”众臣听了大惊,这时与敌可谓是面对面,皇帝居然让撤去盾墙,这还了得,大家纷纷劝谏。 “哼,其还没有如此下作,对朕暗施冷箭!”赵昺冷哼一声道,他对此倒是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是人就有弱点。而张弘范同样如此,其即为良将,当然懂得爱兵如子的道理,眼瞅着自己的麾下将士想猪羊一般被拖出去宰杀,在漆黑冰冷的海水中挣扎,被海流卷走,想必他的心再硬也会有所触动。 赵昺算定张弘范最终肯站出来,绝非是徐宗仁的‘课’上的好,而是其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在自己面前死去,所以他站出来是想以自己的性命换取麾下残兵的性命。再有其自幼学儒,慷慨大义的思想早已深入其骨髓之中,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多事的,否则也不会要与主将对话,而是早就解甲投降了。 “船上可是南朝卫王?”当在赵昺的严令下撤去盾阵后,张弘范终于看清船头上站立的却是个孩子,大声问道。 “朕乃是大宋皇帝,你可是败将张弘范!”赵昺知道张弘范称自己为卫王,说明元朝根本就不承认自己这个皇帝,可自己不能自降身份,大声回答道。 “吾正是两省都帅张弘范,还请卫王让主将答话!”张弘范回答道,却让他换人。 “哈哈,张帅以为败在朕手下十分不甘吗!”赵昺清楚人家瞧不起自己这个孩子,不想和他过话,他笑着答道,也明确的告诉其自己就是此战主将。 “卫王殿下,你虽有胆魄,但尚年幼,再长十年也许能让吾信服!”张弘范冷笑道。 “哈哈,再有十年朕就要杀往大都,杀往和林,杀了你们所谓的大汗!”赵昺仿佛听了最好笑的事情一样大笑着道。 “哦,卫王真是好气魄,但本帅仍难信服,你若是主将还请让吾败个明白!”张弘范也不想斗嘴,干脆挑明道。 “好,朕就告诉你!”赵昺点点头道,“张帅深谙兵法之道,朕没有什么好指教的,但你却无法称为大家,因为你贪婪、傲慢,使你无法看清形势!” “哈哈,吾贪婪吗?吾自从军以来,缴获财物无数,却从未贪图半文皆赏于众军。吾傲慢?吾从来都是礼贤下士,善待麾下每一个兵丁,他们不食吾也不食!又何来贪婪和傲慢?”张弘范听了神情一滞,反而又笑道。 “看来你真是不配称为名将,此时此刻竟然仍连大义和小节都认不清。”赵昺听了不屑地摇头道,“你之贪婪,非是贪利而是贪名,正是因你贪图惊天之功,灭宋之名,使你始终认不清形势,辨不明方向。说你傲慢是因为你总以为宋军总是不堪一击,你即便剩下一兵一卒也可以擒杀朕,让你在明知李恒已经败亡的情况下依然起决战,使你在兵力折损过半的情况下仍不肯退兵还认为自己可以给我们最后一击,直到现在你心中的傲慢让你仍然不愿意相信自己败于朕这个顽童之手。而朕只不过正是利用了你贪婪、傲慢的本性,将你一步步的引入了陷阱。” “吾……吾受教了,败于殿下之手确实不怨!”张弘范听了沉默良久,抬起头说道。 “应该说张帅是败于自己之手,朕只是利用了你的弱点!”赵昺摇摇头说道。 “唉,殿下说的不错,只恨吾知之晚矣!”张弘范此时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叹口气说道。 “圣人云朝闻夕死,张帅此刻明白也不晚!”赵昺看其模样知道其已经被自己攻破了心中防线,不会再打下去了。 “殿下教训的是。”张弘范深吸了口气又问道,“吾有一言相问,殿下此前所言善待之事可还算数?” “朕向来一言九鼎!”赵昺认真地说道,自己没有必要骗一个将死之人。 “好!”张弘范点点头,转身道,“众军听令,解甲弃兵,谋条生路吧!” “张帅,朕对你的承诺同样算数的!” “多谢殿下了,但吾不能……”张弘范施了个礼后突然拔刀在颈下反手一抹,鲜血喷出,尸体扑倒在船头之上……(未完待续。) 正文 第419章 福兮祸兮 张弘范在众目睽睽之下引刀自刎,赵昺以为会引一轮自杀潮,但是他却现只有出自张家的几名亲兵和幕僚抚尸痛哭,其他人只是神色黯然,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81 中Δ┡文网而那些幸存的蒙古兵和色目人甚至无动于衷,只是神情淡漠的望着其尸,略感可惜罢了。 “这真是冰火两重天啊!”赵昺看着现场摸摸下巴暗道,不过很快释然。蒙古人和色目人多属于游牧民族,他们几乎没有国的概念,只是以氏族为组织形式存在,而各部族之间为了争夺牧场和财物经常生战争,战败者往往就成为胜利者的附庸或是部众,为新主人征战。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习惯臣服于强者,只要你打败了他,便会跟着你走,当更强者出现,也会随之转换立场。张弘范死了,所以这些人只当是又要换个主人。 “陛下,如何处置?”6秀夫上前施礼道。他此时也是惊诧不已,张弘范何等人物,可以说在江东能止婴儿夜啼,使大宋军民闻风丧胆,就连身后的文天祥也成为其阶下囚,可陛下几句话就把他给‘劝’死了,因而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将张氏兄弟的尸身收敛了吧,不能辱其尸。”赵昺回身看看周围的众臣有的激动,有的兴奋,有的却是忍不住泪水长流,想想这也是劫后余生也可理解,想想吩咐道。 “陛下,此子戕害我大宋无数军民,理应曝尸三日,挫骨扬灰,方能消众人之恨!”有大臣觉得陛下太过仁慈,上前建议道。 “呵呵,欺负一个死人算什么本事!”赵昺瞅瞅那位朝臣笑笑说道,一甩手转身进舱了,众人立刻相随,那人讨了个没趣跟在后边灰溜溜的也跟着进去了。 赵昺接着下令各部迅收拢,打扫战场,清剿搜索残兵,打捞落水者,救助伤患,清点损伤。收缴降兵衣甲兵刃,送回崖山岛暂时关押,并叮嘱不得擅自杀俘,不能虐待,给予衣食、饮水。同时安抚随朝民众,让他们的船只靠港休整。同时派出哨船寻找李恒的踪迹,侦察广州方向敌军动向。并将主持善后之权授予6秀夫,由刘黻协理,各部臣僚和诸军将领配合。 众臣和各部军将一一上前领命,他们现小皇帝并没有因为大胜而表现异常的兴奋,却是面色平静,有条不紊的颁布诏谕,处理善后,仿佛这场胜利早在其意料之中,各项事宜都在计划之中。这使得有些人因为喜得明主而暗自庆幸,也有人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将如何自处,还有人却是惴惴不安回想着自己是否有开罪小皇帝的地方。不过大家都知道此战之后,朝廷的格局一定会再次生大变…… ………… 各部全部返还崖山内海已是子时时分,赵昺回到卧舱命人烧好了热水泡了澡才躺到自己的大床上,身体明明是感觉疲惫不堪,但是脑子却静不下来,依然保持着莫名的亢奋,却也并不是那种死里逃生的兴奋。细细品味更像是种兔死狐悲的淡淡伤感。 张弘范本该经此一战灭掉南宋最后的政权,实现中华一统,从而名满天下。可由于自己的搅局,大宋朝又得以继续苟延残喘,张弘范却被自己逼的抹了脖子,名满天下的愿望是实现了,不过却是败名天下扬了。明明死的该是自己,现在却变成其兵败身亡,福兮祸兮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全在老天爷一念之间。张弘范现在死了,骂名也好,忠义也罢,全都一了百了。而自己活下来了,却要担负自己本不应当由他担负的责任。 “路在何方啊?”此前赵昺将一切精力和心思全部用在如何活下去上面,从未琢磨过活下来后将如何面对新的格局,接过这个烂摊子,当好一个皇帝。 可现在赵昺被自己逼着走上了这条路,那就不是如过去喊喊‘复兴大宋,驱逐鞑虏’,照顾好自己在意的人那么简单了,如今要真的承担起复兴大宋,重振汉唐雄风的责任。但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不过却知道这是一条极为坚固和危险的道路,一旦失败死的将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却可能是天下无数的百姓和追随自己的臣民。 “我将如何做呢,怎样才能将大宋这列已经脱离历史轨道的列车开向何方?”赵昺翻了个身仰面向上,腰酸的让他咧了咧嘴,他绝对这一战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气神,掏空了自己的脑袋,现在那里边像是装满了浆糊,理不出个头绪,只能空悲切! “你个傻猫,懒猫,大晚上的不抓耗子只在这里睡觉!”赵昺越想越心烦,琢磨着一走了之又太不仗义,留下来又逃不了无尽的烦恼。而那只在枕边的白猫却呼噜打的山响,吵得他愈心烦,一把抓起白猫的顶毛将他甩下了床,受惊的白猫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陛下,怎么啦?是不是有刺客!”猫叫了一声,却在外间值夜的王德给吓着了,端着烛台就跑了进来,挡在窗前慌乱地道。 “没事儿,就是让大白的呼噜吵得心烦!”赵昺眯着眼睛躲避着烛光随口道。 “陛下没事就好,吓死小的了!”王德放下烛台大松口气道。 “你怕什么?”赵昺有些好笑地道。 “陛下不知,现在不论是朝中,还是军中,甚至百姓都在看着你,指望着你,若是陛下有所闪失,他们还不把小的给撕巴了扔到海里喂鱼!”王德给皇帝掖掖被子说道。 “哦,朕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赵昺歪着头问道。 “当然,大家虽不说话,但眼睛都亮着呢!谁不知道危难之时,张太傅当先逃走,众军请降,正是陛下挺身而出才稳住了局势,击败了敌军,逼死了张弘范。都说若是早些时候便让陛下亲政,岂会有今日之危,说不准早就还都临安了!”王德笑着说道。 “还有这回事,亲政……呵呵!”赵昺干笑了两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0章 变化 赵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的正午了。Δ』8Δ1中文』Δ网他感到很饿,整整吃了两大碗白米饭和一盆子肉,还吃下了两盘点心,可他还想再吃,却把王德给吓坏了,说什么也不敢再往上端饭了,他这才作罢。 “陛下……” “你是想说太后和太傅都回来了,他们正在廷议,是不是?”赵昺摆摆手没有让王德说下去,笑笑道。 “陛下真是料事如神,一猜便中!”王德愣了下,大张着嘴惊异地说道。 “别装了,水平一点也没有提高,一看就是假摔!”自己屡屡展现‘神技’,王德作为自己的身边人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么点小事早就难以引起他的惊诧了。 “呵呵,小的如何演也骗不过陛下的眼睛!”王德干笑着说道,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哼,人生就是大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大家都在演!”赵昺冷哼一声拍拍自己鼓胀的肚子道,昨夜他也是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枪打出头鸟啊!自己强势登台,上演了这么一场惊天逆转的大戏,虽然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改变了国运,但换来的不一定都是尊重和感激,而更可能是提防和打压。 赵昺也不是神仙,虽然猜到今天可能会有变故,但却不会知道详情。稍后林之武和蔡乔等人进来向皇帝禀告了后续的事情。回港后,6秀夫并没有让众军登6,而只是将降兵和俘虏拘于岛上的营盘之中,然后命各军归队点检人数,汇报战果,同时密遣亲卫前去迎接太后回鸾。 经过初步清点昨日一战,宋军共损失战船二百余艘,各军死伤和失踪军兵两万五千余众,随朝百姓也有三、四万人伤亡或失踪。而此战战果也甚大,击毁击伤敌船近四百艘,缴获敌船二百余艘,俘获和收降敌兵万余人,击杀张弘范兄弟以下军兵二万余,其中百夫长以上将官三百余人,缴获兵仗器甲无数,财物十余船。李恒一直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赵昺估算了一下,己方损失不小,此战应该算是惨胜,不过张弘范率领的两省水军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一时间再难以对己方构成威胁。但政治上的影响更为深远,经此一战使行朝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迫使沿海敌军在海上退缩,且会使江南百姓相信大宋尚在,复国的希望尚存,使行朝赢得民心,更容易获得民众的支持。 不过此战的胜利从长远看弊端同样突出,******连败江南水军,杀死其爱将,忽必烈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其占据着大片国土,并控制着近亿的人口,一旦战争机器开动,他定会重新整顿水军,征军队对******的清剿。那他们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只要其加强封锁沿海地区,便会严重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给******的经济造成沉重的打击,无法获得所需物资和资金,且兵员也难以获得补充。 据几个人探知的情况,在凌晨时分太后在张世杰的保护下回港,他们并没有先请求觐见赵昺,而是先以太后的名义下旨赏军,封赏有功之士。而张世杰更是加紧时间联络朝臣,收拢军队,不仅将此前所属的淮军重新收归,还强行征调义勇编入自己的军队,补充缺额,甚至还派人试图收买护军所属。6秀夫等人与其曾有接触,但无法获知具体内容,清晨又召集众臣议事,却以陛下疲乏为名没有告知东宫…… “陛下,刘知事请求觐见!”睡了一宿,赵昺没想到生了这么多事情,张世杰强势回归抢兵夺权不说,一些朝臣又‘忘恩负义’重投其怀抱。而6秀夫与其也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否则也不会配合其匆匆召开朝会。正当他琢磨形势的变化时,王德禀告道。 “让他进来吧!”赵昺略一思索道,他知道肯定朝中出了大变故,否则刘黻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要见自己,但这么毫不避讳的前来定然会让人嫉恨。 “参见陛下!”刘黻进来后施礼道。 “免礼,不必如此多礼!”赵昺看看刘黻面带愠色,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肯定是下了朝就直奔自己这里来了,心中暗觉不妙,但依然笑脸相扶道。 “陛下,这些人真是不知廉耻,临阵脱逃却还装作一副大义的模样,真让人不齿!”刘黻坐下后便愤愤说道。 “先生不必动怒,这种事情天天都在生,你久在朝中应是见得惯了,又何必动气!”赵昺让人送上茶水劝道。 “话虽如此,但仍然难以自抑,让陛下见笑了。”刘黻听了也觉失态,拱拱手说道,“今日朝会陛下未升座,事情却是不少,陛下还要早作打算!” “朝会上生何事,请先生叙述一二。”赵昺听了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说道。 “今日朝会主要说了两件事,一是张太傅称要接大胜之际攻打广州,然后行朝于此;二是要求整顿诸军,欲将兵权全部收归于枢密院,包括琼州之侍卫亲军,接听从枢密院调遣。由此其心可见一般,陛下要早作打算。”刘黻言道。 “呵呵,其自知临阵退缩之事可能会引众臣弹劾,因此才要控制兵权,行朝广州是要避免朕将朝廷迁往琼州,这不过是自保之策,并无什么大不了的。可还议了其它事情?”赵昺听了倒放了心,张世杰如此猴儿急的要兵权,反倒会引起文臣们的猜疑。而打广州也不是件易事,连番大战近月,早就兵困马乏,各军都需休整,其如此定也会遭到反对。 “陛下不可不防啊!其提议后,朝中有不少人随声应和,虽尚有争执,但可见其在朝中仍有余党,若是任其不顾,还会有人归附的。”刘黻看皇帝并不放在心上,大急道。 “朕知道了,此事勿需我们多言,自有人会阻止其妄为。廷议中可曾说过如何安排文相,又是否议过朝廷将前往何处落脚?”赵昺不想在张世杰的事情上多做纠缠,只要解决了这两件事其算盘就会落空……(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1章 衡量 赵昺没有奢望能够完全掌握朝政,毕竟自己的年纪太小,无法达到亲政的必备条件。8 1Ω中文网但他也不能放弃在朝中的话语权,那就必须打破朝中一方独大的局面,逐渐掌控全局,当下便是个机会。崖山之战中张世杰的独断专行已经引起文臣的不满,而其临危先逃则让武将们失望,即便其极力弥补,可裂痕已经产生,即便强行捏合到一起痕迹也仍在,因此张世杰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动摇。 防范武将专权向来是大宋的基本国策,并一直得到很好的贯彻,即便国之将亡陈宜中也能将张世杰压的死死的,直到其远避占城后,6秀夫又刚刚重新入朝,张世杰才趁机控制了朝政。但谁也不会甘心,现在有了机会6秀夫不会甘心。而现在加上一向与张世杰不合的文天祥这匹黑马入朝,张世杰一个人说了算的日子也就算是结束了,因此赵昺十分关心文天祥是否能够重新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 但说实话,以赵昺的眼光看,这三个人共掌朝政都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武人掌政,他并不反感,尤其是在这国难当头,军事为主的时期,可张世杰是个武将简直就没有执政经验,且又缺乏战略眼光,实在是挑不起这个大梁;6秀夫人很勤勉,做事也有条理,不怕脏不怕累,每天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像个老黄牛,不过其资历和经验欠缺,玩不转朝中这点儿人和事儿。 文天祥这个人在三人当中名气最大,在军民之中有很高的威望,也有文才,优点很多。比如做事有魄力,敢作敢为,做事有办法,不怕得罪人,能够独当一面,总之是个有能力的干臣。但同样其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敢干是好事,可莽撞就要坏事,如果其当初离朝的时候带上江万载派出训练新兵的部队,那督府军也会因为缺乏训练而导致素质低下,稍遇强敌便溃不成军。再有其本身是个文臣,又没有管军的经历,更缺乏作战经验,其就敢指挥他们去作战,若是不败都没有天理。 而赵昺觉得文天祥最大的缺点就是事事都要自己说了算,有恃才傲物之嫌,觉的上官都不如己,尤其喜欢‘抗上’,这导致其在野威望很高,在朝却少有人缘,尤其让上官不喜。这当然不是赵昺瞎说,其在先后两次兵败之时,都曾请求回朝,可却都被陈宜中和张世杰两人拒绝。若说陈、张两人有私心,那朝中那么多的大臣怎么就没几个人站出来为其请命呢? 现文天祥这些毛病后,赵昺也很犹豫是不是起用其。自己费了半天劲儿将其扶上高位,可一旦哪天自己与其生争执,或是理念不同,其一摔耙子又闹起脾气,自己可就没脾气了。更让人担心的是哪天觉得他这个皇帝当的不称职,再联合众臣把自己给挂起来,其当了权臣,那么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所以想先看看张世杰和6秀夫是个什么态度。 回琼州当然也是赵昺最关心的事情,那嘎达虽然不适合作为指挥全国解放战争的地方,但当前却是最合适的根据地。那里现在有自己的亲信,有自己起家的队伍,总归是自己的地盘,谁去了都要先矮三分。另外琼州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现在已经现了盐铁,又是重要的贸易通道可以获得资金支持,只要经营好还是可以维持生活的,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在海上飘来飘去的。 当初赵昺是怕行朝迁往琼州,担心他们争抢自己的地盘,可现在他是皇帝了,也就没啥可怕的。不过还是有所担心的,你想想整个国家机构都搬到琼州了,可那就屁股大的地方,先别说养兵,就这官员就是成几何形状增长。但琼州放到现在顶多就是一个地级市,架子就这么大,只有州县两级政府,要安排如此多的官员,只怕真的连乡、里两级都换成国家公务员了。 不过赵昺也是担心,这么多的省部级官员即便下放到乡里,这待遇问题怎么解决,级别问题怎么处理,这可都是糟心事。且琼州还有一批潜邸之臣呢,他们可都是从龙有功的,现在自己当皇帝了,总得意思意思,给大家提高些待遇,升升官吧!就算大家风格高,不伸手讨要,自己也不好意不给。可这些归根到底又都涉及到钱上边,不过钱可以挣,但总归要先回去再说啊! 但现在听刘黻的话茬,张世杰正在谋划打广州,不用问其意思就是想继续在崖山或是其它什么地方扎下去。按说想法是不错,趁着元军大败夺回广州城,但广州已经是四易敌手,估计都被刮的天高三尺了,要靠此解决资金问题也已经不现实。且广州城很难守住,忽必烈得知张弘范,阿里海牙等人连连失败,‘匪患’依然猖獗,定然会再遣大军前来征剿,广州城仍然难以长期落脚,早晚还得向海上晃荡去。 而对于文天祥的安排更是只字未提,那其只能以罪臣的身份等待处理,更不要说解决政治待遇的问题了。赵昺琢磨着不是还没顾得上,就是两位辅都担心文天祥被起用,他们就得让地方腾出位置。权力诱人啊,就是投降过去都能让鞑子高看一眼,何况在这君弱臣强的时候,那就是实际的国家掌控者,无冕之王啊! 赵昺估计了下形势,现在因为崖山之战的胜利,自己的威望大大提高,也有部分朝臣有意投向自己。但前提肯定是得自己说了算,否则你要权没有,要名给不了,谁还跟你混,当然除了自己身后站着的这个‘傻子’。而张世杰之所以能够控制权力,还得说是因为有了太后的支持,哪怕只是名义上的支持都能使他名正言顺的控制权力,打压异己。 “看来还得打这张亲情牌!”赵昺想通了根节所在,暗自嘀咕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2章 机会 赵昺最不想的是将亲情掺杂进政治当中,因为那太过残酷,也是极为龌龊的事情。81Δ』中文网但他一不小心踩进了官场这个大泥坑,当前已经是泥足深陷拔出腿来了。生生的将自己一个那么好的现代青年给逼成了个心怀叵测的政客,竟然想着打起老娘的主意,这让他很愧疚,也很无奈。 但是现实如此,赵昺知道自己要想在斗争中取得胜利,就需要不断的学习,正如一位大人物所言:我们要增长竞争的智慧,一方面可以通过学习前人的经验和当今的竞争理论,但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通过自己的实践,在斗争的实际中反复摸索、思考和研究,争取丰富自己的斗争经验,掌握战胜对手的大智慧。 大致有了计划,至于什么时候做,赵昺觉得还应仔细谋划,先要让人知道自己是出于公心,而取得部分朝臣的支持,同时又得让太后明白有人是在利用她来打压她的儿子,试图控制朝政,架空皇帝。但有些话他又不能自己去说,否则太容易让人生疑。且这些话也不能只有一个、两个人去说,而要多找几个人,要不反而会使太后心生警觉,适得其反。 赵昺当前能信任的只有刘黻一人,这个工作只能交给其去做,他点了几个人名,这其中既有朝中高官,也有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僚,这些人都曾在社稷号上随扈,对自己说不上效忠,但心有好感,只要时机一到便为自己向太后进言,当然还需要刘黻私下里做些工作,以便能打动太后,激其舐犊之情,使自己从中得利。 待两人商议完毕,天已近黄昏,赵昺向外望去西方的天空向火一样红,海面上就像火焰在燃烧,如此美景让人陶醉,让他眼都不愿意眨一下,以免其会突然就消失。可就在此刻一支船队突然冲入了这片燃烧的海域,打破了这如画的景色。 “怎么会有船队出港,马上拦住它们!”赵昺有些生气地说道。 “是,陛下!”郑永接令立刻调动护军战船前往拦截欲出港的船只。 “是太傅要率船出海!”赵昺心中也有些纳闷,昨日自己已经重新任命了各军将领,告之他们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得随意出海,而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人的禀告。他拿起望远镜向那边望去,却见帅船上挂着张字帅旗,皱皱眉说道。 “天将要黑了,他出海要做什么?”刘黻听了也十分纳闷地道。 “估计是要去打广州!”赵昺略一思索道,张世杰一定是自知昨夜之事已令众军不服,因而才想攻取广州以显示自己并非怯懦,进而巩固自己在军中和朝中的地位。 “其也太过猖狂,竟视御令于不顾!”刘黻听了愤然道。 “唉,只怕他此去根本到不了广州就会全军覆没!”赵昺却叹口气道。 “为何?难道海上尚有敌军出没?”刘黻听了一愣道。 “先生,今夜晚海上必有风暴来袭,他又如何敌得过天威!”赵昺指着血红的天空说道。 “哦,陛下严禁各军战船出海原来是此意!”刘黻恍然道。 “可是人家却并不领情,非要逆天而行!”赵昺本就知道历史上张世杰突围之后,却又在海上遇到强风结果船毁人亡,当下晚霞满天正是预示风暴将至的征兆。他很无奈自己一心想改变历史,可有人偏要让历史重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陛下,看郑统领似乎无法阻止太傅,其要强行出海!”赵昺感叹间,刘黻现张世杰竟然令人以长杆推开郑永所乘的小船,船队依然前行。 “怎么办?”赵昺脑子连转一时却拿不定主意,按说自己此时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其偏偏不信非要去死,而即便其真死了也无自己半点责任,还能一并除去朝中一大障碍,对自己可谓是天赐良机。但这让他良心不安,张世杰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还要连累上万官兵跟其一起去死,而这些百战余生的将士都是无比珍贵的。 “调勇士号过来,朕亲自前往阻止他!”赵昺见船已经出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看着那些无辜的将士这么白白的死去,下令道。 “陛下,要不要调集大队一同前往?”刘黻言道。 “不必兴师动众,那样只能徒增误会!”赵昺摆摆手说道…… 勇士号很快做好了出准备,赵昺只带了两个侍卫上船,然后命令升起皇旗,全行驶拦住即将出港的船队。战船灵巧的调转船身从如林的战船中穿行而出,急追上出港的船队。 “圣上有命,所有战船不得出港,停船!” “圣上有命,所有战船不得出港,停船!”……一边前行,赵昺一边令船上的军兵一起高喊。 行朝上下对勇士号十分熟悉,它就是陛下的座船,前些日子每每会拖着巨鲸进港,给他们带来肉吃,现在上面升起了皇旗,显然陛下就在船上,听到喊声毫不怀疑的立刻降低船,准备停船。当然大家不止是因为皇帝赐给肉吃,还有昨日一战,正是在陛下的指挥下才获得了全胜,陛下亲自阻拦船队必有大事。 “陛下,臣奉太后之命率军攻打广州,不知为何相阻?”当着众人的面,张世杰有气也不敢对皇帝不敬,而更气的是众军竟然不听自己的号令,小皇帝几嗓子就让整个船队停下了,他走上船头向龙船施礼高声道。 “太傅今日行事越权了吧,朕已下令各军暂由朕节制,你为何擅自调动军队?”赵昺令人打开舱门,坐于门口反问道。 “陛下,臣不敢,事先廷议臣之提议已得众位宰执肯,又经太后恩准,这才调动军兵的!”小皇帝的帽子扣的够大,张世杰赶紧解释道。 “太傅,可朕并未将兵权转交枢密司,也未得太后懿旨,更未得太傅通报,你将朕置于何地!”赵昺冷笑声道,“吕统领,你即刻率军回港,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3章 对赌 宋朝军队的建立、调动和指挥大权由皇帝直接掌握。81中『 』文网其下军权三分,枢密掌兵籍、虎符,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职权分割,上下相维,从而使军权高度集中于皇帝。枢密院虽为中央最高军事机关,掌管军政、军令,制定战略决策等事,但军事行动一般须奉命于皇帝。因此理论上说,张世杰即便是枢密使,可其在无皇命的情况下调动一兵一卒。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皇帝尚未亲政,张世杰假借太后的懿旨是可以调动军队。可其却忘了皇帝昨夜趁其脱离大队之际,已经收回了兵权,重新任命了各军率臣,并得到了6秀夫等人的承认,实际上等于越过枢密司直接掌握着军队,在没有新的旨意之下,其是不能调动军队的。现在赵昺先遣人传旨在先令其回军,已经给了他面子,可其仍然以奉太后之命为名居然驱赶使臣,那就是犯上了。 “末将遵旨!淮军各部即刻回港,不得有误,违者定斩不赦!”吕师成受皇命暂管淮军,眼见陛下亲至,当下胆气也壮,在另一艘战船上的他躬身施礼领命。 “你……陛下且慢!”张世杰见小皇帝动真格的了,心中也是大急,他清楚此刻自己若是领兵回港必然是大跌颜面,而吕师成那个不长眼的居然也听令于其,便想大声呵斥。可想想皇帝还在跟前,自己那么做等于公然抗旨,当下由不得他脾气,只能好声请示。 “太傅请言!”赵昺暗自好笑,自己这两天和姓张的干上了,昨晚刚刚把张弘范给劝死,不过今天却是要说活,现在人家好言好脸,他也不能绷着了,颔道。 “陛下,敌军新败,广州空虚,正可寻隙而入夺下广州以为立足,进而收复广南东路各州县!”张世杰隔船再施礼道。 “太傅以为我军可一鼓而下广州吗?”赵昺轻笑道,“元军副帅李恒失踪,各军遍寻周围海面至今尚无下落,朕以为其昨日已经趁夜潜回广州,其久经沙场岂有不设防之理。再者即便我们收复广州,但城池早已被拆毁,又无险可守,太傅以为能受的住吗?还有江南诸路敌水军虽遭重创,但各地留守的探马赤军及汉军实力尚在,只需旬日便可调集十数万大军,届时我们只能再远遁大洋。往来如此,又何须徒耗兵力。” “这……”张世杰知道小皇帝所言不错,更觉这小子不好斗,当年其还只是亲王之时便暗地中坑了自己一把,不过那时其只是求财。而现在其已是皇帝,仍然对自己暗示手脚,今天更是趁机夺权,但其所说又句句在理,让他一时无法反驳。 “太傅,我军已经连续作战近月,早已人困马疲,急需休整,怎能接连再战,还需体恤军力啊!”赵昺看其尴尬的样子,知道自己说的其都懂,可仍强行为之正是睁着眼尿炕,要不就是要领军出走,但无论为什么自己还是得给其个台阶下。 “帅相,陛下所言不错,各军伤亡甚重,未经休整实难再战!”苏刘义听了深以为是劝道。 “帅相,我部也是减员甚多,十不足半,若是再战难以支持!”淮军左军统领方遇龙也劝道。 “帅相,各部将士自昨日大战尚未休息,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出征还需三思啊!”吕师成隔船施礼道。 “住嘴,战机稍事即纵,待李恒回到广州做好准备我们何以再战。只有夺取广州才能补充兵员,现在休整岂不贻误战机。”张世杰瞪了苏刘义一眼道,怪他不懂事。而方遇龙立刻低头,他昨日守护的右前卫被元军攻破后降旗请降,后又在护军反击时被救出,现在其实也是待罪之身,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跟着出兵以赎前罪。对于‘叛了’自己的梁师成,他眼皮都没夹其。 “陛下,正是因为接连大战,军资消耗殆尽,粮饷不济,夺取广州才可补充所需。”张世杰却不想就此下驴,何止了几个部下后,又说出一个让人难以反驳的理由,现在没钱没粮,还缺乏武器,不打下广州没法儿活了。如今是打,还是不打,小皇帝你看着办吧! “呵呵,太傅此言不错,但也错了!”赵昺突然笑了。 “陛……陛下,这是何意,臣糊涂了!”张世杰看着陛下笑的天真,可话却又说的神秘莫测让人听不懂,他只能问道。 “太傅,此战是我们胜了!”赵昺撇撇嘴笑笑道。 “哦,是我们胜了……”张弘范一听便明白了,老脸有些挂不住劲儿啦,喃喃道。他这时才觉的自己的理由是多么可笑,行朝积存了足有可供半年食用的粮食,尚有几十船的财物,粮饷是暂时不缺的。而打胜了,那么缴获必然很多,张弘范领近十万军兵出征,辎重也定然所携不少。当然这些东西都不在自己的手中,却是落到了小皇帝囊中,其这么说分明是在羞辱自己。 “太傅,天意不可违,今夜将有风暴来袭,只怕全军行不到广州便会阻于途中,还是回港暂避再做打算吧!”赵昺看张世杰已经明白了自己所指又笑笑说道。 “太傅,军中早有传言说陛下有通天之能,可预知风雨凶吉,咱们还是回军吧!”苏刘义也不想此刻去征广州,而陛下给出的这个理由无论真假都可避免遭这趟罪,他又上前劝道。 “鬼神之说皆是妄言,如何能信!”张世杰恨声道,暗怪其扰乱军心,不过他心中也是打鼓,但仍然心有不甘就这么被小皇帝挡回去。 “呵呵,太傅信与不信一试便知,若是两日之内无风暴来袭,太傅尽可征调行朝所有兵马前去收复广州,朕也不追究擅自调兵之责。可否?”赵昺虽然听不到他们两人说了些什么,可能看清其表情已有犹豫,便又丢出了一个极其吸引人的条件。 “好,若是有风暴来袭,臣自会阶前请罪!”张世杰想想这条件不错,都说天有不测风云,若是陛下有误自己尽可借机将护军大部收入自己的军中,而即便应了其言,其又奈何自己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4章 感慨 “陛下,真是神人啊!”文天祥听着外边的疾风骤雨感慨道。他自被救回后便被陛下禁足在社稷号上,其实他清楚名为待罪,实为保护,因此在船上除了几处禁地都可以自由出入,并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昨日陛下阻挡张世杰率军出港后便下令封港避风,当然有人信也有人不信,但是都遵旨执行,连张世杰也不例外,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下所有船只全部入港,大船加固锚缆,小船索性拖上岛,人员在避风处搭建临时营地暂住。同时连夜分发食物,储备淡水和干柴,做好抗风准备。而赵昺却不愿上岛,安顿好太后以后他又回到了社稷号上,原来随扈的朝臣们也觉得大船稳固,请旨后也没走,依旧留于船上,文天祥也就有了伴儿。 “呵呵,履善才知啊!”刘黻笑道,“陛下聪明睿智,本事却不止这些,来日你便知晓。” “声伯似对陛下之事知之甚多啊!此战真是全仗陛下指挥调度,才得以赢得此仗?”文天祥虽亲眼目睹张弘范被陛下劝死,但是心中仍存疑虑,毕竟陛下太小了,能谋划出如此大的阵仗就是个成人也不能。 “吾与陛下相处虽然日久,但至今仍无法看透,不知陛下到底还有何能,也许应和父知道的多些。”刘黻笑笑道,“不过此战自始至终,吾都与陛下在一起,以吾所见皆是陛下指挥调度护军,并未假他人之手。但……” “其中还有什么蹊跷吗?”文天祥见其欲言又止,急问道。 “若说蹊跷确有一事,一次陛下病重,昏迷中大呼张弘范其名,似乎早知会与其有一战,而那会儿陛下只是入朝不久,尚未至崖山。”刘黻想了想说道,此前尚真以为只是陛下病中呓语,现在真实的发生了,让他也觉奇怪,总是怀疑是不是陛下参透了那几句偈语,或是陛下还有隐瞒的东西没有告之自己,但遇仙之事是绝不会告诉文天祥的。 “嗯,若真如声伯所言,那陛下应该早就暗中谋划此战了!”文天祥听了也惊异不已,这两者相距少说可有半年之久,那时张弘范尚未受命平定江东,自己都不曾想到会落于其手,何况远在崖山的小皇帝。 “应该如此,到崖山后陛下时常出海钓鱼,吾想正是那时就开始准备,不仅将崖山岛周围的地理、水文调查的清清楚楚,还对潮汐和气象了然于胸。但让我不解的是陛下似乎对张太傅如何迎敌,张弘范如何破阵都十分清楚,因而才能欲伏兵马,占尽先机!”刘黻皱皱眉说道,“哦,还有陛下好像早已算定履善会兵败被擒,并会随敌军来此,因而早早便命人整日盯着囚船,寻机解救。” “这……这也太……”文天祥听了结结巴巴地说出话来,陛下连自己兵败被擒都算定了,好一会儿才道,“昨日我被救出都觉是梦中一般,本以为此次定要杀身取义了,根本想不到还能重归朝廷。 “履善可曾听闻《生祭文丞相文》?”刘黻听其如此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还有生祭吾的文章,吾未曾听闻过,还请声伯告知详情。”文天祥愣了下,又洒然一笑道。 “呜呼!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邹鲁,科甲郊祁,斯文不朽,可死……为子孝,可死。二十而巍科,四十而将相,功名事业,可死。仗义勤王,受命不辱,不负所学,可死。……虽举事率无所成,而大节亦已无愧,所欠一死耳……” “真是好文章,其是担心吾不死啊,却不知出于何人笔下?”文天祥赞了一句问道。 “呵呵,庐陵王炎午。”刘黻笑笑道。 “原来是此子,倒是难为他一片苦心了,若是有缘吾倒是想见见他!”文天祥苦笑道,毕竟自己过去的部下都不相信自己的为人也是中悲哀。 “恐怕要让履善失望了,此子写罢此文后不但四处与人传看,还花钱雇人在履善可能经过之处张贴,希望能让你看到。传入朝中后,众人都觉此文甚妙,可陛下看后却勃然大怒,称王炎午乃是沽名钓誉之徒。然后下旨遣使与鞑子谈判,欲以黄金万两赎回履善。又将王炎午革除功名,消其官身,除其户籍,出一文花红号召大宋军民将其缉拿归朝。但如今履善已然获救,可王生却如过街之鼠,不知藏身于何处!”刘黻笑着说道。 “吾与陛下素未谋面,却能对臣下深信不疑,不仅为吾正名,还不惜屈身与鞑子谈判,设法营救,让吾何以报得天恩!”文天祥想想几乎全天下的人都认为自己该死以全名节,却不思如何解救,反倒是小皇帝对自己深信不疑,力排众议冒着得罪整个士林的危险,不惜代价的设法解救,可两人别说相知,此前连相逢都不曾有过。 “陛下对履善是青眼有加,多次跟我说起都称文相乃是忠义之人,不仅有治国之才,也有济世之能,正为你重登执宰向太后亲禀!”刘黻似对陛下如此偏爱其有些嫉妒,不无酸意地说道。 “唉,陛下如此恩情,吾也只有此身可报!”能得主上重视,视为左右依靠,这是每个当臣子的荣耀,文天祥叹口气言道。 “陛下闻知履善有此心定会欣喜不已,但现在陛下年幼尚无法亲政,事事需太后恩准,处处受人擎肘,行事也十分艰难,昨日为挽救众军居然不得不与张太傅对赌,想想令人心酸,这都是咱们当臣子的无能啊!”刘黻痛苦的摇摇头哽咽地道。 “朝纲不振,主弱臣强,前有陈宜中弄权,现张世杰又欲专权,而相权又不力,群臣作壁上观,陛下行事自然艰难,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啊!”文天祥点点头深以为是地道。 “是啊,大宋已是危在旦夕,再也经不起折腾,还需早日定议,拥陛下亲政!”刘黻看着文天祥言道……...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正文 第425章 ‘寓教于乐’ “陛下,慢一些,不要摔倒了!”正当刘黻和文天祥聊着朝中之事时,突然听到王德的喊叫声。 “不行,会他们抓到的!”两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陛下一路小跑着从舱外蹿了进来,嘴里还不住的喊道。 “陛下,怎么如此慌张,何人在追赶?”大船虽然抗风浪能力强,但在飓风的侵袭下也不免左右摇摆,文天祥两人看陛下踉踉跄跄的冲进来急忙起身相扶,并将他护在身后问道。 “是两个小魔头,快将舱门关上,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朕来过这里!”赵昺从身后探出头来看看,一转身拉开窗户,抓住窗棱纵身一跃圆滚滚的身子已经上了窗台翻了出去,那边值守的侍卫急忙将皇帝接住,他还不忘回身抹去窗台上的脚印叮嘱二位。 “两个小魔头?!”文天祥两人面面相觑道,这船上到处都是陛下的侍卫,可谓戒备森严,谁敢在这里将小皇帝撵的像兔子一样到处跑呢? “两位小祖宗,陛下没有来过这里,不要乱闯……”两人还没弄清楚是谁,门又一下子被推开了,王德挡在门口试图阻止谁进入。 “我看到了,陛下就是进了这个舱门!”这时一个梳着髽鬏的小脑袋从王德的腋下伸了进来,左右张望着喊道。 “是吗?哪里有啊……啊,刘世伯!”又一个小脑袋伸进来,猛然看到文天祥二人,讶然道。 “小孩子胡闹,惊扰两位大人了!”王德回头看看屋里并没有陛下的身影,拱手赔罪道。 “王大官,无妨,让他们进来找找吧,否则他们还要闹翻天的!”刘黻连忙还礼道。 “快让他们进去吧!”那个小女孩仰着脸冲王德喊道,王德让开了门,她又看着小男孩未动,拉住他的手硬拽了进来。 “这二位是谁啊?”文天祥此刻明白陛下口中的小魔头就是这两个孩子了,笑笑问刘黻。 “这位是摧锋军统制陈任翁的女公子,那位是陆相家的八郎,当日与敌对阵便都迁于舟上!”刘黻指指两个孩子说道,“你们还不拜见文世伯!” “拜见文世伯!”两个孩子相互看看,上前施礼道。 “哦,免礼,只是我这个世伯身无长物,连个见面礼也拿不出来!”文天祥拉过两个孩子上下打量着,想起自己失散的儿女,病死的幼子,眼中闪着泪光笑道。 “世伯不必客气,淑儿听父亲说文世伯乃是当世大英雄,能得见已是淑儿的荣幸!”小女孩摇摇头说道。 “陆正问文世伯安!”小男孩就规矩多了,规规矩矩地施礼道,脸上还带些羞意。 “两位世伯真的没有见过陛下吗?”舱中除了软榻和长几别无长物,一目了然,根本藏不住人,但淑儿仍不放心地问道。 “淑儿快走吧,陛下不在这里!”陆正有些紧张地拉拉淑儿的衣襟道。 “两位世伯,陛下真的没有来过吗?大人可不要骗小孩子的!”淑儿眼珠转了两圈看向两人问道。 “淑儿,你先告诉世伯为什么要追陛下?”刘黻却没回答,笑着问道。 “陛下做了一个自己会蹦着走的小鸟,却不肯给我们玩儿,只好先抓住他了!”淑儿可能是怕两位老人听不懂,乍着胳膊并脚蹦了两下说道。 “哦,是有意思,但你们也不能追着陛下到处跑啊,你父亲知道了又要罚你了!”刘黻板着脸说道。 “没事的,父亲说我们可以和陛下玩儿的,陛下也很和气,没有恼的!”淑儿一本正经地摆手道。 “玩耍可以,切不可伤着陛下的。”文天祥也教训道。 “淑儿受教了,但陛下真的没有来过吗?”淑儿点点头又问道。 “这……”两人对视一眼不住苦笑,陛下不让说,而让他们欺骗两个孩子又觉不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咳咳……哎呦!” “陛下在左舷廊道,你从这边,我从那边,一定要截住他,千万不要让陛下再溜掉!”这时窗外传来几声轻咳,接着是滑倒和叫痛声,淑儿立刻听出是陛下发出的声响,连忙指挥陆正分头堵截。 “呵呵,还真是两个难缠的小家伙儿!”文天祥笑笑道。 “是啊,尤其是陈家的女公子,让陛下很是头疼,避之如虎……”刘黻摇头叹道。 “背后说人很不好,快扶朕下来!”刘黻话没说完,便听身后有人说话,扭头一看陛下正蹲在窗台上说话。 “陛下小心!”两人听了赶紧起身,手忙脚乱的将陛下扶了下来。 “陛下……” “嘘……”赵昺让他们噤声,侧着脑袋听了好一会儿才长舒口气擦擦汗道,“终于把他们甩掉了!” “陛下为何又回来了?他们可是刚走片刻!”刘黻见‘禁令’解除,赶紧让陛下坐下,又倒了杯茶说道。 “先生,这就叫调虎离山,声东击西,若是真打仗我就把他们个个歼灭了。而回这里正因为他们刚刚来过,所以才不会再来,也就是所谓的灯下黑!”赵昺喝了口茶说道。 “陛下真是好计谋!”文天祥没想到几个孩子间的游戏,陛下居然能说出这么多道道,细想又确有道理。 “都是你们两个害的,若你们按照朕的吩咐做,他们早就走了,可你们一犹豫就被那女魔头看出破绽,朕不得不再跑回来。这幸亏是游戏,否则你们两人就将朕害死了!”赵昺伸出小胖手指点着他们说道。 “请陛下赎罪,臣错了!”文天祥见陛下说的认真,急忙请罪道。 “你俩不忠啊,朕的话都不听,害得我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不过也算是厚道,没教小孩子学坏,坐吧!”赵昺看看二人又说道。 “谢陛下不怪之恩!”文天祥没想到陛下会给自己如此评价,本觉得有些好笑,可话禁不住琢磨。细想陛下之言又似有所指,尤其是在和刘黻半日长谈对陛下有了初步了解的情况之下,那其所言可就不一定都是玩笑或是童言那么简单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6章 论势 文天祥与小皇帝的两次见面,一次是刚刚获救是,那会儿与敌军激战正酣,陛下指挥千军万马围捕张弘范,他略施小计迫其现身,并要了其的命,那时陛下立于船头指挥若定,侃侃而谈,不失大将风度。而这次却是以一个顽童的形象出现,爬窗抢东西与寻常家的孩子无异,虽然他要表现的比一般的孩子成熟和聪明,可依然无法让人难以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陛下,你为万金之躯,不好与他们在一起嬉闹,若注意行止!”文天祥知道小孩子顽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一国之君如此就显得不合规矩了,于是劝道。 “呵呵,文山先生言重了,朕也不过是一凡人,与天下芸芸众生并无区别,也要吃饭、喝水、睡觉,挨了刀一样会死,只是托祖宗的洪福,众臣的拥戴才得以登基,有众军的庇护才免于受缚于敌,否则于这乱世之中又与街头的乞儿有和区别。”赵昺笑笑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但君无威不立,还当自重!”文天祥听了皱皱眉,陛下有亲民思想不是坏事,但太过则失威严,觉的还是有必要劝谏下小皇帝。 “文山先生,如果疏远众人,整日板着脸就能生威,庙里的金刚有人怕吗?”赵昺板起脸问道。 “陛下说笑了,臣并非此意。”文天祥听了一愣,怎么觉得这孩子不会好好说话,竟讲些歪理! “呵呵,文山先生,朕随意惯了,还勿见怪!”赵昺看出文天祥有些不快,笑笑道,“朕以为治理天下,让万民归心,威或不可缺,但不可一味为之。而若朕这个年纪,每日绷着脸,摆出生人勿进的模样,你们是不是也会觉得朕有毛病啊!刚刚你们也没有跟他们两个板起脸说话,一样是有说有笑。” “呵呵,臣执拗了,反倒不若陛下洒脱!”文天祥想想也是其是皇帝,也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如同木偶一般呆坐。 “现在哪里是洒脱,而是得过且过,不知明日会飘荡到何处!”赵昺听了笑脸一下僵住了,变成了苦笑道。 “陛下切勿悲观,我们尚有二十万军民,无数拥戴陛下的臣民,何愁寻不到一处立足之地!”文天祥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触及了陛下的伤心事,赶紧宽慰道。 “履善,陛下正为此事忧愁,你可有良策?”刘黻往前凑了凑问道。 “以吾所见,鞑子如今势大,与其难以争锋,而要避敌锋芒,养精蓄锐,择机再战。”文天祥想想言道。 “那履善以为行朝前往何处为上?”刘黻又问道,心下琢磨其当前看法与陛下却是相似。 “当前敌酋忽必烈发大军十数万南下,欲一举剿灭行朝,泉州、福州、广州、静州皆驻有重兵,东南沿海各州县皆已丧失,守将或败或降,只能待敌军少退再谋立身之地!”文天祥言道。 “文山先生之言,朕却不敢苟同,敌军一日不退,我们便要一日漂于海上,粮饷无处筹措,兵员无法募集,不出年余便会耗尽积蓄,无需敌军征剿便会自溃。否则只能冒险攻打沿海州县筹集所需,但若是失利就将耗尽最后一点精血,再无力回天。”赵昺听了摇头道。 “那陛下有何高见?”文天祥想想也是,但一时也无良策,躬身相询道。 “朕以为复兴我朝非是一朝一夕可为,乃是长久之计,非与敌争一时之长短,而应择险地做长期准备,韬光养晦,积蓄力量!”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有理,但如今鞑子兵锋已至全境,待时越长,其根基愈深,愈加不利于我们复国啊!”文天祥皱皱眉说道。 “非也,常言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赵昺摆摆手道,“鞑子自铁木真起兵一统漠北,便四处攻伐,扫荡四海,灭金灭夏,荡平西域。其死后,其子窝阔台继承其志远征四海,拓地万里,灭国无数。再后蒙哥继承汗位犯我大宋,一战四十余年,直至忽必烈才平定了江南,可谓是如日中天!” “嗯,陛下所言不错,如今鞑子势力遍及南北,拥有人口亿计,威及四海,万国莫不臣服!”文天祥说道。 “鞑子权势之盛可谓前无古人,但也应看到其势渐衰。当前鞑子虽仍以忽必烈为天下共汗,可实际上其政令不出漠北,其他汗王实际上与其矛盾重重,并不听其调遣,其权力远非其祖兄所及。再有鞑子自一统漠北后就征战不断,而其族人口也不过百万,死伤甚重,如今全仗兼并驱使西域各族为其征讨天下,阿里海牙如此,李恒如此,如今连出身汉人的张弘范也被委以重任,可见其族中精英损失殆尽,不得不靠降兵和强征签军支撑,战力也已大不如前!” “陛下之言甚是,此次征伐江南,鞑子兵只占一成,汉人倒是占了九成,领军兵将也多为北人,可见其族中已无可用之人了!”文天祥又点点头,他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孩子了,其对天下形势的了解远胜于朝中众臣。 “再有鞑子立国全靠掳掠和抢夺维持财政,以屠戮相胁震慑天下军民屈从,却不事生产。如今忽必烈虽用汉臣治国,但其本性不改,仍不断以武力征伐四边不肯臣服的诸国,大军一动消耗何止千万,而所需全靠强征税赋维持,长此以往将使国无余钱,民无余财。而其族人强占大批良田,掳掠万民为奴,日久必会让天下百姓陷入困苦,引发强烈不满,当无法活下去的时候定会揭竿而起!” “而人终会老迈,忽必烈虽然是雄主,但也难逃天命,其已是耳顺之人,而其子却无出色的人才,他只要一死以其立汗之规也必然会因继位之争陷入兄弟相残中,那时国家动乱,就有崩析瓦解之势,国势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此皆是我们复国良机!”赵昺侃侃而谈道。 “陛下,陛下再这里!”正当说到关键处,两个小魔头又寻上门来。 “快替朕挡挡,我先走了!”赵昺听了变色道,寻机再逃……(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7章 一桃降三士 赵昺打开窗户想故技重施却发现那边已有埋伏,不知道他们如何说动了船上其他的几个孩子已经将舱室团团围住,他急忙关上窗户别上插销,又一个箭步冲到门前上了门栓,将‘敌兵’全部挡在舱外,不过他想走也出不去了。 “陛下好身手啊!”文天祥看小皇帝身材肥胖,此前上下窗台都需他人协助,以为其必然身形缓慢,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居然动作异常灵敏,跃上窗台,关窗、跳下、闭门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等外边的人破门已经完成,这反应和速度怎么看都不像刚才那个慢吞吞的小胖子。 “履善,陛下可是泉州少林元妙大师的亲传弟子,已经习武年余,至今苦练不缀,虽未有成,但手脚却是十分灵活,同龄的孩子是奈何不了他的,即便成人想要抓住他也要费番力气的!”刘黻捋捋胡子笑笑道。 “嗯,习武乃是辛苦事,陛下居然能坚持不懈,真是难得!”文天祥也赞道。 “唉,习武何止是辛苦,元妙师傅的板子打在身上疼得很,若是回去后发现朕荒废了功夫,少不了又是一顿胖揍的,而师傅只答应教朕五年的!”赵昺一边听着舱外的动静,一边回头搭话道。 “哦,元妙大师还敢责打陛下?”文天祥有些吃惊地道。 “何止是元妙大师,朕的几位师傅,除了应先生和蔼外,江翊善和邓侍读都是动辄便要训斥一番,朕在他们眼里与寻常弟子并无特殊的,都是说打便打,说骂便骂的。”赵昺扒着门缝偷窥外边动静道。 “呵呵,应和父、江宗宝、还有邓侍郎都是当世人杰,常言名师出高徒,陛下有福气啊!”文天祥笑着答道,他知道应节严为人沉稳老道,善解人意,做事深谋远虑;江璆也是名门之后,又得江万载多年教导,也是他们这一辈人中的翘楚;他对邓光荐了解不多,但也知其才名,年轻一辈中的人杰;而这位刘声伯据说与陛下也有半师之谊。有了这些人的辅佐,难怪陛下能开创出一番局面,培养出这么个精灵古怪的弟子。 “前后都有人,他们是想瓮中捉鳖啊!”赵昺顾不得答话,来回走了两圈发现出路全部被堵死,搔搔头皮嘟囔道,“门前他们埋伏了四个人,后窗有五个人,打是打不过了。可那小丫头是没这么多心眼的,难道她说动了陈墩这小子来帮忙,否则她和陆正那傻小子是识不破我的计划的。” “陈墩是谁?”文天祥也想看看陛下如何破除当前困局,并未多言,听他有说出个名字便问刘黻道。 “陈墩乃是故去的前参知政事陈文龙的少公子,陈参政殉国后其流落甲子门被陛下收留,他比陛下年长几岁,却顽劣异常,也是个难缠的小家伙,入朝后在陛下身边当伴读。”刘黻介绍道。 “陈墩,你小子居然也来捣乱,担心晚上没肉吃!”赵昺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物冲门外喊道。 “陛下,非我不讲义气,而是实在想看看你又做出了什么宝物,只要让我瞅一眼便走!”屋外果然传来了陈墩地回答声。 “哼,就知道你小子坏事!”赵昺恨恨地说道,“好,我答应你,但是只准你一个人进来,其他人可不行!” “陛下,他们要看的可是此物?”文天祥和刘黻见陛下将一只木头做成的小鸟放在长几上,正如刚在淑儿所说,它立刻扇动翅膀蹦跳前行,他们也觉稀奇凑上来观看道。 “嗯,就是此物!”赵昺点点头,抓过小鸟摆弄了几下便将其拆开了。 “陛下,为何要毁了它?”文天祥皱皱眉道,他觉得陛下是不是太吝啬了,居然宁可将东西毁了,也不肯让给伙伴们拿去玩儿。 “哦,这鸟倒是无关紧要,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是花了无数功夫才得到的。”赵昺说着从鸟腹中取出一团盘绕的铁片道,“此物经过多次试验选出最好的一件,那些孩子们手底下没有轻重,弄坏了便要花费大量时间重新制作,太可惜了,要他们玩儿只需这个就够了!”说着又将从袖子里拿出一团看似相同的铁片装入鸟腹中,重新装好,摆弄了几下,小鸟又在几上蹦跳起来。 “陛下,这其中有区别吗?看似都一样啊!”文天祥好奇的拿起几上的铁片问道。 “当然不同,这东西是从几十件相同试验品中挑出来的,无论是抗疲劳性,还是韧性,硬度和延展性都是最好的,它就是以后制造的样板,就是百两黄金都不换。”赵昺将铁片拿过来又宝贝似的收入怀中道。 “哦,原来如此,那这鸟儿……”陛下说了一堆,文天祥基本没听懂,只是知道这东西十分宝贵难得,想想自己刚才可能是错会了陛下的意思,并非是不想给孩子们玩儿,而是不能给他们,便又指着几上已渐渐力竭的小鸟问道。 “嘻嘻,其实这鸟儿只不过是个测试的工具而已,今天不小心被淑儿看到了,来不及更换只能拿了跑了,现在最要紧的东西已经保住了,那壳子很容易便能做出一个来,送给他们也无妨。这就像是名利那些虚无之物一样,看似华丽却最无用处,还会成为行事的羁绊,却不知为此失去的是往往最为实在的东西!”赵昺笑嘻嘻地说道。 “哦,臣下受教了!”文天祥听了一愣,陛下之言似有寓意在其中。 “呵呵,他们上当了,已经打起来了!”赵昺指指门外突然笑道。 “陛下此计可是一桃杀三士?”此时舱外已经乱左右一团,他们听说陛下只想给陈墩一人玩儿,便都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却把陈墩给挤到一边。那陈墩岂肯罢休,当下闹了起来,争执不休,听着那意思都要打起来了,刘黻笑笑说道。 “非也,朕这叫一桃降三士!”赵昺摇摇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8章 顾虑 赵昺手中的小鸟现在来说很多人都很熟悉,就是那种童年时几乎人手一只的以发条为动力的铁皮小鸟,他复刻这个当然不是为了重温童年旧梦,而真是有用,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做成了这个模样。他视为珍宝的其实就是提供动力的发条,在现代这就是稀松平常的东西,可在大宋却是有多少钱也买不到。 制造发条首先是要有良好弹性的钢材,这种钢材不止可以作为发条,还可以制作弹簧,可就是如此的小东西却让赵昺困扰多时。当初制造弩炮便需要使用弹簧片控制棘爪,那时事情紧急只能以弹性稍好的所谓百炼钢制作,可也成了场噩梦,弩炮会经常在使用中因为弹簧片的失效而发生故障,需要经常进行更换。训练中还好,战时就很麻烦了,会严重影响发射速度,使用开花弹甚至危及炮手安全。 当时赵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通过统计弹簧片的故障率,算出平均值后,然后再制定一个安全值,每当达到数值时不论好坏都要更换。这样虽然保证了安全,可增加了保养次数和备件的储存量。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要消耗十斤熟铁才能得到一斤‘百炼钢’,且是全手工操作,所以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不过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在战时就要贻误战机。 因此入朝后,无所事事的赵昺就令工匠们试着改进工艺,以降低成本,提高质量。做出来当然还要进行试验,那么就需要一个稳定的平台,他就想到了发条,以此来测试钢材的弹性和韧性及抗疲劳性,也就有了这只蹦蹦跳跳的机械鸟。可一个没看好就让小魔女给发现了,闹着要玩,赵昺怎么舍得,结果惹出了这么场被群孩子追杀的闹剧…… 赵昺略施小计本想让他们闹起来自己趁乱跑了就完事啦,可他突然发现文天祥看向自己的神色有佯,便意识到其可能觉得自己连一件玩具都舍不得与其他人分享,觉得自己太过吝啬,他只能佯作不知,不动声色的将鸟儿给拆了,借机解释了这东西的重要性,而非自己不舍。这并非想的多,他清楚文天祥其人生性豪爽,视钱财如粪土,且很少服人,一番长谈刚刚给其留下点好印象,自己不能因为一只鸟儿给毁了。 安抚好了这位,可没想到刘黻又来了句‘一桃杀三士’,此语原并非如此,而是引申自‘二桃杀三士’的典故。原意是春秋时齐国有三位著名的勇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他们武艺高强,勇气盖世,为国家立下了赫赫功劳,三人意气相投,在朝中彼此互壮声势。由于自恃武艺高,功劳大,他们非常骄横,不把别的官员放在眼里,甚至对时任国相的晏子也不够尊敬。 晏子是看在眼里,忧在心里,担心他们如果势力越来越大会威胁到国君的地位,于是拜见齐景公把心里想法一说,齐景公虽然觉得除去三位勇将未免可惜,可是晏子的话也有道理,便将除去三人的任务交给了他。晏子便让齐景公赐三士二桃,让他们论功食桃,终致三士自杀而死。这则故事,本来是夸赞晏子的谋略和机智,刘黻改用于此也是赞扬陛下聪明有谋的。 但是赵昺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知道后人对晏子此计却并非都是褒奖之词,常常用来借指被谋害的人。也反映了一种政治层面上的悲凉和残酷。官方的意识形态,把中央集权看得至高无上,认为维护君主的统治是最重要的。即使立下汗马功劳的武将们,只要有较多的兵权,有较大的号召力,就自然成为君主的眼中钉、肉中刺,“狡兔死,走狗烹”,成为叱咤疆场的将军们难以摆脱的厄运与结局。他们的存在价值只在敌军来袭的时候,只在君主有生命之危的时刻,当天下太平、歌舞一片时,就是他们谢幕的时候了。 而赵昺以为这则故事最打动人的是三位勇士的“君子之风”,其实晏子利用的三人弱点,并非是他们的鲁莽与骄狂,而恰恰是他们的君子风度。他们开始时比较骄傲,都看重自己的事功。可是古冶子的一番话让另二人感到了羞耻,当他们觉得自己做错事情时,宁愿用生命去弥补耻辱,这是一种很高贵的精神。古冶子后来的举动同样如此,他们都以君子的规范来要求自己,以致遭人暗算。 不过赵昺知道君子在严酷、卑鄙的政治斗争中,必然是处处碰壁,难逃失败命运的,这又与文天祥的处境极为相似,而其状元出身怎么会不知道后人对晏子的评价。他明白仍处在待罪情形之下文天祥十分敏感,可也许其并没有想到这一层,赵昺却不能不小心,因为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而坏了自己的大事,便急忙将杀三士改成了降三士。 降和杀看似一字之差,意义却大有不同,这也表明了赵昺对行朝形势的态度。如今举国沦陷,精英凋零,可用之人越来越少,行朝这些可谓是大宋最后的骨血。虽然他们抱有不同的目的,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是抗元复国的目的是一致的,否则也不会坚持到现在。若是采用极端方式,杀一批、驱逐一批是能保证自己能够亲政,独揽大权,却也不可避免的削弱了大宋本就薄弱的实力。 而赵昺也没有自大到以为凭他一己之力改天换地,重新复国的本事,起码他现在没有,还需要有人扶持和帮助,为他出谋划策,治理国家。另外赵昺也有顾虑,以他前世多年办公室斗争的经验,深知在一个领导班子中,一家独大并非全是好事,失去了相互制衡后可能会走向另一个极端,可能重新冒出一个更强势的声音,仍然存在将他再次架空的危险,所以一窝鸡中还是需要几只鸭的,那样自己的位置才能坐的稳当,坐的长远……(未完待续。) 正文 第429章 各有说法 “开门!”赵昺虽觉得文天祥未必会那么向,但还是觉得稳妥些好,他计议已定让王德开门。 “唉哟,你踩了我的脚了!” “不要挤,让我先进!” “陛下,只答应让我看的,不要拉我!”……门一开,一帮孩子跟头把式的冲了进来,嘴里还不住的吵闹着。 “放肆,两位大人在此,你们怎么这么无礼!”赵昺看看冲进来的几个人,皆是借宿于社稷号上众臣的子弟,他们肯定经过一场‘恶斗’,一个个的衣衫不整,灰头土脸的,心中暗笑可脸却绷得紧紧的,厉声喝道。 “快站好,陛下生气了!”陈墩虽然在陛下面前整日嬉皮笑脸,其实心中一直对这小孩是又敬又怕,尤其是经此战后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由于自尊心作崇,口中一直不愿承认,让外人以为自己‘真’的怕了小皇帝。不过他也是出身名门,还是知道轻重的,他们如此就闯进来是十分失礼的。 “参见陛下,拜见两位世伯(世叔)!”大家都是世家子弟,年纪虽小,可自出生便要学习礼仪,急忙整理衣冠各自行礼道。 “陈墩,朕问你!”赵昺见众人停止了喧哗,肃立眼前指指陈墩道,“你在这些人中年岁最长行事应为众人表率,是不是应该带头尊礼守法,谨守规矩,教导幼小?” “是!”陈墩躬身答道。 “好,如今朕在此与两位重臣议事,你却率众人在外吵闹,是否错了?”赵昺又问道。 “禀陛下,属下错了。不过陈淑儿并未说起陛下与两位大人议事,总是不知者不怪吧!”陈墩再次认错,不过却面色轻松,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哼,你比淑儿大了多少,难道也不辨是非,自己有错反而把一切过错推于一个女孩子身上,不知羞吗?”赵昺冷哼一声沉声问道。 “陛下,属下并无推脱之意,我……我错了!”陈墩还想辩解,但看陛下脸已经沉了下来,恨恨的瞪了身边的陈淑儿一眼答道。 “错了,你只是错了吗?”赵昺见他是面服心不服,再言道,“平日朕真是过于骄纵你们了,使你越发放肆,今日为一玩物你不惜率众围攻于朕,它日若是为了金银财帛是不是还要协助他人刺王杀驾!” 众人听了皇帝的话都是一惊,连文天祥都不例外,这件事自始他全看在眼中,事起皆因一件玩物,陛下对他们的追逐也并未当真,与大家一起玩耍的意味更多些。可事情的改变皆由陈墩的加入让陛下已然不喜,现在上纲上线似要置其于死地一般,这可就过于苛刻了。可看看身边的刘黻,其却正襟危坐,面沉似水,也当真事儿一般,并无半点怜惜和劝解之意。 “陛下,属下自甲子门入府中,便已决定誓死效忠陛下,若有丝毫背叛之心定天诛地灭!”陈墩听了大吃一惊,单膝跪倒道,“今日属下并非有冒犯之心,只是一时好奇冲撞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起来吧!”赵昺看看长叹口气上前扶起陈墩道,“陈墩,你身负国仇家恨当知与他人不同,定当有颗坚定不移之心才能大仇得报,只凭别人几句巧语便被诱惑,丧失本心,来日怎堪大任?” “陛下教诲,属下定将牢记,国仇家恨誓不敢忘!”陈墩听了两眼含泪施礼答道。 “嗯,禁足五日,无令不得出舱一步。如此惩罚,你可心服!”赵昺点点头言道。 “陛下处罚的是,属下心服口服。”陈墩躬身答道,见陛下摆手自拜别众人下去领罚。 “陛下,小女子错了!”陈墩刚刚离开,淑儿施了个福礼马上承认错误。 “哦,你又错在哪里?”赵昺背着手盯着她的眼笑眯眯地问道。 “陛下,淑儿不该为了一时高兴而恣意妄为,打扰了陛下议事!”淑儿被陛下看的有些心虚,但却不惧小嘴巴巴地答道。 “还有吗?”赵昺依然笑着问道。 “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淑儿小也看得出陛下笑的瘆人,有些慌乱地连连摆手道。 “淑儿朕问你,此前你喜欢的东西,无论是吃的,玩儿的,还是用的,朕可曾吝啬过?”赵昺歪着头问道。 “没有,只要淑儿喜欢的,即便是陛下心爱之物都会赐给淑儿的。”淑儿咬着手指想了下说道。 “那今日此鸟儿朕没有给你,那又是为何呢?”赵昺再问道。 “那必是极其重要之物!”淑儿言道。 “你既知此是朕不能与你之物,却还三番几次讨要,甚至蛊惑陈墩和他们几人一同参与其中,是不是因为愿望未得满足而对朕心生不满啊!”赵昺收起笑脸说道。 “嗯,除了好奇,是有一点儿。”淑儿低下头想了想伸出小指言道。 “淑儿你要记住,有些东西你喜欢,并非别人就不喜欢,给你是情分,但是不给也是本分。若因为一次没有给予便心生怨恨,那就是错了!”赵昺告诫道。 “淑儿记下了,是淑儿错了,还请陛下责罚!”淑儿再施礼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知错就不必处罚了,但是若有下一次定要告知你父严加惩处!”赵昺板起脸说道。 “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否则淑儿死定了,以后再不敢了!”淑儿听了面色惧色道,显然怕极了自己的父亲。 “朕既然答应你了,今日之事自然不会告诉你父亲。”赵昺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只机械鸟递给她道,“拿去吧,玩儿完了记着送还给朕!” “谢陛下,淑儿记住了!”淑儿不敢相信似的接过去,使劲点点头道。 “陆正,你错了吗?”赵昺转向陆正问道。 “陛下,我……我错了。”陆正撇撇嘴说道,泪花在眼中直打转,显然害怕了。 “嗯,知错就好,以后行事要动动脑子,想一想是对是错,切不可人云也云,不辨是非的跟着瞎起哄。你们都知道了吗?”赵昺却没有苛责他,指指陆正及余下的几个人和颜悦色地说道。 “谨记陛下教训,我等知道了!”陆正等几个孩子一起施礼道。 “好了,都玩去吧!”赵昺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挥手道,就此放过了他们……(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0章 看清 “陛下居然知晓王霸之道!”看着小皇帝教训完众人匆匆而去,身影消失于门廊,文天祥才直起身子喃喃道。』 81 』 中文网刚才小皇帝正如其所言以‘一桃降三士’,把几个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且心服口服,事情虽小却也暗含治国用人之理,与士人推崇的王霸之道相合。 文天祥饱读经史,学习治世之道,后又入仕为官,在官场中久经磨练,得意过,也失落过;曾被重用,也曾被抛弃;得到过无上的荣誉,也受到了兵败被辱的耻辱。半生间可谓可谓跌宕起伏,尝尽人间甘苦。他清楚在任何一个权力体系的建立并非是轻而易举,其中充满了明争暗斗,这就需要为着有着高明的用人之道。 先对于有才能之人都要加以重用,因为不如此,则不能取得事业的根本性的进步。唯才是举往往是王霸者选取人才的最重要标准,甚至从来不论有什么昭彰恶迹、卑劣行径,只要是人才,能够帮助他成就霸业,就都竭力网罗至身边。当然在条件允许下,最好选择德才兼备之人,其次选择德胜于才者,再不济也得是才胜于德者。 而在自己的地位确立后,有些人,虽然也一直跟随自己,但是,由于某种原因,出现过这样或那样的错误。这时如果擅用惩罚之术,积极引导和使用他们,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以文天祥的眼光看,今日小皇帝的手段已是深谙其中的奥妙。 在文天祥的眼中,几个人以透明人无异,如何遮掩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从几句简单的对话中,他获知陈墩的家世,在其父死后四处流浪被陛下收留,因而对陛下心生感激,忠心自无需多说。而陛下能把他留在身边做伴读,同样是对他十分喜爱和信任。但其生性顽劣,又不失聪明顽劣,从其轻易间便能召集数个孩子参加围堵陛下,说明在船上的一班孩子中隐隐以其为。 淑儿是几个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子,其伯父和父亲虽然不算是起家班底中的人物,但也勉强能算是一起‘打江山’的老人。而其父能为护军将领独领一军,可见陛下对其十分信任和倚重。但尽管陈家家教很严,淑儿却很叛逆,精灵古怪,伶牙俐齿,很有心眼儿,否则也不会说动比她大许多,又是孩子头的陈墩冒着得罪陛下的风险参加行动,让身为宰相家公子的6正给个当跟班。 另外那些孩子在文天祥眼里就是帮未开智蒙童,没有主见,没有思想,只知道人云也云,谁拳头大、给的好处多便跟谁跑的傻小子们。但他们也最没有立场,只能算是一帮跟风者,只看到眼前的利益,为此会不顾后边存在的的风险,可一有风吹草动便又惶恐不安,不知所措,想着赶紧转换门庭,另抱粗腿。 而小皇帝对他们的惩戒,在文天祥看来自己也未必能做的更好些。陛下先拿与自己最为亲近和信赖,同样是一众孩童之的陈墩开刀,先是扣上了一顶让其难以承受的‘罪名’,然后又加以开导,再实施惩罚。禁足五日虽不重,但对于生性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孩子们也算是重罚了,如此一来即让陈墩得到了教训,又把其他孩子给唬住了。 果然作为‘祸’的淑儿便被吓住了,不等陛下开口就急忙认错,试图逃避惩罚。可小皇帝并未呵斥她,而只是从旁引导让她认识到错在哪里,然后才以告知其父相胁,让其知道自己拿她没有办法,但其父却不会绕过她。最后才把欲得未得的东西给了淑儿,这样既吓住了‘小魔女’,又保持和巩固了从前亲密的关系,也使其再不敢恣意妄为。 至于那些附庸者,领头的和谋划者都走了,他们没了主心骨已然惶恐不安,胆战心惊了,不用再说就已经快吓哭了。陛下虽然只是和颜悦色的说了他们几句,但也足以让他们认清形势、晓得厉害了,明白皇帝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招惹的,以后给他们八个胆儿也不敢再撩拨陛下来了…… “履善,陛下一直想知道你下一步有何打算,是想回朝,还是重回江西?”刘黻偷眼看了半天,知道文天祥以对陛下的印象大为改观,在茶炉中添了两块炭问道。 “行朝入籍漂泊于海上是难以有作为的,而江西怕也回不去了,吾欲请辞回乡隐居读书授徒了却残生。”文天祥沉默片刻答道。 “那陛下是要失望了,他还是希望履善留于朝中,共谋复国。”刘黻给其续上热茶言道。 “陛下真是这么想?”文天祥端起茶杯又放下问道。 “嗯,陛下以为履善乃是治国能臣,若早回朝辅政,也不会放任张世杰妄为,以致出现今日彻底亡国之危局!”刘黻点点头说道。 “那陛下又如何打算的,欲将行朝带往何处?”文天祥喝口茶问道。 “想昨日陛下与履善说过当今之计不是与敌争锋,而是要避之锋芒韬光养晦,择机再起!”刘黻挪挪身子说道,“陛下登基前一直经略琼州,那里虽说是海外之地,在陛下的经营下不仅拥兵数万,且垦荒殖民已经初具规模,又有海峡天险可做为复兴之地。” “陛下是想将行朝带往琼州?”文天祥皱皱眉反问道。 “是的,陛下早在行朝自撤离井澳时便建议在琼州落脚,但陈宜中一意前往占城,而张世杰担心琼州诸将会篡位扶助陛下登基,以致未能成行,结果先帝遭遇风暴落水惊悸成疾而驾崩,陈宜中一去不返,陛下入朝继位后被其辗转带到了此处。其一意孤行又险致全军覆灭,因而陛下以为前往琼州以是刻不容缓!”刘黻正色答道。 “移驾琼州确是当前唯一之计,那陛下又需要吾做些什么呢?”文天祥连接遇险,已知敌军势大,行朝驻留沿海已经没有作为,另谋展才是正途,决定还是要助陛下一臂之力……(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1章 太坏了 赵昺以为到了傍晚风暴会小一些,但是风暴瓶丝毫没有沉静下来的趋势,反而有愈加猛烈的样子。Δ』8Δ1中文』Δ网即使是社稷号这样的大船摆动的幅度他觉着能有三十度,人走路都难以站稳脚跟,不得不借助扶手的帮助。他先到侍卫室看了看倪亮的伤势,这小子真是壮的跟牛似的,背部有伤趴在床上依然睡得很香,看看其伤口没有血渗出,身上也不热,赵昺才稍稍放心,嘱咐值守的侍卫好好照顾。 接着赵昺又下到一层,由于此战宋军伤亡很大,医护船早就人满为患,他便将护军的伤者都集中到社稷号上以便腾出更多的床位给其它各军重患。为了防止风雨的侵入,舷窗全部关闭,通风自然不好,舱中弥漫着浓重的咸湿和中药的味道,空气更是潮的像是能挤出水来。好在护军伤者较少,船舱的空间够大,使得伤患还有地方躺下,不至于连容身之地都没有。 赵昺先巡视了一番,安慰伤患,查看伤情,大家都知道陛下是‘神医’,看到他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只要陛下一句‘你没事儿,还能上战场’,就能让还哭号不止的伤兵立刻破涕为笑,马上安静下来。当然实际情况并非他说的那样轻松,在这冷兵器时代的伤亡比之现代战争更加残酷,那都是面对面真刀真枪的砍杀,伤者不是骨断筋折,就是皮开肉绽,而当下又无良好的医疗条件,情况还是让人十分揪心的。 巡视完毕,赵昺又将船上的医士召集在一起问了情况,由于此战各军轻重伤患近万,护军不得不将一大部分药材拨给其他各军,因而储存的药材也将告罄,坚持不了多长时间。想想护军得到了自己的关照尚且如此,其它各军的情况肯定会更加恶劣。而在船上漂泊,无论修养的环境和卫生状况都堪忧,弄不好就会引起疫病流行,造成极大的伤亡,他觉得还是应该将伤患尽快转移到琼州救治。 赵昺回到卧舱天已经黑透,其实即便白天关着窗户舱中也没啥区别,此时舱中各处都点起了灯笼倒也亮堂,他本想在工作室中完善一下自己的新设计,这也是放空自己最好的方式,使他能将烦恼都都抛之脑后,迎接新的挑战,但是今天船摇的厉害根本无法集中精力,也只能放弃。这时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有吃晚饭,便叫王德令人给他煮了碗面,再拿盘点心当夜宵。 “陛下,咱们什么时候回琼州啊?”王德给陛下布置好碗筷笑着问道。 “怎么想琼州了?”赵昺挑起根面条秃噜着吃进肚里后问道。 “当然了,咱们在琼州起码不用这样担心受怕,有应置使等人协助,陛下也不必如此操劳。”王德说道,自入朝后王德就没有见陛下真的笑过,尤其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更是愁眉不展。他自己当然也不轻松,这里处处受人监视不说,还要处处小心有人暗算陛下,尤其是这些日子战事紧急,陛下亲自领兵冲阵简直把他吓丢了半条命,做梦都想赶紧回老窝儿。 “不说琼州不好了?”赵昺吃着面含糊地问道,他十分佩服自己这个厨子,在这穷地方缺东少西的,连鲜菜都跟金子般的珍贵,可其就能整治出这么鲜的面来。 “陛下不要再提小的糗事了,现在没有鞑子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啊!”王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初到琼州时他是瞅哪哪别扭,但到了朝中以后先是荒无人烟的硇洲岛,又到这崖山岛,一地不如一地,这回还差点把命丢这里。 “窦兴那边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赵昺吃口面喝口汤问道。 “陛下,那老小子得了陛下那么多的好处,如何敢不听话!”王德笑嘻嘻地说道。 “可我怎么听说是有人连唬带吓,还把他最亲信的小黄门给扔海里了。”赵昺头也没抬地喝着汤说道。 “陛下恕罪,实在是窦老倌太过贪心,从我们这里拿好处不办事不说,还和张世杰眉来眼去,小的忍不住便训斥了其一番。而那小黄门居然暗中收买咱们宫中的人,小的当然不能留他,便叫人将他捆了沉了海。”王德听了一惊,这事情自己干的够隐秘的了,陛下却怎么知道的?他赶紧跪下道。 “做事有时候用些手段是必须的,但是能用钱办成的事情尽量不要害命,你怎么就没想到将他为我所用呢?”赵昺用筷子点着王德的脑袋说道。 “是,小的就长了个猪脑袋,就没转过这根筋来!”王德摆出一副痛心疾地样子说道。 “起来吧,别装了!”赵昺踢了王德一脚说道,“手下做的干净吗?” “陛下,绝对干净即让窦老倌知道是咱们做的,可又抓不住把柄。”王德爬起来说道,“陛下放心吧,宫里哪天没有冤死的鬼,临安的西湖底不知沉了多少人,在宫中更是谁心软死的就是谁,少个小黄门也没有人会在意,去为他伸冤的。” “那窦兴有什么反应?”赵昺虽然没有再问,但也知道王德所说不假,皇宫大内同样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放下筷子问道。 “窦老倌比猴都精,如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第二天便过来说和示好。”王德老实地答道,他现在也弄不清陛下到底掌握了多少内情,自然也不敢隐瞒。 “太后那边对张世杰有什么说法吗?”赵昺又拿起块点心问道。 “太后对张世杰丢下陛下弃营而走颇为不满,对陛下指挥全军力挽狂澜十分惊异,也很欣慰。听窦老倌说太后常常自语说祖宗有灵,让陛下小小年纪便心智开化,大宋复国有望了。” “待天晴了,把刘深那个金尿壶给他送去!”赵昺点点头突然说道。 “尿壶?!陛下你太坏了……”王德听了一怔,看看陛下满脸的坏笑,也醒悟过来,不由的‘赞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2章 不择手段 赵昺虽跟应节严学了几日王霸之道,可其讲的浅显,自己也学的糊涂,并没有理解其中的真谛。8 Ω1中Δ文 网如今全是仗着前世的当小高管时那点经验和求生的本能在扑腾。现在他已经明白在古代****的权力体系中,没有什么比保住自己的权力更重要,否则什么都是白瞎,但是要守住自己手中的权力只靠单蹦一个人或是手下的几十条枪是不行的,那需要成千上万一级级官员和军将组成的官僚体系才能完成的。 控制这个庞大的官僚系统靠皇帝一人同样不现实,那仍然需要有人协助他管理整个系统,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而皇帝只要控制上层官僚就可以完成对国家的治理。道理赵昺是十分清楚,不过自己前世虽然独立管理过一个部门,但仍然是食物链中一条小鱼,当一把手只在梦里有过。可现在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掌握权力,也就必须先要取得上层官僚的支持。 为了能取得多数人的支持,赵昺这个研究机械的脑袋不得不学着研究政治,琢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这个理科生也将政治斗争当做了一道题来解。他把权术看做一个黑箱系统,人们无法或无需直接观测它的内部结构,只能根据这个系统的外部输入和输出外部的行为过程去认识这个它,即只能根据它的活动来推测的东西。而他想着能让人走到一条道上无外乎几种关系,能让人走到一起,甚至政敌都能化敌为友。 第一种就是利同而交,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是结交的最基本的原动力。如今敌寇入侵,举国沦丧,赵昺清楚保住大宋不亡不仅符合自己的利益,也同样符合众多官员的利益,因为大宋的复兴他们才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所以他相信抗元复宋会得到行朝众多官员的支持是毋容置疑的,而他正打着这杆大旗行事就不会遭到反对,抢班夺权也名正言顺。 第二种就是志同而交,这里的志包括两个含义,一个是志向相同,一个是志趣相同。在古代,不乏有为了共同志向而结交的例子。西汉末年刘邦起义的时候,他和许多其他重臣,就是为了打天下这个共同的志向而团结到一起的。而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故事,讲的就是志趣相同而交。 赵昺以为当前朝中的形势讲志同道合更为恰当,以他分析现下朝臣们在抗元复宋的大前提下可以分成两派,就如同主路上分成了两条支路。一派是认为当前应该趁进入江南的元军立足未稳,百姓尚未完全臣服之际尽快展开反攻,尽快收复失地重建大宋。加上遁走的陈宜中,张世杰、文天祥、江万载等人都是希望战决,尽快击退元军,收复失地,这也是朝中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的势力最大。 而另一派则以为敌军势大,本朝势弱,现在仓促反攻只会将大宋最后一点力量消耗殆尽,最终难逃亡国的下场。因而应毙敌锋芒,保存力量,积蓄实力,待机而动。这一派当然是以赵昺为的一拨人,他虽是皇帝,但却少有人响应,他出的声音也被战派所淹没。但经过崖门一战后,已经让众多大臣认识到胜以不大可能,态度已经有所松动和转变,赵昺也趁机遣人暗中游说,希望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从而改变朝中形势。 现在文天祥、徐宗仁、刘师勇等文武重臣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一边,虽说占不到压倒性的优势,但也勉强算上是势均力敌。而赵昺只要再争取到太后的支持,那么张世杰的依仗顿失,他就能取得主动,从而达成目的。经过一番运作,他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却也有七成以上的成功率,如今只等风暴停止他便要亲自出马拿下这个最大的山头。 第三种便是害同而交,有的时候为了抵制共同的祸患,人们也会走到一起去形成同一阵营。但这种结交与利同而交一样,当利或者害这一前提条件消失后,阵营存在的基础也就消失了。这种例子从古至今比比皆是,昨天还打的头破血流,但是一旦遇到共同的敌人,马上就团结在一起对敌,哪怕待会儿咱们再接着掐也在所不惜。而张世杰的独断专行,就使得朝中的文臣们有所警觉,赵昺又将这种矛盾给放大了,使得他们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威胁,使6秀夫等人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制约张世杰的武人集团,从而也被迫在亲政的事情上做出让步。 可要达到成目标,利用好各种关系,赵昺以为不易盲动,而先要通过不断观察,尝试,看看他对什么反应是积极的,对什么反应是消极的。如果一次不够,就需要反复观察与探测。其次,要把历次得到的结果做成一个统计表。从这个量化的表格中,看看对方每次对不同事物的不同反应,如此,就基本可以推测出对方到底喜欢什么以及讨厌什么。再次,得到了基本的认知之后,再在实际中试验一下。 等到有了反馈信息之后,再逐步修正自己的结论。最后,得出关于对方的真实信息。虽然对方并不会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他喜欢什么反对什么,但是,赵昺已经成功破解了其心理黑箱,这样就能够在权力斗争中占据主动,从而更容易操控对方。操纵方法不过到现代也是那么几样: 一是柔性操控法,通过以利服人来实现,可以分为利用亲缘手段、感情手段、收买手段操控别人;一是刚性操控法,就是以力服人,包括使用武力威慑手段、惩戒手段和消灭手段;再有就是中性操控法,这一方法处于刚柔之间,赵昺笑称这是以理服人,主要是说服教育,当然大家也可以将理解为用“洗脑”的方法来服人。这些手段赵昺知道都不光彩,可现在也顾不得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3章 笼络 吃罢饭赵昺打开了卧舱密室,王德抢先进去点燃了屋中的烛台,黝黑的屋子立刻亮了起来。81Δ 中文Ω网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墙角烁烁光的金夜壶,那东西虽然精致,价值不菲,但他是坚决不会用的。这不仅是为群臣做出勤俭节约的表率,且从心底儿也厌恶这个不知道经历了几个主人的东西,而那窦兴不知道听‘谁’说的,用了这只‘神奇’的玩意儿还能变成男人,既然他喜欢就让他抱着看去吧! “王德,把这个拿走!”赵昺用脚踢了踢金夜壶说道。 “是,陛下!”王德抱起来放到一个锦盒中答道。 “把那条玉带给文山先生送去。”赵昺又拿起一条玉带说道。他虽不懂这些,但能被刘深收藏的东西肯定也价值不菲,而仅从带上的玉板看,块块晶莹剔透,摸着光滑润手,尽管外行也瞅着是好东西。 “陛下,这太过珍贵了吧!”王德听了有些牙疼地道,他可比陛下识货多了,只看做工就是出自于御作监。 “非也,当前什么最贵,人才最珍贵,这些财物都是身外之物,得了文山先生,朕就得一有力臂助,将来复兴我朝,要什么没有!”赵昺扭脸说道,他也知道这条玉带别说后世能让自己一跃成为高大上,在这个时候也够吃喝两辈子了。 不过赵昺清楚生意场上讲究忌吃独食,共同财。大家为此可以放弃成见,利用各自的资源促成此事;在权力场上,同样应该广泛地求同存异,最大化地争取建设共同利益,建立双赢格局。只有这样才能够赢得更多人的支持,为自己积累丰厚的人脉关系。送些东西联络感情还是必要的,当然自己占据着天然的优势,送东西叫赐,不叫行贿。 “是了,小的懂了,咱们送他条玉带,等于放出利钱,待以后连本带息都会收回来的。”王德点点头道。 “就是吗!你在选几匹好丝帛,让宫女们连夜缝制几套好衣服送过去!”赵昺又点了几样东西,外加黄金五十两又言道。 “陛下,文山先生一向耿直清廉,赐给他这么多好东西,他不会拒收吧?”王德有些不确定地道。 “文山先生出身富家,生活一向奢侈,这点东西动不了他的心,一定会照单收下的!”赵昺笑笑道。 “陛下那咱们岂不白送了,还不若赐给了那些军汉!”王德惊异地说道。 “呵呵,你这就不懂了吧!那文山先生下船之时身上衣物仍是被俘获前所穿,其它别无长物。而现在虽更换了衣物却也是他人旧衣,并不合身,所以他当下急需的身上的衣物和些傍身钱。其若是真贪财,咱家送的如何能避过鞑子许下的多,朕送些东西不过是雪中送炭罢了。”赵昺笑笑道,他也没想到前世最让他厌恶的送礼之事现在倒派上了用场,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艺不压身,其实送礼并非是越珍贵越多越好,而是恰如其分最佳。 “哦,小的明白了!”王德点点头道,“陛下给刘师勇银子赏军,是因为他需要钱笼络军将,那些人爱钱;给吕师成他们送药,是因为他惜兵如子;给陈仲微他们字画,因为他们爱风雅……” “对了,就是这个道理,你喜欢什么也拿两样!”赵昺说道。 “不、不,小的只要跟着陛下要什么有什么,这些东西还是陛下赏给他们吧!”王德眼睛亮了一下,又正色道。 “还是你机灵,跟着朕来日什么也少不了你的,将来银子多的你家都没处放!”赵昺赞道,顺手又给王德画了块无比大的饼…… ………… 第二天,风虽然比前一日小了些,但仍然肆虐,乌云笼罩着海面,天都好像被拉低了,压的人简直喘不过气来。社稷号上6秀夫的舱中围炉坐着几个人,但是各人都沉默不语,只有炉上的茶壶突突的冒着热气,气氛异常凝重,守在门口的几名长随大气也不敢出,仿佛被其中的气势所震慑。 “6相,还要早作打算,风不会总刮下去的!”礼部尚书陈仲微打破了沉默问道。 “是啊,6相!”徐宗仁点点头,“一待风住,张太傅必会再提攻打广州之事,当前行朝经此一战已元气大伤,可战之兵不满五万,若是失利则再无回天之力!” “徐尚书的话不错,我们自福州起兵有兵十余万,民兵二十万,战船二千艘,可我们先败泉州,再败潮阳,又败井澳,一路败到了崖山只剩兵六万,民兵不足十万,折损过半军民四散,若不是最后关头陛下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只怕便全军覆灭了。”工部尚书戚亚卿言道。 “重建朝廷时,我们尚有大小州县近百,受行朝诏令纷纷起事聚兵抗元,结果非败即降,连文相的督府军也败亡。放眼天下,只有陛下经略的琼州仍在,且连战连捷,尽灭刘深和阿里海牙水军,此是为何啊?”翰林学士刘鼎孙愤然道。 “前有陈宜中把持朝政,其不通军务,打压军中诸将,妒贤嫉能,致使朝廷连败,不得不行朝海上。而张太傅固守成规、不知变通,执掌军政后置朝臣谏议于不顾,将朝廷带入这绝地,又恣意妄为在此连舟结寨与敌决战,失利后又弃君先行突围,险些葬送了整个朝廷,绝不能再由其妄为!”兵部尚书王道夫直言道。 “6相,太傅掌兵即不合时宜,也与旧制相勃,理应以左相兼掌枢密,统驭举**政!”刘黻喝了口茶言道。 “刘知事说的有理,我们应奏请太后恢复旧制,弹劾张世杰专权妄为、收其兵权,请陛下亲政!”陈仲微将手中的茶杯一顿道。 “各位言之有理,但陛下年纪尚幼,若是亲政不合旧制,再者太后若是不准,又有张太傅支持,未必可行!”6秀夫眉头紧皱,他也清楚现在若是不扳倒张世杰,自己在行朝难有作为,但皇帝亲政却未必与自己有利……(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4章 经抚房 宋朝初年实施的是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六部制,后来几次更改官制,到了绍兴年间改三省为两省,将中书省和门下省合并为中书门下省。81中文网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左相,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右相。同时又增设参知政事辅政,其位等同于副相。 参知政事协助宰相处理中枢事务有两种方式:一是几位参知政事并无具体分工,通盘协助宰相处理各方面政务;一是几位参知政事有了具体分工,各负责某一方面政务。前者称为“通治省事”,后者称为“分治省事”,以前者方式居多。 尚书省常程事权令参知政事分治,左司掌受、付六部之事,有纠举文书的违失、稽滞,分制省事。左司掌治尚书省吏房、户房、礼房、奏钞房、班薄房。右司治兵、刑、工、案钞房,掌纠察御史台及刑部刑狱。两司通治开拆房、制敕房、御史房、催驱房、封椿房、知杂房、印房。 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同为中央政府机关。元丰改制时,有废枢密院、还军政于兵部之议,神宗以为“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遂留之。宋代枢密院长官枢密使、知枢密院事以士人充任,副职间用武臣。 大宋的中枢便是由参知政事以及枢密使、副使、知枢密院事、签书枢密院事等组成,通称执政。宋初中书和枢密院对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带枢密衔而不得预军事。庆历年间用兵西夏,一度由宰相兼枢密使,在宁宗后宰相始例兼枢密使。参知政事常兼同知(或签书)枢密院事等,或由知枢密院事等兼(权)参知政事。可见大宋统治集团不是一人,而是一个集体,以便相互制约,避免独断专行。 由此可见大宋的政体是文官体制与现代国家的政体相似,应该说是比较先进的。但也可以看出武官做副枢密使在宋代都是偶尔为之,就是说张世杰能当上枢密使只是陈宜中出走后为填补空缺的权宜之计,并非是名正言顺的,可其还不知收敛,真的以国家一把手自居擅权****,因而对其行为是引起了文官集团的公愤…… 6秀夫考虑的更多一些,宋朝出现过多个权臣,但是始终不敢篡位,除了相互制约之外,还因为皇帝手中始终握着兵权及宰相的任免权力。现在的情形明显是臣强主弱,而小皇帝在危机时刻表现出的强势和其背后强大的琼州军,让他不得不怀疑其亲政后便会削弱相权,加强皇帝的****独裁,从而产生的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 因为在皇帝世袭制度下,继位者不可能个个都好,良莠不齐是必然的,在皇帝有能力控制局面时,实权在皇帝手里,如果实行的政策正确,不会有太大的副作用,如果实行的政策错误,就可能给国家、人民带来灾难。在皇帝无能力控制局面时,其实权力就会下移,宰相就会打着皇帝的名义搞****,南渡之后大宋不断出现权相正是加强****独裁的必然结果。 大宋历代皇帝幼年继位的不再少数,但是只有一次例外是幼年亲政,可那会儿还是老皇帝偷懒活着的时候禅位,应该不能算作是正常的传位。现下小皇帝过年后勉强算是八岁了,其虽然表现出了较强的理政和军事能力,但终归年纪太小,让他管理一个国家,尤其是如此困境下实在让人难以放心。而还有一个担心是文天祥的回归,其是陛下一力救回,若是皇帝亲政,当然会委以重任,也使他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6相所言不无可能,陛下也自知年纪尚幼,还需与诸位多加学习治国之道,并非是急于亲政,只是不想大宋毁于自己之手,对不起列祖列宗。”一直没有说话的邓光荐插言道,心中却暗自佩服陛下的眼光,知道会商之事可能会卡在亲政的问题上,早交待他择机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并非想要大权独揽,而是愿意与众臣共治天下。 “是吗?”6秀夫听了松了口气,邓光荐是皇帝身边近臣,又是其师傅,说出的话应该可信,“那陛下想要如何处置当前形势?” “陛下以为当前稳定为上,适可而止!”邓光荐言道。 “陛下之言真是字字玑珠,此仗虽说险胜,但也是人心惶惶,陛下能有如此见识,足以堪当大任。”陈仲微点点头赞道。 “嗯,张太傅此次虽落于下风,但手中仍握有重兵,若是被弹劾之下铤而走险,于国于君都十分不利,此事还是宜缓不宜急!”徐宗仁也同意陛下的原则。 “可若不除其兵权,便无法改变当前张世杰****的局面,陛下理政更无从谈起!”王道夫说道。 “王尚书此言不错。吾以为当下张世杰自知有过,理应惩处。若是我们只弹劾其兵败之责,而放过其弃君逃离之罪,而着力弹劾其党羽,斩其左膀右臂,他出于自保定不会多加干涉,如此上下离心,我们正可借机行事!”刘黻言道。 “刘知事的意思是仍由其居枢密使之位?”6秀夫皱皱眉说道,暗叹小皇帝手下没有一个省油的灯,留着张世杰,自己就无法兼领枢密,其也始终是悬在自己头上的一把刀,自己就不能离开陛下的支持,否则仍有被架空的危险。 “不错!”刘黻点点头道。 “那又如何夺其兵权呢?”6秀夫反问道。 “下官倒有一策!”徐宗仁言道,“徽宗宣和年间,为应对金国入侵,朝廷曾设立经抚房,专司对金战事,可不经枢密院总领兵事。如今我们可效仿之,重置经抚房,由陛下亲领,可好?” “此策甚妙!”陈仲微拍案道,“陛下治军有方大败敌军、逼死张弘范,在军中威信无两,众军无不臣服,总领军务正是众望所归,正可削张世杰兵权”……(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5章 将计就计 “这些家伙们不是在给他们自己挖坑吗?”听完邓光荐对会商情况的介绍,赵昺乐了,他暗自嘀咕道。ranen ? ?. r?a?n??e n `o?rg但赵昺当然不能这么说,而是让邓光荐转告他们自己完全同意成立经抚房的建议,负责对元战事。 送走邓光荐,赵昺有些兴奋,他从其口中已经清楚经抚房其实就是个临时机构,是徽宗年间六贼之一的王黼成立的,作为其掌控朝政、架空枢密司独揽大权的工具。不过由于其野心太大,引起了徽宗的怀疑将王黼罢了相,经抚房也就随之撤销,但名声让其给搞臭了。而这些人的目的他也很清楚,其实他们也是在拿自己当枪使,并非真的想自己这么快亲政,应该说是个权宜之计。 赵昺明白,陆秀夫他们也都清楚张世杰有太后的支持,又掌握军权,控制着朝廷大军。而当下放眼大宋朝能与其抗衡的也只有自己的护军,只有借助自己的身份和力量才能达成士人掌政的目的。待他们地位稳固之后,便会寻个由头将经抚房撤销,自己也便失去了施政的媒介,不得不再度依靠他们治理国家,从而达到限制皇权的根本目的。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赵昺,他不仅有着成人的思想,且还有着比当前这帮人多几百年的见识。以他所知历史上不止一次出现过类似的机构,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有雍正的军机处。事情同样起于战争,雍正二年,青海和硕特蒙古首领罗卜藏丹津叛乱,被年羹尧、岳钟琪荡平。罗卜藏丹津逃亡准噶尔。准噶尔是清廷的老对手了,康熙皇帝披挂上阵,曾三次亲征准噶尔,未能平定。雍正四年,内政整肃完毕,皇帝准备对准噶尔用兵。 雍正七年,战争爆发。军情如火需立即处理,且必须保守秘密。但当时的政治机构却不尽如人意,清承明制,以内阁为国家行政中心。内阁设于紫禁城太和门外的文渊阁附近,而雍正皇帝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就寝,两者相距一千余米。宫禁重重,手续繁多的处理流程,极易延误时机;而军报到京,先经内阁,也容易泄露机密。 于是雍正以需要一个密近的处理机关为借口,在隆宗门一带的墙根搭建了一排平房,始称军需房,后改称军机房,又改称军机处。又遴选心腹允祥、张廷玉、蒋廷锡三人秘密办理军务。可西北战事结束后,雍正并未撤销军机处,反而在第二年增设办理文书事务的“小军机”——军机章京;雍正九年,又铸军机处印信,储于大内。 一个临时机构,为何能存在如此之久,影响如此之大?因为雍正皇帝藉着军机处,掌握了乾纲独断的技术,破解了集权统治的难题。使早先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徒具虚名,让议政王大臣成为了虚衔,无应办之事,有名而无实,最后在乾隆年间最终被裁撤。南书房虽仍为翰林入值之所,但已不参预政务,成为主要负责文词书画的摆设,雍正却终将军政大权握于一手。 而赵昺有信心通过经抚房为媒介‘夺权’,除了雍正给他做出了表率外,还有一点是陆秀夫等人忽略掉的。王黼成立的经抚房之所以不能长久,除了其过去骄横和自大外,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说到底其只是徽宗赵佶手中的一颗棋子,让其掌权不过是为了加强皇权,可一旦王黼所为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后就可以凭借手中的决断之权将其换掉,王黼却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赵昺的身份就是皇帝,只要他不昏头怎么会做出危害自己利益的事情。再者这些士人们太过自信了,以为只要掀翻了张世杰他们就能再行掌控全局,却不懂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轻易将军事大权给了自己。而现在是抗战时期,军事压倒一切,一切事务都需要为军事服务,那么就自己就能合理合法的插手政务,逐步接管政权,从而做到不是亲政的亲政…… 二月初九风终于停了,赵昺拉开舷窗向外望去,旭日初升,碧空万里,微风徐徐,波澜不惊,被风暴扫荡过的内海已看不出一丝大战过的痕迹,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光。若是没有经历过谁知两日前同是这里十万余人进行了一场生死搏杀,沉船、死伤无数。而今天自己又要打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虽然没有名枪,但是暗箭不知道有多少,不过今日都要见分晓了。 赵昺洗漱更衣后便前往太后座船请安,身边只带了法正和法华两个侍卫及王德与几个随侍的小黄门,下船后转乘小舟前往御营。他立于舟头向两边望去,护军所有舟船舷上军士肃立,战旗高扬,见陛下小船行过齐齐行礼目送他离去。两个营地相距不过三里,小舟一路无阻进入御营,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些守卫御营的淮军同样无不噤声施礼。 “儿问太后安!”赵昺登上太后的座船,进舱后立刻施礼问安。 “官家快起,来这里坐!”杨太后不等赵昺施礼完毕便急着让窦兴将陛下扶起,拍拍自己坐的软榻让他过来同坐。 “陛下,怎么还是一身戎装啊?”杨太后拉过赵昺上下打量着道。 “母后,大敌在侧,鞑子未除,儿怎敢除戎解甲!”赵昺挨着杨太后坐下说道。 “嗯,官家有志气,我朝复兴有望啊!”杨太后揽过小皇帝满眼含泪甚是欣慰地道。 “母后,还是移驾到大船上吧,那里宽敞些,儿也能时时伺候。”被太后抱着,赵昺有些不大习惯,但仍感到未有的温暖,起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疼爱自己,他仰脸说道。 “是啊,太后还是移驾过去吧,这两日刮风陛下一直是不放心,吵着要过船陪太后,还是大家给劝住了,这不风一停就赶紧过来请安了!”立于一旁的王德也笑着劝道。 “不必了,官家的船上杀气太重,哀家听说官家将敌大将张弘正的脑袋挂在了船头招降敌军,想想都吓死了!”杨太后轻轻摇头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6章 告状 赵昺的意思是将太后接到自己的船上后便摆脱了张世杰的控制,自己行事也就方便了许多,但是太后却说自己的座船是艘‘凶船’,这让他很无奈,不过太后知道这些也并非坏事,起码她知道是自己在关键时刻杀了张弘正后力挽狂澜击败了元军的。『81中文┡网 “当时形势危急,儿也没有办法本想夺下敌军帅船杀了张弘范以稳定局势,没想到其跑了,只把其弟张宏正给杀了,也只能借他的头来用了,没想到让母后担心了。”赵昺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必须稳住太后,起码不能让张世杰蒙蔽。 “哀家知道、知道,不过陛下以后切不可再涉险!”杨太后摸摸赵昺地脸板起脸满是爱怜地说道。 “娘娘,当时陛下乘御舟率先冲阵,与敌接战,那鞑子兵是蜂拥而上,陛下就立在船头指挥侍卫营的军兵将敌击退夺了敌酋张弘范的帅船,咱们的军兵见了士气大振,跟着陛下一阵而下竟将敌军赶出了崖山啊!”窦兴亲手给皇帝捧上点心笑着说道。 “呦,那么险啊,鞑子兵都上了官家的船啊!”杨太后又上下看看赵昺,好像再查看伤到哪里没有。 “当时水寨左、右前卫都已被攻破,张太傅可能是担心母后的安危,护着母后撞破水寨先走了。全军一下便乱了,当下就有上百艘战船竖起了降旗,鞑子前锋一下就冲进了中军,眼看就要崩阵。儿子没有办法只能出来收拾残局,没想到让母后担心了!”赵昺听窦兴的话茬便明白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功夫做到了,其当然要为自己说好话,不过以其两边通吃的性子定然也不会将张世杰弃军逃走的事情告诉太后的,也只能自己说了。 “哦,还有此事?!”果然被赵昺猜中了,窦兴还是隐瞒了这一节,杨太后惊愕地道,“当时哀家还曾问过官家,太傅言称陛下早已领着护军先行突围了,我还以为是陛下又重整兵马再战杀退鞑子的,难道他在蒙骗哀家?” “母后,儿子的座船被围在中军,船又大根本无法动弹,怎么能先行突围啊!”赵昺苦笑着说道。 “如此说来,其是弃军而走,将官家置于险地了!”杨太后终究还是对儿子的信任胜过张世杰,皱皱眉头十分不悦地说道。 “娘娘,前日大战刚息,太傅便说去打广州城,若不是陛下亲自前去劝阻,整个大军没有毁于鞑子之手,却要灭于天灾啊!”王德又在一边加料道,说完又冲窦兴撇了撇嘴。 “窦兴,太傅于哀家昨日还说是陛下要借大胜攻打广州,幸亏他苦劝才没有成行,到底是怎么回事?”杨太后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一拍床榻道。 “禀娘娘,官家说的是实!”窦兴知道自己话一出口,张世杰那边的道儿就算是给得罪了,但现在的形势下两头押宝已是不能,他舔舔嘴唇说道,“那日太傅坚持要出兵,众臣拦阻,其称是奉了太后懿旨要打广州,陛下遣人传旨令其回港,他却坚称陛下并未亲政一切皆由太后旨意为准不肯回转。最后还是陛下亲至苦劝,太傅依然不听,还是陛下与其打了个赌才将其诓回去的!” “居然还有此等事情生,其居然敢假传哀家懿旨擅自动兵!”窦兴添油加醋的一说,杨太后不能不信,怒道。 “是啊,这两日小的听船上的臣僚说此事6相和各位执政事前也不知晓,都说其太过放肆,若是领兵投敌满朝军民皆无法制止,若不是陛下拦住,真是太险了!”王德说道。 “闭嘴,太傅乃是忠义之士,怎肯投敌?再敢妄言小心你的脑袋!”赵昺听了急忙喝止道。 “陛下,在太后这里又何须害怕,一切都有娘娘为我们做主!”王德却不肯,而是大声说道。 “王德,到底生了什么事,让官家不敢说话?快快讲来!”杨太后看提起张世杰小皇帝眼神之中居然呈现出惶恐之色,指着王德说道。 “娘娘,自官家从琼州入朝后,太傅便以保护之名指使亲军把行宫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即便与娘娘见上一面也万分艰难。移驾崖山后,官家出海散散心其也要遣兵暗中监视,并在御船上安插奸细窥视官家的一举一动,使陛下惶恐不安,去往何处都要有倪亮相陪,即便就寝都得有两班侍卫守夜才得安眠,更是不敢随意议论太傅唯恐其对娘娘不利!”王德也是狠狠的告了张世杰一状。 “其也太过放肆,居然敢在官家身边安插探子,公然监视官家行止!”杨太后杏眼圆睁怒道,她也没想到张世杰居然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不利于皇帝的事情,听了即伤心又愤怒。 “母后,这船上也说不定有太傅的眼线,咱们还需小心,其手握精兵数万,若是将其激怒岂不坏事!”赵昺左瞅瞅右看看,压低声音道。 “皇儿勿惊,一切自有母后为你做主!”杨太后见陛下慌乱的样子更激起了她的舐犊之情,将赵昺搂的更紧些道。 “哼,太傅不过是仗着手中有兵才敢在朝中恣意妄为,只要夺其兵权交予陛下,看其还能如何!”窦兴琢磨着怎么也是得罪了张世杰,索性得罪到底吧! “说得是,明日哀家便召开朝会商议!”杨太后言道。 “母后,此事切勿操之过急,还需缓缓图之,不若先回琼州再议!”赵昺言道。 “不行,要众军不肯行怎么办,只能先夺其兵权!”杨太后想了想摇头道,显然已经决心先要急于解决这个威胁皇帝的最大障碍。 “母后,若是其不肯动兵变怎么办,此事还需与6相详议,切不可惊动了他!”见太后态度如此坚决,赵昺心中暗喜,同时也暗捏把汗,想着自己刚刚表现的是不是太过懦弱,以致矫枉过正,反而让太后觉得自己太过软弱,不肯将权力下放给自己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7章 危机 张世杰有些焦躁,在听闻小皇帝前往太后船上请安后就一直坐立不安,他担心太后获知战事真相后失去信任,直到午后才有消息传回称太后只是留陛下用了午膳,两人说话直涉及母子之间的家常话并未言它,这才放下心来。81中文网可悬着的心放下没有多久又提溜起来了,有人报告称太后分别召见了6秀夫和刘黻及陈仲微等几位执政和几位尚书,稍后可能还会召见他。 太后除了朝会之外很少会单独召见朝臣,这让张世杰不免紧张,几次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他也只能换好朝服等待召见。但是知道天黑才传来消息,太后因为乏了今日便不再让他入内觐见,而与几位朝臣所议只是些战后涉及的善后之事,及是否要离开崖山另觅它处暂避,至于商议的详情及结果却不得而知。想想这些事情似与自己无关,可他依然有些心神不安。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听完汇报后,张世杰没有换掉朝服,而是坐在榻上呆,嘴里喃喃自语道。如今让他担心的事情很多,但感到害怕的却并不多。一则是连舟结寨之事,战事的结果表明自己的策略完全错误,若不是小皇帝几番出动护军力战,想来早已败亡;二则是自己在敌锋才至中军的时候便弃军突围,却又‘忘了’带上小皇帝;三则就是担心众将‘造反’,自那日自己突围后,陛下接过指挥权率军击败张弘范后,他就现各军军将对自己的态度有变。 这三件事任何一件件认真追究起来,张世杰清楚皆能让自己好好喝一壶的。不过最让他担心的哈斯第三件,连舟结寨之事虽说是败笔,但依然顶住了元军连番冲击,自己尚可以敌军势大为由搪塞过去;弃军而走,自己可以解释为护主心切,情急之下为保太后才出此下策。至于为什么忘了小皇帝,可以解释为自己派去接驾的战船被敌军击沉,或是乱军之中未能找到帝舟所在,随便编个理由都可以解释,唯独失去军心一事不是可以用几句话就能挽回的。 作为军中宿将,张世杰十分清楚,要想让众军心服仅靠厚赏笼络及爱兵如子就能做到的,那需要真刀真枪的与敌厮杀,悍不畏死的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才可让手下的军汉们佩服,那可以说是用血和命换来的。而军中最让人瞧不起的便是未战先怯,弃众而逃的将官,那样的将领根本无法统驭众军,更不要说让大家给你卖命了,谁都清楚钱得有命挣也得有命花。 正因为深知军中的潜规则,张世杰对于小皇帝向众军施点小恩小惠,给大家弄点肉吃,派出医士为当兵的诊病等等这些事情一概不加理会,他知道如此顶多可以买个好儿,却无法让众军效忠,更不要说动摇自己在军中的地位。但偏偏此次自己走了眼,他以为中军一乱小皇帝肯定会率军突围,毕竟其还小没看到过大阵仗,见到阵破肯定会害怕,下令强行突围的,且想着其手下的护军战力让人也不能小觑,起码保住命是没有问题的。 但事实上的结果大出张世杰的意料,如果说小皇帝利用争夺樵汲路消耗敌军实力及暗遣伏兵击败李恒算是小聪明的话。那么其能利用阵破众军慌乱之时,敌军处于强弩之末之际突然难,指挥护军建立起一条防线、收拢残兵,击退张弘范,进而又起反击,击杀张弘正,劝死张弘范那就是大智慧了,不仅挽救了整个行朝,还让众军归心。 “其是不是早有预谋?”张弘范想想事件的始终,觉得自己掉进了小皇帝布置的陷阱,因为其中有许多事情太过蹊跷。先小皇帝是如何知道元军会在初六起总攻,并料定李恒会率军从北部夹击水寨;再者小皇帝又怎么知道文天祥会在张弘范军中,偏偏又能在激战之时将其救出;最后就是小皇帝为何会选择在自己破寨突围之后才突然威。这其中种种看似合情合理,可只要细思便能现里边有策划的痕迹。 “若这一切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张世杰想着小皇帝入朝之后生的事情,那时其就可能在谋划着今日之事,而自己却浑然不知,想想有人一直拿着把刀躲在自己身后,这不能不让人后脊梁凉。不过从内心说他还是很佩服小皇帝的,不说其暗自布下了如此大的局,只其敢亲自指挥帝舟当先冲击敌阵,面对面的质问张弘范那份勇气就足以让每个军人心生敬意。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张世杰细琢磨了事件的前后,又觉的是自己想多了。自小皇帝入朝后可以说其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与其接触的朝臣除了一向交好的刘黻和师傅邓光荐之外,只有6秀夫偶有接触。而小皇帝布下这么大的局只靠其一人之力也是难以左右朝局的,且太后一直对自己信任有加,即便想撼动自己的地位也难上加难,只要兵权在手谁也不敢妄动的。 “马上请苏刘义和张霸等人前来议事!”张世杰虽然觉得局势依然没脱出自己的掌控,但久历沙场的直觉告诉他危机在逼近,尤其想起前日自己与小皇帝在众军前立下的赌约,事实证明显然是自己输了,可他并没有如约前去请罪,言而无信在军中算是大忌,这定然会让众军产生‘误解’。而吕师成和刘师勇两人受小皇帝命分掌两部禁军,虽说时间尚短其难以确实掌控两军,但他也恐夜长梦多,使小皇帝利用两人掌握了实权。 还有一件令张世杰觉得丢脸又担心的事情,在自己破阵突围后,最为依仗的淮军竟然有大小三十余位将官竖起降旗投敌,可这些人又在小皇帝挥军击败张弘范后被抓了回来,现在已被羁押在护军营地待罪,若是这些人为了脱罪被小皇帝所用,那淮军真有失控的危险,他必须要稳住手下的军将,切实抓住兵权才有讨价还价的本钱,渡过可能出现的危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8章 发难 次日一早,张世杰便接到太后旨意去参加朝议,这让他心中咯噔一下,昨日太后召见了几位宰执,却拒绝了自己的觐见,而现在又突然召他去参加朝议,事先又未告知所议事项,使他十分不解。『8Δ1』中Δ文网但候在一边的小黄门又催的急,张世杰想想昨夜自己已经做好了安排,更衣后带着几名亲随前往御舟。一路行来,他见御舟周围警戒的船只全部换成了淮军战船,领兵的军将也尽是熟面孔便放下心来。 不过,张世杰进入船舱还是怔了一下,只见充作大殿的舱中不仅有朝中的执政,还有尚书省各部的尚书。而按照朝廷制度,大朝会一般只在朔望之日召开,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商议讨论当前国事;朝议是当国家面临重要事情及君王遇到难断之事,由皇帝召集朝中执政、三公九卿召开会议,商谈解决方案,但最终决断权仍归皇帝所有。而有些事情皇帝不会在朝会中提出,而‘下其意’于一定范围的官员,然后再将意见上奏,谓之集议;另外还有尚书省各部尚书议事的会议称为堂议。现在朝中重臣集于一处会商,显然要讨论的事情不一般。 “太后驾到!”众人排班完毕依此站定,执事内侍拉着长声高喊道。 “恭迎太后!”太后坐定,众人面向帘后躬身施礼。 “众爱卿免礼,赐座!”杨太后抬手道。 “谢太后!”众人再度施礼,可张世杰却现小皇帝并没有出现在朝会上,不免有些奇怪。 “诸位爱卿,善后事宜可处理妥当?”杨太后先问道。 “禀太后,各部和军民损失皆以统计完毕,死者已妥善安葬,伤者皆以救治。各部战果也已统计完毕,正在核实之中!”6秀夫听了起身答道。 “禀太后,此战军民伤亡甚重,陛下查看后以为船中条件恶劣不利修养,且积存的药材已经告罄,一旦有疫病爆将累及所有军民,因而建议将伤患转到琼州治疗为善!”刘黻起身补充道。 “嗯,此事关系到行朝安危,准奏!”杨太后听了立刻言道,“另一定要做好伤亡军民的抚恤,有功人员也要报上予以嘉奖,以安军民之心!” “禀太后,臣以为将伤患送往琼州安置不妥!”张世杰听了心中暗惊,小皇帝提议将伤患送往琼州看似好心,实则是试探太后和众臣对移驾琼州的反应。若是能成行,下一步一定会再提出此事,自己当然不能让其得逞,盘算已定,他也起身奏道。 “哦,那太傅以为如何处置为善?”稍缓帘后才传出太后的声音,大家都听出太后似有不悦。 “太后,臣以为琼州路途遥远,需数日航程,且那里贫瘠,缺少医药。而广州近在咫尺,那里乃是商贾云集之地,物品丰富,不若趁敌军实力大损之际攻打广州,获得所需。”张世杰答道。 “张太傅,今日有军报传来,鞑子广州守将李恒兵败后业已逃回,其迅调集了附近州县兵马数万屯于城外,而我军虽胜却已是疲军,攻打有备之敌又有几分胜算?”兵部尚书王道夫起身反问道。 “王尚书,我枢密院为何没有接到军报,反而是你兵部却先行获悉,该不是假报军情吧!”同知枢密院使王德起身冷笑道。 “哼,大战当日一毕,陛下便遣哨船寻找李恒下落,可当时枢密司已经逃的一个人都不剩,陛下只能交予兵部办理,你们不知又有什么奇怪!”王道夫冷哼一声道。枢密院和兵部同是管军,但枢密院侵夺兵部之权甚多,因而两个部门向来是不对眼,见面就掐已成了传统戏码。 “你……”王道夫的话可谓正刺中他们的痛处,王德不由气结,缓了一缓才道,“鞑子逼近中军,我等乃是顾忌太后安危才先行撤退的,怎是逃走!” “你乃是强辩,军随旗走本是军中常理,难道你等不知。帅船一退,军阵崩乱,若不是陛下竖起皇旗,险使全军崩溃!”王道夫越说越气,愤然道,“禀太后,臣要参同知枢密使王德弃军而逃之罪!” “臣也附议,太傅身为朝中重臣,军中之,在战事紧急之时却撞破水寨挟持御舟逃遁,弃陛下安危于不顾,若不惩处何以振军心!”陈仲微也起身奏道。 “太后,臣要参殿前禁军都统苏刘义,其身为一军之帅,却怯战逃离,以致两卫失守,陷朝廷与陛下于险境,理应重处以振朝纲!”礼部尚书徐宗仁也起身奏道。 “启禀太后,太傅乃是挂念太后的安危,抢先离营也是情有可原,绝非弃君而逃,还请太后明断!”参知政事夏士林见众人纷纷弹劾张世杰等人,急忙起身维护道。 “夏知事,你受命在殿前军督战,主将弃军逃走,你理应劝阻,行监军之责。但你非但视而不见,还为其辩解,当以同谋论处,以正法纪!”吏部侍郎赵樵又将矛头对准了夏士林。 “太后,臣忠心侍国,绝无叛心……”夏士林听了也是冷汗直流,转身向太后言道。 “此等奸人怎能居高位,请太后将其治罪!” “这等人形同叛逆,理应处斩以正风气,震慑宵小!”…… “禀太后,连日间朝中众臣纷纷联名上奏,弹劾太傅张世杰、右相姚良臣、参知政事夏士林,殿前禁军都统苏刘义等人,奏章如雪,应接不暇,请太后御览示下!”正当众人理论之时,6秀夫起身奏道。 “太傅,你如何解说?”杨太后轻咳两声,众臣立刻噤声,她缓缓说道。 “太后,臣有罪!”张世杰听了站起身言道,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这班文臣会突然一边倒的向自己难,面对如局面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同时又感到无比的委屈和愤怒,但也知道一旦处置不好,自己这次真的会被这些酸儒扳倒……(未完待续。) 正文 第439章 歪理邪说 赵昺此时同样坐立不安,他清楚今日的朝会将决定自己在能否在正是亲政以前获得一定的自主权,当然也是决定大宋在一定时期的政治走向,甚至是这段悲催历史的走向。81『中Δ『文『网不过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命运,现在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都已经和这个倒霉的大宋朝绑在了一起,正应了‘与国家同呼吸共命运’这句老话。 “禀陛下,众臣弹劾太傅与右相及夏知事临阵退缩,置君国于不顾,太后闻知真相大为震怒,怒斥三人,太傅正在自辩!”赵昺点点头挥手让探听情况的小黄门出去。 情况正如赵昺估计的那样,在众臣突然难下,张世杰已经慌了手脚,毫不准备之下定然会不顾一切的推脱责任以求自保。但事实在那里摆着,他想脱罪必然会要找几个背黑锅的,将责任尽数推到几名手下头上,而那几个倒霉蛋要么反戈一击以证清白,要么只能任命甘当黑锅侠。可结果不论如何,他们与张世杰的友谊小船也就算翻了。 “自己难道天生就是个阴谋家,只是前世没有机会挥罢了!”瞅着事情向着自己预想的放下展,赵昺来个‘葛优瘫’歪在软榻上沾沾自喜地想,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他还好像从来没有光明正大的击败过自己的敌人,使得都是阴招。 从疫船遇险开始,赵昺在获知风暴来袭之际,将追击的援军引进了绝地;出镇琼州,暗算了江万载,‘收服’了应节严,诓骗了太后和陈宜中,顺便将府中众人拐带到琼州那鬼地方;打广州,自己连唬带骗诈开了水门,以火箭弹偷袭了蒙古探马赤军,吓跑了梁雄飞,偷了人家的藏宝,以小恩小惠蒙蔽了城中百姓骗取了信任;到琼州后,又利用江璆毁了曾渊子的前程,骗得江氏一家人归心;其后不论是灭刘深,还是毁阿里海牙的水军无一不是以偷袭开局,先打人家一闷棍再捅刀子。 到了崖山,赵昺觉得自己就是个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鬼,一点点的营造有利于自己的政治环境,暗地里坑了这个、害那个,终于等到了决战这一天。结果还是以阴谋开场,又以阴谋落幕,坑死了张弘范,顺便给张世杰和6秀夫挖了个大坑。今天终于到了填坑的时候了,但愿以后就不必躲在阴影中鬼鬼祟祟行事了。 “报陛下,太后已经下旨免去姚良臣右相之职,转任户部尚书;夏士林被革去参知政事一职,王德除去同知枢密使一职,将二人交由有司查办。”正当赵昺惴惴不安之时,又有小黄门跑着进来禀告道。 “好,赏他锭银子!”赵昺听了暗喜,吩咐打赏。 “谢陛下,谢大官!”王德立刻令人端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给他,小黄门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谢过,心中暗道都说陛下出手一向大方,自己跑个腿就得了十两银子,看来传闻不假。 “尽心办差,银子少不了你们的,去吧!”王德挥挥手道。 “看来还是银子好使啊!”赵昺看着太后宫中的小黄门欢天喜地的走了,感叹地说道。 “是啊,陛下。窦兴那厮昨日见了那金夜壶恨不得当下就揣在怀里,笑的跟肉馒头似的,这不知道了太后要支持陛下主事,立刻不要脸的投靠过来。”王德有些愤然地说道,这些日子陛下大把的钱撒了出去,好像以后的日子不过了似的,不过花钱的感觉真爽,谁见了自己都跟财神爷似的捧着,奉承着。 “唉,这钱啊,就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赵昺感叹道,他虽然知道以钱收买这些人可以得一时之利,但也撑大了他们的胃口,一旦有人出更多的钱就会转而投向别人的怀抱,伤人也伤己。可现在形势之下,他又不能不做。 “陛下说的是,那张世杰仓皇出逃,只带走了十六艘船,家私都扔了,现在大部分财物都落入我们之手,他即便想东山再起也没了本钱!”王德笑嘻嘻地说道,显然并未完全理解皇帝的话中之意。 “属于他的东西还是要还给他的,先暂时不要动那些东西!”赵昺听了立刻叮嘱道。此战除了缴获甚多外,宫中内府和军中积存的财产和物资基本上都被自己借机收入囊中,现在他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陛下这是为何?”王德不解地问道。 “张太傅终究不是我们的死敌,该放一马还是要放一马的。我听说其府中养的人甚多,只妻妾就有十几位之多,若是将其家财全部收缴,弄得他揭不开锅,难免他会心生怨意!”赵昺言道。 “哦,陛下不对啊!”王德听了点点头,又觉的哪里不对,陛下将其拉下马来,人家怎么能不恨他。 “呵呵,张太傅此人乃是武人,他自知临阵脱逃是犯的什么罪,朕就是杀了他,其也不会觉得不妥,现在留着他,还会心生感激。不过要是收其财却等于断了他一家老小的活路,他岂能不心怀怨恨!”赵昺笑笑说道。 “原来如此,陛下高明!”王德仿佛听懂了似的赞道,其实他根本没听懂陛下的‘歪理’。杀了其,他不会心存怨恨,可拿了他的钱却恨你要死,这是个什么道理?他实在是不能理解。 赵昺之所以对张世杰手下留情,原因自不必在跟王德解释,但是这个‘歪理’他不管王德是真懂了,还是假懂了,反正自己是付出血的代价才明白的,且刻骨铭心,他是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的,那些人是真会跟你拼命的,甚至只有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陛下,张太傅知其罪不可赦,自请辞去枢密一职,但被太后挽留,欲削其太傅之衔,并降为平阳侯,太后问陛下是否妥当!”两人说笑间亲自过来传话道。 “嗯,他还算识大体,回禀太后可削其太傅之衔,勿降其爵!”赵昺听了沉吟片刻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0章 共赢 事情的展总的来说是按照赵昺的谋划展的,张世杰保留了枢密使一职,6秀夫的左相之位也没有被动摇。81中Ω文┡』Ω网姚良臣右相被免,不过还算幸运转任户部尚书,这也是因为其与张世杰交往时间尚短,还没有成为其心腹,又对自己十分恭敬,赵昺便放了其一马。夏士林和王德却没有能入赵昺的法眼,两人都与张世杰过往甚密,能被提拔上高位也全得其保荐,但不幸的是这时被推出来顶了缸,于是两人被罢了职待罪候审。 与张世杰沾亲带故苏刘义本来也在被查办之列,但赵昺考虑两人关系不仅是密了,而是太密了,担心细究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家觉得陛下言之有理。其实谁都明白,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与他们翁婿两人暗中交往的人不在少数,到时弄得人心惶惶反倒不美,搞不好自己也得牵扯其中。还有赵昺念其祖是自己喜欢的苏大学士,如此就便宜了他,但其殿前禁军都统的位置肯定是不保了。 有人下去就得有人上来补缺,文天祥本来就是右相,现在在众人的力荐下重新复位,兼枢密副使。不过6秀夫知道陛下卖了个面子给他,否则他这个左相就变成右相了。空出来的参知政事一职谁也没敢抢,那是赵昺留给师傅应节严的,并兼同知枢密院,至于其他人暂且保持不动。陛下的安排打压了张世杰一方武人势力,有利于文官掌握朝政,众人是基本满意。而对重用文天祥和应节严也并无异议。 曾子说过:用师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这是其体察历史经验而后据以说明历史兴衰成败的用人大原则,这是古代施行王道,招揽人才的办法。 用师者王就是领导者非常谦虚,尊奉真正贤能之人为老师,从而“王天下”成大功。例如周武王用姜太公尊之为国师,其后文王逝世,武王继位,又用姜太公并尊为尚父。汤用伊尹,齐桓公用管仲尊之为仲父,燕昭王用郭隗,都是用师;用友者霸就是领导者对下属像兄弟朋友一样。例如刘邦用萧何、韩信、张良,苻坚先生用王猛,刘备用诸葛亮等等,都是用友;用徒者亡则是指专用言听计从、唯唯诺诺、顺人喜好的人,那是必然会失败的。 大宋朝的皇帝却是喜欢用‘徒’,因为用徒会让自己感到快乐,用友让自己受到约束,用师则让自己感到压抑。而对于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而言,最容易使人上当受骗的是言听计从、顺人喜好、唯唯诺诺的人,这样的人身边越多,其事业失败的机率也越大;而那种脾气不好、有真才实学的人,对于优秀领导者而言,你身边这样的人越多,事业成功的机率越大。所以大家对此倒是并不反对,因为多道紧箍咒总比多个小人好。 另外古人非常推崇“用师”,认为能够用师的人是成就伟业的人。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任何组织的展必须需要有一个方向。先,这个方向必须是正确的;其次,这个方向必须是能够达到的,也就是说具有可操作性;再次,在行进过程中,必须能够根据形势的变化,随时调整行进的快慢,全面掌握行进的安全性。作为一个组织的领导人,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组织家,能够把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人拧在一起。但是,大都未必能够成为战略规划家,特别是很少有领导人能够成为谋略家。 这就如同茫茫大海中行驶的航船一样,领导者就仿佛是船长,组织人们进行航行;而谋略者就是罗盘,给整个航行指明正确的方向。依此看来,用师之法是最重要的。就一个个人来说,也需要有人随时给指点方向,进行决策咨询,只有如此,才能在宦海凶波中进退自如、履险如夷。这也如同下棋,如果有高人能够给点步,则势必能步步占得先机。 而应节严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无论是学识、资历,还是声望及能力都足以担当此任,可以说比之文天祥等人不让须臾。再者人家早在潜邸就是王师,又协助陛下经略琼州,整军备武,功劳也在那摆着。就任参知政事可以说是众望所归,谁也挑不出理来。 再有大家都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任何主上,大多不喜欢批逆鳞者。在很多时候,无论是否能够,是否忠心,都需要借助“和顺”这个途径来赢得主上好感。如果让主上感觉浑身是刺,或者如鲠在咽,那么,如果不是遇到非常大度的主上,下场一般不妙。而应节严大事坚持原则,小事保持灵活,皆以和顺为主,可以说被陛下依为臂膀,有这样的人在皇帝和大家之间周旋,也让大家日子好过一些。 太后懿旨一下,表明众臣在皇帝的帮助下,迫使张世杰还政于文官就算是成功了,那他们必然要偷桃换李。于是在改组之后纷纷上奏称陛下乃是天生的统帅,不仅治军有方,且调度有方,精通战法,不仅文能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武也能披甲上阵,领军冲锋陷阵。这帮人一肚子墨水,吹捧其人来那就是小事一桩,最后将赵昺夸得简直就是孙子重生,诸葛再世一般。若是不服,陛下刚刚将张弘范给弄死了,你们站出来试试! 哪个当妈的不喜欢外人夸自己的孩子好,而现在朝中的重臣们一致称赞陛下如此了得,杨太后自然是心花怒放,乐得合不拢嘴。再有昨天赵昺在其耳边扇了一天的风,早就将火点起来了,使她已经认定兵权只有握在自家人手中才是最把稳的。当下谁最亲?肯定是儿子亲了,且儿子也争气,小小年纪就能领兵上阵,对于由陛下接管宋军的提议自然就应允了。 6秀夫等人又假模假式的商议一番,以为应复置‘经抚房’,暂由皇帝亲自提举,指挥举国之军应对蒙古之事最为妥当,太后又代皇帝退让了一番也就同意了,君臣共赢的局面遂达成……(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1章 移驾琼州 一番运作下,赵昺利用各派的矛盾兵不血刃的获得了军权和一定的自主权,也得到了在朝会上说话的权力。8『1中文Δ』网这让他有些小激动,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好好的一个工程师却被迫转行搞政治,每天与人勾心斗角玩儿心眼,谋财害命算计人心。而让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己所知的历史已经在崖山随着大宋王朝的覆灭变成了故纸,新的历史只能由自己去开创。 如今多想无益,还要面对现实。风暴结束,封锁解除,事务局的联络点立刻将这些日子的情报送进来。赵昺立刻意识到虽然连胜但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广西方面阿里海牙在战船全部被毁后虽然暂时放弃了攻打琼州的打算,但是他调集军队加强了对海岸的封锁,并严禁船只入海,借以阻断琼州从广西获得物资。并征募沿海擅水的渔民和百姓重组水军,在廉州建立船场打造战船,准备在雨季结束后再度进攻琼州。 而广东方面李恒在兵败后立刻调集各州府的探马赤军和降军封锁了沿海各个港口,严禁一切船只进港,甚至草木皆兵的将各国的商船都拒之港外。为解决军饷问题,他以广州有商家勾结宋军为名,纵兵在广州城中劫掠,泊在港中的商船都被征用,东、西藩坊也毁之一炬,并下令凡与琼州有来往者皆以通敌论处。短短几日间李恒暴虐之下使得民心浮动,动乱不止,大量百姓向海外逃亡,商船纷纷远避。 福建的刘深经过几个月的修养总算缓过劲儿来了,不过被解除了职务赋闲在家养伤。行台枢密唆都在得知张弘范兵败身亡之后也加强了战备,严格盘查各国商船,并征调了泉州蒲家的私军巡海。他的行为引起了蒲氏的不满,因为忽必烈是给他下了招商引资的任务,促进海贸展,但是各国商船一天被战船拦截八次,检查十次谁还敢来,再者自己的船被征用,买卖就没法做了,损失大了去啦! 不过元朝的损失却是琼州的利好,那些商船起初只是在琼州观望形势,后来却现琼州的通商条件已经大为改观,且还有税费上的优惠,于是就在琼州铺开摊子做起了买卖。而要封锁漫长的海岸线在现代拥有卫星、飞机和舰艇的情况下不能做到,何况在这个时候,从大6的走私船闻知消息后也是蜂拥而至前来琼州交易,于是乎让他们赚了一大笔,更可贵的是获得了无限商机,明年的生意只怕会更好。 行朝在崖山的行踪已经暴露,而当初张世杰选定在此落脚也只是想将这里作为一个堡垒,并非建立根据地,现在沿边被敌封锁,他们获得物资和人员的补充将愈加困难,且敌军也不会让他们安然在此,定会再度设法来攻,再者雨季已经来临,风暴也会愈加频繁,及早撤离崖山已成当前最为紧要的任务。而当前唯一符合条件的地方也只有琼州了,因此少了再费口舌解说…… 对于组建经抚房,赵昺并没有急于开门营业,而是先令有司自学士院和翰林院推荐五品以下官员作为入职的人选。同时主持召开了第一次朝议,不知是有了接班人,还是有意考验赵昺的能力,杨太后却没有出席。此次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行朝迁往琼州。 移驾琼州众人早有预感,现在商议的不是迁不迁的问题,而是如何走的问题。对此赵昺已有定案,行朝分成三批走:因为行朝伤患甚多,第一批由邓光荐率领各军伤患和眷属由刘师勇领殿前禁军护送,在两日后出,一则通知琼州方面做好接驾准备,二则使伤患得到及时救治;第二批在五日后出,以文天祥、刘黻和张世杰为,率尚书省各部臣僚护送太后和大部愿意随迁的义勇前往琼州,此路由郑永率领部分护军和吕师成统领的淮军一部随行护卫;赵昺和6秀夫领枢密司率领摧锋军和部分义勇断后,押送辎重和战俘,预计在十日后出。 大家对于陛下的安排没有异议,且觉得十分稳妥。琼州人少地狭,若是行朝近二十万人突然涌入,定然接待不暇,势必引起混乱,现在分批前往则可以有所缓冲,给琼州方面留下准备的时间。而让伤患及家眷先走,除了安定人心外,还有以家眷为质的意思,逼那些不想走的人也不得不跟随前往。 第二批撤离中军几乎占据了行朝的半数,以太后为可稳定人心,毕竟行朝还是以其为,她先行到琼州有事也可请她做主。而中央机构偏偏扣下了枢密司,大家当然清楚是皇帝耍的小心眼,太后懿旨以下由小皇帝管军,将枢密司留下暂时协助自己工作谁也说不出什么,还使张世杰失去亲信孤掌难鸣,想搞小动作也无法下手。再者辎重和财物都扣在了御营,他们道上即便想溜走也只能当海盗了,且到琼后一切所需都要靠地方解决,想闹事也得问问自己的肚子答应不。 而皇帝亲自断后,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足以让人心生敬意,这种毫无风险的作秀机会赵昺当然不会放过,不仅能抬高自己在军民中的声望,还能稳定军心,同时又将众人的命门紧紧的攥在手中,想跑你就来打我啊,可惜你们打不过,就只能乖乖的听话。 众臣无异之后,赵昺又下令行朝所有官员和军兵都在必须迁移之列,而随朝百姓和义勇以自愿为原则,愿留者欢迎,到琼州后会得到妥善安置,愿走者给安家费自行离开或者留在当地均可,绝不强迫。想想自己是皇帝了,当然不用再像以往那样时时操心,现在他只需拿个大主意,具体工作就又那些臣僚去做了,自己只需监督检查就好。随后他任命了以6秀夫为,各批负责人为副的领导小组,至于具体如何做他并不多加干涉,要的只是一个完美的结果,为自己的流浪生涯画上句号……(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2章 问策 行朝的迁移自二月十五日始,前两批人员6续离开崖山前往琼州。81中文网对于人员安置问题赵昺并不担心,此前在行朝立刻井澳时他就做过准备,虽然那时做给他人看的,但是事情却实实在在的干了,不仅扩建了琼州州城,还兴建了宫室和各部、司的办公场所,简陋是简陋些,可不至于让大家放张桌子的地方都没有。而琼州军各部已经兴建了大批的海防措施和营地,安置这几万军兵只需挤挤就好,不会像他们初到琼州时那样窘迫。 至于随朝的百姓,来多少赵昺都不会嫌多,现在琼州最缺的不是钱而是人,那里未开的荒地和可利用的资源甚多,只要有人就能利用起来。而运气好像就站在了他这边一样,就在他们开始撤离的时候,崖山附近州府的百姓闻知行朝大胜不少人率众来投。让他意外的是还有人听说张弘范兵围行朝,许多义勇还辗转前来勤王,虽然战事已经结束,但赵昺还是给予了嘉奖,大家感动之余,更让赵昺高兴的是回乡为江万载整修陵墓的江铭也率领千余子弟前来,便也就跟着搭上了迁琼这班车。 二月二十五日,是行朝撤离崖山最后的日子,赵昺率众登上崖山岛行宫旧地,那里安葬着此战牺牲的上万大宋官兵。墓里葬的许多人没有名姓,还有许多战殁者的尸体被潮水卷走或是沉尸大海,埋下的只是他们的衣物,或是用过的碗筷,甚至只是一块刻着姓名的木牌。因为战死的人数太多,只能采用合葬的形势,堆起了十余座高大的坟冢,在墓群前建了一座简陋的祠堂。 赵昺知道此次离开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但是改变历史的这一战有多大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而史书中可能只会留下一句‘圣上率军在此大败敌军,斩敌酋张弘范’寥寥几字。埋在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称之为历史的功臣,自己理应让他们的英名流芳百世,于是便有了这场亲祭…… 未时初开始退潮,断后的百余艘战船开始离港驶入内海,他们将借助潮水驶向外海离开这居住了近九个月的地方,这也是行朝驻留时间最长的一地。 “降半旗,鸣炮二十一响,向战死的英灵致敬!”社稷号驶入内海,赵昺下令道。 ‘轰、轰、轰……’弩炮对空射,炮声隆隆也为这场战斗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陛下,为何要鸣炮二十一声?”随着最后一声炮鸣过,赵昺放下抚胸的右手,在众人的陪同下离开甲板回到舱中,倪亮不解地问道。 “咳咳……”赵昺听了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总不能说这是因为近代炮舰因为最多只能装载二十一门火炮,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敌意,进港前鸣炮十九声以表明自己的炮已放空,经过不断展演变便成了国际通例成为仪式的最高礼遇。 “嗯……这是因为我们此战历经二十一天,取得了行朝建立以来的最大胜利,这是理应载入史册,彪炳青史的大事,所以要鸣炮二十一响!”赵昺看看倪亮执着的眼神,又瞅瞅周围的众人,知道要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肯定要把自己当做个想到哪就是哪的任性孩子。琢磨了下崖山之战从正式开战到结束勉强合上二十一天,便如此做出解释,瞅瞅众人都点头表示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却暗自祈祷希望后人们不要因此骂自己胡诌白咧…… 郑永不在,赵昺令陈任翁暂代编队指挥之职。借着潮水二百余艘战船冲出汤瓶口,进入外海后重新编队后簇拥着帝舟驶入南海,各船挂满帆向西南方向的琼州驶去。此去顺风顺水也要五天,现在正是东南风盛行之际,船只要不断变换航向以利用风势,所以这又是一次漫长的航行。 “6相,坐吧!”长路漫漫最是寂寞无聊,陪皇帝解闷也是大家的职责所在,他们进了顶舱的休息室,赵昺坐下后,现众人都看着6秀夫,他不敢坐其他人也也不敢坐,便指指身前的座位说道。 “陛下,君臣有别,臣不敢坐!”6秀夫躬身答道。 “呵呵,此时又不是殿上答对,也不是朝议,大家只是闲聊,又何必拘礼!”赵昺笑笑道。他知道在宋以前朝会上大家可以坐着,到了宋以后朝臣们就只能站着了,到了清朝朝臣跟皇帝说话便要跪着了。而自从行朝建立后,杨太后事事都要依靠朝臣,于是朝会上几位重臣都会赐座。可他是现代人,自己坐着让别人站着总觉的别扭,过去府中议事都是坐着说的,没有那么重的规矩,闲下更是随便从不以为杵。 “谢陛下赐座!”6秀夫沉吟片刻说道,在大战之时他都在船上随扈自然知道陛下的性子随和不拘小节,自己若是不坐就显得格格不入,想想还是半坐下了,其他人这才各自寻了位子坐下。 “6相以为到琼州后最紧要之事是什么?”朝臣们大部分都随太后一起走了,此刻有资格陪着赵昺的人也没几个人,除了倪亮、陈任翁、王德等几个亲信,就是6秀夫和留下协助工作的赵樵、茅湘、龚行卿、刘鼎孙和新到的江铭等人。可6秀夫一本正经的想聊天也聊不起来,他只能问些正事儿了。 “臣以为当前除了整军备武应对战局之外,最重要的事情乃是钱粮。如今我们远离大6,琼州又是荒芜之地,产出有限,要供应整个行朝及养兵将极为困难!”6秀夫答道。 “嗯,6相所言不错,可有应对之策?”赵昺听其未加思索便答,知道其肯定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而自己同样也在琢磨如何挣钱的道儿,便想先听听其想法。 “臣以为除了增加税赋外,还应精减官员,淘汰军中老弱,减薪俸,节约开支,减少百姓负担!”6秀夫看着小皇帝答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3章 怪论 陆秀夫的回答中规中矩,也正是大宋二百年来一直想要做的去除‘冗官、冗兵、冗费’,并没有什么创意,属于以节流的方式减少消耗,增加税收借以增加财政收入,但其增税的方式又以其减少百姓负担的愿望相矛盾。而赵昺却以为其的主意不仅缺乏新意,且相互矛盾,并十分‘理想化’,一字概之就是臭。 “陆相,你以为当前情况下精简官员合适吗?”赵昺听了想了好一会儿,他舔舔嘴唇问道。 “臣以为合适,琼州不过是一州之地,却集中了行朝、制司、抚司、州、县各级官府,机构重叠,难免做事拖沓,推脱,繁杂,若是不精简岂不官满为患,且要徒费钱粮!”陆秀夫言道,觉得并无不妥。 “陆相,那裁减下来的官员要他们去做什么,消减了俸禄又让他们何以为生?”赵昺反问道。 “陛下又何必为此操心,他们自有门路的!”陆秀夫以为小皇帝会提出如何裁减、裁减什么人这些问题,没想到却是生计问题。 “陆相此言差矣!”陆秀夫说的如此轻视,赵昺听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现代下岗职工还给点儿买断工龄钱,出台些优惠政策呢! “哦,臣哪里错了?”陆秀夫纳闷地问道。 “陆相,朝中的官员在国破之际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抛家舍业,不计生死,无怨无悔的跟着朝廷辗转漂流,难道我们就只因为一句国库空虚,消减开支便都将他们赶出朝廷吗?”赵昺皱皱眉问道。 “陛下,这些官员于国确实有功,但也应为国分忧,而他们个个满腹经纶,又有治世之才。出世可辅助君王,退儿也可闭门著书,或是耕读传家,怎么会为生计发愁。”陆秀夫言道。 “呵呵,陆相太乐观了吧,可听说过一句乡间俚语——最是无用乃书生!”赵昺暗自摇头,其难道也生活在那什么中,干笑两声说道。 “陛下,此言臣不敢苟同,若对臣有异还请明示,万不能如此轻视天下士子!”陆秀夫有些恼怒地道。 “陆相,陛下此言话糙理不糙,在我们乡下那些读书人若是不能考取功名,离家做官,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田禾韭不分,锄把子都攥不住。也有的为了读书将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只能给人家做账房或是收几个蒙童聊以糊口,所以乡下人教训小孩子都会如此说的!”倪亮这时傻乎乎地插言道。 “这……”陆秀夫听了张口结舌地不知如何作答。 “十年苦读只为做官,这话听着不大顺耳,可朕想这其实是大多数读书人的真实想法,只为能光宗耀祖,衣锦还乡。不过也是人之常情,谁都想活的好一些,大可不必深究。而这些人学了半辈子经史,只为能取得功名,可也再无所长,不让他们在官场谋职便等于砸了其饭碗,。前一阵陆相赋闲之时,想也知道其中艰辛吧!”赵昺暗叫答的好,因而不但没有喝止倪亮,反而又踩了两脚。 “臣汗颜,离朝之时家无余财,只能靠朋友接济才得以苟活!”陆秀夫脸一红道。 “陆相出仕也有二十余载,位居执政,可一旦罢职却还需要朋友接济才得以渡过难关。而这些臣僚为国抛家舍业,甚至毁家赴难,囊中早已空空如洗。闭门著书,他们不需要吃饭吗?。耕读传家,他们又有几人能开荒种地,会扶犁耕田?陆相罢职尚可有亲朋相助,可琼州海外之地又有几人可以投亲靠友,难道让他们靠卖儿鬻女苟活吗?”赵昺连连发问道。 “臣以为他们饱读诗书定知大义……”陆秀夫被陛下问的面红耳赤,但仍觉的陛下顾虑太多,吭哧着道。 “孟子云衣食足而知荣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尚能谈大义者天下有之,但数千年以来又能有几人?”赵昺听其仍如此说,当下打断他的话道。 “唯圣人尔!”陆秀夫低头想了想说道。 “然也,既如此切不可妄言裁撤,否则定然会人心浮动,朝廷震荡,上下离心,让天下士子寒心!”赵昺心道你也明白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而若天下都成了圣人,又哪里还有这些麻烦事。 “臣受教了,但如此多的官员又怎生安置?”陆秀夫是被陛下说服了,可根本问题却没有得到解决,只能向陛下请教了。 “朕不如此以为官员过多,而是以为太少了!”赵昺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 “太少了?”这回不仅是陆秀夫以为陛下疯了,其他人也以为陛下是不是傻了,齐齐惊问道。 “对,朕也知当前冗官严重,但这只是因为集于琼州一地而言。我们若放眼世界,想只我大宋便号称八百军州,所需官员又何止万千,你们说是多了还是少了!”赵昺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也是如陆秀夫一般的想法,可细想之下自己的眼光太短浅了,他是要征服星辰与大海的,怎能鼠目寸光呢?可现在一看,还不止自己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哦,陛下圣明,是臣等固地自封了!”刘鼎孙反应过来了,躬身施礼道。想大宋官员最胜时以百万计,现在行朝之中大大小小吃皇粮的都算是也不过几千人,与之相比连零头都不够,若是复国后这些人就像一把种子散在万顷地中一般。 “是了,陛下高瞻远瞩,臣佩服!”陆秀夫也不得不说小皇帝的怪论有理,其是想将这些官员作为储才之用,以备将来收复失地时即刻能赴任,这眼光让人不能不服。 “若天下士子知陛下之言,定然会纷纷来投,琼州必会能者云集,朝中人才济济!”龚行卿也赞道。 “好啊,朕就是要筑起招贤台招揽天下士子,只要肯赴琼朕都会妥善安置,有才者必加以重用!”赵昺兴奋地道,他清楚有元一朝对中华文明的摧残是十分严重,自己要承担起复宋的重任,还应做汉文化的捍卫者和传承者……(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4章 应急之物 6秀夫听了小皇帝的心愿十分欣慰,起码一个有志向的皇帝比之一个庸愚的皇帝要好的多,但他佩服其想法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天真。8Ω『 ┡ 1中文 网保留众多官员的身份对于稳定朝局是十分有利,可同样会被朝廷带来巨大的财政压力,琼州那点税赋养兵都十分困难,靠着原有的积蓄根本撑不过一年的,同时还要供养如此多的官员从哪里来钱,所以小皇帝想的是不错,招揽天下人才于阶下为其效力,不过却没有考虑兜里又有多少钱。 “陛下,行朝迁到琼州后,开支将增加数倍,又将如何维持?”6秀夫知道皇帝是管花钱的,自己是为国敛财的,国库出了亏空还要自己来背黑锅的。既然小皇帝烤自己,那么他也看看其有何破解之法。 “6相节流之法不失为一手段,但是只靠从百姓嘴里抠出些余粮,臣僚手里拿些俸禄,朕和太后减少些花销都是一时之策,难以维持长久,只会越来越穷。因而节流不如开源!”赵昺猴精猴精的,一听话茬就知道6秀夫同样在考自己,使得一场闲聊又变成了君臣斗法,都不能好好聊个天。而这也表明其对琼州的经济并不看好,并没有解决财政问题的良策。 “陛下想是已经有了计议,臣愿听教诲!”6秀夫有些惊愕,听其话中之意显然早有腹案,做好了应对今日形势的准备,不过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觉得一个小孩子在军事上是奇才也就罢了,对赚钱上还有良策真成了妖孽了。 “齐地面山背海,周时尚是荒芜之地,6相以为春秋时的齐国又何以成为霸主之一呢?”赵昺笑笑问道。 “姜尚乃是当世奇才,其修明政事,顺其风俗,简化礼仪,开放工商之业,展渔业盐业优势,因而人民多归附齐国,诸国来朝,齐遂为霸主。”6秀夫也是大儒,对于姜尚治齐的手段当然知晓,言罢猛然醒悟道,“难道陛下要效仿姜尚经营齐地之策?” “不错,据《汉书?地理志》载:齐地负海潟卤,少五谷,而人民寡。《盐铁论》则说:昔太公封营丘,辟草莱而居焉。地薄人少。自然条件极其恶劣不假于今日琼州,而姜公自齐国初建便因地制宜,在注重展黍、稻生产的同时,利用境内矿藏丰富、鱼盐资源丰富的特点,着力推行冶炼、丝麻纺织、渔盐等,促进展壮大;还利用齐国交通便利、百姓有重商之俗展商业,推行与列国通货之策。正是这种“农、工、商”并举的战略指导下,齐国制造的冠带衣履畅销天下,鱼盐流通列国,诸侯纷纷前来朝拜,齐国逐步由偏僻荒凉的小国穷国展为雄居于东海之滨大国富国。” “琼州之地虽未开化,但随着行朝的迁入必会移风易俗。其地不分四季,没有寒暑,江河遍布,稻普遍两熟,甚至三熟,土地利用率大为上升,一亩之田便可有三亩之产。只要开荒辟野,兴修水利,招民耕种,便可供百万人之食,不需几年便可积粮百万石!” “如今在吉阳已现铁矿,昌化有煤,有煤铁便不愁无兵器可用。而琼州四面临海,煮盐捕鱼乃是土民生活之道,只是规模尚小。且西藩和东南诸国往来大6皆需途径琼州,补充给养,采购特产,其地所产棉布价比黄金,这些皆可成为我们生财及获得所需之道。”赵昺一气说了许多,才停下喝了口茶。 “陛下远谋非臣等所能及!”江铭听了叹道,“当时父帅以为陛下一意前往琼州,曾怀疑陛下是借守住前往占城水道之名以逃避敌军的追击,原来并非此意,而是陛下早知今日之事,实为寻找复兴之地啊!” “嘿嘿,你们才知晓啊!”陈任翁笑着接过话道,“当日陛下打下广州后,却又执意离开前往琼州,我便曾问过乃兄。其就言陛下绝非池中之物,弃广州富庶之地而前往琼州贫瘠所在定有深意,虽然一直未能参透其中奥妙,但陛下只在琼州一年便做出了这许多大事,打通了琼州各州府6上通路,建设了完备的海防,打造出一支铁军,将东南沿海的敌水军尽灭,不过属下也总算明白了陛下的心意!” “陛下,恕臣愚钝,竟未能领会圣意,实在惭愧!”6秀夫面带愧意道,当时陛下要离开行朝远走琼州之事,朝中无人不晓,但是观望者多,理解着少,而自己也以为是一班弄臣想挟持其自立为王,进而冷眼相看,现在想来多半都是陛下自己的主意。只刚才其能不假思索的便能引经据典说出姜尚治齐之事,就可知陛下涉猎甚广,绝不是三个师傅短短一年间能教出来的,显然是早就读过,且早在甲子镇之时的朝会上陛下就说出过一番道理,可叹自己虽留意过却没有深究,以致对陛下误会日深。 “诸位爱卿再夸,朕就要无地自容了,这只是些小聪明,当日还是借殿帅之力,得几位师傅的谋划,府中众人的协助,军中诸将拼死效命,才得以有了琼州今日,朕可不敢独领功劳!”赵昺知道越这个时候越要表现出谦恭,功劳要算在大家头上,千万不能独领,这样大家才能有干劲,当下拱拱手笑道。 “陛下勿谦,臣以为行朝至琼后,开支将会激增,而展农桑,开展贸易都需时日,恐仍将入不敷出,尚需应急之计已解燃眉啊!”6秀夫想了想又请教道,他十分清楚财政危机很可能会演变成政治危机,届时自己将当其冲受到冲击,因而算是诚心请教。 “6相所言极是,朕在崖山这些时日也曾想过此事,为今之计可解危机的只有一物!”赵昺点点头故作神秘地道。 “是何物?”众人都被小皇帝的话吊起了胃口,想着是什么东西能立时解除朝廷的财政危机。 “盐!”赵昺看看众人吐出一字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5章 以战养战 盐这东西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吃饭时菜里如果不放盐,即使山珍海味也如同嚼蜡。81中Ω文┡』Ω网所以,古人称盐是食肴之将、百味之祖。且盐不仅是重要的调味品,也是维持人体正常育不可缺少的物质,一日不摄入盐,就像车没有了汽油。在自然经济下,人们生活所需大多可以自给自足,唯有盐只在特定区域出产。若要获得盐这种相对稀缺资源,必须依赖外来的贸易供应。 正是如此,作为十分重要的资源,谁掌握了盐也就握住了古代社会的财源。在童年时期的人类,由于自然环境的制约,易得的盐十分有限,因此,盐成为了影响人们聚散的重要因素。当人类进入阶级社会后,对盐产地和盐支配权的掌握和控制便成为一个政权霸业建立和朝代盛衰的重要因素。当时,食盐之重要远过今天的石油。于是乎盐在古代就相当于今天的石油,是当时的‘硬通货’。 在古代为争夺盐而生的战争屡见不鲜。黄帝也正是因为先后战胜了炎帝和蚩尤,占有并控制着盐池,其部族才得以日益强大,最终成为中华始祖。而黄帝、尧、舜、禹所建都城都在盐池附近,显然与保卫盐池重地有关。世界上同样因为盐爆了无数次战争,而即便在现代社会,由于科技手段的提升,盐的获取已经变得稀松平常,或许不会再出现因盐而产生的战争,但它仍是我们生活中的不可或缺之物,谁也不敢想象人类如果失去食盐,世界将会怎样。 正因为盐的稀缺和必需并存,因此流动即可生财,在历史上,谁控制了盐,谁就拥有了财富,拥有了权力。盐利收入,历朝历代,或如管仲、桑弘羊、第五琦、刘宴等推行食盐专卖,或如秦朝、东汉初、唐初等实行征收盐税,都因此解决了财政问题。而据赵昺所知在唐代的刘晏改革之初,盐利岁入才四十万缗,可至大历末便猛增至六百余万缗。所以有了“天下之赋,盐利居半”的说法。 而北宋时期盐利在国家财政上所占份额过了三分之一,南宋时接近二分之一。元代则更甚,据《元史》记载“经国之费,盐税为重”,“国家经费,盐利居十之八”。到了明代,国家财赋也达到了盐利居半,岁入达四百万。清代盐利收入也过田赋收入,是财政收入的最主要来源。因此食盐都被历届政府视为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即便现代社会依然如此,所以盐皆被视为国之大宝、立国之本…… “陛下,琼州人口只有区区几十万,盐税虽重,但所获依然有限,难以支持财政开支的,若是过重,则会引民变的!”6秀夫听了陛下的解决财政危机的应急之法是要靠盐后,摇头苦笑道,以为此策不妥。 政府从盐中取利是采用专卖政策,将盐业的经营权收归国有,盐虽由私人生产,但收购、出售价格完全由官府掌握,其中的利差就是官府的利润,6秀夫自然知晓其中的道理,也清楚这是盘剥百姓的一种方式。而盐税要产生巨额的利润是基于盐的必需性和巨大的需求量。而琼州人口稀少需求量必然不大,除非加大税额否则获得的财政收入就形同鸡肋,根本无法解决当前的危机。 “6相莫急,朕并没有说盐只行销于琼州!”赵昺摆手道。 “哦,陛下难道要把盐卖到沦陷之地不成?”6秀夫更觉陛下的想法不着边际,皱皱眉言道。 “不错!” “陛下,这怎么可能?”没想到赵昺居然点头称是,这让众人惊愕不已,蒙古人将盐税视为根本,怎么会允许他们染指其中,连倪亮都不大相信陛下所言。 “呵呵,怎么没有可能!”赵昺笑笑道,“当今世上产盐之地主要有山西的池盐、四川的井盐和沿海各地的海盐,而海盐占据半数之上,东南各地的盐场又据三分之二以上,可对?” “陛下所言不错。”6秀夫点点头道,“沿海的福建、广南各路盐场众多,一路所产之盐便多于琼州数年所产,我们即便能卖到各处所获依然有限啊!” “据朕在崖山一带探访所知,因近年战乱不断,广南两路及福建路沿海盐场多有破坏,产量大为减少,甚至荒废,早已大不如前。”赵昺言道,“而海盐主要是以煮盐方式获得,每斤卖给官榷不过七文,但鞑子专卖为百文上下,贩至内6价格更高,所获利十倍不止。” “那陛下是何意?难道是以贱卖来增大销量获利吗!”6秀夫想想说道。 “薄利多销,这是其一。”赵昺点头道,“其二我们便是要阻止沿海的盐场重新生产,使得鞑子无盐可卖,其三,我们要大力筹建盐场,改进制盐方法,提高产量。这样我们即可增加税赋,又能阻止鞑子从盐上获得巨额收入,从而削弱其经济能力。” “陛下,我们如何才能阻止敌盐场复产呢?”刘鼎孙想想陛下所说却是一举两得之事,但盐场都在鞑子势力范围之内,又如何能挡得住。 “这有何难,我们只要遣水军轮番骚扰,毁其盐场,收起盐民就好,反正当下我们也无法利用。”赵昺摊开两手道。 “若鞑子出动水军保护盐场怎么办?”刘鼎孙没想到陛下的法子竟如此简单粗暴,沉默片刻道。 “呵呵,陈统制,你告诉刘学士如何做?”赵昺伸出手指点点陈任翁笑道。 “他们敢来揍他便是,也省的咱们无处可寻!”陈任翁拍着胸脯充满豪气地说道。 “说得好,就是如此,敢来咱们就揍他,打得他们直到见了我大宋战旗便远远躲开为止!”赵昺拍案叫好道。 “陛下之意便是以水军破坏盐场、贩卖私盐、顺便再打击敌水军,使得我们同时能掌控沿海各水道,再行展商贸,从中获利,可对?”6秀夫慢慢想通了陛下的安排,不仅暗叹小皇帝真如刘黻所言其是棋中高手,走一步能看八步。 “正是,我们这叫以战养战,仗才能越打国越富!”赵昺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6章 合作 6秀夫听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其就是利用破坏沿海地区的盐场使海盐产量急剧下降,从而使东南和西南地区缺盐,若是从北方调运不仅成本大为上升,也会使北方的食盐出现短缺,从而使鞑子统治区的盐价飞涨。81 中文网若是鞑子朝廷对盐价进行干预,只能降低盐税,那么就会使他们的财政收入大幅减少;如任其展则会使得大多数百姓买不起盐吃,这样就会惹得天怒人怨,动摇其统治。 与此同时,琼州则大力展盐业生产,至于小皇帝说的什么提高产量的新方法6秀夫还不知晓,但看其自信满满的样子定然是有把握的。而琼州消耗的盐肯定占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盐会以低于沦陷区的价格进行倾销,从而进一步打击本就十分脆弱的盐价,最后弄得他们即便有盐也卖不出去,可琼州却可以从中谋得暴利,从根本上改善朝廷的财政入不敷出的局面。 当然事情绝不会向想象的这么简单,自己的钱袋子被偷走,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双方一定会进行一场激烈的争夺。不过以6秀夫看当前沿海敌军水师皆受到重创,一时间是没有与琼州水师一较高下的实力,因为他知道此次在崖山参战的只是琼州军不到三成的兵力,但是却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若是其倾巢而出,鞑子想要取胜并不容易,而现在又得到了朝廷水师的加强,起码此次争夺己方有七成的胜算。 按照小皇帝的思路水战的胜利,则使宋廷控制了东南沿海大片海域,只要封锁了各国前来贸易的水道就能阻断元廷的另一项重要财税来源。6秀夫同样清楚,海外贸易的暴力不会因为战争而终止,而他们尽可借助琼州四海通衢之地的有利条件吸引海外商船到此,大力开展贸易,不说从交易中挣钱,就是关税都能收到手软,那可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可以说小皇帝的算盘打的太精了。 再有6秀夫入仕多年,又经历了近二十年来宋蒙之战,自然清楚打仗就是烧钱,一场大战役除了人吃马嚼,还有武器的消耗及战后的赏赐和抚恤等等费用,那都是以百万贯计的,大宋的家底就是在蒙古人一次次的南侵中耗尽的。现在小皇帝的计策等于反其道而行之,将蒙古人的经济命脉抓到了自己手里,却是越打钱越多,不出数年便能将蒙古人耗得灯干油尽,而自己有了钱尽可以招兵买马,壮大实力,那么复国便有望了…… 站在比当前晚近千年历史的高度上,自然比6秀夫看得还要多一些,他深知压力越大反弹的力度同样增多的道理。财政紧张的蒙古人一定会加大对统治区的搜刮力度,大肆增加苛捐杂税,大家吃不上饭了,必然会想起旧朝的好处。当然大宋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苛捐杂税一样多如牛毛,尤其是统治末期,但这就怕比较,那时好歹还能填饱肚子,这样一来便民心可用,起码不会忘了大宋朝,心中还盼着王师能来解救。 再有人活不下去当然会找出路,除了揭竿而起,就只有另觅安身立命之所,那么只要宣传到位,朝廷尚占据的琼州就成了大宋百姓的伊甸园,必然会设法渡海来投,这样有利于琼州人口的增加,同样也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劳动力和兵源,从而解决当前人口短缺的问题。 赵昺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不一定能彻底摧毁元朝的经济基础,毕竟其占地万里乃当前也是此后千年最大的帝国,拥有的资源非小小的琼州所比,但一定会对元朝的经济造成巨大的影响。只要自己的计划成功,就可能逼着忽必烈承认自己的地位,因为元朝商人的地位比之历朝历代都高的多,几任丞相都是又商人占据。而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一定会使他们设法对其施加压力,左右其对宋的政策,使******获得喘息的机会和扩展的空间。 赵昺当然清楚和平是要靠战争达成的,要想完成设想必会经过一番恶战,彻底将元军水师击败,最终取得控海权。而他也知道要以琼州一地对抗整个蒙古帝国,这完全是一场蚂蚁与大象之间实力悬殊的战斗,而自己所能依靠的只有前世的科技知识,他必须以此打造一支出当前科技水平为武装的军队才有胜算,这同样需要巨额资金的支持。 所以赵昺同样需要钱,这与6秀夫愁的事情不谋而合。但赵昺却没有伸手向其要钱,而是给6秀夫出了个点子,如此做绝不是炫耀自己的本事,实际上却是为了取得其配合。千万不要小看这只是换了个说法,若是自己强行下旨推行,不仅违反了自己与众臣之间达成的协议——插手政事,且会受到千般质疑,即便实施也是被动的执行,积极性可想而知。 但是赵昺与聊天的形式透露给6秀夫那就另当别论了,这说起来只是为其解忧的一个想法而已,照不照做全在其自己,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诱人,加上当前糟糕的财政状况,其已经被逼到了死角,他不愁6秀夫不上钩。那么一来就变成其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必会积极的去执行,来自于臣僚的阻力也会少很多。不过6秀夫自然也清楚要想解决问题,自己也需要军队的配合,那么他们君臣之间自然会心照不宣,暗自达成默契,允许陛下适度的插手政务,以便推动此项计划的实施。 现在6秀夫虽然还没有表态,也没有向他询问提高盐产量的方式,但赵昺看其模样是十分感兴趣,且和自己及几位臣僚探讨起计划的细节问题,显然心中已经接受了这种以战养战解决财政问题的模式。那接下来自己只需耐心等待,不愁其不上门求自己,要他帮忙解决关键的技术问题。而政治和做买卖没啥区别,都是要讨价还价、相互妥协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7章 改良 眼看几个人都已经入戏,天是聊不下去了,赵昺便以困乏为由告辞回舱。现在还不到晚膳的时间,转了一圈进了自己的工作间,在一侧的墙上是他做的一面栏板,上面贴满了图纸,有的已经完成,有的还只是草图。其中既有用于军事的,也有用于民生的,总之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都有。 这皆是赵昺想到的和知道的‘古近代’先进器械,但有的也只能暂时停留在图纸上,因为以现在的生产力和工艺无法还无法完成。可有的却是再努力下是可以制造出来的,不过也极为伤脑筋,有的似乎只差一层窗户纸便能参透。当前能够投入试制的也有几样,这些大部分都是用于军事的,他回到琼州后就将安排转入生产。 不过赵昺清楚自己现在还是把晒盐的方法写出来,他算定陆秀夫明天一定会来向自己讨要。当前以海水制盐的方法还是‘煮盐’,就是将海水装入瓦罐,然后架在灶上加热,以便将其中的水分蒸发出去,留下的就是盐了。这种方法煮出来的盐味道不好,且产量低,成本相对较高,难以进行大规模生产。 晒盐顾名思义就是通过阳光的照射将海水蒸发掉,留下结为晶体的盐。不过在现代制盐已经是工业化生产,这种近似原始的工艺早已淘汰,只有极少的地方作为一种文化遗产保留下来。而赵昺之所以能了解这种制盐工艺,还得感谢海南政府的保护,才使得他前世有幸见过晒盐的表演式的现场示范,从中了解了工艺流程和作为绝密的窍门。 其实晒盐的工艺并不复杂,第一步是晒盐泥,用带齿的木耙纵横交错耙地,使泥松软充分暴晒三天;第二步是收盐泥,用木板耙将晒好的泥放入盐池。所谓盐池也就是在盐田上开挖的一个两米宽、三米长、一米深水池,下面垫着竹片和茅草,起到过滤作用,这是制卤的关键,过滤的竹片和茅草也要定期更换。 第三步是过滤,盐泥进池后,盐工需要脚踩踏实,再注入海水,过滤一天得到卤水,此时盐工会折下一种长在盐田边的植物的茎杆放进卤水池,只有茎杆漂在水面才是真正的饱和盐水,否则还要太阳反复暴晒才行。遗憾的是走马观花的赵昺忘记了是什么植物,想破了脑袋也只想起模糊不全的名字,不过这倒不是关键,他可以想法用其它东西代替,或是也许哪天见到了就清楚了。 第四步就是是收盐,清晨将卤水倒入盐槽,暴晒一天后,如果天气好下午就可以用铁板刮盐,收入筐里了。日晒制盐的工序并不复杂,但坚持天天用力耙泥和太阳暴晒并非易事。相对于人们的煮海为盐还是轻松多了。地处南国的海南岛,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太阳光,晒盐是最为理想的场所,效率和产量也比煮盐高出许多。 赵昺按照回忆将晒盐的方法写了下来,但他觉得这种‘淋泥取卤’的工艺仍然只适用于作坊式生产,不适于于大规模有组织的生产,且生产效率虽有提高,可仍然不能满足自己工厂化的要求。他琢磨着是不是还有改进的余地。这时他又想起那里的图片展,记录的是解放后对晒盐工艺进行逐步的改进,除了引进现代化设备减轻工人体力劳动外,还将盐田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以适应大规模生产。 “我能想起来,能想起来,能想起来……”赵昺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念了一番,迫使自己静下心来,转入‘回忆模式’。 “应该是这样的……”回忆前世的生活对赵昺来说可以说是件越来越痛苦的事情,他要极力屏弃闪现的父母和朋友的形象及曾经快乐悠闲的日子,想想即便是那时让他痛不欲生的日子,与现在面临的危机相比简直屁都不是,这让他更加不愿意回忆前世的生活,以免越发活不下去。好一阵子,他才平静下来,脑海中依次闪现那个假期所经历的和看到的情形,最终锁定在一块展现现代化盐场的栏板上。 “……”王德已经有了经验,陛下‘入神’的时候绝不能打扰,外人一律不得靠近,自己却也不能远离,一定要小心伺候。他突然见陛下喃喃自语后伸手抓起一支笔,急忙蹑手蹑脚的靠过去,屏住呼吸,将一张白纸迅速铺在案上,然后点亮蜡烛。 “防潮堤、防洪堤、排洪沟、排水沟……”赵昺用笔在纸上先画出了几个看似凌乱的方形和条形,然后又分别标上名称。 “水塘、蒸发池、卤池、结晶池、盐池……” “这里有闸门引水,那边应该是排水门、它们之间还应有连沟……” “这之间应该有人员通过的小路,与大路相通。还应该有提水的设备,过滤的装置!”赵昺勾勾画画,迅速完成一幅草图这才长舒了口,然后又在图上各个点进行填补。这已经是他做设计的套路,先画出总体构图,然后再添加骨干,最后补充细节,从而完成整个草图。 “陛下,这是什么?”见陛下放下笔长舒口气,又伸了个懒腰,知道陛下‘醒了’,赶紧送上茶水,顺便扫了眼桌上鬼画符般的图纸,好奇地问道。 “这是能给我们带来滚滚财源的东西,拿个聚宝盆都不换!”赵昺喝了口茶笑着说道。 “哦,那我们岂不是发大财了!”王德虽然对于陛下时不时的弄出个怪东西早已免疫,但是搞出个能生财的‘聚宝盆’还是头一次,这让他惊喜不已。 “是啊,发大财了,可惜都得归陆相调度!”赵昺叹口气道。 “唉,小的还以为能归内藏库呢,现在说是咱们接了,可里边都没有啥东西了!”王德听了失望地道。 “不是接受了四十余船的财物吗,怎么还没有什么东西啊?”赵昺仰头奇怪地问道。 “陛下啊,那点儿东西都不及在临安时的万一,想当年内藏库下辖二十库,里边积藏的东西都堆积如山,金银财宝数不胜数,连三司都要向我们借贷的!”王德回想着当年宫中盛况道。 “哦,那你得跟朕说说这内藏库是怎么回事!”赵昺来了兴趣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8章 说道说道 “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的道道!”赵昺听完王德关于内藏库的解说嘟囔道,这完全打破了自己过去对皇帝花钱的固有观念。8┡ 1中文『『网 传统中国有一项古老的制度:惟王不会。意思是说,天子的用度不必会计、审计。这也是古代成立天子私库的法理基础,即天子私库有多少财富,都归天子挥霍,花完拉倒。以致到了现代许多人,当然也包括赵昺都以为‘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家天下时代,皇帝花自己的钱当然是想着怎么花就怎么花,谁也管不着。 赵昺来到这个时代也依然是这么认为的,当初自己开府还怨皇帝和太后就赏赐给那么点钱还暗自腹诽,但听了王德的话后就原谅他们了。其实在宋朝士大夫的观念中,并非天下归天子私有,而是王者无私。百姓需要拥有明晰的私有产权,但天子不应该有私属财产,内藏库中的东西也就并非都是归皇帝所有了,而这一切还得从太祖当初设立封桩库说起。 封桩库创立的本意是太祖用来应对北方战事,收复燕云之用,也就是后世人传说的太祖用来买契丹人脑袋的赏钱。后来太宗即位,巡查库房看到里边的钱财堆积如山,便眼红了,称这么多钱先帝还老愁不够花,干脆大家分开吧,我替你们存着顺便消费点儿,就这么着国库分为内藏库和左藏库。 按照当时君臣之间的协议:左藏库为国家财政中心,负责支配起整个国家的财政运行,供给京都官员的俸禄、军队的兵食,承担战事来临时增募兵员及恩赏费用,以及日常生活中每年南郊大礼费、天灾救恤费等;内藏库负责弥补国家财政用度之不足;赞助军费;赈灾恤贫;负责朝廷官立商业机构的投资和皇家的日常花销。左藏库的收入主要来源于两税、和买等方面;内藏库的收入来自于国家结余,金银、坑冶、山泽及专卖课利,新铸币、诸路绢帛和地方政府的上供,坊场净利钱也为内藏固定窠名。 粗看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内藏库的确有天子私库的性质,但细一推敲就会现内藏库与其说是‘天子之别藏’,不如说是国家的战略储备库。这个理念倒是与赵昺当王爷时的想法基本一致,他当初还以为自己是补贴给地方政府和军队,现在看来就是应该应分。不过自己的钱大部分是来自于战争的缴获和印假钞所得,却没有从赋税和课利中拿过一文钱,如此说来自己实实在在是亏了的。 “陛下,千万不要被他们坑了,这些人没钱就会打内藏库的主意,咱们若是只进不出,早晚一天被他们挪腾空了!”王德虽然不清楚小皇帝和6秀夫如何说的,可是他也知道没有了钱陛下说话就不好使了,于是劝道。 “嗯,朕明白了!”赵昺点点头,这会儿他已经醒过劲儿来了,原来盐税都应该归自己的,按照自己此前的想法是要归朝廷使用,自己除了落个明人的称呼外镚子没得,还白白的将讨价还价的主动权拱手送人了。不过此时他算是明白了,该给自己说好话的是6秀夫,那么他也就该跟其好好说道说道了…… “陛下,不知晒盐法一年能产盐多少?”第二天6秀夫等人果然早早的主动前来陪陛下聊天,没话找话的说了会儿天气,又聊了会儿琼州的风土,眼见陛下不提昨日之事,他只能先开口问了。 “琼州天气炎热,四季都可晒盐,若是寻到含盐量高的海水,每石海水约可得盐斤半,每亩盐田年产三千斤是有的。”这个赵昺还真说不准,他根据前世所知的数据大概估算了下,这个应该是保守的产量,在海南应该比这个产量要高。 “若是每斤盐获利二十文,那么每亩便可得利六十贯,若有万亩就能得利六百万贯!”6秀夫听了立刻转身算起了小账。 “哼,你们太保守了!”他们说的声音虽然小,但是竖着耳朵的赵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道。自己的设想万亩只是试验田,反正晒盐用的都是滩地,不会占用良田,这个时代也不会搞滩涂养殖,只等于是废物利用。而现在的盐价是在五十文到百文之间,即便刨去成本和消耗,获利也要翻番。 “陛下,若是真能实施,所得足以维持朝廷开支。”6秀夫几个人嘀咕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说道。 “嗯,此战我们俘获了近万敌军,朕想将他们编成屯军开盐田,晒盐取利供于军中和内驽!”赵昺点点头说道。 “陛下,这不妥吧!”6秀夫听了一怔,脸色立刻晴转阴,听这意思小皇帝根本不想将盐利分与朝廷使用,他沉吟片刻道。 “又有何不妥?朝廷用度出于左藏库,课利和专卖归于内藏库,朕知道当前朝廷收入不多,将内藏所获分出部分养兵以减少朝廷负担,6相不同意吗?”赵昺装出一副惊愕的样子反问道。 “不、不,臣并非不同意,而是……”6秀夫连连摆手道,可他一时又不知如何解释。 “6相既然同意,就照此办理就是了!”赵昺笑笑道,他看着6秀夫一脸黑线的样子,不得不佩服老祖宗们的政治手腕,收地方钱粮以削武将造反的根基,而国库分二又牵制了相权,加强了皇权。 “陛下,臣只是同意以盐利供养军需,却非同意将盐利全部归于内藏库,而应分与左藏库以维持朝廷运作。”6秀夫只当小皇帝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赶紧解释道,当然此次说的十分直白了。 “咝……6相这不妥吧,此例乃是祖宗所立,朕尚未亲政,怎么能擅改祖宗之法,还需问过太后吧!”赵昺听了摇摇头道。 “陛下,此事却不能擅专,但国事紧急,还是不要拘于祖宗之法了吧!”6秀夫深知太后怯懦,还没有眼前的孩子有魄力,跟她谈根本说不通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449章 挑明 赵昺前世也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知道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说白了谁有肉就会跟谁走。8 1Δ 『Δ』中文Δ网王德虽然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但也把内藏库的来历和作用说的明明白白,他听后琢磨了琢磨便现老赵家真没有省油的灯,他们没有读过《资本论》,也没看过《经济三十分》,却把政治与经济这点事情看透了。 北宋中期国家财政便确立了御前、户部、朝廷三库鼎立的财政现象。从表面来看,宋代内藏与左藏并不存在财政地位的博弈,内藏与左藏实为国家财库的内外之别。然而透过现象看本质就会现宋代内藏与左藏的并存折射出来的是中央财权的分割,这与周官天子私财与外府王国财政的性质有所不同。 宋代内藏财政并非单一的国家财政面相,既有国家财政的外在特征,又有天子私财的内在身份。而从内藏库物资的实际应用来看,内藏库也更像是战略储备库,而非天子私藏。尽管皇室的日常用度均取之内藏库,但这部分的支出只占极小的比重,内藏库更重要的开支,乃是用于国家的公共事务,可以说,宋代内藏库具有双重属性,正因为内藏与左藏财政性质上私与公的区别,导致其财政性质生了变换。 当然左藏库的收入在内藏设立之后就受到一定的影响,先是坑冶余利让位给内藏,再是定额输入内藏,内藏库的公共财政性质更是得到强化。左藏库靠赋税收入的部分,必须优先输往内藏库。尽管征收地方的金、银、铜钱、布帛等上供到京城都依托三司管理,但自从有了内藏库之后,这些地方上供的财货常常被分成左藏库收入与内藏库收入两部分,这必然在一定程度上侵及计司财权。 作为三司体制下主控国家财政收支的三司而言,内藏库的隐蔽性使其不受三司管理,户部的财库本来应承担国家全面的支出,但实际上其财力只够支付中央官员的俸禄,常常致使左藏捉襟见肘,造成左藏收入不足就必须“假于内藏”,对其来说实在是有苦难以言表。 而皇帝坐拥积藏如山的内藏库,他其实也不能将这批财富当做自己的私人财产。即便是理论上归皇帝自由支配的那部分财产,即内藏库拨给皇室的日常用度,皇帝实际上也没有完全的支配权。这是因为宋朝实行“以外统内”的制度,内廷的一切用度,须经外朝的宰相核准。由此可以看出内藏的财政储备虽不足以完全支配左藏乃至计司的财政运行,但一定程度上影响左藏职能的体现,潜在隐藏了内藏干预国家财政支配国家财政的政治目的。 赵昺看穿了其中的奥妙,当然不会放过祖宗留给自己的法宝。而现在的情况是临安失陷,无论是左藏库,还是内藏库都便宜了鞑子,现实情况是大家都缺钱,按照潜规则内藏收入虽是在左藏服务下得以完成的,但且不说左藏库收入中成色优良者要尽输内藏库,左藏库负责拨入内藏库的钱物也必须优先到位,这就可见两者的偏正地位。所以无论在哪方面讲,6秀夫都无法与皇帝争夺有限的收入…… “祖宗之法怎能擅破,旦有闪失,朕难以向众臣交待!”对于6秀夫的建议,赵昺摇摇头拒绝了。 “陛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众臣僚应明白这个道理的。”6秀夫见小皇帝脑袋要的跟拨浪鼓似的有些着急了,他也十分明白谁掌握了财权谁就控制了国家的命脉,若是小皇帝将这唯一的财源给控制住,自己便难以挟制这个‘胆大妄为’的小皇帝了。 “6相之言似有些道理!”赵昺看看周围几个人做沉思状言道。 “嗯,6相说的不错,现在正是国难之际,政事艰难,粮饷筹措苦难。而当年太祖、太宗设立内藏库也是因时就事,并非始于立国之初,其中也多有变动,并非一成不变,孝宗皇帝就曾将内藏库中的激赏库划拨给左藏库。陛下也可效仿先帝行事!”龚行卿立刻接过话茬道。 “陛下,修建盐田,招募盐工,管理生产都需各位臣工出力,按例也应有所分润的,皆入内藏实是不公!”刘鼎孙也劝道。 “诸位多心了,陛下对于国事开支向来不曾吝啬,当日帅府军初立朝廷只给了些关券,但陛下却不曾拖欠过府军一日薪俸,也不曾让大家饿过一顿,所有花费皆出于内府,与大家一样鱼干白饭果腹。至琼州后州县仓廪皆空,税赋无几,陛下整修战船,打通驿路,修建军营、筹建宫舍,所有花费更是由内府支付,从不会计多少!”陈任翁听着他们的意思是担心陛下私吞,不肯用于国事,立刻插言为陛下抱不平。 “你们可知陛下在琼州吃穿用度只与军中统制等同,从不肯多耗费一文钱在己身。巡视各军、地方,食宿皆由自己的薪俸中所出,不侵占一文公帑、军费,此乃琼州上下有目共睹,还请各位慎言!” “陈统制勿要多言!”赵昺摆手让陈任翁不要再讲,扭脸道,“诸位爱卿之意朕清楚,你们担心朕心中明白,但朕也同样担心公费被贪渎,或任意扣减,不能用于国事和民生及军资。” “这……陛下勿需多想,臣必不会公帑私用,也定将严查贪渎,以正风气!”6秀夫被弄得有些尴尬,想想正色道。 “朕信得过6相为人,但诸位也清楚我们虽连败敌军,但忽必烈必不会善罢甘休,定会遣大军来攻。保证民生是必要的,但当前第一要务乃是整军备战。而以朕所知,朝廷侵夺军费之事频繁,而朕尚未亲政又不能加以掌控,若是军费不足以应对当前战事,朕岂不是自毁长城!”赵昺想想是该到了摊牌的时候了,自己若是不言明,他们不知道还要跟自己啰嗦到什么时候,而你们既然想动祖宗之法,就要保证皇帝的地位不能动摇……(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0章 还得抢啊 由于小皇帝对‘擅动’祖宗之法尚有担心和异议,虽然磨了一上午嘴皮子,但是6秀夫并没有能得到其明确的态度,但是他也看出小皇帝的坚持有所松动,双方的分歧仍然在对资金使用的分配和决定权上。Ω81 『中Δ文 网而6秀夫也意识到小皇帝缺的不是钱,而是权,且试图插手政务。 既然找到了根节所在,6秀夫次日再次独自密会陛下,两人经过一日的商议,终于达成了‘君子之议’。主要内容是盐税两年之内内藏库只要一成,以后逐年增加,最多不过三成,并成为定例。但为了维持宫中日常所需,市舶司的五成要如内藏库,响应的杂课和坑冶所入归于左藏库,余者仍维持原状。 既然小皇帝做出了让步,那么6秀夫也必然会做出妥协。他将在朝议中向太后提议,为使陛下能熟悉政务,早日亲政,应让陛下适度参与朝议,并参与意见,国之大事应与太后联合签署。另外朝廷要保证军费开支不能低于财政收入的五成,且不能以任何理由拖欠和截留。当然有事双方要事先商议和通气,在遇到攻讦时要相互维护和声援。 对于这个协议赵昺还算是满意,自己虽然失去了金钱,但是换来了权力。而他知道权和钱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只要自己站稳了脚跟,钱并不是问题。再者当前从盐场的建设到投入生产及产生效益,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这需要至少一年才能逐渐见到效益。关税现在看着少的可怜,不过他清楚这才是当前来钱的大头,也是稳定的收入来源。 三年后自己得到三成的盐税和五成的关税,加上杂七杂八的收入,赵昺明白自己仍能控制着这个王国的三成的财政收入,扼住帝国的经济命脉。可这些都是后话,眼前是如何度过当前的经济危机,在崖山之战后他可以说将行朝的国库都搂入了囊中,但即便加上在琼州的家底儿,他算了算吃饭和工资是够了,军费却只能维持训练,却经不起一场与崖山同等规模的战事。 不过当前的形势傻子都看得出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赵昺更明白以忽必烈的性格绝不会咽下这口恶气,缓过这口气儿来必定会前来攻打琼州,而出兵的规模只会过崖山之战。而赵昺十分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取得这几场对敌战争的胜利,最重要的因素就是帅府军的武器装备领先于对手,才能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而接下来将要面对更加强大的敌人进攻,他只有组建更多的军队和保持装备的领先。 可打仗就是烧钱,如今几个项目远景很好,但远水有解不了近渴,他必须尽快再一笔财,财最快的手段当然是抢,这比办盐场可来的更快和更容易。抢!自从赵昺落难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断过这个想法,且不知不觉就走上了这条路,而他的实力也正是抢一回壮大一回。起初只不过弄了鞑子三艘船,他就靠此起了家,弄起了一支军队;再抢广州,使他的实力迈进了一大步,壮大了帅府军;再后印假钞,变相的抢了忽必烈一大笔钱,助他装备起了一支迈进火器时代的军队,还打败了张弘范,治好了他的心病。 赵昺是食髓知味,虽当上了皇帝,却是贼心未改,一旦没了钱,先想到的就是抢,且是越抢越光明正大。不过抢哪,他也考虑过了,占城和越李朝这两个邻居离着近,却穷得很,到了现代都没脱贫,还伸手四处要饭呢;打劫商队倒是一条道儿,不过那是饮鸩止渴,自毁前程,且名声不好,自己好歹是当了皇帝的,还是要顾忌名声的,当然要是真能筹集到复国所需,他也不怕臭名远扬,只是‘羊’还不够肥而已! 好抢的都太瘦,那只能将目光瞄向沿海的几座城市,广州、福州、潮州规模不小,但现在几经兵火都不比从前了,且他们都刚刚吃了苦头,都加强了6地上的兵力,打下来也是成本太高,顶多落个名声却没有实惠。当然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事情,赵昺也不愿意做,也不能做,这种仗只会越打越穷,死的更快些。 挑来选去,赵昺的目光落在了泉州,那里可以说是‘和平交接’的,基本没有到到战火的波及,且早在几十年前其商贸地位已经过了曾经的第一大港广州,现在已经雄踞世界第一商贸港口。而那里还有排名赵昺财富榜第二名的蒲寿庚。 而他之所以放过了第一名,主要其是忽必烈,其远居大都,要想坐船到那还得等将大运河修好,走6路又太远,而自己暂时又打不过,只好先放其一马,捏捏蒲寿庚这个软柿子了。这小子家里几代人当海商,其又把持市舶司多年,据说家中财物比临安的内藏库不差多少,富可敌国说的就是他了。抢了其自己估计也能躺着花几年了。更不要说现在正是海外商船6续抵达之时,各种物质都极为丰富,走一遭什么都不缺了。 另外打泉州除了钱之外,当然赵昺还有其他考量,那里曾经是赵昺当皇帝之前的封地,而自己心腹亲军中又有不少泉州籍官兵,因此群众基础好,能够做到一呼百应;再有泉州也是大宋皇族的伤心之地,也是深埋在众臣心中的一根刺,不拔出来总觉的出不了这口恶气,所以会得到大多数臣僚的支持,太后的恩准。 最为关键的是沿海的元军水军都刚刚赵昺被灭,正在重建的也难以形成战斗力,泉州无法从海上得到增援,而他们就免了腹背受敌,即便事不可为也能全身而退。此外泉州只有蒲寿庚的私军和叛变的左翼军防守,兵力薄弱,离泉州最近的就是敌福州行台的唆都部,虽然战斗力强但兵力并不多,只要运筹得当应当能挡住其增援,攻下泉州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1章 自知之明 打定主意的赵昺在其后的聊天中有意无意的透漏出自己欲打泉州的意思?6??对此陆秀夫的表现不出他的意外,除了担心像前两次无功而返外,对攻打泉州并无异议,但还是做了有保留的支持。赵昺却不担心,因为其同样清楚远水灭不了近火的道理,明白打下泉州后可以使行朝的经济状况大为改观,并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为钱发愁,那样其这个宰相当得才能顺心。 不过陆秀夫心中却是暗骂小皇帝太狡猾,其先以修建盐田快速获利为饵将自己引进坑里,逼着他不得不同意其插手朝政,可转脸便又告诉自己其还有更快‘致富’的法子,弄得你心痒不已,他担心这孩子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挖坑、设埋伏。前边让其赚了也就赚了,说出的话总不能再收回去,因而看看他其后是不是还有什么花招,待摸清了底细再做决定。 而后几天陆秀夫不敢再轻易找陛下聊天了,唯恐再被这小子给算计了,赵昺也没工夫在搭理他们,他要先为建盐场选址做好准备工作,场址首先海水的含盐量要高,能达到晒盐的标准;再者交通便利,便于成品的外运和物资补给;还有就是能避开台风的侵袭,以免毁坏盐田;最后就是不能占用可开垦的荒地,且要有足够大的面积。其中含盐量高是最为重要的,否则费工费力不说,产量还低。 这个时代现代化的测量仪器是不要想了,赵昺只能土法上马,当初参观时他又没有记住那种用于测量卤水浓度的‘仙草’名字,只能另辟他径。当前的人要根据经验的积累来寻找到合适物体作为浓度计,并引为秘密,可在他看来现代上过初中的学生都能看破其中的奥妙,老盐工们利用的不过是物体和液体密度与浮力之间的关系罢了,只是他们不知道原理罢了。 “陛下,你又要钓鱼吗?”王德看陛下做了几个小木球,并在上面打了孔,插入一根细木片,样子就如同一支鱼漂。他想着小皇帝一定是觉得旅途寂寞,又想去甲板上钓鱼了。 “不是,现在哪里有闲心钓鱼,你去给我多找些粗海盐来!”赵昺将一块称好重量的小铅块镶在一支‘鱼漂’的末端,头也没抬地道,“哦,在给我找大桶来。” “是,陛下!”看着小皇帝忙碌的样子,王德答应一声令人赶紧准备好送来。 少时东西便备齐送到了门口,王德的脸立刻黑了,那些人给他送来了整整一袋子盐,少说也有百十斤。而这间工作室是陛下最为看得重的地方,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就是打扫也都是王德亲自动手,可现在这些东西自然只能由他亲自搬进来了。 “去,再弄几桶清水,每桶水都要称过,要正好十斤一桶,千万不要错了!”赵昺看着王德将要的盆和盐都准备好了,抓了把盐看了看,盐的颜色灰白,又用手指捻了捻,里边含有泥沙,正是没有经过过滤和提纯的粗盐,想是厨房里用来腌菜、腌肉用的。他验罢满意的点点头,指指木桶又说道。 “陛下,你这是要做什么?”王德吩咐人把水送到,又一一的拎进来,他不解地问道。 “称海!”赵昺让王德将水都倾倒到大桶里,笑笑说道。 “称海?!”王德一听就愣了,小皇帝是不是疯了,竟然要用木桶称海的重量。 “傻家伙!”赵昺笑笑道,将手中弄好的‘鱼漂’一一放进桶中,待水面平稳后在杆儿与水面平齐的地方做上标记。然后他又在纸上演算了一番,让王德称了一斤二两的盐放入桶中,并不断搅拌待盐全部溶解后,再次将‘鱼漂’投入其中,再次做上标记,如此反复多次后才作罢。 “陛下,好了?”王德见陛下终于停了手,他擦擦汗问道。 “好了,抬出去吧,再让人弄桶海水来!”赵昺随口道。 “哦!”王德答应声道,心里不住埋怨陛下这哪里是称海,分明是折腾自己玩儿呢,想想自己最近好像没有开罪陛下啊! “成了,就是它了!”这次赵昺又反其道而行之,称过海水后,又用鱼漂量过,再将海水熬干,把刮下来的盐沫称重,演算一番后松了口气道。他折腾了半天其实就是造了个测量海水的浓度计,虽然谈不上精准,但是用于测量卤水的含盐量是够了,当然还有其它的作用,如果能取得多个海域的数据,迷航时据此就能判断出自己所处的大概区域等等。 “陛下,这个有什么用?”王德忙乎了半天还不知道陛下弄了个什么东西,好奇地问道。 “这个作用很多,其中建盐场就用的到,我们可以据此判断海水和卤水中有多少盐,就能够据此知道该不该进入下一道工序,知道什么时候海水变成盐了。”赵昺尽量用浅白的语言解释给他听。 “哦,陛下真是厉害,只用这么个小东西就能将海水变成盐。”王德小心的拿过一支仔细的看看道,只见在杆子上标记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几个字,正是在多次加盐后分别测定的数据,他隐隐的明白了些。 “王德,朕想让你去盐务监当监军,怎么样?”赵昺突然说道。 “谢陛下,但……但小的不去!”王德听了眼睛一亮,谁都知道盐务监掌管盐的买卖进出,那可是肥的流油的差事,只要稍微做点手脚一年下来弄个几万贯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但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 “为什么?那可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啊!”赵昺有些惊诧地道。 “陛下,因为小的知道自己贪心,去了免不了会伸手拿钱。可这些钱都是陛下复国只用,若是拿了又良心不安,弄不好还会被陛下砍了脑袋,所以还是不去了!”王德施礼道。 “呵呵,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赵昺看看王德笑着说道,但心中却是暗自琢磨自己有自知之明吗?现在他夺了军权,又插手政事,可自己真的有治理好一地、一个国家,打赢每一场战斗的本事吗,是不是太过贪心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2章 归来 此后的几天赵昺虽仍时常与大家聊会天,但更多的时间是泡在自己的工?6??室中,不是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便是坐在舷窗前看着大海发呆,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在谋划着什么,但是大家都隐隐感觉到小皇帝在回琼后一定会做出些大事来。 祥兴二年,二月二十二日,经过连续八昼夜不间断的航行,御船船队驶过涠洲岛进入雷州湾,赵昺端着望远镜遥看小岛,一年多前皇兄驾崩,自己在那里继位成为皇帝,而今自己再次经过小岛依旧自己却发生了改变,不再是那个戚戚惶惶的小皇帝,却是暗中操作朝局的真正统治者。 “陛下,哨船来报,应帅领赵都统和刘都统率白沙水军前来护驾!”正当赵昺感叹时光飞逝,宦海沉浮的时候,陈任翁过来禀告道。 “哦,来的好快!”赵昺说着转向南方,远远的看到白帆点点正向己方船队驶来,他下令道,“升皇旗,挂相旗,列队相迎!” 赵昺一声令下,护军各船皆升起战旗,除值守军将、水手外全部于两舷站帮列队。陆秀夫等人一见都暗叹不已,此仪式乃是水军最高礼仪,陛下竟然以此来迎应节严,可见其在小皇帝的心目中的地位,而他也意识到可以左右陛下态度的人也只有应节严了,随即也让众臣更衣与陛下一同前往相应。 双方船队相对而行,很快便在前方海域相逢,琼州水军同样是仪仗铺开,军容严整,他们避开御船船队行进方向,然后分成两队调转船头向两翼展开随行护卫。他们这一系列动作干净利索,动作精准,整个船队就如同人之两臂一般,连陆秀夫和一帮门外汉看了都不禁安叫声好。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琼州水军列阵完毕,各船军将齐齐单膝跪倒高呼万岁,一时间呼声震天,响彻云霄,不由的让人精神一振。 “臣参知政事,兼琼州制置使令琼州众将前来迎驾,万岁、万岁、万万岁!”列队完毕,应节严乘一艘快船赶上帝舟,过船前来相见,他一见候在船舷上的小皇帝立刻跪倒参拜。 “先生快起!”赵昺不等应节严跪下,便立刻双手相搀,但其依然是跪下行完大礼才起身。 “先生……一向可好?”赵昺双手拉着应节严,看着老头儿鬓角又多了些白发,竟有些哽咽地道。 “多谢陛下挂念,臣一切尚好,陛下又长高了些!”应节严也是握着皇帝的手,笑着言道,眼中也是泪光闪闪。 “属下帅府军都统(副都统)赵孟锦(刘洙)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孟锦和刘洙也随后跟着大礼参拜,他们虽然已经改军号为侍卫亲军,但两人依然以旧号相称,表示不忘旧时恩主。 “两位将军快起,大家辛苦了!”赵昺急忙放开应节严,扶起赵孟锦和刘洙二人说道。 “看到陛下安好,属下就放心了!”赵孟锦似十分无礼的上下打量了小皇帝一番,咧着嘴大笑道。 “属下及军中将士闻知陛下被困崖山都十分担心,尤其是赵都统都急的直跳脚嚷着要前往崖山护驾,若不是应帅压着,早就跑到崖山去了!”刘洙在边上也笑着说道。 “还好意思说我,你还不是要偷偷带着白沙水军准备趁夜溜去崖山,幸被应帅发现,在府中被禁足十天。”赵孟锦冷哼一声,也开始揭刘洙的老底儿。 “嘻嘻,总之自陛下被围,琼州诸将是****枕戈待旦,寐不解甲,兵不离船,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就立刻扬帆起航前去崖山,揍张弘范那厮!”刘洙嬉笑着说道。 “哈哈,朕也甚是想念大家,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琼州来!”赵昺也放肆的大笑着道。 “陛下,下次出征一定要带着属下,这等熬人的滋味,属下可不想如此了!”赵孟锦摸摸脸上的胡子道,好像是他想陛下想得都瘦了。 “拜见陆相……”应节严向前走了两步又向后边的陆秀夫行礼。 “应知事留守琼州辛苦了,切勿多礼!”陆秀夫和应节严都曾在淮西抗元前线供职,可资历却比他深多了,更是先他入朝,再看小皇帝对其态度真是让人嫉妒,他哪里敢充大也是急忙还礼道。 “不要在陛下前放肆了,让同僚笑话,快来拜见陆相!”应节严看赵孟锦和刘洙拉着陛下说的没完没了,沉下脸说道。 “赵将军、刘将军,本相早知两位威名,不必多礼!”陆秀夫同样看出这两汉子看似粗鲁,可却是琼州军的起家人物,更是军中主将,看他们和陛下的亲热劲儿也是关系不一般,笑着还礼道。 “参见应帅,末将不辱使命,幸护得陛下平安归来!”众人各自见礼已毕,陈任翁这才上前参见应节严道。 “嗯,辛苦了,迎回陛下你是头功!”应节严欣慰地笑着道。 “末将不敢,全仗陛下运筹帷幄,靠应帅调度有方!”陈任翁再度施礼道。 “拜见师傅!”跟在后边的倪亮倒是十分规矩跪倒行大礼道。 “听说被张弘正给伤了!”应节严却没有叫其起身,而是转到倪亮身后看了看伤口所在道,“你这不是用的藏刀式,而是硬抗了张弘正一刀,对不对?” “嗯,正是。”倪亮点点头道,“我还当他是张弘范便想将其生擒,没想到那厮十分凶悍,竟然战了二十多个会合仍不能将其拿下,只好拼着挨了一刀将其斩杀了!” “蠢货,你的职责乃是护得陛下周全,怎么能拼命去杀一个小小的张弘正,若是死了都不值为师难过!”应节严听罢没有安慰,更没有夸奖,却是厉声训斥道。 “师傅,徒儿记下了!”倪亮老实地答道。 “先生,我也记住了,以后绝不涉险!”赵昺听应节严训斥倪亮,立刻明白这老头儿哪是当众训徒弟,分明是指桑骂槐,若是自己不赶紧承认错误,倪亮就只能跪着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3章 当然算了 待众人回到舱中,赵昺先问起了琼州的情况,应节严一一作了解答。8 Ω1中Δ文 网?21??他们接到行朝迁琼的诏令后立刻着手准备迎驾,邓光荐率先到达后又禀明了详情,对一切做了安排,太后已经入住府城中的行宫,官员暂居各司衙门,伤患也妥善安排诊治。各部也皆入驻琼州附近的军营,等待进一步的安置。随军的百姓也分遣各州县,一切平稳,并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他又称琼州依照陛下的临行前的部署如今开垦荒地三十万亩,安置流民二万余人,每季产粮在六十万石左右,两季在六十万石,今年不仅解决了岛上军民的粮食短缺问题,还略有盈余;另外铁矿的开采也进入大规模的开采阶段,去年共冶炼生铁二十万斤,半数用于民生,半数用于军需;另外环岛驿路皆以加宽,大部分路段可并行两辆马车,沿途驿馆业已投入使用,接待往来的商旅和官员。 另外去年两税共收入合钱二十万贯,商税约十万贯,关税有所增加达到了十五万贯,不过这是在实施了优惠政策之后所得,若是全额收取应能翻一番。所以商税增加明显,而关税增长幅度不大。今年季风刚起已有商船靠港,预计收入要好于去年。 “应知事,琼州每年军费所耗多少?”6秀夫知道琼州向来是穷得掉渣,不仅粮食,连公费都需朝廷年年补贴,现在却能粮食自给,又略有盈余,税收也是增长不少,可也只有区区的不足五十万贯。以他估算维持帅府军和琼州各级衙门的运转都远远不够,而他们还开了铁矿,修了驿路,这是琼州归附中原千年来所未有的事情,可所耗银钱是哪里来的呢,这让他很好奇。 “琼州水步军有兵七万人,年耗军费在二百万贯有余!”应节严答道。 “哦,琼州军费居然如此之高!”6秀夫惊诧地道,按照常理朝廷养兵平均每人约百贯铜钱,而琼州军却有均数的三倍之多,这在大宋朝鼎盛之时也未曾达到过此额。 “6相也知,当年陛下率众到琼州开府,只有破船百艘,全军铁甲不过百套,刀枪都不够人手一件。到琼后一切皆需重新打造,而战船更是耗资巨万,再者琼州时有战事生,且军兵苦练不坠。因此除薪饷外,军资消耗是多了些。”应节严解释道。 “那琼州各衙的公费呢?”6秀夫点点头又问道。陛下的护军的装备他是亲眼见过的,而陛下在甲子离开时的惨样也是知道的,军费高了些也能说的通。 “各衙的公费约有二十万贯,这还包括对乡间吏员的禄米及各级官员的俸禄。”应节严回答道。 “应知事,琼州税赋只有不足五十万贯,只军费就差额悬殊,况且还要支付各级衙门的公费,而修筑海防和维持驿路都耗资不菲,又何以弥补不足?”6秀夫问道。 “除历战缴获之外,皆是陛下内府所出!”应节严干脆地回答道。 “那……”6秀夫本想问陛下的钱出于何处,但他又立刻醒悟朝廷早有定律,皇帝的家底是绝密谁也不许过问,知情者若是泄露皆斩,所以又赶紧住了口,可看向陛下的眼神却不对了。他原以为小皇帝弄盐场只是一时所想,却没想到其还是善财童子,早在琼州就已经是生财有道了。而其明明能在琼州这个荒芜之地弄出几百万贯来,但偏偏还要与自己分财,这不仅是挖坑了,简直就是坑人。 “呵呵,陛下的家底儿已让下官败的差不多了,以后就要劳烦6相操心了!”应节严人老成精,一看陛下坐在那没事人似的啃手指头和赵孟锦及刘洙说笑,6秀夫却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明白了,自己的好徒弟肯定又把人家给算计了,于是赶紧打个哈哈道。 “6某人初到琼州,一切生疏,还要仰仗应知事指教和提点!”6秀夫再笨也知道人家师徒一条心,摆明了是再替陛下打掩护,自己绝不能再被他们给坑了,绝不能接这茬,苦笑着拱拱手道。 “下官却没有那生财的本事,还得请陛下设法才是!”其实就算应节严也无法知晓小皇帝所有的财源,算着其明明已经没有钱了,可是缺钱时陛下或是从总计司,或是从府中挪腾出钱来,但他敢肯定钱绝对不是好来的,否则就不会偷偷摸摸了。 “陛下到时给吾出了个主意,只是若想见效怎么也得年后了,眼前的难关却是不好过啊!”6秀夫悄声说道。 “陛下,若是属下在定能将张弘范那厮砍死,那身衣甲也就落在洒家手里了!”正在此时,赵孟锦突然大声说道,众人看过去只见其羡慕的看着倪亮身上那身金甲道。 “吹牛吧你,张弘范那厮陛下三言两语就给说死了,你有那本事吗?这是我从张弘正身上扒下来的,可是鞑子头忽必烈赐给他的。”倪亮撇撇嘴道,他也难得得瑟一回。 “陛下,太过偏心了。刘深的刀赐给他了,这张弘范的盔甲也赐给他了,洒家却还没把趁手的刀。”赵孟锦抖了抖手抱怨道。 “其也太过无礼了吧!”6秀夫见赵孟锦在陛下面前说话‘粗鲁不堪’,皱皱眉道。 “呵呵,无妨,他们都是陛下的爱将,又是武人,长久未见说话也就随便了些。”应节严摆摆手道。 “你也这么想?”两人看向小皇帝果然不以为杵,反而指着刘洙问道。 “当然了!只是陛下不肯让属下出战,否则……”刘洙立刻答道,看向倪亮的目光一样是羡慕嫉妒恨。 “看你们那点出息,等朕回去看看你们的兵练的如何。若是练得好,朕就带着你们走一遭个大财,别说这只是身鎏金的甲胄,到时候让周毅那小子一人给你们打造一身赤金的穿穿,就怕你们没那本事!”赵昺撇着嘴说道。 “陛下说话算数?”赵孟锦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地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4章 擦屁股 6秀夫与众人的目光都被陛下和几个人吸引过去,他们与陛下在帝舟上?21??活了月余见识过其天真活泼的一面,也见识过其深沉睿智的一面,也见识过其勇敢果断的一面,可还未见识过他‘粗鄙’的一面。81中文网他竟然能和舱中的几个军汉勾肩搭背,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了体统,就像……就像个街痞,6秀夫好不如容易才想起个恰当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陛下。 “老子过去当亲王都未曾诓过你们,现在当了皇帝那是金口玉言,出口就算,还能自食其言不成!”赵昺一听赵孟锦的话也激动了,抬脚踩在矮几上高声道。 “对了,陛下已是一国之君,怎会舍不得那几斤金子!”刘洙听了深以为是的点点头道。 “不是洒家信不过陛下,而是担心又让咱们二人留守,将好事让给了他人。想想你我乃是一军都统,却只能看着陛下亲临战阵,麾下的部将们一个个率立战功,让洒家这一军之何意驭下!”赵孟锦粗声大气地道。 “有道理,陛下你看……”刘洙听了点点头,看向陛下道。 “咱们击掌为誓,只要你们手下那些儿郎都练成了精兵,朕决不食言,定一起带你们去财!”赵昺一用力另一只脚也站上了矮几,伸出两手分别于二人‘啪、啪、啪’连击三掌。 “哈哈……陛下,等到了琼州一看便知,如今咱们府军是兵强马壮,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就是让他们上山擒虎,下海捉蛟全无二话,闻知陛下大败张弘范都嚷着要立刻会合攻州掠府重回临安呢!”赵孟锦捋捋短髯大笑道。 “是啊,大家听闻右军建下大功已是十分不忿,且其回军时竟然将张弘范的帅旗挂起耀功,结果简直激起了众怒,都言陛下偏心,不让他们前去护驾!”刘洙也抱怨道。 “呵呵,还好我们摧锋军是陛下亲御,否则也得像二位都统一样坐凉凳了!”陈任翁听了笑的花似的说道。 “陛下,属下以为陈统制练兵有方,应转调训练官一职!”赵孟锦听了立刻举荐道。 “属下附议!”刘洙也立刻附和道。 “陛下,万万不可啊!”陈任翁一听就急了,连连摆手道,“两位大哥,皆是小弟失言,还望不要与我计较!” “该,叫你得瑟!”赵昺站在矮几上手指点点陈任翁的脑门心灾乐祸地道…… “应知事,难道护军在琼州军中不是最为精锐的?”6秀夫听着他们的对话,像是对护军的战力十分不屑,有些疑惑地问道。 “6相是这样的,平日随扈陛下的只有一营侍卫,不足三千人。赴朝之时才临时从各部抽调兵员组成护军,其后行朝迁往崖山后便又以右军为主力前往加强护军力量。而琼州军若论战力,还是中军步军和白沙水军更为强悍一些,但他们一般多作为琼州防卫只用,并没有参加历次战斗,在旁人看来反而以为他们最弱,其实并非如此!”应节严解释道,他以为陛下已然顺利继位,并平安归来也没有必要再做隐瞒了。 “哦,原来如此!”6秀夫貌似平静地颔道,心中却极为震撼,仅凭随意抽调的一军便能将敌军打得全军覆没,如此强军在手也难怪小皇帝有攻打泉州的底气。 “琼州各军可谓倾注了陛下全部的心血,更是投入巨大的财力,又历经多次扩编和整训才有今日这支劲旅!”应节严言道。 “琼州军中果然人才济济,即使陛下睿智也被这两人给算计了!”6秀夫看看还在说笑的几个人,喝了口茶轻笑着道。 “何以见得?”应节严亲手拿过炉上的茶壶为6秀夫续上茶问道。 “赵、刘两位都统看似粗鲁,其实却心思缜密,他们屡屡出言看似不忿,实则是在激陛下给其开出重赏。而陛下却一时不查,金口玉言许下诺言。”6秀夫悠悠地道。 “呵呵,6相又怎知他们不是被陛下算计了呢?”应节严笑笑反问道。 “哦,何解?”6秀夫愣了下缓缓道,他想想并未看出陛下有所觉察,而是一路被两个手下牵着走。 “6相可曾听说过打将不若激将勇这句俗语呢?陛下这是又在准备打大仗啊!”应节严的回答更让旁人莫名其妙。 “应知事也知陛下要打泉州?”6秀夫却是听懂了,陛下这是在激将,并以重赏激励士气,为打泉州做准备。 “打泉州?!”应节严听了却是怔了一下,叹口气道,“唉,陛下这是没钱了。” “……”6秀夫惊诧的看着应节严,暗自感叹这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师傅,他竟然能从只言片语中就能知道陛下所想,这也就难怪小皇帝与其如此亲密,又对其如此信赖。 “6相不要多想,陛下聪颖机敏,却也心地善良、胸有大义,绝非阴险狡诈之徒。但陛下历经国变家亡,心中难免对人怀有戒心,行事小心谨慎,不过却是用人不疑,且胸怀宽广,待人坦诚,绝不会为私人间的恩怨而误国事。再看这些军将,陛下离开年余,众人却不离不弃,依旧忠心不二,为君守土,试问你我谁又能做的比陛下更好!”应节严一看其表情便知6秀夫有所担心,便不露声色地解说道。 “嗯,应知事所言不虚,可……”6秀夫点点头,欲言又止道。 “陛下年纪尚幼,行事在他人看来难免乖张,不合常理,但每每都有奇效,扭转形势,反败为胜。可也正是如此让人担心陛下走上邪路。不过6相也知朝中不缺端正刻板的臣僚,做事也是规规矩矩从不敢逾越,当然也有励志革新、铲除奸佞之臣,但一遇挫折或此官归隐,或是随波逐流,或是远离京师。也正是如此才使得朝中奸佞当道,死气沉沉,尸位素餐者大行其道,国事不兴。” “而陛下主政琼州以来却是让人耳目一新,除奸惩恶一改陈年陋习,风气大变,官员勤于政事,难见人浮于事之徒。军中将士更是忠于职守,作战人人奋勇。这正是我辈向往之世,却又难以完成之愿,但陛下却有如此魄力,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之效命吗?”应节严开导道,希望消除其对陛下的偏见,给陛下把屁股擦干净……(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5章 新家 有了可以聊天的对象,赵昺觉得这一日过的飞快,在次日卯时时分御营船队到达了白沙港。8 1Δ 『Δ』中文Δ网右相文天祥率行朝群臣,江璆领琼州上下都已在码头上等候,而迎驾的和看热闹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赵昺却知道这一天必定会记入琼州史册,因为据他所知历史上从未有一位皇帝莅临琼州,且以此作为一个国家的临时都,他正开此历史先河。 赵昺不喜欢这种大场面,但自己已经是一国之君,以后会经常出席各种仪式,所以不愿意也要适应,因而他也是盛装出现,并排出了仪仗可此时让他兴奋的却不是如此宏大的场面,却是白沙港的码头已经经过疏浚整修,在乐声中社稷号缓缓靠上了码头,而这也标志着这里可以停靠这个时代的大型船舶,自己也不必再转换小船上岸。 迎驾仪式繁琐冗杂,好在事前6秀夫和应节严两位已经嘱咐、交待过,他答对还算得体,并没有出什么纰漏,不过见到黄显耀、董义成、刘文俊、章子珍及府中一众旧臣时大家还是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大家都知此刻的小殿下已经是皇帝,再不能‘放肆’,所以也只能压抑着激动,扯着嗓子高呼万岁,表达自己的激动和爱戴之情。 赵昺清楚这个时候正是展现自己形象的时候,他也极力保持着形象,踮着脚挺着胸脯让自己显得高一些,板着点脸,又挂着点职业性的微笑使他看起来老成一点。不过一会儿工夫他还是放弃了,踮着脚太累了,得琢磨着回去弄双增高鞋穿穿。但还是不能有丝毫松懈,以致破坏了好不容易树立起了的形象,打击了琼州军民抗元复宋的信心。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整个仪式才算结束,赵昺登上了辂车屁股才算着了地儿,此时已近正午是一天正热的时候,可这个时代又没有空调,也不可能脱下里外三层的朝服,他只能忽闪着大袖扇了扇风让自己心理上能凉快一点,想着能赶紧回到府中,不,这会儿应该叫宫中了。 “陛下,再坚持片刻就回宫了!”王德也登上辂车贴心的给陛下打着扇道。 “是不是回到府城,还要再来一遍!”赵昺有些胆小地问道。 “陛下,那倒是不必,朝臣们都在码头迎驾,城中就不必了,回去只需再拜见太后就好了!”王德想了想说道。 “哦,这种虚招子以后还是少搞,明明可以乘船直下城外,却非要在码头下船再乘车折腾回去,劳民伤财不说,朕什么不做都折腾了一身汗。”赵昺点点头暗松口气道。 “这都是礼仪所在,陛下也就辛苦些吧!”王德打着扇笑着说道。 “大家这么辛苦,不需赐宴了吗?”赵昺突然又问道。前世每当有什么仪式结束后,老板照例都要摆上几桌,一则表示没有忘记这些手下,二则是表示慰问,而大家也可借机改善生活,不过感激倒是谈不上,只觉自己类了半天,理应得到的犒劳。现在自己是‘大老板’了,按说该轮到自己破费了。 “不必了,臣子迎候陛下都是本分。”王德笑着小声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赵昺轻笑道,又摆手不让王德再给自己打扇了,还抬手给他拂去脸上的汗水。 “陛下,这……”没想到小皇帝的一个小动作,竟然把王德给惹哭了,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 回到城中,又有赵与珞及周翔、郝云通、庄世林率领驻琼州各衙门一班人迎候,当然又啰嗦了几句后才再次起驾,直奔行宫所在。说起来修建行宫还是赵昺当初为了表明自己的忠于朝廷的态度选址修建的,同时还向西北扩建了城池。但是朝廷却被‘吓跑’了,他就将修建行宫的民夫又调走抢修驿路,直到他走的时候还是个半拉子工程。 不过时隔年余再回来,行宫已经复建完毕。其址就选择在原卫王府的北侧,由大匠张栩主持修建,整个行宫布局巧妙,因形就势修建,将抱珥山、三台峰和文龙山也包裹进去。正宫采用前朝后寝的传统方式,包括九进院落,由午门、朝门、大庆殿、仁政殿和慈元殿、清音阁和福寿殿组成,东北为东宫,以及一些朝房、配殿和回廊组成。整个行宫布局紧凑,殿宇和围墙多采用青砖灰瓦,原木本色,虽说是殿,其实就是高大些的平房,当然也谈不上富丽堂皇,但是也显得淡雅庄重,简朴适度。 前朝是皇帝处理军机政务的办公区,大庆殿则是举行大朝会和典礼的场所,仁政殿则是皇帝举行朝议和日常办公的场所。朝门和大庆殿之间东西两侧则是中书门下省和枢密院两府的办公地,尚书省则设置在朝门和正门间的卫王府中。内廷的福寿殿是太后的寝宫,其后修有后苑,将三台峰包于其中,便植花木,修有小湖,有水门通过宫墙外的水道与南湖相连。 而赵昺的寝宫则设在东宫之中,毕竟他即没有大婚,也没有亲政,住在那里最为恰当。东宫在东北侧,西接福寿殿,之间设有廊道和宫门。在南侧开有正门,有甬道与前边的仁政殿想通。东宫以勤政殿为主建筑,两边有偏殿及职事房,后边建有淡泊阁和清心阁两座三层楼阁,建筑规模不大独自成院。淡泊阁作为陛下的工作室和藏书楼,而清心阁则是赵昺授业之地,这便是赵昺的又一个新家。 整个宫城不大,总共也就占地二百余亩,外边的宫墙高有二丈,但只开有三个正门,面向北侧出于防卫的需要并没有开门。宫内的防护自然由赵昺的侍卫营防守,外围则由中军派兵驻守警戒。琼州旧城之外又修起周长十五里的城墙,新旧城其间则是各个衙门和府库所在,并沿道路修起宅院作为随朝官员的府邸。由此府城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三城相环的格局,也成为琼州第一大城……(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6章 动作 至此整个行朝全部迁到了琼州,赵昺下旨放假三天,让众臣安排家事和众军进行休整。Δ81 中Δ 文网而这几天他也没有闲着,分别召见了琼州旧将,详细了解他离开后的各种情况。然后又请太后提议举行朝议,就行朝的人事和军事等紧要问题进行商讨。太后应允,却称病没有出席,下懿旨由陛下代为主持,只将议后的决议告之即可。 三月初一日,在大庆殿举行了行朝迁琼后的第一次大朝会。颁布诏令升琼州为府,作为大宋临时行在,管琼州和昌化军两州;同时改吉阳军为崖州府,领吉崖州和万安军。以江璆知琼州府,以蔡完义知崖州府,赵与珞升为户部侍郎。同时撤销琼州制置司,以文天祥为右相兼枢密院副使,应节严为参知政事,刘师勇为枢密院佥事。 同时对各军进行整编,原帅府军改为殿前侍卫亲军,下辖前、后、左、右、中,五军,兵额六万,仍以赵孟锦为都统;将行朝所属各军和勤王义勇皆归于殿前禁军,亦改编为五军,兵额四万,以江铭为都统。同时将各部水军统一遍为殿前水军,下辖白沙水军、澄迈水军和临高水军,及直属摧锋军、勇敢军,兵额四万万人,以刘洙为都统。 同时保留御前护军,兵额万人,以倪亮为都统。如此行朝共有兵力十五人,裁减的兵额暂归于转运司辎重军。另外成立皇城司,将原帅府的总计司、匠作司、修造所和事务局及护军侍卫营划入其中。入内侍省仍以王德为都知,窦兴为副都知,负责宫内一切事宜。而行朝各部及琼州各州县官员暂不做变动,仍各司其职。 诏令一下,朝廷上下都大松口气,因为早有流言传出,迁琼后陛下将对行朝官员进行清洗,换成潜邸旧臣。而6相也在准备精减官员,以便减少财政开支,那样大批官员将会赋闲,因此到琼后人心浮动,惶惶不安,都在为自己谋求后路。因此上朝时大家是个个蔫头耷脑,提心吊胆,害怕回家之后就已经没了饭碗,可结果大出众臣意外,当然是无不赞陛下仁德。 按照宋朝惯例,在端午节应赐给百官夏服,完整的五件套包括“润罗公服、红罗绣抱肚、黄縠汗衫、小绫勒帛”,以及扇子两把,主要使用罗和绉纱两种夏季面料。夏日不得不穿着外套的时候,还可以贴身先穿上一件用细小单枝竹管串接成网状的竹衣,俗称“隔汗衣”入农历六月,最酷暑时,则换上“葛纱”,到了“葛衣期”。琼州不比临安,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太后体谅改惯例为三月三赐夏服。 紧接着赵昺又从总计司管辖的内藏库中拨出钱粮补了朝廷所欠薪俸,抚恤历次战斗中阵亡的臣僚、军兵。而迁琼的官员都意外的了笔小财,也在城中置地修宅。而他们同时也现琼州并非过去所想的那样荒芜,穷苦,市场上物资丰富,价格低廉,且当地俚民也并非所想的那样动辄打家劫舍,粗鄙不堪,渐渐也都心安…… 赵昺大把的钱撒出去,将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都花去了大半,而剩下的钱却不敢再乱花,不仅要应付接下来的花销,还要修补战船,打造兵器,准备捞回老婆本。所以他将在船上的研究成果赐给6秀夫,让其立刻遣人前往各处寻找事宜建造盐田所在,并将带回和缴获的战船选出堪用的进行改造,装配弩炮和火箭射架,自己的社稷号也交由周翔的将作监进行整修。 另一方面,赵昺又让修造所在靠近东宫墙外的空地上修建了个小四合院,并开了个直通东宫的角门,作为‘经抚房’的办公用地。此处距离前朝两府的朝房也不远,走着也用不了十分钟。但是他考虑经抚房的名称已经被王黼搞臭了。而贾似道也成立过类似的机构‘机房’名声也不大好,其只由贾似道一人署理,下设僚佐两名,由贾似道的亲信许自、家铉翁担任,总理全国的军政大事。 它们的设立都是由于当时处于战争年代,军情压倒一切,所以机房的实权已经凌驾于相府、枢密院之上,成为国家最高决策部门,可见两位皇帝批准设立这种特权机构的举措,当属两宋的重大行政改革,只可惜所带来的效果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总会让朝臣们不时想起大宋两个最为黑暗的时代。赵昺想想还是叫‘军机处’最为恰当,虽然也是剽窃后人的,但自己这个时候先用上了,那雍正再用就是山寨自己的。且这个名字比经抚房和机房都要收敛些,让人一听就是处理军机要务的机构,也会让6秀夫等人心中好过些。 而赵昺所处的情形比之雍正还要险恶,那时其应对的只不过是准格尔叛乱,对清朝来说只不过是癣疥之疮,可其仍认为军情如火,需立即处理,且必须保守秘密。不过清承于明制,决策权在国家行政中心的内阁手中,而内阁设于紫禁城太和门外的文渊阁附近,而雍正皇帝在养心殿处理政务、就寝,两者相距一千余米。宫禁重重,手续繁多的处理流程,极易延误时机;而军报到京,先经内阁,也容易泄露机密,其也需要一个密近的处理紧急军情的机关。 现在大宋政权早已崩溃,只剩下一帮残兵败将,可赵昺还未亲政,更无法完全掌控朝政,若是军务皆经朝议后执行,不但晚了八村,更无法保守机密。且琼州和大6只隔一条海峡,根本没有防御纵深,再一旦失去先机,那就是死局,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军事决策权抓在手里。而‘前人’的实践已经给赵昺提供了可借鉴之处,‘白拿’主义已经经过多次论证是百战不殆,他没有理由不用,借以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权力中心……(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7章 为君不早朝 军机处参考雍正朝设置,现在初立工作相对较少,按照赵昺的设想由三位臣僚协理,由大学士、各部尚书、侍郎、督抚等三品以上官员奉特旨充当,均为兼职,其数无定额,任期无限止。┡Ω81中文 网下有负责撰拟旨谕的和管理档案的帮办若干名。他们同样皆为兼职,由内阁中书、六部郎中、员外郎、主事、七品小京官由进士、举人出身者兼充;凡承旨入值军机处的官员,仍为原衙门的实缺并照例升转。也就是说大家都是‘借调’军机处工作而已。 军机处是应对战事的机构,但战争并不只是涉及军队,还会牵扯到方方面面,因而协理之人不仅要熟知军务,还要通晓政务,当然也是信的过的人。赵昺经过考虑,觉得还是应节严贴心,其治理军政皆是好手,且经验丰富,正是不二人选。 但老头儿毕竟年纪大了,不能靠其一人担起全部工作,因而赵昺选定的第二人是琼州的提点刑狱高应松,此人对大宋忠心不二,做事雷厉风行到琼后就将涉及刑狱之事处理完毕,绝对是干臣;另一位是吏部尚书陈仲微,岁数虽也大点儿,不过其在资历也深,为官清正,又熟知朝廷中的官员情况,也比较合适。至于那些帮办,赵昺则授权三人在朝中挑选,而他也将林之武、蔡乔和蔡若水三人放入其中加以锻炼。 公务处理的具体流程,赵昺也做了规定,每日寅时协理大臣前往宫中面见皇帝,聆听对军务的处理意见,成为‘承旨’;皇帝在征询协理大臣对事务的意见后下达指示,协理大臣回到军机处,将皇帝的意思转述给帮办们;帮办立刻‘拟旨’,然后协理大臣拿着拟好的御旨,再回宫中报呈皇帝批准,一来一去间事务处理完毕。 协理大臣每日承旨后,留一人在值房轮值,两日一换班。以其中一人为,称作总理事,当前非应节严莫属了;帮办分成左右两班轮流值守,日夜不可离开,即便是节日也不能离开。现在每班暂编十五人,由协理大臣任命其中一人为主办,一人为同知,平日由他们带领帮办们工作。 赵昺追求高效,而对军机处工作人员的要求就三个字:勤、、密。勤当然就是勤快,当天的事情必须当天处理完成,决不许拖到次日;就是有事要迅通报给皇帝,报告要言简意赅,能用一个字的绝不准多说一个字。无论事情多复杂,一定在三句话内讲完,免得皇帝再问。批文封好后,就会加盖军机处大印,并写明驿递日行里数,交给兵部驿马传递,决不许拖沓;密自然是要保守秘密,军机处片纸不得带离,话一字不能透露给外人,王公贵族,宫女内侍皆不可入内,若是泄露定当严惩。 当然除了这些人还有警卫和杂役,负责军机处的安全和照顾他们的生活。警卫有侍卫营中遴选,忠心嘴严是最基本的条件,且要有六亲不认的工作态度,即便是皇帝没有腰牌都不能进入其中。而杂役皆出自内侍省的小黄门,年龄要求十四岁以下,都是不识字的文盲,岁数一到立刻离开,隔离一年后再另做任用。至于伙食皆由宫中膳房供应,以防止有人夹带消息出宫…… “唉,自己这个皇帝当的真够失败的,连这点事儿都没搞明白,瞎担心了。”大朝会过后的次日清晨,赵昺早早便起来了,洗漱更衣准备上朝,却惹得上下莫名其妙,他马上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赶紧将王德叫过来一问,才知自己前世又被那些狗屁导演拍的帝王影视剧给骗了,闹了个大笑话。 赵昺本以为当皇帝除了生病或是偷懒才会不上朝,而天天不朝的皇帝都是昏君,却不清楚皇帝真的不用天天上朝的。 在大宋朝会基本分成三种:大朝会,元日和冬至日举办的大朝会,最隆重,需要有大陈设,展宫悬鼓吹,陈车辂舆辇,皇帝是必须到的,且要服衮冕,御舆以出,曲直华盖,警跸侍卫如常仪,接受群臣客使朝参礼贺;在就是朔望朝会每逢这两日群臣要上殿朝见,皇帝一般也要出席;另外就是常朝,朝廷各司的朝官,每五天一次赴上殿朝见,因此也被人戏称为“六参官”。而常朝是更多是礼仪性质的,可由宰相主持,带头向御座行礼,一般不会处理政务,大事都是在朝会之后执政们一起议事。 常在古装戏剧中出现的君臣在朝廷上问答的场景,其实就是演的就是开朝会。而这种朝会一般都是在进行重要的人事任免和重大的工作安排、典章颁布时,皇帝才会开。有资格参加朝会的都是相当于今国家领导级别的三公、九卿,即便扩大化最低也得是副厅级的正五品官员,绝不会出现影视剧那种排着大队,依此进殿上朝的场面。而这种情形也只能在此种情况下出现,因为即便是今日的故宫太和殿也装不下这么都人同时进去上朝,更不要说天天如此了。 其实除‘法定起居日’外,早朝的常态是每天早晨,文武百官须先到待漏院等候,上殿之前先在殿门之外文武东西相向分两行列队,新任命及将辞职的官员站在南边。站好后御史台官员巡检一过,如没现衣冠不整,位置不对的现象,便与巡使先登殿,然后文武官员依班序鱼贯而入。殿门打开后,入殿立班,除有旨免常朝及值夜班的官员外,一律不得缺席。 站班完毕后宰相率领少数大臣前往便殿向皇上奏事,众官仍呆在殿中静候。奏事毕,宰相返回,在引赞官的带领下,走到押班的位置上,西向立定,率百官虚拜前殿庭下;若是宰相议事较多,日头老高仍不见出来,自会有通事舍人一员到合门宣布“奉敕不坐”,众官员心领神会,自动按班位站好,虚拜而出,至此每日的早朝就结束了。 “阿弥陀佛,陛下是做功课的时候了!”正当赵昺咧着嘴笑的灿烂,为不用天天早朝而高兴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宣佛号道,他的脸一下就青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8章 朝参 三月初十日,行朝迁琼已经半月,各部司都已妥善安置完毕,已经正常开展工作。8Ω『 ┡ 1中文 网赵昺召集众执政议事,其实这才是戏剧中所谓君臣对答的朝会,不过这叫做‘朝参’,实际就是是近代称作的御前会议或是内阁会议,有点类似当今的常委会,一般时间不长,但相对频繁,大多是皇帝提议召开商议当前重大的事件。 “如今行朝国库将近枯竭,而军费浩繁,税赋不足以应对,因此必须设法筹措!”君臣见礼、赐座的过场走完,赵昺开门见山地说道。 “陛下,盐场选址已经全面铺开,并在海口附近按照陛下的方案进行了试行,已经获得成功,只待大范围铺开,不出年余便可获得收益,解燃眉之急!”6秀夫知道陛下仍念念不忘的大泉州,而他从心里并不想动兵,胜了还好,败了行朝真的不保,因此希望缓行。 “6相,下官以为盐利虽丰,但琼州人口稀少,消耗有限,终难解决财源匮乏之困。”文天祥言道。 “那文相以为当如何?”6秀夫皱皱眉问道。 “如今只策当然是将盐行销两广和福建、两江,甚至整个江南,而若想做到只有彻底击溃沿海敌水军,才能使海路畅通!”文天祥说道。 “哦,文相之意仍要动兵,却不知要先打哪里?”6秀夫看了小皇帝一眼又问道,心中暗自琢磨难不成他们两人已经私下沟通过,却拿自己当凯子。 “下官以为当先行夺取雷州,获得立足地,进取广南西路,然后依此为跳板将盐行销各地。”文天祥言道。 “攻取广州,本官以为不妥!”这事张世杰插言道,“如今阿里海牙坐镇钦州,手中握有四万雄兵,两地距离不足二百里,两日便至,以我朝军力实难以获胜。陛下以为呢?” “张枢帅所言不错,广西地域广大,敌军势大,我们兵力薄弱,即便打下来也难以守住。且广西并非商贸重地,这仗打起来是要赔本的,而卖盐也并非需要我们亲力亲为,只要便宜就会有买卖上门!”赵昺也暗松口气,幸亏文天祥答的差了样,否则6秀夫怪上自己岂不冤枉,而他选择支持了张世杰。 “陛下圣明,愿听陛下高见!”张世杰得到了陛下的支持,心中也是略感宽慰,他一直担心小皇帝记仇,处处给自己小鞋穿,今日看来传闻是真,其是偏理不偏亲,略一施礼道。 “朕以为要想守住琼州,保证买卖兴旺,只能靠打,打败敌水军,切断其商贸通路,以敌财资军!”赵昺悠悠道。 “嗯,陛下所言甚是!”枢密院佥事刘师勇接言道,“只有败敌水军,琼州才有险可守,有钱才能养兵造船!” “那陛下准备如何解决当前苦难?”应节严见陛下又开始兜圈子,臭显摆,直言问道。 “打泉州!”赵昺立刻言道。 “陛下,泉州确实富庶,但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兵疲马乏,且雨季将至,此时攻打并非最好的时机吧!”刘黻见半晌没人说话,眼看冷了场,他赶紧补缺道。 “是啊,陛下,泉州城池坚固,当前唆都又以泉州行知福建,屯有重兵。我们若是动攻击,敌定会四处来援,只怕功亏一篑。”刘师勇想了想言道。 “各位臣僚,吾以为应打泉州!”文天祥沉吟片刻道,“一则敌沿海水军除福建水军外皆被重创,泉州水军已是我朝唯一劲敌;二则蒲寿庚乃我朝叛臣,其屠宗室,杀士子,已是人神共愤,攻打泉州实乃大义之举;三则泉州富庶,打下泉州正可解我朝之困。” “好,文相之言正合朕心!”赵昺笑着言道。 “陛下,但臣以为枢帅和几位执政说得有理,此时并非攻打泉州的最好时机,雨季将至若是久攻不下,则会陷我军于死地!”文天祥又言道。 “咳咳咳……”赵昺听了气结,这说话怎么大喘气,咳嗽几声道,“众卿听朕言,按照历年气象雨季五月才至,我们尚有两个月的时间可用。再者泉州之蒲寿庚一族即拥有海舶千艘,可轻易组建一支强大水军,若不趁其不备将其歼灭,来日定成我朝大患;另外两广及江西敌水军新败,一旦等其元气恢复,便会威胁琼州,我们将再无力攻打泉州不说,反会受其害。因而机不可失,若是错过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而我们此次出兵意在削弱其实力,而非占据城池,战决之下不会折损太大。” “两害相权取其轻,本官以为陛下所言有理,出兵泉州宜早不宜迟,即便不能攻陷城池,也能毁其海舶,断其根基!”又是一阵沉默后,文天祥先言道。 “嗯,泉州乃是鞑子商贸第一重地,攻下泉州将使其丧失大笔税赋,断其财源。”刘黻也附议道。 “陛下所言不错,若是待雨季结束,阿里海牙定会再攻琼州,我们将疲于应付,再无力征讨蒲贼,报兵败之耻!”张世杰击掌恨恨道。 “6相以为呢?”眼见风向逆转,赵昺看向6秀夫说道。心中琢磨怪不得当领导的都喜欢独裁,这商量来商量去的真耽误事儿。可他也知道自己是人不是神,而是人就谁都会犯错,且思想有局限性,集思广益才能补充不足,尤其是自己这种半生不熟的二杆子皇帝,一旦失策就将是血流成河,所以他尽管心烦,但还是想保留一颗民主之心。 “陛下,臣以为泉州可战,但尚需仔细谋划,考虑周全。”6秀夫想想当下打泉州无论是解决财政困难,还是为了琼州消除后患,及争取民心都是有利的,因而还是同意了。 “好,既然众卿都同意,那么朕打算御驾亲征,再战泉州!”赵昺见自己终于说服众人,点点头说道。 “陛下,还请三思!”大家一听齐声道,都暗自琢磨这孩子怎么如此不让人省心,弄得大家都不安生……(未完待续。) 正文 第459章 私盐 打泉州的事情基本上获得了众位宰执的同意,但是御驾亲征的事情还是暂时被搁置。81Δ 中文Ω网不过大家心中都有了谱,可为了稳定人心,赵昺嘱咐秘而不宣,一切暗中准备。他先以加强琼州海防的名义将殿前侍卫亲军的左军和前军调到琼州,而将殿前禁军移至崖州休整、训练。白沙水军接收了一批新船和补入的义勇,已经拥有战船五百余艘,其中大型战船占据了多半,兵额也达到两万。 与此同时,赵昺又以军机处的名义下旨,将殿前侍卫亲军的中军、前军、后军及白沙水军编成东征军,以张世杰为行军总管,应节严为行营部署,赵孟锦和刘洙分别为步军和水军主将,文天祥总督粮草。现在各军加紧战备,都作院加紧打造攻城器械,调集粮草,派出探子前往泉州刺探军情。而他当然也不会闲着,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作出安排……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郑虎臣应诏进宫,见到小皇帝后紧走两步大礼参拜。 “坐吧,喝茶!”赵昺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拿着肉干,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心情好,还是被元妙操练的狠了,反正是食欲大增,刚吃过饭一会儿就又觉得饿了。 “陛下好胃口!”郑虎臣有些拘谨的半坐下笑着道,他总觉得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孩子给了自己无形的压力,每次会见都感到紧张,可时间长了不见又想得慌,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也很苦恼。 “饿啊!你看朕是不是瘦了?”赵昺抬起胳膊,坐直身子展示给他看。 “陛下瘦却没有,不过高了一些!”郑虎臣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摇摇头说道。 “呵呵,他们都说瘦吾身而肥天下,朕可能都肥了自己吧,所以一点也不瘦!”赵昺听了又咬了口点心笑着说道。他也觉的奇怪,在崖山时自己是殚心竭力的思考破敌之策,设法平衡各种关系,却丝毫没有瘦下去的迹象,看来自己抗压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陛下就是天下,肥了自己当然也是肥了天下!”郑虎臣陪着笑说道。 “哈哈,你说的话我爱听!”赵昺大笑道,“现在我当了皇帝,已经让人撤销了对你的通缉,还准备对你为国除奸的行为进行褒奖,说说你想要个什么官,朕一并办了!” “谢陛下隆恩,属下能活到今日全仗陛下维护,现在又为属下正名,实是无以为报,不敢再讨要官职,只愿留在陛下身边鞍前马后尽些薄力!”郑虎臣起身深施一礼道。他也是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是押对了宝,不仅攀上了高枝,且深受重用,以后只要抱紧皇上的大腿,要什么没有,即便给个宰相他都不想换,他更愿意为陛下打理那个黑暗帝国。 “既然你不愿入朝,那就罢了,正好咱们有笔大买卖要做!”赵昺放下点心喝了口茶说道。 “陛下是指泉州之事?”郑虎臣问道。 “泉州虽然油水不少,但此次作战主要是解决行朝财政困难,咱们不能从中捞油水。”赵昺摆摆手说道,“但咱们这买卖做好了,所获利润绝不比抢了蒲寿庚差多少!” “陛下请讲,属下定将尽力完成!”郑虎臣想了想道。他没有琢磨出陛下所指的大买卖是什么,而自己上至执政,下至贩夫走卒,整个行朝,乃至江南他可以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但还是想不到有什么买**抢蒲寿庚还要挣钱的。 “好,朝廷准备建立盐场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晓!”赵昺拍拍粘在手上的点心渣儿说道。 “属下知道!”郑虎臣点点头道,这件事可以说是行朝上下当前最为要紧的事情,无数人在为此奔忙,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却想不出与自己的事务局有何关系。 “现在东南沿海皆进入战备,海岸被封锁,来往琼州的不论民船,还是商船皆被禁止通行。而东西生产出来要卖出去才能换来钱的,因而朕想动用咱们事务局外围组织的渠道来卖盐!”赵昺看着郑虎臣言道。 “陛下的意思是贩卖私盐?”郑虎臣眼睛一亮惊讶道。他清楚贩卖私盐绝对称得上是大买卖,谁要是能掌握了源头上的盐,那钱就像流水式的滚滚而来。 “对鞑子来说是私盐,可我们卖的却是官盐啊!”赵昺笑笑说道。 “对、对,咱们卖的是官盐,同样是要卖给大宋百姓的。”郑虎臣愣了下赶紧改口道。他知道贩卖私盐那是大罪,禁地私自煮盐三斤、私贩十斤处于死刑的,在其它地方贩卖百斤以上都要处以流刑的。而现在是皇帝要卖私盐岂不是知法犯法,且传出去对皇帝的声誉也不好啊! “对吗,这一点千万不能含糊,即便是也不能承认,否则你掉脑袋,朕也跟着吃瓜落。只要咱们是官价卖盐就好,但出了琼州地界卖多少钱咱们就管不着了。”赵昺见郑虎臣如此机灵,笑着说道。 “属下记住了。可咱们事务局卖盐,朝中之人恐怕会说三道四吧?”郑虎臣这下彻底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盐不能在琼州卖,要拉到外地去卖,其实还是卖私盐。这就让他有些担心了。 “哼,他们怪朕?!将来他们恐怕谢朕都来及!”赵昺冷哼声说道,“只要建成万亩盐场,一年就要产盐三千万斤。每人每年食盐不过六斤,足够五百万人吃了,单凭琼州一地消耗,大家都不必吃饭了!” “嗯,属下明白了。”郑虎臣使劲点点头道,“只要我们将盐贩卖到东南地区,那么就可让鞑子收不到一文盐税,进一步摧垮鞑子的经济,让他们财政枯竭!” “嗯,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咱们要在几年内将琼州产的盐行销大江两岸,让鞑子颗粒无收,另一方面要将盐变成武器,为复国做准备!”赵昺认真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0章 私盐贩子 一粒盐,从海水日晒蒸到自然结晶,快则四五天,长则十二三天。81中文网躺在盐场上的盐不值重金,但一旦进入流通市场便可价升十倍,充分印证了这个行业“产盐的人穷死,卖盐的人赚死”的怪现象。流通生成财富,掌握了盐,也就握住了古代社会的财源;贩卖盐的人,就是当时财富的持有者。自从西汉以来,盐铁专卖就成了一个封建王朝的重要财政收入之一。 但是,事情往往是这样:越是官府禁止、官府独家经营的项目,就意味着越是缺乏竞争;而越是缺乏竞争的行业,就意味着利润就越大。在垄断专营的背景下,食用盐业被赋予暴利的浓重色彩。盐的利润在一切行列之,因此,本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一原理,因为“盐铁专卖”而在江湖上行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又衍生出来的一个群体——私盐贩子。他们也随着盐铁专卖制度的实施产生,并伴随着中国的封建王朝存在,且一直存在到了现代社会。 随着私盐贩子的产生于是就出现了私盐,这专指指违**有关禁令而私自生产、运输、销售的食盐。私盐的产生和泛滥通常同政府的食盐政策,特别是食盐专卖政策关系密切。一般说来,在食盐由民间自由生产、运销的时期,既不存在为官府垄断经营的官盐,自然也就无所谓私盐了,所以,私盐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食盐专卖制度的直接产物。 赵昺知道在这个时代贩卖私盐,利润等价于现代的毒品,但由于盐铁专卖的收入对官府的重要性非凡,因此历朝历代的官府,都针对私自贩卖经营私盐项目的行为立下了严刑峻法。同样暴利的存在让以身试法的私盐贩子屡禁不止,胆有多大利就有多高,很是殷实了一些不怕死的。也使私盐贩子逐步成为了只能由亡命之徒才能经营的项目。 也因为有着严刑峻法的存在,古代私盐贩子需要承受的风险等同于如今毒贩子需要承受的风险,久而久之,如同今天国外有着很多大毒枭拥有自己的武装一样,私盐贩子们也一样拥有着自己的武装。赵昺就知道在东南一带特别是淮浙及福建江西、广南交界之地,私盐贩子活动极为频繁,他们数百人为群,持甲兵旗鼓,往来虔、汀、漳、潮、循、梅、惠、广八州之地。所至劫人谷帛,掠人妇女,与巡捕吏卒格斗,至杀伤吏卒,若遇清剿则起为盗,依阻险要,官府捕不能得。 不过赵昺知道事情都得从两面看,虽说私盐贩子和毒贩子所需要付出的风险差不多,但是,毒品和食盐是不同的。毒品是害人的,而盐是可有可无的。如果老百姓觉得官府的盐价格公道合理而且吃得起,私盐贩子自然也就绝迹了,正因为原本就吃不起盐,所以,私盐贩子才有存在的市场。而老百姓对这帮敢于挑战盐铁专卖政策的大盗并非特别反感,甚至很有好感,在他们心中私盐贩子为自己提供了便宜的盐,不啻为扶危济困的侠。 赵昺却还知道这帮老百姓心中的‘侠’,绝非一般的大盗,他们中可是真真的出现过几个名震史册的大人物。黄帝和炎帝为了争夺解池的盐爆了阪泉之战,胜者成为中华始祖。唐朝的私盐贩子黄巢推翻了立国近三百年的王朝;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就是由一个叫钱镠的私盐贩子开创的;张士诚在元朝末年以贩卖私盐起家,群雄逐鹿,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 即便此时的元朝也是因为几个私盐贩子的造反而倾。这些看似逐利的‘侠盗’们,有些直接参与了农民起义,即使有些没有参与军事斗争,却是许多造反起义的支持者,反而成了王朝的掘墓人,所以赵昺清楚他们是股绝不容轻视的力量。而他还知道盐不仅影响过中华民族的命运,在世界历史中,盐同样扮演着重要角色。 无独有偶,美国南北战争,也是盐决定了南方军队的命运。战争爆四天后,林肯总统下令对所有的南方港口进行封锁。封锁导致北方生产的食盐无法流通到南方。种植园主用海水煮盐,但这根本无法解决问题。北方军队很快认识到南方盐的短缺对于北方军队来说是一种重要的战略优势,每占领一处盐场,他们就立即将盐场破坏。盐在南方越来越稀缺,肉类逐渐从人们的餐桌上消失。在被解放的奴隶的帮助下,北方军队继续通过攻占盐场来削弱南方军队,并最终摧毁了佛圣安德鲁海湾。至此,南方军队已无还手之力,两个月后,战争以北方军队胜利而结束。 赵昺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历史的搅局者,他此时已经改变了历史的一个重要节点,那么索性就搞大些,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所以他并不只是将盐作为挣钱的手段,且还有拿盐作为推动历史前行的催化剂。因为他知道历史上只要盐业财政出现问题,就会群雄并起,仅在南宋后盐民由于受剥削愈甚,武装暴动也日趋频繁。 绍兴初年,浙江明州生盐民持杖遂保正事件;庆元三年,广东宝安大奚山盐民举行暴动;嘉泰年间,浙西盐场亭户与士兵联合暴动;嘉定二年,淮东楚州生胡海领导的盐民起义;宝佑二年荻浦领导浙西亭户暴动;德祷元年,已是大宋灭亡的前夜,还因为拖欠盐户的工本钱激起浙江明州鸣鹤东西场生徐二百九、叶三千四领导的亭户起义,史称浙东一带“千里惊扰”。 赵昺当下的打算就是利用手里的盐冲击元朝的市场,赚钱的同时扰乱敌人的经济,再在损人利己的基础上将元朝的盐政搅得千疮百孔,制造一个乱局。而这些事情当然他无法去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来搞,只能假手于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私盐贩子们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1章 堕落了 郑虎臣终于弄清了陛下‘一石三鸟’的计划,他觉得自己更看不明白小皇帝了,其总能从一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中找出可以利用的东西,以寻求破敌之计,这种眼光真是非常人所及,可偏偏就出自于这个年仅九岁的孩子的口中。8『ΔΔ1 中文网 “陛下,谁掌握了贩卖私盐的途径就能从中获得巨利,何不让我们府中的人来做,也免得肥水流到外人田!”郑虎臣虽然清楚陛下的意思,但是还有些舍不得,想了想说道。 “其中利润是不少,但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这与复国大业相比简直就是蝇头小利。来日我们恢复了江山,这点钱又算什么!”赵昺言道。 “陛下高瞻远瞩,属下目光短浅了。”郑虎臣琢磨琢磨也是,如果恢复了江山,那天下之利皆归于陛下,必然也少不了自己的,赶紧承认错误道。 “如今国事艰难,在江南我们的力量薄弱,而各方盐贩人数甚重,且悍勇善战,我们要将这支力量整合起来,抓在我们的手中,可为来日复国积蓄力量。”赵昺叹口气说道。 “陛下,可这些人也是桀骜不驯,为我所用也不是易事!”郑虎臣点点头,又说出困难。 “朕知道此事不易,因此就要使些手段……”赵昺也知道那些私盐贩子并非善男信女,也非什么爱国人士,他们的宗旨是谁挡我财谁就是我的敌人,昨天是你大宋,今天就是大元,要想掌控他们就得大家先一起财。 而赵昺的计划就是将朝廷当做是正处于创业展阶段力量薄弱的新公司,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现在就有一个非常庞大的,成熟的财计划,诚招各路有志之士、有才之士,都通过各种方式加盟我们的公司。只要我们的公司业务不断增多,占据的市场份额不断扩大,大家就都有钱赚。 总而言之,资本是没有国界的,也没有民族界限的,它就是个无私的国际主义战士。只要你想财不管你说南人、北人,还是色目人、蒙古人都可以加盟进来。那时钱装到兜里,谁会关心你的公司是谁开的,宋朝或元朝都无所谓,你若是拒绝,大家只会说你是个有钱不赚的蠢货。 言而总之,只要牢牢的将货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用不了多久那些私盐贩子便不得不依附于自己,那赵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肯定也会出于利益的考虑会遵照执行,而‘国家’此刻已经成了他们的敌人,只有仰仗自己的势力才能生存下去,最终由生意伙伴变成盟友,再成为他的附庸。 “陛下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咱们只掌握货源,无论谁买都卖,这样不但可以将琼州的盐卖到各处,还能将各路私盐贩子都集于陛下麾下,但属下尚有疑虑。”郑虎臣听罢皇帝的计划皱皱眉言道。 “哦,你说说看。”赵昺言道,他并不反对别人给自己提意见,且希望有人能替他查遗补缺,加以完善,因此并不在意。 “陛下,属下知道你的苦心,乃是为了复国大业。但属下担心此事被朝中的臣僚和那些腐儒们知晓,他们不理解陛下其中的深意,从而以大义之名横加指责,只怕对圣名有亏。”郑虎臣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说道。 “呵呵,杂音总是有的,我们可以不做理会。但你提醒的是,我们也不能不防,所以要尽量做的隐秘些,初期我们的人先不要暴露身份,多利用外围的人员去做,可也要防止他们坐大,失去控制。要循序渐进,逐渐渗透将骨干抓到手中,对于不守规矩的该清除也绝不手软!”赵昺听了沉吟片刻笑笑道。 以赵昺前世在网上争论的经验,遇到这种喜欢拿着‘爱国、爱民族’高大上口号的人,千万不要与他们争论。因为你说自己如此是为了韬光养晦,为朝廷筹措资金,积蓄复国的力量。那他们便会说你是拿这个当幌子,骗取大家的信任,勾结盗匪抢劫沦陷区百姓的钱财,榨取大汉民族的最后一滴血,然后把钱装入自己的腰包去包小蜜,养二奶。 再这样一扯就扯远了,说你身为皇帝应该将盐免费送给故土的百姓,以让他们不忘大宋的恩泽,心向大宋。但此时你不仅不思救民水火,却还勾结鞑子,资助盗匪危害国家利益。他们这种战略只要拿到公开场合讨论,永远会占据上风,因为敢旗帜鲜明的反驳这种观点的人,通常结局都会很惨,不是让唾沫淹死,就得被气死,要不然当场被‘爱国臣民’赶下台当场打死。 因为所有人都会相信正是有了你这种软骨头皇帝,成天长敌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才使我们被鞑子一再打败。当下只有把朝中那些奸佞小人,软骨头,卖国贼都杀干净,才能是我们收复故土,重建大宋。所以既然这种极能蛊惑人心的逻辑,就这样简单、粗暴、强劲有力。谁没事敢跟他们去辩论,那纯粹是没气找气生,打不到狐狸还惹身骚。但郑虎臣的话还是给他提了醒,引起赵昺的警惕,当前绝不能动用自己明面上的人来做此事! “陛下,我们当初在广州曾经买下了几支船队,还有几家商贸行,控制着几支走私团伙。他们一直只是负责为陛下采办些急需物资,走私些紧缺物资到琼州,可只知道是为朝中办事,却并不清楚后边到底是谁。但他们都听命于事务局,我们是否可以动用这些人来完成此事?”郑虎臣考虑了下说道。 “可以,这些人中不是江湖人物,就是靠走私起家的惯犯,由他们办这件事定能收到奇效,但是钱他们可以赚,咱们那一份也不能少。”赵昺想了想,广州正是大宗物资集散地,且走私历来猖獗正可利用各种渠道贩卖私盐,而自己堂堂一个皇帝竟然策划走私也真是堕落了,点点头又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咱们下来商量下泉州之事吧……”(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2章 试一试 赵昺想想当年那个荷兰皇帝还曾出资入股海盗团伙呢,自己搞点走私又算什么,想到此他心中那点负罪感立刻烟消云散,决心坚定不移的执行既定计划。81Δ中文Δ网而当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要打下泉州,才能完成自己的既定战略,但如何打他心中并没有底儿,准确的说还是有些犹豫,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三年了,赵昺经历了前世‘一辈子’做梦都没有梦到过的事情,自己从一个工厂的小高管转眼变成了落魄亲王,接着又玩阴谋、斗心眼儿鼓捣出一支军队,并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可脚跟儿还没完全站稳便又成了一国之君,接下了这个烂摊子,不仅要玩转一帮政治老手,还要设法击败纵横世界的蒙古人,斗败雄才伟略的忽必烈。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后,赵昺意识到自己走的其实是一条他难以驾驭的道路。即便算上前世的‘工龄’,他也只有七八年,其中当领导也不过三、四年,如果单纯从几次战斗结果上看,他清楚自己是个合格的‘技术员’,却非一个军事天才,战斗的胜利更多的是依赖自己造出比之当前更为先进的武器和先人一步对历史的了解。 不过崖山之战后,赵昺已经是半正式的掌握了大宋******的权力。由此开始,就必须以一个国家最高领导者的标准来看待只有八、九岁的他。以这个标准衡量,赵昺无论如何也过不了及格线,按照传统的看法他此时才是启蒙的时候,而作为特殊中的特殊加上前世的经历,充其量也就是个尚在历练和学习阶段,并向管理者转型的小青年。 即便赵昺心理上有继承大宋衣钵的准备,可对于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准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虽然他有少年老成的个性,但缺乏博大的政治抱负和胸怀以及佛心鬼手般的政治手段。他只能凭着前世的管理经验和作为一个军事爱好者积累的凌乱知识,甚至是只觉来应付当前复杂的政治和军事局面。 如今赵昺清楚自己身负一国的重任,那就任何障碍都不能成为其失误的理由,历史就是这么‘不讲理’,他只会以成败论英雄,以成败定生死,只容得下第一,再容不下第二。如今大宋名存实亡,稀里糊涂的他却必须为不争气的‘父兄’买单,从而失去了立足江南翻盘的机会,只能靠这个朝不保夕的小岛来苟延残喘,试图扭转乾坤。他虽然常常以‘三户亡秦’来忽悠众人,激励自己,但心知这简直以做梦无异。 从地缘上看,从古至今,长江从未组阻挡过任何一个自北方而来的征服者。中国古代历史上,除明朝一个特例外,历朝历代都是北方统一南方,且历朝历代从没有一个王朝在北方尽失后能够不亡国的;从政治上看,江南和江北都可以称的上宋朝的故地,但江北早已‘不知有汉’,江南百姓也被蒙古人的铁蹄和长刀所征服,那些旧臣和故老纷纷成为蒙古人的座上宾,反宋的急先锋,而蒙古人又怎么肯给他们重整旗鼓的机会。 人们总说历史是由无数个‘偶然’所组成的‘必然’,赵昺也是偶然间空降这个世界,偶然间打赢了崖山之战。但他也晓得其中一两个偶然因素的变化,并不能改变那个‘必然’。而从决定回琼的那一刻起,对自己的一场大考及就已经开始了,如果成绩不及格,那么就是自己死于非命,大宋朝彻底成为浩瀚史书中的一页黄的旧纸。 攻打泉州虽然是迫不得已,赵昺也认为胜算很大,可他也明白的很,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要动用行朝的大部兵力。而刚刚整编的殿前禁军基本已经被打残了,若不进行一段长时间的休整和补充是难以形成战斗力的,当下只能以帅府军为基础的殿前侍卫亲军作为此战的主力。 可能世界还还没有一个指挥者会主动起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谁都想着自己有把握战胜对手才会出兵,但是战斗的结果往往是谁也无法获知的,一场精心策划的战斗以失败告终的战例更比比皆是。可此战对赵昺却不亚于一场生死之战,如果胜了万事皆休,若是败了他将失去立足朝廷的根本,再度被打回原形,而琼州也失去了防守的主要力量。那么这场大考也就提前结束了,且根本没有补考的机会。 而赵昺自‘出道’以来经历的每一战都可以说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胜则活,败则死,在疫船上如此,在广州如此,七洲洋和崖山也是如此。这次打泉州同样如此,他知道如果不尽快筹措到足够的资金,不要提开和建设琼州,就是连军费和政府官员的薪俸都难以的出来。 ‘官为俸,兵为薪’,如果连工资都开不出来,饭都吃不上了,谁还会跟着你这个老板混,听你的话,为你卖命,除非思想觉悟都提高到**水平,而那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不能。因此打泉州筹款是迫不得已之途,也就是说如果不打,行朝无法维持,人心也散了,大家各寻出路,还是是死路;若是打下泉州,即便自己的力量有所损失,行朝依然能够维持运转,但同样会冒着失败的风险。同样是死,那一贯喜欢‘铤而走险’的赵昺自然想试一试。 当然赵昺这厮一贯怕死,就是非得死,也不想死的窝窝囊囊、稀里糊涂,起码要死的明白,死的舒服些。所以尽管这个决定比较仓促,准备时间也不富裕,他也要先整明白泉州的情况,搞清楚蒲寿庚的家底儿,算算成本和自己获得利益,再决定怎么打。打不下来后自己如何如何撤离,如何应对众臣的攻讦,好给自己留下一条可进可退的后路……(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3章 泉州城 郑虎臣虽然已经算定陛下召见自己是为了攻打泉州之事,但没想到却谈了半天贩卖私盐的事情。8』1中┡ 』文网说起来这还真是肥差,自己有渠道、有组织、利润丰厚,还有皇帝的支持,所以这项工作开展起来并不困难,只要用些心定然能很快占领沿海各州县的私盐市场,难的是如何把这些鸡鸣狗盗之徒收至麾下,并成为复国的助力。 不过此次陛下给出的条件也是十分丰厚,从官场出来的盐他只加价两倍,余利全部归于那些私盐贩子,他们事务局从中可抽出三成作为经费。郑虎臣算了算官场出来的盐价最多也就是十文一斤,陛下从中加价后在三十文一斤。而市场上的盐已经是一斤百文,偏远地区价格更高,六十文一斤总是好卖的,他们可从中抽取将近十文,按照陛下的算法,自己怎么一年也能从中获利几十万贯。 可不要小瞧这些钱,帅府一年开支才百十万贯,这些钱足以维持事务局这个小衙门的运转,且吃得十分之好,余下的钱可以招募更多的人手,构建更加严密的情报网,因此这件事郑虎臣做起来还是十分有动力的。而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是这些日子,事务局为了协助陛下打赢崖山之战将主要的力量皆放在了行朝和沿海诸州之上,泉州方面的情报自然有所欠缺。 不过陛下曾要求要掌握沿海主要经贸地的经济情况,所以郑虎臣还不至于交了白卷,头来的时候让下属将近两年的所有有关泉州的情报全部整理成卷一起带来了。而对于陛下的提问,郑虎臣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晓的情况告知陛下。两人一直聊到了午时,眼看到了午膳的时间,他才起身告退,并遵命将事务局精锐力量调往泉州,竭力配合陛下此战…… 赵昺从郑虎臣口中并没有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其所知的不过是泉州自开国后再次崛起,已逐渐成为中国海外贸易大港,不但东与日本、高丽交通便利,还与东南亚、南亚及其以西地区有频繁的商贸往来,海外交通条件优于其它港口。朝廷在此建立了市舶司统管各国蕃商,业已成为朝廷的利税大户等等这些笼统的东西,并没有详细的东西。 “唉,这货倒是省心,就这么敷衍老子,还得靠自己翻啊!”赵昺看看地上摆着的两大箱卷宗皱着眉头嘟囔道,这么多东西没有两三天是看不完的,自己又得熬夜了。想想时间紧迫,面对这么大的工作量,他干脆让人将东西都搬到了西阁楼之上,那里地方宽敞摆的开摊子,又使人将膳食送到那里,马上开始工作。 要任务当然是要获知泉州的城防情况,虽然材料已经做出了分类,但是这些资料多是涉及经济方面的,对于城防设施多是一带而过,这就需要赵昺从中一一挑选出有用的东西。他现泉州在蒙古人征服江南后大规模的毁城运动中城池并没有被拆毁,且依然保持完好,且加以修缮,可见元政府对此地的重视。 同中国古代许多大型州城、府城一样,泉州在唐时已有衙城、子城,五代以后又建罗城,便有三重城垣。衙城紧依子城北面偏西,为唐宋时期的州官署所在,呈长方形。子城也是长方形,城垣每面一门。子城外有壕。城内也有壕,俗称八卦沟。由于多次拓城及修城,泉州形成为一个有七个城门的城池,其中南面拓得最大,城池随地形和当时城市展的情况,呈不规则形,形似鲤鱼,又俗称鲤鱼城。泉州城植刺桐,故别名“刺桐城”。 泉州在唐开元年间已有城墙,历唐末、五代,其城为方形,有四个城门,周围三里。五代南唐保大年间,节度使留从效再拓城池,周围扩至二十里,高一丈八尺,并开设城门七座。宋天佑年间,知州王延彬拓展城西部分城池。向东西拓城。乾德年间,节度使陈洪进拓展城东北城池。宣和二年,郡守6藻修筑砖城,高二丈余,宽二丈,改建为外砖内石。绍兴,淳熙,嘉定间有修葺。绍定三年,郡守游九功修筑各门的瓮城,并在南城外筑翼城四百三十八丈,城周达到二十里。 由于城墙弯曲护城河也随之弯曲。城内道路从南向北弯弯曲曲,大致为直通道,从东至西也算直通道,这样大体构成十字交通大道。但是各方面的道路都不是直通的,全部是弯曲的,而且东西两个方向有通达水系,有环绕内城的护城河水,商业街道多在东南部。外城内东北城有龙头山,其余大量空地建设居民房屋,近百年来,城内与城外被房屋占得满满的、密密的,没有一点点空余地带。 泉州的居民中有着大量的外籍侨民,包括阿拉伯人、波斯人、欧洲基督徒、犹太人、印度人、非洲黑人等种族,这些外国人或相关的事物被泉州人冠名为蕃或番,这些外国侨民还和泉州本土的汉人闽南族群通婚并繁衍后代,番汉混血儿被泉州人叫作半南蕃。因宋制外国人不得住城内,因此他们多住在南城外镇南门至通淮门一带,形成了许多大规模的蕃人聚居区,这些聚居区被称为蕃坊、蕃人巷。 泉州城西有晋江流过,南临大海,因而港口众多,海湾的四大支港为法石港、后渚港、洛阳港、蚶江港,此外还有崇武、秀涂、石湖、蚶江等港口。最著名的是后渚港,习称泉州港,又称刺桐港。由于此地不但东与日本、高丽交通便利,还与东南亚、南亚及其以西地区有频繁的商贸往来,海外交通条件优于其它港口,自北宋起已逐渐成为中国海外贸易大港。 “城墙还有,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啊!”将泉州城池的情况大概搞清楚,赵昺翻身躺到喃喃道,修有城池当然会给攻城造成麻烦,但同样也可为己所用,他琢磨着如何才能化害为利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4章 该杀 眼看天黑了,赵昺在王德的催促下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叫书吏将自己挑出的材料整理成册,然后又让小黄门在阁中遍燃蜡烛准备挑灯夜战。8『1中文Δ』网可再翻下去,他现材料中涉及泉州地理的资料太少,海况、港口、及水道的深浅等水文资料及城池内部的布局,街道走向和城池周围的道路、险隘等等全都是只言片语。更让他恼火的是一张简单的地图都没有,而古今地名和位置都生了变化,使他连具体的位置都搞不清,也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王德,你马上让人将朕这份手书抄写几十份,连夜送到侍卫亲军中泉州籍的军将和士兵手中,让他们照此将所知尽数书写成文,越详细越好,不要怕麻烦,写的好的有赏!”赵昺琢磨了一会儿提笔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王德道。 “陛下,蔡知府和庄主事及府中的书吏也有很多是泉州人,他们对那里也是十分了解的,要不要一同传送给他们?”王德看看纸上所列事项,向陛下建议道。 “嗯,你提醒的是,可以一并交给他们。”赵昺听了点点头道,“蔡完义、刘洙、黄显耀和林之武及庄氏兄弟都是泉州的地头蛇,对那里定然更为熟悉,这样吧,你让他们三日后进宫觐见!” “是,陛下,小的这就去办!”王德受了表扬,高兴地言道。 赵昺摆摆手让王德赶紧去办,瞅着铺满地的文册和纸张松了口气。他刚才现资料有限后,便想到泉州和琼州相距三千里,即便现在马上派出探子前往收集所需情报,即便一切顺利,一来一往途中就需二十日之多,根本来不及了。不过他又很快想到自己军中泉州籍军将、士兵众多,这些人生于斯长于斯,对家乡的地理自然十分清楚,简直就是活地图,让他们将自己所知写下来岂不比那些探子察看的还要详细,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如此一来,赵昺便将这一项放到了旁边,将注意力转向了泉州的各方势力,而作为最大的地头蛇蒲寿庚当然是放在位,于是将凡是提到其的资料全部检出,而这也是一项极为繁琐的工作,但这些资料都涉及到事务局,为了保守秘密,也为了保证那些探子的安危,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不愿假手他人,只能自己辛苦些了,如此也能尽快熟悉这些资料的内容。 “这老小子活的挺自在,钱赚得更多了不说,官也当的更大了!”赵昺翻着一打捡出来的资料自言自语道,话音中竟有些佩服蒲寿庚的‘做人’之道…… 泉州商业高度达,出口的大宗商品是丝绸、陶瓷器、铜铁器和泉州的泉缎,而输入的商品包括珍珠、象牙、犀角、**、吉贝布、贝纱等,其中最主要的进口商品是香料和药物。晋江江面和港内停靠的大小商船常过万艘。出于经济和军事政治需要,加上大蒙古国时期已经形成的重商传统,元朝王公贵族对包括海外贸易在内的赢利活动兴趣浓厚,动用大量资金予以推进。泉州拥有天时地利人和,从而很快又成为元朝海外贸易的要港口。 立下大功的蒲寿庚受到元朝格外奖赏,元军将领董文炳率部抵泉时,便擅解所佩金虎符赠蒲寿庚,此举事后得到元世祖的嘉许,亲授蒲寿庚为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次年三月,蒲寿庚便又任福建行省参知政事。八月,蒲寿庚就任福建行省中书左丞,得到这个正二品高级职位,受命“镇抚濒海诸郡”。 元朝允许官员利用职权经商,其原先就经营泉州外贸,现在又出任行省高官,当然就继续以泉州为基地展个人和家族生意,当起了官商。在元朝取得江南统治权后不久,蒲寿庚马上就提议“下诏招海外诸蕃”,忽必烈亲自下诏恩准。于是其遣长子蒲师文等人的出使,借助了蒲寿庚“南海蛮夷诸国莫不畏服”的影响力,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打开了中国与南海诸国关系的新局面。 去年蒲寿庚又派部下尤永贤招谕南毗国,“占城、马八儿诸国遣使”来华,各国的使者和商人也相继而至。通过招谕活动,泉州港的海外交通贸易蒸蒸日上,在历史上出现了鼎盛的局面,跃居为世界大港,以“刺桐港”之称名扬四海,蒲氏一族的生意自然也做的越来越大,赚的盆满钵溢。 “这些人个个该杀,尤其是这小子!”赵昺用朱笔在几个人名上打上了对勾,替阎王爷填上生死簿。 蒲寿庚降元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可是只凭借一族的力量仍然是难以完成的。他在泉州经营三十年,几乎垄断了国内香料生意,赚取的钱财是无可计数。而其同样知道官和商勾结买卖才能做的长久,挣来的钱大家一起花才能平安,他以钱开路收买地方精英集团,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从而对当地的政治和防务,都有很大的左右力量。 正是世居泉州、三代武卫左翼军统领夏璟,有调遣泉州军队之权的田真子,以援城功授永春县达鲁花赤的林纯子,“以全城功归诸故家”的颜伯录,蒲寿庚的党羽孙胜夫、尤永贤、王与、金泳等人的支持,才使得蒲寿庚有底气敢于关闭城门,拒天子于城外,并杀害迎驾的宗室和士子。而其长子蒲师文亲领私军捕杀大宋宗室,且手段极其残忍,将他们的四肢折断,又施以酷刑后才杀害,所以对于这些人皆被赵昺列入必杀之列。 “这些人也不能留!”赵昺叼着笔头犹豫了片刻又在几个人名上打上对勾。 蒲寿庚降元后不仅以所拥有的海舶交元军进攻残余宋师,还对那些虽然怀旧但没有参与抗元斗争的宋朝故臣颇注意笼络。推举原吉安知州庄弥邵、原刑部郎中庄弥大分别为肇庆路治中和广州路治中;对那些因故幸免的宋室宗子后来也不再追究,甚至还授录为官,他这种策略对稳定局势、巩固统治起了积极作用,当然也对行朝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留下他们终是祸根……(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5章 大肥羊 “这兔崽子住的地方居然比老子的行宫还要大,还要好!”接着翻看后,赵昺突然破口大骂,将在阁中值守的小黄门都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行礼,却不知道自己老老实实的候着怎么就得惹着了小皇帝。8 『Δ1 中文 网 “陛下,怎么啦?”倪亮一手握刀冲进来问道。 “哦,没事儿,去给朕那些吃的当夜宵!”赵昺这才现自己吼了一声不打紧,把众人都惊动了,他指指几个小黄门说道。 “是,陛下!”两个小黄门知道陛下不是骂自己,大松口气爬起来一溜烟的去膳房寻吃的,另外两个赶紧更换将燃尽的蜡烛,剪去灯花。 “你怎么也没睡?”赵昺招招手让倪亮坐过来问道。 “见阁中亮着灯,知道陛下未睡,我就在值房中打了个瞌睡。”倪亮脱了鞋踮着脚绕过铺在地上的纸张,走过来答道。 “哦,对了,你也是泉州人!”赵昺看看倪亮突然说道。 “是啊,我是泉州府晋江县人氏!”倪亮看陛下问的奇怪,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答道。 “那你定去过泉州城,知道蒲家所在了!”赵昺激动地说道,自己空想半天,却闹不清具体状况,没想到有人就‘送上门’来了。 “是的,晋江县在江左,泉州在江右,过去常常过江往来两地。”倪亮听陛下问起自己的家乡眼睛一亮略带兴奋地答道,“蒲家是泉州第一大户,满府的人只怕没有人不知道的,他家就在府城城南一带,周遭三百余亩皆是他的府邸!” “是吗,看来老子还真没骂错他,给朕讲讲他家里到底什么样?”有了亲眼目睹者的讲述,自然比那些资料有趣的多,赵昺盘膝做好探着身子说道。 “陛下,我曾多次途径其门前,却没有机会进去过,只是从墙外看到过屋顶檐角,里边究竟如何却不知道了。”倪亮有些为难地说道。 “难道你就没有听人说过里边是什么样吗?”见倪亮如此,等着听稀罕的赵昺大急道。 “那些都是道听途说之言,我恐误导了陛下,耽搁了大事!”倪亮搔搔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妨,无妨,朕只想知道那蒲家到底是什么样,藏着多少金银财宝,等咱们进去后再好好逛逛!”赵昺这才意识到倪亮是个老实人,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从不乱说,赶紧说道。 “好,那陛下就当我胡说八道,解闷得了,万万当不得真。”尽管陛下说过没有什么影响,但倪亮还是警告道,“陛下,我听人说过,蒲家府邸内有花园、棋盘园、书轩、讲武场、厨房、祠堂,还有兵营,其中仅家僮就有千人之多。而蒲寿庚为娱宾客,在棋盘园中专门养有三十二名美女作为棋子,分持红黑棋子名牌,各就各位,听候奕棋者号令进退。他还专门兴建一所藏娇阁专门作为这些女子的夜宿之处,每人单居一室。陛下你说是不是很奢侈啊!” “嗯,确实是穷奢极欲,接着说。”赵昺点点头道,心中却知这棋盘园就是古代版的‘红楼’,不知道多少官员在此被拉下水,成了蒲寿庚的帮凶。而上千家僮分明就是其豢养的打手和私兵,这在大宋朝已经是触犯律法,可那些地方官员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以致成为其谋反之时屠杀宗室士子的主力。 “蒲家做的是海上的生意,船自然有许多,与其兄蒲寿宬在东海法石乌墨山澳泊船处,还专门建有一座海云楼以望出入港口的海舶,常停泊在港中的船就不下千艘,就连其婿家都有大船百艘,比之咱们的水军战船还要多,这个却是我亲眼所见。”倪亮特意强调道,“人们传言其府中藏有大量的香料,仅此一项就价值千万贯之多。有人见过蒲家长子师文家玛瑙石堆满仓库,其婿佛连家的珍珠要用斗来量,至于有多少金银谁也说不清,只说其家财能买下一半临安城!” “这真是一只大肥羊!”赵昺听了搓搓手说道。 “陛下……陛下!”倪亮看着小皇帝眼中含痴,嘴角留着哈喇子,十足一副猪哥儿像,他还以为其中了邪,大声叫道。 “倪亮,你想不想进去逛逛……哦,想不想杀了蒲氏一窝老贼,为死难的泉州父老报仇?”赵昺听见喊声从‘美梦’中惊醒,抹了把快要流到胸前的哈喇子说道。可猛然又意识到倪亮这孩子太老实,自己这么说难免让其小瞧了自己,赶紧改口道。 “那狗贼降了鞑子,引兵祸害泉州百姓,杀得晋江十三乡皆成废墟,父亲死难至今仍未能收敛遗骨安葬,我与那蒲贼有不共戴天之仇,陛下若打泉州,我愿当先锋,誓杀此贼!”听了此言,倪亮眼都红了,起身瞪着眼睛道。 “好,有气概,有胆魄,蒲贼不仅是倪家的大仇人,也是泉州数万殉难军民的仇人,也是朕的仇人,必要杀之以慰英灵!”赵昺当然不会示弱,也拍案而起豪气冲天地道,也正以此掩饰自己的心虚。 赵昺知道蒲氏的下场并不好,其实自己不杀他,他们也会自己作死。据史所载,由于蒲家不改商人本色与元廷争利动暴乱,结果被元廷剿杀,连死了多年的蒲寿庚及其子都被挖出来辱尸。而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做得更狠,他对卖国求荣助纣为虐的蒲氏深恶痛绝,下令将蒲氏族人充军流放,为娼为奴,不得登仕籍。蒲氏从富族成为贱族达数百年。而当时许多回人也都耻于和蒲寿庚牵连上关系,把他称为“无耻的叛教者”。 事后,人们对于蒲氏的下场皆言是天网恢恢,恶有恶报,正因为其叛宋出卖皇族得到的报应。但是赵昺却以为后世报不如现世报,自己就要打下泉州城抓住蒲寿庚,让其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孙一个个被杀,家产被抄没,数十年的积累毁于一旦,这恐怕比说什么上天显灵报之后世要解恨的多……(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6章 难题 赵昺知道无论古今打仗都要讲究个师出有名,即便私下行的是苟且之事,也要如此,以博得大义获得支持。』 81 』 中文网那自己这个打泉州取财的理由就站不住脚,所以出师必然要以锄奸铲恶,报国仇家恨为。至于怎么说,朝中那些文采飞扬,能以笔将死人写活,活人写死的大儒们比自己在行,并不用他操心,现在难的是打泉州还要面临一个大敌——唆都。 唆都此人据赵昺所知,其出身于蒙古札喇儿氏,根正苗红的蒙古人,为人骁勇善战,任忽必烈宿卫,从征花马国有功,得以被重用。接着平李璮,剿马贼,升为领兵千户守蔡州,此后又参加了征宋的历次战役。襄阳,他夺宋金刚台寨、筲基窝、青涧寨、大洪山、归州洞诸隘;至元六年,宋将范文虎率舟师驻灌子滩,丞相史天泽命唆都拒却之,升总管。 此后更是一不可收拾,至元九年,攻樊城,唆都先登,城遂破。襄阳降,再与卒五千,赐弓矢、袭衣、金鞍、白金等物。入见,升郢复等处招讨使;至元十一年,移戍郢州之高港,败宋师,斩三百级,获裨校九人。从大军济江,鄂、汉降。至元十二年,建康降,参政塔出命唆都入城招集,改建康安抚使。攻平江、嘉兴,皆下之。帅舟师会伯颜于阜亭山。****,诏伯颜以宋主入朝,留参政董文炳守临安,唆都为副。 至元十四年,升福建道宣慰使,行征南元帅府事,听参政塔出节制,败文天祥、降王积翁、连下福州、兴化,夺潮州,进参知政事,行省福州。征入见,帝以江南既定,将有事于海外,升左丞,行省泉州,招谕南夷诸国。其间正是其兵援泉州,帮助蒲寿庚败宋军,制造了泉州血夜,实乃行朝的大敌。 如今唆都行省泉州,按照蒙古人的惯例,往往会在大城留下探马赤军作为镇守者,赵昺估计其所辖的军马驻扎在泉州的应在五千人左右。而蒲寿庚的私军也有两、三千人,加上叛降的左翼军三千人,总兵力应在万人上下。泉州城内居住的人口在二十万,可以很快动员起足够的青壮参加守城。另外蒲寿庚中的家僮、护卫人数也绝不会少有千人,他们都可参与战斗。 如果在海上,赵昺还真不把泉州这点兵将放在眼中。但此次非比从前,宋军打的是一场攻城战,不仅耗时费力,且元军擅于野战,叛降的宋军擅长守城,他们两厢配合之下可谓天衣无缝,这让他心中忐忑不已。而张世杰曾两次攻打泉州城,尤其是第二次历时三个月之久,都未能破城,虽然有畲族义勇后期离心之故,但也可知泉州城设防之坚固。而在6战之上,赵昺还真不知这朝中还有谁胜过张世杰,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要是单纯的复仇,赵昺自可以用火箭弹将城池毁掉,不过自己收复一座废城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真成赔本赚吆喝了。在有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一则五月后即将进入雨季,海上风暴频繁,不利于水军行动;二则若是迟迟不能破城,被迫采用围城之计,而泉州城内物资丰富,短时间内也难奏效,届时敌援军云集,海上风暴又起,他们将进退不能,反被敌军所困。 现在已经是三月初十日,此战赵昺准备让参加崖山之战的后军和殿前禁军留守,其余四军全部出动,此刻前军、左军正向琼州集结,而完成战前准备怎么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加上到泉州的航程到达时已经是四月初,留给他们作战的攻城和撤离的时间最多也就一个月。 因此这一仗难就难在要尽量保存城内财物的情况下破城,当然这可以用‘朕心存怜悯,不忍城中百姓玉石俱焚为名’搪塞过去。另外就是战决,争取以最短的时间攻破城池,然后将城中的财物装船运走,在雨季来临之前全军迅撤回琼州。当然能捎带脚杀了蒲寿庚,灭了唆都是最好的。不过这三全其美的好事怎样才能落到自己的脑袋上呢…… “你在琢磨什么?”赵昺想着事情陷入沉思,和倪亮的谈话自然也就暂时中断了,而他现其也正盯着几上的灯火呆。 “陛下,我在想若是咱们真的要去打泉州,还希望陛下能准我回乡几日,一则安葬父亲,二则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人在,若是我娘亲、姐姐、弟妹还在,便将他们接往琼州,可好?”倪亮扭头看着陛下说道。 “当然,于情于理都应让你回乡看看,若是能寻到家里人就将他们带回琼州安置,朕就在行宫旁边给你建一座大宅做府邸!”赵昺使劲点点头道,前时他曾让人寻找军兵的家属以安军心,许多人得以相聚,但是倪亮的家人经百般寻找却一直未能寻获,让他也深以为憾。 “那我先谢过陛下了,在我和父亲临行之前还说想看看皇帝长的什么模样呢,若是娘亲知道我在皇帝身边做侍卫一定会十分高兴的!”倪亮听了高兴地说道。 “哈哈,届时我一定前去登门拜访,见见倪老夫人,让太后接她到宫中住上些时日!”赵昺笑着道。可心中黯然,此战又得有多少家人离散,骨肉难聚,而这场战役却又是自己一手动的,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自己丧命,难怪有人说帝王都是铁石心肠,他们都是踏着无数具白骨登上那九五之位。 “呵呵,我娘亲若是能进宫看看定然欢喜的紧,他和姐姐都烧的一手好菜,若到家中定让陛下好好品尝!”倪亮听了喜不自胜地说道。 “好,有好吃的朕更要常去了,到时你可不要烦朕!”赵昺知道泉州血夜之后,唆都和蒲寿庚为报复勤王的乡勇,率兵对各村镇进行了血洗,因而其亲人存活的希望渺茫,但当下也只能如此安慰他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7章 群策群力 赵昺的诏令很快得到了泉州籍官兵的热烈回应,当然限于文化水平的不同,得到的东西也相距甚远,有的只是一张简略的草图,上面勾画出简单的线条,尽力以大家都能看明白的符号标注出河流、山川、房屋和田地、道路。81 中文网水平高的则不仅能画出大概形势,还能注上文字,标上方位,对水深、高度做出大概的估算,甚至还会附上一篇文字对这里的人口,乡俗民情进行进一步详细解说。 同样碍于经济实力和眼界,有的军兵足未出过本乡,但他们熟知本地的地理,可谓已经刻在了心底,因此划出的地图也更为详细,细到哪里有一口井,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而有的是当地的富户乡绅,他们的足迹范围肯定也大的多,对本乡以外的乡村都有所了解,画出的地图范围大,临界清晰,但也就没有那么细致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水平高的,比如蔡完义曾任泉州城的司官,对城内和城外的情形都十分了解,对城内和城外的街衢和坊间及衙门的位置都做出了详细的标定;刘洙曾任水军知寨,对泉州周边的港口和水道都门清,画出的地图自然清晰,也更为可靠,实用价值更高。 面对突然出现在案上的几百份各式地图和资料,赵昺是神也得被搞懵了头,更不要说一一甄别了。于是他紧急成立了个‘编委会’,以刘洙和蔡完义主持,江宗杰和蔡乔、林之武等一干泉州籍将领和士子为成员,按照陛下的规定对这些资料进行整理和汇编。 时间紧,任务重,为了尽快完成地图的绘制,他让众人采用拼图模式进行,先大略画出总图,以泉州为中心向外扩张,对空白进行填补,直至完成概略图。然后再绘制各个区县的分图,而这个就要更加详细,标注的更为准确,且采用统一的比例和图例,直至分图可以拼凑出一张更为详尽的海6堪舆图。 当然光有泉州地图也是不行的,赵昺还令枢密司和各军将琼州至泉州的海域图献出来进行修订,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一旦遇到风暴必须要就近择地避风,另外沿途也需补充淡水和休整,这都要求有比较详尽的资料,且不容马虎。另一方面除令事务局加紧收集沿线和泉州的情报外,枢密司和水军也派出斥候对各地驻军和海域水文情况进行侦察。 与此同时,赵昺考虑到此次作战,他们面对的敌水军只有泉州水军,他们是以蒲家的私军和左翼军为主力,但实力要比之阿里海牙和刘深要差的远,更何况还被张弘范征调了一部分毁灭在崖山,因而战斗力有限,他预计不会爆大规模的水战,6战才是此战的主角。 而此战赵昺准备动用侍卫亲军三军的兵力,兵员近四万人,虽然在泉州可能会获得补充,但是也可能会一无所获,所以必须要带足粮草和辎重,且要动用大批的辎重船。他准备出动白沙水军外,还从其余各军中调拨辎重船只输送物资,考虑到要进行长途航行,最好是抗风能力和适于航海的福船,这就需要从殿前禁军中协调了。此外,赵昺还以军机处的名义,令都作院、军器监和常平司将所需物资迅筹集完毕送往海口军港…… 在各项工作紧锣密鼓进行的同时,也到了望日朝会,在接受百官朝拜后,太后即下诏散朝,召众执政殿后议事。而太后只听了几句便成困乏先行回宫,交由陛下主持。众臣送走太后又接着议事,此时大家已经意识到,小皇帝已经取得了太后的完全信任,其以将权力开始下放给陛下。 “陛下,盐场选址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工部在地方州县的协助下已经勘察了大部海滩,从中进行了筛选,以为三处比较适合,还请陛下定夺!”主持盐场选址工部尚书戚亚卿先言道。 “嗯,戚尚书请讲,朕与诸位爱卿共同商议。”赵昺点点头言道。 “是,陛下!”戚亚卿起身施礼道,“臣等按照陛下御旨选出三处,一处在儋州洋浦,那里居然有村民晒盐,只是方法繁琐,产量很低,且地域狭促,不足以达到大规模生产的要求,但胜在有熟练的盐工,接手改造后便可生产;还有一处在崖州乐安水入海处,那里滩涂广阔,且海水浓度最高,两山夹持,可避风雨侵袭。只是那里地处俚人之地,人烟稀少,甚是荒芜,交通多有不便,一切又皆需外界补给!” “另一处在岛西昌化军,那里滩涂面积很大,可开之地不下万亩,且交通方便,周围布有村镇,易于开。只是出盐量要稍少于崖州处,若遇大潮可能会受侵袭。”戚亚卿缓了口气又说道。 “诸位爱卿怎么看?”赵昺听了点点头扫了眼众人道。 “禀陛下,臣以为崖州乐安水处最佳,那里虽处荒蛮,但便于改造,又获利最多,可作为要之地!”文天祥先起身奏道。 “陛下,臣以为儋州比较适合,那里已有盐工生产,经验丰富,只需调集人手稍加改造就能尽快产生收益,以补朝廷不足。”6秀夫却持不同意见。 赵昺一听就要坏,两位辅先后表态,这就已经给盐场选址之事定下了基调,那么底下的人就只能从中二选一,更麻烦的是两个人的意见不一,弄不好就要分成两派开始争论。而这时候往往已经不是选择在哪里更好,却是转为意气之争,并无益于事情的解决,反而会耽误正事。自己若是参与其中,则会引起两位众臣们的误解,以为自己偏向哪一方。 “陛下,臣以为还是昌化军最好!”正当赵昺左右为难之际,礼部尚书徐宗仁起身说道,“陛下对盐场选址曾有诏令,条件有三,而只有昌化军三符其二。” “臣以为徐尚书言之有理,利弊权衡之下还是昌化军最好!”应节严也起身附和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8章 不情之请 眼见对盐场选址出现了三种意见,赵昺不忧反喜,如此才算是讨论问题,而不是为了拉帮结伙搞小山头,且问题只有经过充分的‘讨论’才能查遗补缺选出最好的方案。『81中文网但是他心中还是有隐忧,在前世开会的时候下属提出问题,作为决策者的‘大老板’往往都不会参与争论,只是听下边的小高管们争论,等到火候差不多了才会言一锤定音,就这么办了,底下的人有没有意见都是它了。 刚刚戚亚卿才通报三个选址方案,文天祥就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意见,这其实是不符合官场规矩的。赵昺不能说其不懂规矩,可也正是他性格使然,做事激进,思想活跃,喜欢拿大主意,做大事,却不顾及后果。不过也表明文天祥缺乏一个朝廷次辅的气量,还不够沉稳和油滑,若是不改改脾气,必然仍会受到同僚的孤立。 从赵昺的角度看,6秀夫同样不够老练。他在文天祥表看法后,也紧跟着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在常人看来不外乎是因为担心被文天祥抢了自己辅的风头,才急于表态,让人不免觉的小气了。而他以为其实不过是6秀夫下意识的反应,因为其性格保守,做事循规蹈矩,不喜欢冒进,担心失败,才希望能借鉴原有成熟的经验。且又担心自己和众臣被文天祥的意见‘误导’,因此欲以予阻止。 两位辅性格相反,若是能相互配合却也是相辅相成,也许还能成就段‘房谋杜断’的佳话。再看徐宗仁和应节严俩老头儿就老成、油滑的多,眼看事情要陷入众臣尴尬,皇帝为难的僵局,立刻相互打了个配合提出了第三种意见。这虽然会让两位辅可能心有不满,不过却替皇帝和大家解了围,变相的把决断权收过来交还给了陛下,维护了赵昺的权威。 果然随着俩老头儿的表态,场面又活跃起来,大家展开了争论,既有支持文天祥的,也有力挺6秀夫的,当然也有持中立态度的,不过随着争论的深入,以及对几个候选地的进一步对比,意见渐渐统一,综合的看大多数人的倾向于在昌化军建场,两位辅也不再固执己见,逐渐软化。 “陛下,建设盐场之事乃是解决财赋问题的关键,宜早不宜迟,还请陛下决断!”争论陷入尾声,这时主持盐场建设的戚亚卿再次起身启奏道。 “崖州选址之地乃是俚人世居之地,而汉、俚双方数百年来争执不断。如今虽暂时相安无事,但是若贸然进入,恐仍会引争斗,甚至暴乱,因而不宜仓促进入,可待日后再行计议。另外既然在儋州有熟练的晒盐工匠,我们大可重金礼聘迁往昌化军传授晒盐之法,指导建设盐场,岂不是一举两得吗!”赵昺略一沉吟说道,“综上总纵,朕以为盐场建于昌化军最为适宜!” 其实赵昺心中早有所属,在戚亚卿汇报之处,他就回忆起前世海南的最大的莺歌海盐场就是建在当前的崖州,次之的东风盐场便在昌化军地区。而通过参观获知晒盐方法的地方就是在儋州,想想其它两处仍在生产,可这里已经成了‘世界非物质遗产’,肯定是没有前途的,更是直接便pass掉了。而汉俚矛盾由来已久,想要一朝化解并非易事,现在若是贸然行事则难免陷入内、外两线作战的窘境,也只能暂时放弃崖州,等待契机出现。 “陛下明断,臣等遵旨!”6秀夫和文天祥对视一眼领班起身齐齐施礼道,小皇帝说的明白,却也并没有完全否定两人的意见,可以说给了他们面子,且人家说的也在理,也就没啥好再说的了。 “既然如此,那即刻军辎重一军先期开赴昌化军疏通道路,建设房屋,修整提防。将崖山之战俘获之敌军兵尽数拨付给盐场作为盐工,服苦役以赎其罪,限二十日之内到达,五月雨季到来之前必须完成,此事就仍由工部办理吧!”赵昺言道。 “臣领旨,若有延误,甘领罪责!”戚亚卿听罢立刻起身领旨。 “6相、文相,此事牵连甚广,你们要妥善协调处理,并调配干练、清正之官吏主理盐场。”赵昺又转向两位辅言道。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望!”两人再度施礼道。 “陛下……”盐场之事议毕,众臣重新坐定,准备讨论下一个议题时,张世杰突然站起身施礼,却又欲言又止道。 “枢帅还有异议?”刚刚讨论之时,张世杰可能是自知此事非己所长,并没有过多的参与意见,可事情决定了他又似有话说,这让赵昺十分奇怪,出言问道。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张世杰犹豫了一下,似有下定了决心,再次施礼道。 “枢帅有话尽可明言!”其奇怪的态度让赵昺更加疑惑,一时也想不出张世杰有什么事情如此难开口。 “陛下,崖山之战中,臣擅职离守以致全军动乱,使之不少军将以为大势已去纷纷请降,后全仗陛下神勇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大败敌军,又将叛降之军将纷纷俘获。”张世杰言道,“臣亦知这些叛降军将按律当严惩,但他们随行朝转战万里,多有忠心,且英勇善战,屡立战功。此次一步踏错便入万劫不复之地,臣……臣以为若他们知罪,陛下可否网开一面,赦免其罪,让他们重归军中为陛下效力!” “哦,是此事啊!”赵昺听了皱皱眉头,张世杰真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知道这些军将在危机时刻叛离朝廷,按律当斩,但大战刚息自己为稳定军心指将他们解除武装羁押待罪,回到琼州后还与俘获的元军关在摧锋军驻地,他准备严办几个为者以震慑不稳定分子外,余者往辎重军和盐场服苦役,进行劳改的,可能张世杰意识到大军准备出征,定要杀人祭旗,这才请旨赦免他的这些旧将们……(未完待续。) 正文 第469章 非利不动 赵昺前世跨出校门之前也曾按照师兄师姐们的建议,买了几本厚黑之类的奇书学习以便能尽快融入社会,但终觉不对自己的胃口,且太过无耻而半途而废,可能正是如此才导致了他前世人生的失败。『81中文┡网不过好歹还记住些东西,现在闲时拿来品味,竟觉其中有些东西与几位老师讲过的‘王霸之道’相契合,让他感叹真是艺不压身,被自己视若弃履的东西居然在穿越后用上了。 赵昺记的其中一段话是这样讲的叫做‘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这本是《孙子兵法》中的话,意思是:国君不可因一时的愤怒而动战争,将帅不可因一时的气忿而出阵求战。没有利益不要行动;没有取胜的把握不要用兵;不到危急关头不要开战。 这句话被借用到斗争中来后,就解释为没有利益(钱名权)为目标,就不能随便与别人冲突,更不要随便展开你死我活的斗争。非利不斗还暗含着另一层意思。因为大家都是在为了利益而斗争,对于一些人而言,有些利益是边缘利益,得失并无关紧要;有些利益是重要利益,因而必须斤斤计较;有些利益是核心利益,也就是涉及到了生死有关的要害,因此,是拼死都会争取的。 这句话赵昺可以说理解的很透彻,无论是前次冒险打广州,还是这次攻泉州说到底都是为了利。但在政治斗争中却并不容易了,因为你很难分的清哪些利益是对方的边缘利益,哪些是重要利益,而哪些又是核心利益。有些东西在我们自己看来是无所谓的,但是对方却视若珍宝。所以,一旦生了冲突或对抗,就很有可能出现对方怒冲冠拼死一战而我方漫不经心视若无睹。 若是遇到这种判读失误的情况,当然是自己就会受到巨大的损失或伤害,因此权力斗争的原则虽然是无利不斗,但即使是为了利益而展开斗争,也必须小心谨慎。而赵昺现在就得对张世杰的要求进行评估,这些军将在其心中到底份量有多重。自己若是拒绝,他是会翻脸大闹,还是会不惜刀枪相见,或只是洒然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而自己若是答应了其要求又能得到多少好处,或失去多少东西…… “陛下,绝不能赦免那些降军,他们临阵变节,反身噬主,必处以极刑以肃军法!”不等赵昺决断,文天祥起身肃然道。 “文相所言正是,这等背信忘义之徒在朝廷及陛下深陷危机之时,不思报恩却主动降敌,犯下的乃是不赦之罪!”吏部尚书陈仲微也起身附议道。 “你等勿要妄言,他们皆是为国百战余生的勇士,彼时形势已经极为被动,他们背主降敌实出无奈,怎能与那些主动投敌者相提并论!”眼见有人劝阻,张世杰黑了脸转身为自己的部下辩解道。 “枢帅也是一军主帅,自当明白军法无情之理,现在却替那些叛将求情,又是何道理?”文天祥皱皱眉头厉声道,似对其不明道理而不快。 “呵呵,文相既知此理,却又为何安坐相位呢?还不是陛下宽宏大量,不计前事委以重任,才得以重回朝堂。”张世杰冷笑着反唇相讥道。 “吾本想被俘之时杀身成仁,怎奈药剂失效,得以苟活于世,可也致德行有缺。但本相一直心向朝廷,忠心于陛下,从未向敌屈膝,更未自解兵甲,陛下亦已为吾正名。”文天祥知其是拿自己兵败被俘说事,他倒也不避讳正色言道,“而这些降敌军将眼见形势危急,敌军逼近御营,帅旗向北,即未追随,也未杀身成仁,却放倒桅杆请降,怎能相提并论!” “文相言之有理,当时情形众目睽睽皆在眼中,枢帅又何必自降身份为他们请命!”6秀夫也觉张世杰在朝堂之上请陛下赦免那些罪将,大有逼宫之势,当下也起身责问道。 “你等腐儒哪里知道沙场之事,袍泽情义,他们追随本帅十数年,在帐下听令,每每皆是携手向前,拼命相守,岂是尔等所能晓得的!”众同僚纷纷指责之下,张世杰却毫不退避,依然竭力辩解维护…… 底下吵成一团,赵昺静静地看着,此刻不仅几位臣纷纷指责,就连几位部司主官也加入其中,张世杰又是行伍出身浑身是嘴也辩不过这些靠嘴皮子、笔头子吃饭的文臣们。眼见其虽陷入围攻,左挡右护也难以说服众人,憋的是满头大汗,面红耳赤,可依然没有放弃努力,那架势若不是刀剑未曾傍身,否则早就将这帮人砍了。 “看来张世杰是为极重情义的人啊!”赵昺心中暗惆道。其应该明知自己的这些部将犯的什么事儿,也知获得赦免的希望渺茫,肯定也能想到此中后果,但仍然不顾自己可能被弹劾的危险为他们谋一条活路,可见情义深重,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经历多次的朝廷争斗,赵昺也渐渐清楚权力之事,包含着获取权力、巩固权力、运用权力和权力再生等等不同环节,而自己虽然已经走过了第一层,但是还未突破巩固权力的第二层,离自如运用权力的道路还距离更长,也就是自己在朝中尚处于弱势,而此刻就得采取柔性谋略,以期突破。 说的简略些即是以柔弱求生存;以柔弱谋展;以柔弱成霸业,就是要通过运用手段一点一点的索取,让对方一点一点的后退并承认这种局势,最终将对手通吃。再就是针对对方的弱点,不断给予,以至于和对方结成出普通利益的关系,上升到感情层面,以获得从利益层面不能获得的回报。 赵昺深知自己与张世杰的矛盾由来已久,要想一朝化解是不可能,也是不现实的。而早在崖山时他就曾想借机将其打翻在地,但左右权衡之下,为形成三权分立的格局还是保留了其职务,但又利用军机处削弱了他的权力,使其无法对自己造成威胁,可总这么别别扭扭的下去也不是事儿啊……(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0章 感同身受 赵昺知道在自己权力体系内外都会有敌对势力,但随着自己权力场的扩大都有可能把这些人吸收进来,对于降臣加以甄别后,如果可以驾驭的都能大胆的使用。81中┡文网现在的摧锋军、勇敢军大部都是有广州降军改编而成的。七洲洋之战中俘获的降兵,除编入辎重军服役之外,还有相当部分进入都作院和军器监,甚至还有部分蒙古人和北人编入骑军负责牧马和教授骑术。 在朝中同样如此,从前江氏父子给予自己很多帮助,但是一直保持戒心,最后还是在自己的柔性攻势下被收服。而行朝中过去也是有许多官员对自己视若罔闻,不当回事,现在一样站在了自己这边,并表示臣服和效忠。当下这‘围攻’张世杰的一幕可以说就是明证,就在前两个月谁敢在朝中当面顶撞其,连6秀夫都在其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擅言。 而崖山之战后,张世杰可谓走入了人生的低谷,他因为弃君而走失去了太后的信任和朝中众臣的拥戴。最为亲信的部将有的战死,有的叛离,也让他元气大伤,再难显一呼百应的局面,如今更是陷入群而攻之,却无人为其执言的境地,正可谓是人生百态,世态炎凉。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此刻殿上除了应节严和刘黻两人观战外,其他人都已卷入了其中,众臣的指责已如滔滔黄河水直扑张世杰,而其业已是血灌瞳仁,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与大家争辩,赵昺看也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差要暴起杀人了,可众人还在忘我的痛打落水狗,他适时出言制止道。 “陛下……”赵昺的声音很高,众人听了齐声施礼停止了争论,各回其位。 “圣人有云朝闻夕死,古有浪子回头金不换。淮军将士从荆湖战场到据守襄樊,直到退守临安,追随先帝行朝海上,与敌接战不下百次,伤亡甚重仍忠心不改。在崖山又连续接战二十余日,已经是人疲马乏,困顿到了极点,想必在座的诸位臣工都还未曾忘记。”赵昺知道强行维护,定会引起更大的反弹,众人反而会将矛头对准自己,因此只能迂回侧击。 “嗯,陛下所言不虚,不仅前方将士身心疲惫,就是我等也倍受煎熬,不知明日会如何!”6秀夫点点头答道。 “确实如此,每每战鼓声响起,便觉心神不定,唯恐不支被敌破阵!”王道夫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情形真的让人心力憔悴,总觉前途一片黑暗,自己再难支撑下去。 “我们在阵中远离战场尚觉如此,况且那些与敌每日面对面厮杀,看着自己同伴一个个的倒在自己的身边,昔日袍泽葬身海底,那种心情定是极为悲愤又沮丧,却又不知这场战争何时才能结束,必是感觉生不如死,希望下一个倒下的是自己,以便能永久的解脱,早点摆脱这无休止的厮杀!”当下殿上的众执政几乎都经历了崖山那二十余日不眠不休的战斗,其中自有感触,都十分赞同他的说法,赵昺趁热打铁又道。 “陛下圣明,这正是将士们彼时所念!”众人听了一片默然,张世杰却是异常激动地施礼道。 “诸位臣工虽随朝转战多年,却也许没有深陷重围的经历!”赵昺摆手让他免礼道,“朕却曾有过,那时刘深率军追击行朝船队,朕身边当时可调之兵只有摧锋军一军,兵只有三千,船只有不足五十艘,当看到敌船大队时朕也曾想率军而走。但想着太后和先帝未曾脱险只能迎锋而上,那种赴死的感觉真的不好,可朕别无选择!” “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当朕率队撞沉第一艘敌船,看着支离破碎的尸体时朕虽没有尿了裤子,却也吐了一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恶心,而看着敌船源源不断的冲过来,众将奋不顾身上前为朕解围时,心中确是无比感慨,觉得这种结于生死的袍泽之谊才是人间真义,朕也愿为他们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赵昺并没有为叛将们解说,只是说着自己头一次上战场的感受,众臣表情各异却也无人插言。 “当我们竭尽全力击败刘深前锋军时,援军未到,但敌军大队已至。朕知道行朝行程未远,而众军皆以疲惫,却也只能让众军上前迎敌。想想面对的是十倍于我的刘深中军大队,朕的命令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即便现在忆起也是心如刀绞般的难受!”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所感也正是臣常常所想,每每想起也是夜不能寐!”张世杰看陛下眼中含泪,同病相怜地道,心中却也暗自后悔若知小皇帝是同道中人,那时自己怎么也要领军回援,也不会闹成现在这种君臣相忌的局面。 “战事激烈之时,朕的座船独自失陷于敌阵之中,面对看不到边的船阵,撞毁一艘又来两艘,击沉一艘却还有数不清围上来的敌船,当真让人绝望。每当朕觉得支撑不住的时候,便想着船上还有这么多的袍泽兄弟,朕将他们活着带出来,也要将他们活着带出去,即便身败名裂也要护得大家周全。”赵昺攥着拳头道。 “呵呵,不过没等朕请降,先生和江钲便带兵来援将朕给救出来了!”看着众臣脸上都出现愕然之色,赵昺又笑笑道,而大家又随之释然。 “陛下真是性情中人,也难怪麾下众军皇旗所指,无不所向!”张世杰此刻已经把小皇帝看成自己的知己了,再次起身施礼道。 “枢帅拗赞了,这只不过是人心换人心,你待人真诚,他人怎么又好意思诓你呢!”赵昺笑呵呵地说道。 “琼州上下一心,皆是陛下待人以诚之故。”文天祥来到琼州时日不多,但也看得出小皇帝在此真是一呼百应,听到此叹道。 “诸位可能多对朕为何对其百般宠爱,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感到奇怪吧!”赵昺又一指在殿门口值守的倪亮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1章 曲线相助 小皇帝对待倪亮什么样,不仅过去的帅府上下知道,现在满朝上下也无人不晓,那就是陛下的心肝宝贝,要什么给什么,可以随意出入宫禁,且爱护有加。81中文网谁要是开罪了倪亮与得罪了皇帝没啥区别,对其信任的程度满朝无人能出其左右。但谁都知道这倪亮空有身蛮力,脑筋却不大灵光,做事情不懂变通,又不通人情世故,可偏偏陛下古灵精怪,人小鬼大,却不知他们怎么就能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当日在撤离泉州途中,朕与陛下分别突围,在元兵追击时又与太后失散,左右护驾的内侍和军兵死伤殆尽。朕眼看就要命丧鞑子的马蹄之下,却是倪亮及时赶到救下了朕,背着朕杀出重围,疾行数十里才摆脱敌军的追击。”赵昺慨然道,“军中参与救驾的军将和义勇无数,朕却独宠其一人,大家也许都会觉得奇怪,可你们却不知道其父当时也正与敌激战,身中流矢命在旦夕,但倪亮只因牢记其父的一句嘱托便护着朕突围而去,以致当下都不知倪进士埋骨何处!” “倪都统真乃重情重义之人,实乃我辈不及!”文天祥听罢感叹道。 “在漳州撤离后,陈相欲弃勤王的义勇而去,倪亮遵照朕的吩咐教训了其后,其公报私仇,暗自将倪亮送上疫船,想将他置于死地。”赵昺接着说道。 “此事行朝中很多人都知晓,陛下不顾危险上了疫船欲救下倪都统,却也失落于船上,亡命于海上。陛下亦是义薄云天啊!”陈仲微也赞道,这种舍己相护的行为即便是成人也是难以做到的,可偏偏生在了两个孩子身上了,能不让人唏嘘吗! “陈尚书拗赞了,此事乃是因朕而起,又是朕下的命令,朕自当竭力维护,说不上义薄云天,只是道义所在,良心所在。”赵昺指指天,又拍拍心口说道,“疫船上的凶险自不必多言,但是大家都清楚濒死之人已是毫不顾忌,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那时朕虽未登基,但脑袋还是值几两金子的,而元军在侧只要献上恐怕还能求得一条生路。倪亮与朕同居一室,我睡榻上,他就在门口歇息,日夜寸步不离的日夜守护,从未有过二心。” “脱险后,朕被太后接走另行安置,可倪亮却被挡在门外,他依然遵守诺言就在风雨中于府门外不吃不喝的守候了三天三夜,保护朕的安全。这只怕已经不能以情义二字来称量了,即便是亲人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赵昺高声说道,“他如此待朕,朕自然要待他如兄弟,更不能让人欺负了他。若是其有难,朕也定当倾力救护,即便犯了王法,朕也愿以自己的性命相换。朕想诸位爱卿皆是心怀忠义之人,定也有如此刎颈之交,若是他有难也会拼死相互吧!” “呜呜……” “文相,还请自制,这是朝堂之上!”文天祥突然掩面而泣,痛哭出声,众人诧异之余,6秀夫皱皱眉出言道。 “陛下赎罪,6相和各位同僚见谅,吾刚刚听陛下所言心有所感,以致事态了!”文天祥好一会才止住了哭声,连连施礼赔罪道,“当日兴国一战,督府军被敌所围,众将为助吾突围拼死搏杀,巩信、张汴、韩震龙战死,林栋、吴文炳、萧敬夫、萧焘夫、赵时赏兵败被俘皆死于敌手。尤其是赵时赏假冒吾名骗过了鞑子,才使吾得以借机走脱,可其却被鞑子烹死……每每想起此事,吾便心如刀割,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6相节哀,死者已矣,咱们只能助其完成大业,以慰英灵!”王道夫神色悲切地劝道,想想广州几次得而复失,自己手下多少战将死于非命,亲朋故旧再难相见,也是黯然。众人听了同样低头不语,战乱频繁,死者如麻,谁没有三亲俩好的同僚故交死于动乱之中,只恨自己不能护他们周全。 “众卿既然业已明白军中生死之谊最为可贵,就应晓得张枢帅之所请并非只是谋一己之私,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大家便不要过分苛责枢帅了。”赵昺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转而言道。 “枢帅还请见谅,此事是吾错怪了。”听小皇帝如此一说,文天祥先起身施礼道歉道。 “无妨,是某家急躁了!”张世杰也赶紧还礼道。 “枢帅,刚刚大家都性急了些,未能体谅枢帅的苦衷,得罪之处还不要放在心上!”徐宗仁此刻也明白过味儿来了,陛下讲了半天故事其实是在给张世杰解围呢,当然也赶紧表示歉意。 “徐尚书言重了,同僚之间有些争执乃是常事,某家也不是小气之人,刚刚某家也有得罪之处,万望各位同僚不要跟我这个粗人计较!”张世杰向众人施个罗圈礼赔罪道。 “好了,好了,大家既然已经说开了,便没了芥蒂乃是好事。兄弟之情,袍泽之谊,得之不易,再说陛下也是重情重义之君,也不会过分苛责的。”刘黻这时和应节严对视一眼,起身笑着说道。刚刚他就想加入声讨的行列,却被应节严悄悄制止了,此刻也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明着是想替张世杰开脱,实际上是要借机收拢人心以便为己所用,那自己也就该配合一下了。 “陛下,我朝历代君王皆以仁孝治天下,还请陛下法外施恩,下旨赦免那些罪将吧!”沉默了半天的应节严这时候出班施礼奏道。 “众爱卿以为如何呢?”赵昺没有表态,而是转向众人问道。 “臣等请陛下开恩,予以赦免,准他们阵前立功,以赎其罪!”此刻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该哭的哭了,该讲的也讲了,大家也都相互理解了,自然也就不必揪着这件事不放了,而陛下的意思明显是为其拉票求情,那还有什么再谏的。 “朕以为不可!”赵昺扫视了圈阶下众臣,却肃然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2章 罚当其罪 说了半天袍泽之情的小皇帝却又翻了脸,让张世杰惊诧无比的同时,也让众臣愕然,觉得实在摸不透小皇帝的心思,体会不了圣意。81『中Δ『文『网只觉这真是个孩子,说翻脸就翻脸,连个喯都不大,弄得大家措手不及不说,也极为尴尬,一时间都愣在了当场。而赵昺却脸不红心不跳,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的突然反悔觉的有什么不妥。因为他知道法讲究的是个公平,这个原则是不能撼动的,否则就是对那些被处于军法的人不公平。 赵昺也清楚赦免之门不能轻开,否则今天你可以赦免一群叛将,那么明天又有人以亲情为名要他再赦免一帮亲戚杀人犯,那将怎么办。免了,众人不服,或是争相效仿;不免,前有车后有辙,到我头上你不干了,那是几个意思。结果正向那些大臣们刚才所讲,民将不再畏法,亦无法治军,更谈不上治国了。但他也明白要摆平情与法之间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两者兼顾就难免偏误。 现在既然已经对上了,为了更大的利益,赵昺也只能试一试。他先谈感情来消除大家的对张世杰的偏见,并引起共鸣以消除相互间的敌意,从而将情与法放在表面上让众人称量。结果与他事前所想相差不大,大家被情所动,激动之余相互和解也希望自己能赦免众降将,这时候赵昺就掌握了主动权,毕竟法也不是一成不变还是有自由裁量的,而赦与不赦,怎么赦的权力还是掌握在他的手中的,那便有了挥的空间,以求尽量完美的解决此事。 “张枢帅,临阵投敌将处以何罪?”在众人尚未琢磨透自己的用意时,赵昺问道。 “禀陛下,临阵投敌上下皆斩!”张世杰犹豫了下如实禀告道,但他的心情从悲愤,到感激,直至充满希望,此刻却又坠入谷底,起落之间却也平和了许多。 “军法如此制定就是要激励军中上下永不言退,奋勇杀敌,以期克敌制胜,对也不对!”赵昺看向众人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军令如山,若是视若儿戏岂能胜敌!”张世杰答道。 “枢帅即也是如此以为,那这些叛军想必当如何惩处也应明了吧!”赵昺又转向张世杰说道。 “臣自知法理之下实难容情,请陛下赦免也自知有罪,但难舍袍泽之情,还希望陛下能恕他们死罪,也算全了臣与他们多年生死之谊。若是陛下肯,臣愿解甲归田以赎罪过!”张世杰躬身施礼道。 “嗯,张枢帅拳拳之情让人感动,但军法无情有罪必罚,才能号令全军,战无不胜!”赵昺点点头说道,“不过朕以为其中尚有值得商榷之处,并非要一并处斩!” “哦,还请陛下明示!”本以为此事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张世杰本不在抱有希望,可听陛下之意其中尚有转机,他惊讶出声道。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降者原因也各自不同,有的军将是因激战力竭而被俘不得不降,有的是因重伤无力抵抗被俘被迫投降,有的是因主将之令受命投降,还有的却是贪生怕死、不战而降等等。朕以为人皆有情,求生亦是本能,并非人人皆如圣贤能杀身成仁,若不分缘由一律处以极刑是有失公允的,诸位臣工以为如何呢?”赵昺言罢相询道。 “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有的降者或被胁迫,或是无力抵抗,或是为保全众人性命不得以而投敌,虽于法不合,但尚与那些贪图富贵者主动投敌者有别,当谨慎甄别再议其罪,不应一律概之。”刘黻起身言道。 “陛下,臣以为此议应慎行,若是就次宽赦,是否会使得军中兵将存侥幸之心,以此脱罪呢?”徐宗仁起身谏言道,“鞑子大举南下之时,地方守臣多有为保全城中军民性命为由献城降敌,此后却充任敌之马前卒,甘心侍敌,此例一开恐降者更加有恃无恐!” “嗯,徐尚书所言不假,但陛下也未曾言不予追究,而是要有所区别。这等人若是降敌献城后不肯出任伪职侍敌,又不曾危害我朝,不过其即为守臣就当知守土有责,也不能以此尽脱其罪,但可从宽论处。”大理寺丞龚行卿言道。 “龚寺丞之言不错,刑当其罪才能让人信服!”6秀夫点头道,他也对小皇帝也不能暗自佩服,这一手不仅让张世杰敌意大减,也令众将归心,自己又何必再做恶人。 “陛下,臣知这些叛将罪不容赦,但其中也不乏良将,只是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还请陛下宽恩。”张世杰知道这些文臣们啰嗦起来又是没完没了,小皇帝好不容易松了口风,若是再生枝节就麻烦了,他赶紧再次奏道。 “嗯,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时,朕以为恶必惩,尤其是那些降敌后立刻调转刀锋杀向昔日的袍泽兄弟的,这等人心中早已不念情义,留之也是大患,必须严惩。而那些虽已降敌,但尚无恶迹的,可以宽赦,不过也要予以惩处,以明军法,使其得到教训。至于那些被胁从者可不问其罪,平等对待。张枢帅以为如何?”赵昺略一沉吟言道,这点他倒是与张世杰不谋而合,一件小事他们都能讨论三天三夜下不了结论,何况这等‘大事’,自己先特事特办了,下来再让他们自己嚷嚷去吧! “谢陛下恩典,臣及麾下将士定不忘活命之恩!”这个结果比之张世杰的预料好了不知多少倍,欣喜地道。他本以为能救下几人就已不错,但却是大多数人都得以保住性命,甚至仍可留在军中, “张枢帅,那些罪将虽然伏法,但其家眷无辜,还要妥善安置予以奉养,让他们走的安心些,也算他们为国效力多年的回报!”赵昺好人做到底,免于株连他们的亲属。 “臣待他们谢过陛下,必将誓死效命!”张世杰感恩涕零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3章 慌了 “父亲,万寿塔和六和塔两边都传来消息,没有现宋军踪迹!”一位黄碧眼,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在一位肥胖的老者做完晨礼后,才上前禀告道。81中ΔΔ文网 “呼……用膳吧!”老头儿起身长出了口气,似乎放下心来说道,再看其居然也是高鼻蓝眼长了副外国人的模样,一袭白袍表明了他的信仰,这在蕃人聚集的泉州并不新鲜,放在人堆中并不显眼,但泉州城中却无人不知道他蒲寿庚的大名。 “师斯,唆都已经离开泉州五日了吧?”蒲寿庚在二儿子的搀扶下便向外走便说道。 “父亲,宣慰使刚走了三天而已!”师斯回答道。而心中却暗笑父亲真的是老了,自从前些日子南朝小皇帝御驾亲征漳州后便坐立不安,在福建行省左相唆都领兵出援后,更是寝食难安。专门派人在六和塔和万寿塔两处泉州制高点上监视泉州外海,只有听到平安无事的回报后才肯用饭。 “三天?!他才走了三天,我以为已经五天了。”蒲寿庚叹了口气说道,“此次得到小皇帝攻漳州之事怎么心神不安呢?你切不可大意,多派哨船巡视海面,一有异状立刻关闭城门,前往漳州求援。” “父亲,不用焦心,唆都善战不需旬日必能破敌,再说咱们城中还有数千兵马,加上府兵也有万人了,另外不还有百家奴率领的一千探马赤军吗!即便他们来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者泉州和漳州相距不过三百里,唆都星夜驰援也不过三两日便会前来。”师斯安慰父亲道,心中却有些不屑,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害怕,难道人老了胆子却变小了吗? “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小皇帝是冲着我们泉州来的,而漳州不过是其故布的疑兵!”蒲寿庚边走边说道。 “不会吧,南朝的小皇帝恐怕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孩子又哪里有那么重的心机!”师斯不以为意地笑道。 “不可掉以轻心,我们与赵官家结成了死仇,杀了他们那么多的宗室子弟,又将其逼到海上。此后还以诏谕各国蕃商为名提请大汗征剿他们行朝,并派兵协助张弘范攻打崖山,本以为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没想到张弘范不但没有能灭了赵官家,把命还丢了,真是麻烦大了!”蒲寿庚肥胖的大脸哆嗦了几下说道。 “父亲,那为何还要毁了广州的六大王庙!”师斯又问道,广州六大王庙供奉的神灵据言十分灵验,进出广州的船只都会前去祭拜,而父亲却又请上谕加封妈祖为护海神,这让他十分奇怪为何要立两位海神。 “你真是糊涂!”蒲寿庚沉声道,“那广州供奉的六大王乃是当日陷城的卫王,当今南朝的皇帝,称六大王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我们岂能让其成为海神!” “哦,原来如此,那么说小皇帝却不是平常之人喽!”师斯皱皱眉头言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被尊为神的,尤其还是个活人。 “哼,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当皇帝,那都是天上的神邸,所以得知其当上了皇帝我才会不安,若是其再得到了众生的供奉,来日将更为可怕!”蒲寿庚冷哼一声道。 “嗯,我知道了,明日便加强城防!”师斯点点头道。 “一定要严加盘查出入城中之人,泉州曾是卫王封地,其也曾任外宗正,现在他当了皇帝必不会任我们占据泉州,也会报我们杀死城中宗室之仇。而这里的百姓和残留的宗室虽看似臣服,但仍对其念念不忘,只要其引兵到此说不定便会一呼百应,将我们擒拿献于他的阶下!”蒲寿庚言道。 “父亲,可再有月余便是四国商船云集之时,现在各处商旅也已云集泉州,届时城中人口暴增十余万。这么多人出入城中,若是严查将会引起不安啊!”师斯有些为难地说道。 “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我们蒲家几代的积累全在城中这方寸之地,生意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后年,只要守住这片宝地,我们蒲家便不会倒,便有赚不完的金银!”蒲寿庚怒视着儿子道,怪其目光短浅,要误大事的。 “儿子知晓了!”师斯见父亲不高兴了,赶紧答道。 “今日你带些礼物前往宣慰司,拜访下百家奴。再拨些钱粮给左翼军,另外府中的护军也要找个缘由厚赏!”蒲寿庚又叮嘱道。 “父亲,你身为福建行省参知政事,给百家奴送礼不合常法吧?而左翼军吃喝全仰仗咱们蒲家供养,钱粮也不曾缺过,为何还要加拨?”师斯不解地说道,这又送礼又加赏的花费可不是小数目。 “蠢货,那百家奴乃是唆都之子,自幼从军,勇猛善战,我们守城还要仰仗于他,且不要忘了他们父子乃是蒙古人,大汗的心腹爱将。我虽比其官大,可唆都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他们倾家荡产,满门鸡犬不留,咱们得罪不起的,只能敬着。” “左翼军那些人既然能为了钱背主,同样会为了钱而背离我们的。再说要指望着狗咬人,你总的给它块骨头吃,那样才会咬到骨头里。若是你大哥在家,这些事从不让我操心的!”蒲寿庚无奈地叹口气道,这同样是儿子,怎么差别这么大呢?长子师文都可以代自己前往海外之地诏谕各国前来通商,可这次子师斯掌握着府内事,做事还如此不经心,让他有些失望了。 “儿子不对,惹父亲生气了,师斯一定会努力的,绝不让父亲再失望。先用饭吧!”师斯搀着父亲进堂,他陪着笑说道。心中却愤愤不已,父亲总是说自己做事不稳妥,将府中的大事全部交由大哥师文处理,而只让自己做些琐碎,让他心中十分不满,但又难以分辨,只能深藏心里。 “赶紧快些去做吧,不要让我失望!”蒲寿庚坐下,摆摆手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4章 来了 虽然只是一顿普通的早餐,但也是极尽奢华,可蒲寿庚却没有什么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筷。81 中 Δ文』 网他自认不是胆小之人,早在多年前,海寇犯泉州,官兵无能为力,自己便与兄蒲寿宬组织起族中的势力,凭着强大的海上力量,亲领出战助官兵击退了海寇,他知道自己助军是为了保护家族的巨大利益,但同样获得了值回报,自己因功被授予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制置使,安抚一路之兵事民政,统领海防,权倾一时。 此后为据张世杰的两次围城,自己虽已是古稀之年,但仍然亲自披甲持刀上城守护,打退了宋军无数次的进攻。尤其是二次围城之时,宋军围城达三个月之久,自己也从未胆怯过,始终指挥着城中军兵抗敌。可此次宋军只是袭扰漳州,自己为何却如此的不安,难道这是阿拉对自己背信弃义报应要来了吗? 扪心自问,蒲寿庚承认宋廷对自己不薄,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够取的成功,聚揽了巨额财富与宋廷的厚待是分不开的。不但提供了各种优惠条件,还被委以重任,甚至不忌自己的番人身份,任命他为泉州市舶司,主管对外贸易,而且近三十年信任不变,恩宠有加。而自己也正是借着这种方便得以行商四海,成为泉州海商的领头羊,并借此结交了众多官员,接着他们的庇护赚取了更多的利益,成为泉州实际的控制者。 而随着随着侵略元军的节节南下,泉州城离前线越来越近,泉州内外的汉人们纷纷行动起来,出钱出物支援朝廷和义军之时,蒲寿庚却不得不在宋元鼎革之际为自己何去何从早作打算。他十分清楚泉州的特殊地位,若宋庭能以这座富庶重城作为基地,以城池之坚固,经济之富庶,人力之充足,宋军必可长时间坚守以待反攻时机,并可由泉州向周边转进,那样战争的结果就可能被改写。 作为一个******蒲寿庚与城中诸多的蕃人们一样对元廷并无好感,本来在泉州,来自波斯的教派占据着优势,但在自己掌握大权后,凭借着在朝廷中的巨大影响力使只要来自大食的教派控制了泉州。可不论属于哪个教派,他们的故乡都遭受了元军的毁灭和洗劫,因而从内心来说并不希望接受元廷的统治,何况宋庭对******可以说是足够宽宏和仁义的。 从大义上来说,蒲寿庚知道自己应该扶住宋廷抗元,但他也明白宋廷业已日落西山,再难以抵挡元军的南下,泉州失守只是早晚之事。在是维护旧主与其同归于尽,还是出卖旧主继续财这道单选题上,天生具有的商人本能告诉他,重商的蒙古人能带给自己更大的利益,于是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蒲寿庚召集城中的同教,成宋廷不断对蕃商们征收重税,迫使他们不得不拿出巨额的钱财行贿官员,使大家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而今元军已经兵临城下,不若改换门庭,争取更大的利益。蒲氏一族,包括泉州一带的******,都身受华夏宋庭的莫大恩惠。有蒲寿庚出头,泉州城内的大多数******也顺理成章地忘却民族仇恨,忘却华夏恩义,享受二等帮凶的乐趣去了。 当然也有个别人不支持自己,反对他的‘正义’行径,说蒙古人侵入阿拉伯,屠杀了无数同教,夺去无数同教的土地和财物,不断侮辱他们的信仰。而身为泉州教徒食宋禄受宋恩却投降元军,为虎作伥,为屠杀同教的郐子手效力,将来会受到真主和先知的惩罚的。但自己的决心又哪是几个反对者所能左右的。在众多同道的支持下,联络泉州官员驱赶了前来的宋廷行朝,可惜的是跑了小皇帝和他的兄弟两人…… “主,我错了吗?我只是想能更加平安的赚取更多的钱财供奉你,为你修建更加宏伟的寺院,让更多的人遵循你的教义!”蒲寿庚喃喃道,他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做的并没有错,如今不仅得到了蒙古人的充分信任,还获得了诏谕四海的权力,可以使自己的船队通行世界,赚取了比从前更多的利益。但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元廷同样是在利用自己扩展贸易,为他们挣钱。 同时宋亡后不少遗臣前往海外避难,甚至希望借助海外原属国的力量与元廷对抗,其中有到南海诸国的占城、安南、交趾的,也有前往扶桑的。如果得到他们的支持,必会成为元廷的祸患。当然热衷于扩张领土的元廷大汗自然也希望海外诸国臣服于自己,因此他们急需招诱之。不过蒲寿庚认为这其实也是种生意,自己得到了金钱,元廷也获得了财富和声誉,大家各取所需,买卖公平,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毕竟赚取利润才是一个商人的本分。 “若是不能灭了宋廷余孽,自己的买卖就亏大了!”蒲寿庚叹口气,本以为自己说动了大汗让他出兵剿灭宋廷,自己就再无后顾之忧,可没想到死了一个小皇帝,又来了一个小皇帝。而这个小皇帝似乎真的不好惹,他不仅连败元廷刘深、阿里海牙两路大军,还杀了张弘范,将沿海水军几乎全部歼灭。如此一来他们占据琼州便掌控了南去的海道,必会对自己的贸易造成影响,并找自己复仇。 “扶我去观海楼!”蒲寿庚想到此再也坐不住了,决定还是要自己去看看。本来泉州有唆都在他以为可保无忧,谁想到这个匹夫居然不听劝告执意要去救援漳州,让自己提心吊胆。 “那是哪里来的船队,怎么有如此大的规模!”蒲寿庚刚刚登上望海楼便远远的看到海面上出现了一支船队,但是确看不清旗帜,他转身问道。 “主人,好像是宋军!”仆人眯着眼睛,手搭凉棚看了片刻回答道 “他们还是来了!”蒲寿庚听了面色一沉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5章 两全很难 宋军数百艘战船进入了泉州湾,按照预定的计划一路借助潮水直逼晋江入海口,一路直逼后渚港,护军和辎重船队停留在距海岸五里的海湾中。81 中 Δ文』 网赵昺登上社稷号顶舱甲板向南望去,泉州城遥遥在望,海港中虽没有史书中记载泊船上万艘的宏大场面,但几处港中也是帆桅如林。而城墙上竖起了无数旗帜,军兵纷纷上城,显然也已经现了他们的到来。 “陛下,我们这次来的突然,唆都那家伙刚到漳州就得向回返,还不得累的吐了血!”赵孟锦望着城池笑着说道。 “陛下的调虎离山之计甚妙,将唆都这员悍将调到了漳州,咱们攻城就容易了许多!”张世杰也捋捋胡须微笑道。 “枢帅,唆都虽然中计,但是城中兵力依然不弱,当前的任务是迅夺取南翼城作为立足点,水军控制晋江东岸和击败泉州水军,封堵住港口,万不能贸然攻城。”赵昺言道。 “陛下放心,属下立即调集军兵攻取翼城!”赵孟锦言道。 “记住攻取翼城后,步军立刻围城,千万不能让蒲寿庚跑了!”赵昺又叮嘱道。 “陛下放心,属下谨记,蒲寿庚那老小子家财全在城中,恐怕是舍不得跑的!”赵孟锦施礼后换船前往中军督战攻打翼城。 “刘都统,水军一定要战决,迅击败泉州水军,夺取和控制港中的船只,凡是蒲家一族的无论是大小船只全部没收,其它商船若无反抗不得登船,也不得随意骚扰,但也不准他们擅自离岗。”赵昺转向刘洙言道。 “属下遵命,定不辱使命!”刘洙施礼后也换船靠前指挥作战,围攻欲出港迎战的敌船。 “陛下,舱外风大,还是回舱吧!”应节严见风越来越大,上前说道。 “嗯!”赵昺听话的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而对于战斗的结果他知道不出意外,很快便会结束。 翼城虽然称之为城,其实确切的说只是沿晋江修筑的一道高一丈,宽不过八尺的防洪堤,防护能力并不强,挡挡海盗的袭扰还可以,以琼州军的攻坚能力,拿下翼城并不会花费太多的力气。而蒲寿庚也不会将重兵布置在这道薄弱的防线上,指望凭此挡住自己的攻击;而他事先也早已调查过,在崖山之战中,被张弘范征调的泉州水军损失不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恢复元气,加上自己来的突然,仓促间恐怕不被击沉在码头上就不错了。 ‘轰……’ ‘砰、砰……’回到舱中不久,舱外此起彼伏的火箭弹与弩炮射的爆炸声骤然响起,两军已经接战,而赵昺蜷缩在软榻之上沉沉的睡了过去,王德轻轻的给陛下盖上了被子,应节严等人也悄悄的退了出去,因为他们都知道陛下这些日子太累了…… 那日赵昺议定了盐场选址和建设及随行朝而来的军民下一步安置等问题后,便将这一切交由6秀夫和文天祥两人进一步安排实施。而他将精力全部转移到即将开始的东征上,连续几日召集枢密司及东征军几位主官商讨作战计划,而与此同时,事务局和各路探子、斥候也不断传来有关泉州的最新情报。 商讨中,赵昺和众人都以为唆都乃是攻打泉州的大敌,有他在泉州之战将会是一场恶战,先必须将其击败才能兵至城下,展开攻城。而宋军与敌对攻明显处于下风,若是损失巨大,即便胜了也将失去继续攻城的能力,很可能会白忙一场。因此对于赵昺调虎离山的计划十分赞同,可如何才能将其哄出泉州,而又在其现被骗后抢先攻下泉州确实是个难题。 张世杰建议将东征军分为两路,一路佯攻漳州,一路攻打泉州。以此引诱唆都出援漳州,然后以这支偏军拖住其,给攻打泉州一路兵马创造机会。对于以漳州为饵大家到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漳州同样是沿海重镇,虽比不上广州和泉州富庶繁华,但是此城位于广东和福建两省交界之地,向西可以进击广州,向东可威胁泉州,有很大的展空间。所以漳州一旦受到威胁,作为主管福建军政的唆都不会坐视其陷落,必会引兵出援。 赵昺认为以漳州为饵调唆都出援可以,但是分兵两路进击却不敢苟同。因为琼州兵力本来就匮乏,此次出征调遣了几乎岛上所有能动的兵力,岛上的防御力量已经十分薄弱,才凑足了五万兵力。若是分兵而战,明显攻漳州的这路偏师就是牺牲品。 因为若是打的不狠,唆都不会动,若要造出气势势必需要更多的兵力,而分兵后攻泉州一路的兵力也不可避免的遭到削弱。而泉州城池坚固,一战而下的可能性几乎不可能,战事一旦陷入僵持,为了能‘留住’唆都,这支偏师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时间一久难免有失。且同样攻打泉州一路也可能会因为兵力不足,攻击乏力而失败,那样不仅目的没有达到,反而损兵折将。 赵昺前世就知道毛伟人在兵力薄弱时的用兵原则,就是要集中兵力歼敌,绝不能贪吃图大四处出击,造成兵力分散。但众人都觉得小皇帝是异想天开,想吃肉,又不想下饵,天下怎会有如此的好事,按其所想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难题,除非动用更多的兵力,否则任是孙子重生都做不到! 如果不破解这个问题,东征之事眼看就要流产,赵昺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次财的机会,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做到用一个瓶盖盖住两个瓶子。他十分清楚泉州和漳州距离不远,以蒙古人的机动能力,最快三日便能到达,即便能用小股兵力将唆都成功诓到漳州,自己别说三日无法攻下泉州,就是攻下来三天时间也没有办法将蒲寿庚的钱财全部搬空,那还是跟白忙一样,连本钱都赚不回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6章 双重防御 赵昺自建立自己的势力以来,唯一的一次攻城战就是攻打广州城,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与此次攻打泉州却是不能相提并论的。Ω 81Δ中文 网先打广州完全是采用偷袭战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干掉了最为强大的探马赤军,使得守城的敌军实力大减;再者广州城已经被蒙古人拆的差不多了,可泉州城却完好无损;三者梁雄飞的战斗意志不强,并不准备与城池共存亡,而蒲寿庚的守财奴不一样,他为了钱连皇帝都敢杀,因此定会死战。 打广州的经验无法借鉴,而手里就这么几张牌,赵昺却要想赢取世纪大奖似乎不玩弄点手段是做不到的,他琢磨着怎么才能玩儿过唆都这孙子呢?自己与元军相比占据优势的是水军和比之先进武器;元军优势的是骑兵的快机动力,强大的野战能力及泉州坚固的城防。这三样都够他喝一壶的。 赵昺算计了一番,元军的机动力是靠马,而自己的机动力是靠船。若是比度自己的船真跑不过马,不过也不是全无胜算。龟兔赛跑的故事,他从没上幼儿园就听了无数遍,短时间内兔子跑的确实快,可乌龟有韧性,慢点但胜在坚持。 按照当前军队的行军度,一般是一日以三十里为限,走够里数就要安营下寨休息了,急行军一日也不会过六十里,但也无法坚持几天的,要知道古代打仗可是全凭体力的,不像现代只要你有勾动扳机的力气就能战斗,所以累的半死去战斗就等于送死。当然单纯的骑兵会快一些,但也前往别相信什么‘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鬼话,一般一天能跑百里就不错了,如果以这个度连续行军,用不了几天就剩下死马了,所以要走走歇歇才能保持机动力。 以风为动力的大船在顺风、顺流的情况下,平均一个时辰能走二十五里,逆风的情况下也能行十五里,那么一天一夜最少也能走近二百里,那么算来就要比马快多了。而船还不用像马一样停下来喝水、吃草、睡觉,只要有水、有风就能不眠不歇的一个劲儿的赶路。因此在长途奔袭上,船是完胜战马的。 赵昺算了以下,漳州和泉州相距近三百里,唆都的骑兵要用三天才能走完,而自己的船队只一天就可完成。若是自己全军佯攻漳州,唆都接信后星夜来援,一路顺利的三天后到达,而自己却虚晃一枪突然撤军前往泉州。如此一来自己一天赶到泉州,可刚经过长途行军的唆都即便掉头就回援,人困马乏之下怎么也得需要五天的时间,自己就可以争取到四天的攻城时间了。 在这个时代强攻城池打开城墙突破口主要有两种方法。一是在移动廊房的掩护下使用攻城槌;二是将地下坑道一直挖到城墙下面,然后毁掉坑道,使城墙倒坍。突破口打开后,接着就越过它起攻城突击。有时攻城部队也在没有突破口的情况下实施攻城突击。他们从移动塔架或云梯,或用升降吊箱,或者同时使用这几种手段千方百计登上城墙的壁垒。有时则通过地道将一支先遣队秘密送至城内,然后打开城门,或者在里面袭击守城部队,从而破城。 但是这采用这两种方式攻破泉州城也并不容易,往往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泉州城内外三道城池,如果想利用强攻打开突破口就需要反复的争夺才能奏效,可打开一道就很不容易了,何况要三次;而挖地道在泉州基本就不用琢磨,那里濒临大海,河流众多,且城池有壕沟环绕,挖不了多深就会出水,结果地道挖不成不说,说不定还得给淹死。 综上考虑,赵昺觉得即便有弩炮相助,用四天时间办完所有的事情根本不大可能,且到时不仅唆都可能回来了,其它各处的援兵肯定也差不多了,自己围城不成,反而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那么就需要布置打援部队,可野战却非宋军所长,这又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从而削弱自己攻城的力量,使得事情似乎又走进了一道死胡同…… “防御是更有效的一种作战形式!”赵昺琢磨了良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克劳塞维茨所总结的一条基本作战原理,而这还通常被作为节约兵力的一条作战原则。 由此赵昺想到自己既然短时间内无法破城,暂时又玩不起围城打援的游戏,那就何不再修一道墙将来援的敌军挡在外边,而那样就能挥宋军擅守的优势。四天的时间攻城攻不下来,但是修筑一道防线应该够了,而野战防御工事好比“倍增器”,它用人不多,作用颇大。 赵昺想明白了这一切,便开始回忆自己能想到的相关战例。真不赖,还真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过却不是中国人,而是古罗马的凯撒,其和‘自己’一样是位思维逻辑严密,组织才能出众的典型古罗马将领,他创造了一整套系统的攻城作战方法。当然在不同的攻城作战中,攻城机械的架设和操纵以及作战的具体步骤是各不相同的,要根据当时的环境条件和守城部队的作战行动而定。 不过有一条是要遵循的,那便是在沿攻城阵地的周围先建立一条防护障碍带,如此把孤立的攻城碉堡用一条围城工事连接了起来,从而对守城部队形成一个完整的包围圈。另外,同时还要修筑一条面向城外的壁垒,以对付守城部队的援兵的进攻和袭击。而凯撒几乎是在每次攻城作战中都会无例外地构筑这种双重防御墙的,用它扩展自己的前线阵地,又将它作为机动野战部队实施作战机动的基地。 赵昺想着人家凯撒出名肯定不都像自己似的多半是靠蒙的和吹的,而以他山之石攻玉一向是自己拿手的把戏,这次再拿来用用又有何妨……(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7章 其中有诈 蒲府的大堂中今日是高朋满座,其中不仅有蒲寿庚,还有泉州蒙军千户百家奴、义军万户师斯、泉州兵马使原左翼军统领夏璟、泉州知府田真子,及孙胜夫、尤永贤、王与、金泳等部将。8 Ω1中Δ文 网人虽不少,但是气氛十分却沉闷,让人觉得气闷。 “夏将军,今日宋军在做什么?”如今唆都不在,蒲寿庚便成了泉州职务最高的人,理所应当由他主持这次堂议。自从三天前宋军突然到来,攻下了翼城、夺取了港口后便突然没有了声息,让众人不解又不安,他想知道宋军想做什么。 “禀知事,宋军自夺取翼城后,便一直在挖沟!”夏璟起身回答道。 “挖沟?!他们还在挖沟!”蒲寿庚有些不解地说道。宋军控制了城市外围后即刻开始日夜不停的在城北和城东两个方向挖掘壕沟,并与南边的翼城相勾连,从而利用西边的晋江完成了对城池的包围,这个还好理解是为了围困他们,可既然完成了为何还要挖沟。 “是的,从昨夜开始宋军又从附近各县征了大量的民夫在距城五里之外挖掘壕沟,今日已经初见雏形,想是加强困城之用。”夏璟想了想说道,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但是也还是头一次见如此攻城的,所以也只能猜测宋军的用意。 “嗯,宋军这是想长期围城,以求耗尽我们的粮草,逼我们投降!”蒲寿庚想想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点点头说道。 “这张世杰还是没有长进,我们城中粮草充足,他上次围城三个月都未能奈何,且左相领大军在侧,稍后便能前来解围,他当真以为只挖了两道沟就能破城吗?真是天大的笑话。”师斯面带讥笑地说道。 “知事,末将以为其中有诈,宋军挖掘外壕并非是为了困城,而是为了阻挡援军!”这时孙胜夫起身言道。 “阻挡援军?”蒲寿庚又是一愣道,“嗯,有道理,他们担心短日内无法破城,又担心左相领兵回援,所以才抢先修起一道城垣,以备不测!” “父亲,张世杰太笨了,若是左相引兵前来,我们便可里应外合将其聚歼,他这岂不是自寻死路,成就父亲不世之功吗!哈哈……”师斯听了咧嘴大笑道。 “二公子,若是宋军真如孙将军所言,我们危矣!”夏璟想了片刻脸色骤变道。 “哼,左相一到宋军便成瓮中之鳖,何谈危险,夏将军可莫要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的志气!”师斯冷哼一声说道。 “非也,如今宋军连败刘深、阿里海牙和张弘范三家水军,东南沿海再无敌手。而我们泉州水军从征崖山损伤不小,前日一战还未出港便被宋军以流星火灭于码头之上,逃出港者不是被俘获,便是被击沉,只有些下船从水门逃进城中。因而宋军只要控制了港口和晋江便能来去自如,我们却拿他们无可奈何!”孙胜夫摇摇头说道。 “孙将军言之有理,宋军水军在海上畅通无阻,我们是困不住他们的!”夏璟叹口气道。 “这……这,我们岂不是拿他们没有办法了,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皇帝拿咱们泉州当成他家的花园了吗!”师斯摊开手不服气的说道。 “当下最为主要的是要阻止宋军继续修筑城垣,我们应派兵出击,将他们赶下海去,否则等他们完工我们更加拿他们无可奈何!”一直沉默的百家奴突然站起身道。 “晚了,当下宋军阵势已成,已经难以撼动!”夏璟摇头道。 “千户,敌军势大,我们的兵力守城尚显不足,若是出击再受损失,力量将更为单薄,还是待左相回军后再做计较。”蒲寿庚见百家奴不以为然连忙劝阻道。 “单薄?城中有二十余万人,将他们抓来都赶到城上防守,让他们杀也够杀几天呢!”百家奴轻笑着说道,好像这就是极为平常的一件事。 “咳咳……”田真子听了百家奴的话不知道是呛着了,还是被气着了,面色不悦地说道,“城中百姓早已归顺大元,驱他们守城会有失民心,对朝廷和左相都无好处吧!” “呵呵,宋廷请降时,大汗都有旨要善待赵氏一族。钓鱼城下死了我们上万勇士,但他们一旦请降,也不曾擅杀一人。可你们宰杀城中赵家遗族和那些读书的却有上万人,那时就不怕丢了民心,难道你们还想杀了我们献城归顺不成!”百家奴摆弄着手中的金丝马鞭冷笑道。 当年蒲寿庚请降,唆都奉命解围,他们到时城中已经是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是他们父子亲见,感叹连蒙军下江南后对降城都不会滥杀,连蒙哥遗命中必屠的钓鱼城都没屠。而泉州这些蕃人却如此残暴,所以百家奴震惊之余,也让他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泉州这些降将们。 “千户还是要暂时隐忍,不要擅自出战,那些宋军手中的火器犀利,翼城只是遭受了其一刻钟的连续轰击便折损过半,若是没有了遮蔽恐损失更甚!”蒲寿庚见事情越说越僵,急忙笑着插话道。 “哼,废话说了半天,也没有破敌之计,我先走了!”百家奴听了越觉的没有意思,起身说道。 “千户……”眼见百家奴抬屁股就要走人,师斯脸色一变高声道。 “千户慢行,府中新到了一批佳酿,又新收了几个歌姬,何不到后边品尝下再走!”蒲寿庚见儿子言语不善,狠狠瞪了其一眼打断儿子的话,紧走两步拉住百家奴说道。 “哦,好、好,那咱们便去痛饮几杯!”百家奴一听果然停住了脚,高兴的挽住蒲寿庚的胳膊就往外走,行到门口冲堂上的人喊道,“散了吧、散了吧,大家都去喝酒去!” “田知府,二公子,这当如何?战事紧急,刻不容缓啊!”几个人眼见着蒲寿庚被百家奴连拉带扯的出了门,夏璟苦笑着问道。 “唉,蒙古人咱们惹不起,散了吧!”师斯看看田真子无奈地摆摆手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8章 形势已成 挖、挖、挖…… 皇帝陛下的命令就是挖,宋军除了负责警戒的队伍,所有的人,包括船上的水手和战兵全部上岸围着泉州城挖了一道宽三丈,深一丈的壕沟,在数万人的不懈努力下一日一夜之间便完工。┡Ω81中文 网然后又掉头在距城五里的地方挖掘另一道壕沟,而这条更深、更宽,且利用城外的山及河流因形就势搭起数座据点封锁进入泉州的通道,并在壕外平坦之地布设麓角,挖掘陷坑,引水灌溉,将之变成沼泽之地。 第三日,两道壕沟已经初具规模,然而这并不算晚,在这两条壕沟间宋军各部开始安营扎寨修整营寨,并将由移动防护板、移动廊房和堡垒等形成了一整套有护盖的野战防御工事,除了布置了防守的兵丁外,还配置了弩炮。而水军一部则沿晋江东岸布防,控制了沿城十里的江岸,这才算是完成了两道对内、对内的防御工事,同时也完成了对泉州城的合围。 “陛下,据斥候来报,两日前唆都率领所部人马,又尽起漳州兵马共有两万人正回援泉州,以其目前的行军度还有两日路程便可到达。同时现兴化军和福州的敌军也有南移的迹象,应是接到泉州的求援前来救援!”社稷号上再次召开御前会议,通报战况,赵孟锦介绍道。 “泉州军方面有什么反应?”张世杰问道。 “禀枢帅,泉州城中一直十分安静,除城上加强了防守外,并没有遣兵出城接战,甚至连斥候都没有派出过!”赵孟锦恭敬地答道。 “这就奇怪了,照理他们应该趁我军立足未稳起突击,阻止我军抢修围城工事。甚至动夜袭使我军不得安歇,以疲惫我军,那他们意欲何为呢?”张世杰看看陛下有些奇怪地言道。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蒲寿庚以为我们远来,携带的军资粮草有限,难以长时间围城,而城中物资充足,能够耗得过我们。再有其以为唆都很快便会得知自己受骗,迅回援,那时他可以和援军里应外合打破封锁,歼灭我军于城下!”应节严说道。 “嘻嘻,蒲寿庚是买卖人,他不愿做折本的生意,泉州城中除了他的私军,便是亲信。有唆都这个挡刀的,他当然就不愿意出力,而是只想着从中取利,却不知道做买卖哪里有只赚不赔的,此时他舍不得些许小利转眼就要赔的底儿掉喽!”赵昺笑嘻嘻地说道。生意人的本性就是无利不起早,蒲寿庚打前几辈子骨子中就是商人,利益二字早已深入其骨髓之中,若是不算计得失其就不是蒲寿庚了。而他也喜欢赚钱,但他知道有的钱能挣,有的钱挣了就得拿命来还。 “陛下说的对,舍本逐利终将败亡!”张世杰言道,他对小皇帝越来越佩服了,此前以为其能胜都是靠着运气捡的便宜,可通过与陛下谋划东征泉州才现陛下能胜并非偶然,其对大势和小情都做了充分的分析才会下定决心,而如何打更是会进行充分的谋算。此次正是利用两军行军度的时间差,赢得了时间做好了围城和打援的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陛下,那我们如何打?”赵孟锦问道。 “你以为从哪里下手为好?”赵昺反问道。 “泉州城南边邻海,自成天堑,步军无法展开攻击;城西临江,溪流众多,攻城的大队人马难以展开;城东乃是兴化军通往泉州的大路,易遭敌援军袭扰;城北背山,地势较高,作为主攻之地最佳。且那里多是各司衙门驻地,商户和百姓几无,也不会对城内财物造成过大的损失,亦符合陛下的要求!”赵孟锦言道。 “嗯,赵都统判断正确,四面之中只有西门便于攻击,其它三面壕沟宽深,可通船楫,且与晋江和内海沟通,难以填埋和截断水流,架设浮桥也容易遭到毁损,以致难以登城!”张世杰言道,他曾围城达三个月之久,对于泉州的形势可谓了如指掌。 “那你们用什么方式攻城,又需要多少时日!”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属下准备采用堆土为山的方式建起高台,然后架设弩炮压制城头敌军,再架桥渡河登城!”赵孟锦又沉思片刻咬咬牙道,“属下保证在二十日内破城,攻入城内!” “二十日太多了,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一,我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最多只能给你们十天!”赵昺言道。 “陛下,十日太少了,能不能在宽限些时日!”赵孟锦为难地说道,二十天他已经是大张着嘴说的,可陛下还嫌长,而堆土筑山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而再过两天唆都就到了,需要分兵防守,且城中敌军也会进行骚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可以集中人力、物力修筑土山。 “陛下,十日期限是过紧了,若是贸然强攻必然造成极大的伤亡!”张世杰也以为陛下限定的期限难以完成。 “陛下,是不是有攻城的良策?”应节严见小皇帝没有作答,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向陛下征询道。 “刘都统,你有什么主意吗?”赵昺听了转向刘洙问道。 “陛下,我们水军并不擅于攻城啊!”刘洙参加会议本来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情,他们早已按照计划完成了封锁港口,控制晋江的任务,而攻城当然是步军的事情,陛下一问将他给问楞了。 “不擅于,不等于不能,南城的水道贯通城池内外,能不能从水门进城呢?”赵昺问道。 “陛下,泉州城设有两道水门,但是水门矮小,只能并行两只小船,我们即便能炸开水门冲进城内,可是难以形成优势,仍然难以夺取城墙,控制城门。”刘洙苦笑着说道。 “嗯,你说的有理,不过……你马上安排人测量南城前码头的水深,来回报!”赵昺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79章 逼疯了 接连两日夜晚,泉州城上空皆有‘火流星’射入城内,但此次落下的却非索命的无常,而是如雪的纸片,有胆大者捡拾读后,方知是大宋皇帝的讨贼檄文。81 中文网 “嗟尔有众,明听予!今朕非他,乃大宋太祖之嫡,受封卫王,衣食泉州。景炎帝大行,继兄之位,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一为祖宗复仇,二为苍黎伐暴。慨自鞑虏肆毒,混乱中国,以**之大,九州之众,一任其胡行,恬不为怪,中国尚为有人乎!妖胡虐焰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四海,妖氛惨五湖,而中国反低下心,迫为婢仆,甚矣中国之无人也!” “我朝二百数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遵我约束。泉州蒲贼寿庚,原为胡种,跨海而来,世居大宋经商为业,数代积累以为巨万。然尔忝居高位,尚不侧身修身,而犹纵淫贪欲,置民瘼于罔闻,谓天威不足畏。反助纣为虐,勾结鞑虏,谋害皇帝,屠戮宗室、士子数万,致人神共愤……” “今阶下谋臣如雨,麾下战将如云,大兴汤武之师,用慰云霓之望。锄其酷虐,救民于水火之中,修我戈矛,取残若鹰之逐。旌旗蔽日,船筏弥江。士卒争先,水6并进。天堑无难飞渡,投鞭亦可断流。将军所至,迅如扫叶之风。兵帅所临,震如当空之霹。军威整肃,号令森严。耕市不惊,秋毫无犯。今日征讨蒲逆,刀枪无眼,水火无情。望城中黎民积存粮水,静待宅中,战事降临,切勿混乱,以免损伤……” 文章通谕众人大军将于三日后展开攻城,并告知城中百姓万勿慌张,躲在家中不要出门,更不要上城抵挡,以免受到伤害。其后还附有如何逃避官府的征调,以及如何联保、抵抗乱兵的劫掠,甚至躲避流矢的方式,家中要储备的物资清单等等都一一列于文后。另外还写有如何协助王师攻城,为军队指引重要目标、道路的方式和躲避伪官们的监视、搜查。而意图归正的士兵出示此文便可免于责罚,通行城外。 城中百姓读后,无不感叹旧主仁慈,纷纷捡拾藏于家中,照单做好预备,士兵们则作为护身符至于身上。而蒲寿庚等看后大为惊慌,遣兵四处搜寻、焚烧,并通告全城捡到者不准观看、不准私藏,一律要上缴官府,如有违者则以通敌论处。但宋军射进城内的檄文成千上万,哪里又捡的干净,且还有‘奸细’从中推波助澜,将檄文在街巷四处张贴,真是野草割不尽,明天又得割。 普通人都有个毛病,那就是官府越禁止的东西,大家就都要找来藏起来。因为他们觉得官府不靠谱,所以尽管蒲寿庚在城中各个要道都布置了军兵把守,但是只要宋军的火箭弹四处乱飞,且会在高空中就爆炸,其中包裹的纸片随风飘得到处都是,根本不知道会落在何处,往往等军兵们捡完眼前的,其它地方也干净了,当然屋顶、树尖除外。不用问这些檄文都被私藏了,不仅是城中百姓,连军兵也免不了留几张做‘厕纸’…… 一时间泉州上下被这从天而降的纸片弄得人心惶惶,都算计着宋军几天可以破城,进城后会不会对叛宋者大开杀戒,没收他们的财产。心中有鬼的想着是不是要戴罪立功,以求宽赦,保住自己的财产。城中更有反元的义士暗中联系,组织人手准备起事助王师破城。面对如此形势,蒲寿庚不得不实施宵禁,杀人示众进行弹压,可他如此反而让气氛更加紧张。而这种沉闷、恐怖的气氛让人倍受煎熬,以致蒲寿庚都希望宋军赶紧攻城,免得疯 另一个要疯的却是唆都,他们从泉州出援漳州,军情如火,他率领三千精骑一路上除了喂马、饮水,连睡觉和撒尿都是在马上解决的,但是当他们累得嘿了带喘的赶到漳州时,却只看到宋军船队远去的帆影和漳州城外的一片狼藉,沿海的盐场和船场全部被摧毁,港口被破坏,可漳州城却丝毫无犯,人都没死一个。 唆都明白自己中计了,但他清楚已经于事无补,战马都已经到了极限,要是想与来时的度赶回去,人且不说如何,战马都得跑废了。无奈之下,他只能一边休整,一边调集周边州县的驻军准备回援。可没等屁股把椅子捂热乎,泉州那边求援的就到了,称宋军已经大举进攻,包围了城池。不过信使也就来了这一拨,再就没有以后了,信息完全断绝。 唆都是沙场老将,明白像泉州这样设防严密的城池若是想几日之内攻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消息断绝还是让他们心神不安,他清楚若是丢了泉州,大汗不宰了他,也得扒他层皮。于是唆都便不等征调的军兵全部到齐,就领着自己所部和漳州驻军万余人先行出。飞奔回去已经不可能,而大队行军每行五里一般就得休息整队,以免丢了人,乱了队形。 唆都心急催军紧赶慢赶一日也不过六十里,不过一路行来还算顺利,但是进入泉州地面后事情却急转直下,大路常常莫名其妙的被人挖出几道大沟,使得他们或是从边上的水田绕过去,或是停下来将沟填上再行。而他们派出的哨探也莫名其妙的失踪,几经寻找连尸体都找不到,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沉了塘。很快夜间也再无安稳觉可睡,常有人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向他们的营射放火箭弹,搞得众军一夜难眠,走路都打瞌睡。 今天总算进入了晋江县,泉州城已经在望,一路上大路平坦,捣乱的人也没有再出现,可当他们加快行军度,准备一鼓作气赶到江边,没成想大队刚转过一片树木,前边就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唆都听了头皮又是一阵麻……(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0章 平地生雷 行军大队被这声爆炸逼停了,很快有军士来报,前军走的好好的,突然就生了爆炸,走在最前边的一队人马十数人被炸死、炸伤,因为情况不明被迫停了下来。81中『 』文网唆都接报也觉的惊奇,便亲自前往查看,到了一看,只见大路上出现一个方圆有一丈的土坑,伤者已经被抬走,几匹战马肠穿肚烂的躺在坑边,而几具死尸也是肢体不全的横在一边,其像甚惨,围观的军兵都是面如土灰,不知道是庆幸自己走在后边躲过一劫,还是被吓掉了魂儿。 唆都下马查看一番,现爆炸确实是从地里生的,而平整的大路上一天有无数人车经过,怎么偏偏自己的大军走到这里就炸了呢?只要不是傻子,稍稍琢磨一下便知是宋军搞的鬼,可这鬼搞得实在是高明,他们怎么也琢磨不透宋军怎么能让平地生雷的。 泉州近在眼前,总不能为了一次爆炸而原道回返。唆都下令出,继续前行,当然他不会走在前头。可探路的行不过三十步又是一声爆炸响起,一股硝烟腾起,待烟尘散尽,大家现前边同行的五个人全部躺在那里了,不过还有没死的,大声哭嚎。后边的几个人赶紧上前救护,没想到刚走到边上爆炸声再起,去了四个躺下了三个,只有一个拖着条鲜血淋漓的腿逃了回来。 “可还有其它道路通往泉州!”亲眼看着平地雷响,炸死了七个,唆都的冷汗也下来了,他不敢再行问边上的哨探道。 “禀将军,后退三里有条路可通往泉州,但是要多行十里!”探子回答道。 “嗯,退后绕路!”唆都想想前边不知道还有多少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等着他们,以其被一个接一个炸死,被堵在这里,还不若多饶些路早点到达泉州…… 水军营地设在泉州内海的一个沙洲上,此刻是一片繁忙,水军所属的辎重营工匠们正在对泊在码头上的十几艘平底船进行改造,他们忙在船上搭起支架,将船身整体加高,然后在铺上木板,建起廊道,加装顶盖。而另有一队工匠将砍伐的大木加工成巨大的木筏,上面只有简单的防御措施,却在上面立起一根两尺粗细高达四、五丈的大木,就如同一根船上的桅杆。岸上另有一拨人在装钉一些巨大的木箱,不过看着更像是一定没有轿杆的轿子。 “陛下,这些都是按照你的设计进行改造的战船和制造的木筏,再有两天就能全部完毕!”周翔边陪着陛下查看,便笑着说道。 “十六日是大潮,定要在此之前全部弄完,耽误了可要砍你的脑袋的!”赵昺迈着小短腿跳过一根横木,扭着脸仰着头说道。 “陛下放心,属下何时误过,这次若是完不成尽快砍了属下的脑袋当球踢!”周翔见状马上弓下腰尽量使自己比陛下低上一些,可惜的是自己的肚子太大了,憋的脸通红也未能做到,但不耽误他表白自己的决心。 “嗯,幸亏带着你来了,若是打下泉州,朕赏你一套宅子,再让你到蒲寿庚的私库中任选一件宝贝,怎么样?”赵昺对周翔这个马屁精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当然这不表示他喜欢阿谀奉承之徒,但是就爱这个总有办法完成自己交待的任务,滑稽又会说话的‘同行’。 “那属下先谢过陛下了!”周翔后退两步深施一礼道,他清楚现在在琼州府城随着大量的官员涌入已是一宅难求,比之当年的汴京和临安不差多少,陛下能赏自己套大宅不知要羡煞多少王公大臣。而蒲寿庚家资巨万,私库中肯定藏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陛下让自己任选一件足见厚爱啊! “仗还未打,结果未知,你怎么就先谢恩了?”赵昺一脸不解地样子问道。 “诶,陛下御驾亲征,那一次不是大获全胜,属下只怕谢的迟了呢!”周翔笑的满脸都是褶子道,“再者,陛下又设计出这攻城利器,即便属下这个不知阵仗的人都能看明白,以此物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大军送上城头,泉州城顷刻可破!” “好好,那就借你吉言,朕也一定兑现承诺!”赵昺笑着拍拍极力弯下腰的周翔肩膀道。 “陛下,刚刚有急报送到,唆都已经进入泉州地界!”这时倪亮小跑着过来道。 “哦,他们今天走了多少路了?”赵昺问道。 “他们走了不到五里,现在还在辗转绕行!”倪亮回答道。 “哈哈,老周咱们成功了!”赵昺听了大笑着对周翔说道。 “陛下是说……”一句老周让周翔受宠若惊,他摇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些道。 “对,正是前时制造的地雷,现在将唆都炸的找不到北了,大路不走走小路,到处转圈圈呢!”赵昺拍拍周翔的胖脸说道。 “唉,陛下真是神人,随便拿出一件东西就能让鞑子寸步难行,属下只恨自己长了个猪脑子,不能为陛下分忧啊!”周翔却是不高兴了,耷拉着脸死了爹似的说道。 “呵呵,没有你的帮助,朕的设想也只能停留在图纸上,咱们是各有所长吗!”赵昺知道这家伙在弄鬼,半是安慰,半是玩笑地说道。 这地雷还是赵昺在崖山时闲着的时候复刻出来的,他当时想造出水雷来用于封锁海面以便用来阻挡张弘范的水军,但是按照回忆弄出来的东西一遇风浪便往往自爆,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制成一根合适的弹簧控制力度,作为火的引信,最后干脆将原设计改成了地雷。 据说这还是当年戚继光明的,是以重石锤作为动力牵动钢轮转动,以钢轮敲打火石火,点燃引线,将几个并联的生铁地雷引爆,从而杀伤敌人。而这些东西都十分易得,且制造成本很低,于是赵昺设计完以后就交给前来送贡物的应节严带回,交给周翔试制,他们还真给做出来了。于是此次出征就带了一些来,他便用来封锁敌军援兵的通路,没想到起了奇效……(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1章 技术领先 地雷这东西在宋朝其实已经用于战争,在与金军的陕州之战中挥了很大的作用,但那时的地雷只是在现目标进入欲伏区时才点燃火线引爆炸,因此必须有人专司看管,不能做到‘智能’话。8』1中┡ 』文网而赵昺的改进使得地雷做到了无人控制,自主火,简化了作战方式,减少了人员伤亡的风险,同样给予了敌人巨大的杀伤,不过他以为更多的是心里上的伤害,使唆都的援军举步维艰,不敢在轻易踏出一步。 想想自己到达这个世界后只是复制了一些早被历史淘汰的武器,但是仍然在战斗挥了无比巨大的威力,改变了战争方式和结果,直至影响了历史的进程,不能不让赵昺感慨‘工匠’改变了战争。而他也清楚对于工匠作用的挥蒙古人比自己做的更好,他们已经依靠工匠改变了世界,自己与其相比仍然是后来者。 蒙古灭金之时,金国亡国前夕其‘守成’之愿比南宋有过之而无不及,大规模的战役也非野地冲杀,而是攻城拔寨。当时金国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中原大国”,基本结束了游牧状态。他们在城里呆着也很舒适,何必再到空旷草原野地、狩猎游牧? 成吉思汗在其刚起兵时,一直视金人为其最强劲的对手,众所周知,游牧民族的作战特点是灵活机动,他们善于在草原与平原野地冲杀作战,而不善于攻城拔寨。当年宋金两国形成拉锯战,亦有宋军善于守城之因。游牧民族是进攻型的军队,既然进攻,战场的选择就由不得他们。所以攻城是他们必须要过的关口。 但居庸关一役,蒙古军队与金兵交手,金兵大败,溃不成军。可打到中原腹地的蒙古军,突然敢于攻城,又变得善于攻城。因为他们拥有了云梯、强弩、火炮。这让守城的金宋两国很是吃不消。他们惊讶现,蒙古兵除了骑马野战之外,又获得了攻城作战的武器和技能。一个草原部落,突然拥有了攻城的云梯、火炮。军事科技水平突飞猛进,这神秘力量来自何方呢?这个神秘外因,主要来自中原内部——汉人的技术援助。 而汉人之所以肯进行技术‘出口’,一则是当时由于女真族的金国占据中国的北方地区——华夏族的文明中心、对汉民族采取了非常残酷的压迫,所以金国治下的汉人迫切希望能够打击金国,许多汉人工匠将制造云梯、强弩、火炮,带到了蒙古军营。 另一方面作为受尽狄夷窝囊气的大宋领导人,他们先用岁币银稳住契丹,又把女真喂大,联合灭了契丹。可他们却现女真人比契丹人还可恶,等待蒙古出现时,便又助蒙古杀女真。蒙古灭金前,南宋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而南宋在军事上尚能领先塞外四国的就剩下武器和技术。 就军事技术而言,宋朝由于拥有巨额军费和强大的科研实力,在军事科学技术上是当时领先的,宋军当时的装备也是最先进的,它是世界上第一个大量装备火器的军队,还有为数甚多、种类齐全的火药武器,从“步枪”到“地雷”都有,甚至还有“枪榴弹”以及“火焰喷射器”。宋军与蒙古军合灭金国时,蒙古军的火器,完全由宋军提供。 这种技术援助在蒙古崛起的过程中,一直相辅相成挥着神秘外援之力。令这支骑兵在具备野地作战的‘武功’同时,又具备了拿下世界所有城池的‘武器’。其后成吉思汗占领金朝中都,金人只得向其纳贡称臣,直至亡国,也没有遭到多少凶猛的抵抗,比宋军还顺从几分,因为他们打不过也守不住。 得到中原军事技术的蒙古人如虎添翼,修炼成了世界武状元,到了十三世纪世纪,如日中天时的蒙古军队已不是简单的草原轻骑。汉族的火药武器、耐力十足的蒙古战马、女真族重甲骑兵集粹在一起,使蒙古帝国的武力达到了一个令世界瞠目、无奈的地步,若非如此后来蒙古能否崛起尚是未知数。 蒙古征服欧亚大6也只用了三十余年,可而后的宋蒙之战却相持五十年之久。五十年间,共生了三次大规模战争。前两次,南宋一胜一平。可大宋还是由于内政不修,导致出现大量的吕文焕、刘整等这样的叛将,使军事技术大量流失,协助蒙古人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水军,使得第三次宋蒙之战中南宋完败。而宋之所以能跟蒙古军打持久战,这里不仅有比女真人更强烈的守成之愿,更管用的就是他们的‘守城’功夫和军工技术的领先…… 初时来到这个世界时,赵昺以为自己可以凭借对这段历史的粗略了解和前世所知的那些‘战略奇谋’与蒙古人一较高下,并拯救自己和大宋。但是几年功夫下来,他反而觉得是‘工匠’的本行对他的帮助更大,使自己在一些方面恢复了大宋在军事技术上的领先,获得了决胜于大洋之上,改变琼州面貌的能力,才能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赵昺面对泉州这所‘坚城’,不可能进行耗时费力的困城战,也打不起伤亡巨大的攻城战,而同时又不能将城池打烂,失去此战的初衷。如今能够解决的办法只能是‘技术开锁’,先打开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城防设施进入城中,而当下他所做的正是在配置一把钥匙,能尽快的破城。 现在地雷战已经初见成效,将来援泉州的最有力的唆都部阻挡在战场的外围,但形势依然很紧张,兴化和福州的援军也在快马加鞭的向泉州赶来,那么自己就必须分出大部分兵力凭借简易的工事进行打援,那便失去了攻城战中兵力的优势,而若是能依城而战则会轻松很多,舒服的多,可能帮助他的只有眼前这些正加紧赶造的奇形兵器,希望能凭借此能一战而下……(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2章 爽约 泉州城被围已经六天了,应该回援的唆都部还不见踪影,这让蒲寿庚心急如焚,天天登上望海楼查看敌情已经成了他的必修课。81 中文网看着宋军在挖壕沟掘出的泥土修成一道低矮的胸墙,并逐渐加高变成了丈高的城垣,又在城垣间建起堡垒,修起营寨,成了一座城外之城。这让他有些后悔阻止百家奴对宋军进行袭扰的做法,让宋军建起了一座难以逾越的城寨将自己困在其中,援兵挡在其外。 今天已是四月十五,正是宋军宣称要起攻城的时限,蒲寿庚安排好家事让次子师斯领府中私兵做好迎战准备,一旦城破便全力守住府邸,以待援兵的到来。而府中的男子只要成年不论是主子,还是家奴皆放了武器和衣甲,以便随时投入战斗。 而后,蒲寿庚才领着五百亲兵前往衙城议事,指挥军队准备抵御宋军随时可能起的进攻。为了显示自己与宋军血战到底的决心,他特意换上了戎装,披甲挎刀骑马前往。蒲家府邸在城南,衙城由于修建最早,随着城池南扩中心的南移,已经成了城北之地,因此他要去衙门基本要从南到北穿过整个泉州城池。 “好冷清啊!”蒲寿庚一出门感觉到异样,往日一早在自己府邸的周围就有数不清的小贩在叫卖,向府中的人兜售各种小物品,但今天人都成了稀罕物,清净的很。 “快些走!”行到主街蒲寿庚习惯性的催促着牵马的亲兵道,可又很快反应过来。泉州可是拥有二十余万人口的大城,过去天一亮街上早就熙熙攘攘,到处是密密的人群,走路摩肩擦踵,要需要亲兵的驱赶才能挤出一条路来。但现在跟现在限号一般,不用吆喝驱赶眼前就是一条坦荡的大路。 蒲寿庚一路行来,眉头皱的更紧,脸阴的都要下雨了,眼前的情形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变的糟透了。此刻理应早早营业的店铺、酒楼大多没有开门,只有几间小饭铺开门做生意,可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小二此刻也是闲得很,蔫头耷脑的看着今日变得异常宽敞的街道呆,而常要驱赶的野狗仿佛都知道宋军要攻城,缩在窝里没有出来,更不要说有人来照顾他们的生意了。 待上了正街才算有了人气,但不是巡街的兵丁义勇,就是待命出击的军队,偶有行人也是脚步匆匆,不时抬头张望的往家赶,唯恐突然天上落下流矢扎在自己脑袋上。蒲寿庚无心再看,沿着宽敞的大路催马快行,穿过子城,来到衙城前。其实衙城原很小,广袤各不过二、三百米,充其量相当于一个土寨,它仅是五代时建立的一个衙门而已。 蒲寿庚下马进了衙门,上堂一看人挺齐全,该来的都来了,文官武将坐了满满一屋子人。不过有的兴奋、有的叹气、还有的呆,见他进来都起身行礼。 “夏将军,今日城外宋军有什么举动?”没啥好说的,蒲寿庚一坐下便问道。 “禀知事,今晨末将巡城未现宋军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他们宣称今日攻城,应该是虚张声势,故意制造混乱,或是见我们严阵以待从而放弃了。”夏璟起身报告道。 “嗯,我闻南朝小皇帝一向狡诈,最喜欢趁人不备暗施诡计,你们切不可懈怠,要严加监视!”蒲寿庚点点头言道,可心中却更加紧张,摸不清宋军要搞什么名堂。 “知事所言甚是,各路援军虽正星夜前来驰援,但尚需几日,宋军必会加紧攻城。”知府田真子言道。 “有何可担心的,信使已经派出,父帅定已经集结各处重兵前来增援。再者城中有我千余精锐,又有上万精兵,宋军想要攻下泉州也是痴心妄想,更不要说几日之间想破城了!”百家奴摆手道。 “现在宋军将泉州围得铁桶似的,内外消息断绝,敌情更是不明。末将见宋军在城北筑起了几座土台,且不断向前推进,想是要从北城入城,还请知事增派兵丁守御!”北门守将尤永贤言道,谁都看得出北门最适于进攻,可只给派了三千兵力,却在西门布下了重兵。 “你知道什么,左相回兵自西而来,只待援兵一到我们便可出兵一同破敌!”孙胜夫听了厉声喝道,他十分明白其意,可现在城中除了城防军,就是自己的义勇实力最强,可那是蒲家的私兵,大多数都部署在蒲府周围。 “西城紧邻晋江,根本无法布阵,宋军万不会自此攻城,还应加强北城!”事关生死,尤永贤却不示弱地道。 “大家不要争了,我看可将南城力量北移,那里只要守住水门便可无事!”夏璟连忙打圆场道。 “不可,南城乃是商贾云集之地,岂能轻视!”蒲寿庚听了不顾身份地说道,那里是自己的命根子,你夏璟吃我的喝我的,现在拿我打嚓还行啊…… 众人在衙中争来争去也没结果,可想想宋军都没动作,自己人干嘛伤了和气。于是改谈风月,唠唠生意经,憧憬下破敌之后的赏赐,然后大家就等着宋军来攻城,但是等到日落西山也未见动静。为防宋军夜袭,又歇到月上梢头,却直到更鼓敲过三遍仍是静悄悄,蒲寿庚与众人又巡了遍城,只见宋军营地一片安静,根本看出有进攻的迹象,而大家都言宋朝小皇帝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他爽约了,害得大家白白的熬了一天! 而此时赵昺却是精神的狠,他远眺月光下的泉州城,当然不是有心情欣赏这月色天光。此时城上灯火通明,梆子声不断,而城墙之上也坠下灯笼将城下照的透亮,但仍有士兵不时抛下火把查看城下是否有潜伏的敌军,设防可谓严密。 ‘哗哗……’时近丑时,潮水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社稷号船身摇摆加剧,缆绳逐渐绷紧出吱吱声,望日大潮如期而至……(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3章 缺德带冒烟 丑时正,相当于现在凌晨四点左右,满月西垂,正是一天最为黑暗的时候,而此时人的警惕性大为降低,有利于起突袭。再有城中的居民大多数人都在熟睡之中,可以减少攻城对平民的伤害。 “射!”三颗血红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北城外宋军城垣内突然点起灯火,前军统领黄显耀看到攻城开始的信号后,下令射火箭弹。 ‘嗖、嗖、嗖……’部署在城垣之内的火箭射阵地上立时腾起一片火光,近百支火箭带着啸声腾空而起,而阵地也被淹没在硝烟中。高台上的黄显耀看着条条火龙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越过高高的城墙,又猛地坠了下去,随之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炸声。 “报统领,火箭弹覆盖了预定目标!”高达七、八丈的瞭望塔上的观通手报告道。 “二次射,目标不变!”黄显耀再次下令道。此次他受陛下之命指挥所部佯攻北城,但要他假戏真做,一定要将守城的大部敌军吸引过来,配合中军在南城起的主攻,且可相机破城。 说实话,黄显耀对担任次攻任务有些不满意,毕竟谁都想立下头功。但他还有些紧张,这一仗还是前军组建以来经历的第一次大战,面对的又是泉州这样的坚城,而自己也是头一次独立指挥一个方面的战斗,因而心里还是缺点儿底气的。可此战不仅关系到前军的荣誉,也关系到整个步军,甚至帅府军的荣誉,他知道自己只能打好,绝不能让陛下失望,不能让那些对帅府军攻坚能力存疑的人们看笑话。 “报统领,有敌军上城防御!”观通手再次禀告道。 “令重型弩炮群射摧毁城上防御设施,压制敌军;令辎重营准备架设浮桥;令第一指挥做好出击准备!”黄显耀端着望远镜观察了一番,确认后连三道命令。 “射!”架设于城垣高台上的重型弩炮接令后也开始射,他们的目标是高耸的城楼,林立的战棚及布置于城上的抛石机和床弩这些对攻城威胁最大武器。 “报统领,火箭弹覆盖区域建筑物被摧毁大半,并燃起大火,敌军伤亡情况不明!”观通手接连通报道。 “注意观察,确认敌伤亡情况,一刻钟后再次射!”黄显耀沉吟片刻道。由于泉州城中人口众多,商铺和住宅密集,而军中又多有泉州籍官兵,大家都明白陛下明的火箭弹‘没准’,因此建议在攻城时不要使用火箭弹以防止误伤平民。但陛下还是力排众议坚持使用,并答应大家绝不会滥用,当他说完后众人也不得不同意,因为陛下选择的目标太有吸引力了,即便是谁也难以拒绝…… “敌袭,敌袭……”随着第一枚火箭弹的落地,元军意识到这绝不是前几天只会炸出纸片的假货,而是实打实杀人夺命,掀屋烧房的真家伙,于是急忙敲响警钟,但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他们现火箭弹袭击目标似乎并非冲着城防而来,却是直奔衙城。 “来人啊,来人……”蒲寿庚巡城之后觉得宋军不会选择最为黑暗的时刻攻城,而他毕竟是七十岁的人了,折腾了一天也实在是顶不住了,可在这个时候回府有显得不够意思,便在衙门中寻了一间房休息。没想到刚迷糊着便被声声巨响惊醒,他急忙爬起来冲出屋外,只是满院子的烟尘和刺鼻的硝烟味儿,除了爆炸的闪光什么也看不见,他大声呼喊值守的亲兵,却被绊了个跟头。 “这是什么东西?”没有人应招,自己反而被绊个跟头,蒲寿庚大怒道,伸手去推害他摔倒的东西,却摸了一手的黏糊糊的东西。 “波尔哼?!”蒲寿庚厌恶的甩甩手,却闻到股血腥气,再定睛一看地上躺的正是自己的亲卫队百户,大惊之下竟然一窜而起惊呼道,再看院子中横七竖八的躺的都是自己的亲兵,却不知是死是活。 ‘轰!’ “哎呦……”蒲寿庚立刻慌了,自己的亲兵都死在院子里了,那宋军是不是已经攻入城中呢?正当他脑筋乱转评估当前形势时,又一声爆炸在耳边响起,一枚重型火箭弹击穿了屋顶在室内爆炸,其只来得及叫了声痛,便被涌出的气浪推到了院子中,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物力,快放我下来!”待蒲寿庚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确切的说应该是被疼醒的,他现自己被几个亲兵拉着胳膊拽着腿像拖死狗似的在向前飞奔,自己一把老骨头都快被弄散了,疼的他大叫道。 “知事,保命要紧,稍待片刻便脱险了!” “哎吆、哎呦,你……你是胜夫?”看着探过来的一张披头散,满是血污的脸,把正哼唱哎呦歌的蒲寿庚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是被厉鬼拖向地狱,顿时觉得身上都不疼了,再听声音却是自己的亲信家将孙胜夫。 “是啊,知事!南朝小皇帝太坏了,他居然以流星火袭击衙城,险些让泉州脑全军覆没,好在知事平安!”孙胜夫心有余悸地言道。 “快将我放下吧,否则我也要死了!”蒲寿庚实在是受不了了,近似哀求地说道。 “好、好!”孙胜夫连声答应着,眼见已经远离衙城,旁边恰好有间酒楼,令人砸开门将其抬了进去。 “其他人怎么样?”蒲寿庚喝了两口水才算缓过劲气来,但也觉的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但现在事情紧急,他也只能强撑着问事。 “知事,衙城遭到两轮流星火的袭击,房倒屋塌,死伤惨重,末将也只召集起这几十人,救得知事出来,其他人的情况暂时不明!”孙胜夫禀告道。 “你立即调集周围的军兵前往寻找,一定要将众将救出来!”蒲寿庚听了是面如死灰地道,昨夜自己以身作则坚守岗位,众人也不好回家睡觉便都留在衙门中,这下全被闷在里边了。若是他们有失,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众军亦是群龙无,不禁暗骂南朝小皇帝自己不过帮你杀了那些吸血的宗室蛀虫,你至于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整人吗……(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4章 坏事不断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中国亘古不变的传统,家里出了大官,亲戚们自然得粘润一下,何况出了皇帝,于是所有的亲戚都跟着享福了。按照大宋的规定:宗室的俸禄、孤遗钱米、宗女的嫁妆,是宗室供给的主要形式,为宗室提供了安全的生活保障,可这些开支当然主要由地方政府承担。因此,几乎从一开始,庞大的宗室所带来的巨额负担就让地方官们叫苦不迭。 因为宗室子弟出生后一般便会授官,所以大多数宗室家庭依靠家庭成员的官俸为生,那些没有做官的近亲可以倚靠的孤儿放“孤遗钱米”过活。南渡后宗室开始外迁,泉州这膏腴之地有稳定的外贸收入作为财政保证,当然也成了外迁的选之地,因而三百多口子便来到了这里吃白食儿。 宗室王族的生活补助放方案是住在泉州城外的,十岁及以上的人,每个月的补贴是二贯钱、一石米;五岁及以下者,每月一贯钱、半石米。而住在泉州城内的,长者每月十三贯钱、一石米,二十岁以上的每月九贯钱、七斗米,十岁以上的每月五贯钱、四斗米,五岁以上的每月一贯钱、四斗米。要是谁家女儿出嫁,也有一笔丰厚的嫁妆。终身未婚的,就养他(她)一辈子。另外还有免费的住房提供。 起初来的人看似不多,但是稳定的生活使造人运动如火如荼的展开,人口是成倍的增长,开支也跟着水涨船高,以致单单给泉州王族们的俸钱和米价钱两项,泉州每年支出高达十数万贯钱;此外,而他们每年的公务补贴、书费,也得由泉州支付,使得泉州的常规赋税收入勉强应付正常开支,根本不足以养活宗室成员,只能向中央打报告给予补贴。不管原因怎样结论总不外乎如此:维持宗室成员的生活需要一大笔钱。 总而言之,宗室开支成为泉州的巨大负担,而随着宗室人数的膨胀,负担还会越来越大。不过起初泉州收入丰厚,维持宗室开支都还不成问题。但是,由于豪强大地主的侵占,税源减少,再加上贸易的衰退,这项支费变得越来越沉重,泉州政府无计可施,只得寅吃卯粮,预征一两年的赋税,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而宗室自恃天潢贵胄,行事嚣张,目中无人,也离间了他们与泉州精英社会的关系。 到了宋元鼎革之际,宋朝皇族一路南逃,辗转迁入泉州,而所有的宗室成员都可以从当地政府领取俸禄或补助钱米,这使得矛盾被进一步激化。而蒲寿庚虽然在泉州权势熏天,但他也不可能独自命令军队向元朝投降,更谈不上独自举行屠杀。而谁曾想到过宗室与泉州的命运在一起经历了一百五十年的阴晴圆缺,到最后宗室却成了赘疣,绝大多数地方精英一致支持蒲寿庚除掉它…… ‘冗兵、冗官、冗费’是大宋的顽疾,冗费就是指宗室巨大的开支,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蒲寿庚屠杀大宋皇家宗室确实是为解决‘三冗’问题做出了卓越的贡献,甚至可以和当年的女真人相媲美,而对于当今皇帝赵昺来说也全非坏事,因为这些人对于谁来说都的确是个巨大的包袱。但是他即使心中领情,手底下也不能容情,毕竟家仇都不报,谁会相信你还有复国之志呢! 所以蒲寿庚表功求放过在赵昺这里是行不通的,当孙胜夫召集起一帮待命的吃瓜士兵冲进衙城救人之时,第三轮火箭弹如期而至,再次对几乎成为废墟的衙城进行‘空袭’。吃过苦头的蒲寿庚在不肯躲在屋里,不顾浑身伤痛在孙胜夫的搀扶下跑到了街上,这里可比‘身临其境’看的清楚多了,只见火箭弹如坠落的流星一般在空中一闪而过,扎进各自的目标,随后便是绚烂的火光闪现,巨响震耳,接着便是房倒屋塌,血肉横飞。 “小皇帝真是太过凶残,居然不顾城中百姓的性命,以此利器攻城,荼害生灵!”蒲寿庚当然不会为敌人唱赞歌,看着被殃及的民居怒不可遏地说道。可心中却觉得这……这真是太壮观了!甚至想这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愿意花大价钱请南朝小皇帝进行一场火箭弹专场射表演,以便好好欣赏一下。 “知事体恤百姓疾苦,但还需保重自己,敌军开始攻城,还是先撤回府中再议吧!”冲击衙城救人的军兵眼看着没有一个跑出来,而北城上也是烟尘一片,城楼居然被宋军击毁倾倒了下去,孙胜夫暗捏把冷汗,这宋军轮攻击竟然就如此犀利,使他也不禁胆寒,急劝自己主子赶紧回避一下吧! 本着听人劝吃饱饭的原则,蒲寿庚未多做感慨便急忙乘坐着一架不知手下从何处寻来的轿子匆匆回到府中,进府后便急令紧闭府门,一边派人打探消息,一边令人寻找是否有从衙城中逃出的幸存者。然后才顾得上解衣疗伤。毕竟是久经风浪,此刻他也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前次宋军数万人三个月未能破城,这次也不可能一战而下,只是自己遭了暗算而已。 稍时,知府田真子、都统夏璟也灰头土脸的寻了过来,又等了一会儿林纯子、严伯录等几名官员也找上门来,众人死里逃生大骂宋军的同时,也暗叹侥幸,若不是他们住的皆是以石头垒砌的老房子,恐怕都要被砸在里边了。又等了片刻,寻人的前来报告,尤永贤和金泳两人被炸死,百家奴负创多处,但这鞑子却也凶悍,裹伤后便上北城督战去了。 此后又有些逃脱的小官吏们赶到,蒲府也便成了泉州城临时城防司令部。蒲寿庚令夏璟调集军兵赶往北城增援,又着田真子带人安抚民心,调集义勇输送物资,修复城防,派人将两名心腹党羽的尸体收敛。待接到北城守军经过苦战击退准备过壕的宋军的报告,蒲寿庚刚松口气,又有人报告南城外现大批宋军战船涌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5章 利器 丑时过,潮水已经达到**,赵昺下令出击,但是他只能在后观战。一则是因为社稷号船体太大,吃水深,即便是在涨潮后也无法靠近城前,否则就有搁浅的危险;二则大宋自太祖之后,虽有太宗和仁宗两位皇帝曾经亲征,但也都未曾亲临战场,往往只在战场后几十里行驾便停止不前,现在能让他在目光所及之处观战已经是不错了,也成为自太祖后离战场最近的皇帝,算的上是真正的亲临沙场了。 战场虽然是显示男人气概的最佳地点,但赵昺却怕死,也没有抡刀杀人的瘾。可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皇帝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还是一个菜鸟,自己要想在朝中立足,掌握大权,治理国家,绝不能只依靠小聪明。而有句话说得好——实践出真知,要想使自己尽快能进入一个文能治国、武能安天下的好皇帝角色,他当然不能只听师傅们的说教,还要亲临沙场,积累作战经验。 现在被改装的那些平底船先行出,有一些上面不仅搭起了过了城墙高度的梯级平台,用以搭载尽可能多弩炮,以便能够提供更为猛烈的火力支援。这很容易让人想到近代曾经称雄海上的火炮船,它们就是通过搭载众多的火炮以弥补当时火炮射慢,难以在单位时间内形成强大火力的弱点,因而只有通过增加数量达到压制敌人的反击或是快摧毁目标的目的。 而另一些船只则被改装成攻击船,修建了加盖廊道和屯兵点,并在船艏设置了加长的吊桥。这些船是用以搭载攻击兵力和作为进攻的平台,若是通过串联便能建立起一条运兵通路。为了防止敌军抛石机的攻击顶盖都做了加固处理,表面也涂上湿泥以防止敌军以火箭、火油等易燃物纵火,但它们却不是今天进攻的主角。 赵昺之所以费劲巴拉的改造这些船,而没有使用现成的战船也是出于无奈。他知道若想尽快破城使用传统的攻城模式是难以做到的,同时泉州环绕城池的濠河因为沟通海洋和众多溪流,水量大、水流川急且比寻常的城壕宽很多。若逾越这个天堑,传统的方法是堵塞入水口,排干城壕中的水;或是利用柴草和泥土填埋,使其变成通路,不过在泉州都难以实施,这也是当初张世杰一直难以破城的原因之一。 但只有这两种装备还不行,泉州城有护城河、外壕达七条之多,城内河支沟五条,构成了密如蛛网得到排水和交通系统。为了便于通行,泉州人因而热衷修桥,许多富豪及僧人也来凑热闹,在城内城外修建了大小桥梁不下百座,这也成了船只通行的障碍,这就像一块块暗礁阻挡了战船的通路,使大船难以穿行期间靠近城垣,而小船搭载的兵力少,船身低,无法借助船的高度直接上城。 而为了攻城之事,赵昺也虚心向张世杰、刘师勇、赵孟锦等有实战经验的将领请教过,他们的意见比较统一。要想通过强攻破城,要满足几个条件: 一是必须有能快登城的工具,鹅车、云梯等都属于这类东西。这个好理解,人不是神仙,也不会个个都是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靠人本身的能力是无法爬上陡峭的城墙的。而这个工具不仅要能助人上墙,还要能够有效保护士兵免受伤害。另外还要有远程武器对敌军的弓箭手、弩兵和抛石机进行打击,压制城上防守的敌军,以掩护攻城的士兵能顺利接近、并登上城墙。 二是需能够一次性输送足够多的士兵,以便能快夺占一处立足点,建立桥头堡,掩护后续士兵登城。赵昺琢磨下也不错,即便有一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抢先登城,但是城上的敌兵成百上千,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万人敌、千人斩那都是扯淡,号称的另算,不过将他们派上去估计不出一会儿也给剁成肉酱了,所以一次上城的人不能少,起码要能坚持一会儿,给后边的人上城争取到时间。 三是要有快增兵的通路,以便能使援兵快上城与敌争夺。赵昺觉得也有理,毕竟城池是人家的地盘,里边屯兵无数,上去几个人即便成功在墙上建立了桥头堡,但人家可以源源不断的向上增兵,你杀一个,人家上来十个,累也累死你。因而只有不断的增兵逐渐扩张桥头堡,并通过运输大量的、压倒性的有生力量与敌争夺占领、控制城头,然后向城内展。 张世杰这人还算坦诚,告诉赵昺他就是因为无法同时满足这三个必备的条件,才一次次的攻城失败,只能采用最笨、也是最常用的方式,欲通过围城耗尽城中的粮草迫敌投降。不过他却未能挡住唆都的援兵,其一到围城大军顷刻瓦解,不得不撤兵回朝,死伤不少人,还颗粒无收。 赵昺在吸取了张世杰的失败经验后,又分析了形势,及自己手中的力量后,决定以南门为突破口。因为自己手里最为强大的力量是水军,可到了泉州后,他们除了战泉州水师后,便担负起控制晋江水道,封锁港口这些打酱油的任务,再有就是破城后作为运输大队往家倒腾东西,等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水军的战兵接受的正是跳帮过船,与敌在狭小的区域争夺的训练,让他们担任破城的尖刀应该没问题。 通过改造战船赵昺成功的解决了两个问题,但是如何将足够多的尖兵快送上城头还是难住了他。即便是平底船也无法直接运动到城下,而这段距离可以虽然通过搭设吊桥解决,但在没有取得立足点的情况下,脆弱的吊桥也十分容易被敌损毁,不付出沉重的代价是无法上城的,而一旦毁损过多又影响了后边输送援兵。这让他不得不另行想辙,解决这个难题……(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6章 饱和攻击 赵昺开动脑筋想到了罗马大帝压力山大手下有一位叫戴德斯的工匠,在古时无论中外工匠的地位都不高,可其能以工匠的身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便可知此人绝不是简单的角色,他极为擅于明和制造各种机械,为罗马军队制造了许多军事机械,为罗马的扩张立下了大功的。Ω81 『中Δ文 网 戴德斯曾明了一种吊杆,当然不是用来上吊用的,这是一种又长又重的木棍或杠杆,从很高的垂直支架上吊下,可以用来捣毁城墙顶部的胸墙,并藉此衍生出另一种罗马人称之为‘撬棍’的攻城工具。吊杆由很高的桅杆或是垂直支架支撑,一头是一只巨大的箱子或篮子,里边可以装进许多士兵,另一头则利用牵拉索具就可以使吊杆上升或下降。 如此一来,罗马人利用这种升降器可将一组步兵吊过城墙的胸墙,越过诸如护城河那样的障碍,把箱子直接放到敌人的城墙上,里边的士兵就可以直接冲出来战斗。如此反复就可以将士兵不断的送到城墙上,完成突击,最终突破城墙,夺取城池。赵昺琢磨了下,自己完全可以借鉴这个‘撬棍’做出类似的攻城器械。 先要想法将‘撬棍’送至城前,而这么大的东西敌军万万不会让你稳当的弄好了,且城前都是水想在水里固定也不太容易。再说还有那数不清的桥阻挡,架在船上若是吃水太深也容易搁浅,无法顺利到达城前。将所有的条件综合后,赵昺经过观察和计算,他现在涨潮时海水可以漫过城前的石桥,平底船能直达城前的护城壕外侧。而自己还可以利用大型木筏架设‘撬棍’,将船上的士兵直接送到城墙之上。 当然这东西在赵昺看来太过简单,便又对撬棍进行了改进。他将载人的箱子加固,外层包裹了层牛皮,又加了层铁皮,一般的箭矢无法穿透。另外还加装了顶盖和活门,对里边的人进行全方位的保护,也方便了里边的人出入。而在牵引端,赵昺加装了一个配重沙箱,这样可以轻松的将另一端的轿厢吊起,省力并提高了效率…… 攻击的命令下达后,赵昺就矗立在座船的甲板上定定的望着泉州城头,此刻天已经渐渐亮了,城北方向的火光冲天显然那边的佯攻已经开始,随之而来的便是开花弹的爆炸声,瞭望哨报告城内敌军已经开始向城北调动。而对南城的攻击也随之开始。 说实话赵昺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这种作战形式可以说开了中国古代攻城史的先河,所以对谁都是新事物。而这种战法又是自己临时起意,参战的部队都只是临时熟悉了下程序,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演练,而当下只能看看平时的训练成果了。不过眼前看着还不错,一切按照预案有条不紊的进行,火力船已经在城前一百五十步一字排开就位,并展开阵型,而搭载兵员的输送船也逐步跟进,呈两队做好出击准备。 “陛下,各部就位,刘都统请求开始攻击!”观通手见对方打来旗语解读道。 “准许攻击!”赵昺点点头道。 ‘轰’随着一声号炮想起,进入战位的火力船随之开始威,此次改装的火力船共有五艘,赵昺也是下了血本了,每艘船配置了大小三十门弩炮,不够的直接从其它船上拆,两两间隔五十步排开。攻击面足以覆盖整个南城,而他们却在敌军远程火力的射程之外,所以敌军只能该挨打又打不到自己,打不死他们也气死他们。 敌人战船都开到鼻子底下了,守城的士兵都是瞎子也看到了,警钟‘当当当’的敲得山响,他们也算训练有素,纷纷上城开弓搭箭,刀枪并举准备反击。可刚刚准备好,气还没喘匀,石弹、弩箭便铺天盖地的砸了过来,这阵仗对泉州军来说并不新鲜,早些年的海寇、前年的宋军上来都是这一套,盾兵立刻上前举盾遮拦,其他人矮身藏于胸墙之后,躲避来袭的箭矢。 按说泉州军的做法没有错,泉州城池几经修缮,夯土外又包了砖石,别说一般的强弩,就是船载的抛石机也根本无法撼动。但他们今天遇到的不**弩叫弩炮,重型弩炮开砖裂石那都是小意思,以老经验作战的泉州军就惨了,尤其是那些负责掩护的盾兵,即便是小型弩炮射的一斤石弹都够他们喝一壶的,当下是盾毁人亡,死相极为难看,不是被砸掉了脑袋,就是带下去半拉身子。 要知道弩炮曾经改变了西方的筑城史,守御的一方在领教了弩炮的威力后,总结出了经典的防御理论,当时拜占庭编辑的军事专著指出,城墙修筑的厚度至少要在五米以上,才能经得起弩炮的打击。但即便如此,守方还必须利用深壕和障碍把敌人的弩炮隔离在一百五十米以外,否则一旦近距离上‘万弩齐’,纵然是神灵也回天乏力。 躲在胸墙后的泉州军也好不了哪里去,以尺把宽的青砖垒砌的垛口根本挡不住五斤石弹迅猛的冲撞,虽没有顷刻化成齑粉那么夸张,但也碎裂成数块,而飞溅的碎石又成了杀人的利器,轻的砸了一头包,重的就是头破血流,倒霉的便是脑浆迸裂,当下送了命。 而赵昺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攻克泉州城的,因此要求进攻前实施饱和攻击,将一切组织突击队伍的设施全部清理干净,在攻击开始后所有弩炮都将以最大的射度将石弹、弩箭向南城头倾泄。泉州军本就是宋军的种儿,守城的方法也继承了宋军的方式,见弩炮攻击势不可挡,便撑起帷幕试图以柔克刚,阻挡石弹和箭矢的攻击。起初也成功的拦截了飞射而来的弩箭,但对重量大的石弹并不奏效,帷幔被其巨大的冲击力和惯性撕扯成千丝万缕,化作了漫天飞絮……(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7章 松弛有度 狂风骤雨般的弩炮攻击将泉州南门城头打得是一片狼藉,本来如同一口小白牙胸墙变成参差不齐的狗牙,而作为门面的城楼此刻摇摇欲坠,若是放在当今肯定是要被拆除的危楼,至于守城的军兵能动的都爬下城去了,恐怕都躲在城门后哆嗦去了。? “枢帅,应该可以遣兵上城了吧?”赵昺见这一通攻击将城防设施摧毁殆尽,他转脸问陪他观战的张世杰,虽然他败仗打得不少,但怎么也算的上是当前大宋屈一指的6战专家,比自己这个半路出家全凭算计打仗的半吊子强多了。 “陛下,臣以为可稍待片刻,其见我们弩炮威力非常,城头难待只是暂避于城下,实力并未受损,还应反复攻击,不急在一时。应知事,你以为呢?”皇帝向自己问计,张世杰有些意外,又受宠若惊,回答后转向一边的应节严说道。 “呵呵,枢帅身经百战,历阵无数,下官哪里明白这战阵之事!”应节严摆摆手笑道。 “应知事自谦了,某家还是北山先生麾下一小卒时,便闻先生之名。那时先生便已参赞军机,调度众军临阵退敌了!”张世杰拱拱手言道。 “彼时下官只是北山先生帐下一幕僚,只是帮助北山先生处理下军中杂物,万不敢当枢帅夸赞!”应节严也拱手回礼道。 “二位还是稍后再述袍泽之谊,当下该如何啊?”赵昺知道他们口中的北山先生便是曾任两淮制置使,被行朝授予右相的李庭芝,只是其早在初立之时在常州殉难,但其因擅于揽才、荐才而闻名朝野。其帐下更是谋士如云,战将无数,可惜的是未能谋面便身死。但在这当口两人叙旧,他也等不及啊! “呵呵,陛下,枢帅说的对,事当有有度,该紧则紧,当松也得松啊!”应节严看看陛下着急的样子,抚须笑道。 “松弛有度!”赵昺蹙了下眉毛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朕受教了,今日之战便由二位爱卿指挥吧,朕只做一看客!” “臣遵命!”应节严见小皇帝理解自己话中之意,躬身施礼领命,转身又道,“枢帅请吧!” “这……那臣便不恭了!”张世杰愣了下道,他没想到陛下会让出帅位给自己。 若是出征前张世杰受帅,还得多想,怀疑是不是小皇帝跟自己玩儿阴的,毕竟此次东征泉州的队伍都是侍卫亲军的底子,自己难免调度不灵。另外谁都知道泉州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举,胜了肯定是皇帝的功劳,败了自己就是替罪羊。 但当前情况张世杰都看在眼里,无论是双层防御,还是佯攻北城,及现在的奇形战船,都让他相信即便没有十成必胜把握,七成总是有的。可在这个时候小皇帝却让出前敌指挥权,明摆是给自己送功劳,其意应是想通过此战重树自己在军中的威信,以及让自己一雪两败泉州之耻…… 张世杰接过指挥权,一改刚刚狂风骤雨般的猛烈轰击,而采用疾攻缓进的战术待敌军重新上城布防之际再次以开花弹进行打击,这与赵昺空袭衙城的战术确有几分相近。往往复复,来来回回,进行了几次,却依然没有下令攻城,而此时涨潮已经基本结束,海面水流趋于平稳。 其所为应该说虽然没有改变赵昺的战略部署,但是已经对他的战术安排进行了修改,不仅错过了借上涨的潮水起突袭的时间,也加大了北城黄显耀的压力,这边不动,他们那边又要假戏真做,只能不断的起攻击以让蒲寿庚觉得主攻方向是在北城。 赵昺本想说两句,但还是忍住了,他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张世杰虽然并不是为帅的最佳人选,但当前其作用当前还无人能替代,而自己也需要其这样的军中宿将坐镇。当下自己既然已经放权就不能在擅加干涉,用人不疑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想到此他的心反而沉静下来,静观其如何指挥破城。 心稳便神稳,赵昺渐渐也看出了门道。张世杰如此并非是毫无道理,泉州城中塔多,在没有高楼大厦的年代那就是全城的制高点,城内外的情形都看的清楚,他们的行动自然也在人家眼中。自己这边若是在头遭弩炮攻击后随之起进攻,他们就能够判断出己方的主攻目标,而其反反复复的攻击除了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外,也是在麻痹敌军,让他们无法判断哪一方是真正的主攻,反而不敢擅自调动城中的机动力量增援任何一边,只能干看着南北两城上的守军被一点点消耗掉。 “令木筏进入战位,输送船队跟进,锐锋营准备攻城!”赵昺也记不清这是第几轮弩炮攻击了,在持续了一刻钟后,张世杰突然下令道。 “终于开始了!”略感无聊的赵昺从御座上站起,登上高台端起望远镜看向城头,但此时开花弹爆炸产生的烟雾和炸起的烟尘让人如同雾里看花一般,不过以他的判断遭受了多轮轰击的南城墙上恐怕连一只活着的老鼠都没有了。 赵昺放低视线,只见搭载‘撬棍’的木筏在长篙的推动下向城前快移动,后边输送船上的水手也奋力划动桨橹紧随其后靠近城池。木筏顺利推进到城壕前才停下,输送船也在其后两三丈之地下锚。他这会儿还真有些紧张,将被汗浸透的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免得手滑让望远镜掉在地上,让人笑话自己是被吓得。 不过赵昺现在倒不是担心城上的敌军会阻止自己的士兵登城,他们此刻还窝在城下躲避弩炮的轰击,而他担心的是‘撬棍’的长度不够无法越过城壕将士兵顺利送到城墙上,若是真短了一截,不仅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还让这么多人陪着白玩儿了半天,浪费了无数的弹药,最主要的是伤害了自己脆弱的心灵……(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8章 上城 泉州南城的护城壕宽有三丈,可通舟楫,为了不给敌军攻城留下落脚之地,城池与城壕的距离一边都会很近,使敌人无法架设攻城器械,但即使这样木筏离城墙也有五丈的距离,换算成现代的长度也有十五米左右。? ? 换在现代这点距离也许真不算什么,随便个工地上的塔吊就能做到。 但是这可是古代,仓促间找一根二十米长,又要有足够的强度的木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是要找数根,无奈之下赵昺只能采用搭接的方式将两个木头加长,尽管做了加强,也做了实验,但他依然担心吊起二十个人时这根长杆会‘咔嚓’一声变成了两截。所以不可能做的太长,余量也不会留的太足,万一有点差距岂不就坏了醋啦! “加大射角度,向城后射击!”看到就位的信号后,刘洙立即下令抬高炮口进行最后一轮掩护射击,同时命令在输送船上待命的士兵进入轿厢,做好过城准备。 不过这些士兵出于对小皇帝的信任,丝毫没有担心,在弩炮进行最后一轮射的同时,木筏上的‘撬棍’的长端转向输送船,早已做好准备的水手立刻将悬挂轿厢的绳索挂在吊钩上。当木筏上的水手看到表示成功的信号后,立刻拉动长索将轿厢吊起,同时转动基座将吊物段缓缓转向城头。 ‘咣当!’搭载担任突击任务的锐锋营官兵的轿厢稳稳落在城头上,弩炮的射也戛然而止,配合相当的默契,看着五个轿厢平安过城,赵昺的心也落了地,而真正的战斗这时才刚刚开始…… 此次担任突击任务的是从白沙水军战兵中精选的四百名军士,由他们组成锐锋营,共分成四都,但受上城的设备所限,每次只能有一都人上城,而他们不仅要挡住从城下上城的敌军,还要堵住从东、西两城前来增援敌军,可以说三面受敌。城墙是城市防御最重要的设施,一旦城门被攻破或是敌人冲上城墙则表明城池已经即将陷落,当然要拼死反击,否则敌军完全占领城墙后边可向城内展,他们则无力回天了。所以生死关头,敌军肯定是要拼命的。 “马上建立防线,阻挡敌军上城!”锐锋营指挥使林一元是批上城的,轿厢刚一落地,他立刻拉来活门冲出,此时城头上一片狼藉,碎砖烂瓦,横七竖八的躺着被弩炮击毙的敌兵尸体。虽然没有生预计的激战,但他知道敌军的观察哨很快便能现他们已经上城,展开反击,当下要做的是尽快形成一道防线掩护大队登城。 “即以轿厢为掩体设防!”林一元经过观察城上已经没有可利用之物,他看看将自己载上城的轿厢灵机一动,这些轿厢都是经过加固处理的,箭矢难以穿透,正好可以以此连接作为掩体。 “弓箭手分守东西两侧,掷弹兵谨守马道,掩护后续上城!”此刻为了防止误伤,弩炮已经停止射击,林一元仅来得及指挥士兵将轿厢沿东西两个方向布置成两道胸墙,东西两城的敌军见宋军上城,立刻分成两路扑了过来,并组织弓箭手向搭载第二批突击队的轿厢放箭,而城下的敌兵也从马道冲上来,欲将他们赶下城墙,他急令展开攻击…… “报知事,宋军突破城壕,登上南城城头!”蒲府礼拜寺是以巨石垒砌而成,是府中最为坚固的房屋,蒲寿庚担心宋军故技重施,便将这里作为藏身之所,此刻大厅中聚集了几乎所有在空袭中幸存的泉州城大小官僚,正当他们对于宋军将何处作为主攻方向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有军士闯进来禀告道。 “什么?!南城失守!”蒲寿庚听了大吃一惊,泉州城自建成之后也是历经兵火,但还从未有一支军队能从面海方向突破城防,所以他一直以为城南方向是固若金汤,小皇帝想利用水军攻破南城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没想到其竟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这怎么可能!”田真子惊得站起又坐下,手脚颤抖脸色煞白地喃喃道。 “胡说,敢谎报军情,动摇军心,本帅斩了你!”厅中的众官听闻城破比之蒲寿庚好不了哪里去,一个个面如死灰,他们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宋军进城定会将他们碎尸万段的,城防使夏璟还算镇定,大声质问道,“虽适逢涨潮,但大型战船仍无法直逼城下,而城前更无寸土,他们如何能攻上城头,难道是飞过去的吗?” “禀将军,宋军确实是飞过去的,他们利用一根长杆趁我军下城躲避的功夫,将军兵直接吊上了城头!”送信的军兵被吓坏了,连比划带说地道。 “用一根杆子能把人吊上城头?上去了多少人?”夏璟听了也觉诧异,又急问道。 “是的,将军,小的若有一句不实,甘当军法,此刻已经约有百人上城,守城的军兵被敌以弩炮杀伤甚重,陈将军正领兵上城厮杀,还请派援军!”小兵使劲点点头道。 “夏将军你带三千兵马增援,趁敌立足未稳将他们驱逐下城,我请百家奴调精兵来援!”蒲寿庚此刻也冷静下来,他知道当前最主要的不是弄清楚宋军怎么上的城头,而是将敌军赶下城去,否则城破当其冲的倒霉的是自己。 “是,知事,末将即可前往!”夏璟也知当前增兵是是越快越好,立刻领命道。 “慢着,告知众军将,夺回城头本官有重赏!”蒲寿庚想想这个时候绝不能吝惜钱财,城破之后镚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要想让人卖命就得有刺激,他又吩咐儿子道,“师斯,你取白银万两送至城下赏军!” “末将谢知事,定不负所望!”夏璟听了精神一振施礼道,他心中暗道这蒲老头儿还算省事……(未完待续。) 正文 第489章 悍不畏死 林一元面对从三面围上来的敌军头皮一阵麻,己方只有百人却要面对数倍的敌军,而后边正赶来的元兵更是黑压压的一片,他觉得随便扔块石头下去都能保证不落空,保险能砸中一个人的脑袋。() | (八)可己方的援兵此刻刚刚冒着箭雨缓缓转向城头,暂时是指不上了。 “弓箭手隐蔽!”他们的处境并不妙,东西两侧的敌军弓箭手集中向他们攒射,而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却是对面瓮城上的敌弓箭手,他们凭借着胸墙的掩护可以肆无忌惮的向他们放箭。与之对射的己方弓箭手虽然也是顽强反击,但数量上的劣势让他们很快便被压制住,眼见弓箭手一个接一个的中箭倒地,他只能暂时命令弓箭手退到轿厢之后暂避。 ‘轰、轰、轰……’扼守城墙内侧马道的一组掷弹兵躲在内侧女墙的拐弯处,将手雷点燃后一个接一个的抛向爬城的敌军,而每一声爆炸都会伴随着几声惨嚎和一阵惊呼。他们看似悠闲自在,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也被压制在极小的空间之内,敌兵一旦上城除了死战和跳墙外别不选择。 “不要动……”眼看敌兵逼近,而己方被敌弓箭手压制在轿厢后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弓箭手可能觉得是自己的失职,也可能是觉得憋屈,突然起身射出一箭,林一元现后急忙喝止,但已经晚了,其将一名向他们靠近的敌兵射翻,而弓箭手箭时必须站起身,胸腹都暴露在外,成了敌人的靶子一样,因此自己也被敌方的箭矢射倒。 “没有命令不得擅动!”林一元看着倒地的弓箭手胸口鲜血喷出,急忙冒险将其扯过来,让人包扎止血,同时厉声对其他人喝道。他清楚自己当前的任务就是要带着这帮人守住这方圆数丈的立足点,接应其后的人员上城,却不是无谓的牺牲。 “听我命令,掷弹兵准备投射,其余的人准备反击,阻挡敌兵,掩护后续人员上城!”眼瞅着从东西两端的敌兵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快逼近,而第二批人员也将上城,因此必须扩大防卫圈,林一元正正头盔,紧紧手中的刀说道。十几个掷弹兵迅点燃火折子,将手雷摆在身前,弓箭手们也放下弯弓,拔刀在手。 “大家不要怕,只要守住城墙,大部队上城,泉州便可一战而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林一元拍拍身边的一个战兵的肩膀,又瞅瞅众人道。 “指挥使放心,我们此次上城就已抱定必死之心,能助陛下破城,我等死不足惜!”谁都知道锐锋营就是死兵队,活着算是捡到的。此次陛下下令从白沙水军中选拔战士组建锐锋营的命令一下,在众军中便引起轩然大波。水军中泉州籍水兵占据五成以上,而他们的被蒲寿庚逼的有家难回,家人四处漂泊,无处安身,所以这仇结的深了。所以无人不想破城池,亲手取了其项上人头,以慰亲人之灵,雪心头之恨。 “投弹,准备出击!”说话间,敌军已经迫近,进入手雷的杀伤范围,而为了防止误伤敌方弓箭手已经停止放箭,眼见时机成熟林一元下令道。 ‘轰、轰、轰……’十几个掷弹兵听到命令后,立刻点燃手雷的引信,起身齐齐投出,甩进从两侧进攻的敌群之中,引起一连串的爆炸声,冲在前边的敌兵顷刻被炸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队伍为之一滞。 “杀!”在第二轮手雷投出的瞬间,林一元推开轿厢当先冲了上去。 “杀、杀、杀……”避于轿厢之后的百十多人分作两队迎了上去。 城墙宽有两丈,相对来说不宽,大部队难以展开,即便人挨人的排成一排也占不下十个人,何况还要舞刀弄枪的厮杀,因而人虽多,却有劲儿也使不上。相对来说宋军这边倒是占了便宜。趁着手雷爆炸的余威,林一元率先冲进了敌群,脚踏敌尸手起刀落将一个被手雷震得七晕八素的敌兵斜劈成两段,反手上撩又从一个敌兵的右肋划过,切断束甲的皮带,刀锋一歪将其胳膊卸了下来。 一个回合之间林一元连伤两人,逼的当面之敌连连后撤,而紧随其后的宋军也一拥而上,与敌兵战成一团。若是在沙场之上厮杀,这些水军战兵与泉州军对阵还真不一定能占得了便宜,但他们习惯于在船上狭小的空间肉搏,动作看着不大却是干净利索,刀刀不离要害,且有空就钻,交替掩护突入敌群左砍右杀,几十个人反将敌军大队杀的连连后退,愣是将防线又向两端推进了十余丈,清理出一块可以起降轿厢的空地。 “陛下万岁!” “陛下威武,帅府军必胜!” 林一元指挥众人拼死反击,稳定了立足点,不等他松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高呼声,紧接着便是一串爆炸声。他回望去,却见城下的敌军头顶盾牌冲上了城头,防守马道的几个掷弹兵深陷重围,一个士兵点燃身上所有的手雷扑向了敌群,与敌同归于尽。其他几个掷弹兵见敌人仍蜂拥而上,也点燃了身上的手雷,高呼万岁从城头跳下扑向敌群,将聚集在马道上的泉州军兵丁炸的血肉横飞,死伤一片。而一阵猛烈的爆炸后战场重归平静,双方的人都被几个人惊得呆住了。 “快,巩固防线!”林一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泪,顾不得难过,大吼一声返身冲向马道,已被宋军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吓呆的泉州兵,眼见又一位浑身浴血的汉子冲了过来,竟不敢交战掉头就跑,将上城的队伍冲的一片混乱。 而此时第二梯队乘坐的轿厢终于平稳的落于城头,林一元回身再看跟随在身边的军兵已经不足三十人,且人人挂伤,可这具他们上城也就一刻钟的时间,一都士兵几乎损失殆尽,但他们也成功的守住了立足点,为打开泉州城的大门立下头功……(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0章 城破在即 “陛下,勿要哀伤,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远在海面上的赵昺同样目睹了城头上悲壮的一幕,他放下望远镜面带悲伤久久不语,应节严见状劝道。 ≈ “朕明白,他们都是跟随朕入琼的泉州籍老兵,郭小六、庄、陈阿三、林玉山……”赵昺细数着城头与敌同归于尽的老兵名字潸然泪下。 “他们也都记着陛下的恩情,才会为陛下尽忠!”张世杰暗叹一口气也劝道,都言慈不掌兵,陛下的心还是太软了,战场上死伤以千、万计,如今只是死了几个人便如此,又怎么能指挥千军万马呢! “一定要寻得他们几人的尸予以厚葬,觅得加入加以封赏,朕要亲祭英灵!”赵昺抹了把眼泪抽噎着言道。 “臣遵旨,定会做好此事!”张世杰十分诧异,皇帝亲祭这得是多大的恩遇,大宋立国以来能得皇帝亲祭的也无几人,即便是自己当下便死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如此恩典,而一个普通的军兵能受皇帝一拜想也能瞑目了。 “枢帅,唆都离城已经不远了,一定要尽快拿下泉州城,咱们的军兵不能白白牺牲!”赵昺看到晋江西岸升起了狼烟肃然道。 “是,陛下。后续已经上了城头,再想将咱们赶下去已是不能!”张世杰施礼道。他惊奇的现面带泪花的小皇帝居然面带决然之色,话说出来带着股悲壮,竟让人心生同仇敌忾之感。 随着锐锋营全部成功登城,他们不仅已经巩固了立足点,还抢夺了瓮城建立起桥头堡,形成一道相对稳定的防线。刘洙随即指挥输送船不顾搁浅的危险极力向前,然后放下了吊桥,而弩炮船也加大仰角开始打击聚于城后的敌援军,与敌架设起的抛石机展开对战,压制东西两城的敌弓箭手,掩护大军上城。 而长达十丈的吊桥放下后,又再次展开,前端的驻锄深深的凿进城上的夯土之中,将船与城头勾联在一起。早就急不可耐的中军士兵立刻出击顺着吊桥冲上城头,赵昺从望远镜中看到第一个跃上城的居然是赵孟锦这家伙,他大骂一声不知死的家伙,也彻底放下心来,有这员猛将在前指挥调度,想复夺城头的元军就如同老虎嘴里抢肉一般…… 夏璟带兵到达城下,心里也是直抽抽,他没想到形势展如此之快,宋军居然凭借着一根长杆和一个木箱便轻易上了城头,眼见事态严重再展下去便不可收拾,他亲手斩了南门守将,即刻起反攻。同时调集抛石机向城外的敌船射,欲以此压制敌支援火力,切断宋军增兵的渠道。但反击并不顺利,几次强攻都被宋军击退,而他们的抛石机射慢,威力小,根本不是宋军弩炮的对手,非但未能击退敌水军,反而损失惨重,被打得机毁人亡。 大家本是同根生,夏璟甚至看到城头上昔日部下的身影,但他们表现出的顽强却今非昔比,不仅面对数倍的对手死战不退,还不断起对攻。他也是带兵之人,自然明白这绝非重赏所能激励起的士气,而仅仅相别两年,又是什么能让这群刀下余生的人爆出如此巨大的战力?他一时想不通,也琢磨不透,但依然无法攻破这群旧部建立起的防线,重夺城头。 几次反攻失败,损失惨重,自己带来的三千人是越打越少,而宋军却不断涌上城头,现在蒲寿庚送来的赏银也再难调动起士气,毕竟有命挣还得有命花才是。夏璟眼见众军畏缩不前,只能连斩数人再度起进攻,同时派人向蒲府送信,再调援军,但援兵却久候不至。 攻击再度失败,而城头上的宋军已经开始向东西两城展,夏璟知道仅凭自己手上这点兵力已经无法重夺南城。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在城内再布置起一道防线以阻击下城的宋军,再派兵加强东西两城的防守,以图拖延时间。而他则快马回到蒲府亲请援兵,可走进厅中,却见里边也是一片喧闹声,就如同到了市场上一般。 “知事,敌军大队已经上城,左翼军损失惨重,还请早援兵!”夏璟顾不得许多,向上施礼道。 “夏都统,本官已经无兵可派了!”蒲寿庚两手一摊道。 “知事,百家奴的探马赤军呢?”夏璟知道蒲府的私军是其保护家宅的本钱,轻易不会动用,而百家奴率领的探马赤军就是城中唯一可调的兵力,那些临时征调的青壮让他们送送物资,修整下城垣还行,真让他们上城还真不放心,就在去年还有城中士子暗中纠集人手谋划杀官夺城呢! “夏都统,北城攻城甚急,几次攻到城下,百家奴几次出城反击,也折损不小,现在撤不下来啊!”蒲寿庚搓着手也十分着急地道。 “知事,下官以为罗城已经守不住了,不若放弃退守内城。而左相已经兵临晋江,我们只需坚守待援!”田真子起身说道。 “不行,一旦宋军入城,我蒲府当其冲,绝不能退守子城!”还未等蒲寿庚说话,师斯便当下拒绝道。 “蒲万户,知事与家眷可同退入子城,待左相一到便可解围,那时便能重回府中!”田真子心中暗道这是舍命不舍财啊,可嘴上却不能如此说,只能再劝。 “田知府,宋军劫掠成性,岂能放过我家府邸,那里可是我们几代的积蓄,没有了这些又拿什么供养你们这些……”师斯瞥了田真子一眼冷笑道。 “那便请调府中护卫协同守城,以保不失!”田真子当然清楚自己在蒲家人眼里就是条狗,可他也知道宋军一旦破城,那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而当下只能忍气吞声地哀求道。 “田知府好主意,那便请你出面将城中各家的护卫征调协同守城吧!”师斯拍手笑道。 “这……”田真子此刻胸中有千万只草泥马在飞奔,谁不知这城中商贾都是以蒲家为,即便他是知府也难以让他们遵命行事。 “大家稍安勿躁,蒲府院落高深,坚固不下子城,不若就将各军集中于府中以待援军!”孙胜夫这时插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1章 各有主意 田真子听了孙胜夫的话哑然失笑,其所言不用问便是蒲寿庚的意思,可他一直不肯开口只让儿子和手下周旋,打得就是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主意,届时他尽可将丢失城池的责任推给众人,因为是大家坚持要坚守蒲府以待援兵的。? ? 那样不仅保住了家财,还还向元廷交待,真称得上未雨绸缪啊!但泉州城都丢了,仅凭蒲府这小院子能当的住志在必得的宋军吗? “知事,我们如此轻易便将城池拱手让给宋军,是不是太过草率?”夏璟当然也听明白了,但是他清楚即便集中所有兵力于蒲府,而失去外城的屏蔽便要直面宋军的攻击,根本没有防御纵深,更无回旋的余地。 “夏都统,那你以为该如何呢?突围,还是投降!”蒲寿庚笑笑说道,“现在宋军将城池围的铁桶似的,且挖了两道城壕,又如何冲的出去。投降也许你那些曾经的部下会为你求情,免于一死的!” “知事,下官绝无叛降之意,实是为知事着想!”夏璟看着蒲寿庚的笑脸却是脊梁骨凉,当年其定下拒天子于城外,杀城中宗子时同样是这幅表情,他心惊之下赶紧解释道。 “夏都统,既然如此就应该知道如何了吧!”师斯冷笑着说道。 “末将即可将城上的守军全部撤入府中!”夏璟听了更是心惊,师斯这是在向自己下最后通牒,若是不答应恐怕连府门都出不去,他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 “夏都统等一等!”田真子却制止道,“知事,若是放宋军入城,城中百姓将受荼毒,客商将遭掳掠,只怕将再无今日之盛况,有负大汗的重托。” “田知府,可曾听闻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话,泉州之所以能有今日之繁盛,皆知事之功。只要知事在、蒲府在,不出两年便可再复今日泉州之盛!”孙胜夫走过来笑笑说道。 “本官还轮不到你来说教!”被一个狗腿子数落,田真子面带愠色道,“知事,城中商贾、蕃商数万,这皆是慕知事之名而来,若是如今弃之不顾,则有损知事声誉啊!” “田知府,账不该如此算。贼寇袭城,并非本官不过众人生死,而是无奈啊,蒲家泊于港中的上千艘海舶皆落于敌手,损失同样巨大,又向何人诉冤屈。如今大家只能各求多扶吧!”蒲寿庚也是一脸难过地说道。 “知事,既如此便当号召城中豪绅和百姓守城,守卫城垣寸土不让,且泉州城内街巷、坊市众多,尽可凭此与敌周旋。而左相已经兵至晋江县,届时城围顿解,岂不两全其美!”田真子又道。当然他如此也不是为了什么忠义,死多少人也跟他也没什么关系,而只是让自己好过些。 “嗯,好主意,那可是功德无量,便请田知府主持此事吧,本官定会上奏大汗加以封赏的!”蒲寿庚当然明白其是想将自己拖下水,更清楚自己现在是忽必烈的摇钱树,而守住了自己的家底即便丢了那些船也能很快东山再起,钱和官都不会丢,死个知府对上边也更好交待,便顺水推舟道。 “这……”田真子再次语塞,瞅瞅蒲寿庚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再看厅上的人也都低头不语,顿时心中大悔,这不是自己把自己装套里了吗! “禀知事,北城敌军攻城更急,请调援兵!” “禀知事,敌军已经夺占南城,正向东、西两城攻击,尤将军抵挡不住,请调援兵!” “禀知事,左相率军已到江边,却被敌军水军所阻,让知事们派兵接应!” “形势危急,还请知事定夺!”正在田真子尴尬之际,连连有军士进来禀告,他抓住机会先替自己解了围。 “还有什么好啰嗦的,马上开城门出战接应父帅入城啊!”这时百家奴大步闯进来说道。 “千总稍安勿躁,快请大夫给千总医治。”蒲寿庚见百家奴浑身浴血,胳膊和胸前皆受创,几根布条草草的包裹着,他急忙起身拉其坐下说道。 “这点伤不算什么,开城要紧!”百家奴见几上放着茶水,也不管是谁的,拿起来一饮而尽,抹抹嘴又站起身说道。 “千总,全城各处皆已陷入苦战,哪里还抽调的出军兵。即便我们开城出战接应,可西门外便是大江,敌军已经派战船封锁了江面,可我们的船都已落入敌手,如何渡江啊!”蒲寿庚又按其坐下,解说道。 “知事,可我们总不能坐视城池失守啊!”百家奴被说的一怔,想想也是如此,不过一时却也没了主意。 “千总,如今衙城被毁,子城周长不过三里,城高不过丈许,积粮又在城外的广积仓,而外城已然不保,破城在即。”孙胜夫这狗腿子当的实在是合格,当年泉州被围就是他突围前往唆都处求援,眼看主子有口难言,立刻又出马当说客。 “你有话快讲,那南朝兵丁就要进城了!”百家奴现在心急火燎的,眼看北城危机,自己数次率本部兵马增援,但也损失惨重,而现在其又摆出一大堆让他听不大懂的理由,拍拍桌子吼道。 “哦,千总息怒。”孙胜夫知道唆都就在城外,百家奴在城中那就是人质,不愁他不竭力来救,他赶紧陪笑道,“现在城中唯有蒲府墙高院深,积蓄数万石,足以支撑旬日,不若全军退守于此。与左相相约,他们由外向内,我们由里向外,相互夹击定能将南军赶出城去。不,定会将他们尽数剿灭,永绝后患!” “这却也是个办法!”百家奴虽然也算是智勇双全,但终归没有这些人心眼儿多,糊里糊涂的便答应了,却不知被人家当做了筹码,犹豫了下说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叩扰知事了!”田真子这回没有再想着为国为民着想,抢先替大家做主了,其他人即便有什么想法哪里还敢再言……(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2章 喜忧交加 赵昺采用双重防御的战术攻打泉州,虽然可以保证宋军有充足的时间攻下城池,但内心也有隐忧。 他知道按照孙武制定的用兵八原则所言——‘围师必阙’,其中的‘阙’就是缺口之意,意思就是强调包围敌人时要虚留缺口,攻城战同样是如此。 这个账其实很简单,如果四面合围敌人就可能促使敌军指挥官下定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相反如果故意留一个缺口,就可能使敌军指挥官在逃跑还是死战之间摇摆不定,同时也使得敌军士兵斗志涣散。更重要的是,虚留缺口并非放任不管,而是要在敌人逃跑的必经之地预设埋伏,使敌人在仓促逃跑过程中陷入埋伏圈中。 特别是围困坚守城堡的敌人,一旦敌人弃城而逃便可免去攻城之苦,在野战战场上彻底消灭敌军。相比之下,与逃窜之敌作战的难度显然要比与死战之敌作战要小得多,代价也会少得多。稍微有头脑的将领都能算过这个账来,所以围师必阙是历代战将常用的一个战法。 但赵昺此次采用的战术虽然挡住了敌人的援兵,但明显也堵死了敌人所有逃跑的途径,让他们没有了求生的希望。因此他担心敌人会困兽犹斗,尤其是在他们外有强大的外援的情况之下,不惜代价的与自己死扛固守待援,使自己付出惨重的牺牲才能破城,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赵昺在攻城一开始便动用大量的弩炮对敌进行了饱和攻击,欲以此毁掉敌人守城的屏障,打垮他们的信心,然后再突然以重兵上城让他们绝望,失去在战斗下去的决心,以免得入城后陷入残酷的巷战。可这次他失算了,商人的精明和舍命不舍财的心性让蒲寿庚选择了以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其主动让出了城池,退守家宅,他也只好心怀忐忑的收下了蒲寿庚的礼物。 众人以城池刚刚收复,蒲寿庚等贼还未受缚,残兵没有肃清为由拒绝让皇帝涉险,一力要求他留在船上。赵昺无奈只能放弃进城看看的打算,让张世杰率中军入城继续攻打蒲府,围捕散兵游勇。另让文天祥入城主持政事,安抚百姓,清查叛逆,联络城中名士,而他只能留守城外指挥众军对付来援的敌兵。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泉州城一战而下,众人都十分高兴,文天祥也准备入城,向陛下辞行道。 “文相,你应指此次攻打泉州所为何事吧!”赵昺想了想问道。 “陛下,臣知道,此战一为报蒲寿庚叛国,勾结鞑子屠戮城中宗子之仇;二是为解决朝中财政困难,筹措军资!”文天祥答道。 “嗯,对于大小降官、叛将绝不可心生同情,定要严惩,胁从也要从严论处,绝不能手软,否则不足以震慑那些降臣叛将,对不起屈死的数千宗子。”赵昺知道这些士人们自己窝里斗是不惜你死我活,至对手于死地而后快。但是对那些外敌往往讲究怀柔,要宽大为怀,以显示大国风范仁义之心。虽然文天祥曾领兵奋战,做事也果断狠辣,但其终归是读书人,骨子中早就浸透了士人的精神,所以不得不叮嘱他几句。 “是,陛下,臣明白!”文天祥躬身领旨。 “好,对于城中的商贾凡是参与泉州事变者也不可放过,为者处死,逆产充公,家眷流放,这同样适用于那些蕃商。而对于被迫协从者,也要抄没其财,但可以留其性命,举家流放琼州;至于那些只为钱财而无恶迹的奸商,则不必深究,只要罚没些财物饷军就好。”赵昺又吩咐道,他得给文天祥定下规矩,不能让其乱来,也不能束手束脚,以免白来一趟。 “臣领旨!”文天祥想想也没什么不妥,应旨道。 “蔡知府和高主理曾在广州主持惩处叛逆,清理逆产,便请他们二位协助右相吧!”赵昺又指指蔡完义和高应松二人说道。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蔡完义二人立刻上前施礼领旨道。蔡完义此时更是激动,自己从泉州一走已经三载,那时不过是个司城官,现在却是陛下的近臣,朝廷的三品大员,此次还乡不仅可以得报家仇,还是衣锦还乡。 “嗯,这是城中一些叛逆的名单,你们尽可照此拿人!”赵昺将案上的一卷公文递给王德,让其转交给文天祥道。 “陛下,臣等定不会漏掉其一,尽数献于阶下!”文天祥扫了一眼名单,上边不仅记述着姓名、住址,还有其家中人口,财产的详单。他是暗暗吃惊,陛下看来是早有准备,连人家的家底都摸清了,就等着拿人抄家了…… 送走了众人,赵昺的疲态尽显,他掐了掐额头极力想让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但这只是徒劳。现在大军虽然已经入城,但是蒲寿庚还未受缚,其府中尚有残兵近四千人,仍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而那些富商大贾也并非都是良善之辈,他们府中多养有私兵,多者数百,少者数十,为了钱财也会不惜一战的,这仍然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且入城后便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了。 另一方面打援的任务依然艰巨。唆都一路人马虽然被地雷所阻,磨蹭了好几天,但最后他采取的方式和日本鬼子对付地雷战如出一辙,从附近村庄强拉牲畜在前开路,为大队人马趟出了一条路,终于赶上了个尾声。不过其想要顺利渡过勇敢军扼守的江面也非易事。 现在对宋军威胁最大的反而是其它两路来援的人马,从兴化军赶来的敌兵不过有一日路程,福州的也不过三日之途。而更不好的消息是汀州、南剑州及邵武等附近州军的敌军也正星夜来援。赵昺知道自己想捞一把就走,但是唆都却是想让自己有去无回,把他留在泉州,进而消灭掉最后一支大宋的反抗力量……(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3章 新情况 一日的激战后,泉州城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 次日战果经过初步的汇总送到了赵昺的案头,此战宋军伤亡过千人,其中阵亡者达到六百余人,其中大部分伤亡是在夺取南城头立足点造成的,仅水军锐锋营就阵亡二百余人,伤者几同,可谓是非死即伤,无人幸免,足见当时战斗的惨烈。 而佯攻北城的前军伤亡同样巨大,他们的攻城器械简陋,且要面对守军中作战最为凶狠的探马赤军,因而伤亡反而出南城一边。不过在彻底控制了南城墙后,伤亡却是大幅下降,主要是在追击残兵时被流矢或被负隅顽抗的少数敌军所伤,也印证了撤退中的敌军是战斗力最低的说法。 相对来说,敌军伤亡更为多一些,在城头和城中收敛敌尸两千四百余具,收治敌伤者近千。而在敌军随后的溃败中仅俘获不足六百人,其中还有部分是被城中百姓抓获的散兵游勇送至军营的,这表明敌军是在接到撤退的命令后主动放弃了东城和西城,有序的撤入了蒲府之中。 赵昺对报告进行分析后,现敌军伤亡多是弩炮和手雷造成的,而己方士兵的伤亡则多是于在近身接战中造成的,这也正符合他的预判。己方的成功得益于先进的武器、装备,但是在近战能力上与敌方仍有差距,当然也有敌方占据有利地形有关,更不排除单兵素质的因素,因为北人在身材和体质上要优于南人,一对一的打天生就处于劣势。 对于这个战果,众将大感意外的同时,也十分振奋。因为在以往的战例中除非对方主动献城投降或是兵力、战斗力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否则都要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于敌的伤亡才能取得胜利。而己方作为攻城的一方仅付出守方半数的代价用一日便攻下城池足可称为大胜了。 不过赵昺却并满意,因为伤亡的这些老兵都可以称得上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班底,而在最为激烈的崖山之战中,自己的兵也未曾有过这么大的伤亡,所以让他极为心痛。而这些人的死仅仅是为了获得钱财,虽然是筹措复国所需,却仍使他充满了负疚感,更觉自己也许真的不适合这个动乱的年代,做一个铁血的君王。 但赵昺知道自己既然没有赶上好时候,悲催的来到这个倒霉的时候,被迫走上了这条没有回头路的争霸征途,那也只能擦干自己廉价的眼泪和收起悲天悯人之心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哪怕前方看不到希望,充满坎坷和荆棘,都要扑上去、爬过去…… 城池已经攻下,张世杰和文天祥两人忙着布置城防,整肃治安,接管城中府库,安抚百姓。蒲寿庚的家宅也被层层围困,看似已经成了被关进笼中的老虎,但大家都清楚只要其一日不除,则始终是颗毒瘤,那些以其为的豪门商贾就心存侥幸,也不肯与朝廷合作,甚至会暗中谋划反宋之事。而从各处赶来的援兵也会让城中百姓不安,担心朝廷即收拾不了蒲寿庚,也挡不住敌军援兵,因此也处于观望状态。 因此当前既要尽快攻破蒲府,又要打好防御战。城里有张世杰和赵孟锦两人在,城外只有刘洙这个水军都统统一调度,赵昺当然不能放心。而受伤的官兵不能在此久留,今日将返回琼州接受进一步治疗,并将阵亡者的遗骨送回。他前往水军营地送行之后,便借此由头要去视察城外的防御。应节严自然知道皇帝的小心思,自己若是阻拦定会撒泼耍赖,只能由着他了,但嘱咐倪亮一定要保护好陛下,前往不要让他进城。 赵昺于是换乘勇士号,在另外几艘龙船的护航下从海湾转入晋江海口进入内河。他凭窗瞭望,泉州城就在晋江东岸,此时泉州已成东南的大都市,但相对于后世人口还要少的多,植被保持的还算好,晋江和泉州湾的泥沙淤积还并不严重。与后世相比还是大有不同,那时的泉州港经过晋江带来泥沙的不断淤积已经向南扩展了几倍,晋江平原也向海中扩张,也算见惯了沧海桑田的赵昺已无初时的大惊小怪和那么多的感慨。 船溯流而上,这段江面支流少,河道的比降也小,水流并不快,因此船行的度很快。在江面上警戒的勇敢军见勇士号驶来,也加入了护航的队伍,十多艘龙船在江面上破浪而行也十分壮观。赵昺却无心欣赏这初夏的江景,而是让他们缓行,以便观察。现在刚刚入夏,降水还少,因而水量不丰,江岸裸露在外,水面最宽处在二百步左右,窄处也有百步以上。 透过浑浊的江水和船橹搅起的水花看,赵昺估计水深在两丈左右,大型船舶是难以通行的,因而驻防的皆是中小型炮船和火箭船。他倒是不担心打不过元水军,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水军,战船也都被拘在港中,江面上的船只也都被拖到了江东岸,要找船起码得在上行百里。不过滩浅水缓,却有利于架设浮桥。 他觉着自己想到了,唆都没理由想不到,此刻西岸的元军正在伐木、捆扎木筏,想是正在做架桥的准备。而赵昺此刻并不想打扰元军,他们没有水军的帮助想在己方战船横行的江面上架桥与找死无异,他只需出动龙船就能将他们的浮桥冲垮,让他们白忙一场。 ‘嗵!’ “陛下,‘敢为’号好像被击中了!”这时观通手报告道。 “询问情况!”赵昺问道。 “陛下,敢为号左舷被一颗铁弹击穿,未有人员伤亡!” “你刚才还看到了什么?”赵昺急问道,他此前听到一声闷响,十分像是火药爆炸的声音。 “陛下,西岸刚刚有火药爆炸的闪光。对,硝烟还未散去!”观通手确认后再次报告。 “坏了,难道他们已经有了身管火炮?”赵昺对这个新现不免诧异,若是真的,这可对己方大大的不妙……(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4章 融合 赵昺清楚历史上金属的身管火炮正是出现在宋元时期,但有人说火炮是汉人明的,‘突火枪’就是证明。? ?? 他来到这个时代后突火枪是见过了,可那玩意儿用来伤人除非直接崩到脸上,否则只能把人吓一跳,他看着与明朝流行的‘三眼铳’倒是亲戚。当下火炮的说法倒是有,只不过凡是与火药沾边的武器都能这么叫,并非后世所说的火炮。 可今天自己实实在在的挨了一炮,赵昺根据所看到的判断,他怀疑那横行世界八百年的杀人利器出现了。要知道龙船的舷板是用四层硬木搭接而成,为了放火又蒙上了生牛皮,加上勇敢军的战船都是去年才装备的新船,别说一般的弓弩,就是小型弩炮也难以将它击穿。可今天敢为号竟被打了个洞,能不让他心惊吗? “陛下,敌军又开炮了!”正当赵昺难以确定之时,观通手又报告道。 “不错,正是这家伙!”赵昺也赶紧端起望远镜向西岸看去,只见江边一处土坡火光一闪,随之便是一声闷响,硝烟腾起。紧接着‘噗通’一声,一枚重物落在他们船队外侧的江面上,溅起朵水花。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在射,但根据种种征兆他可以断定就是火炮在射。 “马上转向,靠东岸行驶!”赵昺还不想成为历史上第一艘被真正意义上的火炮击毙的皇帝,于是下令避避道。 “是,陛下。要不要还击?”刘猛答应一声,又问道。 “不必!”赵昺摇摇头。他已经看出元军的火炮射程有限,他们在江心行驶距对岸至多有一百五十步,射程也就在二百米以内,且准头很差,刚才命中多半是蒙的。 “倪亮,你让郑永带几个水鬼今夜潜过去给我搞一个过来!”果然不出赵昺所料,那边连连炮,赵昺根据闪光的位置判断大概有五到六门火炮。他很好奇此时的火炮已经展到了什么阶段,便想着让人偷回来一门研究一下。 “嗯,我知道了!”倪亮知道陛下喜欢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其这是又看上鞑子的好东西了,点点头道。 “唉,真是雾里看花!”在前世的说法中,中国明了黑火药又用于军事,并明了金属身管火炮,但现在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火炮先出现在了蒙古人手中。赵昺想想可能是随着蒙古人的西征将火药带到了西方,并俘获了大批工匠,也许正是他们或是共同与东方的工匠研制出了最初的火炮。 所以真相大概正像有人说的战争毁灭文明的同时,又促进了文明的融合。而从广义上说,元朝也算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朝代,并非外人,赵昺想想反正都是中国人明的,自己又何必纠结到底是宋,还是元呢!不过在他们航向偏离江心后,元军的炮弹却没有再能打的更远,这也可以说明火炮技术还十分不成熟,射距和威力还不如弩炮,在短时间内无法越,但还是让赵昺感到了危机,自己必须也要动手研制金属火炮了…… 战船沿着晋江行至泉州北城城壕外才靠岸,早有前军的士兵看到禀告了都统黄显耀,船一靠岸其便亲领兵将来接,将陛下迎入营中。赵昺边走边看,经过七八天不间断的修筑,防御工事已经初具规模。外壕中已经引入江水,沿壕筑起了城垣,每隔一段便修有加装顶盖的掩体,里边布置了弩炮,平日可以屯兵,战时便是火力支撑点。其后又加修了二道防线,配备了重型弩炮,一则加强防御纵深,二则可以支援一线作战。 视察一番后,总体上说赵昺十分满意。他在建立帅府军的时候,出于现实考虑便有意的加强水军建设,到达琼州后更是大力展水军,使其具有强大的攻击力。而步军则定位于防守型的军队,主要用于防敌登6,而非攻城掠地,因此对他们的训练也是重点进行防御和反冲击,筑垒更是必训的科目。 赵昺只是个军事爱好者,让他因形就势创建一套防御体系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会‘山寨’,而说起防御作战除了中国古代的筑城技术外,他还知道一个外国人,其将弩炮和野战工事结合起来创造了一种新的战法,而赵昺创建的步军体系就是脱胎于其的军事思想,也算是融合了西方军事技术。 赵昺以为古罗马自凯撒大帝之后,塞普蒂默斯?塞佛留也许可称得上是最能干有为的古罗马统帅。他极其精通野战防御工事的运用,并能配合使用战场上的移动式作战机械——弹射器和抛石机。他在位期间,古罗马的常备军于公元三世纪初增加到四十个军团。他始终保持三十四个军械工厂,忙于生产各种武器装备,特别是小型作战机械。 不过当时的塞普蒂默斯?塞佛留和赵昺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小型弹射器的射率很低,且只能用来杀伤敌人,因此光靠小型弹射器是难以抵挡敌人的冲锋。即便是最强大的抛石机,除了弹体自由落下时的重量所产生的作用力外,只有很小的一点弹能,几乎无法攻破古代及中世纪坚固的城墙和防御工事。 但是他现将小型弹射器部署在帝国边境沿线的防御阵地里,却取得了十分明显的效果。重型抛石机在攻防作战中对付敌人的步兵和机械时则非常有效。进攻时,抛石机和弹射器能使城墙上的守城部队难以行动,这样攻城槌,攻城塔架和云梯就可以在它们的火力掩护下架设起来;防御时,又可用它们严重干扰敌人的攻城作战行动。 因此塞普蒂默斯?塞佛留便将抛石机和野战工事结合起来,使规模较小的罗马军队一方面配备有足够的轻型作战机械,另一方面野战工事又使其战斗力量倍增,因而往往敢于跟兵力强大得多的敌军交战,并严重消耗敌军的力量。然后,起反攻,或者由预先安排好的后备队将敌军包围,从而给敌军以沉重的打击……(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5章 安抚 俗话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昺的防御战术虽脱胎于塞普蒂默斯?塞佛留,但又结合了其他军事家的成果,从而建立起一套适于自己的体系。对此他并没有觉的有什么不对,毕竟今天的科技成果不一样是继承和融合了前人的经验,进行创新和展而来的,管他什么洋的、土的,有用就好,这也是他前世做技术时秉承的原则。 弩炮和火箭弹作为克敌利器,自然是军中必备之物。这些对于水军尚且好说,它的搭载工具是相对固定,而船舶的体积和载重量对弩炮的大小可以不做重点考虑。但是步军却不同了,弩炮基本上只能靠人扛马拉,体型和重量太大,便会增加行军和转移时的负担,并难以在复杂地形中随军行动。 因此一安顿下来,赵昺就考虑在不降低弩炮威力的情况下尽量将其小型化,减轻重量,增加便携性,以保证可以随军行动,能够适合在多数场合使用。经过他和工匠们的研究,通过置换材料,剔除不必要的部件,缩小尺寸,优化结构等手段,成功的将小型弩炮的重量减到二百斤,拆卸后可以由四个士兵背负行军。 设计更为巧妙是,中型和大型弩炮的基本部件可以做到用一匹马驮载,能够穿山渡水伴随队伍快机动,而体积庞大的木件则可在作战现场砍伐树干临时制作。当然这可能会延误野外作战对武器的使用,可一旦需要就能迅投入作战。如此一来,琼州步军各部也都配备上弩炮,每营拥有小型弩炮五架,每军拥有一个弩炮营,装备重型弩炮二十架,大型弩炮五架。 这些武器主要用于攻城作战和野战工事的防卫,有时也用于特定的野外作战,如掩护部队渡河等。另外为配合防御作战,每军还编有一个辎重工程队,这支分队能够熟练地进行桥梁架设以及攻城作战专用武器的安装和使用。虽然他们主要依靠在战斗现场来寻找木材和杂料,但工兵分队有个专门的辎重队,携带着施工所必须的工具和装备。 此外,赵昺还通过在整训中积累的经验和前世所知,制定了一套步军实施防御作战的条令: 先,军队进入作战区域,必先安扎设防的营地,并以此作为作战和保障基地;将帅和幕僚要对敌军态势和周围地域实施全面的侦察,除敌军的部署外,也要一并查清当地的木材、石料、牲畜、食物、饲料等资源的状况,作为全面估计形势的基础。 在接受任务后,立即封锁前沿,并着手搜集构筑工事和攻城机械所需之材料,修筑工事,构建防御措施,布置作战器械,设置障碍,在阵地建立起一条线性防御地域,以便最大限度地扩大了作战机械的火力范围。。若是独立作战,还要在侧翼和后方修筑防线,以对付敌军从侧后的迂回和袭击。 最终形成由移动防护板、移动廊房和堡垒等构成的一整套有护盖的野战防御工事,并连续使用轻、重型武器,弩炮、火箭弹及其他各种类似的武器袭扰对方,打乱敌军的部署。一旦敌军进攻,各部便可依托简易工事对抗敌军,且可抓住时机对敌进行反冲击,甚至在敌败退时进行围歼。 当然这只是基本原则,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各部主将可以根据当时的环境条件和敌方的作战行动对弩炮的使用及作战的具体步骤进行调整和添减,以便最大限度的挥武器和技术的效能,可以说,它们跟老式的梅花阵的效果完全一样…… 泉州城西和城南面江背海,在元东南水军连遭打击的情况下,这就是两道天险,他们想突破白沙水军的防守几乎没有可能。因此只能选择城北和城东6路作为突破的通路,那防守这两个方向的前军和后军就会承受极大的压力。而唆都在渡河失败后也一定会重新寻求突破,以赵昺的估计其定会选择溯流而上重新选择渡口,然后会合北来的援兵从城北来援。 “黄统领,在这几个方向还要加固,可以在壕前设置些陷阱,撒些拒马钉,埋些竹签。再看那片开阔地,十分适于骑兵集结,我们还可是预先埋些火药,打乱他们的进攻步骤!”其实城北的防御态势并不好,离城不远便是丘陵地带,形成北高南低的地势,从高处向低处进攻总是容易的,防守相对就是困难的。赵昺指点着防御上薄弱之处道。 “陛下,属下这就安排!”黄显耀点点头道。 “这次佯攻北城你打的很好,损失也不小,却没有能进城,心中不舒服吧!”赵昺扭脸笑着说道。 “陛下,属下不敢!”黄显耀马上施礼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死伤了几百人,却似劳而无功,这事儿落到朕身上也是不高兴的!”赵昺摆手道。 “陛下……” “不要如此,你的功劳朕都记着呢!”赵昺见黄显耀情绪有些激动,笑笑又问道,“进过城吗,家人找到了吗?” “战事紧急,属下还未来得及入城,家人的下落尚且不知!”黄显耀急忙回答道。 “朕不要你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两日战事不急,抓紧入城看看能否寻到家人!”赵昺轻叹口气说道。 “是,谢陛下关心!”黄显耀再度施礼道,“陛下,近日来营中打听亲人消息的乡人很多,为了防止泄密,属下都未让他们入营,还请陛下示下如何处置!” “嗯,你做的对。但是方式欠妥,咱们军中泉州籍人很多,如此会让大家伤心的。你可在营中辟出专区派人接待,记录情况帮助寻找,若是在琼或在军中可安排前往探视,若是已经阵亡也要加以抚恤!”赵昺想了想说道,“至于军中的官兵也要妥善安抚,可以帮助他们联络亲人安置在城中,分批前往相见!”……(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6章 人情味儿 赵昺此时同样有个担心,回到家乡后一些官兵的思想会生变化,他们更愿意与家人团聚留在泉州而非再随自己回到琼州。? ? 这个问题不仅困扰着他,也同样困扰着历代军事统帅们,黄显耀禁止家属寻亲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他以为以严刑峻法恐吓、相互监视、禁止出营等等这都是好办法,所以赵昺认为当前堵不如疏。 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乃是人之常情,若是不加分析的强行禁止,不仅是违反人伦,也是违反人性的,如此只会让人反感产生抵触情绪,甚至是逃亡和反抗,即便待在营中也会消极对抗。这对接下来作战并无好处,但是若是留下条可以让他们宣泄的渠道,加上军纪的约束则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引**。 接着赵昺又前往相邻的后军营地,那里比之前军营地热闹多了。后军是以庄氏兄弟带出的义勇和收编的各处勤王军为基础组军的,而庄氏在泉州是大族,在随行朝撤离后唆都和蒲寿庚对庄家进行了清洗,将村子夷为平地。为了躲避元军的迫害,庄氏一族四散他乡,在闻之庄家兄弟领兵回乡后纷纷来投,查问亲人的下落,见到着是喜极而泣,闻之噩耗的是大放悲声。 “属下参见陛下!”赵昺虽然当了皇帝,但是帅府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老兵们都是认识的,在营地中是畅行无阻,待庄思齐闻之陛下前来匆匆来迎时,陛下已经走到了大帐跟前了。 “免礼吧!”赵昺虚扶下说道,“粮食够吃吗?” “陛下,这……属下有罪!”庄思齐早已看见小皇帝两脚的靴子上沾满泥点,知道其是一路走过来的,营中的情形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而按照军纪军营之中不准家眷居住,更不允许百姓随意出入,自己的后军都成了草市了,看着陛下不悦,以为话中有话,赶紧请罪道。 “刚才朕已经看过了,你们的工事还要加强,现在兴化军和福州的兵马已经星夜来援,最迟后日就可到达,可屯兵所有的还没有加盖,炮台没有遮护,通路上还未修整,要尽快完工,外围更没有设置障碍!”赵昺一下指出甚多不妥之处。 “陛下,属下立刻命人加强,连夜赶工!”庄思齐满面通红地说道。 “营中这些百姓如何处置,你是让他们助战,还是要他们站脚助威呢?”赵昺有些气恼地说道。 “陛下,属下即刻清理营区,疏散百姓!”庄思齐看看营中的乡亲面现难色,但依然咬咬牙说道。 “好,倪亮咱们便借这大帐歇息一下吧!”赵昺冷哼一声吩咐一声扭头进帐了。 “大哥……”眼见陛下进帐,庄思齐也赶紧命人准备茶水,他也随着进去,却被大哥庄公哲拉住。 “庄统领,你眼中还有陛下,还有这个大哥吗?”庄公哲冷眼看看兄弟问道。他现在入了军机处,任一班主办跟随陛下左右,当然陛下出来视察也要跟着。 “大哥,小弟不敢!”长兄如父,大哥如此问,庄思齐愣了一下赶紧施礼道。 “陛下对我们兄弟有收留之恩,又委以重任,理当知恩图报。”庄公哲满面怒气厉声道,“此次出征泉州是何等大事,陛下抬举让你领兵随行,但你又如何做的?城西乃是城池屏障,军机重地,你却任由百姓出入,其中若有鞑子的探子岂不一目了然。非但如此,你还将他们留于军中,倘若战事一起,他们从中起事引敌入寨,丢了城防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大哥,当初跟随咱们勤王的乡亲死的死,亡的亡,如今家眷前来寻亲,打听消息,我又于心何忍将他们置于营外啊!”庄思齐听了争辩道。 “就你有人情味儿,就你带着亲眷、乡里去勤王了?”庄公哲更为生气反问道,“黄家也是泉州官宦大族,前军黄统领亦是举家全族勤王,军中泉州子弟比你军中又少几个。可人家昨日尚领军助攻,虽伤亡惨重,但你去看看前军营地如何,比你这狗窝强之百倍。且至今尚未入城寻亲,更未如你一般将百姓放入营地乱窜!” “我……我没有其那么心硬!”庄思齐梗着脖子依然不服气地道。 “混账,你少时便读圣贤书,得父亲教诲,自当知家国孰重孰轻。如今乃是一军之,陛下的亲军,可你不思报答君恩,却仍沉迷于私情,趁尚未铸成大错,我看你还是请辞归乡吧!”庄公哲一甩袖子怒道。 “大哥……”庄思齐没想到大哥会说出如此重的话,不由的大急。 “走吧,你现在请辞归乡尚能留得一条性命,为我庄家延续香火,祭祀祖先!”庄公哲挥挥手道,满面的失望之色,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大哥,小弟知错了!”庄思齐见大哥是真的恼了自己,单膝跪下认错道。 “陛下仁义,念在你有微功于朝廷,今日并未苛责,但你尚生怨恨之心。来日难免做出背主逆君之事,届时性命难保,还是走吧!”庄公哲叹口气拉起兄弟言道。 “大哥,我绝无对陛下不敬之心,只是将这些孤儿寡母,流离失所的乡亲驱逐于营外,心中实在不忍,这才失态,并非有意为之!”庄思齐拉住大哥的衣襟哀求道。 “陛下在甲子之时,就能倾尽府中财物收留各路义勇,周济军中遗孤,在万分艰难之下从未舍弃,刚刚在琼州立足便下令寻找军眷,接往琼州团聚。而泉州曾为陛下封地,举城百姓皆是其子民,又岂会任他们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庄公哲摇摇头正色言道,“刚刚陛下已经下旨,让各军抽调专人登记寻亲者名姓,另置营地暂时收养,供给衣食。然后按照名册查找,若是阵亡则加以抚恤,若是尚在军中则收留于城中与亲人适时团聚,愿往琼州者皆以收留,并妥善安置。” “哦,陛下想的比我周全多了!”庄思齐听罢低头喃喃道,心中感叹小皇帝比自己还有人情味儿,自己误会陛下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7章 偷回来了 哄了一个,训了一个,赵昺又让人给前军送来些粮食、拨了些银钱,用以安置那些前来寻亲的百姓。() | (八)他走到东门前脚踏上了吊桥又缩了回去,寻思着不要再让老头儿操心了,扭头原路回船。不过为了避免麻烦,船只还是靠西岸行驶,他看看东岸敌营那片隐藏着敌炮兵的阵地若有所思。唆都身经百战当知敌方水军强大,并不适合强渡,但其仍然积极做渡江准备,想来就是凭借那几门火炮吧! “几个臭小子,让你们偷一个回来,可你们怎么整出了这么动静!”丑时刚过,城西生了战斗,确切的说交战的地点放生在晋江西岸的元军营地,将睡的正香的赵昺吵醒了,他披衣而起向窗外看了看,那么是火光一片,爆炸声连连。 “倪亮,郑永带了多少人出去的?”倪亮听到动静也立即起身,带着几个侍卫前来护驾,赵昺扭头问道。 “陛下,郑永就带了一小队水鬼!”倪亮回答道。 “一小队人怎么可能整出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是出事了吧?”赵昺听了不由的有些担心。 “不会的,郑永一个猛子能扎两丈深,从江那头能游到这头都不用换气,就是被现了他往江里一钻,鞑子也抓不住他!”倪亮摇摇头道。 “你派人前去接应一下,千万别出事情!”赵昺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毕竟事情是因为自己一时好奇而起,为此再搭上几个精英这买卖就不合算了。 等待消息的时间最难熬,反正也睡不着了,赵昺坐到几前拿起从敢为号上捡来的那枚击穿舷板的铁弹在手中把玩着。他今天回营后,亲自上敢为号上察看了弹着点。严格的说舷板并没有被完全击穿,铁弹穿透了三层舷板后,余力已经无法击穿最后一层舷板,只是将它砸裂了,直径寸半的铁弹从缝隙中掉落,因而并没有伤到人。但还是把大家吓了一跳,因为自龙船参加实战一来从未有过舷板被击穿的情况生,何况又是生在入役不到一年的新船上。 赵昺掂了掂铁弹重量在七、八两左右,虽然个头儿不大,威力着实不小,若是普通战船肯定会被轻松击穿。但看铁弹的直径,他觉的这又不像是火炮射的,反而像是枪射的,因而有些好奇元军装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让他等的更是心焦。好歹又熬了半个时辰,郑永等人终于回来了,人都全须全尾,还一人抱着个沉甸甸的家伙送了上来。 赵昺数了数整五个,敢情他们这是将人家的东西给打包带回来了难怪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过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想立刻看一看的好奇心,先问了‘窃取’火炮的经过,毕竟人家拼着命给你弄来的,若是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就太没人情味儿了。 原来郑永率一队人趁黑乘坐小船半渡到江心便下水潜游到对岸,按照陛下测定的方位悄悄摸进了元军的营地,还真找到了陛下所描述的金属管子。郑永琢磨着这东西肯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否则其也不会动用‘水鬼队’来办这件事情,因此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五门炮都给弄回去。 可这炮不是柴火棍子,胳肢窝下一夹就能带回来,动静一大当然就被巡逻的援兵现了。这几个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明抢了,不仅将一队巡逻的敌兵给杀啦,还放起一把大火将元军准备架桥的木筏都给点了,而大火又引燃了附近囤积的火药,这事情就搞大了,可他们几个却趁乱拖着炮上了接应的小船跑回来啦! 赵昺听了经过是哭笑不得,自己只是想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弄回来一个就足够了。没想到郑永把都给包了圆儿,还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但事情又不能说破以免伤了众人的心,于是大加赞赏的同时,又警告他们以后切不可再贸然行险,自己不能失去他们这些精英,那是用几百门炮都换不回来的宝贝疙瘩。 有了精神鼓励,赵昺当然不忘物质奖励。对于属于核心圈子的侍卫营,他更是不吝赏赐,不过此次给的不是金银,而是赐给他们每人一把短刀,这刀可不是用一般的材料做成刀,而是试制弹簧的报废品和下脚料做的,虽说是废物利用,也比不上传说中的神器,但是硬度和韧性及强度都要好于现在所谓的百炼钢。 刀由赵昺亲自设计,御作监精工打造,外形奇幻,并辅以鲸鱼骨做刀柄,缠以金丝,而又用鲨鱼皮为鞘,嵌有宝石,刀面上镌刻着‘龙牙’二字。不仅是件防身利器,也是件极为精美的艺术品,加上材料有限,仅打造了十八把,显得更加弥为珍贵,他声称要赏赐给军中勇士。郑永几人开了先河,当然是喜不自胜,这可比金银还珍贵,问题是有钱你也买不到! 打走了几个人,赵昺才让人将‘火炮’搬到了自己的工作室进行研究。清理干净上面的泥沙后,炮身泛着紫铜色,说明炮身应是铜制的,不过制造比较粗糙,细看之下上面还有气孔和未打磨干净的棱角,应该是铸造的。其形状粗壮,由炮口、炮膛、药室和尾銎组成。炮口呈碗状,铳口呈大碗口状,前膛粗长,药室隆起呈椭圆形,其上有一小孔,与药室连通,用于填装引信。尾端平齐,缘外凸。 看过后赵昺以为这倒是以史书上记载的最早的火炮样子差不多,中前部弧形炮膛中填装弹丸,后端直筒的药室中加装火药,通过火药燃烧产生的冲击力把弹丸射出去,从而达到射杀敌人和摧毁目标,应该说已经具备了前膛身管火炮几个必要的基本要素。他又用尺子量过,炮身长二尺六分,炮膛孔径二寸,碗口口径却有五寸余,如此说还不能称之为火炮,而应叫做‘火铳’更为贴切……(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8章 坐地还钱 “这家伙若是在放个千八百年可值钱了!”赵昺看着偷来的火炮喃喃道,它们可以说是真正的骨灰级火器了,放到后世准是孤品,自己若是真能穿越回去,一定要将它们都带回去,那几辈子都不愁没钱花了。 他刚刚仔细研究过后,暗松口气,这可以说是金属火炮的鼻祖了,其原理与竹子做的突火枪相同,但是突火枪是竹木所制基本上是一次性用品,不能复装。而这种金属制造的火炮解决了这个问题,能够反复装填使用,保证了使用价值,又节约了使用成本,不过也继承了突火枪的缺点,让它的威力大打折扣。 先是这些火炮制造工艺粗糙,炮膛也只经过粗略的打磨,在射后膛壁容易粘挂火药燃烧后的残渣不容易清理,影响射度;再有炮体采用铜铸造,虽然保证了韧性,不容易开裂,但铜硬度低,磨损较快,使弹丸和炮膛间隙增大,射时容易跑气,使火炮威力降低。他手中寸半的铁弹和这二寸的炮膛就是磨损过度造成的;还有身管前段碗口状的大于身管的敞口,实际上是画蛇添足并不能增加火炮的威力。 另外这种火炮缺乏辅助器具,最重要的是没有瞄准具,而正因为如此,导致命中率较低。也幸亏没有,在百余步的距离上元军几次炮就打中了一炮龙船这么大的目标;还有火炮没有炮架,甚至两侧连最基本的炮耳都没有,难以调整火炮的射击角度,属于放那就难以调整的东西。 正因为元军的火炮没有瞄准具,身管短,射低,射程近,导致实战中作用并不太大,暂时还无法越弩炮。但赵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从大的方面讲火器取代冷兵器是历史展的大趋势。再者他也不敢小瞧古代的工匠,他们会通过实践不断的对火炮进行改进,使之各种功能性逐渐成熟,威力越来越大。而他只能是化压力为动力,尽快造出大宋版本的火炮…… 不过这是后边的事情了,当前最主要的是先彻底解决泉州的事情。郑永昨晚无意的一把大火将唆都两日来的辛苦化作了灰烬,渡江的计划成了泡影。另两路敌军尚未到达,因而城外暂无战事。可让赵昺奇怪的是宋军已经入城两天了,可蒲府尚未拿下。若说第一天忙着打扫战场,清剿残兵;第二天安抚百姓,熟悉环境,准备进攻,也都还说的过去,但今天是第三天了还没有动进攻的迹象就说不过去了。 “为什么还不尽快攻打蒲府?”又是一天过去了,赵昺坐不住了,当晚急召张世杰和文天祥觐见,见礼一毕他便问道。 “陛下,蒲贼宅院广大,墙高壕深,设防严密,其中聚集了左翼军的余部、蒲家的私军及城防军的残兵,兵员不下三千。而蒲贼宅院地处城中繁华之处,周边商铺、民宅如鳞迭,且巷深狭窄,大军难以展开,又无法抵近攻击!”张世杰解释道。 “难道一处豪宅比之一座城池还要坚固吗?泉州城都能一日而下,可三天还未能拿下蒲贼的院子,这是何道理?”赵昺听了愠怒地道。 “陛下不知,泉州府城已经被火箭弹夷为平地,若是陛下入城连个歇驾之地都没有。臣等想着蒲府还算齐整,因而不想将其宅院毁于战火,以做陛下行宫!”张世杰言道,“再者宅中积存着大量的金帛财物,若是强攻必会毁损,也不合陛下攻城本意!” “那三天了,你们可想出办法了?”赵昺听了这解释直想骂街,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忍着问道。 “陛下,蒲贼接连两天都遣人与臣等接洽,商议罢兵之事!”文天祥接过话说道。 “哦,他如何说,又有何条件?”赵昺有些好笑,这蒲寿庚真是商人本色,死到临头还不忘谈谈生意。 “臣听其意愿出百万贯充作军资,请陛下撤军。”文天祥回禀道。 “百万贯?!朕提兵十万前来,他就想用区区百万将朕打走,呵呵,真是好大的口气啊!”赵昺先怒后笑道,“他不知道朕此来就是要取其人头的吗?他不觉卖的便宜了!” “陛下说的是,臣当下便予以拒绝,令其出降。但其又再次遣使来营,称蒲贼愿意加到五百万贯请陛下退兵!”文天祥再次禀告道。 “有意思,看来蒲贼真是富可敌国,回手就加了四百万贯,咱们琼州要多少年的赋税才能抵得上。文相答应了?”赵昺又笑了,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打广州明抢暗度,敲诈勒索才弄了二百万贯,这货张嘴就出五百万贯,这是想将自己用钱砸死啊! “呵呵,不瞒陛下,臣也有些心动了,但臣知道此次东征除筹款外,也是报国仇家恨,岂能为其所动!”文天祥自我解嘲地笑笑道。他同样清楚,五百万贯足以让行朝坐着吃两年了,而这又不会伤及一兵一卒,说不动心是假的。 “蒲贼是生意人,十分清楚自己的脑袋值多少钱,那他肯定又再次加码啦!”赵昺摸摸下巴探着身子好像很感兴趣地又问道。 “陛下所说不错,他说除了先前答应的五百万贯外,还献给陛下些珍奇之物二十箱,这是礼单,请陛下御览!”文天祥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双手呈上道。 “这些东西还真是价值不菲,只这几颗珠子就值十万贯……”赵昺饶有兴致地翻看着说道,“哦,还有美女二十名,他不知道朕还是个孩子吗!” “陛下,臣以为敌军援兵在侧,泉州不宜久留,不若再让其加些财物便撤军回琼吧!”张世杰见陛下面带喜色启奏道。可心中却道你是个普通的孩子吗?这一趟来抄没的敌资加上蒲寿庚的贡献不但够本了,还赚大了,可这只是打了一仗的结果。 “文相你以为枢帅所言如何,蒲贼还能再涨些吗?”赵昺听了点点头,问文天祥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499章 有钱难买 对于蒲寿庚花钱买命的事情,赵昺虽然看着笑咪西的,但心中早就骂娘了。? ? 战争永远是为政治服务的,泉州就是忽必烈的聚宝盆,东西方世界的重要贸易地。自己将它给打翻了,必然会举国震动,声播全世界,这等同于向全世界表声明‘大宋没有亡,她依然在战斗’。 当然经济也决定着上层建筑,赵昺知道自己没有钱便无法维持整个政府的运转。‘打土豪、分田地’这种方式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此时世界还都处于封建社会,甚至奴隶社会阶段,按最前卫的说法资本主义也只在大宋刚刚萌芽,却也被蒙古人的铁蹄踩死了。 在这种政治环境下搞这一套纯粹就是作死,赵昺是皇帝,简单的说就是最大的地主,全国百姓都是他的佃户,就算他有革自己命的勇气,但是必然太后、皇亲国戚、官僚和大小地主们的利益,而他们又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稳定政权的基础,只怕这场革命往乐观点说自己被废,悲观点就是暴死街头,何况在这国家灭亡之际根本行不通,自己只能更快的被众人抛弃。 所以赵昺打泉州即便是为了取财也要高举复国锄奸的大旗,可若是收了蒲寿庚的钱便罢兵回琼,那么自己岂不是与海盗一样干的是敲诈勒索、绑票取财的活儿,而行朝也成了一个没有政治目标,真变成了元廷口中攻州掠府、图财害命的流匪海寇,他顶多就是个披着黄袍的匪。 现在眼前这两个人的态度赵昺已经看出来了,张世杰嘴来虽有些含糊,但心中其实已经同意了,毕竟取财的目的已经达到,且代价又如此之小,自己对上对下都好交代;而文天祥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知道如此做不好,但估计在江西开府的时候穷怕了,到琼州之后也是提心吊胆的。因而虽没松口,但有些意动,想着再争取更大的利益后再撤兵,毕竟这些钱对行朝真不是小数目…… “陛下,臣以为……臣以为即使其再涨也不可放过!”文天祥见陛下问自己的意见,沉吟片刻摇摇头道。 “哦,这又是为何?”赵昺笑笑问道。若是两人一力坚持收钱走人,自己还真不好办,文天祥虽然犹豫,此刻却选择了不同意让他顿觉心宽不少。 “陛下,臣以为蒲贼叛国背主,屠戮泉州数千宗子,人神共愤、罪无可赦。若是能以钱赎罪,必使朝廷失信于军民,陷陛下于不义。而以钱赎罪之例一开,必有效仿者,则将朝纲不振,法纪不兴,国亦不国!”文天祥答道。 “嗯,朕以为文相所言极是。这蒲贼将朕当成了杀人放火,勒索钱财的草寇海匪,以为用几个钱就能背信弃义杀我百姓,害我宗亲。他也不想想朕杀了他不仅报了国仇家恨,还将他的财物全部抄没,利益岂不更大。对不对枢帅!”赵昺拍案赞道,又问张世杰。 “陛下说的在理,这厮将咱们堂堂王师当做了流寇,扔几个钱就想打了,真是痴心妄想。”张世杰也不傻,他是看出来了不论自己愿不愿意,陛下都会下令攻打的,自己又何必讨那无趣。而陛下问自己正是给他个台阶下,当下义正言辞地说道。 “不错,朕以为蒲贼三番五次遣人求和,无非是已获知唆都兵在城外,各路敌军已经来援,他如此正是想拖延时间,以待解围,那时候他买命钱钱都省了!”赵昺恨恨地说道。 “正是,若非陛下点醒,臣等险些中了蒲贼的奸计,其本性吝啬,如今肯如此大方,定是不怀好意!”文天祥点头道。 “这贼真是可恶,嘴里说得千千万万,而一文钱都未奉上,原来是在诓人,臣明日便提兵攻打,拼了性命也要将其人头献于陛下阶前!”张世杰恍然大悟一般地言道,恨不得当下便去宰了蒲寿庚。 “正合朕意,明日朕上城亲为你们掠阵!”赵昺一拍御案道,“不要有所顾忌,蒲贼的房子建的再好也搬不到琼州去,而朕在草棚里一样睡的香,尽管放手攻击,不要为了些金帛害了将士们的性命,他们的命千金难买。但是记住绝不能放走蒲贼,他就是钻进老鼠洞中也要掏出来!”赵昺攥着拳头恶狠狠地言道。 “陛下体恤众军,必无不用命!”张世杰也是从一名小卒一刀一枪拼上来的,自然也清楚军中的情况,军将们视兵丁们命如草芥,死了还能吃空饷,私分抚恤。而小皇帝爱财是朝中出了名的,但却为了减少伤亡不惜毁了蒲府,让他这个早已硬了心肠的人都不无感动。 “文相,战火一起必殃及附近百姓,战前要予以疏散,勿要伤及无辜,若是损毁了财产要照价赔偿。而有借机劫掠百姓财物,煽动生事者可就地正法,绝不能手软!”赵昺又转向文天祥说道。 “臣谨记。”文天祥施礼道。此次入城他也算是真正领略了帅府军的军纪之严明,泉州富庶自不待言,但入城的中军自上到下却无人骚扰百姓,擅入人家者,更不要提劫财取物,奸人妻女,伤害人命之事了。而这些当然与小皇帝治军之法有关,正可谓既有菩萨心肠,又有雷霆手段。 说完了正事,赵昺又留二人共同用了晚膳,顺便询问了城中的其他情况。这两天时间高应松和蔡完义两人已经按图索骥抓捕那些上了黑名单上的人,查封了他们的财产,并及时出榜告知城中百姓其罪,以安民心。同时遵旨在城北子城内选择了几处宅院安置寻亲的家属,派人查找军中军兵离散的家人。 文天祥在蔡完义的协助下已经着手寻访城中宗室的下落,死者予以收敛尸骨,妥善安葬。而侥幸逃脱的也都散于四方,隐姓埋名,至今尚未找到一名幸存者。与此同时,他还拜访了些隐居于城中的名士,力邀他们前往琼州,协助皇帝恢复河山……(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0章 枝节横生 “哦,他怎么到了?让他进来吧!”赵昺与两人说完事情已过申时,他回到寝室刚准备洗洗睡了,王德悄悄进来耳语了两句,赵昺惊讶地道。 “参见陛下!”郑虎臣走进设在寝舱的小书房向陛下施礼道。 “琼州出事了吗?”赵昺已换下公服,只穿着身清凉的便服,摆手让他免礼道。此次东征虽然事务局承担着为他提供情报保障的任务,但是郑虎臣并未随驾,而是留在琼州。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随着行朝的迁琼,各式人物涌进难免鱼龙混杂,他必须对这些人进行监视和甄别,以免被人抄了老窝,其现在匆匆赶来必有要事生。 “禀陛下,琼州一切正常,并无异动。属下前来是另有要事!”郑虎臣言道。 “哦,琼州没事就好!”赵昺听了松口气,琼州没事自己就有退身余地,其它的事情都不算大事,“坐吧,那又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千里迢迢地跑一趟!” “此事事关陛下安危,属下即便在万里之外也要前来护驾的!”郑虎臣肃然说道。 “事关朕的安危?!是谁要造反,还是要袭驾!”赵昺听了一愣,自己身处前军万马之中,社稷号上有侍卫营保护,外围又有护军的战船警戒,而随征的军队也都是自己一手创立的帅府军老底子,除非有人想造反,或是调集大军冲阵,否则怎能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陛下,属下在陛下领军围泉州之时收到城中探子传出的一封密报,由于此前事情紧急有关泉州的情报皆是以飞鸽直接传送琼州,而城池又被围,城中的人出不来以致耽搁了。属下担心误事,便未经陛下准许就擅自留守,还请责罚!”郑虎臣说明了自己突然赶来的缘由,又请罪道。 “先说什么事,急死朕了!”听郑虎臣啰嗦了一大堆,却还说到正点上,他着急地说道。 “陛下,属下接到的消息是蒲贼招募了一批死士欲行刺陛下。”郑虎臣见小皇帝急了,立刻以一句话便说明了问题。 “蒲贼是欲行刺朕?他都被堵在窝里了,怎么刺杀朕啊!”赵昺愣了下说道,他没想到这货还有这么一手。 “陛下,属下安排在蒲府的钉子只是普通主事,职位不高,无法获知详尽的计划。他是偶然听到蒲贼次子师斯的一个心腹说起,然后又打探了一番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感觉事情太大便立刻飞报宫中,因而属下也不得其详!”郑虎臣解释道。 “吼吼,合着你就凭着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便千里迢迢的赶来了!”赵昺有些好笑地说道,但心中也很感动,毕竟人家还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的。 “陛下,此事虽不确切,但事关陛下安危,属下如何敢怠慢。”郑虎臣再次施礼道,“陛下,属下分析此事有八成属实,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要小心应对的。” “嗯,你还没有用膳吧?”赵昺想想这种事情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又是关系到自己的小命,点点头又突然问道。 “谢陛下挂念,属下上船时陛下正与文相和张枢帅议事,便一直候着!”郑虎臣不好意地笑笑道。 “王德,快去给郑主事准备些膳食,我们边吃边说!”赵昺吩咐一边侍立的王德道。 “陛下,这……属下在船上已经略微用了一些,这太过失礼了!”自己坐在那里边吃边说,皇帝在边上看着流口水,那像什么样子,郑虎臣急忙推辞道。 “呵呵,不要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饿!当年我们在甲子镇上大家都不都是捧着个饭碗一起边吃边说话的吗!”赵昺一听就明白了,自己当了皇帝规矩也大了,昔日的手下自然顾忌也就多了,“王德,让他们多做一些,朕刚刚跟文相他们一起用膳,怕他们笑话,朕都没吃饱,正好再一起吃些!” “那属下就受之不恭了,没想到陛下所用还是如前时一样简单!”稍时饭菜送了进来,郑虎臣见皇帝话都说成这样了,也不好再推辞便应了下来,可送上的东西依然是那几样,只是比前时精致了些。 “呵呵,吃饱就好。不过等打下蒲府,咱们有钱了,朕就顿顿要两碗肉,吃一碗,倒一碗,让他们也看看朕天天都吃肉,且多的吃不了啦!”赵昺边比划着边笑着说道。 “哈哈,陛下真会说笑!”郑虎臣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是陛下的心腹当然清楚其家底,别说是现在几项买卖能让内府日进斗金,就是在最为困难的甲子镇之时,陛下吃碗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陛下却从未搞过特殊,与大家一样同甘共苦。千万别说陛下不会吃,没见过好吃的,其说起美食来也是一套套的,有些连宫中的御厨都没有听说过。 小皇帝仍然拿他当自己人,郑虎臣当然也不能端着了,也就边吃边说起‘刺驾’之事。据他现在所了解的全部情况是蒲寿庚在宋军到达后便着手安排,由其次子师斯主持,从其府中豢养的私兵、降元的左翼军中挑选武艺高强的死士,又招揽江湖中长于飞檐走壁,高来高去的惯偷、大盗,皆以于厚赏让他们刺杀赵昺,答应事成之后再给黄金千两作为酬金。另外他们还遣人暗自进入宋军中,利用亲朋故旧的关系寻找杀手,共谋行刺之事。 现在麻烦的是蒲寿庚已经将杀手全部撒了出来混入人群之中,他们无法获知有多少杀手,采用什么方式行刺,是否有人已经潜入军中,而宋军中又是否有人参与其中,更不知这些人藏身何处。总之,事务局只知道蒲寿庚有这么个计划,其它情况一概不明。事情就像一团乱麻难以理的清,更无从下手,因而郑虎臣接报后立刻带人兼程赶来,一是暗中保护陛下周全,二是亲自坐镇擒拿杀手,以求迅解除危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1章 暗中布置 郑虎臣带来的消息,赵昺并不觉得十分意外,一个商人总是要想以最小的成本博取最大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够大铤而走险也非不可能。? 他估计其计划即便已经展开,但泉州城的迅被攻下也让其难以实施,毕竟那些杀手除非是蒲寿庚的铁杆心腹,否则在金主随时丧命的情况下,怎么会去进一步行动,否则自己完成了任务找谁去领钱,还不若拿着预付款跑路。 赵昺如此想并非瞎猜,昨日自己就带着十几名侍卫巡查各处防御,除了在江面上被唆都军以火炮袭击外,并未受到袭扰,而这件事他也以为只是意外,因为昨日自己的龙船并未悬挂皇旗,且十几艘同样的龙船行进在江面,除非军中知晓内情的人通风报信,否则是无法判断出自己坐在哪艘船上的。 若真如郑虎臣所言,蒲府派遣的杀手皆以潜伏在城中,混杂在百姓之中,甚至已经进入军中,那么昨天在北城和东城视察时都是最好的刺杀机会。那时自己身边只有十几个侍卫,且又未乘轿坐辇,全是徒步而行,又有各军主将相陪,可谓目标明确,绝不会有错认目标的事情生。 再者赵昺的行走的路线与军中士兵近在咫尺,与寻亲的百姓最近时也相距不过十几步,而且军中获得武器相对也容易的多。其中若有杀手,又志在必得,甚至都不必用弓弩,只要猛冲几步都有可能将自己毙于刀下。但在营中转悠了近一日,也没有什么意外生,因而他判定那些杀手多半也处于观望之中,或等待谈判的结果。 赵昺分析的轻描淡写,可却让郑虎臣后怕不已。以他判断,蒲寿庚派出的杀手肯定已混入军中,毕竟泉州战事还未结束,金主尚在,且即便蒲寿庚死了,家被抄了,其产业也非全在泉州一处,而其长子师文也出使在外,定不会赖了这笔账。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出手,无非几个原因: 一者陛下巡视城防是突然起意,谁也没有料到皇帝会轻车简从出现在这里,完全没有时间准备,甚至连消息都不知道;二者就是前、后两军毕竟是老班底,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今天全是拜陛下所赐,因而还是十分警觉的,使得杀手没有机会靠近;三者是陛下来去匆匆,毕竟在营中消息传递困难,当杀手们得知消息赶到时,皇帝已经上了船,使他们错过了机会。 所以郑虎臣以为陛下能平安无事,绝非是那些刺客不想领赏,而是陛下洪福齐天,运气好的不得了这才侥幸躲过一劫。而得知小皇帝明天还要亲上城头督战,他脸色连变,这真是傻子碰上了贼大胆儿,可自己又绝不能让这种事情生。蒲寿庚是那些杀手的金主,陛下可是自己的金饭碗,他还想好好的捧着呢! 看着小皇帝仍然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郑虎臣暗自叹口气,说其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说其一意孤行犟也罢。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说服不了陛下,但他也明白这种事情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进行搜捕,否则弄不好还会扰乱军心,可凭自己现有的实力又难以护得陛下周全。而当下能劝阻陛下,又能调度一切力量保护其的也只有应节严了。 于是郑虎臣汇报完事情,告辞之后便去寻应节严,不顾三七二十一把老头给叫起来了,将自己刚刚跟陛下所说的话又讲了一遍。谁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也不会高兴,尤其是对经常失眠的老人来说更是如此,本来还有些生气的老头儿还没听完便立刻精神起来。当讲到陛下的态度和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应节严已是丁点儿睡意都没有了。 “倪亮、郑永,从今夜起你们二人轮流带人值夜,直到撤回琼州为止。再则陛下出行之时身边不得少于一队侍卫,除非熟识的军将,其他人一律不得靠近陛下十步以内。而平日皇帝出行、住宿、用膳等一切消息皆要封锁,除你们几人掌握外,不得告知任何人,可记住了?”应节严听罢,立刻令人将一众人等请来,挨个吩咐。 “谨遵应帅吩咐!”倪亮和郑永施礼道。 “王德,自明日起,陛下的膳食所需皆取自船上库存,不许用岸上的一粒米,一叶菜,餐前要使人尝过才准陛下食用。而船上的内侍、仆役不得下船,也不准与外人接触,又泄露陛下行踪者立刻处死。另外陛下的起居你皆要用心,不要假他人之手!” “应帅放心,小的一定做到!”王德也拍着胸脯道。 “刘都统,为防止意外生,你将水军所有战船调离至四百步之外设立警戒线,阻挡一切船只靠近,前往御船只能由小船过渡,每船人数不得过五人!”应节严又对刘洙说道。 “是,应帅!”刘洙施礼接令道,转而有言,“应帅,末将还有一不情之请!” “刘都统请言!”应节严说道。 “应帅也知,末将与水军兵将多人出自于左翼军,而此次刺杀陛下之事他们又参与其中,因而末将请应帅准末将回避此事,以免误事。”刘洙想了想说道。他知现在城中主力便是左翼军,其中多有与自己有故,一旦出了事情自己便难以洗的干净,因而想还是躲得远些最好。 “呵呵,刘都统多心了,陛下如何不知你与左翼军有旧,但仍然让你领军前来这便是信你为人。而今让水军退出弩炮射程之外,也并非针对你等,而是以防万一有刺客藏于其中对陛下不利。再者若是本帅信不过你也不会将此等要紧的事情告之于你!”应节严一听便明白自己的话让刘洙多心了,因而想跳出事外以避嫌疑,笑笑解释道。 “应帅说的正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而陛下能信得过的还是咱们这些共历生死的潜邸之人,刘都统万勿推辞!”郑虎臣也赶紧插话道,毕竟此事还是因他而起的。 “就是,就是,陛下若是信不过你,怎么能将行驾安在水营呢!”倪亮也言道。 “那……那是某家小人了!”刘洙信不过别人,但是信得过倪亮,他最无心机,自然是大实话……(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2章 暂缓攻击 一夜之间,赵昺觉得自己又没有了‘自由’,不过他倒是没有再试图反抗,而是安然接受,因为他也不想被人杀了领赏。 而偏偏那蒲寿庚还如此吝啬,自己这个皇帝在其眼里才值千两黄金,如此也太便宜了,骂人也没有这样骂的啊!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赵昺今天是一定要灭了蒲寿庚,他一早便换了戎装,顶盔挂甲,腰挎短刀,若不是挺着个小肚子,还颇有《小上尉》的迷人风采。 在严密的保护下,赵昺登上南城楼,此时城头已经清理干净,但上边斑斑血迹和残垣断壁依然可以让人看出当初的战斗是多么激烈。而城上此时已经皆由侍卫营接防,布置了警戒线,城下的海面上郑永率护军战船就位,这时才摆开仪仗,升起皇旗。 赵昺左右看看不仅应节严、蔡完义等诸将如临大敌般的亲自护驾,连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元妙也混在其中,另外侍卫中还有些不认识的生面孔夹杂其中,不用问这是郑虎臣带来的事务局的人。可谓是明里暗里全部布置完毕,若是有人想靠近自己身边恐怕只能是空降了,但是其也要躲过连弩炮编织成的箭网。 端起望远镜,赵昺居高临下向城内张望,一切一览无余,城池由于随着河流流向修建,因而城墙弯弯曲曲,并不像其它的城池一般方正,因形似一条鲤鱼,所以又得‘鲤城’之名。由于在城内并没有生大规模的战斗,因而一切基本保持原有的风貌,只是此刻没有了往日的繁华,一切都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之中。 赵昺的视线很快转向位于城南的蒲府,想想泉州城几经扩建才周长二十里,也就是边长五里见方,但是其中聚集了二十余万人口,而其中又是商埠林立,坊间密集,可谓是寸土寸金,可其一家就独占城南三百亩的大宅,由此就能看出其在泉州的地位和财力。 再看蒲家院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小桥流水,花繁似锦,可赵昺眼下关心的不是这个,但见其家院墙确实高大,与子城基本平齐,上面搭建起战墙和角楼,上边布满了军兵。而院外确如张世杰所言,周边巷道曲折,除正面还算宽阔外,都难以排兵布阵,且都在府中守军的弓箭手射程之内,所以要想接近并非易事。 “先生,蒲贼若是想跑,你以为会从哪里突围?”赵昺看过后问道。 “陛下,臣以为其不会做突围之想!”应节严回答道,“外城已经被我军完全控制,各个城门皆有重兵把守,而城内也遍布哨卡,其若是突围只是自寻死路,反不若据府死守的,等待援兵。” “嗯,先生说的是。但是朕还觉的哪里不对,其放弃城防入府据守按说就已经放弃了逃生之路,可以其狡诈,怎么会将自己置于险地,而不留一条后路呢!”赵昺还觉心中不安,皱着眉说道。 “咝……”应节严吸了口凉气道,“陛下所想不错,狡兔三窟,这蒲贼不仅在城中有府邸,且在法石的云麓建有外宅和花园,而法石港更是被视为他们兄弟的专用船澳,停泊蒲家的船队。难不成其已经逃出城去了。” “朕以为城陷之时,蒲贼应该尚在城中,否则城中大小官员怎敢轻易放弃城防而转入蒲家私宅之中负隅顽抗!”赵昺想想道。 “嗯,陛下分析的有理,但是泉州城都被我军一日而下,其也应该明白其私宅也难守的住,更不会只将保命的希望寄托在唆都身上。那其仍镇定自若,会不会早已选定了出逃的方式?”应节严觉得也是,若是蒲寿庚不在城中,那些虾兵蟹将或逃或降都只会先劫掠蒲家,而不是退入死守,因此应是奉了蒲寿庚之命才会如此。不过他如此做极有可能是因为城池突然被围,以致他无法将家财转移,只能设法拖延时间转移财产,但城池被围了里外三层,他也想不通其如何做到的。 “朕觉得其府中应该修有暗室、密道之类的逃生通道,通往城内隐秘之地,甚至是城外,一旦宅院被攻破便立刻由此逃走!”赵昺点点头道。 “有此可能,一般的小富之家都会修有暗室以防盗贼,泉州屡遭海寇入侵,他们除了豢养私兵看家护院外,也定另有藏宝逃生之地。”应节严言道,心说自己这徒弟对这种歪门邪道之事怎么如此了解呢? “这泉州遍布河流,地下水很浅,挖地三尺便有水涌出,而地道要是出城还要下穿深达两三丈城壕,完成如此大的工程恐怕即便以蒲家的财力也难以完成!”赵昺想想蒲寿庚想逃出城去采用挖掘密道的方法绝无可能,以现代的技术在水底挖掘这么长的巷道都不容易,而其还要遇到渗漏、垮塌等难题。 “陛下,这城中却有暗道可通城外!”这是蔡完义突然插言道。 “哦,你快说!”赵昺急问道。 “陛下,泉州城靠海而建,又有水流穿城而过,因而会有潮水倒灌之虞。为防止潮水灌城,有可使城中的水流出城,建城之初便修有防潮堰坝,并设有可以启闭的闸门。潮水上涨之时闸门关闭,待潮水退去闸门又打开行洪。因为城池屡次扩建,便有一段堰坝被埋于地下。”蔡完义答道。 “堰坝中常年有水,又如何可通行?”应节严觉得不大可能,反问道。 “应帅有所不知,那堰坝深有丈余,宽处有两丈余,窄处也有丈半,若非涨潮之时并非胀满,暗道之中也可行小船!”蔡完义又解释道,“蒲家内有花园水塘,正是引的壕中之水,彼此相互连通,若是通过暗道可潜出城外数里!” “嗯,下令暂且缓攻,就说朕想和蒲寿庚谈谈!”赵昺知道一旦攻的急了,蒲寿庚必定先逃了,而其若是跑了,那么攻城的意义便降低一半……(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3章 破绽 赵昺想到蒲寿庚可能暗度陈仓正是因为其表现的太过镇定了,明着与自己讨价还价,暗中又派人刺杀自己,这一点也不像受到惊吓的样子,如此表明其早就为自己留了退身之路。 而其无论是簒的高位,还是能霸海上,无非是仪仗自己手中的巨额财富。这个年代又没有银行,更没有什么寄存业务,那蒲寿庚只能将自己积累的财产藏在家中。 “真是老奸巨猾啊!”若是老窝被端,财产被抄没,其很清楚那时自己屁都不是,也丧失了立身之本。但是只要自己的钱还在就有翻身的机会,因此可以说当前蒲寿庚明白保命与保财同等重要。想着广州赵若冈那暴户还知道用银子垒砌影壁,将金子铸成莲花缸藏起来。赵昺以为蒲寿庚定然也有藏金之所,他之所以没有逃走就是想将自己的积财送出城去。 赵昺想通关键,又从应节严那里得到了证实,而蔡完义的话更让他断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蒲家无力独立修建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但其却可以借助市政工程的便利,将自己家的暗渠与官方的泄洪渠和城壕勾连起来,建成一条完整的逃跑路线。而当下只有抢先封堵住蒲寿庚逃跑的通道,截住偷运财物的渠道,自己才算是没有白来一趟。而自己一旦起总攻,其出溜下跑了,就真是白跑磨鞋底儿了。 几个人分析了一下,既然是暗道,又是借水而行,而能够通往城外的渠道无外乎是开在城墙上的水门,与直接从城墙基础上预留的暗沟,但也不排除蒲寿庚会偷偷从中做了手脚,将暗渠改道通往它处,但其无论怎么改都不会离开水。蔡完义是地头蛇,由他率人先将所知的出城水门、暗沟全部封堵,赵昺又令围城的各部严密监视绕城的城壕,排查有无没有现的暗沟,水军重点监视法石港,严防其乘船逃脱。 调兵遣将需要时间,而当下众军云集必定会引起蒲寿庚的怀疑,这就只能以皇帝驾临来解释,目的就是再谈谈撤兵的条件。可大家都做好决战的准备了,小皇帝突然撤了劲儿,文天祥和张世杰急忙上城来见,想看看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 “陛下,为何突然暂缓进攻?”张世杰上城之后见过礼便问道。 “陛下,兵者乃国家大事,不可儿戏啊!”文天祥也面带愠色说道,“昔日幽王烽火戏诸侯,以致失信于诸侯,终止亡国,陛下切不要重蹈覆辙!” “文相、枢帅勿急,陛下下令暂缓攻击,实是事出有因……”应节严见两人大有责怪之意,立刻接过话茬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这厮还留着后路呢,幸亏陛下警醒,否则走了老贼不说,那些珍玩也必被其转移!”张世杰恍然道,“陛下,不过大军皆以列阵完毕,只待一声令下,若是久候不战必使士气受损,还请尽快定夺。” “昨日陛下已经言明,不再与其商议以钱赎罪之事,现在却又重提,恐怕不妥吧!”文天祥也言道。 “朕只说是暂缓攻击,却非今日不战,只待察明其逃生暗道,便立即起攻击。再议此事不过是与其虚以为蛇,争取封锁的时间罢了!”赵昺看出文天祥不悦,毕竟昨晚自己将两人训斥了一顿,现在又反悔了,人家心里当然也不痛快,也只能好言道。 “原来如此,但现在已近卯时,天气渐热暑气上攻,将士们身着衣甲极易疲惫。而城内外壕渠纵横,若想一一察明绝非一时半刻可蹙,不若明日再战!”张世杰看看天言道。 “陛下,枢帅所言不虚,若是拖延过久,便不易再战!”应节严也点头道。 “不必,今日攻击不变,不管查找的事情如何,午时初都要起攻击!”赵昺摇摇头说道。 “陛下,切勿勉强,走了蒲寿庚得不偿失啊!”文天祥以为自己的话刺激了小皇帝,让其赌上气了。 “众卿不用多言,朕意已决。”赵昺却又犯了犟,绷着小脸说道,“文相派人给蒲贼送信,就说朕要与其亲议。枢帅安抚众军,令诸将不可懈怠,时间一到即刻攻击!” “谨遵圣谕!”两人对视一眼,躬身施礼各自领命。 “陛下,不可意气用事!”见两人下了城,应节严才上前低声劝道。 “先生勿急,此事朕自有算计,绝非胡闹!”赵昺扮个鬼脸笑笑说道。 “陛下……”应节严想想还是住了嘴,他太了解这个徒弟了,不是算计好的事情绝不会妄言的,这点倒是符合做皇帝。 “呵呵,先生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涨潮了!”赵昺在应节严耳边轻声道。 “原来如此,陛下想的真是周全!”应节严听了沉思片刻,马上醒悟道。 应节严知道靠海临江的城池一般都会修建防潮闸门,这是一种设置在排水管渠出口处为防潮水倒灌的单向启闭的阀门,它是具有一个悬挂在自由旋转的水平铰上的挡水板的闸门。可设在出水口的口上或设在上游排水管渠的口上,当排水管渠的出水口通入受潮汐影响的水体而**水位又高于出水口时,它靠下游潮水压力关闭,使潮水不会倒灌人排水管渠。当上游排水管渠来水时,水流顶开防潮门排入水体。当排水管渠中无水时,它靠自重密闭,以此来维持城中水系的水位高度,即不会让潮水入城,又可将入城的洪水泄出。 而小皇帝的意思很明白,通过谈判即可拖延时间,又显示了自己宽大为怀治病救人的‘胸怀’。可当潮水一旦上涨,水闸自动封闭,则将城内的水系与城外江海完全隔离,那水闸又绝不是靠人力能够打开的。只要能迅攻入蒲府,可怜那蒲寿庚除非变成王八能在暗渠中憋住一口气直至退潮,要不就被淹死在暗渠中,要不就只能束手就擒,绝无可能逃过此劫……(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4章 田真子 田真子出了蒲府,回望望高大气派的府门,眼中除了哀怨,更多的却是无奈。 刚刚南朝右相遣人向府中送信,说是小皇帝以为蒲寿庚的提议十分好,大家即为昔日同僚又何必刀兵相见,他们也是因为财源断绝,难以维持生计,才千里迢迢向泉州父老借些银两渡过困境。蒲家乃是泉州富,自然不要吝啬,慷慨一些大家也好日后再相见。 蒲寿庚接信后大骂南朝小皇帝无耻,这分明就是敲诈勒索,以海寇无异。可他又暗自松口气,这一大早的,宋军突然占据了府外的处处制高点,将周围的人家全部清空,并在府前的空地上架起十数门弩炮,明摆着是要起攻击,将众人弄得惊恐不已。但接到信后他明白了,小皇帝这是在吓唬自己,以便讹诈自己更多的钱财,获得更多的利益。 不过自以为识破奸计的蒲寿庚又不敢出府与小皇帝面谈,担心被当做肉票扣下,那就真由着其漫天要价了。可那边毕竟是皇帝亲见,若是派自己的儿子前去也算不失礼,只是他担心那小子自大惯了,口无遮拦反而会激怒了小皇帝,不顾一切的下令攻打,如此即搭上个儿子,又于事无补。但自己的那些心腹家将都上不了台面,怕是连面都见不到就被乱棍打死了。府中这些人扒拉来扒拉去,也就田真子还行,于是这差事就落到了其身上。 而此刻的田真子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涩,自己也算是大宋的臣民,并深受皇恩被放在了泉州这个富庶之地,但是自己却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仅拒皇帝和太后于城外,还调动左翼军参与了抓捕皇族宗室,屠戮迎驾的士子,可以说既是背主,又背叛了士林,已经为大宋上下不容。可如今自己却被迫前去与旧主求和,这让他觉得自己真不知如何自处,但又不能不来。 田真子上马带着几个随从在宋朝信使的引领直奔南城,但见沿途大宋军兵布满街道,个个对自己怒目而是,其中有人还曾是自己的属下,虽没上前拜见,可都‘呸’的啐口浓痰算是跟他打了招呼,而他也只能以袖掩面而过,快马疾行。 待来到城下,仰头看看城头的黄罗伞心知小皇帝就在上面,过去能够得到陛下的召见可以说是极大的荣耀,可今天自己虽说是以元廷的泉州知府的身份前来,在那些昔日同僚眼中却仍是背主叛国的逆臣,想到此脚下更为沉重,不知道自己还能否再平安下城。 “陛下请田知府城头觐见!”行至马道前,田真子被兵丁拦下,这时有人下来传谕道。 “英榖兄,一别已经两载有余,一向还好!”田真子见传旨的还是熟人,原青阳名士庄公哲,从前两人曾有诗书往来,也算是故人了,他拱手笑笑道。 “在下岂敢当田知府一个兄字,请上城吧!”庄公哲面无表情地还礼道。 “嘿嘿……”田真子讨了个没趣,只能干笑两声解嘲,跟着庄公哲上城,而他的心却是一紧,自己的随行亲卫都被拦在了城下。 “田知府想是也有所耳闻,城中有人出黄金千两收买刺客,欲行刺陛下,我等不能不小心,还望勿怪!”庄公哲见田真子突然止步,心中明了冷冷地说道。 “哦,还有此等事情,吾确不知晓!”蒲寿庚收买死士行刺小皇帝的事情,田真子说不知道那是胡说,但他奇怪的是即便蒲府中也无几人知道此事,而他们又如何探知的呢?可当下容不得他细想只能面带尴尬地答道。 “如此最好!”庄公哲脸上挂着丝冷笑撇撇嘴道。 “好好,请……”田真子极为不自然地道,上城的脚步更加沉重,而曾无数次登上的城墙仿佛变成了难以企望的高山…… “大元泉州知府田真子见过卫王殿下!”上了城,田真子看到原本高耸的城楼在三日前的战斗中已被摧毁,废墟此刻已被清理干净,只剩下高高的基台,上面搭起了凉棚,小皇帝的御座就摆在上面,他上前两步拱手行礼道。 “大胆,将这逆贼打出去!”未等赵昺吭声,一旁伺候的王德已然大怒,大声喝道。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不能……”田真子大叫道,其实他早有挨打的心里准备。 按照历史上的传统,一个国家都城被攻破,皇帝被俘或是投降,献上传国玉玺,那就表明这个朝代已经终结,早在几年前临安陷落,谢太后携小皇帝请降,先后被押往大都囚禁,这标志着大宋灭亡,元已代宋。此后广王赵昰虽在福州称帝,但已不被各国承认,传到赵昺这也是同样如此,而田真子已经降元,以赵昺此前的封号称呼并无不妥,可在这就是大逆不道;不这么说,在元廷那里又无法交代。所以他明知会挨揍,甚至被杀都不意外,但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如此。 “罢了,一具早已没有灵魂的驱壳,与他计较什么!”赵昺眼见倪亮准备上前动手,急忙喝止,冷冷地说道。 “哼!”倪亮狠狠瞪了田真子一眼,恨恨地退回陛下身边依然怒目相视。 “呵呵,一个为了活命,不惜屠戮同僚,残杀士林学子,背主求荣之徒,早如犹如行尸走肉,又何必与其谈什么礼义廉耻!”文天祥瞟了一眼田真子,又看看周围愤怒的臣僚,冷笑一声说道。 “呵呵,不错,狗命一条,何必脏了咱们的手!” “狗?!狗尚知护主,如此说岂不是抬举他了!” “哈哈……” “谢殿下,田某奉福建行省参政知事蒲寿庚之命前来与殿下接洽,商讨罢兵之事!”田真子也不聋,周围的嘲讽和奚落声分外刺耳,可他却辩无可辩,自己现在不正他们所言,已经堕落成为蒲家的一条走狗,为其撕咬昔日故主同僚,为其活命奔走不休,心中暗叹一声红着脸再施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5章 狗都不如 赵昺觉得这叛国者是可恶,可这就与搞对象一样,大家散了又各自婚娶,平日里相见冷眼相对,甚至打的乌眼青是免不了的。? ? 但若是在公众场合也就没必要,不仅有失气度,还让人笑话。这田真子自己是让人恨得将其扒皮抽筋都不解恨,但此时人家怎么也算是代表一国一地前来谈判,那是各为其主,自己若是将其当下给砍了,恨是解了,不过事情也就砸锅了。 “田知府,此次前来可否能代表蒲大商?”赵昺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问道。 “殿下,田某人已得到蒲知事机宜之权,小事情还是能做得主的!”田真子言道。可心中却暗骂这小子嘴也够损的,骂人都不带脏字,其称自己为知府,却称蒲寿庚为大商,明显是骂自己没脸听从一个下九流的使唤。 “哦,蒲大商对朕之提议有何见教啊?”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这……殿下有何提议啊?”田真子被问住了,一脸迷惑地问道。 “蒲大商没对你说过吗?”赵昺惊讶地道。 “临行前蒲知事并未交待啊!”田真子摇摇头言道。 “这蒲大商怪不得能大财,做事是滴水不漏啊!”赵昺似乎很是无奈地道,“那田知府便说说你们的意思吧!” “蒲知事也知此前之事做的欠妥,但也是形势所迫、事出无奈,不过事后心中也一直有愧,不能释怀,因而多次上奏大汗追封遇难的宗子,请求赦免其罪。而殿下却兴兵问罪,让蒲知事十分难过,可也知是自己之过,愿出资安葬遇难的宗子和众军,并妥善抚恤。且为殿下筹措军资,以息殿下之怒,平诸臣之愤,安众军之心!只求殿下罢兵撤围。”田真子言道。 “蒲大商真是如此说的?那他为何只打雷不下雨,朕分文未见,又如何信他!”赵昺翻了个白眼说道。 “殿下,在田某临行之前,蒲知事尚再三叮嘱要将自己的诚意转述给殿下。”田真子赶紧道。 “你撒谎,其是要田知府设法拖延时间,以便援军赶到解泉州之围,是也不是?”赵昺突然一拍御案喝道。 “殿下,绝无此事,田某愿对天地明誓,蒲知事刚刚确实如此嘱咐的,若是不信可问城下同来的亲兵!”小皇帝突然变脸,把田真子吓了一跳,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真死到临头也是害怕,他慌忙解说道。 “是真?” “是真的,田某人若是有半句虚言,甘愿一死!”小皇帝尖锐的嗓音吓得田真子一哆嗦,赌咒誓道。 “好,那蒲大商既有诚意,那他愿拿出多少银两筹军?”赵昺见田真子所说不像是假的,而蒲寿庚的话那绝对是放屁,不过他也确认了蒲寿庚尚未逃出城中的信息。 “只要殿下当应先撤蒲府之围,蒲知事愿拿出府中所有积存的黄金五千两,白银百万两先奉与殿下;容他再向城中商贾筹集金银五百万两以谢殿下,待殿下撤兵后一并送到军中,另还有重礼奉上!”田真子言道。 “呵呵,天下谁不知蒲大商富可敌国,家资以千万计,这区区数百万两金银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太小气了!”赵昺轻笑道,不过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还是震惊不已,仅蒲寿庚一家便可当下拿出百万两现银,而这还只是敷衍自己的。而行朝上下即便是自己也难以一下子筹集到上百万两的现银,真将其家底儿给抄了,那才是横财了。 “殿下,蒲知事世代经商是有些积累,却也是分散各处,一下也难以筹措到更多的现银。殿下若是要增加些,也只能等将些财物变卖,不过却要多等些时日了,待两个月后各藩国商船才能到来,那时自可以满足殿下所需!”田真子拱手道。 “嘿嘿,田知府真是好算计,你这是在用缓兵之计吗?你清楚唆都已经到达西岸,其它各地的援兵也在赶来,想以此拖延时间,迫朕无功而返,是也不是?”赵昺抹了下快要流到胸襟上的哈喇子干笑道。 “殿下,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此多的金银即便及泉州上下所有大商之力也难以做到,况且蒲知事被困于府中无力为殿下奔走!”田真子叹口气言道。 “大军已经入城,那城中的事情就不必田知府和蒲大商费心了。不过田知府应该知晓琼州就剩下穷了,除了吃饭的嘴什么都缺,朕其实要那么多的银子也没有用处,也不劳蒲大商费心变现了,只将仓廪中的那些闲置的东西全部给朕送来凑足所献之数即可!”赵昺当然不会听他胡说,当然自己要那么多的金银也无用,还得费心去四处采买,实物实际上更合自己的心意。 “殿……殿下,这个蒲知事没有交代,田某人实在无法做主,要回去问过后才能定夺!”田真子没有想到自己被个孩子给绕进去了,要以实物顶账,这与当年女真人围汴京掳走两位皇帝的手法如出一辙啊! “给脸不要脸,瞎耽误时间,开始攻击,进府后给朕杀个鸡犬不留!”赵昺冷哼一声,瞅也不再瞅田真子一眼,扭头对张世杰说道。 “殿下,殿下,且慢,请容田某人片刻功夫回去禀告!”田真子听了大惊,他没想到刚才还笑嘻嘻的小皇帝说翻脸就翻脸,不容自己还价便要动手。 “哼,朕怎知你会不会再使诈,那边唆都已经开始架设浮桥了,朕没有那么多的功夫跟你闲扯,谁又知道你会不会一去不返,让朕再这里吹风、晒太阳!”赵昺哼了一声道。 “殿下,田某人愿在此为质,立刻遣人前去禀告知事,请他定夺!”田真子上前一步说道。 “你?!呵呵,在蒲贼的眼中只怕你连条狗都不如,他会在意你的生死吗?将你的脑袋留下祭旗倒是不错!”赵昺指点着田真子冷笑着道。 “殿下,你不能啊!”田真子惊惧地道。 “陛下,杀他无益,还是让他回去禀告吧!”应节严从旁接话说道。 “好,三通鼓为限,若是没有回信,朕便不客气了,不要妄想唆都今天能过了这条大江!”赵昺看看大海,此时天际间有一条白线在快向海岸奔来……(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6章 不地道 ‘咚、咚咚咚、咚……’鼓声随着小皇帝的命令骤然响起,田真子不敢怠慢,立刻起身下城,二话不说拽过缰绳飞身上马,直奔蒲府。 ? 他清楚战鼓一响,那就是要开战了,而沿街备战的宋军将士已经起身整理兵器,因此他马鞭连挥,催马快行。 鼓是打击乐器,在战场上擂鼓使进,助长军威,这事许多人都知道,但是一通鼓有多少声恐怕就不清楚了。而赵昺也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一通鼓有三十六声,三通鼓共计一百零八声,且其中也是大有讲究的。一百八声,是一年之义。一年有十二个月,每半个月为一气,因有二十四气;一气有三候,故又有七十二候之说。 当然敲响战鼓除了壮壮威严外,亦有计时之意也。一通鼓,整理兵器;打两通鼓,就将列阵;打三通鼓,迅就餐;打四通鼓,整装待;打五通鼓,站队整列;待鼓声齐鸣,然后举旗,开始进攻。而一通鼓的时间也是不同的,有‘前三十六,后三十六,中三十六声急’之说,一般说来一通鼓就是一炷香的功夫。 “加快节奏!”赵昺看着田真子一溜烟儿的飞奔而去,挥手言道。 “陛下,不再等他回报了?”文天祥诧异地问道。 “等他作甚,张枢帅传令各军,鼓声一落即刻起攻击!”赵昺笑笑说道。 “陛下,如此失信于人,不妥吧?”张世杰知道小皇帝刚才谈判是有意拖延时间,等待潮水上涨,但刚刚既然已经许诺等其回去商议,可转身就变脸了,这岂不惹人非议吗? “陛下只是让人加快节奏,反正一下不会少敲,来不了是他们动作太慢,岂能怪朕失信?但朕已经获知蒲贼仍在府中,若是再让他拖延时间,待潮水一退就溜之大吉了!”赵昺笑着说道。 “陛下怎知蒲贼仍在府中?”张世杰知道陛下是在耍赖,可他一个小孩子,大道理又讲的一套套的,你又能奈他何!不过他还是好奇陛下是如何获知蒲寿庚仍没有逃出城去。 “田真子一上城陛下便几次试探,吾看其神色不似作假。哦,陛下肯定也早就瞧出来了,否则也不会跟其啰嗦这么长时间!”文天祥替陛下解说道。 “枢帅真是实心眼,刚刚那田真子跑的飞快,无非是不想开战,急于回去劝说蒲贼花钱免灾。若是其不在,他又何必行色匆匆呢!”应节严见张世杰皱着眉,似是在回想此前的情形,于是笑笑说道。 “呵呵,某家愚钝,竟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张世杰这下明白过来了,若是蒲寿庚不在府中,田真子就在城头上磨叽不走,大家还真不好杀他,实际上等于给自己弄了张护身符;但是蒲寿庚若是在府中,他去而不归,其定会先将他一家老小给宰了,所以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田真子不得不回去请示…… “咚咚咚……”战鼓声一下紧似一下,响成了一个点,三通鼓没用了一通鼓的时间便敲完了。 “知事,鼓声已毕,宋军开始进攻了!”蒲府的一名私兵闯进堂上道。 “田知府,这是怎么回事?”蒲寿庚厉声喝道。 “知事,小皇帝答应吾是三通鼓毕才起攻击,可我们迟迟未决……”田真子急忙辩解道,可心中也觉的这三通鼓敲得有些快了,不过世上尚有心急如焚一说,也许是因为自己着急才觉得时间短了,但无论如何不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父亲,左相近在咫尺,我们决不能答应南朝那小皇帝,他就是漫天要价!”这时外边宋军集结列阵的口令声及金鼓声清晰可闻,但师斯仍不愿答应其无礼条件,站起身大声道。 “万户,昨日凌晨宋军遣人将左相准备搭建浮桥的木筏全部烧毁,而江面上又有宋军大批战船,若想渡江增援不是易事!”左翼军都统夏璟还算冷静,见师斯到这个时候仍然舍命不舍财,急忙言道。 “那我们府中尚有五千精兵,他们想进来也要付出代价的!”师斯依然不为所动地道。 “田知府,你能保证那小子不再增加价码吗?”蒲寿庚摆手让他们不要再争论,扭脸又问田真子。 “知事,前时尚可,但此刻下官也不敢肯定其不会狮子大张口。”田真子心中也是埋怨这爷儿俩,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斤斤计较,现在挨宰也是活该。 “这小子也太过贪婪,当初大宋给大汗的岁币才不过百万贯,本官给他的已然是数倍却还不知足!”蒲寿庚听了面色狰狞地说道。 “报知事,敌军以床弩攻城,府门已被击毁,围墙也被砸塌数处,已然岌岌可危!”又有兵丁进来禀告道。 “夏都统,你即刻带兵封堵府门,修补损坏的墙垒;王与,你点起烽烟向城外求援,请左相即刻兵!”蒲寿庚听了皱皱眉头,吩咐道。 “知事,敌军强弓劲弩威力巨大,衙城转瞬就被轰为废墟,府中院墙虽高深,怕也难以坚持!”林纯子心有余悸地劝道。 “一群胆小如鼠的废物,待我领兵前去将他们杀退!”一直坐在一边冷眼相看,喝着闷酒的百家奴晃着身子站起来点着厅上的人骂道。 “千户,敌军势大,切勿轻出啊!”蒲寿庚听了脸色连变,但仍然劝阻道。 “哼,若非你等怯敌,非要舍弃城防,又怎么会陷入如此境地!”百家奴听了反而怒气更胜,点着蒲寿庚的鼻子骂了一句,转身出去召集兵丁迎战。 “你……”蒲寿庚被气的腮帮子乱颤,却说不出话来。 “知事,事情不妙……”这时孙德胜匆匆进来,在蒲寿庚耳边轻语了几句。 “可恶,小皇帝不地道,我们被那小子耍了,他是要钱又要命啊!”蒲寿庚听了重重的拍了下茶案,脸色变的煞白,无力地道,“田知府,你马上告知他们,只要保全府中人命,本官答应他们的一切要求!”(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7章 想得美 蒲寿庚听罢孙德胜的回报就像被扎了个眼儿的充气娃娃,立时便没了脾气,他知道自己留的后手被已对方窥破,除非自己能坚持到援军进城否则只能是人财两空。 而现在他算是看透了,唆都已经兵至三天依然在晋江西岸徘徊,始终无法渡江。可眼前的宋军已然是等不及了,蒲寿庚却又没有信心能守住宅院,在命和钱二选一的情况下,他只能舍财保命了。 “蒲知事愿答应殿下一切条件,请暂停攻击,暂停攻击、暂停……”田真子终于等到蒲寿庚吐口答应了条件,急忙出厅上了寨墙摇旗高喊,刚喊了没两遍,一串弩矢激射而至,当胸穿过,他的喊声戛然而止,喷出一口鲜血,晃了两晃从寨墙上栽了下去,立时气绝。他也许会在临死的瞬间才想明白,蒲寿庚说的不错,小皇帝是要钱也要命,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上城,退着斩!”田真子一死,守在寨墙上的左翼军一阵混乱,士兵纷纷从寨墙上跳下,夏璟此刻赶到挥刀大吼,将欲下城的军兵纷纷驱赶回去。然后令弓箭手射住阵脚,组织人手以刀堵塞被弩炮轰开的院墙缺口,用石块、沙袋封堵大敞的府门。 “唉,田知府你好天真啊!”形势稍缓,夏璟才令人将田真子的尸拖了过来,但见其满脸血污,大睁着双眼,似乎十分不甘,他叹口气将其双眼合上,起身高声喝道,“众军将听着,我们与赵官家早已结下死仇,其断然不会放过我等,唯有死战才有生机!” “死战、死战……”左翼军参与屠杀城中士子,他们当然自知犯下的是多大罪过,而田真子又有榜样在此,当下也齐声回应道,士气居然为之一振。夏璟重新调整部署,下令将院子中的大树砍倒,拆了几间房子,在正门后二十步重新布置起一道街垒,又从各处搜罗了些桌椅板凳,木柜家什填补漏洞。 随后赶到的孙德胜瞅着直吸凉气,这些树木皆是藩国异种,用大船远载而来,培育多年才长成今日的模样。而那些被当烂劈柴一般混乱堆砌的家具哪一样都价值不菲,放到外边都能顶上普通人家的全部家当了。他心痛万分,但也没有吭声,现在连命都快没有了,谁还在乎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此刻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府门之后五十步便是高二层的前堂,又建于高台之上,登上楼门前的情形尽收眼底。从前这里乃是府中执事议事的地方,二楼存放着些金银钱钞应付日常所需,闲人是不能上去的。可此刻成了夏璟的指挥所,他在各个窗前布置了弓箭手,居高临下射杀冲到门前的宋军,即使宋军冲了进来,也可依此固守,阻挡敌军。而在楼后他也布置了伏兵,一旦街垒失守,将通往后边的廊道封锁,仍可以步步抗击,迟滞宋军冲入府中。 向后看,在前堂和中堂之间的空地上则是一片小广场,那里由孙德胜率领府中的一千私军防守,这些人既有从各处招募的青壮,还有重金招揽的江湖好汉,此外居然还有从异国买来的奴隶,黑的、白的、金碧眼的都有,他们中不乏好勇斗狠,武功高强、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平日里都是好吃好喝的养在府中,给予高俸,就是指望他们在关键时刻能舍命相护,其战斗力不亚于朝廷的官军。 而此刻在小广场上还聚集着一支精骑,他们便是百家奴统领的蒙古探马赤军,虽然在北城的战斗中有所折损,但仍有五六百人。唆都乃是蒙古猛将,从江北一直打到江南,罕有败绩,且虎父无犬子,百家奴自幼随父从征,几年间也是身经大小战上百,领兵攻漳州,斩数千,探马赤军更是以攻下城池的军队留下镇守,其中汇聚了一军中的精华,战斗力为泉州众军之冠,有他们在后压阵,夏璟也安心不少。 再看墙外的宋军已将院子团团围住,但除正门外,都是以封锁周边的桥梁、街口和巷道为主,并未排出阵型。这让夏璟安心不少,起码他可以将主要兵力用于正面防守,而不必分兵把守,虚耗兵力。而正面的宋军虽然在一箭地外排开阵势,但受地形所限,也难以展开大队,只有二千人左右,若非他们的弩炮凶猛,根本难以撼动蒲府的防线。 不过夏璟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宋军还有‘流星火’,若是小皇帝久攻不下,恼羞成怒,以流星火袭击,那整个府宅将被焚毁。而那弩炮也不容轻视,当日正是城南和城北的城楼及城防设施被弩炮击毁,才使得他们不得不弃守城墙和子城。如今他们在府前排开了十余门弩炮几个齐射便将有半尺后包铁的府门砸的稀烂,院墙撞出了缺口,当面的阙楼整个坍塌下来,伤及的士兵足有百人之多,墙上的人根本抬不起头。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左相了!”看形势虽暂且无忧,但是宋军若是不顾一切轮番猛攻,夏璟知道只凭府中的兵力是无法支撑到明天这个时候的,若想解围还得靠城外的援兵。可现在府中已经点起数堆狼烟,外边却仍没有动兵的迹象,让他大感沮丧和无奈。 “都统,千户要领兵出战,令我们撤去街垒,还请定夺!”宋军射杀了田真子后,弩炮射稍缓,夏璟刚刚坐下松口气,便有部将上来禀告道。 “他此时出战,岂不是找死吗?”夏璟听了惊道,战场狭窄不利于宋军进攻,但同样也不利于骑兵冲突,百家奴要出府冲阵,马都提不起来,如何能挥出骑兵的威力,只怕还成了宋军的靶子。 “都统,可其称只要能攻上城头,便能抓住南朝伪帝,其军不战自溃,危机顿解!”那部将摊着手无奈地道。 “擒贼擒王,想的美啊!”夏璟都不得不佩服百家奴的勇气,摇头苦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8章 来得正好 “赵都统,陛下令你拿下蒲府,为何尚未起攻击?”张世杰来到中军营帐,刚一坐定便质问道。?? “枢帅,非末将不肯,而是形式对我们十分不利!”赵孟锦施礼答道,“枢帅请看,蒲府周围街道纵横,路口甚多,且街道狭窄难以集中兵力攻击。而正面虽宽敞些,但宽也只有不足两箭之地,长不过百余步,府门之处又成凹形,若破门而入,敌军则可从两边攒射,若不付出巨大的伤亡难以突破。” “那便集中兵力于一处,猛攻破寨!”张世杰不悦地说道。 “枢帅,中军兵只有万余,不仅要封堵各处防止蒲贼逃走,还要巡视全城防止有敌趁机作乱,而蒲府中尚有兵约五千,我军兵力并不占优,若是折损过重,更无力攻击!”赵孟锦解释道。 “那你军中的那些弩炮、火箭弹都是摆设吗?陛下体恤军兵,早有令可放手攻击,你难道不知!”张世杰怒气不减道。 “末将知晓,陛下仁义,不忍众军伤亡。可一旦放手攻击,则是玉石俱焚,岂不是也失我们攻打泉州的本意。”赵孟锦点点头说道。 “唉,赵都统能体谅圣意,也难怪陛下对你信任有加。但陛下已经下令,必须在太黑前结束战斗,否则军法从事,可当下亦无两全之策,只能集中弩炮先摧毁寨墙,然后逐进争夺!”张世杰轻叹口气道。心中感慨这真是主上爱护下属,下属却又为主上着想,有这样和谐的君臣,又如何不胜。 “这……枢帅,虽难两全,但末将想能尽量保全府中财物,将敌引出府宅,或是将敌诱到一处,然后突然集中弩炮以开花弹轰击,大量消耗其有生力量,在乘势动总攻,消灭残敌!”赵孟锦说出自己的计划道,“所以还请枢帅告之陛下,容末将一点时间!” “赵都统,不满你说,陛下是担心潮水一落,蒲贼会从暗道潜逃,因此才要求我们要战决,以绝后患,因而即便陛下同意也不会延长多少时间的!”张世杰觉的赵孟锦的主意确实可行,不过时间紧迫,实施起来确实苦难。 “哦,刚才末将观敌,他们已经将主力调往府门设防,集中于正堂之前,而仓廪皆设于后院及东路,待他们松懈之时便即可动攻击!”赵孟锦想了想说道。 “好,宜早不宜迟,蒲贼求和不成,定也知难逃公道,因而一旦起攻击便要迅猛,直扑后院不给其喘息之机,免得其铤而走险,那才是玉石俱焚啊!”张世杰点头同意,又叮嘱道。 “禀枢帅、都统,敌军欲以骑兵冲阵!”两人刚刚议定,便有军兵跑进帐中禀告道。 “你们没有看错?”张世杰惊问道。 “枢帅,小的亲见敌军正在清理堵塞的府门,打开通路,绝不会错!”军兵肯定地说道。 “枢帅,这真是困了便有人送枕头啊!”赵孟锦听了与张世杰对视一眼哑然笑道。他也是步军将领出身,十分清楚骑兵除了机动性强,来去如风外,冲阵靠的是战马的冲击力,度越快则冲击力越大。可战马也不是一动便如飞的,是需要一定的距离逐渐加,而这个距离至少需要三百步才能达到最快,但府门至阵前不过一箭之地,也只有百五十步左右,度根本提不起来。缓慢移动的战马与靶子无异,即便冲入阵中没有度的骑兵也威力大减,惨遭步军的围杀。 “以本帅看事情并非那么简单,陛下就在城头,他们必是冲那里去的!”张世杰对如此反常的事情还是多想了一些,警醒道。 “枢帅所虑正是,陛下常言反常即为妖。末将马上便到阵前扑杀此獠,绝不让他们到陛下眼前!”赵孟锦立刻起身道。 “嗯,本帅为你掠阵!”张世杰点头道…… 赵孟锦来到阵前,只见蒲府中已有步军弓箭手上墙射住阵脚,掩护骑兵出府列阵,观通手报告有敌骑约五百骑,皆为蒙古人,看将旗乃是蒙古行军千户百家奴。 “令所有弩炮换装开花弹,集中轰击敌阵,连弩炮及弓箭手射杀迫近敌骑!”赵孟锦知道这么短的距离,骑兵即便慢跑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好的弓箭手最多也就能射出三箭便到跟前,因而只能先制人,“立盾,长枪兵上前阻敌,刀盾兵准备厮杀!” “目标,前方府门,开花弹连续射击!” “连弩炮,目标前方敌骑,不间断射击!”随着赵孟锦的命令一下,弩炮队立刻做好射准备,同时展开攻击。 ‘嗖、嗖、嗖……’ ‘轰、轰、轰……’令旗连摆,弩炮齐齐射,此刻人们才现布置于此的弩炮绝非阵前的那十几架,周边面向蒲府的房屋顶上,商铺、酒店皆藏有弩炮,足有五十架之多,一同射的威力足以震人心魄。 骤然的火力打击顿时让刚刚集结起的敌骑大乱,其实马最为胆小,若是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听到点动静就会受惊乱跑。而当下百家奴的战马虽然经过战阵,但是肯定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动静,况且纷飞的弹片肆意切割着人马的血肉之躯,一时间人马皆乱,别说冲阵,连阵势都无法排列。 骤然的炮火奇袭不仅打乱敌阵形,更是造成了极大的伤亡,被爆炸的冲击波和弹片所伤的人马扑倒,没死的挣扎欲起,却又被受惊的战马撞倒、践踏,半死的顷刻也死透了。而还未来得及出府的也好不了哪里去,战马在院子中撒起了欢,不仅将主人掀下背去,刚刚筑起的街垒都给撞的散了架,那些守在那里的军兵也被吓的四处乱窜,躲避受惊的战马。 “冲阵,冲阵……”百家奴眼见自己的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伤亡惨重,淹没在弥漫的硝烟中,他极力压制住战马冲出尘烟,拔刀大吼着迎着纷飞的弩箭当先冲向宋军大阵……(未完待续。) 正文 第509章 冲阵 百家奴可算是泉州各军中的异类,他看不惯汉人的勾心斗角,玩儿阴谋,斗心眼儿;也对汉军将领那种靠关系,而不是靠战功得到升迁嗤之以鼻;同样认为蒲寿庚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对昔日的主人下手,这与蒙古人的性格都格格不入。 因他一直恪守着一个蒙古勇士的信条,渴望战斗,喜欢杀戮,便也不能像其他蒙古人一样迅沉迷于繁华之中难以自拔,使他在泉州倍感孤独,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 当下城防已失,退守的最后一块地方也岌岌可危,而父亲唆都却被阻于城外无法入城,百家奴酒喝的不少,但也知道当下为由擒住南朝的小皇帝才能迫使宋军退兵。蒲府位于城南子城之外,与其所在的南城头不过里许,纵马狂奔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便达。 百家奴作为一个沙场骁将,自然清楚要冲到主将的跟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以他和南军交战的经验来看,面对骑兵的冲击,宋军若是没有险地或是城防可以凭仗,往往是一触即溃,从不敢接战,更不要说苦战了。而当前的形势对自己也十分有利,正面列阵的宋军只有两千余,己方尚有骑兵五百余可用。按照以往的惯例,一百骑兵便可击溃上千的南朝步军,自己冲破眼前略显单薄的阵势并非难事。 另一方面,南朝小皇帝也是自寻死路,那城头之上视野虽好,但离战场也太近。且其是面向城中,背后便是城壕,根本无路可退。百家奴由此断定只要自己动作够快,攻击迅猛,即便受些损失也能够将小皇帝生擒活拿,迫使南军退兵,甚至投降。若是‘正常’的情况下,百家奴所想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要知道当年蒙军百骑破敌的战例并不是少数。而他手下的精骑尚有五百可用,加上喝点酒脑子热、胆子也壮,便要出战。 蒲寿庚此刻虽为泉州脑,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尴尬,还需借助唆都的势力才能稳定泉州局势。有此心里作崇,自然对百家奴也是恭敬有加,不敢得罪,况且在这危急之时期望唆都解围。而百家奴对其并不感冒,也不将其放在眼中,自己想干便直接动手,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 百家奴没想到的是此南军,已非彼南军,他们不仅极度终于小皇帝,且装备了足以傲视当代的利器。因此他的行动刚刚开始便遭到宋军猛烈打击,死伤惨重。但他依然不想放弃,孤注一掷的起攻击!百家奴双腿加紧马腹趴在马背上,以靴跟的马刺不断磕击,战马吃痛前窜,越跑越快,而他身后也有骑兵控制住受惊的战马,追了上来,竟聚起百十余骑。 ‘噗!’百家奴作为长在马背上的民族,自然清楚这么短的距离上若想将度提高到极致只能采用非常手段,在距离敌阵尚有百十步左右的时候,他抽出匕插入马臀。其坐骑本就是良驹,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更是疯了一般的向前奔跑…… “举弓!”在前指挥的陈凤林眼见敌骑快冲了过来,立刻令弓箭手拉弓搭箭。 “射!”按照规矩,弓箭手在射前,应由有经验的弓手先一箭,其作用就相当于现代炮兵的基准炮,以测定距离,待敌军进入后,其他弓手才会一同射击。但当下两厢相距太近,根本没有时间依照程序来过,待准备完毕,陈凤林便下达了射的命令。 “高举,射!”弓手们也看清了当下的形势,第一轮箭射完毕后,便做好了第二轮射的准备。陈凤林随之下令射,并加大射角进行抛射,覆盖阵前敌骑行进路线,利用箭矢下落的动能杀伤敌兵。 “收弓,出刀!”堪堪射完两轮,敌军已至五十步之内,再难以完成第二轮射。而地形狭窄,又难以变阵,陈凤林令弓箭手撤出战刀准备待敌突破长枪兵和刀盾兵布下的防线后,参与肉搏,阻挡敌骑的继续深入。 此刻最前的盾手已经竖起大盾,立起支撑,并以肩膀抵住,准备抵抗敌骑的冲击。而长枪手也以向前将长枪架在大盾之上,探出枪身,刺杀冲阵的敌军。刀盾手则俯身将盾牌高举,形成一片如鳞的盾甲,以抵挡敌骑射出的箭矢…… 蒙军骑兵在百家奴的带领下奋勇向前,这些精锐们身披双层甲胄闯进了宋军射出的箭雨中。地形狭窄不利于宋军展开,同样骑军也难以疏散开来,密集的箭矢之下不断有人马中箭扑倒。但他们此时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后边的只能踩踏而过,他们知道只要闯过去靠近敌阵,箭矢便对他们失去了作用。不过滋味同样不好受,谁也弄不清箭会从哪个方向射来,自己又会撞到哪一支箭上。 而最为恐怖的却是弩炮射的弩箭,若是普通的箭矢即便透甲,只要不射中要害,仍然不会对接下来的战斗造成多大影响。但是那些弩矢不同,其皆是精铁打造,力道沉重,双重甲胄在弩炮面前就如纸糊的一般,只要被射中往往是人马皆透,对身体造成巨大的损伤,只大量出血就能让人失去战斗力。 两轮箭雨加上连弩炮的狙击让蒙军骑兵损失惨重,未到阵前已经倒下了七八成。而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狭窄的战场上根本不容他们施展过去迂回游击、突射骚扰的战术,成败只有这一次机会。百家奴待箭雨一停,右手从箭壶中抽出五支箭矢夹在,左手已经摘弓在手,同时将抽出的箭夹于指缝间,猛然立起身拉弓搭箭射向宋军。一支箭射出,看都不看目标已经搭上了第二支箭拉弓射,如此反复,待到阵前五支箭已经射完。 此刻距宋军已不足十步,百家奴挂弓抽刀,将盾挂在左臂上,右膝碰了下战马调整了下方向,双脚又猛磕下马肚子。战马猛地跃起,从如林的枪阵上跳过,撞进了敌阵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0章 好人难欺 “飞蛾扑火!”城头上的赵昺对蒲府前的战斗看的清清楚楚,眼见只有寥寥十数骑敌兵冲进阵内,却又如投入大海中的一颗石子转眼被淹没在宋军的阵中,根本没有掀起什么波澜,他不住摇头道。? “陛下,若非弩炮犀利,这支骑兵被打的措手不及,只怕他们真能冲破大阵,绝不会如此无声无息的被灭!”应节严抚须说道。 “先生,他们即便能冲破阵势,难道还能杀出城去,闯过城外重兵防守的防线吗?朕看他们倒像是求死一般的自杀攻击,彰显下自己的存在!”赵昺笑着道,他对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并无好感,简直就是在白白的浪费生命。 “陛下错矣,这支精骑的目标并非是想反击,或是突围,他们的真正目标确是陛下!”应节严却没有笑,而是正色道。 “哦,何以见得,朕远在城头之上,他们想冲破这层层拦阻,再杀上城来岂不是痴人说梦!”赵昺想想还是不大可能,除非这些人疯了。 “陛下切勿轻视这些骑兵,他们来去如风,勇悍无比,即便蒙受如此大的损失,仍然能冲锋陷阵足见乃是军中百战精兵!”应节严见小皇帝仍然不在乎,肃然说道,“他们是急于求成,若是从侧门迂回到正街再起进攻,我们在沿途设置的哨卡想要拦截绝非易事,而城前开阔又便于他们起突击,一旦冲上城陛下的退路就被截断!” “嗯,先生说的是,只怕是他们没有想通这一节,否则让他们闯出包围在城中四处杀人放火,惹出些乱子,也够咱们麻烦的!”赵昺稍一琢磨也是,这些骑兵若是分散开来,以其度优势,加上城中复杂的街巷,还真难以截住他们,即便没有上城也需大量兵力搜捕,蒲府的攻击也不得不停下来,幸亏这百家奴脑子不大灵光,只想走近路抓自己。 “陛下,若是那百家奴不死,可否不杀?”倪亮突然低声说道。 “为何?屠戮泉州城他也有份的!”赵昺有些诧异地问道。 “嗯,我看他倒是对胃口,面对重兵仍敢放手一搏,这胆气就让人佩服!”倪亮想想说道,“而其杀人不过是听他父亲的话而已。 “不得胡说,其乃敌之悍将,岂能轻易臣服,留之也是祸患。”应节严听了其理由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板起脸训斥道。 “先生勿要动怒,我是看他弓马娴熟,咱们军中少有人能及,即便不能将其收服,学过来也是好的!”倪亮见师傅生气了,急忙施礼道。 “呵呵,你要是能说出赵都统接下来如何用兵,朕就答应将他拨给你落,当然是其要能活下来!”倪亮极少向自己要东西,而百家奴不过是一个行军千户,当了俘虏就像没了爪牙的老虎,给其玩玩也未必不可。此刻底下杀声又起,他便以此考考倪亮。 “好,陛下说话要作数的!”倪亮使劲点点头道。 “君无戏言,我怎么会骗你的。”赵昺拍案道。 “嗯,被你骗的人还少啊,不是死了就是惨了。”倪亮白了陛下一眼嘟囔道,不过还是信了陛下。然后拿起望远镜转向战场,边看边琢磨…… 随着百家奴出击的失败,蒲府洞开的大门却难以再关上,赵孟锦抓住机会开始起进攻,他集中弩炮向府中射击,轰击聚集于前堂的敌军。同时以弓箭手压制院墙上的敌兵,指挥各部上前争夺府门,并架设云梯翻越寨墙,欲攻进府内。而敌军也调集人手增援,与宋军争夺府门,阻挡他们进府,一时杀声大起,两军展开激烈的拼杀。 “陛下,我看赵都统是在佯攻,他是想将敌军主力皆吸引过来!”倪亮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言道。 “你怎么知道是佯攻呢?”赵昺并没有多说,反问道。 “陛下你看,赵都统只是以弓箭手压制墙上的敌军,却没有动用弩炮,他若是想一气而下,只需集中几门重型弩炮射五斤石弹,不需几次便能将院墙轰出缺口,又何必让人搬着梯子跑老跑去的唬人。而府门口人马尸体横陈,都快被堵死了,可他们却想从那里进去,但人少了被赶出来,人多了又进不去,打了半天却不往里冲,太假了!”倪亮解释道。 “太假了?!”赵昺听了好悬被口水呛死,这赵孟锦真有其说得那么不堪吗?他缓了口气又问道,“那你认为他们佯攻是为了什么?” “他当然是为了骗人的!”倪亮立刻答道,“赵都统是想将敌军都骗到前边,然后想抄他们的后路,将敌大部分割围在正堂与府门之间,先歼敌一部,再做打算!” “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赵昺看出赵孟锦是在佯攻,觉得其是想以弩炮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他却没有看出他还另有安排,听了颇觉惊奇地道。 “陛下你看,蒲家院子东西两路并未有多少敌兵防守,而赵都统却在其府外两侧的宅院中藏有重兵,且那边街道只有十余步宽,根本就无法排兵布阵,敌大队人马也无法在那里突围,那就是说其想从这里进去!”倪亮言道。 “那么窄的街道,弩炮同样摆弄不开,自然无法以此破城,那他该怎么进去呢?”赵昺听了拿起望远镜向倪亮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其所言,周边清空的民宅中确实暗伏不少中军的士兵,估算应该在千人以上,刚刚自己并没有注意到。 “简单的很,那里设有与街道相通的角门,以火药炸开就行!”倪亮眨巴眨巴眼睛随口说道。 “先生,你看呢?”赵昺转向应节严询问道。 “呵呵,只怕陛下答应倪都统的事情要办了。”应节严笑着说道。 “靠,看来以后不能糊弄老实人了,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赵昺仿佛不认识倪亮一般,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了个遍言道。 “陛下,你说谁呢?”倪亮忽闪着大眼睛,懵逼似的问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1章 分割 也许是倪亮为了得到百家奴而用了心,也许是倪亮真的看穿了赵孟锦的计划,但是赵昺却宁愿相信这憨货终于开窍了,不断的学习使他有了长足的进步。 反正接下来的战斗就如其所言,赵孟锦通过不断的佯攻将蒲府中的敌军一步步吸引到前堂。然后,他令暗伏于东西两翼的军兵采用爆破的方法,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围墙分别炸开两道数丈的缺口。 迅歼灭了防守东西两路院落的敌兵后,又以连续爆破的方式打通了与正院的通道,会兵于中堂之后的演武场,将蒲府分割成两个部分,完成了对外府的合围。而这时赵孟锦才以弩炮向聚集于前堂的敌军不断轰击,彻底摧毁了府门,敌军伤亡惨重退守街垒。随后宋军将轻型弩炮架在了院墙上,并遣弓箭手上城,居高临下的轰击躲在街垒后的敌兵,并压制前堂之上的敌弓箭手,掩护大军攻入府中。 自从手榴弹一被陛下明出来,便引起了军中将领们的注意,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东西不仅在近战中锐不可挡,同样是攻城拔寨的利器。这东西虽然不如弓箭射的远,但是威力巨大,一炸一大片。且受地形影响小,使用方法简便,士兵们只要经过短暂的训练便都能掌握,但由于陛下还未能解决自动火的问题,只能暂时由专门的掷弹手使用,因而各部都选拔了一批臂力大,动作灵活的士兵组建了掷弹兵队伍。 在盾兵的掩护下,掷弹兵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将手雷扔进街垒之后。本来就被宋军弩炮和弓箭手压的抬不起头的泉州军,又被手雷砸了一顿,再难提起斗志,能动换儿的都纷纷向后退去。夏璟见宋军连破两道防线,左翼军死伤惨重,而百家奴的探马赤军出去了就没见回来,他知前堂已经守不住了,若是被宋军围于孤楼之上那才是生机全无,便率领残兵向后退去。 夏璟本想退回内府,但是出来后才现形势已经大变,宋军已经迂回占领内府和外府间的校场。那里地方够大,平日正是蒲府私兵演武之处,可此刻却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障碍,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进入后堂与同样被隔于此的孙胜夫会合。 “夏都统,怎么样?”孙胜夫令人放箭击退了追击的宋军,将其接应进来问道。 “唉,不妙啊!”夏璟擦擦脸上的血污,指指跟随自己退进来不足百人的部下苦笑道,“你这里如何?” “唉,宋军突然从两翼起进攻,我现后急忙率军回援,几次反击皆未奏效,只能暂避于此,剩下的人也就剩下三四百人了。”孙胜夫叹口气道。 “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要设法与知事会合!”后堂本是蒲寿庚日常办公,私下会见和招待重要人物的地方,虽自成院落,但是地方并不大,不过布置的相当精致。现在却也是一片狼藉,书架、长案都被用来堵塞院门,而孙胜夫统领的那些私兵,平日里个个号称悍勇,见人都是七个不平八个不愤的,好像天王老子惹了他们都可以拉过来打一顿。但此刻却如同受惊的野狗一般,眼神惊慌、闪烁,躲在墙后头腿肚子转筋,不用问也在宋军面前吃了大亏,再也张狂不起来了。 “怕是难了,现在宋军大队已经攻入府中,凭我们这些人只怕连门都出不去便完了!”孙胜夫沮丧地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夏璟皱皱眉问道,他们被围在这方寸之地,宋军只需放一把火便能将他们全部烧死在这里。 “夏都统,即便能和知事会合又如何?宋军已经将府宅团团围住,城外的援军又迟迟不至,而现在退入府中的军兵也已折损过半,后府之中只剩下师斯统领的数百亲卫和纠集起的奴仆,只怕到不了天黑便被攻陷了!”孙胜夫眼神眼神闪烁地轻声道。 “难道你……你要投降?”夏璟听着话茬不对,惊讶万分,看看周围又压低声音道。 “那老贼本就是想让我们给他挡枪的,若非被小皇帝识破其诡计,他早就远走高飞了!”孙胜夫将夏璟拉到一边说道。 “哦,泉州已被围得铁桶似的,他如何能逃的出去?”夏璟疑惑地问道。 “夏都统你不知,蒲府是有暗道通往城外的。其当初一力要放弃城防退守家宅,你以为他是为国为民吗?他其实是为了自己的家财!”孙胜夫冷笑着说道。 “此话怎讲?”夏璟皱皱眉头道,他深知自己和蒲寿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是小皇帝必杀之人,却没想到其准备退路,可丝毫没有透露给自己。 “老贼并没有想到宋军会这么快便攻克南城,所以其家财都未来得及转移,因而在城破后见事不好便将你等都诓入府中据守,又使人请和以求争取转移财物的时间!”孙胜夫言道,“其家财甚多,而宋军又防守严密,他只能趁暗夜偷偷用小船转运。可又怕别人拿了他的东西,便一直让其幼子均文负责此事。” “嗯,我说怎么一直未见过其露面,原来是做这等事情去了。”夏璟听了脸色也大为难看地道,自己为其舍去了大宋的官职,做了叛逆,却仍然不能得到其信任,又想想田真子为其奔走却被宋军射杀,心中更感凄凉。 “不过老贼还是没有算计过小皇帝,他准备将值钱的东西转移完毕就偷偷溜走,准备借这些财物东山再起,谁想到昨夜刚刚运出去几船,今天小皇帝就亲自督战攻城,还耍了个心眼等待潮水上涨后封堵了防潮闸才展开强攻,将老贼给困在府中,真是报应啊!”孙胜夫咬牙切齿地说道。 “若非今日孙主事同样被困在这里,是不是也随其偷偷地溜走了,将我等丢在这里送死啊!”夏璟知道孙胜夫乃是蒲寿庚身边第一心腹,府中的机密事情都是交由其办理,当下口中左一个老贼,右一个老贼的骂,肯定是怨其将他丢下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2章 人心难测 “呸,那老贼才不会让我跟他一起走。? ”孙胜夫吐了口唾沫道,“若非今日宋军围攻府宅,只怕我早就被他给宰了!” “这又怎讲?知事不是一直对你信任有加,待你更是甚厚,怎么能抛下你!”夏璟向窗外张望着问道。 “狗屁,我只不过是蒲家的一条狗,脏事儿、坏事儿都让我去做,现在他当了蒙古人的高官便想做善人,自然不想留着我了。”孙胜夫听了似是十分气愤地骂道,“若说金银我确实得了些,但那也是我应得的。当年张世杰围城,我带人出城前往福州求援,那更是九死一生,跟随我出城的三十多人,就回来我一个,可其却只赏了黄金二十两,吝啬的很。而这次他收买刺客,还未动手便给每个人黄金百两做定金,拿我当什么啦!” “如此说孙主事已有打算喽!”夏璟听出来了,孙胜夫也不是什么善类,肯定也在想后路。 “此次老贼将咱们当棋子耍弄,拿咱们的命当草芥,那就休怪咱们也无义了!”孙胜夫凑到夏璟耳边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投宋?”夏璟听了一惊,大睁着眼道。 “嘘……”孙胜夫示意夏璟小点声,不要一惊一乍的,拉着其又向边上靠了靠道,“我听说小皇帝最是大方,赏赐手下从不吝啬。且其从不擅杀俘虏,再说我还能送他个大富贵,只要咱们请降一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大富贵,他是皇帝还会缺钱吗?”夏璟已经判定孙胜夫是铁了心要降,手扶在刀柄上,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大宋叛将,手上还沾满了皇族的鲜血,其再大度也不会容得下自己的,可他却不露声色地道。 “呵呵,临安陷落,他们仓皇出逃能带多少东西,否则也不会屡次攻打泉州。别看他们说的好听是为了报国恨家仇,其实是没有钱了,就琼州那荒蛮之地如何养得起这么多兵将,这是穷疯了才会冒险打泉州的。再说了,谁会嫌自己的钱多呢!”孙胜夫呵呵一笑道。 “那你又何来大富贵啊?”夏璟也陪着笑道,握着刀柄的手却更紧了。 “夏都统,不要忘了我可是蒲家的大主事,能有什么事情瞒得过我的眼睛。小皇帝再精明,他如何知道蒲家的财宝都藏于何处?”孙胜夫往前凑凑笑着道,“他要想得到蒲家的财宝不还得靠咱们。夏都统早就是南朝的一军之,而那边你的部将众多,他们可都是有拥龙之功的,怎么也不会亏待都统的!” “嗯,孙主事所言不错,那刘洙从前不过是个水寨的知事,管着十几条船,几百人马,现在都是当朝水军都统了,手下有战船千艘。”夏璟深以为是地点点头道,“但小皇帝却不会容我……呃,你竟暗施毒手……” “夏都统,我好言相劝,为你寻条活路,你却要杀我,那我只能借夏都统的人头当投名状了!”孙胜夫是什么东西,能得到蒲寿庚这么多年的信任自然是长着八个心眼的,夏璟的动作早看在眼里。他见夏璟扶刀的手刚按下绷簧,不等其拔刀便以藏在袖中的匕顺着盔甲的缝隙捅进了他的右肋下,言罢一转刀柄抽出了匕,夏璟立刻软倒在地。 “呸,不识好歹!”孙胜夫啐了一口还在抽搐不已的夏璟,弯腰抽出其战刀将他的脑袋剁了下来,大声吼道,“今日蒲老贼不仁,弃我等不顾,有失道义。既然其不仁也勿怪我等不义,咱们便重新归宋……” ‘噗、噗、噗……’孙胜夫的话音未落,便传来刀刺入肉中的声音,几个偷偷拔刀的左翼军士兵已被捅到在地。 “还有不愿意的吗?”孙胜夫用刀尖挑起夏璟的人头喝道。 ‘当啷!’一个左翼军的兵丁看看夏璟还在滴血的人头,将手中的刀弃于地上,跪下失声痛哭。 “我等愿听从孙主事吩咐!”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群龙无的左翼军兵丁纷纷弃刃跪地,放弃了抵抗。 ………… 观战的赵昺在攻击开始后便将视线转向了晋江江面,他知道一旦攻击开始,拿下蒲府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况当下已经完成了对敌的分割包围。而此时唆都并非如孙胜夫所想的那样无所作为,其见城中狼烟一起,便调集军队开始强渡。无奈此时正是潮水上涨之时,海水倒灌进江里,不仅江流汹涌,还抬高了水面,他们几次架桥都被水流冲垮,士兵被江水卷走。 “陛下,唆都率军已至北门,正在列阵准备进攻!”赵昺看着元军一次次架设浮桥,又一次次被冲垮,然后再次重整队伍再次架桥,就像顽强的小蚂蚁一样,十分有意思,这时有军兵跑上城报告道。 “哦,他这是再玩儿声东击西啊!”赵昺并不觉得特别惊讶,笑笑说道。原来江面上这么折腾是表演给自己看的,其已经沿江上溯几十里暗自渡过了晋江,突然出现在了城下,而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陛下,唆都乃是当前元军名将,打仗不仅勇猛,且擅于审时度势用兵,不可轻敌啊!”应节严看陛下说的轻松,皱皱眉提醒他道。 “是,先生。但他想突破我们的防线也并非易事!”赵昺点点头道。 “唆都此来不善,我们应尽快结束城中的战事,全力对付其,免得到手的东西得而复失!”应节严仍不放心地道。 “先生放心,蒲贼已是盘中之物,他已经掀不起风浪了。唆都这厮确实不好对付,但怎么也得让他脱层皮,让他不敢再轻视琼州!”赵昺却是信心满满地道。 “陛下是想消耗唆都的实力,但我军也必有损伤,且步军自成军还未经历大战,是不是退守城池为好啊!”应节严皱皱眉建议道。 “先生,兵只练不打,永远成不了气候。若是连小小的泉州都守不住,又何谈守住琼州!”赵昺正色地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3章 会会他 赵昺虽然不是内行,但也知一支军队战斗力养成并非易事,也非一朝一日之功。 但是战斗力是练出来的,也是打出来的,只有上过战场的兵才称得上真正的兵,练兵效果和学习的技战术通过战斗才能检验和完善。如今行朝的处境仍然十分危险,战争随时可能爆,必须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来保卫。 现在琼州水军已经经过数次大战,作战经验丰富,技战术已经日臻成熟,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可步军成军后并没有经历过大战,屡次扩军后许多士兵并没有上过战场,列装新武器后经历了长时间的训练,却并没有用于实战。而各部晋升的军官虽多有作战经验,但也要经过战火的考验。 所以赵昺要让自己的军队尽快成熟起来,而不是嘴里的强兵。中军号称军中最强,可到了岛上后一直担任守备琼州,维护治安的任务。除了制止几次群殴外,还未参加过任何一场战斗,哪怕是剿灭盗匪,平息反叛的小规模战斗。中军是一军骨干,维护自己统治和安全的保障,他当然不能让他们成了花瓶,打泉州正好见见世面,沾沾血腥气。 而打仗和下棋的意思差不多,跟臭棋篓子下越下越臭。灭了几个土匪,杀了几个草寇便当自己战无不胜,老子天下第一肯定是不行的。唆都战功赫赫,统领的军队在江南也算有一号,正是一个好陪练,赵昺不指望能将其全歼,一战成名,中军只要能成功挡住唆都,将其拒之城外,他就乐颠儿了…… “陛下亲自观阵,中军上下士气高昂,个个用命,已经攻克蒲宅外院,现在赵都统正重新布置兵力准备攻打内院,臣先行向陛下报捷!”这时张世杰上城禀告战果。 “好,我军伤亡如何?”赵昺点点头问道。 “禀陛下,赵都统调度得当,弩炮犀利,我军只伤亡二百余人。当下已歼敌上千,俘敌两千余,伪泉州知府田真子被乱箭射杀,蒙军行军千户百家奴受创被俘;左翼叛将夏璟被蒲府家将孙胜夫斩杀,率残兵五百余献其级请降!”张世杰再次禀告道。 “嗯,很好!”赵昺扫了眼倪亮又转向张世杰道,“将负伤的将士迅送往医疗站救治,俘虏先送往水军营地关押,注意搜素残敌,千万不要让蒲寿庚趁乱逃走!” “臣遵旨!”张世杰躬身受命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 “枢帅请讲!” “陛下,降将孙胜夫要面见陛下,称有要事面禀!”张世杰说道。 “陛下,万万不能轻见,小心其中有诈!”应节严未等皇帝回应,便立刻上前言道。 “应知事,这是为何?其乃是蒲寿庚身边的亲信,必熟知府中内情,有其协助必能事半功倍。”张世杰纳闷地道,他不清楚这么好的事情应节严为何阻拦,孙胜夫要求面禀无非是要些好处,又能将陛下如何。 “枢帅不知,蒲寿庚在我们围城之时,开出重赏招募些亡命之徒欲图刺杀陛下。这孙德胜既是蒲寿庚的亲信,却在此刻杀了夏璟投降,又要求见陛下,其中是不是太过蹊跷了!”应节严解释道。 “哦,还有这等事情?”张世杰听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自己若是贸然将其带上来相见,对陛下下了杀手,那自己跳海也洗不清了,想想言道,“难道那孙德胜此刻相投是在施苦肉计,欲借面见陛下的时候行刺?” “吾也正是有此担心!”应节严点点头面色凝重地道。 “两位爱卿,朕以为应该见见,其若是真心相投,咱们便可以获知蒲府内情,更可以知晓那些刺客的下落,免得天天提心吊胆的防贼。”赵昺却持反对意见,想要见一见他。 “陛下,那便由臣先去询问一下,看他到底是何目的。”应节严知道陛下的脾气,越拧着他来越坏事,当下请示道。 “先生,他不论是想行刺,还是真有机密之事相告,这都是其本钱,也是护身符,不见着朕他什么也不会说的。”赵昺笑笑道,“那又何必多费口舌,再说又众多侍卫在此,他还能将朕如何!” “这……”应节严看看张世杰,其尴尬的点点头,显然正如陛下所说,他事先肯定已经问过,却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事不宜迟,若是逼的老贼跳了墙,放一把大火咱们就白忙了。”赵昺深知堡垒都是从内部攻克的,没有带路党大宋也不会这么快就亡了。 “好吧,不过还要小心……”应节严沉吟片刻,想想也是,算是勉强同意了。 张世杰去提人,应节严重新布置了警戒。赵昺看他们忙前忙后苦笑着摇摇头,任由他们去了。稍事片刻后,人被带来了,在座前十余步处站定什么也没说,先‘嘭嘭嘭’磕了几个响头。他知道这便是孙胜夫了,可看着此人的面相与自己印象里的叛徒是大相径庭。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并无一般下人那种猥琐的样子,反倒透着股英气,若非知道其底细,还真不会将他与狗腿子联系起来。 “起来说话吧!”虽然对其第一印象不错,但赵昺也知不能以貌取人,面前跪着的这个人可曾是蒲寿庚的左膀右臂,为其做了不少有损大宋利益的事情,当下冷冷地说道。 “谢陛下!”孙胜夫再次叩才起身,立在了一边。 “你有何事要对朕讲!”赵昺话音依然冰冷地道,可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两下才憋住笑,眼前的孙胜夫身上的甲胄肯定早被扒了下去,身上不止是被搜过,连衣裳的折边都被拆开查过了,一丝一缕的像是个乞丐,而其头也被打散,用根布条束起,他估计就是那金属探测仪都难在其身上找出点铁物。 “陛下,罪将自知犯下万死之罪,但还请陛下先恕小的罪过,再行禀告!”孙胜夫低头躬身行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4章 输的彻底 孙胜夫提条件并不出赵昺的意外,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虽是个皇帝,但实际上就比草寇多个正统之名,要钱没钱,要地盘没地盘,让蒙古人给赶的四处流浪;而蒲寿庚说是商人身份,事实上已经控制了整个中国海贸,即便没有蒙古人授予的官职,也称得上泉州的无冕之王,拥有的财富更是无可计数。其作为蒲寿庚的第一心腹爱将,其地位也自然水涨船高,现在肯背叛旧主投靠自己定然要有所回报。 “哼,你以为有资格与朕讨价还价吗?你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朕也清楚,杀你百次也不为过!”赵昺盯着孙胜夫看了好一会儿才言道。他看出其虽然摆出一副自信的样子,但闪烁的眼神还是出卖了自己,其还是心虚的。 “陛下,草民自知罪孽深重,才恳请陛下饶恕。否则草民将一切告知,事后却又降罪,草民实在不敢冒险一试!”孙胜夫没想到小皇帝似乎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心中大急,但他也知道做生意谁先露了底牌谁就输了,因而咬紧牙关依然不肯松口,舔舔嘴唇道。 “呵呵,你还真是没有白跟蒲贼一遭,先保住自己的本钱再说,剩下的都是赚的了,这笔买卖无论卖点什么你都稳赚不赔。可不要忘了,你知道的,朕未必不知,想用一堆废话换取朕的承诺,朕岂不赔大了。”赵昺撇嘴轻笑道,他从其行为动作上,业已看出其已经心虚了。 “陛……陛下,草民所说的绝对物有所值,陛下所得绝对比草民这条烂命要多百倍!”察言观色正是孙胜夫所长,否则也不会在蒲府混到奴才头儿的高位。他听了小皇帝的话那是精神一振,小皇帝也是买卖人啊,那就有的谈了,想自己若是今天死了就在商场中沉浸一辈子了,怎么也能斗得过眼前的小孩子啊! “值不值,把货亮出来看看才能定价,总不能红口白牙的空手套白狼吧!”赵昺歪歪嘴轻蔑地道。 “也好,若是草民所言对陛下确有助力,还请陛下答应草民的几个条件。”孙胜夫点点头道,至于小皇帝的态度他倒是不放在心上,谈买卖挣得是钱,自己当孙子又如何,只要价钱合适也不是不能做。 “说说看!”赵昺仍是一副并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草民获知蒲贼一个惊天机密,他欲行刺陛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孙胜夫即便每日耳染目睹也知道谈生意先要放出个好东西,这才能唬住对方,自己才好加价。他想着这事情事关其小命,先放出来定能当下建功,自己正好凭此保住本钱,可话刚一出口便被打断了。 “将其绑了,脖子上套个绳儿,从城上扔下去吊死示众!”赵昺招了下手说道。 “陛下,这是为何?草民还未讲完,这真是个大秘密啊!”陛下话一出口,便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孙胜夫按住就上绑绳,倪亮用绳子挽了个套就挂在他脖子上。孙胜夫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边挣扎边喊道。 “屁,还惊天的秘密,此事我们早就知道了,不就是蒲老贼用钱收买了几个杀手欲行刺陛下吗?你也参与其中,帮着蒲贼招募、联络了不少人,还从中收取了好处。是不是?”倪亮说着将绳套紧了紧,似是让其死个明白,冷笑着说道。 “这……我还知道蒲家的财宝都藏在哪里啦!”孙胜夫没想到被自己视为最有威力的‘炸弹’,不但没有能吓住人家,倒把自己给震的不轻。小皇帝不但知道了蒲寿庚的计划,连自己借招募杀手之名,暗中从预付款中分成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情急之下把准备的后手喊出来了。 “扔下去!”赵昺听了抬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也叫秘密,朕只要抓住蒲寿庚,或是什么像你这样的奴才,严刑拷打之下,只怕他二十年前吃过什么都会招了,还非得用你跟朕讲条件!” “陛下,草民不敢了,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饶过小的狗命!”孙胜夫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自己视为讨价还价的宝贝在小皇帝眼中竟然毫不值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买卖找错了对象,其那是手握权柄的皇帝,不是普通的买卖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一句话就能做到。 “哼,算你识趣!”赵昺摆摆手,让侍卫退下道。 “咳咳……谢陛下不杀之恩!”孙胜夫咳嗦了半天,弄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这才缓过气来,再没刚才的从容,磕头道。 “你的时间不多了,蒲府陷落在即,你最好将知道的尽快说出来,否则连机会都没有了!”赵昺让人将其架起来说道。 “是,陛下。小的知道错了!”孙胜夫鸡啄米似的点头道。 孙胜夫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毁,赵昺见其沮丧的样子,知道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连连问。但他没有问刺客藏身何处,又有多少,藏宝之事更是只字未提。而是询问了蒲府内院的布防情况及兵力配置,孙胜夫知道自己已经是砧板的鱼肉,生死全在小皇帝的一念之间,当下只能将自己所知全部抖搂出来,以求博得小皇帝的欢心。 赵昺问清之后,立刻令人将获知的内情迅转给正准备决战的赵孟锦,让其据其所言调整部署。其后又问了些不疼不痒的问题后,令郑虎臣派人将其接走详加询问。并答应孙胜夫保证其家眷的安全,对于其则要看其表现如何,若是胡言乱语定杀无赦,交待的好不仅饶他性命,还另有赏赐。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的裤衩都被快被拔掉了,孙胜夫清楚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而小皇帝虽然没有答应放过自己,但是已然放过自己的老婆孩子,总算还有些希望,只能尽力配合以求活命……(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5章 不能不死 “叛了,他居然也叛了!”内院高阁上的蒲寿庚眼见外院全面失守,孙胜夫拎着夏璟的人头请降,气得浑身乱颤地吼道。 “知事,待小将下去宰了这忘恩负义之徒!”在一旁护卫的家将王与抱拳道。 “你……还是罢了,任他去吧!”蒲寿庚扭脸打量了下王与摇摇头道。 “知事,怎么就能算了呢?那厮受家主大恩,在此危难之时居然杀了夏都统降了南朝,若是放过他,知事将如何御下,兄弟们也不服啊!”王与义愤填膺,唾沫星子乱喷地道。 “父亲,那厮居然早有叛降之意,居然将家人全部暗自转移出府了。”这时师斯怒气冲冲地上阁来说道。他一得到孙胜夫叛降的消息,立刻带人去杀其住在府中的家人,以泄愤怒,可待砸开门一看已经是人去屋空,金银细软全部卷走了,就剩下些粗笨的家什。 “唉,大难临头各自飞啊!”蒲寿庚叹口气道,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落得如此境地,“王与,你去将府中家眷全部转移到后苑崇善堂中,那里还安全些,要好生安抚,切勿动粗。” “是,小将这就去!”王与施礼道,他答应的痛快,但脸上也露出不虞之色。 “王与,将这个拿着,若是老朽不幸被南军所杀,这也算留给你的念想!”王与的变化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没有逃过蒲寿庚的眼睛,他从左手上摘下一枚戒指递给其道。 “多谢家主,小将定不负所托!”王与见了眼前一亮,他可是知道这枚戒指仅镶嵌的那颗宝石就价值千贯,却没想到今日便宜了自己,他将戒指接过直接带在手上,看了看眉开眼笑地道。 “去吧,不要误了事就好!”蒲寿庚暗自拉了一下师斯的手,摆手道。王与这才千恩万谢的带着几个人走了,阁中只留下蒲寿庚爷俩儿及几个站在一边的亲卫和下人。 “父亲,为何不让我宰了他?还要重赏与他。”见王与出了门,师斯皱着眉头问道,他同样看出了王与的不满,当下便想将其结果,却被父亲暗中制止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人心已经散了。那王与刚刚与我说要领兵去追杀孙胜夫,可以我看其是想一同投敌,因而被我找个理由留下了,给他些赏赐不过是稳定人心罢了!”蒲寿庚眼露凶光道,“你找人盯着点,其若有异动,立刻除掉。” “嗯。”师斯点点头道,“父亲,孙胜夫那狗贼深知我们府中的底细,其为了活命必会将府中的一切都告知小皇帝,对我们十分不利啊!” “我早就看出其是一条喂不熟的狗,留你在此便是商议此事。”蒲寿庚说道,“那厮诡计多端,定将府中秘密作为本钱讨价还价,以谋求富贵。当下还不会将一切泄露,你立刻带着几个子侄从暗道出府。” “父亲,出城的暗道不是皆被潮水淹没了吗?”师斯纳闷地说道。 “当下城是出不去了,但是出府还是可以的。”蒲寿庚说道。 “父亲,府中的密道孙胜夫那厮皆知,只怕早先一步告知小皇帝了,此刻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师斯不解地道。 “外人终是信不过的,我们府中的秘密怎能让那些奴才都知晓。在书房中有一条暗道只有历代的家主知道,此条暗道通往藩坊的一处宅院,又府中的亲信之人看管,并藏有些金银。你们出去后立刻将密道封死,不可再有,在城池收复之前不准离开宅院一步,你可曾记下!”蒲寿庚言道。 “儿子记下了!”师斯对当前形势本也绝望,没想到父亲还有后手,大喜道。 “大郎宣抚各国未归,也算躲过此劫;三郎已在围城前去了法石,那边积存着部分金银,虽然不多但也足够重振我们蒲家的事业的。若是他们皆有失,你要肩负起教育子孙,延续香火之责,万万不可再让他们介入朝廷之争,做个富家翁安度余生吧!”蒲寿庚语气沉重地道。 “儿子谨记在心!”师斯急忙施礼道。暗叹姜还是老的辣,不动声色的已经将家事安排妥当,连他们的后路都留好了。 “唆都那边是指不上了,待你出府后,我会将那些杀手放出去,即便要死也要拉上那小皇帝!”蒲寿庚恶狠狠地说道。 “父亲,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出府去,只要躲上几日。各方援军便会赶到,那小皇帝在泉州也待不长的,彼时泉州还是咱蒲家的天下。这里已经在南军巨弩射程之内,还是先下楼避避吧!”师斯听着父亲的话音不对,似乎带着决绝之意,而细思刚才所讲更像是再交待后事。他感觉不妙,赶紧宽慰道。 “不必了,你们走吧!”蒲寿庚摇摇头,神色黯然的苦笑着道。 “父亲,为何啊?”父亲的话证实了他的感觉,师斯大惊道,他知道蒲家能有今天的地位皆是仰仗其父,老头儿若是死了,蒲家地位定是一落千丈。 “唉,当初为了保住蒲家的家业,我被迫叛宋降元,与赵官家结下死仇。我若是不死,其定不会善罢甘休,必会大索全城,你们也必备牵连其中;而失了泉州,又丢了百家奴,不说唆都不会放过我们蒲家,大汗也定要追究。以鞑子的本性定会将我们蒲家灭族抄家,可若是我死了,便是为元廷守城而死,就是大元的功臣,他们尚能善待我们蒲家。因此我不能不死!”蒲寿庚长叹一声道,前前后后的事情他早就看得明白,自己虽然富甲天下,但终斗不过朝廷,哪怕行将灭国的大宋朝,唯有自己一死才能让蒲家延续。 “父亲……”师斯听罢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父亲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他拉住其手跪地哭道。 “不必多言,快走吧,宋军马上又要进攻了,那些私兵坚持不了多久的!”蒲寿庚拍拍儿子的手,站起身催促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6章 进逼不止 蒲寿庚也算活的明白,想以自己的一死保住蒲家的富贵,可他依然认为即便宋军能攻下泉州,也难改亡国的结局,天下依旧是蒙古人的天下。 因此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别无选择的只有以自己的死,来换得元廷对蒲家的善待,从而能东山再起。 在交待了后事,送走了一家老小后,蒲寿庚又回到了礼拜寺中,将府中剩余的兵力皆调集于周围准备做最后的抵抗。此刻宋军清扫完外府,完全控制了东西两路后,开始向内府集结。他们先从后苑炸开围墙打开突破口,逐步向中心推进。 内府房屋密集,亭阁林立,又有塘池环绕,这时弩炮已经无法使用,大部队也难以展开,只能逐屋扫荡争夺。而防守内府的是蒲家豢养的家奴,他们其中多是家生子,世代生活在蒲府,早已结成利益体,所以抵抗也最为顽强,从而爆了攻城之后最为激烈的战斗。 “赵都统,天马上就要黑了,陛下称若是中军不行,他将调护军上来解决战斗!”张世杰来到中军设在后堂的指挥所,一进来便不客气地道。 “枢帅放心,我们现在已经攻占了内府的花园、控制了仓廪,夺取了后院,正向中院进攻!”赵孟锦听了赶紧报告道。 “夺取城池才用了半日的时间,这么个院子却一日还未拿下,这仗怎么打的!”张世杰冷着脸道,显然对中军的攻击度依然不满意,“如今唆都大军已经到达城北,起数次攻击,虽都被击退,但最迟明日敌其他各路援兵也将到达,攻势将更为猛烈。届时中军将作为预备队,随时增援前、后两军,可你这里战事迟迟未决,又如何担当重任?” “枢帅,这内院道路复杂,四通八达,攻入后如同进了迷宫,那些敌兵却十分熟悉。往往刚刚清理完毕,可转眼又有敌兵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从背后袭击我们,只能反复清剿,因而进度缓慢!”赵孟锦解释道。 “嗯,你们的伤亡如何?”张世杰看看战场知其说的不错,他也知道巷战是最为艰难和残酷的,脸色稍缓问道。 “不瞒枢帅,此间敌兵抵挡甚是顽强,真是不死不休。我们人数虽众,但难以展开,只能死打硬拼,伤亡已达四百余人。担任主攻的皇甫营,指挥使重伤仍不肯下撤,由副将暂代,五个都头已经两个阵亡,底下的队正、伙长伤亡三分之二,几乎换了一个遍儿,现在陈副都统在前边督战!”赵孟锦脸色黯然地说道。 “那为何还不撤下来休整?”张世杰诧异地道。按照其统军的经验,一支部队若是伤亡一成,战斗力将大为下降,便不能在担任主攻;伤亡二成,就必须撤下来休整,不能再战;伤亡三成基本上就溃不成军了;而基层军官如果伤亡过重,一军将很快丧失战斗力。而他知道赵孟锦也是行伍出身,担任过一府之军的都统,这些事情怎么会不懂呢? “上去的几个指挥都杀红眼了,撤不下来。他们都言泉州乃是陛下曾经的封地,而自己深受皇恩,不夺下蒲府绝不收兵!”赵孟锦有些无奈地言道。 “陛下真是帅才,小小年纪便统军有术!”张世杰都不得不赞一句。 “中军那是陛下一手打造,以亲军自视,无不唯陛下之命是从,定当为各军典范,不能让陛下失了颜面。”赵孟锦肃然道。 “嗯,如今这么打下去不行,进展太慢不说,伤亡也太大,必须改变战法!”张世杰点点头道。心中暗惆有这侍卫亲军在,朝中何人也难以撼动陛下的地位了。 “还请枢帅指教!”赵孟锦倒是不在意张世杰插手指挥之事,陛下有句话说得好,不管是谁只要说的对咱们就听,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乞丐和尚。何况其乃是一军之,作战经验丰富。 “咱们兵力占优,各军可轮流攻击保持战斗力,另外占领一处便留兵巩固一处,防止敌兵去而复返。另外要以弓箭手占据制高点,控制各个路口,不仅可以截杀逃跑的敌军,还能防敌暗中从侧后偷袭。各军齐头并进逐渐收缩包围圈,将敌驱赶到一处,聚而歼之!”张世杰在桌上连画带说解说道。 “枢帅一席话,末将茅塞顿开,我马上重新调整部署,再度攻击,定在天黑前擒杀蒲贼!”赵孟锦听罢言道。然后召集军中各统领布置任务,重新组织进攻…… 蒲寿庚也是了狠,将府中所有男丁召集起来放武器、盔甲,然后将银库中的金银抬了出来任兵丁们自取,愿意拿多少便拿多少,他想以此激励兵丁做最后的顽抗。初时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甚至打了几次反击,将宋军挡在礼拜寺的外围。但在宋军的强势攻击下,渐渐失去了势头,一步步退入寺内,点检之后连府中的奴仆算上也不足三百人了。 “将这些金银抛下去,待敌兵捡拾、争抢时,你们箭将他们射杀。现在左相已经猛攻北城,只要我们坚持到天黑,便能在左相的接应下突围出去!”田真子被乱箭射杀、夏璟身死、孙德胜叛降,蒲寿庚令林纯子指挥各部做最后的抵抗。其因为援泉州城有功被授予达鲁花赤之职,监察泉州军务,级别相当于千户。当下城北杀声阵阵,他借此鼓动残兵做最后的抵抗。 “真主啊,救赎你的子民吧……”此时的蒲寿庚沐浴之后,换上了一袭白衣独自进入礼拜厅,面对圣像真诚祷告,希望真主降临救护自己,宽恕他的罪恶,接引其进入天堂,庇佑蒲家能重振家业。但他的祷告似乎没有起到作用,宋军仍在向前逼近,流矢不断穿过窗户射进厅中,落在他的身边。而‘活捉蒲寿庚,报屠城之仇’的喊声不绝于耳,想想那些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宗子们,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自己罪恶太深,只能永堕地狱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7章 正事 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泉州南城头,黄罗伞依然还在,但下边的皇帝却不见了踪影。? 蒲府内的战斗此刻已经结束,但北城还在激战之中,戒严依然没有解除,城内南北大街上除了往来巡逻的宋军士兵,难见行人,偶尔有人打开门窗向外张望,可立刻被街上的士兵叱喝,急忙缩回头去关紧门窗。这时一支骑兵护卫着数辆马车匆匆而来,若不是熟悉琼州军的人,很难辨别出他们便是陛下的侍卫营,皇帝就坐在车里边。 “咳咳……” “先生,朕就想看看外边是什么情况!”听到应节严的咳嗽声,赵昺赶紧放下拨拉车帘的手讪笑着道。 “陛下,可曾记的刚刚说过的话,身为人君可是要言而有信的。”坐在对面的应节严耷拉着脸说道。城中刚刚传来蒲府被‘解放’的消息,小皇帝便要前去视察,众人劝谏半天都不行,最后只能约法三章:不得暴露行踪、不得任意独自行动、不得接近人群。在他答应后才隐匿行踪进城,可这还没一会儿便犯了规。 “先生息怒,朕不看便是了!”赵昺知道这个时候趁早答应,否则又要被教训。 “陛下,不是臣愿意约束陛下,而是城中实在凶险,府中的战事刚刚结束,虽然经过清剿,但难免有不到的地方,万一有所差池,臣如何向太后交待,如何想满朝文武交待,又如何对得起列为先帝啊!”应节严为东征行军部署,又是陛下的师傅,此次随驾亲征自感身上责任重大,因而不能不小心。 “先生,朕身边如此多的高手护卫,还有先生这样的不世高人在身边陪伴,那些宵小如何能近了朕的身边,即便来了还不是先生的手下败将!”赵昺两手比划着,嬉皮笑脸地道。 “陛下,强中自有强中手,谁敢妄称无敌,臣老胳膊老腿更是没用了!”应节严被小皇帝弄得是哭笑不得,苦着脸说道。 “诶,先生自谦了,元妙大师对先生都倍加推崇,说他若不是年轻几岁,都不敢言能胜了先生的!”赵昺正色道。 “这和尚真敢夸口!”应节严笑笑道。 “先生,难道元妙大师是在吹牛,他根本就不是先生的对手?”赵昺探着身子小声道。 “呵呵,和尚也并非是妄言,但他想胜了老夫也并非易事!”应节严轻笑着道。 “阿弥陀佛,来日和尚必会向应施主讨教几招!”车外突然传来元妙地话音。 “和尚,好好驾车,老夫可不陪你疯!”应节严听了摇摇头说道,怎么忘了今天元妙化了妆赶车呢。 “先生是怕了?”元妙隔着轿帘问道。 “老朽为何要怕?怕也是怕你输了去上吊!”应节严听了有些生气地道。 “阿弥陀佛,那施主就是应了!”元妙却不管那一套,把讥讽当成应节严答应他的挑战了。 “唉,是朕多嘴了,两位师傅还是不要……”赵昺一听要坏,俩师傅要动手,这真应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了,老头儿怎么说也是文武双状元,骨子里还是有武人的豪气的,不过他们打起来可不好,他赶紧劝架道。 “君子一诺!” “驷马难追!” 不等赵昺说完,俩人已经正式约架了,他也不敢再说话了。现在外边打的正紧,若是当下他们再打起来岂不坏菜。好在路程不远,车拐了几个弯儿,,便直接驶到了蒲府门前。不过现在倒是省事了,连门都不用开,直接就进去了。但车也未停,沿着府中的道路到了中堂才停下,以致赵昺都未能看清出传说中蒲府的繁华和宽广。 “臣等参见陛下!”因为事先已经下了封口令,不准泄露陛下行踪,更不得散布陛下已经入城的消息,因而前来迎接的只有张世杰、赵孟锦和陈凤林等几个统制以上的将官,而警戒也由中军亲卫队担任,对外只是声称陛下遣重臣前来视察、接受蒲府。 “各位激战一日,辛苦了,快快起身!”赵昺刚一下车,张世杰及中军的将领们已经等在那里,上前见礼,他急忙上前一一搀扶。 “幸不辱使命,臣等如时攻克蒲府,只可惜蒲贼自杀身亡,未能献俘于陛下阶前。”张世杰甚为遗憾地禀告道。 “哦,死了?那算是便宜他了,否则定将其千刀万剐,挖心掏肺祭奠那些屈死的英灵!”赵昺听了皱皱眉,恶狠狠地说道。 “陛下,这里不是叙话之地,还请上楼再言!”应节严警惕的瞅瞅四周,中堂前后及周围屋顶上都站满了警戒的军兵,侍卫们迅接管了堂内的防务,他仍然不敢大意,催促道。 “应知事所言极是,战事刚刚平息,还请陛下上楼,那里安全些!”张世杰听了也赶紧说道。 “好吧!”赵昺有些意犹未尽的看看四周,有些不大乐意地道,他本想视察下战场,再慰问下参战的军将,可又有言在先‘一切行动听指挥’,只能随着他们进去。 中堂是接待贵宾,府中举行大典的地方,赵昺拾级而上心中就觉的不大得劲儿,自己当了皇帝在琼州营建的行宫都没有他的大,更不要提什么雄伟庄严了。而进去后更是羡慕嫉妒恨,暗叹有钱真好,这里看样子并没有生激烈的战斗,桌椅门窗保存基本完好,一切摆设还都原封未动。 赵昺当然知道自己是皇帝,就不能像乡巴佬初次进城一般趴到近前摸摸看看。虽然咽着口水,可也只当视若无物般的扫眼而过直接坐在上座。但他也看出这蒲家还真不是暴户,弄得土豪一般的装修,到处镶金挂银,而是低调、平和中透露出典雅与富贵。使你既领略到了其家的实力,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却又不显得张扬和霸气,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 待众人落座后,张世杰先向陛下禀告了战果。此战尽歼泉州各军残部和蒲家私兵,杀敌三千,俘敌两千余。其中抓获蒲寿庚的重要幕僚林纯子、严伯录及私兵将领王与,收押蒲府家眷及仆役千人,皆关押在府中军营里,等待甄别和审讯。同时缴获兵器甲仗无数,财物一批。仓廪和各处房屋皆已封闭,派兵看守,等待朝廷派员清点。只是大搜之后仍未现蒲寿庚次子,泉州义军万户师斯及其子侄、孙辈等男丁数十口。 接着赵孟锦又讲述了攻克蒲府最后的据点礼拜寺的经过,在采用张世杰控制要点,攻克一处、巩固一处的战术后,各军逐次投入战斗,敌军妄图通过巷战拖延时间的计划随之破产,除被歼灭的全部退入了礼拜寺继续顽抗。这礼拜寺是蒲家移居泉州后便开始修建的,除了作为祷告之所外,也是作为防备海寇的骚扰避难所,因而皆是以条石垒砌,高有三层,有四丈多高,十分坚固,即使使用弩炮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其完全摧毁。 根据审俘得知,蒲寿庚及其心腹和家人全部躲藏在其中,因此只有攻克礼拜寺此战才算是全功。因此有人建议用火攻,在周围堆上柴草,浇上火油,烧不死他们也将他们都熏死在其中。但这又很快被否决了,传说礼拜寺中藏有蒲府最值钱的东西,在最后关头若是一把火烧了太过可惜。 有人建议干脆采用围困之法,断绝水源,将他们逼出来。不过这个方法也被张世杰给否了,当下敌各路援军将至,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要将蒲寿庚救出去,只有将其尽快扑杀才能断绝敌军之念,不说退兵起码能够减轻防守各军的压力。而围困少则三五日,多则十来天,甚至耗时更长,这也违背了陛下战决,快收快撤的作战原则,与敌纠缠过久,一旦雨季到来,就难以及时撤回琼州了。 眼看时限也快到了,大家决定先强攻一次试试看。他们将主攻点选择在正门,以弩炮将大门炸开,用弓箭手进行压制,然后强行突入。计议已定,立刻展开攻击,几位主将都靠前亲自观战,他们用一架重型弩炮射二十斤石弹,经过几轮射击生生的将石质包铁的大门给砸成数块,随后刀盾手结成盾阵展开突击。这时楼上的窗户和露台门纷纷打开,他们以为是防守的敌兵要开弓放箭,或是投掷滚木礌石阻挡宋军进攻,却没想到泼洒下来的竟是金银和成串的铜钱…… “臣不能不佩服陛下的治军之术。”赵孟锦讲到这里,张世杰站起身施礼道,“当臣看到那金银如雨的撒下来的时候,不瞒陛下说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担心他们会停下来捡拾而被敌军射杀,从而功亏一篑。却没想到士兵们居然视若无物脚步不停,依然奋勇向前,竟无一人停下来去捡那满地的金银,更不要说争抢了,却是踏着满地的金银一鼓作气冲入寺中,那蒲寿庚见无力回天,竟然服毒自尽!” “枢帅,这并非什么大事,乃是琼州军一向如此。就说我们几位主将,当日还在疫船之上时,陛下,以天时地利妙计退兵,使敌军战船被毁,缴获了一批财物。而陛下并未私藏,却是当下让刘知事分与众人,并留出部分赔偿商船上的损失,自此大家就知陛下乃是赏罚分明,做事公正、公平,因而从不藏私,凡有缴获一律上缴府中!”赵孟锦笑笑说道。 “在甲子成军之时,陛下又定下八条铁律:一、尊阶级,守命令;二、不劫掠,不扰民;三、从军自愿,不刺字;四、禁科配,和粜公平;五、禁军债,私役军士;六、禁私刑,明赏罚;七、禁私藏,绝盗窃;八、禁随地便溺,防疫病。必要严加遵守,若是不能受此约束则可离开,绝不强留,因此这乃是众人自愿遵守,并非一味强制,以刑罚加以管束。此后虽经历次扩军,但此铁律仍被上下共同自愿遵守。别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独自一人也不会有人藏私的!” “诶,那哪是朕之功,此乃众将共同维护才有此成效!”赵昺听了耳根子都红了,自己绝非赵孟锦所言那么清正,其与郑虎臣及庄世林将私藏的金银送来,自己不也照单全收了,当然还有在广州私自偷取财物的事情,不都是私自留于内府了。虽然也都用于帅府了,可事儿做的还是不大地道的。 “唉,臣从军三十载却没有陛下明白,只一味的以严刑酷法,或是重赏励兵,结果仍然难以统御军兵。前次攻打泉州用兵五万,又得畲族及各路义勇数万人相助,围攻三个月损兵折将数千仍无功而返。当时只怪各部不肯用命,各部义勇助攻乏力,却未想过自己御下无术,终遭败绩!”张世杰叹口气,居然做起了自我批评,让众人都深感意外。 “枢帅不必过于自责,治军并非一蹴而就,还需从长计议!”应节严插言道,“当下师斯很有可能已逃出府外,但城池被围的水泄不通定还未出城。只要其在城中一天便是后患,其手中还掌握着众多的杀手,必会寻机刺杀陛下,应尽快在城中展开搜捕,绝不能让其得逞。” “应知事说的极是,蒲家三兄弟无一落网,尤其是这个师斯极其凶狠毒辣,得知其父身死必会加以报复。而敌援军大队已至,他们若是里应外合助唆都破城,当务之急应展开全城大搜,将其捕获!”张世杰赞同道。 “攻下蒲府咱们当下要务不是斩草除根,而是将财物迅清点,然后迅送回琼州,然后迅回军,不需在此与他们做过多的纠缠,只凭那几条小鱼小虾折腾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赵昺摆摆手,摸摸下巴道,“不过蒲老贼也真够狠的,为了保住自家地位不倒,竟然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以为子孙脱罪,获得鞑子的恩宠!”(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8章 忙不完 蒲寿庚的死对赵昺触动也不小,他没想到其会为了自己家族的重新崛起而舍掉自己的性命,一个土豪劣绅都有如此境界。 而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还在为如何保住性命忧心重重,事事都要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始终不敢真正的放开手脚去做。但蒲寿庚一介唯利是图的商人,尚知若想成功就必须有人牺牲,甚至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可想想自己却还不如他呢! 罪魁已死,赵昺下令收网,将已查证属实的大宋叛官、叛将以及参与泉州血夜的商贾、豪强、包括涉及其中的蕃商全部抓捕,并抄没家财,根据其罪状或杀或判。与此同时对蒲府的财产进行清理、造册,人员甄别分类,诛灭九族,家僮奴仆入官,加大力度搜捕师斯。另外中军大部转为预备队屯于子城,抓紧休整;调水军五千入城执行维护治安,警戒城池、抢运物资的任务。 此外,基于事务局对泉州市场物资的情况的调查情况,制定货物采购清单,利用缴获的资金收买各种物资,其中以铜铁、硝磺、丝帛、粮食及药材、牲畜和农具为主,兼而收购各种生活用品,以供应琼州市场,解决人口增加后带来的物资紧缺,物价上涨的问题。同时强调买卖要公平,不得强买强卖,不过要打击囤货惜售,借机抬高物价的不法商家。 再有就是除将获罪的人犯及其家眷和俘虏送往琼州外,还要大规模招募百姓前往,以增加琼州人口。另着周毅负责征调工匠,这不仅是赵昺的个人偏爱,也是基于琼州建设和国防的需要。因而在开出了令人羡慕的待遇外,还暗示其可以使用些手段,反正要用一切方法将人给弄回去,当然最好还是在自愿的基础上。 赵昺如此做也是无奈之举。先蒙古人虽然可恶,但是对工匠一向十分重视,每攻下一座城池都会将各种工匠强征,即便是要屠城也会将工匠们挑出来。因而被他们攻下的城池都是百业凋零,尤其是手工业都会大规模的倒退。但是泉州却是个例外,除了‘和平’交接外,这里还是全国重要的海贸重地和手工业基地,为了篡取更大的利益,泉州的工匠得以幸免。 不过也正因为圈中对外贸易的繁荣,这里集中了大量行业顶尖的工匠,制作各种产品供应出口,毕竟古人也不傻,就地生产会大大降低产品的成本,从中获得更高的利润。而泉州作为重要的商港,这里造船业得以兴起,自唐朝始便成为全国的造船基地,生产的福船闻名天下,适合远洋航行。 而赵昺知道琼州要稳固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改变。现在琼州水军拥有战船近千艘,但是其中多是由商船充作,真正的战船很少。为此虽经过改装和改造,却由于结构所限,仍不能完全满足作战所需,只能说是凑合着用。为了取得战略上的优势,必须逐步将这些战船换装,那就不仅需要钱,还需要大量熟练的工匠才能做到。 正是从这种需要出,工匠就不是招募了,而是征募,带有了强制的色彩。而若是像蒙古人那样以刀枪相胁,生死相逼,不仅违反了赵昺自己制定的铁律,同时也有损朝廷刚刚树立起的形象。但他相信周毅能做好,其长着一张天生骇人的脸,不用说怒,就是笑着都能将人吓得腿哆嗦。可偏偏其又长着一张抹了蜜的嘴,几句话就能将人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有这样的人才在手,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 现在围城已经八天,仗也打了三天了,虽然已经布了公告让百姓躲在家中以免受到波及。家里富裕的还好些,能够积存些粮水和柴薪,但是穷人们就惨了,一天不出去干活儿,一天便揭不开锅。而这个世界上,穷人永远比富人多,戒严多日那些人家恐怕是度日如年,早就为如何填饱肚子犯愁了。 当然赵昺不会放过这收买人心,树立自己仁义形象的机会。进城后寻找皇亲的事情进展不大,但是城中被害勤王士子和遇难官兵家属的的事情却比较顺利,比较军中还有许多亲历者仍在。因此在厚恤他们家属的同时,他已下旨在城中各个贫民聚集区设立食品放点,赈济被战争波及的百姓。 可现在是整日戒严,商铺全部歇业,想买都没处买去。另外城中不能种菜、采樵,再过几天不论啥人家除非拆屋烧家具,否则连白饭都吃不上了,只能吃生米充饥了。因此解除日间戒严,恢复商业,允许物资进城也成了当前需要尽快解决的问题,否则二十多万人闹起来可不是小事儿。 不过现在城外的战事正急,南城外又是大海,西城面临晋江,因此若获得物资只能在晋江上架设浮桥,沟通与对岸晋江县的联系,从而解决补给问题,这样也便于控制人员的进出。有敌来犯只要拆除浮桥便能将敌隔离在对岸,从而保证泉州的安全。 当然开城也面临着躲在城中的敌人趁机逃出城去的风险,尤其是接触戒严后那些杀手便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威胁到陛下的安全。因而此议遭到众人的反对,但赵昺却很淡定,他的理由很简单,那些躲藏起来的敌人,其若是不动,你是很难现的。可他们若是想借机逃出城去,那就可能正撞在网上。而自己有这么多人日夜保护,只要深居浅出想害自己也并不容易。 既然有软的一手,当然也要有硬的一手。此时城中战事已经结束,贼酋纷纷授,但并不表明那些大商豪强就已经臣服,且他们中许多都是蒲寿庚的追随者和同情者,甚至是利益共同体。现在强敌在侧,蒲寿庚身死,难保他们不会担心被清算铤而走险,再度上演‘血夜’的那一幕,要知道他们家中也是都豢养着看家护院的私兵,集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为了防范于未然,也是为了震慑不安定分子。赵昺决定在大搜捕之后,立刻公开处决一批,并将蒲寿庚、田真子及夏璟在衙城旧址曝尸三日,同时将抓获的俘虏及家眷都押送出城,消除不稳定因素。与此同时要加大力度搜查师斯及其家人的下落,绝不能让蒲家这个屠杀宗子的刽子手逃脱惩罚…… 计议完毕已是子时,众人遵照旨意连夜调兵进城,全城大搜,并赶在天亮前将人犯押送出城,同时着手清点抄没的脏银。天亮后,布公告宣布解除昼间戒严,每日卯时至酉时,商家可以恢复营业,居民可以上街活动,同时卯时开西门,酉时关闭,允许城中人出城采樵,购买物品,也允许城外的人进城交易。酉时过全城恢复戒严,禁止一切人等出门,违反宵禁着处死。 卯时戒严解除,人们刚刚出来活动,却现城中主要街道的墙上都贴满了布告。告知城中百姓,贼蒲寿庚以下,伪知府田真子、兵马使夏璟等伪官皆以授,于通衢曝尸三日。其后又公布了一批包括严伯录,王与、林纯子等获罪的伪官及通敌分子的罪行,定于午时在江边斩,有有心人数了数,被定了斩刑的达五百三十人之多。同时又有悬赏令贴出,里边包括师斯在内的通缉犯一百余人,赏金自百贯到千贯不等,皆是参与杀害城中宗子的相关人员。 “臣等参见陛下!”未时刚过,文天祥和高应松二人监斩完毕,前来交旨。 “免礼,赐座!”赵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落座道。昨晚他也是一夜未睡,只签署文告,核准死刑就忙乎了大半夜,虽然有军机处一伙人协助处理,但签字画押也让他手腕子都酸了,直到天亮他才在偏厅中睡了一觉,刚爬起来人就到了。 “陛下,勾决谋逆罪犯林纯子以下五百三十四人已全部明正典刑,臣特来交旨!”文天祥起身施礼送上名册道。 “嗯,很好,两位爱卿辛苦了!”赵昺点点头道,“今日这几百颗人头落地,唆都那边立刻便哑了火,这对他们打击不小啊!” “陛下圣明,得知众多祸伏法,城中百姓也是欢欣鼓舞,盛赞陛下圣德,各行会业已纷纷通知所属开门营业,进出城的商贩也是络绎不绝!”高应松也起身施礼道。 “呵呵,这本是朕之职责,当不起啊!”赵昺清楚自己这一下把城里的商贾们吓住了,唯恐成为下一个,这些话是当不得真的,“下一批名册也要尽快整理出来,尽快行刑!” “陛下,按照律法,当处以极刑者当有千人以上,是不是杀戮过重?”文天祥听了皱皱眉奏道。 “文相,乱世当用重典。此前正是由于我朝对这些人过去骄纵,使得他们坐大,才敢趁我朝衰落之际肆无忌惮的勾结元廷,屠戮我朝军民、士子。如今必须要杀几个予以震慑,让他们明白背叛朝廷,出卖皇室的下场。”赵昺肃然道。 “陛下所言虽不错,但臣不敢苟同,那些被处以极刑的商贾中不乏蕃商,他们跨海而来却身异处,传了出去定然会说我朝残暴,不通礼法,因而臣请陛下慎思!”文天祥沉吟片刻奏道。 “文相所奏看似有理,其实大拗!”赵昺言道,“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但是他们为了赚取金钱失了本分,不惜参与朝廷纷争,协助其攻城掠地,屠杀我朝军民则犯了大罪,也必当以我朝律法论处。此乃是天下之理,绝不能因为他们是蕃人而宽赦,否则只能重蹈前日覆辙!” “陛下教训的是,但杀戮太重总归不祥……” “文相不要再言,鞑子虽性情凶残,但也是色厉内荏,只有以血还血将他们打怕了,杀光了,才知我朝并非任人宰割的犬豚,要重振我大汉雄威,复我汉土,与野兽谈礼法仁义无异于与虎谋皮,那只有亡国一途!”赵昺正色地道。 “陛下说的好,臣也以为只有如此才能让天下百姓知我皇威武,鞑子也并非不能战胜,不久必将纷纷揭竿而起呼应朝廷,共同将鞑子逐出中原!”高应松拱手施礼道。 “臣惭愧,如今才领会圣意。”文天祥施礼道。 “文相也是一心为国,也非恶意。但如此也不可妄杀,凡是罪行轻微,心向我朝,又悔过之意的,也可适当宽免,切勿赶尽杀绝!”赵昺知道文天祥的性格,执行力是刚刚的,若是因为自己这番话,将有些过错都给宰了,那肯定又得将一批人吓得死心塌地的跟着鞑子干了。 “陛下教训,臣谨记在心!”文天祥和高应松听了齐齐施礼道。 “你们做事,朕哪里有不放心的,不要太过操劳!”两人保证了,赵昺也放心了。 “陛下辛苦,也需保重身体!”文天祥此刻见小皇帝一脸疲态,也劝道。 “大家都一样,好在朕年轻,还顶的住!”赵昺笑笑不在意道。 “呵呵,陛下尚且年幼,切不可过度操劳!”文天祥也笑了,这满朝再没有比陛下年轻的了。 “嗯?!”赵昺愣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大家都很辛苦,先生现在还在忙于整理公文,朕怎么能贪闲呢!” 接下来,赵昺又叮嘱了文天祥几句,要他尽快将到手的物资转送琼州,最好要在宵禁后悄悄的进行。一则免得引起恐慌,引得一些奸商趁机惜售,抬高物价;二则防止惊动城外的蒙古人,刺激他们加紧攻城。随后两人遵旨告退,他想了想,还对些事情不大放心,又叫人召郑虎臣来一趟议事。而一杯茶还未喝完,蔡完义又前来请求觐见。赵昺叹口气准了,可想缓缓神的时间又没有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519章 谋于内室 根据情报赵昺知道蒲寿庚有嫡子三人,旁室所出有几十个。有些儒雅之气,萌荫授官,受命为四方宣慰使出海访问东南各国,将忽必烈的旨意宣谕各方,如此一是告知各方中原已经改朝换代,当下是蒙古人做了皇帝,要他们去拜见新主,送上贡品,同时可以互通有无,大家一起做买卖。同时也是一种威慑,若是不来便是叛逆,大汗要兵征讨。所以说也是种官方行为。由此看蒲寿庚是想培养大儿子入仕做官,以便靠权护商,延续家族的繁荣。 次子便是师斯,其掌管着蒲府私兵,还挂着义兵万户的官衔。在蒲寿庚出任福建参政知事后,家事基本上都已经交给他打理。此人阴险狡诈,做事心狠手辣,泉州血夜若说蒲寿庚是主谋,那他就是执行者。想想泉州宗室毕竟是皇家子孙,此前蒲家对他们即使不满也要敬着,说起来也算是熟络,并一起经商赚钱。但就是师斯将抓获的宗室亲手一一打断四肢,受尽折磨而死,倒是翻脸不认人的住,十分符合奸商的本性,而蒲寿庚也将其作为商业上的接班人培养。 幼子均文不知是为人低调,还是不喜做官行商,在家里却似个闲人一般,只在府中挂着个闲职,深居浅出外人对其了解甚少。此次攻破蒲府其同样没有在府中,据说早在他们刚刚到泉州,便被蒲寿庚匆匆送出城去。别人以为蒲寿庚是防止城池被攻破,一家人被血洗才想留下一个儿子延续香火。至于那些姬妾所生的儿女不是太小,便是没有什么出息,也许是被长房压制成年后早早分成府去,并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不过却吃了挂落,全部被抓等待问询,最后也难逃一死。 现在蒲家嫡正子孙一个没逮住,老大出海在外便罢了,老二明明被围在府中却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老三被先一步送出了城躲在庄园或是别墅中,一时也找不到他的踪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而其家族有着惊人的商业头脑和极为繁琐的人脉关系,只消几年便会重新崛起,依然会与大宋为敌。不将他们杀了解不了恨不说,也留下极大的后患,起码会给元廷的财政收入做出大贡献…… “郑主事,师斯如何逃走的是否有了线索!”郑虎臣一来,赵昺便暂时放下了手头签字盖章的工作,将他招至内室中问道。看看其也是顶着一对儿熊猫眼,知道其同样是一夜未睡。 “陛下,属下昨晚提审了蒲府中众多的仆役和私兵,得到一条线索查到师斯出逃的暗道,但是暗道在中途被毁损,无法继续追踪!”郑虎臣回答道。 “哦,这条暗道连孙胜夫也不知晓吗?”赵昺有点惊讶地问道。 “不知,其更不知暗道通向何处,属下看其不似说谎!”郑虎臣言道。 “哦,这老鬼头儿是谁都不信啊!”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郑虎臣那句‘不似说谎’基本就是定论了,可孙胜夫却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属下怀疑只有蒲贼所知的暗道很可能不止一条,有被俘的蒲府私兵招认他曾在内府被攻破前,将府中招募的杀手送至后花园群芳阁中,但是却没有见他们出来。属下检点过,被俘的仆役及死伤者中也并无这些人,随后带人追查,果然有暗道通往府外的一间银楼中,却已经是人去楼空!”郑虎臣言道。 “狡兔三窟啊!”大户人家有暗道并不稀奇,可这蒲家明显缺乏安全感,肯定是历代家主左一条右一条的不断修筑的,以致孙胜夫都不了解,这都赶上‘三胖’家了,“师斯逃走的暗道只怕也是通往城中的,城外的泄洪闸都以遣人看管,他们是逃不出去的。你即刻调集人手大揭盖将暗道挖开,我就不信找不到其藏身之地!” “陛下,属下也曾想过,但是工程量太大了,那条暗道塌了足有十几丈,且又十分狭窄,只容单人通行,清理干净也要月余。而可恨的是这条暗道穿街过巷上面已经修建了房屋、宅院,若是想挖开也十分不易!”郑虎臣苦笑着说道。 “那朕可惨了,别说出门,就是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啊!”赵昺听了立刻泄了气,这个时代又没有铲车、钩机这些大型机械,且还要拆屋扒房,这工作量是够大的,若是中间再有几个岔道,自己就得获得‘拆全城’的雅号了。而他本因为只要将蒲氏一族尽数围堵在府中,抄家灭族之后,那些杀手没有了金主,拿不到赏钱,也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找自己的麻烦了。可现在掌握杀手的师斯也跑出去了,手里肯定也有这笔钱的,否则先死的就是其了。 “是属下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郑虎臣施礼请罪道,“属下已经在泉州城各处撒下了钉子,只要师斯没有出城,一露面便会将其擒住!” “没有那么简单的,蒲寿庚早已算定咱们这次攻打泉州是为取财,因而不会久留不走,这才一次次的要拿钱赎命。而师斯明知我们在到处找他,怎么会肯露面,他只需安心躲上十天半个月,我们一走其也就安全了。所以不必浪费人手了!”赵昺摆摆手说道。 “陛下言之有理,他若是不动,我们还真无法探知其下落!”郑虎臣想想也是,泉州城中房子以万计数,想一家家的仔细寻找,在当前情形下几乎不可能。 “均文有没有下落,逮不住这个,那个千万不能让他跑了!”抓捕师斯难道太大,赵昺想着那个小的能不能抓到呢? “陛下,那均文乃是蒲家最没有出息的,既不掌权,也不管财。终日闷在府中,只知读书作画为乐,对我们并无威胁,当务之急还是要将重点放在师斯身上!”郑虎臣有些不解地说道。 “此言差矣,朕以为那才是大鱼……”赵昺摆摆手说道。 赵昺接着将自己所怀疑说了出来。他认为以蒲寿庚的狡猾,家中的暗道都修了不知道多少条,其做事定然会留有后手,而均文很可能便是其布下的暗子,也可以说是备胎。当然他的怀疑不是全靠猜,却是因为蒲寿庚做事违反了常理,透着太多的不正常。 想在宋军刚到泉州,尚未完成对城池的合围时,蒲寿庚应该是有机会出城的。但是其却没有走,也没有让掌管蒲家生意和私军的师斯走。如果说其当时有信心守住城池,并以为能等到唆都领兵解围,又何必送一个儿子出城呢!按常理分析其必是为了以防万一城池被攻陷,蒲家还能留下香火重振家业。以常人考虑应该选择一个精明强干的儿子走,可蒲寿庚反而让蒲家最没有出息,被外人视为废物的均文先出了城,这就有些说不通。 如此一来只有一个解释能说的通,那便是均文并非外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废物,而应该是兄弟中最出色的一个,蒲寿庚将其雪藏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作为蒲家东山再起的希望,因此才会在危机到来的时刻先保证其万无一失,把他抢先送出城去。 蒲寿庚为了确保均文的安全,将宋军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仅将被视为继承蒲家商业帝国的师斯留在城中,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放弃了最后逃离蒲府的机会。以求能让人误解蒲家已经再无反抗的能力,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可以说蒲寿庚这个计划十分完美缜密,起初把所有的人全部蒙了过去,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师斯身上。但偏偏遇到了做事同样喜欢留后手,且计划力求完美的赵昺,让他透过层层迷雾看出了破绽。 另外赵昺还知道现代富豪们投资都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以求东方不亮西方亮,防止一旦投资失败便输个底儿掉,赔的血本无归。他以今度古,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而航海又是风险极高的行业,想那蒲寿庚也不会将自己的财物都集中于一处存放,必然是分别藏作几处以备不测。 因此赵昺断定蒲府所藏并非是蒲家所有,以其秉性又不会将财物交给他人保管,而当下其最信任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了。他分析自己封堵了蒲府通往城外的暗道,肯定截留了大部分在府中,师斯逃走时肯定带走了一部分,一则用于保证生活所需,二则用于支付杀手的赏金。还有一部分肯定是在均文的掌握中,且定然是最多的一部分。若是赵昺去藏绝不会少于其全部资产的三成,否则不足以支撑蒲家重新崛起所需。 “陛下真是才思敏捷,属下想破脑袋也琢磨不出蒲老贼居然埋下了这么大一颗钉子。”郑虎臣叹道。 “并非朕聪明,只是你事情太多,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赵昺虽然这么说,心中还是很受用的,转而有言,“当务之急是找到均文的逃到何处,躲在哪里?” “属下以为,均文逃不远!”郑虎臣沉吟片刻道,“一则其不知战事结果会如何,因此虽会选择远离战场,但离泉州必不会太远;二则为了看护方便,藏宝之地定不会离泉州太远;三则这批财物肯定不少,他要是想带走也并不易。” “靠谱!”赵昺打了个响指道,“朕以为他多半藏身于蒲家的产业中,而且要有足够大的地方,交通便利。” “陛下所言正是属下所想,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对,就是宝觉山!”赵昺和郑虎臣两人的手指都指向地图上的同一点,两人又想到了一处。 这里位于泉州东南十里,蒲寿庚与其兄蒲寿宬建有海云楼,楼下建有一碧万顷亭,下边的海湾中便是蒲家专用的乌墨山澳,并修有道路,且在附近的云麓村还建有大型庄园,供他们出城时居住。赵昺引兵前来的时候只封锁了港口,将他们的数百艘大小船只全部拖到了城南港口停靠,并没有遣兵扫荡岸上。后来又怀疑他们有暗道通往此处,又曾派兵监视也为现异动,攻破蒲府后便撤了兵。 “这厮躲的真是地方,十里之遥正好在我们的营盘警戒之外,而距围攻东门的敌援兵大营不远,一旦遇袭不仅可向那里躲避,也可请调援兵救援,而我们若想占领又必须要动用重兵才可。”郑虎臣摸摸胡子说道。 “想不想一起这笔财?” “陛下,属下愿意效劳,但东西属下万万不能收的,还是归于陛下用度!”两人正想着如何擒拿均文之事,小皇帝突然笑嘻嘻地说道。郑虎臣也是与陛下合作了多次的,一听便明白了其意,那是想偷偷的取了这笔财富当私房钱的。 “有财大家一起,朕怎好独吞,老规矩七成归内藏库,三成归事务局。”赵昺言道。 “行朝迁琼后陛下开销日增,先前已经送了事务局一份富贵,此次再不敢要了,如何做陛下尽管吩咐!”郑虎臣也是个懂事的人,知道不能贪婪无度,一定要适可而止,否则那就不是富贵了,而是灾祸。 “也好,最近手头儿是有些紧,那朕就不客气了。”赵昺满意地点点头道,“此事就由你负责,动用事务局行动队的人手,再让郑永带护军协助,注意一定要保密,万万不能惊动他们!” “属下明白,定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情办了,谁也不会惊动的。”陛下的话一语双关,郑虎臣如何听不明白,马上保证道。 “好!”赵昺笑成了一朵花儿,他本以为此次出征自己捞不着多少油水,没想到蒲老贼给预备好了,可突然又止住了笑道,“光说他了,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哦,陛下还有什么吩咐?”郑虎臣听了心中直叫苦,陛下真是拿自己不当外人,还只嫌他事情少,但依然施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0章 吓唬他们 赵昺看看郑虎臣心中真有些不忍。 自他决定打泉州以来他忙,大家也都很忙、很累,忙着调动军队,准备军资,布置留守等等。事务局却应该是最忙的,他们提前介入工作,不仅要侦察泉州的敌情,还要收集政经情报,查清民情及可利用的资源,为制定战役计划提供所需要的资料。到达泉州后,事务局的力量又放在侦察周边敌军调动情况,行进度和联络城中潜伏的探子,获取最新的情报。 城池攻下来了,又出了行刺陛下这档子事情,害得郑虎臣从琼州千里迢迢来护驾,马上赵昺又派给他大量工作,光审讯俘虏就够他忙得了。当下自己虽然忙,可还是有时间小憩一会儿,吃上热饭的。郑虎臣昨晚到现在只怕连眯一觉的功夫都没有,可一声招呼又陪自己在这里动了半天脑子,然后又得拎着脑袋上阵去给他谋财。再给他派事儿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可这事儿又十分重要,必须提前运作。 “陛下,尽请吩咐!”郑虎臣看陛下欲言又止,再次施礼道。 “王德!”赵昺摆摆手让郑虎臣免礼,冲门外喊道。 “陛下!”一直在门外值守的王德一溜烟的跑进来说道。 “你马上让膳房给郑主事准备晚膳,要丰盛些,要快!”赵昺吩咐道,“先给郑主事上茶,把从蒲老贼那里最好的茶再包上一些!” “是!”王德立刻遵命道,又向郑虎臣报以意味深长地一笑才离开。 “这……” “都是朕粗心,刚说话了,忘记你连午饭也没吃,合着一块凑合吃吧!”赵昺见郑虎臣还想推辞,打断他的话说道。 “谢陛下,茶就不必了,属下一个粗人哪里能品出滋味!”郑虎臣赶紧施礼道。 “呵呵,朕也品不出滋味,权当喝着玩儿解渴吧!”赵昺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笑着道。 “谢陛下,臣就不恭了!”郑虎臣也笑了,蒲府的茶自然都是好的,陛下又要最好的,肯定更是价值不菲,却只是让自己喝着玩儿,只这份亲近就让他诚惶诚恐了。 “这件事虽然简单,却事关重大,关系到朝廷未来几年,十几年展的大事!”赵昺认真地说道。 “属下恭听圣谕!”郑虎臣见小皇帝说的郑重,也正色道。 “此次攻打琼州,我们要的不仅是物资的补给,还有就是人口!”赵昺言道,“泉州人口多,琼州人口少,因而朕想让他们转到琼州去,但是又不能强行将他们绑去,就只好让你做些事情了!” “人口?!陛下请讲!”郑虎臣听了皱皱眉言道。谁都知道泉州与琼州相比,那就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现在陛下想将天堂上的人都给弄到地狱去,又不能用强,自己反正是做不到。 “你暗中派人去吓唬吓唬他们!”赵昺小声说道。 “吓唬?!怎……怎么吓唬?”郑虎臣眼瞪的比鸡蛋都大,他不知道泉州百姓能不能被吓住,反正自己被吓住了,他结结巴巴地道。 “很简单,你就派人暗中散布流言,称此次鞑子遣重兵前来增援泉州,朝廷很可能立不住脚,还要撤回琼州的。但是因为蒲寿庚死了,他们要以泉州百姓为其殉葬,破城之日便是屠城之时。”赵昺小声说道。 “陛下,管用吗?要知道故土难离啊,而咱们琼州又……”郑虎臣有些不大相信地道。 “呵呵,绝对管用。当年咱们用假钞祸害忽必烈的事情你忘了?而人生之大事莫过于生死,他们会在生死和富贵间做出选择的。”赵昺笑笑道,但也满是苦涩,自己真是够损的,‘逼’人背井离乡的事情都干的出来,但是想想那位伟人说的好,要想胜利就得有牺牲啊! “属下懂了!”陛下一提俩人利用谣言狙击元廷至元钞的事情立刻有了信心,使劲点点头道。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但是不要将消息一下子都放出去,盖子要一点点解开,千万不要让人误会咱们王师不堪一击,那就适得其反了!”赵昺又叮嘱道。 “属下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要散布恐怖之时,还要告诉泉州百姓,咱们王师那是威武之师,仁义之师,只是由于敌人太过强大,才不得不撤离泉州的。但为了百姓,陛下还是不惜牺牲要掩护百姓撤离。”郑虎臣想了想说道。 “ok!知朕者虎臣也!”赵昺一拍桌子大声道。 “属下这还是在陛下开导之下才想到的吗!”ok是什么意思,郑虎臣没有听明白,但后半句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猜对了小皇帝的心思。但这个知己万万不敢当的,恩宠过多也不是好事,能做个活着的狗腿子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完了,饭也准备好了,赵昺让郑虎臣出去用膳,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还有什么遗漏之处。但很快又释然了,他算是想明白啦,做事之前虽然做了充分准备,但结局却往往要靠运气。自己跌跌撞撞的走到现在,若说没有运气的成分也说不过去。可关于移民的事情却不能靠运气,若是失败了,革命最少晚成功十年。 赵昺十分清楚如果不以三五年、十年、二十年为单位去看历史,而是以一个更大的尺度去看待一个时代的展,决定一个社会未来的最终还是人,能过有多少人口从事生产。不管是古代或者现代,人口数量不仅直接决定了社会经济的规模,也和社会分工体系的复杂程度,或者说先进程度密切相关。 当然这可不是赵昺反对‘计划生育’政策,而是事实如此。他作为现代人,又是从事技术工作,深深的体会到一点。现代工业的展趋势是分工越来越细,产品越来越复杂,基本配件越来越多。要保证工业的正常运转,把工艺锁在图书馆里,指望用到的时候再去查是不行的。就算查到了还有个熟能生巧的问题,更不可能有进步——没有人能基于不懂的知识进行二次开。 因此,在工业的核心部分里,平均每个基本配件要至少对应一个专职人员来储备并改进生产工艺,这个人还要带一个徒弟,花上十几年时间口传心授把工艺诀窍传承下去。随着工业化的展,核心产业所占用的工业人口和工业技术的复杂性,以及基本配件数量在同比例增长。 而一个完整的社会不可能只靠一个核心产业自己构成,还需要消费品工业、建筑业、交通运输、商业、服务业、行政、军事、社会保障等第三产业,以及采矿、农业等初级产业部门的劳动力来配合。这些人配齐了,整个工业体系才能顺畅地运转,同时每个社会成员才能拥有相对轻松而丰富的生活。再加上这些劳动力抚养的子女和老人,大致可以估算出一个独立工业体系所需的人口大约是基本配件数量的十倍,最少也不能少于五倍。 比如第一次工业革命时只有蒸汽机这一种动力,而当时最复杂的工业品无非是铁甲舰,一条铁甲舰有几十万种零部件,所以当时的一个工业国需要近百万人来满足核心产业,最小的工业国比利时也有四百万人口。到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增加了电器和化工两个大门类,工业体系的基本零部件种类也随之翻了几倍,已经要近千万核心产业劳动力才能维持工业体系完整了。此时列强中已经不再包括比利时之流了,人口最少的法国是四千万人,而且法国的工业体系也不完备,被六千多万人的德国打上门来就必须在英美的支持下打第一次世界大战。 到“二战”期间,基本部件增加到几百万种,对应的是六千五百万人的德国可以动战争,法国则在开战后一个月出局。但德国也必须放弃研制生产诸如战略轰炸机、航空母舰和原子弹这样的级武器,人口规模差不多的日本能造航母却造不出像样的坦克,日本造的机枪和手枪连伪军和土八路都鄙视。海上地面两边都行的只有人口上亿的美国一家。苏联在海军技术上缺乏储备,不过造坦克、大炮、火箭炮总能压德国一头。 等到世界进入核时代,一套完整工业体系需要由上千万种工业基本配件构成,这决定了只有人口上亿的工业国——也就是美苏才有资格成为世界一级,其他工业国只能做附庸。这段时间尽管英法同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拥有战略核武器,但也只能面对江河日下的命运。而苏联人口始终比美国多出三成左右,所以尽管底子薄,也能逐步地和美国达到战略平衡。不管美国造出什么样的先进武器,苏联也会在几年后迅赶上,而且数量上往往还要压倒美国。 到了冷战中后期,工业配件数量进一步增加到三千万种以上,美苏各两亿左右的人口被各种工业部门完全占满,工业人口规模比技术、产业基础更为重要的特征愈加突出,人口增长缓慢的国家很难再往更复杂的工业社会展了。欧洲不得不走向一体化;美国把民用产业向国外转移,同时用金融手段继续占有这些工厂的产品,养活本土人口。 人口缺乏也使苏联不得不把有数的人口都集中到军事工业和重工业上,这相当于在不引进移民、不增加农业和社会福利压力的前提下,增加了本国工业人口。但是苏联的民用工业长期萎缩,各种配套体系一时也建立不起来,这样一来,还有谁去生产消费品,还有谁从事服务业呢?生活水平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努力工作之后得不到回报,任谁也会失去耐心的吧!于是苏联解体,成为历史。 在技术落后的古代人口更是生产力组成的重要部分,无论是历朝历代统治者,还是乱世割据的军阀都将人口视为战略资源,通过各种手段聚拢人口。三国时期的诸葛亮七擒孟获平底蛮部,最根本的出点也是获得人口,补充军力,只是做的好看一些。 赵昺占据琼州后同样面临着人口短缺的问题,现在他们有兵十数万、大小官吏上万人,这些人可都是不事生产只消耗物资的人。而琼州现在人口不过四、五十万人,其中还包括那些不服从统治的俚人,及老弱妇孺,即便如此计算几乎也是一户养一兵的水平。可正常情况下是十户养一兵,因此这个比例是极为悬殊的,若不是赵昺先打广州,后来又坑又骗,小朝廷早就破产了。 但这还只是正常维持的情况下,现在行朝时刻面临战争,而打仗就会死人,那就需要从现有的劳动力中征募。可每招募一兵便少一个生产的人,如此便进入了恶性循环,直至生产停顿全民皆兵。可当兵的要吃饭、穿衣,打仗也需要武器、盔甲,有人输送物资,但是已经无人可用。所以赵昺以为维持一个政府的运转和开公司差不多,不仅要有钱,而其要有人。如今规划有了,项目有了,场地有了,董事会也选出来了,骨干也都到位了。当前‘投资人’也有了,资金也到位了,缺少的就是工人了。 为了能招到人,赵昺也是拼了。善待百姓,实施人正,鼓励军属前来探亲,那不仅是处于稳定军心、民心的需要,也都是潜在的生产力。不过这远远不够,毕竟亲情难舍、故土难离,想让这些人都跟着自己走,只靠这些是难以招募到足够的人口的。为达目的,他也只能动歪脑筋,打坏主意,而蒙古人恰好挺配合,杀烧掳掠那是标配、屠城灭族都是小菜,这话说出去没有人不信,他只需要顺水推舟,煽风点火就能把恐怖的气氛制造的无限大,将百姓们吓的投入自己的怀抱……(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1章 杀了他 子时的更鼓声响起,已经是四月十牍终于批阅过半,赵昺放下笔揉揉眼睛,又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些文件还是经过军机处筛选过后送来的,更多的是有关在泉州抄没的叛逆的家产及拟处判决。按照大宋律判处死刑的要经过大理寺的会审后,呈皇帝御批才能执行。但现在处于战时,他要求以军法处置,以文天祥、高应松及蔡完义三人会审,将结果呈报军机处,或杀或关由他御笔批阅后即刻执行。 赵昺御笔勾红,天一亮又将又近千人被处死,这些人多是参与泉州血夜的左翼军军将、士兵以及蒲府的家将和私兵,他们虽没战死,但也躲过一刀,血债终归要以血来偿还的。而他们三服之内的近亲、家眷皆被株连,送往琼州服苦役或入官为奴。当然这不符合现代法制‘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原则,但在古代绝对是宽大为怀了,谋逆之罪那是十恶不赦之罪的罪,九族要皆被处死的。 这个夜晚不仅是赵昺,而注定全军上下也是个不眠之夜。现在城外虽然接战几次,但是规模都不大,更像是威胁和试探性攻击。他知道蒲寿庚一死,唆都并不会难过,而会感到高兴和轻松,毕竟其控制着中国大半的海外贸易,深受忽必烈器重,那他这个官当的就比较尴尬了,既要利用和戒备,有些时候又不得不看蒲寿庚的脸色行事,受些窝囊气,其一死再无人能挑战他的权威了。另外百家奴还在南军手里,唆都难免投鼠忌器,担心其被南人所害。 但赵昺知道唆都可以缓攻,而泉州失陷,蒲寿庚身死的消息其不敢隐瞒的,待传到大都忽必烈的耳朵里必会龙颜大怒。此事可不止是砸了其钱罐子的事儿,还让其颜面扫地,尤其是忽必烈早就宣布南朝已经覆灭,皇帝已经投降的情况下,这又冒出了个新皇帝不说,被泉州还给占了,而用不了几天番外各国海商将来朝贡做生意,却现换了主人,那忽必烈的里子和面子岂不都掉到脚面上了吗! 现在攻取泉州已经过去七天了,赵昺明白以元廷建立的驿传系统效率,忽必烈严令收复泉州、剿灭自己的圣旨恐怕已经过了长江,很快就会到达泉州,唆都也必将起总攻。现在趁这难得的罅隙,必须将战利品迅送出城去,因此他吩咐采用边清理边装船的方式进行,而当下蒲府中也是车来车往的在搬家,然后还得用他们家的船给送回琼州去。赵昺觉着蒲寿庚若是活着都得给气死,可就是不知道师斯知道了还能否忍得住? 因为蒲府中的暗道还没有摸排清楚,而皇帝又不肯走,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大家便让陛下移驾到了中堂的二楼,一者刺客即便能从暗道潜入,也难以靠近陛下;二者,刺客从上边来,也得先下到三层,依然无法靠近。而此时不仅各个出入口有岗哨,中堂的一楼和三楼都有侍卫值守,屋顶上也布置了弓箭手,二楼上更是有近卫严密警戒,全方位无死角的布防。 “陛下,不要靠近窗口!” “这太闷热了!”现在是仲夏的天气,又靠近海边,本就潮热。虽然晚上要凉爽些,但为了自己的安全计,赵昺被安置在一个只有一面有窗的房间中,且为防止刺客通过窗上的影子以弓弩袭击,还将所有门窗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让人无法窥视内部的动静。而赵昺热的难受,走到窗边想开个缝儿透透气,却被跟在身边的倪亮制止了。 “陛下,忍忍吧,要不咱们便回船上!”倪亮面无表情地说道。 “难道你不热吗?”倪亮给出的两个解决方案,赵昺一个也不能接受,他满脸堆笑的对还披甲的倪亮道。 “热,可先生说了,热也不能开窗,免得被刺客所乘!”倪亮老实地回答道,可结果依然是不行。 “唉,真拿你没办法!”赵昺叹口气,知道再说也没用,现在应节严的话其也是会遵守的,他赌气般的将身上的丝袍脱下,光着膀子坐到书桌前继续熬眼儿,好在屋中只有王德和倪亮两人,倒也不影响观瞻。 “都是那师斯害得陛下,抓住他必将他碎尸万段!”王德明白自己也说不动倪亮,他过来给陛下擦擦额头的汗,又亲自打扇道。 “抓住这小子,朕要亲手打断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方解心头之恨!”赵昺也接过话头道。 “陛下也恨他?到时小的一同去打断他的手脚,也解解恨!”王德听了一愣,自他到陛下身边伺候,还未听其说过如此的狠话。 “这厮虐杀我皇家宗室,而朕为外宗正竟不能护得他们周全,真是惭愧,若不能亲手为他们报仇,朕如何立于这天地间!”赵昺在公文上又批上了个大大的杀字,恨恨地道。 “我也帮着陛下打他!”倪亮在一旁也瓮声瓮气地道。他知道即便陛下继位后没有下诏除去这个有名无实的外宗正,也无另外任命,而是一直由自己挂着,想来对宗室遇害之事一直耿耿于怀,要保此仇。 “好,咱们一起敲断他的骨头。”赵昺看看两人笑着道。 ‘当、当、当……’三人正商量着用什么方法敲断师斯的骨头,让其痛苦万分,却又一时死不了的方式时,外边突然传来警钟声。 “禀陛下,都统,有敌乔装潜入府中,被现后杀死哨兵,生混战。当前来敌数量不明,目的不明!”正当他们准备遣人查问时,侍卫营一队统领张盛进来禀告道。 “保护陛下!”倪亮听到了立刻将刀拔出挡在小皇帝身边大声喝道。 “陛下,快躲躲!”王德四下瞅瞅,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副书案和一个软榻,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也就是桌子底下了,他拉着陛下的手就往下钻。 “不要慌!吩咐各处警戒就地防守,不要乱动,另行抽调机动力量搜索围剿,以防为敌所乘!”那么丢人的事情,赵昺怎么会做,他甩开王德的手吩咐道。 “张盛,按陛下的吩咐做,你们守住门窗!”倪亮脑子慢还没有想通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陛下脑子比自己好使多了,定不会错的,让张盛前去传令,让随后赶到的法正率领一组近卫留在房间保护陛下。 “遵令!”各人领令马上前去安排。 “阿弥陀佛!” “陛下!” “陛下!”同在中堂轮值的应节严、文天祥相继赶到,而来的最快的还是元妙。 “快走,这里不能待了!”赵昺见这么多人涌进来,反而不高兴了,皱皱眉言道。 “陛下……” “不要问,赶快走!”文天祥十分不解,这么多人前来护驾,可小皇帝却要离开,赵昺却没有时间跟他解释,扭头当先出门,众人也只能左右护住跟着出来了。 这次袭击来的突然,但赵昺知道自己的乌鸦嘴又说中了,师斯一定是难以忍受这种屈辱,令人冒险前来刺杀自己。而行刺这种事情最困难的地方不是杀人,却是确定目标在何处,此前他们的安排可以说妥当,刺客即便明知目标就在这楼中,但他们在城池被占领,满大街都是‘敌人’的情况下是没有办法出动更多的人手的,更不能击杀所有警卫,逐间搜索来杀自己。 因此赵昺在接警之后,才会吩咐所有的人都不要动,一个是防止敌人趁警卫动作,防线出现漏洞之际潜入楼中;另一个便是侍卫们警卫接警后第一反应便是前来护驾,那么同样也将自己所在位置暴露。若是所有警卫都不动,敌人便无机可乘,而这府中除了自己的侍卫营,还有上千的中军士兵,很快就会完成合围,将刺客一个个的找出来,自己也就安然无恙。 不过现在一帮人听到警报,呼啦啦都跑来护驾,却不知是好心办坏事,将自己所在完全暴露,不仅威胁到自己的安全,反而将他们也都至于危险之下。赵昺不相信那些刺客都是傻瓜,他们肯定也在暗处预备了远程打击手段,一旦确定目标便会起攻击。谁知道刺客准备的弓弩,还是火箭,或是哪个穿越者带来的导弹,免得将大家一锅端了,所以赵昺才让众人赶紧撤离。 果然,赵昺领着众人躲进对面的房间不久,便有劲弩连火箭自那扇独窗射入,不过射手一动便暴露了自己的方位,被布置在各处的侍卫营弓箭手射杀,潜入的刺客也很快被剿灭。而经过一番调查事件原委也迅查清,这些刺客是在宵禁后袭击了一队刚刚入城接防的水军,然后换上他们的军服,并获知了口令,便又冒充搬运货物的水手混进了蒲府。 这些刺客进府后欲靠近中堂,被中军外围哨兵拦住盘查,而他们又称自己是侍卫营的前来换防。如此一来漏了馅,因为当年太穷,连头盔都没有,赵昺因陋就简给琼州军设计的军服从外面看基本一致,只在细节上有些区别,以胸章的颜色划分官阶,以头巾颜色区别各军。后来虽然有钱了,但军服的形式并没有改变,配头盔后,头巾便改成了领巾。 后各军都经过多次整编,各军名称虽然改变,可传统并没有变,水军的头巾依然用的蓝色、步军是红色了,辎重军的是黑色的,护军是黄色的。而这些刺客自称是侍卫营的,却系着水军蓝色的领巾,自然就穿帮了。不得已之下刺客们便由暗转明起了强攻,不过他们在之前还是埋伏下了暗子准备趁乱完成刺杀任务,可还是功亏一篑。 情况基本明了,但遗憾的是未能生擒刺客,他们在重伤或被围后觉得突围无望就立刻自杀,因此并未能获知他们到底是想杀谁,当然也不能知晓是如何与师斯联络,又藏身何处了,共有多少人这些信息了。 “幸亏陛下机敏,才躲过这一劫!”清理完刺客,也搞清楚了原委,文天祥心有余悸地说道,“可陛下又如何获知我们已经暴露的呢?” “嘿嘿,因为朕怕死,觉的换个地方保险,阴错阳差的便躲过去了。”赵昺笑嘻嘻地道,他知道自己若是说明必然让他们尴尬,便自我解嘲道。 “虽然侥幸脱险,陛下还是尽快转移到船上吧!”应节严在旁言道。 “先生不必担心,朕进城并无几个人知晓。那些刺客此来的目标也并非是朕,更多是师斯出于报复才让人前来捣乱,刺杀位高官,予以震慑。而这里设防最为严密,理所当然的以为这里住的必然是大官,误打误撞的让朕碰上了!”赵昺摆摆手言道。 “即便如此,也不能再让陛下以身犯险,必须转移到船上。”应节严听了点点头,表示同意陛下的分析,但是依然坚持要他回船。 “陛下,应知事所言甚善。城内尚不安稳,还是早些上船,以免再有意外生。”文天祥也劝道。 “呵呵,此刻朕更不能走了!”赵昺又笑了,“此刻朕若是离开,一则此次行刺也可能是师斯在试探,正式想将朕吓走,而其正好在路上派刺客袭击;二则,朕此刻走了就表明朕怕了,那岂不让人瞧不起,以为朕弄不死他!” “那陛下以为如何?”文天祥想想小皇帝说的不无道理,不管怎么说在这蒲府中有众军保护,要比在路上风险小的多,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当然是将师斯挖出来,杀了他,永绝后患!”赵昺摸摸下巴瞪着眼说道。 “陛下已经有了办法?”倪亮听了精神一振道,他毕竟自己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陛下,若是出点什么事情自己是万死莫赎。 “嘿嘿,还没想好,睡一觉再说!”赵昺做了个鬼脸笑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0章 冒烟儿 师斯这货,赵昺本来想腾出手来再整治其,可现在不老老实实的躲起来避祸,却要挑战自己的耐心。 那他也就只能抽出点空儿来先将其除掉,否则自己就成了笼中鸟,每日被憋在这方寸之间连门也出不去。于是次日睡醒之后,他现文天祥去监斩,应节严去东门巡视,大呼机会来了。在泉州赵昺怕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文天祥,一个就是应节严,另一个便是和尚元妙。 那俩人出去了,元妙他是有把握说服的。其虽已当了半辈子和尚,却没有做和尚的觉悟,仍闷骚的很,争强好胜之心不减。再有他元妙身份特殊,其不仅是皇家宗室子弟,也是泉州少林的长老,在泉州血夜中即失去了亲人,也失去了众多弟子。若说对蒲家人的恨,只怕他排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有了这两个致命的弱点,他就得随着赵昺的指挥棒转了。 果然,赵昺刚想出门就现元妙盘膝坐在门口打坐诵经,而其已经被抓住了命门,他只在其耳边轻声叨咕了两句,元妙立刻起身跟着陛下边走。倪亮自然惟命是从,立刻点起一队侍卫,又召集起两组近卫护驾。现在虽然府中早已恢复了平静,但依然处于严密的戒备中,他们一路走来除了警戒的士兵,便是脚步匆匆的书吏。见赵昺走来才知陛下已经入府,纷纷停下施礼。 “当时师斯便是从这里逃出府去的?”一行人来到后院角落里的座小屋前,边上是一个封死的角门,这间房子应该是仆役值守时用来休息的门房,从外表看已经显得十分陈旧,想是角门封堵后很少有人来此,以致背阴的一面墙上都长满了青苔,赵昺令人打开门便有一股霉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往后闪了下问道。 “陛下,正是,但是里边一段路已经被封死了!”事务局行动队的一名军士施礼道。 “走,我们进去看看!”赵昺点点头就要进屋。 “陛下稍待,老衲先下去看看!”元妙虽然被陛下说动,但是他也知道小皇帝若是有失,自己干脆就碰死得了,因而抢下拿过火把抢先进去查看,以免其中有埋伏。 “你们跟着大师,不可冒进!”赵昺急忙点了两名侍卫让他们跟着下去。 “警戒,擅自靠近着杀无赦!”倪亮看了看周围,令侍卫布置警戒圈,却把陛下拉离门口护在身后,以防从里边蹦出个刺客来。 探查的人一时也回不来,赵昺打量着这座小院落,用手扣了扣墙缝,里边的石灰已经十分松软,想来建成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了,甚至是蒲府初建前便已经存在。那么这条地道很可能是前任主人修建的,蒲家人现后却没有封堵,而是将这个院落隔离起来,以致蒲府的下人们都不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此后周边又盖起了宅院将地道彻底埋没,也没人会想到这个破落的院子中还有秘密存在。 “陛下,地道中没有人,也没有现布设的机关,前行三百步后被人用乱石封堵,那里应是预先准备好的,用来阻挡追兵,再无法向前,难以查出通往何处!”随同进入地道的侍卫回来后,立刻向正蹲在墙边不知道在看什么皇帝报告道。 “嗯,石块有多大,可否移动!”赵昺用手指在墙上使劲抠了几下问道。 “禀陛下,石头大的如盆,小的也有斗大,应该能够搬得动,因为担心会垮塌,所以属下为敢擅动!”侍卫不大确定地道。 “好,做的不错,那地道里是否有积水?”赵昺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道。 “刚进入暗道时积水能没过膝盖,但是向前走不过百十步便没有了!”侍卫想了想回答道。 “能看出封堵了多长吗?”赵昺低头看看其的裤子又问道。 “陛下,应该很长,火把照不到对面!”侍卫想了想道。 “嗯,我们进去看看!哦,带上短弩和火箭。”赵昺听了未再往下问,向洞开走去道。 “陛下,还是不要进去了吧?”倪亮挡在他身前道。 “阿弥陀佛,老衲在此,你不要多事!”元妙见状宣了声佛号道,倪亮听了扭头瞪了眼元妙,拿过一支火把当先向前走去。赵昺双手合十向元妙施了个礼笑笑跟着下去了,而元妙这次并没有再跟着下去,只是对法正和法樵使了个眼色让他俩跟着下去,自己却守在了门口。 地道的洞直接开在了里间屋子的地板上,倪亮打着火把在前,赵昺顺着青砖垒砌的台阶向下走去,未及洞底便能看到积水反光,跟在后边的法正将他抱起蹚着水向前。不过他也没闲着,手里拿着块石头在墙上敲敲打打,在黑暗悠长的巷道中回荡着沉闷的回声。 越往前走,赵昺感觉水声逐渐减小,人向是在向上走,而里边变得愈狭窄,倪亮的块头只能勉强通过,头顶留有一拳的空间,而他被法正抱着就只能缩着脖子才不至于碰到头,还不断有水珠儿滴下掉到身上。而火把在黑黢黢的洞中亮度似乎都变小了,有一种在底舱行走的感觉。 “放下朕吧!”水声消失,赵昺知道已经到了干地上,出言道。而法正刚将他放下,赵昺就蹲在地上摸索起来。 “果然不出朕所料!”正当大家奇怪的时候,赵昺站起身凑到火把下观看,其手里却只是攥了把沙子,可他却很兴奋,这让其他三人很是莫名其妙。 赵昺却不管他们是否明白拿过一支火把疾步向前,他虽然长得胖,但胜在个子小在狭窄的巷道中仍能来去自由,竟然抢先到达被封堵的地点,上下照了照,果然如勘察的侍卫所言这里全部被石头堵死,当然他也不敢贸然伸手去碰,万一垮塌下来,这么窄的地方躲都没有地方躲。 ‘呼……’ “真的有缝隙,这下省事了!”当火把举起时突然火焰蹿起先前飘去,赵昺见了大喜道。 “陛下,怎么了?”倪亮见陛下大喊大叫急忙问道。 “你看看顶部有多大的空档?小心些,不要乱碰!”赵昺侧着身子闪开一条道,让倪亮靠到前边。 “陛下,顶上的空隙能容下我的拳头,但是有多远看不清!”倪亮查看了一番答道。 “给他弩箭,顺着缝隙射一箭!”赵昺又吩咐法樵道。 “再射!”倪亮按照吩咐拿过短弩,搭上火箭,点燃后顺着缝隙盲射一箭。由于看不清,火箭没飞多远便碰到洞顶落下,赵昺吩咐再射。 “陛下,火箭落地了!”倪亮连射了两箭,由于前边落下的火箭照亮了空隙,使得他能看清目标,越射越远,但是第三箭却落了地。 “大概有多远?”赵昺问道。 “陛下,大概有十丈左右!”倪亮翘起脚又看了看回答道。 “好,回去!”赵昺听罢吩咐道。 “噢……”其他三个人以为陛下会说说如何通过这段封堵的道路,没想到就这么便要回去了,都十分诧异愣了下答道…… 四人原路返回,赵昺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命人叫赵孟锦过来,同时令人寻找易燃烟之物送到此处,并着手将这间小屋拆掉。他这时才缓口气,倪亮早让人砸开旁边的屋门,却现里边都是尘土,只好搬了把椅子抹干净让陛下坐下休息。 等人的功夫,赵昺也捋捋思绪将自己的计划完善。他最初的想法也是笨办法,就是探明暗道的方向后,和封堵的地方后确定大致的地点,然后该拆拆,该挖挖,找出暗道后按图索骥。这虽然也费工费力,但总比大面积的‘拆迁’要好些。 到了地方以后,赵昺实地勘察后便又有了新的想法,他现院子建的早,地势要比其它地方要低的多。按说遇上大雨这里肯定要积水,看了墙上留下的水迹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他琢磨着若是情况真的如此,暗道深入地下必然更低,早应该被水灌满,师斯怎么能从这里逃走呢?除非地道里有暗渠排水,或是这里是沙地,流进地道的水很快便渗入地下,那表明地面十分松软,便于挖掘。 如果如此,那么地道很可能是洞壁和洞顶是以砖石垒砌,地面并没有硬化,那便可以采用就地挖掘的方式,将新挖出的泥土运出,而将封堵地道的石块填入坑中,从而打通地道。这种方法可以多人参与作业,度快,动静小,不易惊动师斯。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赵昺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并琢磨着能否制造些简易的提升和挖掘器材提高效率。这一进去可好,不但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且根据火焰的变化,现暗道并没有被完全堵死。至于带短弩和火箭他是担心暗道中另藏有暗门,若是突然窜出来个刺客,在那么窄的地方如何打斗的开,而短弩却可以远距离射杀敌人,火箭可以判明敌人的位置。 而这无心插柳之举进一步使赵昺确定这缝隙不小,且并不太长,这让他又有了新想法,那便是点火生烟。火焰的摆动已说明暗道中空气是流动的,且暗道在地下,烟却是上行,又是无孔不入,那时只要设置几个观察点,在地道走向的大致区域安排兵力,只要观察哨现哪里又烟升起,便可以确定地道出口所在,马上调动兵力围捕。 其实做这件事事务局更加内行,且等到晚上宵禁之后再行动最为妥当。但考虑郑虎臣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而时间紧迫,白天也容易确定目标,加上赵昺也等不及到晚上宵禁了,毕竟这还关系到自己的安危。那便只能动用守住城里的中军来做这件事,想着他们兵力充足,又控制着城防,也算是合适。 “陛下怎么出来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属下如何担待的起!”稍时,赵孟锦便急匆匆的赶到,身后还跟着一帮亲卫,吩咐他们加强警戒的同时,小跑到皇帝身前见礼。 “朕没有那么娇贵,只要今天这事情你做好了,朕也安全了!”赵昺虚扶一下让他免礼道。 “哦,陛下找到抓住师斯的办法了?”昨晚刺客乔装入府行刺的事情上下皆知,赵孟锦也是担心不已,此处是自己的中军设防,若是陛下出了事,他是罪责难逃的,对师斯自然也是恨之入骨的。 “嗯,但是否能抓住其,就要看你的了!”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尽管吩咐,属下抓不住他提头来见!”赵孟锦听了也是精神一振,能除此大患,上下都安心,当下保证道。 “好,这就算你立下军令状了,抓不住师斯拿你是问!”赵昺言道。随后讲明了自己的方案,现在尚是卯时过的时间,人们都吃过了早饭,而还没有到做午饭的点儿,这么热的天家里不会生火取暖,也就不会冒烟。他在这里生火沤烟,赵孟锦的任务就是看烟抓人。 因为暗道被封堵,在前边可能还有岔口,所以这烟可能会从几处地方冒出来。而师斯的藏身之地肯定会有人保护,甚至有杀手藏身在那里,赵昺吩咐兵力准备一定要充足,包围圈要扎结实,绝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必要的时候可以调动刚进城的水军协助。 赵孟锦领命而去,调动军队,安排观察哨。赵昺也闲不住待部署完毕立刻让人点火,并用气囊鼓风将烟全都灌进暗道中。而他立刻赶回中堂登上顶楼,端着望远镜向西北方向张望,说起来他还真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的方法灵不灵,若是不成必然打草惊蛇,那师斯再挪了窝儿,更不好找其了。可西北方向府宅林立,住着的人家不下百户,从中找出来还真不容易。 “陛下、陛下,那边冒烟啦!”好一会儿了,还不见有烟升起,正当赵昺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有误的时候,倪亮指着东北方向大声喊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3章 生不如死 赵昺顺着倪亮的指示看去,只见东北方有间宅院被烟雾笼罩,这与自己的预判偏离不少,不能不让他怀疑是不是那家人提前开饭或是失了火。 可事实让赵昺很快承认了错误,那边的烟越来越大,却不见火焰,只能说明是暗道在前边拐了个弯儿。虽然错了,但好在目标位置他划定的大区域之内。 烟柱就是起攻击的信号,几个观察哨上都将信号旗指向了烟雾腾起之处,赵昺看着街上是一阵大乱,预伏的军兵及在街上巡逻的兵丁都迅扑向目标,不明就里的百姓们肯定还以为军兵们是‘见义勇为’前去救火呢!但见此他也放了心,这么多人去抓人,就是一人一拳也能将师斯给砸成肉饼了,剩下的事情就是等了。 “陛下,属下擒获师斯等以下五十二人,击杀十六人,缴获财物一批,现前来交旨!”未到午饭点,赵孟锦已经回来报捷了。 “好!”赵昺叫了声好,走到窗前向下望去,只见堂前的小广场上跪了数排的人,有老有少,无不战战兢兢。 “陛下神机妙算,待烟起之后,各军迅合围了那处宅院,属下带人冲进去的时候,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还拎着水桶四处查找哪里着火呢!”赵孟锦笑着说道。 “在那里可曾现刺客?”赵昺也跟着笑笑,扭脸问道。 “禀陛下,应该是没有,除了蒲家老小外,只有一队私兵上前想护着主子逃走,皆被乱刃砍死,此外就是些杂役之类的早被吓得软了腿,因而并未遇到特别激烈的抵抗。要不便由属下前去审讯一番再做回报?”赵孟锦摇摇头道。 “哼,这种人还审什么!”赵昺冷哼一声吼道,“将其带上来,打断手脚,然后明正典刑,曝尸三日!” “陛下,这……”赵孟锦犹豫了下,看样子是想再劝。 “你难道不是太祖的子孙,不是皇室宗亲吗?这厮残害我赵家子孙,将他们的手脚一一打断再行虐杀,这种渣滓多活一刻都是朕的过错!”赵昺指着赵孟锦怒道。 “陛下,属下怎敢忘自己乃是太祖的子孙,更时刻不敢忘记蒲氏屠戮我皇家宗室的国仇家恨,属下这就出去宰了他!”赵孟锦猛然想到这蒲家不仅是大宋的叛臣,更是赵家的仇人,难怪陛下如此生气,而自己同为赵氏子孙如此无动于衷陛下当然不高兴了。 “这才有我赵家子孙的风范,对敢于杀我宗亲之人就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赵昺点点头道。 “阿弥陀佛,陛下之言合老衲胃口,就要让他们以血还血!”这时元妙也两眼通红的走过来言道。 “好,王德在院中设祭,朕要以其心肝祭奠罹难的各位宗亲!”赵昺吩咐后又黯然道,“朕在城中百般寻找,竟未寻到一位宗亲,便由二位宗伯、宗叔陪祭吧!” “谨遵陛下吩咐!”赵孟锦和元妙对视一眼施礼道。此刻他们心中也颇为悲凉,自南迁后,泉州外宗乃是最大的一支,人口达数千人,而今天居然零落到不得不由他们一个已是出家的和尚及一个远支的宗亲陪祭的地步,可他们心中也倍觉安慰,起码小皇帝还没有忘记他们这些宗室,即便死了也会为他们复仇…… 城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应节严怎么会不知道,也赶紧匆匆赶了回来,而文天祥和高应松行刑完毕后也来交旨,其他随驾的众官也风闻陛下要亲祭城中遇难宗子,都纷纷赶来,一时间蒲府热闹非凡。本是一场家祭却因众臣的到来不得不将排场弄大些,赵昺想想如此对自己树立威信并无坏处也便默认了。 现在不比在甲子镇的时候,找个写牌位的人都难,更不要说懂得祭祀礼仪之人了。老几位一商量皇帝亲祭这么随便不行,起码得选个吉时,写篇祭文,搭个祭台,准备些像样儿的祭品。但这么整就显得有些仓促了,有些东西来不及准备,尤其是挑不出个好时辰了,便上奏陛下改为明日。 赵昺皱皱眉勉强答应了,下旨由文天祥主持祭礼,安排一切事务,而既然规模搞大了,他便命将当日殉难的士子及勤王殉难的官兵都加上去,一起都拜拜得了。可他心中还是不大痛快,现场那么多人自己怎么好抡着棍子打人,拿着刀子捅人啊! 赵昺这么恨蒲家人,若是因为其杀了这么多的皇室宗亲,自己都觉得是扯淡。想想自己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虽说有同姓之人五百年前是一家之说,但自己来的年代和此时相距有七百多年了,即便有些血缘上的关系也不知道稀释成几万分之一了,而自己更别说认识他们,连面都没有见过。 但赵昺非杀蒲家人而后快,应该是前世愤青思想作怪有之,为应付当前局面有之,为表明自己的立场也有之,不过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自己刚到这个时代,若不是倪家父子和众多义勇拼死相护,就差一点儿让其给害死喽。而逃难的一路上那些护驾战死的军兵、义勇,还有那些随侍的小黄门们惨死的样子依然历历在目,至今还常常让他从梦中惊醒。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殉难的普通人,也要将他们都宰了,把他们从自己的梦噩中彻底驱除! “来人,将师斯给朕带来!”吃罢晚饭,熟悉了下明天的祭典的礼仪,天已经黑透了,赵昺越想越气闷对值守的侍卫道。 “你个南朝余孽,居然敢绑你家爷爷,赶紧将我放了,还能在大汗面前为你求个情,饶你性命!”人还未进来,便听到师斯地叫骂声。 “死到临头,还不知罪!”虽然死在赵昺手里的人也不算少了,但让他亲手拿刀砍人还真有些胆突,自然要找两个帮手,赵孟锦和元妙自然是最恰当的人选了。听到师斯的叫骂声,赵孟锦上前就给了其个打耳光,打的他口鼻窜血。 “呵呵,千万别打脸!”赵昺赶紧制止道。 “陛下,这是为何?”准备再打的赵孟锦停下手纳闷地问道。 “将这狗东西的脸打烂了,朕怕其到了阴曹,那些被杀害的宗子们认不出来,怪朕没未他们复仇!”赵昺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他这等恶人是要下阿鼻地狱,受尽酷刑,来世变作猪狗的!”元妙宣了声佛号道。 “呸,恨未能当夜将你们这些余孽斩草除根,否则哪里容你们在这里呱噪!”被五花大绑的师斯努力抬起头吐了口血沫,面带轻蔑地道。 “行,像条汉子,但不知你的骨头是否真有那么硬!”赵昺却不以为杵,笑嘻嘻的离座向师斯走过去。 “小贼,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爷爷皱皱眉头便不是好汉!”师斯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小皇帝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大声叫骂道。 “呵呵,夸你两句,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赵昺围着师斯转了两圈依然满脸堆笑道。 “小贼,你要做什么?”一个身高不及自己胸部的小孩儿围着自己转来转去,面对自己的怒骂不仅不急,反而笑呵呵的,让他更加没底。 “干啥?你还好意思问,当年你对泉州宗室们做过什么不知道吗?”赵昺在离他两步的距离站定,仰着脸反问道。 “爷爷将他们一个个打断了四肢,再像杀鸡鸭一样割断他们的喉咙,斩下他们的脑袋,看着他们哭号求饶的样子真是痛快啊!”师斯狞笑着喊道,若不是被两个侍卫按住,就要扑上去咬人了似的。 “哦,你真会玩儿,是这样吗?”赵昺依然面色不变的说着,却突然抢过站在身边侍卫手持的金骨朵,双手举起猛地砸向师斯的肩膀。 赵昺前世小时候听评书最佩服的就是那些用锤的战将,像隋唐中的李元霸,说岳中的岳云,都是英雄。他们用的兵器是擂鼓瓮金锤,八棱紫金锤,此外还有八棱梅花亮银锤、熟铜倭瓜锤、镔铁轧油锤等等,全是最强的武将使用的,重量动辄数百斤,想想能将上百斤的大铁块玩儿的跟篮球似的,那得多大的力气。后来大了,也明白那基本就是成人童话,除了人没有人能做到,但仍觉的耍起来十分威风,幻想着古时候真有可能会有人使得动。 等到了这里,赵昺才知道自己当年是多么可笑,电视剧和连环画中的锤才是幻想出来的。其实那玩意儿在古代根本就不叫锤,而是叫‘骨朵’,就是一长棒,顶端缀一比成人拳头大的蒜形或蒺藜形的头,以铁或坚木制成。唐以后用为刑杖。宋以后并用为仪仗。 御前卫士中就专门设有骨朵直,拿的就是这个东西,不过头儿是熟铜所制,外表镀金,俗称金瓜,重量在六七斤左右,底下的木把为柳木,长三尺左右,像根儿长棍子。赵昺练了这么长时间的武,力气也渐长,若是前两年还真抡不起来,但现在费点劲儿却还没问题。 ‘咔嚓!’这一下正中师斯的肩膀,立刻便塌了下去,听声响锁骨是断了。 “啊……小贼你敢!”师斯没有想到小皇帝会亲自动手打人,而剧痛之下忍不住大叫出声。 “啧啧,才砸了一下就嚎上了,这可不像英雄所为!”赵昺拄着金瓜锤,仰脸看着疼的脸都扭曲的师斯啧啧出声讥讽道。 “小贼,算你狠!”赵昺话一出口,师斯立刻不叫了,咬着牙恨恨地道。 “呵呵,怎么不叫了,那可比你骂的好听多了!”赵昺说笑间手已经提起金瓜在师斯的脚面上使劲趸了下去。 “啊……啊……爷爷正好痒了,小贼正骚到痒处!”都说十指连心,脚趾头也连着心呢!师斯虽然没光着脚,但也只穿了一双丝面靴子,这一下下去脚趾头就是没折,骨头也都裂了,他疼的想跳脚,却被身后的两个侍卫死死按住,晃了几晃脚跟点地连吸两口凉气阴笑着说道,而脸上已是汗珠滚滚。 “好啊,朕就再伺候伺候你!”赵昺说着提起金瓜在其另一只脚上又是一下。 “啊……再来,舒服的紧!”这次师斯没忍住长嚎一声,咬着牙喊道,可他嘴上硬却站不住了,身子直往下坠。 “撒手!”赵昺摆摆手让两个侍卫松开手,师斯立刻躺到在地,但嘴里还是不干不净。 “噗、噗,不要动,将你脑袋砸碎喽,可就不好玩儿了!”赵昺往手心里唾了两口口水,又搓搓手,才抄起金瓜锤举起来瞄着师斯的另一侧肩膀道。 “小贼你敢,有本事砸死爷爷!”师斯颤声喊道,身子不断蠕动着躲避着悬在头顶颤悠悠的金瓜锤,心里还不住的担心着这小孩一个拿不住真砸在自己的脑袋上。 ‘咔嚓!’ “啊……” ‘咔嚓!’ “啊……啊”…… “让你不要乱动,砸疼了吧!”赵昺是指东打西,金瓜锤专向最脆弱,最疼的地方砸,把师斯打的满地打滚,呼痛连连,再也不硬气了,他也累的气喘吁吁,拄着锤子幸灾乐祸地道。 “小贼,你有本事杀了爷爷,要不待大军攻入城内,我必亲手将你拆骨抽筋!”师斯趁着赵昺歇气儿的功夫,也缓上口气,狠道。 “呦、呦,还要亲手拆了朕的骨头,那朕就先打断你的爪子!”金瓜锤虽然砸人好使,但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长,太重了,赵昺让侍卫将长柄斩断,解开师斯的绑绳,而这时候其双脚和两边的锁骨全被砸断,想坐起来都难了,更不要说反抗了。锤柄截断后顺手多了,他一锤便将其撑地的手掌给砸的皮开肉绽,骨断筋折。 “啊!”师斯疼得只出声短处的嚎叫便晕了过去。 “陛下,他晕过去了!”赵孟锦走过来瞅了一眼,轻声说道。他也被小皇帝的行为吓住了,其没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看着没有脾气的小皇帝怎么变得如此暴虐,脸上挂着笑却把人整的生不如死……(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4章 心魔 “晕过去了,他是在装死!”赵昺用脚踢了踢挺尸的师斯,轻蔑地哼了声道,又抄起金瓜锤砸在其脚踝上。 ‘噗!’ “啊……小贼你杀了我吧!”脚踝骨可以说是人最为脆弱的部位之一,平时碰一下都是钻心的疼,更不要说被金瓜砸一下了,剧痛不仅让师斯立刻清醒过来,还居然一挺身坐了起来,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捂着脚踝嘶吼着道。 “我靠!”师斯的反应真是太激烈了,猛然坐起与蹲在其脚下的赵昺弄了个脸对脸,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孔将他吓了一跳,身子后仰险些摔倒。 “放肆!”边上的赵孟锦看见师斯‘诈尸’,把小皇帝吓的不轻,大喝一声抬腿揣在其胸口上。‘咣当’一声,师斯身子后仰狠狠地摔在地板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打死了就不好玩儿了!”赵昺站起身用脚尖踢了踢师斯,一点动静都没有了,不知道是被踹的背过气了,还是脑袋着地磕成了脑震荡,他仰头埋怨赵孟锦道。 “陛下,休息片刻,他死不了!”赵孟锦俯身探探师斯的鼻息起身道。 “阿弥陀佛,老衲来唤醒他!”元妙这时走过来说道。 “大师,且不要弄死他,留一口气开刀问斩,朕也要让他看着自己的妻儿一个个死在眼前!”赵昺扔下金瓜锤恨恨地道。 “啊,小贼,你好狠……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悠悠转醒的师斯恰恰听到赵昺的话,忍着痛咬着牙吼道。 “呸,真是祸害一千年,当年你屠戮我皇室时可曾想过有今天!”赵昺啐了其一口冷笑着说道。 “这是讨还你杀害老衲一家三十多口的报应!”元妙可比赵昺厉害多了,根本不用借助工具,抬脚在师斯的腿上踩了一脚,出‘咯嘣’一声脆响。 “这是讨还你引鞑子屠戮少林,杀害上千佛家子弟的报应!”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元妙又在师斯的另一条腿上跺了一脚道。 “贼……贼秃,当日就该将你们斩尽杀绝,烧了那破庙!啊、啊……”师斯不知刚刚是被赵昺折磨狠了,还是刚醒过来的缘故,对疼痛反应好像迟钝了,接连被踩断了两条腿才大叫起来。 “罪过、罪过,老衲又犯了嗔戒!”听着师斯非人类的惨呼,元妙双手合十摇头忏悔道,“可老衲愿入地狱,以赎罪过!”。 ‘咔吧!’ “这和尚也够狠的啊!”大家还以为元妙在诚心悔过,没想到他突然出手将师斯的胳膊又给捏断了一条,而师斯已经疼的不会叫了,在那翻着白眼直抽抽,赵昺顿觉元妙的形象高大起来,忍不住暗赞道。 “打的好,只要我蒲家血脉不断,必报此仇!”师斯挨了几下反而精神了,抬起耷拉着的胳膊指着元妙尖声喊道。 “真好,你还死不了!”倪亮飞起一脚踢在那条胳膊上,师斯那条胳膊就变成九节鞭了,再也抬不起来了。 “呵呵,你们蒲家都被一网打尽了,男丁砍头,女子入官,想报仇等下辈子吧!”赵孟锦在那只手上又用脚跺了一脚,又捻了捻道。赵昺看着只觉的后脑勺冒风,他们比自己可狠多了,师斯那手被其那铜头铁掌的战靴弄这么一家伙,已经是粉碎性骨折加错位了,除非在他妈肚子里回炉,否则是要不得喽! “呵呵,我蒲家岂是你等恶贼所知的!”师斯疼得浑身战栗,但还是歪着嘴笑道。 “是吗,你是后娘养的吧?朕都怀疑你爹都不是亲的,而是买货撘的。老大出海杨薇,吃香的喝辣的;而你爹见城池要被围,立刻将老三送走了,就留着你陪葬。”赵昺摸摸下巴道,“不过,你不要担心,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们哥俩还能见面,携手共赴黄泉。” “哼,凭你们也想抓住三郎?只要他活着,我们蒲家就有振兴的一天,小贼等着受死吧!”师斯轻蔑地笑笑道, “呵呵,你家三郎不就是躲在法石吗!”赵昺看师斯提到均文时,神情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心里咯噔一下,这与自己的预判相符,那小子果然是蒲家下一代家主的苗子,但他依然不露声色地试探道。 “你怎么知道?”师斯听了仿佛忘记了疼痛,竟挣扎起半边身子惊诧地道。 “你自以为藏得隐瞒,不一样被朕略施小计找到,一网打尽,你家三郎又没有三头六臂,找到他又能费多大功夫!”赵昺从师斯的话再次断定均文就藏在法石附近,那么郑虎臣那边很快也便会有结果,但他还想从其口中获得更多的信息,故作轻蔑地道。 “我家陛下面前还敢自作聪明,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意料之中!”赵孟锦更是嗤之以鼻地道。 “装神弄鬼,即便你知道三郎在法石,也不是你们能轻易找的到的!”师斯恨恨地瞪着眼前的孩子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非你们家不把家底儿藏在那里,均文也许还能逃得一条性命,但是他只要舍不得那些财物就必会被朕所擒!”赵昺回瞪回去厉声说道。 “你……你连这些都知道!”师斯惊得已经合不上嘴了,这等私密之事即便家族中人知晓的也不过数人而已,那小孩子居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不是妖孽吗? “朕还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没想到朕能重回泉州吧!”赵昺冷笑着说道。 “阿拉降临,拯救你的子民吧,惩罚这些恶魔吧……”师斯有些绝望了,蒲家的希望都被窥破,他只能寄希望于神灵了,仰天祈求道。 “你肯定更没有想到自己被擒住,老子今天要被你屈杀的无数宗子们复仇,打断你的每根骨头,看看你的神会不会救你!”赵孟锦抬腿又是一脚,一声脆响之下,师斯的大腿又断了一截。 随着元妙,赵孟锦、倪亮都上了手,连王德也拎着根木棍加入了收拾师斯的行列。一阵狂虐之下,师斯已经是进气而多出气少了,身上的骨头估计没有一块是完整的,连高鼻梁都塌了下去,眼眶却是更深了,像肯定是破了,却看着更像个中原人了。地上躺着片水渍,不知道是他的汗,还是尿。 “咳咳……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了!”好一会儿,师斯咳了几声,从嘴角淌出缕缕血丝,此刻随着他骨头被打断,刚才的硬气也没有了,喘气都会引起剧痛,活着成了最大痛苦,他哼声哀求道。 “这是我打的吗?”赵昺看着已经如同一摊烂泥般瘫在地上的师斯,听着其的哀求声,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刚刚下手把其打成了如此鸟样儿。 作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赵昺没有机会杀人,甚至连杀只鸡的机会都十分难得,而虐杀一个人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虽然来到这个年代,他不得已之下不仅亲手杀过人,在他的指挥下死的人也是成千上万了,但他从未虐杀过一个人,甚至严令部下不准虐待俘虏。可今天他不但违背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还亲手对师斯施以酷刑,是什么使自己变得如此暴虐,这还是一个生在文明民主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优秀青年所为吗? “拖下去,不要让他死了!”赵昺摆手让众人住手,吩咐一边的侍卫道。 “杀了我,杀了我……”此刻的师斯全身骨骼尽碎,根本扶不起来,甚至动作大点都会要了他的命,几个侍卫只能小心翼翼的将其移到一块木板上抬出去,而其已经不再呼痛,不住的让人将他杀了。 “呸,你当年折磨那些宗子时,可曾理会他们的哀求,你就该受此折磨!”赵昺高举双手厉声吼道,仿佛气急败坏一般。 “陛下,你没有事吧!”赵昺这一声大吼,把赵孟锦等人吓了一跳,看其脸色不对,他走过来轻声问道。 “没事,朕没事,只是累了,给我倒一杯水!”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坐下歇歇吧!”王德急忙搬过一把椅子让陛下坐下,又吩咐小黄门们赶紧将现场打扫干净。 “陛下,你是吓着了吧?”倪亮也凑过来问道。 “呵呵,收拾这么一条死狗,还能吓住朕吗!”赵昺摇摇头笑道,但觉得心中还是堵得慌。喝下杯茶,他才觉得好了一些,便让赵孟锦早些休息,元妙继续回去念经赎罪,自己在倪亮和王德的陪伴下回到了二楼,可他觉得脑子依然有些乱,也睡不着便随手抓了本书窝在软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翻看,却也看不下去,依然想着自己今天为何变得如此失态。 ‘所有的人心中都藏有一只恶魔’,赵昺忽然想起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或看到的话。他前世的时候总是听说突然侦破了什么大案,而罪犯往往出人意料,不是什么衣冠楚楚的官员,便是让人羡慕的白领,或是在亲戚、朋友、同事眼中的老实人,大好人,更离谱是他听过一个退休老干部没事便去偷自行车。这让人们不理解,想不通他们为何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这些下三滥,违法犯罪的事情。 由此及彼,赵昺想想自己好歹身为一国之君,麾下将士十万,谋士上百,像这种亲自施刑的事情动动嘴皮子即可,完全没有亲手亲手施刑,况且在别人眼中还是一个小孩子。但他今天不仅做了,且极其残忍的将其手脚打断,看着其痛苦的挣扎,嚎叫,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心中十分畅快,非常得意,好像自己锤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畜生。 再细想,初时赵昺还是因为痛恨师斯居然敢对自己下手,杀害那么多勤王的宗子、义勇,且其对自己出言不逊。因而气不过,也为解恨,才对其痛下狠手,试图让其屈服。但是到了最后却像是纯粹的虐人为乐,喜欢看着曾追得自己屁滚尿流的师斯,现在却在自己的棒下颤抖、哀嚎,而从中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快感! 现在赵昺不得不相信自己心中也藏有一只恶魔。而这只恶魔让人有一种可怕的**,想窥探别人内心,传递自己的恐慌,为别人同自己一样悲伤恐惧而感到安慰,想要操纵别人,在得知别人受到自己影响时的自鸣得意。而这些东西虽然心知肚明,可都是难以启齿言表的,却会在特定的环境下爆。 细思自己的两世,前世的赵昺为了生活不得不屈身于黑心老板的淫威之下,天天笑脸相对心中却不知将其祖宗十八代骂了多少遍。而当在公司破产之时,老板不仅对他隐瞒了实情,还利用他的善良为其背了黑锅,可以说将自己逼入了绝境,赵昺相信在船上最难熬的时候,如果老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推下海中,但他没有机会,只能在心中杀他几百遍。 当突然的变故,自己稀里糊涂的被送到这个年代的时候,赵昺可以说被吓坏了,可他除了大骂老天又能做些什么,谁又能拯救他呢?而此后他不得不奋起自救,收编残兵,建立队伍,直到开府琼州,虽然自己的实力在一步步的壮大,但是恐惧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担心那些手下的军将会背叛、出卖自己,担心明天没有饭吃,担心不出薪俸而四分五裂;害怕皇兄、太后会剥夺自己最后一点权力,害怕蒙古人会将自己毁于襁褓之中,希望自己有一天强大了能将他们全部毁灭。 总之,赵昺觉得两世都生活在恐惧和屈辱之中,却没有机会将心中的郁闷泄出来。当下他可以说已经掌控了朝廷各方势力,打下泉州又掠取了巨额的财富,让他获得满足和自豪之时,却仍然难以泄。当师斯这支曾经的强敌被绑缚到面前,那只久藏心中的恶魔终于破笼而出,肆意的撕咬着这只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5章 不简单 谋划了半天擒拿师斯,又亲手将其折腾了个半死,加上这几天实在缺觉,赵昺想着想着居然在软榻上睡着了。 ? 待他醒来时现天光已经放亮,自己不仅好好的躺在床上,还换下衣服。这让他十分惊异,自己前世在看船时就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睡觉时十分警醒的,稍有动静便会惊醒,而这个毛病还跟着穿越时空带到了这个世界。可严酷的生存环境和繁琐的事务让轻度变成了重度,常常是被噩梦惊醒或是整夜无眠。 因此能安稳的睡一个好觉成了赵昺最大的奢望,而今天自己被换了衣服,挪到床上居然毫无觉察,且一夜无梦,这让他欣喜之余,又觉的奇怪,难道虐人还有助于治疗失眠?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别他赶紧捂住了,真把虐人当做治疗失眠的良药,那自己岂不成了变态狂,本来的神经性疾病真变成了精神病。当一旦成为习惯,那历史上肯定又多了一位施虐狂。 “你是皇帝,不是变态!”赵昺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道。他也感到自己昨夜所做的有些不妥,尽管只是虐待了另一个变态狂,对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偶而泄下压抑许久的冲动也并非不可。但他清楚这种事绝不能视为合理,这个世界也不是非白即黑,自己也不是什么纯洁的人。 不过理智告诉赵昺自己绝不能有这样的灰暗想法,以他当前的地位一旦走向极端,成了张士诚一般以杀人为乐的恶魔,他相信自己比其花样可多多了,造成的伤害也厉害多了,带给这个世界的将是一场灾难。因而虽然每个人心底都活着一个恶魔,但还要看个人的自控力如何控制自己,不要因为冲动毁灭自己的同时,毁灭了眼前的一切。 “陛下,怎么啦?”王德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撩开帷幔问道。 “哦,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赵昺拿开放在脸上的手,讪讪地道。 “你们两个怎么值夜的?陛下的帐子中进了蚊子你们都不知道!”王德一边查找那只根本不存在的蚊子,一边回头训斥两个值夜的小黄门。 “陛下,饶命,都是小的们该死!”两个小黄门听了居然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一只蚊子而已,你们至于吗,赶紧起来吧!”赵昺对于这些身有残疾的内侍们一直抱有同情,毕竟失去了做男人的机会,还要被人嘲笑,因而一直抱有同情的心态,从不会无缘无故的训斥和刁难他们,更不会动辄拳脚相加。当然王德是个例外,但也只会在气急之事踹他两脚,不过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一种亲昵的表示。可今天两个小黄门的表现让他十分诧异,抬抬手让他们起身道。 “谢陛下宽赦,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两个小黄门又磕了两个头才敢起身,但身子还在瑟瑟抖,脸上都是惊悸之色。 “看你把他们吓得,不就一只蚊子吗!”赵昺看看他们的样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自己并没有怎么他们呀,转脸看向王德问罪道。 “陛下并没有怪你们,赶紧准备给陛下更衣、洗漱!”王德暗叹口气打两个小黄门出去,心道这哪里是自己吓的。 “你们怎么都怪怪的?”赵昺起身后,两个宫女来伺候他穿衣、梳头、洗漱,却现她们也是战战兢兢的,手脚不住的哆嗦,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官家,都是奴婢的错!”两人听了赶紧停下手施礼请罪。 “你们……哦,朕明白了!”赵昺猛然醒悟道,定是昨晚自己折腾师斯的手段将上下都给吓坏了。想想师斯被他亲手将其全身的骨头一根根的生生砸断,那么一个强悍的家伙居然被折磨的频频求死,最后变成了烂泥一样,却还不死,谁见了不害怕。 “官家饶命!”两个宫女听了却更加惊恐,以为自己知道了陛下的秘密,一定会被处死。 “你们不用怕,朕如此对待师斯,只是因为其背叛了大宋,背叛了朕,又屠戮了泉州百姓,这才予以重处。你们都是朕身边的人,护着你们还来不及,哪里会轻易处罚呢!”赵昺知道报应来了,自己一天面对着一堆死鱼脸,闷也闷死了。可自己做的孽还要自己还,当下好生安慰道。 “谢官家,我们还当……”两个小宫女岁数都不大,听了陛下的话立刻惊喜不已,连连拍着胸口大松口气道。 “还当朕是个暴君,动辄便要杀人,将你们一个个都像师斯狗贼一样敲断骨头!”赵昺扭脸笑嘻嘻地指点着两个小姑娘说道。 “官家待下最厚,怎么会如此对待奴婢呢,不过昨天确实把我们都吓坏了,整夜都没有睡!”小宫女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娇嗔着道。 “今天祭奠遇难宗室,给朕找身素服吧!”赵昺见她们恢复正常,扭脸说道。 “官家既是出席祭典,礼应着冕服才郑重。”小宫女言道。 “他们都是朕的同宗,也就是朕的家人,可朕却未能救下他们性命,哪里还有以君王的面目去见他们,只希望他们能原谅朕的无能!”赵昺黯然道。 “官家不必难过,如今大仇得报,他们的英灵一定会感激的。”小宫女赶紧安慰道。 “陛下,郑主事回来了!”王德这时在皇帝耳边说道。 “什么时候回来的?”赵昺听了一激灵道。 “昨夜便回来了,只是见陛下睡的熟就没有惊扰。”王德说道。 “哼,那事情一定是办成了,能送他们哥俩儿一块上路了!”赵昺知道若是行动失败,郑虎臣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以便商讨补救方案,而没有打扰自己就是马到成功了…… 不知道是觉得蒲府这地方不吉利,还是不够分量,文天祥等人将祭奠的举办地设在了原泉州外宗正司司署,那赵昺就得移驾前去,让他觉的很有意思。说他们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吧,将他‘拘在’这蒲府一亩三分地里不让出去;说他们担心吧,却要让自己摆开仪仗前去,这不明白着告诉刺客,目标就在这里吗!可是说归说赵昺还是得去,正好将均文一起送过去砍脑袋。 南外宗正司司署设在泉州城子城西南忠厚坊古榕巷内水6寺***皇族居住的睦宗院就在不远处。赵昺这个宗正还是头一次到自己的衙门中,却不是处理族中事务,而是为他们收尸、度亡灵,真是有股说不出的悲凉。 皇帝出行的排场很大,此次又是亲祭,因此铺开了全套仪仗,前有骑兵为先导开路,随后便是乐队高奏乐曲,而后又是什么旗队、枪队、刀队等等,皇帝的车驾自然夹在中间,队伍头尾难见,赵昺估计前导已经到地方了,后卫可能刚刚出了蒲家大院。 好奇心起,赵昺还是忍不住扒了个缝向外看去,大街上自然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黄土垫路,净水泼街是少不了的,并以黄色的帷幔将人群和车驾隔开。而此刻街道两边站满了人,骆车行过纷纷口呼万岁,跪下行礼,有人忍不住还嚎哭出声,这让赵昺不禁黯然,自己攻占了泉州,却难以立足,只怕让这些仍心向旧朝的百姓们失望了。 而郑虎臣也有幸与陛下同车前去,连带汇报昨夜的行动细节和收获。由于前期已经基本判定了均文的大概位置,郑虎臣又派人进行了侦察确定了其具体所在,就在云麓村的庄园中,里边除了二百多庄客,就只有贴身护卫的三十多个私兵。要解决他们并不难,难的是那里距元军东门大营只有二里许,若是事先惊动了他,逃到元军营地中再想抓其就难了。 郑虎臣和郑永两人商议后,决定还是趁着夜暗行动最好。先由事务局行动队进去清理岗哨,打开大门,接应护军大队进寨控制通路,制服那些庄客。与此同时另遣一队精锐直扑直扑均文所在,将人抓住后再逼问财物所在。然后迅带着人和财物撤离。为此郑虎臣特意从行动队中选了几个擅于砸窑绑票的土匪出身的队员参与行动,由他们负责抓人寻财。 赵昺常爱说‘有事找专家’,那几个土匪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他们先行进入不仅干掉岗哨,连狗都给放翻了。而那些庄客哪里是精锐护军的对手,见他们冲进去还以为是宋军大队到了,没做任何反抗便放下武器,想来这些人也是被蒲家压迫狠了,根本就没做反抗的打算。至于那些私兵也没有料到宋军会寻上门来,仓促之间还是做了抵抗,想拖延时间掩护均文逃走,但郑虎臣他们根本就没打算与他们纠缠,短弩、飞刀一通招呼便将他们都摆平了,若不是怕惊动援军直接就上手榴弹了。 当郑虎臣和郑永两人带队冲进去时,均文虽然有些诧异,但还算镇静,知道自己这次跑不了了,让几个还欲抵抗的贴身护卫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而不等动刑,叹口气便将藏宝之地告诉了他们。这态度倒把郑虎臣等人给惊住了,谁都明白此去就是一死,可其却异常平静,一路上不多说一句,让他以为自己和陛下都看走眼了,这均文就一傻子。 “他一路上什么都没说吗?”赵昺听了沉吟片刻问道。 “他说只想见陛下一面,有几句话要面禀,其它什么都没有说。”郑虎臣言道。 “呵呵,他还真是一高人!”赵昺听了笑笑道。 “陛下,属下不明白!”郑虎臣摇摇头道,他亲自将均文押解进城,也没看出其高在哪里,而陛下只听了这么一句话就断定其是高人。 “很简单,他是在死中求生,再图后事。”赵昺轻笑着道。 “死中求生?!”郑虎臣更加纳闷,“陛下,其若是不想死为何不抵抗,不设法逃走!” “他打的过,跑得了吗?”赵昺反问道。 “属下进去便将其住所围住,封锁了所有的道路,他是插翅难逃。他手下那几个人又哪里是咱们护军的对手!”郑虎臣答道。 “然也。他明知自己已经被围,若是抵抗或是想跑不是被乱刀砍死,便是死于乱箭之下,所以他不跑。而若是不说出财物的下落,你们同样不会放过他,必会严刑逼供,不死也要弄个半残,他自知自己最后熬刑不过还是要说的,也就不再坚持。”赵昺解释道。 “他更知自己家犯下的是十恶不赦之罪,若想活命也只有朕能救他,所以他借此表示恭顺,希望朕好奇能召见他。然后再设法打动朕,将其赦免,从而先保住性命,再做打算,他这是丢车保帅之策啊!” “哦,原来如此!”郑虎臣点点头算是想通了其为何行动如此诡异,接着又问道,“那陛下是否要见他呢?” “不见,朕怕见了后被其说动就无法杀他了!”赵昺摇摇头干脆的拒绝了。 “陛下即已知晓其阴谋,为何还会被其说动?”郑虎臣又纳了闷,明知是坑还往里跳可不是陛下的风格,这让他十分好奇地问道。 “朕也有短处,而其既然敢如此做,定然已经对朕十分了解。再说朕还是个孩子,难以抵御其诱惑,说不定就心一软便放过他了!”赵昺笑着说道。 “呵呵,陛下真会说笑!”郑虎臣听了陛下的理由愣了下道。昨日陛下领人狂虐师斯的事情他已获知,能把人搞成那样,仍能谈笑风生的人他见过,且事务局中便有这样的狠手,可谁也不会说他们心软。 “朕并非说笑,咱们琼州必有其安排的眼线,使他们能获知朕的情况,你要尽快调查清楚!”赵昺正色说道。 “陛下放心,回到琼州后,属下立刻着手调查,一定将他们安排的钉子都揪出来!”郑虎臣立刻施礼道,这不仅是他的职责所在,也是工作上的失误……(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6章 血祭 祭礼选择在宗正司署的宗祠中举行,大家都知道与皇家沾边的东西,都讲究个威严、豪奢,这里同样如此,九柱开间,描龙画凤,这里本应该是城中最雄伟的建筑,但是随着蒲寿庚降元,诸多宗室遇害,这里不可避免的衰败了。 为了迎接皇帝前来,虽然紧急进行了清扫,可仍然难掩凄凉之气,不过这里的建筑保存的还算完整。赵昺想这除了当地百姓的爱护外,蒲寿庚可能对此也怀有怯意,不管擅动。 祭礼还要有一会儿开始,东院的宗学便成了赵昺的暂时安歇之地。这里地方同样不小,皇帝是头一次来,自然得有导游,而亲戚一个没找到,最熟悉这里的非蔡完义莫属了,便由他陪着陛下转悠。宗学设有一堂四斋,建有宣圣庙,泉州外宗有三千余人,想这里也曾学生满座,书声琅琅。可此时已然物是人非,空落落的院子中除了古榕苍柏,却无人声,让赵昺更觉悲怆,不免心情沉重,而对蒲家的恨意更加几分。 在世人的严重天潢贵胄们不必耕稼,不用经商,都是吃着国家供养,生活富足悠闲。而这些纨绔子弟们除了提笼架鸟,欺男霸女便无所事事了,当然这也是赵昺向往的生活。但在蔡完义的解说下,他才清楚并非如此,宗室子弟们到了年龄也要上学,而远宗也可参加科举出仕,经商,绝非都是废物、奇生虫。自然其中免不了也有不肖子弟。 皇家不缺钱,也重视教育,师资肯定是一流的,如果按现在的标准说,泉州宗学绝对能划入全国重点中学之列,升学率那是刚刚的。自泉州立宗之后,宗子进士就出了一百二十七人。出仕为官的也不在少数,这时期负责海外贸易的八十七名泉州市舶提举中宗室就有十人,仅泉州和漳州,就曾经出现十三名宗室知州、五十一名宗室知县。此类任命在南宋是如此常见,以至于宗室知州、知县似乎大家都已司空见惯。 “陛下,怎么啦?”小皇帝忽然停住了脚步,蔡完义见其满脸煞气,急忙问道。 “不灭蒲家,不灭鞑子,朕都对不起这些殉难宗室!”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实地这么一转,更是感同身受,想想当年王莽篡位,刘秀正是凭借着着宗室的力量复汉。而自己父兄死的死、降的降,根本指望不上了,同宗的亲戚们也亡的亡,散的散。若是这些人活着,不说能成为复国的主力,但起码自己能有些信任之人可用,如今却只剩下自己苦苦挣扎,怎能让赵昺不恨,他咬牙切齿地道。 “陛下,祭礼开始了,还请陛下移驾!”时辰已到,文天祥等人过来相请道。 “嗯!”赵昺整整衣冠,随着引路的礼官转向宗祠。 乐声起赵昺先进宗祠,在礼官的宣礼声中向太祖及列祖上香叩拜,献上祭品。然后退出由主祭的文天祥宣读祭文,随着参与政事,批阅公文的增多,他的文言文水平也是突飞猛进,总算能从华丽的辞藻,绵长的文章中抓住重点,听明其意。这片出自几位大儒之手的祭文同样不改其特色,大概听明白了就是大宋危难,蒲家叛降,引鞑子入城,屠戮宗子,罪不可赦,进入皇帝威武收复泉州,亲祭英灵,以明复国之志。 “社稷垂危,江山飘摇,宗室离散,朕收天命于危难,却未能护得宗人周全,以致被蒲贼加害。朕今将众贼献于灵前,以赎愧罪!”烧毁祭文后,赵昺灵前进香拜了三拜,此刻他已是泪流满面,红着眼睛道,“血债只能血来偿,今朕在灵前立誓,凡戕害我大宋皇家宗室,屠戮大宋子民者,朕定会将他们挖出来尽数诛杀,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杀鞑子,除叛逆,血债血偿!” “杀鞑子,除叛逆,血债血偿!”皇帝立誓一毕,随扈的众臣及随扈官兵齐声应道。 “传朕旨意,将蒲贼一族上下斩于灵前,以慰英灵!”赵昺拜罢,礼官将香插于炉上,他转身高声道,“杀、杀、杀!”。 “杀、杀、杀……” “杀、杀、杀……”此刻不仅是护驾的军兵在应和,围观的百姓也在同声呼喝,进而举城皆响起杀声,并向总署聚拢而来。这声音不仅包含悲愤,还满含不屈,震天动地的吼声一时间响彻云霄。 众目睽睽之下,横行泉州几十载的蒲家上下被一一从囚车上拖了下来,此刻他们再无昔日丝毫的威风,一个个哭天喊地,腿软的迈不开步。不过也并非全部如此,蒲家哥俩儿就是例外,被打断骨头的师斯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众人都担心他逃过灵前的一刀,只能将其抬上来。 “三郎,你……”当均文被推过来时,师斯竟回光返照般的睁开了眼,惊诧无比地道。 “嗯,我也被抓住了!”均文露出丝笑容点点头道。 “这是天要亡我蒲家啊!”师斯浑身上下能动也只有嘴巴和眼睛了,但他极力要挣扎起身,却哪里做的到,绝望地喊道。 “二哥,既是天意如此,又何必哀伤!”均文依然面色平静地说道,“当日我们拒天子于城外,尽杀城中迎驾的宗子便已经种下今日之因,今日被绑缚刑场乃是天理循环报应如此。” “但是我不甘啊!”师斯狂叫道,“想我蒲家富甲天下,声播四海,今日却亡于这黄口小儿,让我如何甘心!” “成王败寇,世事已然,蒲家富甲天下却也是今日灭门之祸根,不要在耿耿于怀!”均文惨然一笑道。 “呵呵,三郎倒是看透了世事!好,咱们兄弟携手一同赴死,却也不寂寞。”师斯似乎也已释然,又吼道,“蒲家子孙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哭哭啼啼什么样子,死又有何惧。你们都要记住那小贼的样子,即便化作厉鬼也要报灭门之仇!” “哈哈……引刀一笑,死有何惧,身为男儿,自当立于天地,又何必做可怜状,徒增笑柄,毁了蒲家的名头!”均文听罢点点头,晃晃肩膀甩开推搡他的士兵,仰天大笑道,言罢自行上前立定…… “擂鼓!”眼见人犯带到,赵孟锦抬手下令道。 ‘咚咚、咚咚咚……’几十面战鼓同时擂响,由慢及快震人心魄,负责行刑的士兵将待决的罪犯拖至广场之上,刽子手在人后抱刀立定,待三通催命鼓毕便要行刑。可也有不愿死的,那刚刚平息的哭声再起,声震天地,让人倍觉凄惨。 “这小子倒还是人物,死到临头还能谈笑风生!”赵昺坐于帷幔之后,场上的情形看的是一清二楚,他喝口茶笑道。 “陛下是不是又有怜才之心,现在赦免其还来得及,而其能死里逃生也定会誓死追随陛下的。”陪在一边的郑虎臣听了轻声说道。 “若其不是蒲家之人,也许朕尚能放过他。但是他即为蒲家的下一代家主,又眼见家破人亡,而他又太过聪明和阴沉,即便朕赦免了他也难收其心,留之便是大患!”赵昺摇摇头道。 “那陛下为何又留下百家奴的性命?”郑虎臣又问道。他对陛下尽斩泉州叛将和擒获的敌,偏偏又放过了百家奴,却非杀被陛下视为人才的均文十分奇怪。 “要你多事!”郑虎臣话音刚落,守在一边的倪亮瞪着眼低声道。 “呵呵,他看上了百家奴,想跟其学习骑射功夫,我们又有约在先,朕也不好失言啊!”赵昺耸耸肩笑着道。 “属下明白了!”郑虎臣听了也笑着言道,也不再多问。但他心中明白陛下留之定另有深意,绝非是只为了践行一句诺言,以此不过是为了遮众人之口罢了,可要做什么他一时也想不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一通鼓毕,第二通鼓响起,刽子手们拔掉插于人犯颈上的生死牌,以酒拭刀,做好行刑准备。 “应知事,你是否觉陛下近日戾气日重?”不远处的文天祥看到帷幔之后的小皇帝面对阶下哭天喊地的一众死囚,仍能谈笑风生,不禁有些担心,皱皱眉问身边的应节严道。 “陛下虽然宽厚,但一向嫉恶如仇,况且蒲贼一家虐杀满城宗子,陛下今日得报此仇,自然高兴些!”应节严也听闻陛下昨日虐待师斯之事,今日得见其果然已是生不如死,可谓受尽了折磨,心中也有些不安。但对文天祥的摘指还是有些不高兴,毕竟自己是陛下的师傅,若说不护短那是假的。 “应知事,你看这待决的死囚之中多有尚未成年,却也行将就死,陛下却未有丝毫怜弱之心。而为君者当身怀天下,怜悯众生,在如此惨状下怎能无动于衷呢?我们做臣子的理应多加引导和劝谏。”文天祥显然对应节严的维护显然不满,又言道。 “文相,你看看这祠中的灵位,有多少人是死于他们之手。再看看这空荡的司署、宅院和宗学,彼时也曾是书声琅琅,人声鼎沸,可如今除了这鸟雀和秋虫,哪里还有人迹,以致陛下满城寻找却无一宗亲相逢。如此惨事若落于你我之身,又将如何,真能宽赦他们吗?”应节严肃然道。 “这……”文天祥犹豫了片刻,他在剑南开府也曾经历老娘、幼子病死,妻女离散之痛,自然能体会到那种彻心之痛,但想想又道,“为君者当胸怀天下,不能纠结于私仇而忘国事,却应以德报怨,仁服众生,切不可妄杀无辜!” “无辜?!文相以为这天下尚有无辜之人吗?”应节严叹口气道,“陛下尚是弱冠,本应绕膝求抱,最是快乐无忧的年纪。可陛下却不得不担负起复国救民之重任,领兵御敌、征战天下,双手沾满血腥,难道这也是陛下之愿吗?这些人生于蒲家,生于这乱世便不再是无辜之人。” “唉,话虽如此,但陛下终还年幼,常沉浸在这杀戮之中,必然会戾气日重,于国于民绝非善事啊!”文天祥知道应节严所言不假,可自攻陷泉州后被处死者已有二千余众,虽有必要以此震慑叛逆,却不免有妄杀之嫌,自己作为辅政重臣,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文相所言极是,陛下虽然聪颖,毕竟年幼心智未全,还需善言教导!”应节严护短不假,可也知文天祥说的有理,点头称是道。 ‘咚、咚、咚……’说话间三通鼓响过,鼓声戛然而止,那些跪地的蒲家人也知死期已至,顿时哭声大起,有的已经瘫于地上,屎尿失禁,有的挣扎欲起,还有的求饶不已,反正都不想死。 “斩!”赵孟锦猛地挥下令旗, “嗨!”随着刽子手们大喝一声,手中的鬼头刀猛地挥下,上百颗人头滚滚落地,血雾从腔子中喷溅出丈余高,整个广场笼罩在鲜红之中,而空气中弥漫的屎尿臭气立刻被血腥气所替代。 ‘啊嚏!’赵昺被血腥气一冲,狠狠的打了个喷嚏。现场监刑的事情他还是头一次,却又赶上个这么大的场面,最后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他还真差一点儿没忍住在最后关头赦免了他们。可还是忍住了,他清楚这可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是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绝不能心软,不过刀挥下的时候他还是闭上了眼,没有看到人头落地的那一瞬间,只看到污血横流,无头的尸体在那里抽搐不已的一幕。 “禀陛下,人犯一百八十九名皆已奉旨处斩,业已毙命,属下交旨!”点验完毕,赵孟锦过来施礼道。 “将贼师斯、均文的级供于灵前,祭奠英灵!”赵昺言道。而随着两颗人头被献于灵前,这场以杀戮为结局的祭礼也落下了帷幕,也揭开了这场以血还血的战争帷幕,而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将成为胜利的祭品……(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7章 各有感念 敌人的尸体便是胜利的庆典,祭礼完毕下一个节目便是犒赏三军。? 当然会场不能设在这陈尸遍地沾满血腥司署,却是放在了蒲家的花园,选择在这里也是有讲究的。蒲家再坏也算是海贸的一面旗帜,蒲家的府邸就是泉州的标志性建筑物,而蒲府被攻破,一族尽屠才算是泉州彻底被收复,将庆功宴设置在这里有着特殊的意义。 蒲府在泉州军民眼中已经算是最为神秘之地,毕竟对于众多普通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因此关于此中的传说更是不胜枚举,蒲府后苑则可评为‘十大传言’之。如此评价不仅仅因为这里有着引种自世界各地的珍花异草,养着稀奇古怪的鸟兽,更因为其中有着众多的异族美女,尤其是以人为棋子的棋盘园,此前连赵昺都好奇的紧,更不要说普通的军将了。 如今被视为禁地的蒲家已经成了宋军的战利品,里边该清理的东西也都清理了,那么将此作为庆功之所,不仅有利于提高士气,还能让一睹真容的官兵们充满自豪感,多了吹牛的谈资。一说老子当年在蒲寿庚的家里受过皇帝的召见,逛过蒲家的花园,吃过蒲家菜,喝过那些美女敬的酒,那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就是老了跟儿孙都有的炫耀。 这效果与赵昺前世和新入职的毛头小子们吹嘘自己在东方明珠喝过花酒,与老板陪着市长吃过饭,借此抬高自己的地位,树立威信是一个道理。当然他不会和黑心老板一样儿的拿这个幌子作为奖赏,而是实打实的要拿出些东西作为激励,毕竟与唆都战斗将是一场自成军以来从未有的恶战。 赵昺为此准备了一百只金碗,五百只银碗作为奖赏,当然这些碗可不是皮薄口大的样子货,而是从蒲家库房中顺来的,都是足金足银的好东西,估计是蒲寿庚用来炫富或是准备出口的,不仅用料讲究,做工精细,称得上是工艺品。且份量不轻,金碗有十两,银碗也有一斤,而授给战功卓著者的十只金碗上还镶有宝石,即便排除做工,化了铸成金锭都价值不菲。 不过赵昺对于大宋历代皇帝用金碗、银碗作为奖赏一直搞不懂,这东西用来吃饭舍不得,挂在脖子上又太难看。为什么就不能像鞑子一样,用金银铸成什么龙虎金牌、银牌之类的奖章挂在身上,即可以彰显战功,又能提高其在军中的地位,那才是又得实惠,又有面儿。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进行整改,毕竟这牵扯到评功和授官的官制体系,还需要制定相应的政策,他也只能暂时照旧例实施。 奖励有功是对的,也是有必要的,但是这是一场大仗,只凭几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因而需要众多人和单位协作。这便又产生一个问题,按照中国的传统,成了大事,可只有几个人受益,那么就会引起其他人的嫉妒,以为反正自己出力也是白出,还不如歇着好,从而会消极对待自己的工作,从而影响以后的战斗进程,所以也只能采用利益均沾的办法,才能普大喜奔。 按照赵昺的意思凡参与泉州之战的军队全部三倍的薪饷;后勤保障的两倍薪饷;留守琼州的官兵则是一倍薪饷。但是文天祥等人以为赏赐太多,此次出征动用了近五万之众,按照月薪十贯均数计算,便要一百五十万贯,而留守的人数相当也需五十万贯,加上出兵所耗军资及伤亡官兵的抚恤此次东征耗资将达三百万贯以上,虽然缴获甚丰,但所需也是巨万。理应减少赏赐的金银,而是加封官职。 赵昺琢磨琢磨也是,过去自己兵少还好说,现在动辄便以万计,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么折腾,何况自己底子还薄,再者以后打仗可不是每次都有如此大的缴获,开此先例便不好在往回收,否则同样会引怨气。可不赏肯定是不利于稳定军心,于是便将原议案降一格放,但是对于功勋突出者依然要给予重赏,以作为激励政策,即便如此算下来也是花费甚大。 不过这件事也给赵昺提了个醒儿,自己在广州一战同样收获不少,获取了大量的物资和银钱,为在琼州正式建立政权提供了经济保障。但是此后一方面要解决庞大的军费和政府开支,另一方面为鼓励民生又大幅度减少税赋,以致琼州军政所需多是依靠前期打广州所获维持,因此也就不可能建立正常的财政税收制度,行朝迁琼后更加重了负担,使财政恶化,他不得已才起东征以此解决财政困难。 财政是政权存亡的命脉,这个道理赵昺十分明白,尽管他一直想尽办法生财,但是面临的形势一直使他不能建立起正常的财政税收制度,全凭拍脑袋想办法,或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维持,也就不可能建立坚实的财政基础,而强征又必然激化社会矛盾,不利于恢复社会经济展,更不可能建立稳定的社会秩序。因此这次所获必须要善加利用,以此作为建立制度的基础和保障,形成一套切实可行的战时财政政策…… 古今一理,犒军除了金银财物之外,大吃一顿是少不了的。赵昺也就借花献佛了,蒲府中不仅金银财宝藏了不少,珍馐美味也是不缺的,让赵昺意外的是其在府中还修有一座冰库,这在炎热的南方可是不多见的。而被俘获的家仆、厨子、歌女尚羁押在府中军营,便也将他们派上用场,不用出门就都准备齐全了,比之他的皇宫还要方便几分。 赵昺亲自向军中选出的十位勇士赐极品金碗、授官,然后由右相文天祥和参知政事应节严向其他遴选出的九十位军将颁奖授官。而另外五百名有功者人数太多,便由各军主官代领,回营之后再与于颁。仪式完毕就是开席,军中士兵多是粗汉,出身也是贫苦人家,能吃上肉就是过节了,军中虽然要保证有肉,可也是有限,不会管饱。因而赵昺嘱咐菜肴不必太过精细,但是要肉多,量大,油多放。 另外还有一条很重要,酒要管够,赵昺知道酒最能烘托气氛,庆功宴更不可无酒,而在琼州不仅军中禁酒,为了节约粮食,市面上也难以买到酒的,如今一定要畅饮。再有一定要有歌舞表演,且一定要让蒲府中养的那些美女上场。不管是什么节目,音乐要欢快,动作幅度要大,场面要热烈,不要那些轻摇慢摆的轻吟低唱。 果然又被赵昺说中,宴会一开始众军还有些拘谨,毕竟是与皇帝和朝中重臣一起用膳,且临来前长官们又再三叮嘱,去了一定要遵守军纪,注意礼节,绝不能在陛下面前丢了颜面。可今天这些赴宴的军将多是出自中军和白沙水军,他们不仅在军中都是骨干,在战斗中更是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因而立功者甚众。而他们许多人在立军之时都是跟着陛下在一口锅中舀饭吃,大家不仅相熟,和陛下也不生。 待乐声一起,酒菜一上桌,两碗酒一下肚,便都原形毕露了。不仅话多了,事儿也多了,还大着胆子跑到御前敬酒,负责警卫的倪亮也不相拦,他的道理更简单,他们要害陛下早就害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而赵昺来着不拒,皆是以茶代酒相陪,还不时与他们说几句玩笑,唠几句家常。如此一来,他们更加‘放肆’,与陛下在席间就聊起当年之事,回忆曾经的不易,说到不在的袍泽忍不住泪下,赵昺也说不得陪着落泪。 “这些军将真是太过放肆,怎么如此不知礼数!”文天祥皱皱眉对边上的应节严道。 “文相有所不知,吾记的在甲子时陛下就常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看着众军练兵,大家口渴了就跟陛下讨水喝,用一个杯子喝水,从不介意的。”应节严轻声说道。 “可现在已经不同,上下当有别!”文天祥言道,他也曾领兵出征即便同吃一锅饭,但也不会与诸将蹲在一起吃的,以此表示尊卑。 “吾以为并无不妥,上下之别在心中,而不在形式上。陛下登基之后,保持初心,不忘旧臣,对我等也非恶事!”应节严轻笑着道,“再看这些军将,他们为何能与陛下同生共死,那也不只是贪图这些金银,初时也谈不上爱国之心,而是感念陛下收留他们于危难之间,在最危难的时候依然不离不弃,才会以命相报,誓死追随的。” “应知事说的有理,陛下确实御下有术,非我等能及也!”文天祥沉吟片刻道。若说亲民他也能与民同耕,和民同乐,但是要让他与这些军汉整日厮混在一起,也是做不到的。当然在空坑遇袭时,他聚起的大部分人马也是一击击溃,四散奔逃,只有几个心腹陪在身边,那时还埋怨他们不知恩。可现在与陛下相比,自己做的差远了,这里每个士兵都可以为其赴汤蹈火,与之生死与共,因为他们知道在最危难的时刻陛下也不会抛弃自己。 再有应节严说的十分有理,历朝开国之君往往是能同富贵,却不能同患难。如今的小皇帝虽算不上开国之君,但是众人都知这与重新建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艰难。而文天祥知道陛下是中途继位,在朝廷争斗中处于劣势,可其却没有动用自己强大的军力夺权,残杀异己,反而是大多予以留任,还念着昔日同朝为臣的情义。因而念及旧情对大家来说都是件善事。 “陛下确实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一旁的张世杰同样有些感慨,他如此说也不是吹捧,在琼州之时众臣一力要求处斩自己军中降将,陛下看在袍泽之情上将他们赦免编入了锐锋营,此次在攻城战斗中那些待罪军将也编成一队参加战斗,牺牲者同样予以抚恤,立功者一样奖赏授官,今日赴宴者中就有他们。 而更让张世杰感概的是自己与陛下可以说素有‘仇怨’,不仅在甲子镇时欲抢夺其军粮,还几次将其陷于险地,而其后更是百般阻止他继位,且暗施手段限制陛下的权力。但陛下登上大宝,掌控朝政后却没有对他进行报复,仍委以重任,将此次夺城的功送于自己,这种胸怀怎么能不让麾下的众将为其效命呢! “陛下年幼,但是杀戮过重,终不是什么善事!”虽然各人对陛下都心存感念,可文天祥看陛下说笑间一点不耽误吃,胃口似乎还很好,这可是刚从刑场回来。而他连续三天监斩,按说已经见惯了这种血腥的场面,但仍然是食不甘味,面对美食也难以下咽,使他不得不怀疑陛下本性嗜杀,因而再次向应节严提起。 “嗯,是应当提醒下陛下!”应节严也点点头道,毕竟他也不想自己教导出一个嗜杀成性的昏君来。 此刻宴会已经进入后期,赵昺吃饱了,也喝足了,可也觉的乏了。昨晚虽然睡得很好,可他怎么说也年纪尚幼,折腾这么一天也有些顶不住了,便要到后亭中歇息片刻,文天祥等人见了便也随之前去。闲聊了几句后,他们便婉转的开始劝谏。 “唉,诸位爱卿,你们以为世上做什么最苦?”赵昺一听话头便警醒了,知道几个人又要给自己上政治课,几句之后便明白是嫌自己杀人太多了,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众人道。 “陛下,世上最难者无非是耕稼之苦了,春种秋收,毫无闲暇!”应节严想了想言道。 “非也,农夫还有田园之乐,他非最苦。”赵昺摆摆手说道。 “臣不知!”文天祥琢磨了下不知道陛下是何意,沉默片刻答道。 “臣也不知!”高应松见陛下看向自己,想那应节严都没有说中,自己也就别出丑了,蔡完义更是摇头。 “唉,天下最苦的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赵昺拍拍自己的椅子,叹口气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8章 皇帝最苦 “陛下何处此言?”对于赵昺的说法,几个人都不大赞成,应节严看其他都不说话,便问道。?? ?? “唉,几位都是博览史籍,当知自秦始皇帝起,能以古稀之年善终者又有几人,朕若是能活到先生的岁数便足矣啊!”赵昺喝口茶说道。 赵昺说皇帝命短当然不是胡说八道,在前世他看过一篇文章,有位好事者对历代的皇帝寿命做过一个统计,现当皇帝的很少有长寿的。其采摘的数据来自有有确切生卒年月可考的皇帝共有二百零九人,他们平均寿命仅为三十九岁多。有人指出,中国古代人口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五岁,因此,皇帝的平均寿命并不低。可是,三十五岁的平均寿命中包括大量的夭折人口,事实上,古代人均寿命之低主要是由于极高的出生儿死亡率造成的。如果除掉这个因素,人口学家推算,中国古代人口的平均寿命可达五十七岁。 众所周知,生下来就死掉的人不可能成为皇帝。因此,五十七减去三十九,中国皇帝的平均寿命比普通人要低十八岁。除去非正常死亡因素,皇帝的健康水平低是造成皇帝整体寿命低下的重要原因。宋明两代政治秩序较好,皇帝大都是善终,然而平均寿命仍低于社会平均水平。两宋十八位皇帝,平均寿命四十四岁多。明代十六位皇帝,平均年龄四十二岁多,其中只有五个皇帝寿命高过均龄,其余十一帝皆低于均龄。 寿命短当然以身体素质差是分不开的,明朝从宣德帝到正德帝这祖孙五代竟然都在而立之年左右撒手人间,其中的成化帝也仅仅是刚过了四十岁。其中明光宗登上皇位仅一个月,因为多幸了几个女人,就撒手人寰,其身体的虚弱可知。而本朝的神宗皇帝只因为征西夏失败,而王安石的改革又遭到反对,不得不终止变法,因此上了点火便壮年而逝,这么点打击都承受不了,显然身子骨也不强。 另外皇帝也是个非常危险的职业,非正常死亡率非常高,中国历代王朝,包括江山一统的大王朝和偏安一隅的小王朝,一共有帝王六百一十一人,其中,正常死亡的,也就是死于疾病或者衰老的三百三十九人;不得善终的,也就是非正常死亡的二百七十二人,而他就差点做了分母。非正常死亡率为百分之四十四,远高于其他社会上的职业。而现代最危险的职业是采矿,可也没有达到这么恐怖的地步,倒是和棒子国的总统非正常死亡的数据相近,显然他们还没有进步。 “陛下龙体康健,自然要比臣长寿的!”应节严听了沉默片刻,想想陛下所言真的不假,也只能如此敷衍道。 “陛下身负复国大业,又有上天庇护,怎么会夭折。”文天祥也讪笑着道,他都没有想到过此节,而小皇帝心里却明镜似的。 “呵呵,朕自知寿之长短在天不在我,思之无益,但是这每日的辛苦又有谁知!”赵昺摆摆手笑着说道,他明白生死之事谁也决定不了,不是你想不死就能不死的,而当皇帝的辛苦他却是深有体会的,而这其中的根源倒与其他皇帝不同,他不是为了至高的尊荣,而真的只是为了保住性命,但是方式却无不同。 因为赵昺现在明白每个皇帝不论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是性命,先必须牢牢握住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手。因为利益的焦点必然是力量的焦点。普天之下有多少精英人物在日夜垂涎、掂量、窥测、谋划着大位。他必须像爱护眼睛一样地爱护自己的权力,一分一秒也不能松懈。而被剥夺权力的恐惧使皇帝们神经常年高度紧张,甚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呈现某种精神病态。 朱元璋在写给自己继承人的《皇明祖训》中,就鲜明地表现了这种过度戒备心理。大概意思就是每天都要当成是在战场上一样,白天注意观察周围人的言语举动,晚上要严密巡查,搞好宫内安全保障。即使是朝夕相见的心腹之人,也要提高警惕,所谓有备无患也。如果有机密之事要与亲信商量,需要屏退旁人,那么也不能令护卫们退得过远。最多十丈,不可再远!……兵器、甲胄,不离左右,更要选择数匹良马,置于宫门及各处城门,鞍鞯俱全,以防意外…… 这些还只是来自于每个皇帝内心的恐惧和煎熬,不能对外人道哉,可身体上同样要承受过度的辛劳。赵昺现在就如同前辈们一样,为了保证自己的意志绝对畅通,为了保证自己对权力的独占,粉碎对皇权的任何威胁和挑战,同时也不得不把自己变成牛马,担负起沉重的工作负荷。 那些雄才大略的皇帝,更是每一个都不得不成为工作狂。秦始皇每天规定自己必须看完一百二十斤的竹简文件,才能休息。据史书记载,洪武十八年九月的八天之内,朱元璋阅读奏折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阅读奏折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康熙皇帝对历代帝王短寿有很好的总结,他在遗诏中对皇帝的辛苦深有感触地说:“自古帝王多享年不永,书生们每每因此多有讥评。他们怎么知道,皇帝面对的政务之烦,使人不胜其劳。做大臣的,想做官就做官,不想做就不做,回家抱抱孙子,优游度日。皇帝们就没有这样幸福。皇帝的重任不可以托付给旁人,所以舜帝直到死在苍梧时,禹帝直到死于会稽那一天,都没有享受过安宁的生活。当了皇帝,就没有退路,怎么敢奢想安逸!” 赵昺觉的康熙说的是心里话,而后人拍摄的康熙大帝却高唱《让我再活五百年》,那其肯定没有深究过历史,估计晚年的康熙早累的不想活了,希望快点结束这生不如死的日子。而雍正皇帝显然没听他爹的话,在位期间,自诩“以勤先天下”,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在位十三年,写出了一千多万字的朱批,最终累死在书案之上。 赵昺今年刚八岁与康熙继位的年龄差不多,却要比其亲政前辛苦多了,每天不仅必须处理大量的军政事务,就连出征这么危险的事情,也得亲力亲为,以防被他人假手军权。如此下去,他觉得自己猛活到康熙那岁数都难,若是有幸不被蒙古人宰了,恐怕也难逃早夭的下场。 “陛下辛苦,大家都清楚,却无力分忧,真是惭愧!”高应松叹道,他也是在撤离甲子镇便追随小皇帝的,亲眼看着陛下带着两、三千散兵游勇和一帮老弱妇孺开府,又到了荒芜的琼州,简直就是白手起家一步步的打造了一支强军,在琼州站稳了脚跟,解决了生存问题,此后又连败元军登上皇位,可也只在琼州暂留一个多月,又率军攻打泉州,可以说是没有半刻闲暇,往往使人忘记其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唉,都说皇帝乃是天下之主,其实却是天下人的奴隶!”赵昺也跟着叹口气道。他算是知道‘为人民服务’是怎么来的了。不过当皇帝却是自找的,因为他们不幸的根源在于权力巨大,皇帝是天下最自由的人,因为他的权力没有任何限制。皇帝又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同样因为他的权力没有边界。为了让天下人成为自己的奴隶,皇帝自己便只能先成了权力的奴隶。 “陛下如此说,真是让臣等惭愧,又如何敢当!”文天祥下了一跳,赶紧施礼请罪道。 “你们想想,朕每日丑时就要起床习文练武;寅时便要上朝听政,即便非是朝会,也要召集众宰执议事;下朝后还要批阅奏章,听几位先生授课。反正只要朕出了寝宫,吃什么、穿什么便,坐在哪里,走路迈哪只脚都要守规矩,简直是太累了!”赵昺忍不住抱怨道。他当王爷的时候,虽有些规矩,但是总体来说自己还是自由的。可当了皇帝便完了,他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必须都按照规定动作去做,否则就会招来‘程序员’们的强制修改。 “陛下乃是万民之师,天下楷模,必须正己才可以一人正而正天下!”应节严听了皱皱眉说道。 “朕也知如此,因而一直努力去做,但是规矩太多,让朕太累了。每日的俗物已让朕筋疲力尽,又要时时守着那些规矩,真是生不如死啊!”赵昺哭丧着脸道。以他的体会除了劳累之外,皇帝的生活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刻板。本来,世俗权力的巨大,已经折腾的皇帝们身心疲惫,可是传统文化对皇帝的要求还不止于此。 中国是一个礼治社会,既然皇帝是天生圣人,那么一举一动更应该体察天道,遵守礼仪,有章有法,完美无瑕,以为天下众人之表率。因此,历代相积,建立了一套建立在“礼法”之上的完整的帝王守则,使帝王的生活,每一分钟无不处于被规定之中。所以赵昺有时觉得征战在外都比在宫中好的多,起码自己有个放松的机会,也难怪乾隆、康熙和徽宗皇帝都爱偷着往宫外跑,想是也受不了这些无处不在的规矩,要出去呼吸口自由的空气。 “陛下,为君者只有克己奉公,才可成为明君,不要为俗世所纷扰,这种话切不可再言!”应节严见陛下越说越不像话,赶紧制止道。 “昏君、明君?各位爱卿可否告诉朕天下可有明君?”赵昺苦笑着问道。 “尧、舜、禹之三皇,汉之武帝,唐之太宗都是受民爱戴之明君;夏桀商纣,及北齐后主高纬当乞丐,齐废帝东昏侯萧宝卷捕老鼠、睡懒觉、驱百姓之流皆是昏君。”文天祥立刻回答道。 “非也,舜为要尧禅位于己而将其囚禁;禹为得位而将舜流放,并打破禅让制度传位于子;汉武帝穷兵黩武,数次远征耗尽国财,百姓疲惫,使汉国力日衰。更有巫蛊之祸屠杀重臣,戕害皇子;唐太宗为夺位杀兄弑弟,迫父禅位,又如何称得上明君?”赵昺笑笑道,“北齐后主高纬当乞丐,齐废帝东昏侯萧宝卷捕老鼠、睡懒觉、驱百姓虽行为荒诞,却也没有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吧,反而正应了道家无为而治!”赵昺摆手反驳道。 “这……他们道德之上确实有亏,但瑕不掩疵,也称的上明君!”众人被陛下问的哑口无言,文天祥沉吟了一会儿言道,却也显得底气不足。 “呵呵,文相如此说却有推托之嫌,若如你所言朕不过是杀了几个叛贼,多吃了几块肉,与亲近的兵丁聊了几句天,怎么就成了昏君之相了?与他们相比这些事只怕连小过都算不上吧!”赵昺笑着说道。 “陛下,无因善小而不为,无因恶小而为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些虽是小节也要节制!”文天祥却来劲了,立刻挺着腰板正色道。 “唉,理都在你们嘴里,想怎么说便怎么说。”赵昺听了摇头叹气道。以儒家道德规范来评价历代皇帝,‘圣君’已是凤毛麟角,而为后世所纪念和景仰的历代成功帝王加起来不过十数名,而庸主、昏君、暴君则比比皆是,占到百分之九十还多,相当一个明君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觉得自己反正是达不到。 “陛下……” “你们不必再言,朕只想尽一个君王之责,并不想名垂青史,那太累了!”赵昺看他们纷纷要举手言,立刻打断道。他算是知道了,皇帝这个职业挑战性过大,在工作中要体会成功感最难,体会到的挫折感却最多,你做的再好他们都不会表扬你,还得从中挑出些毛病,若是有人歌颂还得被扣上献媚的帽子,反正怎么做都不落好,有苦还说不出,那自己又何必活的那么累呢……(未完待续。) 正文 第529章 各有所愿 赵昺十分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适于做领导的,而历代皇帝中,事业成功者,也就是说较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的只占一小部分,由于大部分皇帝是在这个职位上“混”过一生的,因为他们的才能、精力、学识不足以统治如此复杂而辽阔的帝国。 像自己这种搞技术出身的理科生,他觉的顶替周翔去做御前军器监的主事才是恰如其分,最能挥自己的才能,顶天儿当个主管技术的工部侍郎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天意弄人,天降大任偏偏让他做了皇帝,不过当前的形势又不能让赵昺像明朝的天启皇帝一样做个好木匠,反要绞尽脑汁维持这个烂摊子。而他也知道正是因为皇帝这个群体的整体生命质量较差,生存压力巨大,出现人格异常、心理变态甚至精神分裂的几率较常人要高许多。翻开二十四史的本纪部分,那些皇帝的所为一开始使赵昺惊愕、恶心,后来使他麻木、他们疯变态行为实在是书不胜书。 在有近四分之一的帝王传记中,记录有人格异常、心理变态甚至精神分裂的表现,与明代万历皇帝的二十年不上朝,洪武皇帝的滥杀功臣,嘉靖皇帝的偏执,天启皇帝的沉溺于木匠活儿等等这些皇帝变态行为相比,都算不上骇人听闻了。而赵昺觉的自己吃饭吧嗒嘴,练武喜欢偷个懒儿,没事儿爱偷着出去溜达溜达看看古代的乡土风情,再就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这些常被训斥为失礼的事儿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却被那些人抓住不放,烦不胜烦。 因此赵昺觉的做中国的皇帝,说容易,任何昏庸白痴都可以凭血统登上帝位;要说难,则传统文化中对帝王的要求至难至险,期望值高的没有边儿了。对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类精力过人、意志群的级皇帝来说,权力都令他们不堪重负,更何况那些远不如他们坚强的后代。而那些精明巧诈的定制之君恐怕也没没有想到,他们制定的帝王标准,给自己那些平庸的后代带来多少痛苦和折磨,此刻也把无辜的他给囊括进去了。 在传统中国人们往往把物质享受作为衡量幸福的唯一标准,把无条件地顺从、宠爱、谄媚作为对待皇子的不变态度。一生下来,皇子们就处于太监奴仆的包围之下,众星捧月之中,在这种特殊环境下成长起来的皇位继承人很容易出现种种心理和性格问题,最常见的是意志软弱、自制力差。每有所需就立即要求满足,缺乏等待延后满足的能力。这极容易导致皇子人格的不成熟。 与此同时,由于特殊的身份和地位,国家对皇子们的期望值很高,要求很严。一出自己的后宫,即处于种种森严的规矩包围之下。这就很容易造成皇子们的人格分裂,形成种种心理隐患。许多天赋不凡的孩子,都被这种特殊的成长环境所毁坏,比如那个因为“日表英奇、天姿粹美”而二岁时就被康熙立为太子的胤礽,他本来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智力群,仪表不凡。 可是,由于长期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使他的性格严重畸形,在皇帝面前,他表现得举止大方,处事有法。皇帝一转身,他就露出完全不同的另一副面孔:他赋性奢侈,大手大脚,索求无度;他骄横暴虐,为所欲为,甚至任意殴打郡王、贝勒、公爵;他胆大包天又缺乏自制力,竟然派人拦截外藩进贡的使臣,夺取进贡给皇帝的马匹,终于使康熙忍无可忍,不得不将其废掉。 一方面是不成熟的人格,另一方面是挑战性极强的政治重任。两者相遇,必然是一场悲剧。权力这副铠甲本来是为了保障皇帝们的享受,可是在大多数时候,皇帝们使出全力,也担负不住这具厚厚的铠甲,他们的生存因此就变成了权力重压下的挣扎,显得十分可怜。 在阅读中国历史的时候,一个令人不解的现象是为什么沉溺于酒色的皇帝那么多。人生的乐趣那么多,特别是皇帝富有四海,可以做的事那么多,可以经历的人生那么丰富,为什么那么多皇帝都像乍富的大款一样不开眼,一门心思赖在酒桌和床上? 这两样事物确实很好玩,但也不至于好玩到让人丧命的程度。道理其实很简单,这是一种逃避。权力的沉重和规矩的森严使他们无力承受,而祖先的期望、臣民的指责、自己体内的我使他们荒嬉政务、尽求享乐时,不能不产生深深的负罪感、无能感、自卑感,酒和色不过是他们的逃身之所罢了。准确地说,那么沉溺于酒色的昏君实际上都是“酒精”或者“性”的依赖症患者,按照现代的评价标准就是病态人格。 赵昺常常怀疑是阴错阳差,还是老天智者千虑仍有一失,把自己给送到这里来了,他虽然没有那些皇子的各种毛病,但现代人毛病是一样没少都带过来了,也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可一些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哪里就容易改掉,尤其是思维和生活习惯,尤其是‘后半生’在船上养成的随性,到了这里就与‘老古董’们的评价标准格格不入了,不得不像个套中人一样的生活。 相比之下,赵昺更希望过着同时代西方国王们的生活,他们的政务相当轻松,不过也是因为面积小,事务少,更重要的是,权力的范围和深度远不能和中国相比,所以英国的政府机构十分简单,一直到13世纪,才形成了三个部门:一个是财务署,负责收税;一个是最高法院;另一个是内务部,负责处理日常行政事务。由于国家主要是在法律的约束之下运转,国王对国事用不着事必亲躬。 英王亨利二世在位期间三十四年,有二十一年生活在法国,但英国的社会秩序却相当良好。在西方,国王们每天只用很少的时间就可以处理完自己分内的工作,剩下大把时间,可以用来举办宴会和舞会,理直气壮地玩。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每周至少打猎两次,‘寝宫之夜’娱乐晚会则每周举行三次,除了赌博、台球、跳舞这些必备节目外,有时还有演出。各种酒菜台子都摆了起来。各种糕点、冰淇淋等随时可用,各种饮料随时可取,那种小日子给个神仙都不换。 “唉,命苦啊!”赵昺看看众人做了总结言,抬屁股又出去了,自己举办个宴会多吃几口还要挨训,穿的随便点连门都出不来。而自己虽然只占据了屁股大的琼州,从中央到地方四级官僚机构一个不少,但是仍然摆脱不了人治,如此这么多人办事,自己不但不能松心,随时‘指导’不说,还要防着谁要算计自己,累人又累心。 更大的问题是赵昺处理政务真的是力不从心,当然主要还是自己的能力问题,不过当前他也没有办法放心的将一切交给众臣,也无法摆脱当前的政治体制。再苦再累也只能挺着,否则就是昏君,就有可能被废黜,自己的劳动成果便会毁于一旦,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甚至搭上小命。怨天尤人不顶用,抱怨几句,牢骚后,还得撅着屁股干,只是不知道自己会把大宋带向何处…… ………… “啊哦,阿里巴巴!”当蒲寿庚最为隐秘的一座仓库被打开时,赵昺出了声惊呼。 “陛下,真大啊!”倪亮也跟着出声惊呼。 “陛下,这老贼将东西怎么都藏在这礼拜寺下边了,若非孙胜夫那厮招出来,还真不容易找到,还是老郑有办法,知道这小子还藏着私呢!”赵孟锦抽抽鼻子拍拍郑虎臣的肩膀道道。 “按照他们的教义,是要将自己的财富全部贡献给真主的,在他们心中只有这里才是离真主最近的地方,自然要放在这里!”赵昺舔了舔嘴唇道,眼前的这座暗室足有上百平方,屋顶上悬着十数颗夜明珠出幽光,照在满屋的金银珠宝之上,反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让人垂涎欲滴。 “陛下,我们财了!”刘洙咽了口口水,瞪着眼睛说道。 “呵呵,是财了!”周翔眼睛都没眨一下傻呵呵地笑道。 “这些东西能换多少房子啊!”郝云通却是向被晃花了眼不停的眨巴着眼道。 “朕带你们来此,是要奖赏你们的功劳,每个人都可以任意挑选喜欢的东西,只要你们能拿的动,可是要每人分出自以为最为珍贵的一件给庄世林!”赵昺回头看看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陛下,这是为何?”刘洙有些不解地道,他对于最初的五人团来说,他还是个新人,自然不懂规矩。 “笨蛋,陛下是拿你当自己人了,当初若是没有老庄理财,咱们早就饿死了!”赵孟锦拍了刘洙一巴掌道。 “哦,这是怎么回事?”刘洙惊异地道。 “当初我们与陛下同在疫船之上时遇险,灭了几艘鞑子船,缴获了一批财物,而那些东西大家都献了出来助陛下开府所需,渡过了最难的时刻。而陛下对我等当年的那点贡献依然念念不忘,许诺他日了财一定会重重的补偿。而我们水军初建也只有你带来的那几艘战船,陛下也是一直感恩在心。”郑虎臣接过话茬替皇帝解释道。 “这……这真叫属下汗颜,当日乃是陛下收留我等,才没落得今日夏璟的下场,属下怎敢当陛下如此挂念!”刘洙这下听明白了,陛下是在犒赏他们这些助自己起家的那些有功之人。而并没有因为手下有了更多的人才而屏弃自己,当然是感动不已! “谁远谁进,朕心里十分清楚,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的。”赵昺虚扶其起身说道。 “呵呵,陛下那洒家就不客气了!”赵孟锦说着抬腿就要往里走。 “站住,你先不能进!”赵昺却出声阻止道。 “陛下,不是反悔了吧?”赵孟锦听了收回腿半开玩笑,半是不解地问道。 “朕曾跟周翔许诺,按时造出攻城器械,待攻进蒲府之时便让他先进去任取一件宝物!”赵昺转身指着周翔说道。 “呵呵,些许小事陛下还挂在心上!”周翔说的客气,却满脸的得意道。 “快去吧,这一件不计算在内。你挑好了,大家等着进去呢!”赵昺抬腿踢了他一脚,又瞅瞅跃跃欲试的众人道。 “呵呵,诸位那周某就不恭了!”周翔揉揉屁股又冲着众人拱拱手笑着道。 “快滚进去吧,别挑花了眼!”众人齐齐抬脚踹了过去说道。 “陛下,是否给应帅他们也挑一些呢?”周翔进去了,其他几个人都守在门口踅摸着自己待会那些什么,赵孟锦却回身说道。 “还算你有良心,没有忘记应帅!”赵昺笑笑道,“他们不喜欢这些东西,朕早把蒲家的藏书楼给封了,来日搬回琼州后再让他们选吧!就是元妙大师那里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陛下,元妙大师爱武成痴,当然是挑几件拳谱、弄几件趁手的兵器了。”赵孟锦出主意道。 “唉,朕当年是许给大师攻下泉州后重建清源寺,给佛祖再塑金身的,看来这次是难了,只能暂时依你吧!”赵昺叹口气道,自己与元妙约定的三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还得想法续期。 “你小子怎会挑,捡了个这么大个的!”说话间,周翔抱着一棵足有五尺高的红珊瑚树吃力的出来了,众人见了齐齐伸出大拇指道,若是按照起先的约定,他只能带出这么一件了。 “呵呵,承让,承让,这家伙摆在堂上,谁见了还敢小瞧我,这可是陛下亲赐的!”周翔眉开眼笑地说道,而众人却无心听他啰嗦,将他扒拉到一边冲了进去……(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0章 有困难 泉州城内外宋军热热闹闹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被占了窝儿的唆都却是自己在大帐中喝闷酒。形势的展已经完全出了他的预估,起先得知宋军要攻漳州,自己风风火火的领兵前去解围,以为自己一到便能迅击败敌兵。可没想到自己刚露头,马还没下便敌兵就开始撤退奔泉州去了,但连日奔走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立刻回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军扬帆而去。 唆都当下就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心中虽然恼火,但是并不特别担心。因为泉州还有万余兵力防守,有自己的儿子坐镇,加上城池坚固想短时间攻下泉州并非易事。所以他休兵的同时又调集漳州军一同回援,以便故技重施能尽歼来犯敌军,对泉州前来求援的信使并没有理会。 可回援的路却并不平坦,被敌军小股兵力频频袭扰,又被地雷封锁了道路,最后一段路足足走了三天才到。而这时的宋军已经完成了对泉州的包围,控制了周边海港,完成了对晋江江面的封锁,并已挖掘了两道城壕。让唆都感到欣慰和意外的是城池不是没有被攻陷,而是压根儿敌军就没有开始攻城。 唆都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看宋军的阵势便清楚此战不好打,因为无论如何宋军都处于不败之地。城池外围的两道城壕明显一道是为了拦截援兵,一道是防止城中的人突围。且自己水军尽失,若是战况不利宋军尽可安然撤离,而他们却毫无办法。但宋军一旦破城,自己却要面对两道城壕和坚固的城池,想复夺泉州城也是难上加难。 唆都与蒲寿庚的关系正如赵昺所料,俩人并不和睦。蒲寿庚虽然献城降元,但是他知道其是迫于形势,而为了拉拢其主将董文炳不惜自降身份,不仅擅受虎符,还向大汗几次推荐由其主持市舶司为国取财。后来董文炳走了,他主持福建军政事务,为了防止蒲寿庚独占泉州,他将府治从福州迁到泉州,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但蒲寿庚有大汗撑腰,官职一升再升,几以他比肩,瞅着一个奸商就要爬到自己头上,他免不了进行打压。 此时宋军围城,唆都一者觉得兵力不足难以突破晋江防线,二者也想给蒲寿庚点颜色瞧瞧,再让大汗看看一个商人能不能守住泉州。不过他还是一边调集周边各州府的兵力,一边准备渡江,并打击在江中巡航的宋军战船,没想到‘误伤’了南朝小皇帝,让其晚上一把火将营地少了不说,连视为利器的几门铜炮都给顺手抢走了。 让唆都更没想到的是宋军次日便一战攻下了泉州城,从而占据了主动。而他也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城池一失必将举国皆惊,大汗震怒,一边催促各路援军前来,一边另寻渡河地点到了北城,到了城下却一样犯愁。不管如何挑战,宋军就是背城而守就是不肯跨出城壕一步,靠的太近了便是弓弩伺候,往往有去无回,大军前去还未列阵,便是流星火袭击。结果城没攻下,还把营盘后移二里,防止晚上重蹈被焚的覆辙。 几次试探攻击被击退后,各路援军云集城下,唆都想着要想迅破城只能依靠里应外合,就在他加紧联络城中的蒲寿庚时宋军又先一步起攻击,他眼睁睁的看着城中四起的狼烟却毫无办法,坐视蒲寿庚与自己的儿子被歼灭。随后混进城中的探子传出情报,蒲寿庚等一干官吏皆战死,接着小皇帝大开杀戒,连日间将与元廷有关联及参与献城的官商全部处斩,又血祭了被杀的宗子,令他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下落不明,却没有在被杀之列。 说起来唆都还是挺佩服小皇帝的,能不惜代价为家人复仇,这倒是与他们蒙古人有仇必报的性子相像。而考虑到宋军该杀的也杀了,该抢的也抢了,能迫于大军压境的威压之下主动撤军,因为在此形势下,他也不想冒着巨大的伤亡攻城,在没有水军支援的情况下,去打一场难以获得全胜的战斗。 唆都想的是不错,不过忽必烈得知蒲寿庚被杀之后勃然大怒,在江南主要战事结束两年之后,南朝余孽却愈猖獗,不仅连败刘深、阿里海牙及张弘范等各军,还损兵折将,现在又再陷泉州,杀死朝廷重臣,大有死灰复燃之势。因而严令唆都一定要将这股宋军围歼于泉州,擒杀南朝伪帝,在便各国蕃商前来之时看到的是大元帝国的威武和繁荣,却不是动荡不安的江南。 如今已经是四月下旬,五、六月各国蕃商便会趁西南风而来,届时泉州各港口将云集上万艘各地商船,而内地的大商也将贩运各种货物前来交易。这在西域商途被旭烈兀可汗控制后,元廷贵族获得各地奇珍异宝的主要途径,也是极为重要的财政来源,也难怪忽必烈生气,可留给唆都的时间却不多了,也只能豁出去干了…… 四月二十日,已经没有了退路的唆都下令丑时开饭,寅时列阵攻城。此时福州路各军云集,共有兵五万余,唆都令福州路达鲁花赤孟义领蒙古各军,福州路总管岳天祯领汉军,考虑到宋军的兵力并不弱于己方,唆都令集中兵力攻打西门。 元军开始攻城。他们面对的先是横亘在眼前四丈宽,丈余深的壕沟,按照攻城的常用方法一是架设壕桥,二是以土填壕。壕桥制造简单,一旦架设成功便能使大量军队迅通过,便于集中兵力打破突破口,也是攻城方式的选。一阵号角声过后,于城外二里许列阵的元军冲出一队弓箭手迅前移至射程之内,他们将压制壕沟后边的宋军,掩护架桥的兵丁。 待弓箭手进入位置,在后跟进的架桥军兵迅越过弓箭手快突进,他们高举着盾牌,奋力推动着壕车,欲以最快的度靠近壕沟。距城壕五十步时,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等来如雨的箭矢,正当他们怀疑是不是敌军已经为自己的气势所慑,吓得拉不开弓的时候,脚下突然一声巨响,就觉的身子和壕车一样变成碎片一同上了天。只是他们看不见他们的身后的弓箭手也一同遭受了厄运。 “大帅,这是什么?”岳天祯揉揉耳朵问道,此刻眼前已经是一片烟雾,五架攻城车已经散了架,成了一堆烂木头,未死的士兵惊慌失措的喊叫着往回爬。 “震天雷,敌兵埋设的震天雷!”唆都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攻城,沿着刚才走过的路进攻!” “再上!”岳天祯一挥令旗,又是几队兵丁推着壕车冲出,不过此次他们谨慎了许多,不见注意天上又无箭矢落下,还要看着脚下有无异常。 到达前次遇袭的地方,推动壕车的元军兵丁都不约而同的放下脚步,现场太惨了。地上是一个深有两尺,口广丈余,被熏得黢黑的大坑,壕车已经被炸的四分五裂,周围散布着破碎的尸体,还有几个未死的在地上挣扎、惨呼,让人毛骨悚然。但他们不敢停下脚步,推着壕车绕过深坑,此刻却最为担心的却是宋军不但没有动攻击,反而静默不动,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这恰恰说明前面仍有埋伏。 “陷坑……”走在右侧的一架壕车,车轮突然往下一沉,在边上推车的兵丁大喊了一声,脚下一空也跟着坠了下去。紧跟着‘轰隆’一声,壕车的一个轮子也陷了下去,好在壕车大只掉下去个轮子,却也歪斜了半个车身,再动弹不得。 ‘啊……’ ‘啊……’车身歪斜,为了防止被砸到,推车的士兵急忙向两旁跳开,可却觉的脚下一痛不知被何物刺穿,机灵的知道中了埋伏不敢再动,有的剧痛之下扑倒在地,身体又被无数埋于浮土之下的竹签刺穿,鲜血狂喷,顷刻丧命。一时间一群人谁都不敢再动,呆立在现场。 ‘嗖嗖……’这时城壕边胸墙后的宋军弓箭手突然出现,射出一阵箭雨将那些元兵覆盖,而后又有火箭射出将壕车点燃。 “再上!”唆都的脸抽搐了几下再次下令道。 “大帅,如此进攻不行啊!”岳天祯担心地道,他们连壕沟的边都没摸着,便已经死伤数百人,即便他们人多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损失。 “宋军狡诈,如果今日停止进攻,明日便又重新布置,我们死的人会更多!”唆都厉声说道。 “是,末将遵命!”岳天祯咬着牙说道,挥舞令旗再次进攻。 也许是宋军的机关埋伏用完了,待他们一靠近百步之内便射弩炮将壕车尽数摧毁,往复几次皆失败,预备的二十余家壕车全部被摧毁在阵前,而此刻已经时值正午,却无寸进。眼瞅着城池就在眼前,进攻却迟迟不见功效,士气难免受的打击,而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站着又饥又渴实在是不好受。 “步军轮番休整,进食。以骑军填壕!”唆都看看天,又瞅瞅有些急躁的众将言道。 “大帅……”孟义听了惊道。 “大汗严令月底必须收复泉州,你要违旨吗?”唆都厉声道。 “大帅,末将不敢,宋军强弩厉害,以骑军填壕必损失甚多,不若另想办法!”孟义争辩道,他清楚以骑兵填壕是蒙古人当初进入中原时常用的方法,就是以骑兵驼带柴草或是土袋,快靠近壕沟将柴草、土袋抛入城壕中,如此反复直到填出一条路,但是往往也损失巨大。 “你有何办法?”唆都问道。 “驱民填壕!”孟义言道。 “如今江南已是我们大元之地,大汗有令不得随意屠戮百姓,难道你忘了吗?”唆都听了皱皱眉言道。 唆都也知道这种方法,那也是极为残忍的,说起来就将周边的百姓全部抓来,然后以兵驱赶在前填埋沟壕。防守的军将若是心软不肯开弓放箭射杀百姓,那就只能眼瞅着城壕被填平,直到城下。更为残忍的就是将百姓直接赶到沟里,以人为填充物,直到将壕沟填平,后续的军兵踏着死尸攻城。当年蒙古人就是采用这种方法横扫西亚、荡平中原无数城池的。 不过在南下平定江南之战中,忽必烈听取了汉臣们的建议,一改以往血腥屠杀震慑的方式,而是以怀柔政策安抚民心,以便减少抵抗,能够迅完成统一之战。在夺取江南后为维护统治更是颁布一系列法令,禁止随意屠杀百姓,以保持江南的繁荣,获得更多的财富,因此唆都对驱民之计也不敢滥用,以免激起民变。 “末将知道了!”孟义说起来也算不得蒙古人,而是山东济南人,充其量算是北人,但是镇守一路的达鲁花赤起初都必须是由蒙古人担任的,其能做到此位置上也是因为立了大功,却变得比蒙古人更为凶狠,他听了后咬着牙道。 “记住,宋军弓弩强劲,切不可大队兵马齐进,而是要散开队形,抛物时马不减,快去快回!”唆都通过与宋军几次接触也找到不少经验,明白其靠的正是流星火和劲弩巨大的杀伤力攻取的城池,因而要避开正锋,不可强撼。 “末将遵命!”孟义躬身接令道,然后摆动令旗调动军队准备柴草填壕。而他也明白其实攻城骑军的作用很小,战马怎么着上不了城,而城中道路曲折,战马也跑不快,冲击力大减,其主要作用在于堵截突围出城的敌军,追击溃逃的敌兵,填壕这活儿也只能由他们做了。 命令一下,蒙古骑兵以百人队为单位拉开距离,以散骑的形式出击,快靠近城壕后立刻投下柴草,马不减兜个圈子便回,由于他们度快,想要瞄准他们并不容易,而队形松散,覆盖射击也难以对他们造成重创……(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1章 戏已开场 面对飞驰而来的骑兵,即便躲在深壕之后的宋军官兵还是感到一阵恐惧,不禁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武器。 这些敌骑来去如风,会出其不意的冲入阵中,疯狂的冲撞砍杀,让你避无可避,逃又跑不过,不是死在铁蹄之下,便是命丧弯刀之下。那种血肉横飞,狼奔豚逃的惨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受凡是经历过的都不会忘记。 “连弩炮准备,敌骑进入射程立即射;弓箭手准备,拦截靠近壕沟敌骑!”庄思齐看着敌骑卷起漫天的尘土滚滚而来,但他也清楚宽达四丈的壕沟不是战马可以一跃而过的,且马背上的柴草表明他们的目标是为了填出一条路。 不过庄思齐很快现自己想以密集的箭矢阻挡敌骑的想法落空了,敌骑远在连弩炮的射程之外便四散开来。弩炮虽然能调整角度,但是却非那么灵活,而骑兵移动度快,即便射死一个,却无法及时瞄准第二个,除非弩炮的数量足够多,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弓箭手的效果要好一些,但是同样差强人意,毕竟一次攒射却只射杀几个敌骑这性价比太低了,大部分敌骑不仅幸存下来,并成功的将柴草扔进壕沟,并成功返回。而送走了这一批,后边的又至,连绵不绝,这种形势之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壕沟真就会被填满了。 “笨蛋,立刻以开花弹在敌集结地进行拦截,抽调神射手射杀靠近壕沟的漏网敌骑,这么打岂不是大炮打蚊子吗?”在城头观战的赵昺自始至终都看在眼中,见此情况他不禁站起身捉急的大喊道。 “陛下,不要乱动,免得暴露!”皇帝这么大喊大叫把张世杰吓了一跳,急忙挡在他身前道。原来他此次虽然获准观战,却是偃旗息鼓悄悄地上城,免得引起地方的注意,从而引不测。因为皇帝观战引敌军大举进攻,从而闹得不可收场的例子太多了。 “好,朕坐下!”赵昺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再给‘押’回去,便得不偿失了,急忙‘依令’行事,老实地坐下道。 “传令后军,按照陛下吩咐做!”张世杰也令一边的观通手赶紧传达陛下的旨意,其实对于弩炮这种新式武器的应用,他也是门外汉,相对来说还是皇帝经验最为丰富,便毫不犹豫的采纳了其建议。 赵昺端起望远镜向城下看去,后军接到命令后立刻改变了作战方式,加大弩炮的射击角度,向敌骑军后队炮,效果立显。一则是敌骑还未完全散开,目标相对集中;二则弩箭是点杀伤,而开花弹爆炸后不仅会产生冲击波,还有弹丸破裂后会产生大量的弹片,对战马柔弱的腹部会造成严重的伤害;再者战马胆子不大,如果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巨大的声响会对吓着它,乱蹦乱窜的引更大的混乱。 另一方面,弓箭手群射是为了在单位时间内增加密度以求增强命中率,因而都是概略瞄准射击,不要求针对某一个目标,而是对集团目标进行杀伤。但以神射手对付迫近的敌骑便不同了,这就如同现代的狙击手对单个目标进行精准射击,从而实现有的放矢,却不需要等待指挥官的命令,如此反而提高杀敌了效率。 “唉,看来步军还是缺乏实战经验,早应该让他们锻炼一下了,否则再遇大战岂不抓瞎!”赵昺见改变战术后,虽没有立竿见影,但也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敌骑的进攻势头,可他还是叹口气道。 赵昺记的老拿的一句格言,意思是‘身为总司令的人,是倚靠他们自己的经验或天才行事的。工兵和炮兵军官的战术与科学,或许可以从中学到,但是将才的养成,却只有通过经验和对历代名将作战的钻研才能做到。’此前的帅府军到达琼州后多是进行训练,并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攻防战,而水军的强大也没有让敌军踏上过琼州的海岸,这让他们大部人的实战经验还停留在从前。 而步军大规模列装弩炮还是到琼州之后,作为帅部分就军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后军同样如此。因此各军虽然都能熟练的操作弩炮,但是战术水平不高,尤其是缺乏又经验的军官,这导致他们手中虽有利器却不能挥出应有的威力,在战斗中这个缺陷也立刻暴露无遗,说不得自己要再次进行‘现场指导’了…… “陛下,就在这里吧?再靠前便不能综观全局了。”城墙距离第一道城壕足有五里,虽然有望远镜的帮助,但是赵昺觉的还是对战场看的不够真切,一定要前出到第一线,张世杰哪里拦得住一意孤行的小皇帝,只能陪着他前来。一直走到距城池二里的一座高台前,那本是用来架设弩炮攻城之用的,此时作为指挥台却是正合适,他挡住陛下半是建议,半是哀求道。 “嗯,也好!”赵昺抬头看看台高约有三丈,高于城墙,上面修建了炮台,搭有半封闭的掩体,正好可以作为指挥所,且正如张世杰所言太近了反而不能看清整个战局,要知道万人的队伍排出的阵势要绵延数里的,绝非电视电影上排出的那么个小方阵的,而眼前攻城的敌军又何止万人。若非攻击面不够宽阔,赵昺怀疑只怕数万人一拥而上便能踏平壕沟,靠叠罗汉都能翻进城去。也好在他这两年长了见识,若是前世看到恐怕早就走不动道了。 赵昺在倪亮的半抱半拖的帮助下上了高台,上面面积并不大只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周围用木板修有胸墙,加有顶盖,但盛下二、三十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们一来自有人将上面重新布置,摆上了两张条案,几个胡床,就是现在的马扎子。有亲兵铺上西城的城防图,设置了观察哨,安排了旗手,布置了警卫,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乱。而王德领着两个贴身的小黄门,也升起了茶炉煮茶,摆上了几碟吃食让陛下充饥。 既然是锻炼队伍,增加实战经验,赵昺虽未将大家都招来观摩,但是也没有全权接过指挥权,而是告知庄思齐将后军弩炮队的指挥权拿了过来,由他指挥配合防守。他先看了看弩炮阵地的配置,庄思齐的安排倒也中规中矩,其将各营所属的小型弩炮集中安置在一线,主要配置在阵地的左右两翼。军属弩炮营的重型和大型弩炮居中靠后配置,与小型弩炮基本呈品字形,即可以对付从正面攻击的敌群,也可支援两翼作战。 “禀陛下,与各弩炮队联络完毕,沟通顺畅!”观通手报告道。 “好!” “禀陛下,敌骑迫近在破坏右翼壕前的麓角,以游骑射杀、压制我弓箭手!”观通手再次报告道。 “嗯!”赵昺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战场的南侧。城外的防御工事长达六里,左翼与北城工事相连,右翼与南城的翼城相连,形成一道完整的防线。但是这里背靠大海,翼城已经在攻城时被毁,因此形成了一个防守死角。而敌军要想填平整个壕沟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刚才的攻击应该是一种试探,以便现防守的弱点作为突破口。 当然敌骑若想靠近壕沟先要破坏壕沟前的障碍物,以便为后续骑兵填壕打开通路。而布置在阵前的弓箭手也成了他们靠近的最大障碍,他们便利用游骑在阵前不断的往返奔驰射杀宋军派出的神箭手,压制弓箭手。而游骑行军时主要任务探路、侦察,猎杀对方的斥候;战时则游弋于战场附近,负责掩护两翼的安全,并在现敌军防线有松动,或者出现空档时充当破阵的尖兵。 正因为这些游骑担当的都是最危险,也是最艰难的任务,因而绝非弓马娴熟那么简单,他们都是箭法出众,马术高,且机警伶俐,作战勇猛,能独挡一面军中的精锐。加上蒙古人本就擅射,他们在飞驰的战马上仍能开弓放箭,射中奔跑的野兽。相比之下宋军的神射手就要弱的多,难以射中飞快移动的骑手,在对射中很快便败下阵来,被压的抬不起头。后边的敌军已经做好准备,待清理完路障后便再度填壕。 “令左翼弩炮群以右翼将旗为基准,偏左三十步为瞄准点,填装两尺弩矢,角度五分!”赵昺观察了一会儿,不仅皱皱眉头,那些游骑纵马至阵前往往一沾就走,至多只射出两箭,绝不恋战。以弩炮对付这些油滑无比的游骑根本就来不及捕捉目标,但他很快便现游骑的行动看似没有规律,其实却也有迹可循。 “禀陛下,左翼炮群准备完毕!”观通手将命令传出后,少顷对方便来完成射击准备的信号。 “预备!”赵昺平端着望远镜盯着战场上的游骑,出预备口令,旗手接令后右手立刻举起红色信号旗。 “两连射,放!”在完成一轮攻击后,游骑们迅兜转马头折向东北,脱离弓箭射程后再调转马头回转加,在距离宋军阵前五十步的距离上左转向东,此时战马与壕沟平行,他们此时立刻放箭,然后进入下一个循环。赵昺现他们在向东转向的瞬间必须放慢马,以免人马摔倒,而这个时候他们会生小小的拥挤,也是目标最为集中的片刻,他就抓住了这瞬间令弩炮齐射。 横向布置的弩炮有足够的散射面,二尺长的铁制弩矢分量足,飞行平稳,贯彻力强,足以穿透游骑身上的铁甲,射穿皮质马甲。弩箭瞬即至,正在转向的敌骑根本无法躲避,动作快也只来得及玩儿个镫里藏身,可依然难以挡住激射的弩矢,七、八个敌游骑被射落马下。而受伤的战马冲了几步便也扑倒在地,将主人抛下马去,有活着的刚爬起便被胸墙后的宋军神射手射倒。 而后边的敌游骑见同伴被纷纷射落马下,便想勒马躲避,或拨转马头向一边绕开,但是就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死神再度降临。第二轮弩矢飞至,将后边的游骑又干掉几个。其他游骑纷纷勒马转向,四下散开,远远的躲避后才敢聚拢。而那些正在埋头破坏麓角、陷坑的敌兵可倒了霉,失去游骑的掩护后就成了宋军弓箭手们的靶子,顷刻被箭雨覆盖,化作了一缕缕冤魂。 “陛下好手段!”在一边观战的张世杰亲见陛下只稍作调度便粉碎了敌人的攻势,禁不住竖起大拇指赞道。 “杀了这几个游骑只是开场戏,看这唆都不攻破城壕是不会死心的,今天还有恶战!”赵昺淡然的笑笑道。 “有陛下在,唆都就过不了城壕!”张世杰却很有信心地说道,当然他的信心也是来自于此次随驾出征,小皇帝几乎算对了敌人的每一步动向,且又抓住了每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这次东征真称得上名利双收。 “呵呵,该让他过也得让他过,可是也要付出些代价才行!”赵昺放下望远镜扭脸笑笑道,心中也很意外这张世杰是在恭维自己,还是意在拍马呢?不过想想也释然了,在大宋军中能做到其这个位置,又怎是只凭战功就可以做到的。 “陛下是想撤离泉州了?”张世杰问道。 “嗯,该杀的已经杀了,该拿的东西也拿了,再不走老天爷便不让咱们走了!”赵昺点点头道。 “是啊!”张世杰有些怅然若失地道,“若是能再等月余,各国蕃商云集,那时所获将更多!” “羊毛要一茬一茬的剪,若是连皮都扒了,咱们以后吃什么啊!”赵昺言道,“再说咱们不做出且战且退的样子,百姓们又如何相信咱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嗯,陛下言之有理,咱们不能失信于百姓!”张世杰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2章 正剧开演 赵昺瞅着一脸凝重的张世杰突然摇头笑笑,真是屁股决定脑袋,若是前世还是小**丝的自己知道了‘撤兵’的真相,一定会拍案大骂,然后在网络上写一篇言辞激烈的帖子。?? 指责这种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绑架十数万百姓,毁弃一座城市的恶行,无耻、卑鄙、混蛋、恶棍、骗子……这些词语一定会充斥整篇文章。 现在赵昺觉的行朝暂且算是一个国家,自己勉强称的上是一国之君,但实际上充其量称作一个‘暴力’集团的脑更为恰当。不过自己有了这个身份,就披上了合法的外衣,能够打着为了国家,为了大宋朝,为了百姓的幌子行苟且之事。 如今赵昺登上高位不过年余的时间,但猛然回却现自己堕落成‘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渣滓政客。搞起阴谋来坏水一个劲儿的往外冒不说,整起人来不仅丝毫没有负罪感,反而会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甚至是心安理得。而让他产生这种优越感不过是因为屁股下的椅子,觉的自己做的事情都是在行大义之事,自己用些暗黑手段也未必不可。 当下自己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派兵强力驱赶,也没有挨家挨户的抓人,但是暗中却采用危言恐吓、制造灾难这些软手段达到了目的,迫使泉州百姓登上自己这艘随时都可能沉没的破船,可也牺牲了这些人的利益。手段不同,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让人觉得他们是自愿的,并不是自己强迫的,为的是自己的心理能舒服一些, “陛下,是不是为给泉州百姓带来兵祸有些内疚?”张世杰见陛下脸色变换不定,小心的问道。 “是啊,朕来了,却又无力久驻,鞑子却要将仇恨撒在百姓头上,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思之甚是不安!”赵昺言道。 “陛下切勿如此想。”张世杰施礼道,“陛下起兵收复泉州乃是行大义之事,救百姓于水火。而泉州本是我大宋之泉州,财富乃是陛下之财富,若非鞑子入侵又怎有今日之事,一切肇源皆是鞑子,却非陛下!” “枢帅是在宽朕的心!”赵昺笑笑说道,不过却有些苦涩。这种道理他听的多了,无非是正义与非正义,但正义的标准是什么呢?谁都会说自己行事是正义的,忽必烈不也是打着惩处背信弃义的南朝起兵南下的吗!不过赵昺坚信自己做的是正义之事,毕竟是蒙古人是入侵者,跑到自家院子里杀人放火的,若是连这点正义感都没有岂不白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 “臣并非宽慰陛下,说的乃是实言!”张世杰摇摇头道,“鞑子犯我大宋无非是觊觎江南财富,为此不惜杀人放火,毁我基业。百姓稍有不满便刀枪相向,杀的血流成河,有的人举义旗抗暴,有的却是流离失所。看看行朝所至,百姓争先捐纳钱粮,乡绅纷纷招义勇勤王,便知民心所向。而泉州一地为抗暴元死者何止万千,但陛下且看这城下……” “哦,城中的人似乎增加了很多!”赵昺所在的高台高于城墙,能清楚的看到城中的一切,他顺着张世杰的手指看去,按说战斗一起百姓们必会慌乱,理应利用城门尚未关闭的时机纷纷离城避难,可他看到街上的人并未减少,反而比往常多了许多。 “陛下出巡的机会不多,对城中的变化知之较少,但臣每日在城中巡视却都看在眼里。”张世杰言道,“陛下攻城前告知百姓躲避战火,此后又尽锄城中的贪官污吏、叛臣降将,惩处那些勾结鞑子的大商,都是心存感激。待开城后纷纷将此喜讯传播四方,那时便有忠于我朝的豪强、遗臣率众入城勤王。不过此前因蒲寿庚尚未伏法,城外有百姓担心王师不能将其铲除,又无功而退,未防蒲贼不死复加报复而不敢入城。但蒲氏一族被斩于宗祠后,百姓便纷纷入城劳军助战,此刻已聚起数万青壮随时听从陛下调遣,为君效命。” “唉,是朕对不起这些百姓,朝廷愧对他们的忠心啊!”赵昺心中反而更加难过,自己正是在哄骗和利用这些忠于自己的百姓,叹口气黯然道。 “陛下体恤百姓,爱护军兵,乃是仁义,但切不可如此想。战争一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岂有无辜之人。臣看着那成千上万的兵士倒下,心中同样难受,但是不将鞑子杀死,我们又如何能活下去。同样这些百姓希望重新回到大宋治下,过上从前的日子,自然也要出力,也许会搭上性命!”张世杰有些激动地说道。 “是啊,有胜利就会有牺牲,朕明白了!”赵昺突然想起前世伟人曾说过的一句话,为了整体牺牲局部利益倒也是辩证法的原则之一。而自己现在经历的战争是两个国家、两个民族之间的战争,是一个民族和一个国家的生死之战,却不是为了个人利益和生死之战。弃一地、失一城也是为了以后的胜利,那么自己此刻怜悯只是小义,同情泛滥将是以后的灾难,绝非是大义之事。 “陛下如此最好!”张世杰仿佛也松了口气道。 “呵呵,多谢枢帅开导,朕谢过了!”赵昺冲张世杰拱拱手笑笑道。他没想到张世杰行伍出身却也看明白了这世界,虽算不上大彻大悟,但也明白了世间炎凉。 “臣哪里敢当,不过是有所体悟罢了!”张世杰赶紧还礼道。 “那今日我们君臣便好好教训下唆都,告诉忽必烈咱们大宋不可欺,汉人不可辱!”赵昺知道自己不管想通还是想不通,既然坐上了这把椅子,那自己就已经避无可避,担起这幅救民救国的重任。此刻战场上杀声又起,而万千战士正看着自己,他再次打起精神道…… 进攻连连受挫,且天将傍晚,唆都似乎沉不住气了,调遣大军起了强攻,大有一举踏平宋营之势。他仍采用蒙古骑兵惯用的战术,以骑兵不断上前轮射寻找宋军防御的弱点,但是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壕沟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加上赵昺指挥右翼炮群中军重炮不断的炮拦截,他们反而丢下了一地的尸。 “陛下,唆都似仍将右翼作为突破口!”张世杰同样密切关注着战场,在他们将注意力放在那些骑军上时,敌步军借机扛着云梯向前,似乎要强渡壕沟,他向皇帝建议道。 “嗯,蒙古人最擅长使用声东击西之策,告诉庄统制,中军和右翼的兵将勿要轻动,要守城的中军做好随时增援准备。”赵昺看着元兵在弓箭手和弩炮的拦截下,成片的倒下,却仍然不退拼命上前,而其左翼和中军却是纹丝不动,这太不正常。而此刻傻子也看的出,即便他们能突破右翼也会付出极大的伤亡,可伤亡惨重之下又如何能扩大突破口,进而夺取城外的大营,唆都除非被吓傻了,否则不会连增援右翼的准备都不做。 “陛下,是怀疑他们真正的攻击位置是在左翼,那里是两军的结合部,防守上可能会出现缝隙,唆都这厮确实狡猾!”张世杰又观察一番后,点点头道。 “朕也只是猜测,并不敢断定,如此安排不过是谨慎些罢了!”赵昺知道自己还在学习战争,积累经验的阶段,哪敢在老将面前卖弄。再说随着水军进城接替中军维护治安,并有护军充任战略预备队,自己可调用的力量还很多,秉承小心无大错的原则,他还是做好了应付突状况的准备。 “陛下面对元兵,多些谨慎是对的,臣当年若是能如陛下一般谨慎,先敌布下外围防御也不会无功而返,让蒲贼嚣张到今时。”张世杰黯然道,“这些鞑子作战前狡猾的很,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其意图,但是一旦决心一下便会不顾伤亡奋力冲杀,大有不死不休之势,而我军若非坚强之军,往往慑于其势不战自溃,其勇猛让臣都心悸不已!” “鞑子自立国便攻城掠地战事不断,征战四方,手下之兵越战越勇,而铁木真又御下有术,长于军事,绝非一般之军所能敌的!”赵昺当然清楚蒙古军的强大,其战术之精妙,士气之高昂,作战之勇猛,即便放在现代世界上与其相比肩军队的都难寻。 战至此时,元军死伤足有上千,铺满了进攻的道路,但仍攻势不减。而宋军虽然弩炮犀利,火力凶猛,但毕竟数量有限,加之射强差人意,难免出现火力间隙,元军就不断利用此向前突进,甚至有军兵冒着箭雨攻至壕前,将云梯架到壕沟上踏着颤悠悠的冲过来,而有的敌兵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入壕沟,抛出钩索向上攀爬。 后军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他们除利用既有工事的掩护不断以弓弩射杀靠近的敌兵,顽强的与近在咫尺的第弓箭手对射外,还冲出战壕与过壕的敌兵拼死搏杀,以手雷轰击跳入壕中的敌兵,在他们坚强的阻击下元兵始终无法突破壕沟,但他们也开始出现较大的伤亡,而庄思齐仍然遵守陛下的命令,没有调动中军和左翼的军兵增援。 ‘呜呜……’正当右翼的战斗进入白热化之际,敌军方向号角声再度响起,连绵不断,敌中军和左翼之兵开始动了。 “被陛下说中,果然是声东击西!”张世杰皱皱眉言道,同时他知道这是唆都预备的最强有力的一击,此时右翼双方激战正酣,弩炮全力右翼尚显不足,若是将最具威力的弩炮转而压制攻击左翼的敌军则有可能被敌突破。但是明显左翼的攻势更大,仅凭几十门小型弩炮恐怕难以挡住敌军的权力一击,现在形势对宋军是极为不利,让他有些担心只凭后军能否守住防线。 “嗯,人海战术!”赵昺点点头喃喃道。这种不顾伤亡以密集队形,多波次冲击敌阵的战法,即使作为现代人的他同样也不陌生。 据他所知,人海战术可能是人类最古老的进攻方法了。冷兵器时代,进攻方无不是在特定位置和时间投入优势兵力来获取战术优势。进入火药时代,密集队形更是保证己方火力投放数量的必要手段,如经典的“排队枪毙”。直等到马克辛机枪大量装备部队,在一战时产生了许多大屠杀一般的战例,这才迎来步兵战术的革新,逐渐被屏弃,但仍未消失。在近现代的战争中仍然频频在使用,而这种极为残酷的战术对进攻方和防守方都是严峻的考验。 “陛下,还是调中军出城吧,臣担心只凭后军是无法顶住敌军的进攻!”张世杰虽然不清楚陛下所言的人海战术是什么东东,但是清楚一旦防线出现缺口,敌军便会蜂拥而入,那时再调援兵就迟了。 “好,枢帅便令中军接手预备阵地,后军全部进驻一线!”赵昺点头道。 “是,臣遵旨!”大规模调动军队同样是个技术活,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混乱,赵昺自知才能有限,因而才要张世杰要亲自指挥。 “陛下,敌骑已经进入小型弩炮射程,步军距壕沟还有七百步!”观通手报告道。 “令火箭营集中火力打击敌步军,弩炮射开花弹阻击敌骑军!”赵昺下令道。他已经料到敌军很可能会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动用人海战术,因为在武器简陋,缺乏现代火力强大的武器的古代,持续作战能力不强的部队,多波次密集进攻显然是很容易选择的战术。 可由于传令手段原始,指挥员往往本能的把突破口选得小一些,另一方面,进攻需要组织者对部队进行有效的控制和指挥,必须用尽量多的兵力兵器迅进入突破口展开强有力的进攻,所以进攻面不会选择的太大。火箭弹适于对密集目标进行杀伤,不过由于准头太差,又难以对小范围的目标保证较高的命中率,因此在敌集结进入攻击位置的时候便是最佳攻击时机……(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3章 正视敌人 人海战术并不是个专业的军事名词。 在战略上,如果是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敌人应该叫集中兵力,这个早在孙子兵法中已有记载。另外一种就是步兵密集队形冲锋,这个就是人海战术的由来。那么步兵密集队形是怎么来的呢?这个要追溯的罗马时代——密集阵,这是在古罗马时代,和之前的亚历山大大帝都使用过一种重步兵方阵。 密集排列的步兵手持盾牌长矛,短剑冲击对方阵线。当时的波斯,高炉,日尔曼人都是些没有纪律的部队,在这样的方阵冲击下往往一击而溃。罗马帝国凭借这个战术横扫欧亚,把地中海变成了罗马内6湖。而在中国,却没有出现这样的战术,为什么呢?因为中国的弓弩制造技术十分达,这样的密集阵在弓箭的打击下和送死无异,后来的罗马军团在日尔曼森林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在有效的火力打击下,密集队形是增加伤亡的有效途径。 但是为了对付骑兵,步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需要密集队形。随着火药的明,大炮的应用,线形步兵队形开始展,拿破仑这位以炮兵见长的统帅改进了当时横队冲击的战术,变为纵队冲击,也就是在正面尽可能多的投入兵力,炮火掩护后一次突击往往就能冲破反法联盟的阵线,凭借着这几把刷子,科西嘉矮子横扫欧洲大6,一直打到了莫斯科。 在火器时代,人海战术又找回了他的青春,每个统帅都想着如何在第一时间集中尽可能多的兵力决战,在战斗中一举击溃敌军。十九世纪,普鲁士一代军事巨匠大毛奇组建了他的总参谋部,普鲁士全境都以铁路为核心部署军事力量,集中兵力,密集冲击,战争的奇正之变似乎已经走到尽头,剩下的仅仅是参谋的计算和铁路的运输能力之争。 但是有一个工匠打破了这一切,他就是马克芯,机枪改变了一切,把骑兵彻底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在过去尝到人海战术甜头的法国公鸡根本不愿意相信一个小小的武器可以改变战争的面貌。而他们的学生日本更是死守这一金科玉律,日本6军乃木西典大将。正是他创了日军“肉弹攻击”的战术,旅顺战役日军攻击竟日,伤亡五万,激烈时候平均每天阵亡三千人,俄军阵地前的日军尸体堆积如山,俄军工事内的人员不得不戴上樟脑口罩才能继续作战…… 赵昺以为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使用人海战术都是某个时代兵器和战术展的选择。这种以数量和巨大的消耗换取其他方面优势的战术,包括时间、空间、进攻或防守。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以多打少,以众欺寡。它的基础是集中优势兵力,以数量增加整体的实力。 冷兵器时代人海战术可用作包围和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但它同样具有局限性,受各种客观条件的制约,说到底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想想古代一个士兵在战斗中除了一身盔甲,便是手中的刀枪,而弓箭手也就是两壶箭矢,因此靠这些简单的武器作战应该算是重体力活儿,结果就是持续战斗能力很差。 再有古代军队主要是利用严酷的军纪和重赏维持士气,而游牧民族虽以骑兵为主,可是以文盲居多,当然中原政权的军队也同样存在这种情况。文化程度较低,训练状况较差的军队,只能接受简单的命令,使用简单的战术,导致其战术简单粗犷,进攻时惯于以密集队形的骑兵反复冲击。 另外蒙古军队面对设防严密,火力明显强于自己的宋军没有更好的战术手段,所以形成了需要大量的兵力兵器与狭窄的冲锋道路之间的尖锐矛盾。而解决矛盾的唯一办法就是采取密集的冲锋队形。采取多路密集队形,达到在最短时间内将最多的突击队及伴随火器进入突破口,以足够多的兵力兵器攻入纵深,撕开突破口。 尽管开始突破时会带来较多伤亡,但这些损失比慢吞吞全面进攻造成的伤亡要小得多,而且只要成功突破,就很容易趁势展胜利。所以严格意义上的人海战术并不与送死划上等号,在自然界中,数量上的优势在短时间内的释放是一种求生本能。有一种海龟在某一个时间从海滩上大规模的集体冲入大海,而海鸟只能在这个特定时间捕食一定数量的海龟,最终在最短的时间内,小海龟以最小损失率返回大海。 如果面对火力强大的对手,蒙古人这样的部队几乎没有取胜的可能,但在冷兵器时代别说步骑协同等近代基本步兵战术,只要敢于一股脑冲锋、肉搏不退,就已经堪称‘铁军’了。蒙古军队就凭借着这股顽强的精神和悍不畏死的战斗作风横行世界,并给宋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而对于突破口附近幸存的守军而言,多个梯队密集队形一**的进攻,毫无疑问正是他们记忆中的梦魇,在以后的岁月中继续折磨着他们的神经,赵昺也不例外…… “陛下,这些鞑子都疯了!”张世杰指着战场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对,他们就是疯了!”赵昺努力保持着平静说道。此时率先进攻的数队敌骑冒着弩炮不间断的射击拼命向前,死的伤的从马上掉下来,后面的人又填上去,涌向宋军两军的结合部,欲从这里打开突破口。而弩炮虽然以最快的度射,但在这么短的距离上仍然难以阻挡大队骑兵的冲击,而布置的地雷和障碍被他们用性命撞开,开辟出一条通路。而后续的人不断将柴草和土包扔进壕沟中,甚至不惜将自己填进去。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以致让张世杰这个老将都感到心惊不已。 “陛下,后军能守住吗?”张世杰看到敌骑不断涌到阵前,他们没有想以前那样兜头就走,而是下马与宋军对射,以便能压制住宋军弓箭手,甚至将当面的守军击溃。 “守的住!”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在这么下去,壕沟就要被填平了!”更多的敌骑穿过弩炮的阻拦涌到壕前,他们越聚越多,以战马为掩体逐步向前推进,被射死的战马和军兵就势便推入壕沟,这样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生生用尸体填出一条路。虽然陛下声称守得住,但是张世杰却依然难以放心。 “唉,若非唆都战术有误,咱们要守住还真得费些力气!”赵昺不知道是因为死了这么多人而觉得惋惜,还是对唆都白费了力气感到内疚,叹口气道,“唆都原本是想以骑兵的快机动闯过弩炮的拦截,抢先占据沟沿掩护步军过壕。但是他忘了骑兵度是快,却把步军远远的甩在了后边,又遭受了火箭弹的拦截,更加难以跟上骑军的步伐,也就无法迅从骑军打开的突破口过壕。等他们赶到时只怕骑军已经死光了,突破口也早已被重新封闭!” “嗯,还是陛下看的明白,其若是先以步军破障填壕,伤亡可能会大一些,但是一旦打开突破口再以骑军冲入阵内,向阵后迂回,必引起混乱,迫使我军不得不放弃第一道防线!”张世杰听后捋捋胡子言道,“不过如此唆都也并不错,其只是笨,却没有想到陛下还藏有后手。臣想就是如此,陛下也早有对策吧!” “呵呵,唆都却不是愚笨,而朕也非妖。而是其缺乏有效的破阵手段,若是他又弩炮在手恐怕也不会如此,可现在却不能不以血肉之躯来冲撞我们编织的死亡之网,有的时候血多肉多,也会取得胜利的!”赵昺撇嘴笑笑道。正是因为自己先行了一步,先装备了火器,便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可唆都没有,那就要付出些代价了。 “陛下所言臣受教了!”张世杰听了却施了一礼道。 “枢帅这是何意啊?”其如此倒把赵昺给弄迷糊了,赶紧相搀道。 “过去臣以为陛下年幼必定好欺,不料却每每失算,反而自辱。”张世杰再施一礼,面带羞愧地道,“今日听闻陛下所言,却并未因为唆都屡败而轻视,仍以一悍将对之,不辱不骂,也不以贼视之,此乃臣之不能!” “哦……原来是这样啊!”赵昺听了恍然道,“枢帅有此悟甚好,鞑子能纵横万里,灭国无数岂是靠蛮力那么简单。他们肇基之祖铁木真武功自不必言,其治国治军也有过人之处,凡是与他开创基业的兄弟,或是由他所选拔的将帅功臣,没有一个不是终身效忠的。他所重用的人,没有一个背叛他。而其作为创业之主中,更没有没有杀过功臣。在这方面,铁木真的确具有过其他中原圣君明主之处。” “另外铁木真一向赏罚分明,对于所有的功臣,都是不断的赏赐有加,从来没有杀戮削权之事,而是把大权放心的交给他的股肱之臣。并且他的悍将也从来没有产生过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顾虑。其识人之准,气宇之大,信人之诚,实在是旷古至今历代帝王所不能及。但如此人物,在我们眼中仍被视为蛮夷,当做野人一般对待,任由其壮大,还以为自己略施小计便能将其收服,可结果却丢掉了江山!” “陛下所言极是,正是因为那些士人鼠目寸光,无视蒙古人的野心,反而助纣为虐,只想着借其攻灭女真,结果却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待他们夺得中原之后,便觊觎江南。若是女真不灭,又何有今日之祸!”张世杰看来也是被那些士人们压迫狠了,忍不住大牢骚道,不过却也觉得小皇帝更加对自己的胃口。 “呵呵,那些奸佞蒙蔽了先帝,确实该死!”赵昺当然明白士人之中也并非没有有识之士,也不能一棍子全都打死,只能敷衍道,“这忽必烈虽不若其祖那般,但也算是一代雄主,其手下不仅有伯颜、唆都、阿里海牙这样的悍将,还大胆启用董文炳、刘整这些汉人,正是有了他们之助才可以攻破江南。而我们只有正视敌人的强大,才能有的放矢,而不是清高自大,或是畏敌如虎!” “谢陛下指教!”张世杰言道。 “该让他们常常厉害了!”赵昺说着话,眼睛却没有离开战场,由于唆都将兵力全部压在了左翼,右翼的佯攻越来越无力,终于再难以组织起进攻向后退去。而左翼的敌骑不断苦战,虽推进到壕沿,并凭着勇力越过壕沟却也伤亡惨重,在没步军增援的情况下,过壕的人也被后军尽数斩杀,始终无法打开突破口。而敌步军被火箭弹一阵狂轰乱炸后,还是有半数的人冲过封锁继续向前突进,但是他们已经丧失了最佳的机会,而赵昺却不想这么放过他们。 “令大型弩炮准备射,目标左翼前沿,加装散弹,距离四百步!”赵昺下令道。其实这种大型弩炮称作抛石机更为恰当,但是又有别于传统的杠杆式或配重式抛石机,而是采用与弩炮同一原理,靠扭力抛物。此前他造出来后是作为‘要塞炮’使用,固定在琼州各港口的炮台上,用以攻击来犯的敌船,保护军港之用的,后来才装备各军,用来破坏敌人城池,这次攻城却没用上。 “禀陛下,各炮位准备完毕!”观通手报告道。 “射!”赵昺端着望远镜大声道。他的目光想追寻前方的一台大型弩炮的射石弹的轨迹,检验下效果如何,但是令他失望了,只见一堆拳头大的石头像一群报丧的乌鸦一般呼啸着掠过宋军阵地后,又像一帮现猎物的秃鹫猛的俯冲下去,砸进了顶着盾牌冒着箭雨前进的敌步军群中……(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4章 经济账 这种靠扭力射的抛石机由地上的坚固沉重的长方形框架,一根直立的弹射杆,顶上装有横梁的两根结实的柱子构成。? 弹射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绳索绑在长方形框架的两端,正好位于支撑架下面的位置。平时绳索使弹射杆紧紧顶牢支撑架上的横梁。弹射杆的顶部通常做成勺子的形状,有时在弹射杆的顶端装一皮弹袋。 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再在“勺子”或皮弹袋里放进岩石或其他种类的弹体。当用扳机装置松开绞盘绳索时,弹射杆便以很大的力量恢复到垂直位置,并与横梁撞击,产生的惯性力便将弹体以弧形轨道弹向目标。这种抛石机是一种威力强大的攻城武器,它最多可以将百斤以上的石块弹出七、八百步的距离,当然也能将较小的石块像冰雹一样射出。 大型弩炮威力强大,但是同样十分笨重,射度较慢,因而每军也只装备了三台。赵昺本想在最危急的时候才作为杀手锏使用,现在敌军已经出了火箭弹的覆盖范围,冲到阵前集结以盾牌结阵强行突破,这时这大型弩炮正好派上用场。 ‘砰、砰……’从天而降的石块砸在敌兵高举的盾牌上,那些以硬木为基,牛皮为面的盾牌挡的住箭矢,却挡不住从天而降的石块,将盾牌撞烂后又砸在那些敌兵的身上,巨大的惯性之下挨着非死即伤。而三台大型弩炮射的石块足有数百快,顿时将元军刚刚集结的队形打乱。 “目标不变,继续射击!”赵昺眼见元兵被重创,但是尚未失去进攻的能力,再次下令道。 当元军在军官的喝令下,冒着如雨的箭矢和小型弩炮的攒射下重新集结,准备再次进攻时,又一波石弹从天而降,将他们再次大乱。而他们第三次再想集结已经再无可能,军兵们已经被连番打击吓破了胆,军官的命令已经无人再执行,开始不顾军法严酷四散奔逃。 ‘呜呜……’号角声再起,不过此次不再是进攻的号令,而是变成了撤退的信号,阵前的敌兵听了飞快的向回跑去,而他们能回到阵中的恐怕已不及一成。 “陛下,庄统领请求派兵追击!”观通手这时报告道。 “算了吧,穷寇莫追!枢帅以为呢?”此刻已是日落西山,赵昺看看敌阵,沉吟片刻道。 “臣亦以为不宜出击!”张世杰施礼道,“臣观敌阵不乱,进退有序。再者我军皆为步军,若是出击,敌以骑军从侧翼迂回很容易被包抄合围,而两军混战,我军弩炮再无法挥效力,那样难免遭受损失。” “枢帅不愧是沙场老将,能看出如此多的门道,朕还需向枢帅多加学习啊!”赵昺拱拱手笑着道。 “臣怎敢!”张世杰口中说不敢,但是脸上却笑开了花儿。 “枢帅过谦了,届时还请不吝赐教!”赵昺心中暗笑,这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来还是有道理的,少不得再给其灌下一壶**汤。 “陛下辛劳一日,还请起驾回宫休息,余下的琐事便交给臣吧!”张世杰当然是满心欢喜,请命道。 “那便有劳枢帅了!”若说不累那是假的,想想处理这些军务也非自己所长,便顺水推舟应下了…… 次日,赵昺早早醒来,但仍觉困倦,听听外边并没有异动长舒了口气,他昨夜一直担心蒙古人会动夜袭,看样子并没有生,可也再睡不着。叫人进来洗漱更衣,可一杯茶还没喝完昨日的战报便已送到,昨日一战元军损伤不小,有四个千人队被基本打残,折损大小军将上百人。而宋军方面伤亡四百余人,大多数士兵为流矢所伤,损失可谓轻微,但是弩炮由于连续射多有损坏,继续更换和维护,另外连续在城外驻守多日,又战了几阵,军士多有疲惫。 “下旨,令中军接手东门防务,后军进城休整!”赵昺想想既然是锻炼部队,那么就都轮着练练,像唆都这样的好陪练可不好找,于是下旨道。 “陛下,后军虽经苦战,但尚未伤了元气,仍能再战!”轮值的军机处协理庄公望却没有立即动笔,而是问道。 “功劳不能都让后军立了,大家也要均沾啊!”赵昺憋着笑说道,他知道庄公望是希望兄弟能多加历练,能尽快的成熟起来,其实并无争功之意。 “陛下又说笑了,臣并无私心在其中的!”庄公望如何看不出陛下在与自己开玩笑,但是他身为臣子却不能如此,还是正色道。 “呵呵,何必如此。咱们打了泉州等于捅了马蜂窝,忽必烈怎肯放过咱们,定然会派兵穷追猛打,以后有的是仗打。而我们步军各军将领大多数未经过大战,都要上阵磨练一下,为以后的作战积累经验,免的训练时是虎,上阵便成了鼠!”赵昺笑道,“因此朕如此安排,绝无轻视舍弟之意,再说后军自登岸后便一直驻守在东城,也应该适当休整,进城看看,否则岂不白回来一趟!” “陛下行事皆有深意,臣愚钝未能领会!”庄公哲听了施礼道。 “此事便由枢帅主持吧,切记换防中要严防元军偷袭,攻破我们的防线!”赵昺又叮嘱道。 “臣记下了,立刻拟旨!”庄公望马上提笔如飞写好,赵昺看后批阅,立刻送往张世杰处。 忙完了紧要的事情,小黄门已经送上早膳,一碗肉粥,两个鸡蛋,外加两个炊饼。赵昺一边吃一边翻看着昨日送来的公文,当看到入城后的消耗和补充时,他有些吃不下饭去了。这泉州富庶自不必说,物资之丰富也出了他的想象,在琼州若想筹措些铜铁,找点稀罕物,不仅要动员全岛的力量,甚至还要事务局高价走私才能搞得到。 而每次打仗,赵昺都肉疼的紧,钱流水似的花出去不说,就是战后处理善后,补充消耗都让他头疼的紧,有些东西是花钱都买不到的。都作院和御作监两个衙门更是精打细算,他们都清楚手中的材料是越用越少,可什么时候补充就不知道了,但是还要保证军需所用,都不能不留些后手,以防到时候要用却拿不出东西。 在泉州却是另一番景象,打了土豪们钱自然是不缺是一回事儿,物资补充是相当的方便。当初赵昺前往琼州赴职随军才两、三万人,但是他就担心去了连饭吃不饱,不得不在广州大量‘抢购’粮食,唯恐闹粮荒。此次打泉州兵将足有五、六万人,人数多了一倍,可他们的到来不仅未造成粮食紧张,连粮价都没有波动。而此前攻城闭城七日,一切物资都无法进出,泉州城内居住着二十万人仍无缺粮之虞,可见储备之丰富。 数万大军当然也不是只吃饭那么简单,柴米油盐等等各种物资的消耗都是惊人的,大军却能做的随用随补充,根本不用担心今天用完了,明日买不着。而在琼州最为难得的铜铁、牛皮、硝磺、药材、牲畜都唾手可得,反正只要你有钱就不愁买不到想要的东西。虽然事先有事务局的汇报,但市场供应之充足乎赵昺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唉,朕都不想走了!”赵昺看完后不仅大为感慨,因为他十分清楚打仗就是烧钱的事儿,战争是以经济实力为基础的综合国力较量,而经济动员就是经济实力转化为国防实力的桥梁,琼州还是太穷了。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随着社会的展,战争对经济的依赖更为加深,对经济的破坏也逐步加大。原始社会几根木棍,捡几块石头就能开战了。而到了奴隶社会,就已经开始用上青铜武器,战争的成本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就要考虑家里还有没有余粮了。而到了封建社会,就有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说了,只凭一个家族,一个地区便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了。现代社会那就更不用说了,没钱你就窝囊着吧,连场架都不敢打了! 因此作为统治者在实施战争以维护政治地位、谋求经济利益的同时,必然会付出惊人的经济成本。如果忽视战争经济损失或者低估战争经济风险,将会导致战略决策失误,甚至出国民经济的承受力,国家经济将出现严重动荡甚至全面崩溃,后果难以预料。开展战争经济损毁评估研究,预测分析战争可能带来的破坏结果,测算国民经济对战争的最大承受能力,将成为战略决策者不得不面对的课题。 以赵昺所知,美国早就建立了战争经验实验室,其要任务就是致力于将国民经济潜力转化为战争能力的仿真研究。伊拉克战争爆前,美国兰德公司预估经济动员成本高达3万亿美元,通过计算机仿真模拟,呈现了战略资源在筹措、存储、周转和运输过程中的实景动员步骤,尤其推演了在沙漠地带装卸军需物资所需要的集装箱成本,为美军实战动员成本的可视化预测奠定了基础。可以说,一个国家经济动员能力将直接影响其作战或者非战争军事行动的运筹和实施效益。 经济动员模拟就是通过构建不同规模战争对作战保障资源的需求模型,研究需要动员的区域和资源,模拟不同层级经济动员系统的运行方式,分析国民经济动员体系存在的问题和不足,提出解决办法和改进措施。随着战争和突事件对经济的依赖性不断增强,经济动员的地位作用也与日俱增。然而,经济动员涉及众多军地单位,协同组织复杂,成本消耗巨大。 科索沃战争爆后,以美国为的北约部队,在使用军事手段打击南联盟军事目标的同时,还对其数十个城市、企业、国家级设施轮番轰炸,直接造成其经济损失过千亿美元,使南联盟经济出可承受范围,实现了以最小的损失获取最大利益。无独有偶,对军事打击极端组织所需经费进行战前评估测算,认为空袭是相对安全和经济之选,不会给财政预算带来太大压力,为决定空袭恐怖分子基地提供了重要依据。再有年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开战前,俄罗斯国家杜马预算委员会也曾对所需作战经费做过测算。 “以后可要好好算计算计了!”赵昺回想了一番,琢磨着像白头鹰和北极熊这样的大户打个小仗都要精打细算,自己刚凑齐个草台班子就别充大肚汉了。他此前虽然想到过此层,但是也只是粗略的计算,觉的一仗下来自己不会亏本,还有赚头,并没有深入的研究打一场现代战争究竟要耗费多少?国民经济究竟能否承受?更没有考虑过战争直接经济损失、战争间接经济损失和战争人力成本损失等等。 ‘当啷、当啷……’反思之下,赵昺更吃不下饭去了,以筷子轻轻敲打着碟子想着心事。 “站住,不要打扰官家!”看着陛下不断的敲打碗碟,在旁伺候的小黄门便想上前询问,却被王德给叫住了。 “官家这是……”按照乡间风俗吃饭敲完是嫌饭菜不合口,或是吃不饱,更是只有乞丐才会沿街敲着饭碗要饭吃,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若是让外人看到岂不笑话,小黄门有些不解地轻声道。 “朕是像要饭的是吧?”话音虽小,可赵昺却听见了,接过话说道。 “官家,他们不懂事,不要听他们浑说!”别说说皇帝是要饭的,就是要饭去也不能说,王德吓了一跳急忙笑着解释完,又转脸横了几个伺候的小黄门道,“没眼力见的,看不出那是官家在想事情吗?扰了官家,还胡说八道,看不扒了你们的皮!” “官家饶命,都知饶命!”小黄门们一听吓的脸色苍白跪下连连磕头道。若说从前陛下会扒人皮他们肯定会嗤之以鼻,可自从陛下亲自敲碎了师斯的骨头后,大家都信了,谁要不信都跟他急。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你们说的也没错,朕可不就是个要饭的,还是恶丐强讨。”赵昺苦笑着说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5章 好人难做 按照现代的国家理论,统治者阶级不事生产,也就不会产生效益,说起来就是纳税人雇佣他们管理国家,说起来就是要饭吃的,你不给,他便能动员国家机器问你要。? ? ? 而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同样靠百姓供养,也承认百姓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但翻脸不认人,不给就要强要,牵你的牛,拆你的房。而赵昺作为皇帝,当然就是丐帮帮主,领着帮小要饭的强讨恶化。 “陛下又要向谁讨要啊!”赵昺正准备再和小黄门们摆列摆列为什么自己是要饭的事情,突然被人打断了。 “先生、大师,一起用些早膳吧!”赵昺不用看就知道谁来了,能不用通报便能进来的只有应节严和元妙,连江璆、邓光荐都不行,他笑嘻嘻地起身相迎道。 “谢陛下,臣等用过了!”应节严虽为帝师,但是一直严守君臣之别,躬身施礼道。 “王德!”赵昺赐座,看茶,撤下碗碟,然后将王德叫过来耳语了几句。 赵昺和两人扯了几句闲话,稍事王德带着几个小黄门捧着、扛着些东西走了过来,放到了陛下的案上。他掀开一角看了看,点点头,让他们下去。 “先生,这是朕为你讨要来的!”赵昺将一个托盘上的蒙布揭开说道。 “这是……这是前唐李淳风亲书的堪舆笔记!”应节严上前拿起一本翻看了几页惊喜地道,那么大岁数竟有些失态。 “先生,再看这个!”赵昺又将一个盒子推到应节严面前,盒子以沉香木制作,并没有经过精雕细琢,但透着古朴与凝重,仿佛承载着万千年的岁月。 “陛下,这又是什么?”应节严还未从刚才的惊喜中平静下来,小皇帝又笑着推过一个盒子,他搓搓手问道。 “先生打开一看便知了!”赵昺用手指指,依然笑着说道。 “好……”应节严又把手在身上蹭了蹭,不知道是有汗,还是不想沾污了这东西,这才慢慢的将盒盖开启,却见里边放着四支笔、一方砚台和几块墨。 “这笔居然是侯店李家笔店所制!”应节严先掂起一支毛笔眯着眼看了看,笔头为紫毫,笔管为象牙,笔杆为紫竹所制,上用彩漆描绘山、海、云龙戏珠纹。大海波涛汹涌,山石耸立,其间,浪击山石,惊涛四起,寥寥数笔,勾画出一派海阔天高的意境,更为难得的是出自唐代侯家,那时他们出产的毛笔便为宫中御用。 “哦,这居然是出自侯家开基之祖李文魁之手!”笔杆上的字体太小,应节严取出花镜带上仔细看后,手居然哆嗦起来,惊讶出声道。 “先生,这很珍贵吗?”赵昺看老头激动的样子摆出副不解的样子道。 “当然,侯家之笔已是难得,况且是出自李文魁之手,只怕世间也没有几支了!”应节严居然瞪了陛下一眼道。 “那另外两样看来也不是凡物了!”赵昺伸手就要去拿盒中的砚台道。 “陛下轻些!”应节严见陛下毛手毛脚的样子急忙出声制止道,然后小心的挪过盒子,将毛笔轻轻放进去,伸手欲拿砚台,却又收回了手,就着盒子细看里边的另外两样东西。 “真是疯了!”这应节严从自己手里‘抢’东西还是头一次,可其平日也未如此失态,赵昺不禁暗自苦笑道,而再看老和尚平静如斯,并未因为应节严一惊一乍的而受到任何影响。 “陛下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宝贝?”审视良久,应节严几次想伸手去拿,但又都忍住了,这才叹口气问道。 “这些东西很好吗?”赵昺还是一副‘文盲’样问道。 “陛下,一方歙砚和奚墨已是难得之物,更为珍贵的是砚台和墨皆是出自后唐奚氏父子之手!”应节严看看徒弟傻乎乎样子,大有悔意,似乎对其如此无知十分懊恼。 “陛下,这歙砚的开山祖是易砚。据史所载,易砚始于春秋时代的燕国下都。到唐晚期,易州的奚父子继承松烟制墨的技艺,并在易水河畔的津水峪创制了易水砚。后来奚之子奚庭圭受到南唐李后主的赏识,被授予墨官,并赐姓李,后因避乱,移居安徽歙州,成为徽墨、歙砚的开山祖。” “同是一块黑墨,写出字来便得了,又何必在乎出自谁手啊!”赵昺突然出手拿起一块墨,应节严竟然阻拦不及,他拿在手里上下左右翻看着,就差拿牙咬下一块尝尝味道了,瞅着老头儿紧张的样子,他将墨又‘扔’回盒子里道。 “陛下,易水古砚久盛不衰,名扬中外不提。这奚氏墨质坚如玉,纹如犀,松烟轻,胶质好,调料均,捶捣细,以松烟合鹿角胶合制而成,实为墨中之上品,工艺独成一家。奚世家族代为墨官,南唐皇帝常以奚墨赏赐有功之臣。本朝宋太祖之后,天子书写诏书都用奚氏墨,每年歙州要向朝廷进贡千斤,以致市面上很难买到。庆历年间,一枚奚墨已能卖到万钱。至宣和年间,竟出现了黄金可得,李氏之墨不可的的奇缺之象。臣这么多年来也只是闻名,年近古稀却未能得一片残墨!”应节严边说边感叹道。 “哦,原来还有如此来历,那现在这些东西价值万贯了吧!”赵昺听罢点点头说道。 “不止于此,如今这些已是事件难寻,若是盛世几十万贯也不可求,在识宝之人眼中便是无价之宝,千斤不换啊!”应节严皱皱眉,自己这徒弟什么东西到他嘴里都是以金钱来衡量的,他摆摆手道。 “如此,朕确是为难了!”赵昺也皱着眉道。 “陛下得此宝物又有什么为难的!”应节严有些惊异地道。 “朕在蒲家的府库中看到此物,觉得先生正用的上,便讨要过来,可听先生言此物经价值不菲,而先生一向清廉,视金钱如无物。若是送于先生,岂不有损先生的清明!”赵昺耸耸肩无奈地道。 “陛下准备赐予臣的?!”应节严还以为是陛下让自己鉴赏的,却没想到是打算赐给自己的,而刚才自己一番解说之下财迷徒弟一定是反悔了,然后却拿这种理由搪塞自己,不禁十分懊悔。 “是啊!”赵昺十分干脆地回答道,而应节严失态的表情更让他觉的有意思,真是再矜持的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东西时也难holld住。 “谢陛下,臣就受之不恭了!”应节严听了飞快的将盒子扣上,连同那几本笔记一起揽在怀中谢恩道,恐怕小皇帝再反悔。 “这……这本来就是送于先生的,不用如此着急吧!”这回轮到赵昺傻了,他没想到老头儿动作如此利落,根本不容自己再表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苦笑着道。 “呵呵,那臣就再谢陛下了!”应节严眉开眼笑地说道。 “应施主失相了,一些身外之物罢了!”看着应节严喜笑颜开,乐不可支的样子,摇头叹道。 “呵呵,你和尚是世外高人,老朽却是凡夫俗子,这些手本和文房之宝岂是有钱就能得到的,吾要将它们作为传家之物,流于后世的!”应节严笑着反言相讥道。 “阿弥陀佛,应施主仍不舍世俗之事,怕难以再修成正果了。”元妙不以为杵,却为应节严感到可惜。 “大师,你看这东西可是真的?”看两个人斗嘴,赵昺笑笑又指着长案上摆放的一根用黄绸包裹的长棍道。 “哦,这是什么,老衲可不懂那些道道儿!”元妙看了陛下一眼,又瞅瞅长案,不以为意地道,但还是起身上前,这时两个小黄门小心的将缠绕在上面的黄绸小心的解开。 “这……”元妙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却脸色突变,揉揉眼睛推开两个小黄门俯下身仔细查看,越看脸色越难看。 “大师,他们声称这是泉州清源寺一世主智空大师的随身兵器,可否对?”赵昺抬头相询道。 “正是,错不了!老衲过去见过,正是智空大师当年与其他少林僧众救护唐朝太宗皇帝所用之兵器,后南下泉州建寺传法,此棍便携至泉州,成为镇寺之宝。老衲还以为唆都火烧寺院时已经失落,陛下又如何得到的?”元妙双手合十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后,施礼后问道。 “大师如此说,那便错不了啦!”赵昺长舒口气,仿佛放下心来道,“朕曾同大帅曾有约,来日收复泉州必会重修寺庙,为佛祖再塑金身。因此复夺城池之后便命人四下寻找当年寺中失落之物,有幸寻得智空大师的随身兵器,但又无人能识,这才请大师验证一下。” “老衲谢过陛下,没想到这镇寺之宝还能失而复得!”元妙再度施礼道,眼中竟泪花闪闪,想是又念起寺中殉难的僧众。 “大师勿要感伤,这里还有些收集来的寺中物品,还请大师鉴别真假!”赵昺又指着桌上的几件物品道。 “这是后殿**奉的玉佛!”拉下一块蒙布露出一尊尺多高的佛像,元妙惊喜地道 “此乃寺中方丈传位袈裟!”元妙打开一个黄绫包裹诧异地道。 “这是藏经阁中秘藏功法!” “此是太祖皇帝御赐宝册!”…… “陛下,真是费心了,此乃功德无量之举,佛祖必会庇佑陛下,庇佑大宋的!”元妙将案上的东西一一点验,越看越心惊,这些东西哪件拿出来都可称的上寺中宝物,他一时也弄不清小皇帝从哪里寻回来的,虽然未笑出声,可脸色却也挂着笑容。 “大师,陛下为了寻找这些寺中佛宝,不仅派人四下寻找,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银钱又一一赎回。”王德听了嘟着嘴说道,他一直不满这个皇亲国戚,动不动就对小皇帝呵斥、责打,此时当然要让其知道陛下找回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他的。 “呵呵,应该的!”赵昺瞪了王德一眼要他闭嘴笑道,“另外朕还有朕着人寻回的千卷经书,及寺中所藏之物,都妥善保管在船上,大师闲暇之时可再行点收。可惜的是百般寻找,也只寻回万一,还请大师见谅!” “老衲代寺中千余僧众谢过陛下,知陛下如此他们也必会为陛下祷告祈福的!”元妙听了震惊不已,他以为这些东西都已被大火焚毁,或是失散民间,而小皇帝竟派人一一找回这么多东西,失而复得的喜悦却比不过感激之情。 “大师勿需感谢,几年间朕多亏大师护佑才保平安,又不辞辛苦教导武功,朕无以回报!”赵昺还礼道,“还有一事要与大师相商,当年朕曾许下诺言,重夺泉州之日,必会重建寺院,为佛祖再塑金身。但今日之情,大师定也看在眼中,敌军大规模围城,此地难以久驻,重修寺院之事朕实难践。若大师欲留下谋划此事,朕也可捐资拨款相助,怕的是敌酋不肯相容。而若仍回琼州,朕也可为大师另行捐建庙宇用以修行。” “阿弥陀佛,老衲……”元妙听罢心中感动,他没想到陛下尚记的当日诺言,但也知此去琼州不知何日再归,可不回去又欠下一个大人情。 “老和尚,弄了半天你也非彻底了断红尘事,见物便起了贪念,同样再难修成正果,还不若还俗与陛下共谋复兴大计,将来封王封侯!”应节严这回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多谢应施主提醒,老衲自知修行的不够。那边仍随陛下回琼修行悟道,求得正果!”元妙脸一红讪讪地说道。 “呵呵,如此最好,朕有大师在身边也能睡个安稳觉!”赵昺听了大喜道,可心中暗道这人活世上便都有弱点,有弱点便难免被人乘虚而入,公正、廉明都抛之脑后,做出些违纪违法之事。如今应节严一辈子的英名,元妙多年的修行都被自己一朝而破,看来想做个好人不难,难的是经不住小人的钻营给拖下水…… 感谢书友们一年来的帮助,在这辞旧迎新之际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6章 谁比谁‘白’ 应节严和元妙两人本来是为昨日小皇帝擅自出城而兴师问罪而来的,可架不住小皇帝送的这些东西太吸引人了,以致无法在开口大加训斥,不过却也好言规劝了几句,赵昺当然也是一本正经的答应了,但大家都知道这都不知道其是第几次下保证,至于以后他会不会再犯谁也不知道。 说完了这点事儿,元妙知道陛下收集道不少寺中的故物,便早就不淡定了,见小皇帝再三保证不会再擅自出门便扛着棍子,捧着拳经告辞前去查看清点。而应节严比其要矜持些,此刻东西到手早就淡定下来,其实他也是还有事想问。 “陛下,我军连胜,可最近城中却有谣言传出,称敌四方大军云集,王师难以长期固守,也许就要撤军回琼。还有传言称忽必烈闻知蒲贼被杀,严令唆都破城后要尽屠泉州百姓,因而不免人心惶惶。臣以为当下应出榜安民,并追查制造、传播谣言者,应正视听,稳定军民之心!”应节严奏告道。 “先生也知,这话也算不上谣言,事实本是如此,咱们早有定议此战就为除蒲贼,筹钱粮。现在目的基本达到,待物资抢运完毕后就要撤军。”赵昺沉吟片刻言道,他当然知道这些谣言的出处,自己就是始作俑者,当然他不能自己查办自己了。 “呵呵,臣也明白事实如此,但是臣担心城中潜伏的细作会借机起事,从而与城外之敌里应外合不利于我们。”应节严已经猜到此事很可能是陛下在幕后指挥的,而现在其听说后没有任何惊异之相,也不愿意追查此事,他已然可以断定是陛下故意遣人放出的风声,有意制造恐怖气氛,可他也清楚看破不说破,否则岂不让陛下下不来台。 “嘻嘻,泉州百姓若是担心鞑子屠城,尽可以跟随大军撤往琼州,反正那里地广人稀,再去几十万人也不用担心无法安置!”明白人自然不用多说就能听出话外之音,赵昺笑嘻嘻地说道。 “陛下之言不假,无论是复国,还是要在琼州立足,我们都急需补充大量人口,但如此行事却多有不妥,容易引起百姓的误解,称我们是趁火打劫,有失仁义!”应节严点点说道。 “先生是已有可以一举两得之策喽!”赵昺听了眼睛一亮道,他当然也想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但只是苦无良策才不得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陛下可知周公?”应节严捋捋胡子问道。 “周公……周公解梦中的那个周公?”赵昺还真知道周公这个人,但先想到的却是周公之礼,这在现代汉语中关于性关系的一种委婉说法,还有点戏谑的意味。可想到自己还是个孩子,说出这么敏感的词汇实在是有伤大雅,于是赶紧改口道。 “嗯,陛下说的不错,但此乃是后人假周公之名附会之作!”应节严嗯了一声说道,“臣所言周公是指周文王的四子,武王之第……” 赵昺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周公还不止一位,却不知道老头儿为何拿其当引子,只能细细的听讲,慢慢的弄明白了他还真是个人物。周公姬旦他妈妈很厉害,一口气生了他们十个兄弟:伯邑考、武王、管叔鲜、周公旦、蔡叔度、曹叔振铎、成叔武、霍叔处、康叔封、冉季载。 周公排行第四,这位姬四爷,可是非常了得,不仅善用权谋,而且通晓军事,又兼多才多艺,其曾提出“敬德保民”,制礼作乐,建立典章制度。其言论见于《尚书》诸篇,如《金縢》《无逸》等。周公对易经创作也有贡献。以至于后来成了顶级的大政治家,儒家的元圣,孔夫子的前辈偶像,粉丝多多,拥虿无数。 可要说起来成长出一名大政治家也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各种条件都必须配套。有好苗,还要有好地,否则,就别指望有什么好收成。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事有,但是不多,更多的是鸡窝里飞出小母鸡。这也是社会历史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恰好,周公从小就是一棵好苗,又兼长在了一方沃土上,以致成长为参天大树,创造了奇迹。 他家是怎么家致富的呢?根本来说,就是靠的一张仁政之牌、道德之牌。回忆一下,从三世祖古公亶父,也就是西周的创始人那里开始,咱们姬家的道德牌就打的极好。三世祖亶父那时候,多难啊!穷的叮当乱响。那时的西周在豳地,大概是今天陕西彬县、旬邑县一带,不过是一个偏处西部的小邦。亶父呢,是后稷的嫡系传人,善于农耕,于是,就带着大伙种地,以修理地球为业。 亶父最擅长施仁政,爱民如子,每年打下粮食来,都分给老百姓吃,自己不多吃不多占,严防贪污浪费。老百姓都服气,认为跟着这样的当家人,有前途,有幸福。因此,历史上说亶父“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可当时亶父和西周子民守着恶邻,都挨邻居的欺负。 邻居是戎狄,少数民族,有时候连树叶都不穿,就跑出来裸奔,很影响市容。他们也不会种地,专靠抢劫为生。亶父带着西周子民,刚把粮食装进口袋,戎狄人就来了,背起来粮食口袋就走,连欠条都不打,年年如此。西周子民怒了,要跟戎狄拼命。亶父知道,自己人种地是把好手,打架都是外行,如果跟野蛮的戎狄人动手,就只有吃亏的份儿,丢掉的可能就不只是粮食了。 于是打掉牙,和血吞,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吧!于是,亶父带着民众逃跑,远离戎狄,一直逃到了岐山之下,就是《诗经》上说的:“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这次逃跑,亶父仍然打出了一张道德牌。临逃时,亶父告诉自己的民众:我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现在,我们可以跟戎狄强盗决一死战,然而,必要伤亡惨重。我亶父如果带着大家去赌气,去死拼,去玩黑社会那一套,还算的什么好领导呢?还算是为人民服务吗?我不能让大家去牺牲,所以必须走。 西周人民继续感动,眼泪哗哗的,扶老携幼,跟着亶父一起逃跑。明明是败绩了,是逃跑了,却能跑的感动天下,跑的万民宾服。后来,亶父死了,即位的是季历,也就是周公的爷爷,仍然喜欢打道德牌。史料上说他“修古公遗道,笃于行义”。对老百姓好上加好,民心大聚。这时,周边的诸侯也开始归顺他们。 当政权传到文王姬昌手里的时候,西周的道德牌打得就更好了。历史上说他“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季历之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他还很注重自身素质的提高,读书明理,礼贤下士。宁愿自己不吃饭,不睡觉,也要花时间把贤士陪舒服了。这样一来,姜太公、散宜生、太颠、辛甲等高级人才,都归顺了文王。这使得西周越来越达,道德之名越来越高远。追忆祖宗三代,西周的成功经验,其实就四个字:道德、仁政。 而周公姬旦成长在这样的家庭中,除了基因好,家风好,还都是需要天赋的。据史料记载,周公早年时期,便显示出了做政治家的天赋。他非常聪明仁爱,刚够上幼儿园的年龄,就长的跟个小大人似的,属于早熟品种。司马迁在《史记》里,称赞周公“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异于群子”,就是说,周公从小就孝顺仁爱,聪明出众,与别的兄弟都大不一样。这可不容意啊! 要知道周公的爸爸周文王,基因好,身体壮,老婆多,是一个生孩子破纪录的级猛人。据《封神演义》里介绍,周文王有百子,几乎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带着自己的妻妾们辛勤制造的,只有第一百个儿子,那个长翅膀会飞的著名鸟人——雷震子,是领养的。这虽是小说家言,不足取信,但实际上,文王的儿子也很不少,有史料可考的,至少就有十七个。周公能在这么多孩子里出类拔萃,异乎寻常,那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俗话说,兴趣儿是最好的老师。恰好,周公从小就对搞政治有浓厚的兴趣儿,以指点江山、平定天下为乐,而不是憋着邪劲,光想着上台贪污**,争夺什么优先进食权和优先交配权。仅凭这一点,周公就是棵好苗子。因此,周文王在位的时候,周公就已经崭露头角,和二哥武王姬一起“左右辅文王”,成为文王兴周的重要助手。 咱们还说过,周公这棵好苗子长在了好地上,这就更不是胡扯了。周公的爸爸西伯侯姬昌,是商朝的一大方诸侯,属于二号的天子。家里面的物质、文化生活,都是当时一等一的水平,学习机会也多,接触的人也厉害,这且不在话下。单就他所处的特殊历史时期,就非常难得。什么历史时期呢?答曰:社会动荡,改朝换代。好啊!自古乱世出英雄嘛。 对手当然是现成的——纣王帝辛啊!这小子在位后期,居功自傲,耗巨资建鹿台,造酒池,悬肉为林,修建豪华的宫殿园林,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使国库空虚。他刚愎自用,听不进正确意见,在上层形成反对派,使用炮烙等酷刑,镇压人民。杀比干,囚箕子,年年征战,失去人心。他在讨伐东夷之时,没有注意对西方族的防范,连年用兵,国力衰竭,又需面对其因长年征战而日积月累有增无减的大批俘虏如何处理等问题而造成负担。 而此刻文王姬昌在巩固自己的地盘西岐的基础上,慢慢积蓄反商力量,拉拢诸侯,重用了一名神仙级的人才——姜吕望,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姜尚姜子牙,娶妻扫帚星、跨骑四不象、身背打神鞭、主管斩将封神工作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儿。他们君臣“阴谋修德,以倾商政”,也就是暗暗地施行仁政,或者说运用道德魔法,笼络人心,蓄机把商纣王的统治推倒。 这样一来,周文王威望日隆,以至于诸侯之间有了纠纷,都来找他评判是非,俨然一副江湖老大的样子。周文王在经过精心准备之后,即开始着手灭商大业。他先灭犬戎,稳定了后方,随后又灭掉密、黎两个小国,接着借机灭了崇侯虎,移都到丰地,是为镐京,就是今天的西安市长安区西北。灭了一个又一个,而且都是打着道德和仁政的旗号,因此周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增大。 那时,文王强到什么程度了呢?史称“三分天下有其二”。人口多了,地盘大了,人的野心自然也就大了,自然不甘心屈居于人下,偏守在那贫瘠的大西北,而是希望能穿上龙袍,坐拥中原千里沃野。可是出师必须有名,否则几辈子积累的英名就要付之东流。 但是纣王当时的威望同样不低,他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其继位后,定都于沫,后改沬邑为朝歌。帝辛重视农桑,社会生产力展,国力强盛。他继续起对东夷用兵,打退东夷向中原扩张,把商朝势力扩展到江淮一带。特别是讨伐徐夷的胜利,把商朝的国土扩大到山东、安徽、江苏、浙江、福建沿海。 帝辛对东南夷的用兵,保卫了商朝的安全,在其统一东南以后,把中原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向东南传播,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展,促进民族融合,可以说名声比周文王要响亮的多,实力也强悍的多,若想把他拉下马却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这难不到周公姬旦,他想到了好办法。可赵昺听到这里眉头直皱,觉得这家伙怎么比自己也白不了多少啊,甚至比他还能忽悠,嘴里不仅能跑火车,航空母舰停在里边都显宽敞……(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7章 都是这么干 赵昺十分清楚应节严此时所要表述的意思,就是让他效仿周公姬旦实施仁政,以道德感动人心,从而完成移民,却不是用危言恐吓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不过其却不知道眼前的小皇帝并非只是听了他们几节课,看了几本书那么简单,其实他脑子里装着许多对于此时的人难以理解的‘奇谈怪论’,对周公的施政手段有着与众不同的解读。 以赵昺看来周公所谓的仁政其实更像现代的政治秀,与那些在大选中的政治家手段没有什么不同。其头一个步骤是忽悠,忽悠老百姓,忽悠新臣民。俗话说:酒好也怕巷子深。你周朝要大施仁政,不好好搞一番宣传,大家怎么能知道呢?因此,周朝的大喇叭开始广播了。 周公带着一伙人,满大街喊话,撒传单,在商朝的土地上,宣传周朝的进步政策:“女士们,先生们,老少爷们儿们,兄弟姐妹们,我们周朝老姬家,是为人民服务的!从我们的前辈古公亶父、季历、文王开始,就是爱民如子,以至于天下归心。你们放心地跟着我们干吧,吃香的,喝辣的,都能过上好日子!” 姬旦可为这方面的天才,埋汰纣王可谓是不择手,除了正面宣传自己,对纣王却是无情的打击,更是让纣王自己都羞死,不把他埋汰成狗不闻、猫不瞅的臭肉誓不罢休。先是散布小道消息,说纣王这个大流氓强奸妇女,霸占地盘儿,祸害老头儿,解剖小孩儿,贩黄、吸毒、赚昧心钱儿,他扒绝户坟,踹寡妇门,打瞎子骂哑巴,欺负老实人,是一个级大坏蛋啊! 当然,光是小宣传不行,还得大搞新闻布会,整出点大动静来。那个时侯,朝野上下对祭祀都是特别重视的,等同于现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的大型宗教仪式,因此,周公便带人宰杀牲口,举行隆重的祭祀大典,向苍天宣告纣王的罪状,说其穷兵黩武,杀害比干等众臣,侮辱女神女娲,宠幸妖精妲己,搞酒池肉林,大行炮烙之刑,其是多么残忍暴虐,当然也得到了殷民的认可。 就这样,周公的宣传奏效了,纣王名声变得更烂,姬家形象变得更好。接下来,是第二个步骤,给大家来一点实惠。为什么要做实事儿呢?很简单,光说不练是假把式,光练不说是傻把式,有说有练才是真把式。姬家兄弟也真肯下本,打开宝仓库,挨家挨户地送大礼包。史书上记载说,周公他们“散鹿台之财,鉅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这就跟纣王形成鲜明对比了,商纣王是敛财的,周武王是散财的,一个是强盗,一个是慈善家,让您说,咱该支持谁? 对于这种靠宣传进行抹黑对手的手段,对来自现代的赵昺是再熟悉不过了,且与自己一直暗自实施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差的只是自己的一场官方秀。现在看来自己是做得多,说的少了,以致‘仁义之名’只限于在内部流传,还不为外界所知。按照应节严的意思,自己除了开一场新闻布会外,还要对泉州人民,乃至全国人民进行宣传,让大宋百姓及全球的各族人民都看清蒙古人的丑恶嘴脸,认识到自己才是他们的大救星……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赵昺突然又想起有关周公的一句成语,但是此刻说出来却另有一番滋味,总觉得这本是好话,心中却十分膈应。 “陛下明白就好,此时应效仿周公,号召泉州百姓迁往琼州,一则避难,二则可为复国出力!”应节严点点头很是欣慰地道。 “先生,若是朕有朝一日败落,成了大宋的亡国之君,此时所为会不会也被列为罪状之一,任由后人笔诛口伐呢?”赵昺听了苦笑着问道。他知道即使是作秀,也是好的,作秀作多了、作好了,跟真的也没啥区别。正是:假君子也胜过真小人,谎言重复一万遍就成了真理,不过这是在胜利的基础之上才能做到。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有心人一定会现各朝各代的亡国之君,都特别坏。历史上,对他们的劣迹,大书而特书,夏桀王、商纣王,以及后来的周幽王、隋炀帝等等,都坏得流油儿带冒烟。可事实真的如此吗?后人已经难以知晓当时生了什么,只能从故纸堆中翻找所为的真相,不过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这家伙真的很坏,早就该死了。 “陛下何处此言,陛下以弱冠之年统领举**民抗元复国,接连取得大捷,必会在史书中留下传世美名!”应节严听了心中却是一沉,他猛然想到在小皇帝眼中对那些先贤并非圣人般的存在,对这个所知不多的周公所为定是有所怀疑。 “呵呵,先生不必安慰朕!”赵昺撇撇嘴轻笑道,“朕清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若哪日败落,朕便成了史书中的南朝余孽贼昺,今日之事便是在伪官应节严等人的协助下,领愚民十万劫掠泉州财物、杀死大商数百,居民伤亡无数,事后元帝遣军收复城池,其撤离时尚胁迫数万百姓迁离,将繁荣数百年的商贸之城刺桐港毁于一旦,以致民生凋零,千年不得恢复今日盛况!” 为了打击别人,抬高自己,新统治者通常会把旧统治者糟蹋的一文不值,往他们的死尸上倒垃圾、泼脏水,怎么难听怎么说。旧统治者本来就有缺点、有错误,再经新统治者夸张编造一番,那就没法听了。群众不明真相啊,新领导人说什么是什么呗。即使明白真相的,也不敢揭穿,也没必要揭穿,新官上任三把火,做平头大老百姓的,先跟着得点实惠再说吧!于是谎言就成了事实,变成了史书所载的史实。这些负面的东西对于当前的士人们也许都会感到不齿,因而羞于笺注于纸面,可在后世真不是秘密。 “陛下之意,是有人篡改了史书?”应节严惊诧地道。 “不错,朕怀疑正是周公指示史官篡改了史书,所以……呵呵!”赵昺喝了口茶点点头,干笑两声道。 “这绝无可能,陛下怎能怀疑先贤呢?”陛下的后半截虽没有说,但应节严业已听出小皇帝对周公产生怀疑,而其可是孔孟都极为推崇的先贤,儒家倡导的礼法也是基于其制定的周礼,若是陛下对周公全盘否定,那将对儒学是致命的打击,当下坚决的否认了陛下的说法。 “呵呵,非朕一人对此有所怀疑,当朝史家罗泌想必先生应当熟知,其就曾撰文称:纣大造宫殿,建酒林肉池,宠信女色,囚禁贤人,残害忠实等罪恶,与桀的罪恶如出一辙,凡桀的罪,就是纣的罪,桀纣不分,这些都是出于模仿。”赵昺笑笑说道。 他跟周公不熟,对商纣王却熟的很,前世《封神演义》从小看到大,其中人物不说耳熟能详,但商纣印象极深,当年处于叛逆期的他为此还专门了解了一番,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家伙和曹操一样可以名列历史上最冤枉的名人之列了,不过他俩一个是被史书所污,另一个被部小说给坑了。 “归愚先生臣当然知晓,也曾拜读其所著《路史》,但对此中记述世人并不敢完全苟同,可说毁誉参半,陛下且不可尽信一家之言!”罗泌故去不过百年,应节严当然知道他,其喜好游历,曾游炎陵山,寓襄阳十一年。由于历代史书极少记录远古史事,其为了补上古之史,遂博采各种典籍,以至道藏、纬书,积数十年之功,于宋孝宗乾道年间撰成《路史》,记述上古迄两汉事,其中便有专卷记述夏桀、商纣之事。他只是没想到小皇帝居然看过其专著,急忙否定道。 “先生不必急于否定!”赵昺知道自己的话触及到应节严的痛处,引起了其警惕,但他自己也不想将学术之争转变为政治上派别的争斗,给应节严亲手斟上茶说道,“《尚书》、《史记》皆为几位师傅让朕精读研习的,也是历代儒者、史家公认的典籍,对否?” “嗯,不错。”应节严点点头,他虽不知道陛下会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这两本书确实是经典,可以说是每个士人必读之书,又不能否认。 “列出纣罪恶的最早出自于周人所著的《尚书》,其中只有六条,至战国书中增加二十七事,西汉书中增加二十三事,东汉时增加一事,东晋时增加十三事,于是商纣就变成自古未有的残忍暴君。对不对?”赵昺摊开手耸耸肩说道。这个数据当然不是赵昺精研过历代版本的《尚书》得出来的,而是前世自己看过的资料中提到的,就顺手拿出来唬人。 “这个……这个臣并没有细究!”应节严楞了一下,自觉自己读书够用功的了,但是也没有读的像陛下这样透彻,只能尴尬的承认道。 “孔圣人弟子中子贡,其也曾以一语道破千年积毁之现象的本质: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此言虽另有它意,但也意指人们将所有的曾经见过的罪恶和所有的人们能想象到的罪恶,都归于帝辛的头上。”赵昺又言道,这句话他知道是警告当政者千万别当失败者,否则其结果是极其可悲的,不过在中国历史上,亡国之君的下场虽都极可怜,但象帝辛这样被肆意抹黑的却也绝无仅有的。 “嗯,子贡确有此言,可周公为何要如此呢?”这下应节严也不得不承认小皇帝说的有理,自己是无言反驳,而受了这么多年儒家学说的教育,眼见从根儿上出了问题,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懊恼地说道。 “先生不必苦恼,圣人终究还是人,为达目的用些手段有何奇怪!”赵昺却不以为意地道,“当年周王季历起大肆扩张,先后攻伐始乎之戎、翳徒之戎,攻程,攻鬼方。引起了帝文丁的警觉,杀周王季历;继季历为王的周侯昌,征大戎,攻崇,攻黎,引起帝辛的不满,商、周战于黎,拘周侯昌,囚之羑,史书中虽均说帝辛有条件的释放了西伯昌,但朕以为帝辛应是杀了周侯昌。想想两代周王皆死于商王之手,已使商周成为死仇,便如当前我朝与元并不不同!” “陛下以为是周不敌商,从而编造商纣残暴不仁的谣言?”应节严清楚史书中确是如此记载,但是说文王死于商纣王帝辛之手还是头一次听说,可有了前车之鉴,却也不敢妄自争论,暂且放下。再与当下形势相较,还真有相似之处,只是己方更加艰难和危险。 “呵呵,想那继位的周武王为报仇雪恨,攻伐商做准备。然帝辛积威甚重,使周武王畏惧极甚,使得周人不进一切地诋毁比自己强大的、天神一般的纣王帝辛,以建立战略联盟,激起将士的同仇敌忾,减轻自己的畏惧和恐慌。但其第一次观兵孟津,诸侯皆曰可伐,武王却仍因害怕而不敢出兵,及至牧野大战前夕,周武王仍战战兢兢,不敢应战,是吕尚强迫其出战,才不得已而贾其余勇勉力一战。”赵昺笑呵呵地分析道。 “嗯,言其恶,曝其行,扬其暴虐,确可使人因心中恐惧而思变,从而结盟以抗暴,却也是不得已之策,可这也未必是周公所为啊!”应节严不知不觉的被小皇帝引导着钻进了圈里,捋捋胡子沉吟片刻道。 “然也,周公身为国家重臣,世人楷模,有些事情又何必自己动手呢?他尽可假人之手为之,而对纣王不满之人,又何止周人,只要稍加引导便自有人做前驱。想想我朝刘整、吕文焕等等无耻之流,一朝降元,便大肆诋毁先帝,攻击朝政,又何须那忽必烈动嘴!”赵昺撇撇嘴说道,他要告诉应节严古今并无不同,好人、坏人都是这么干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8章 假仁假义 实施仁政,以仁治国,惠及百姓,赵昺都不反对,可也要分什么时候。 ? 但是当前蒙古人的强大自不必多说,行朝的状态也摆在这儿。在这乱世一味的强调仁义,就等于先将自己装进了套子里,做事不免束手束脚,难以放手施为,以这种状态对付强大的敌人无异于火中取粟。可朝中这些士人们沉浸礼教中太久、太深,行事皆以这些圣人之言为准则,且处处以此来要求自己,连一向‘开明’的应节严也难以完全摆脱。 今天应节严既然以周公姬旦来做例子教训自己,赵昺便抓住机会与其好好聊聊,欲先从学术的角度上毁掉这些圣贤在其心中高不可攀的地位,当然免不了扒扒他们的黑历史,将这些人所做过的‘丢人’事抖搂抖搂,把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不过这手段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先生,以为微子投奔周人之举,是对是错?”赵昺既有了打算,自然要一棍子论到底儿,稍缓后又问道。 “当然是大义之举!”应节严毫不犹豫地道,“殷商末年,纣王无道,穷奢极欲,暴虐嗜杀,导致众叛亲离,国势日衰。微子屡谏,不被采纳,于是惧祸出走。且微子封国后更是是个勤政的君主,为殷民所爱戴。” “朕对于微子治国之道也身为佩服,但是却不赞同其弃国出走之为!”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以为其中有何不妥呢?”应节严有了前边的‘教训’,迟疑下反问道。 “朕以为纣王帝辛与微子启之争并非是治国理念的不同,却是兄弟间的王位之争。且其逃往周的目的是意在借助周的势力夺取王位,却不想成了周人的帮凶,以致灭国。而其后又不思复国,反而接受周人的封赐,助其安抚殷人,又与卖国何异!”赵昺吧嗒吧嗒嘴道,“若是朕如此只怕早就被大家的唾沫淹死了。” “嗯,以陛下所言,其中确有不妥。”应节严想了想说道。 这段历史他也清楚,本来,按照商王朝“兄终弟及”的传承方式,微子、箕子、比干这群人是离王位最近的。尤其是微子,是帝乙的长子,本来是最有希望称帝的。且在帝武乙在位时,也确实有部分大臣拥立微子。但以太史为的帝党拥立了帝辛,因为帝辛是嫡子。按帝祖甲确立的礼制,是以嫡长继承制为核心的,先是嫡长子、嫡次子、嫡三子等等,嫡子以后,才是以年龄次序排列,庶长子,庶次子等等。 其实,微子、帝辛是同母父兄弟,但因生微子时,其母是妃不是后,因而是庶子;而生帝辛时,其母已是后,故辛为嫡子。故太史争之曰“有妻之子,不可立妾之子。”可以想象失去了帝位,微子自不甘失败,但又争不过强势的帝辛,因此不惜卖国以求荣,“微子启,胶鬲与周盟”。所以,帝辛对微子一系的打击、排挤,决非是昏庸而远贤亲佞,而是政治斗争的必然结果。 “不是不妥,应该说微子、箕子、比干、胶鬲等也决非孔子口中的贤人,而是一群因个人利益出卖国家和百姓的内奸,甚至不如这城中混吃等死的宗室们,他们还知在国破之际勤王复国,不惜身死。”赵昺愤愤地说道。 “陛下言过其词了吧!”小皇帝这么说,让应节严有些挂不住脸了,毕竟自己过去一直是以这些人为楷模的,并以此教导子弟,现在却被小皇帝说成内奸,怎能不让他难堪。 “呵呵,朕的言辞是有些激烈了。但此事朕以为不过是兄弟之争,帝位之争与利益之争,朋党之争,说起来还是一家之事,一国之事。而这些事情也是有渊源的,若是一股脑的以此作为罪状强加于纣王帝辛身上也有失公允。”赵昺听出老头儿一时接受不了自己的‘偶像’们出了这么多的丑闻,便放缓口气说道。 “唉,臣枉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有些事情居然没有陛下看的清楚!”应节严突然叹道。他是聪明人,也熟知这段历史,过去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当然也不敢妄自议论圣贤,否则被唾沫淹死的就是他。现在小皇帝大胆妄言,在加上他沉浸官场多年,又多次经历了官场的倾轧,想通其中的关节并不是难事。 其实商朝建立后便存在两大势力的争斗,那就是神权和王权对权力的争夺,自帝武乙戏弄神祇,“革囊盛血”以“射天”,至帝辛,四世之中,王权与神权之争愈演愈烈。虽然经四代商帝数十年的奋力搏击,王权占据上风,成为统治主导力量,但神权数百年的无上地位,致使队伍庞大的神棍们不甘心失败,一而再地与王权相抗衡,力图再现伊尹、巫咸等时代越王权的辉煌。 至帝辛时,由于帝辛的分外的强势,神棍们撼之不动,便勾结外敌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成为倒商的急先锋。曾经是商王朝中坚力量的祖宗一元神教,最终成为动摇商王朝统治基础的主力。这便是帝辛罪状中的“昏弃厥肆祀”、“弗敬上天”、“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郊社不修、宗庙不享”,“慢慢鬼神”,甚至调戏女娲等等罪状的由来。 而正是帝祖甲的礼制改革引起了王权和宗室贵族间的对立。其改革不仅是确立了嫡长继承制,而且废除了王位继承和国家大事中的贵族公议制,使商王朝彻底泯灭了酋邦制的最后残余,完成了从酋邦制向国家、帝国的转进,在国家形态上迈进了一大步。当帝武乙一力打压神权,巩固王权,商王朝才真正进入了帝国形态。 可商王朝的贵族在商帝国的实力是如此之大,虽屡经打压而依然坚挺,不得已,商王朝的几代帝王都在想方设法利用各种手段建立自己的王权架构。帝武丁做为商王朝武功赫赫的大帝,在欲用千古名相傅说时,仍不得采用“先帝托梦”的手法以掩饰其真正目的。 前人造的孽,终于报应在了帝辛身上,而到帝辛掌权时,帝国内部已四分五裂,神权、王权之间,执政集团与反对集团之间,帝权与贵族之间,诸多斗争已积重难返。以致他竟落到无可信任之人可用的地步,只好重用外来的费中、飞廉、恶来等,而这又引起了反对党、尤其是贵族一系的强烈反弹。 神棍和贵族两群人虽利益不同,但目标是一致的——帝辛。而费中,飞廉、恶来是抛弃了自己的氏族来邦助帝辛的,这在当时是不允许的,是引起公愤的。因而,帝辛的罪状中的“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昵比罪人”、“以奸宄商邑”等罪名便是由此而来。而神棍们、王族反对党、贵族们的怨言亦成为帝辛的罪状“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力行无度,播弃犁老”、“崇信奸四,放黩师保;屏弃典刑,囚奴延士”、“醢九侯”、“脯鄂侯”、“剖比干”、“囚箕子”等等。 “先生又何必如此呢?”赵昺让人换了茶说道,“说起来纣王帝辛落到如此恶名,责任更多的应由战国诸子来担,他们为了证明自己观点的需要,正如荀子所言无不‘案往旧以造说’,以历史来证明自己的政治主张,为此不惜修改典籍,歪曲史实。为证明仁义重要,就举帝辛不仁不义的事例,没有事例可以如苏学士那样想当然耳;为证明尚贤、用贤的重要,就举帝辛残害忠众以亡国的教训;为证明天道亡国,就制造帝辛斮朝涉之胫、刳剔孕妇的实例;为证明防微杜渐的作用,就制造帝辛为象箸等等。” “而帝辛已经死了千年无法自辩,且其早成了污水坑,凡是大家能想象到的千奇百怪的罪名都加诸帝辛身上已是习惯之举,多泼一瓢污水又有何妨,由此造就了千年积毁的商纣王。可若是细细梳理,帝辛治国虽有失误,行事手段激烈,但仍不失为一个有为之君!” 赵昺当然没有那么高修养和分析能力,不过只要把周人充斥着污蔑、谩骂的历史记载反过来看便是一幅真实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正如当代的一位伟人所言‘把纣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坏人是错误的,其实纣王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它经营东南,把东夷和中原的统一巩固起来,在历史上是有功的。” “嗯,听陛下如此言,臣也终于明白微子启从周人手中乞求建立宋国的商人后裔,为何会写出《玄鸟》那样的诗来怀念帝辛,称其为无所不胜的武王了,想其此举正是对自己先前所为做出的忏悔!”应节严点点头道,微子启和帝辛可谓是死对头,能对纣王做出如此评价,显然心中也是十分赞赏其为商做出的贡献,若真如后世所评,其怎么又会称颂敌人呢? “先生,朕今日所言其实并无对先贤不敬之意,他们为民的治国思想还是有许多值得借鉴的,不过我们却不能总是拘泥于他们设定的桎梏。因为吃饱了才有闲心讲礼法,只有取得胜利才能谈仁政,否则一切都是妄谈,没有任何意义!”赵昺肃然说道。 “陛下,臣今日也受教了,明白恶与善,黑与白,只在一线之间,并无绝对,只看实施者心之善恶!”应节严也有所悟地言道。 “甚善,朕有时行事虽然手段阴损些,却非存有私心,而是为了复国大业,但看着百姓背井离乡,骨肉分离还是多有不忍。”赵昺前世毕竟是生于和平年代,一个骨肉分离又团聚的故事都能让他唏嘘不已,而当下却一手导演了场万千家庭离散的惨剧,这让他良心难安。 “想当年陛下与殿帅相谈,曾言不想做一个好人,只想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坏人。臣与殿帅还误会陛下会走上歧路,若他能听到陛下今日肺腑之言,臣想殿帅应能瞑目了。”应节严想起初识陛下之时的谈话,更为感概,想必那时陛下就已知晓一旦踏进官场的漩涡便已经没有了退路,更不奢望能做一个为所有人称颂的人物,而是只想实实在在的做些为民有利的事情,为此不惜被人误解和唾骂。 “呵呵,朕虽如此说,但是先贤们的所为咱们还是可以借鉴的!”赵昺听了心中大定,他刚刚还担心自己的言论会引起应节严的反感,现在看来老头儿比自己想象的要开明的多,这也许是因为其已经见多了官场中的争斗和宫廷中的血雨腥风,而能够理解体悟人世间的丑恶。若是换做邓光荐此时自己只怕不是血溅五步,也被其打的骨断筋折了。 “陛下又想如何?”应节严却被小皇帝左一个主意,右一个点子弄怕了,只嫌自己老了,脑子转的慢跟不上他的节奏。 “当下撤兵已是迫在眉睫,朕正可学学那亶父率民出逃,个布告昭告泉州百姓并非朕不想久驻泉州,而是不想全城百姓玉石俱焚!”赵昺悄声道。 “唉……陛下可比亶父高明多了!”应节严叹口气摇头苦笑道,“陛下这是一边遣人暗中散布谣言,以鞑子恶名恐吓百姓;一边又施恩众民,蒙蔽视听。让正六神无主的百姓不得不走,那亶父怎敌陛下万一啊!” “哈哈,知朕者先生也!”赵昺听罢大笑几声后又道,“先生以为谁来做此事最好呢?” “陛下,唉!”应节严又叹口气道,“臣与陛下各举荐一人,看看由谁来做最好!” “也好!”赵昺点点头,与应节严背对背的各在纸上写了担当此任之人的名号,然后又同时打开,两只狐狸相识一笑,如此一个背锅侠便诞生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539章 扛雷 四月二十二日,休兵一天的元军再次起攻击,而惨重的伤亡让唆都终于撕下了仁义的面具,他这一天并没闲着却是从四乡抓来大批百姓,以妇孺为前驱,随后的是手持木棒、竹枪的青壮,其后便是督战的蒙古骑军。 其意图很明显便是要以走在前边的妇孺作为牺牲品,以他们踏平宋军布下的机关,扫清障碍,用这些妇孺的尸身填满无法逾越的沟壕,随后跟进的青壮则成为消耗宋军的弓矢炮灰。 蒙古人此计可谓狠毒,这些百姓与城中之人多是故旧亲属,若是守军为保城池将他们射杀,必然激起城中百姓的愤怒,即便不会公然作乱,也会设法开城献降;守军若是顾忌亲情而手下留情,则蒙古兵便会趁机掩杀,冲入守军阵营,攻陷城池。他们凭借这招毒计可谓攻城掠地无数,却也牺牲了无数生命。 元军驱赶百姓攻城的消息迅传到府中,众人听了无不愤慨,却又无计可施。而赵昺也意识到如果此事处理不好,不但会影响军中士气,还会造成城中混乱,因此必须当机立断处理好此事。于是赵昺立即下令摆驾北城头,以便临机处理。 “陛下,还是不要亲临的好!”应节严拦住小皇帝轻声道。 “为何?”赵昺边走边问道。 “陛下此事一旦处理失误,便会造成重大伤亡,这必会引起朝廷上下的弹劾,并令军民不满。而陛下亲临则避无可避,将承担失误之责,将对陛下逐步接手政务不利!”应节严劝道。 “嗯,话虽如此,但是此事太大,没有人能扛得动!”赵昺清楚老头儿的意思是派一位重臣,或是就由阵前的官处理此事,若是处理妥当万事皆休,若是失误便成了替罪羊,再由自己出面收拾残局,这样一来便可避免引火烧身。但是赵昺前世是背惯了锅的,知道其中的苦处,因而他可以让文天祥去宣扬仁政,将泉州百姓‘骗’往琼州,却无法将这毁人前程,甚至掉脑袋的锅扔给任何一个人背。 “唉,陛下还请三思,勿要因小失大!”应节严却不知道小皇帝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只觉的陛下怎么会如此拎不清,叹口气再次劝道,虽然他知道这多半儿又是白费唾沫了。 “先生好意朕明白,也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所以这个雷只能由朕去扛!”赵昺言道。 应节严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与众臣护着陛下登上北城头,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一紧。只见数千百姓在元军士兵的驱赶下蹒跚向前,哭号声令人心碎。尤其是走在前边的那些妇孺本就走不快,在元军的鞭打下相互搀扶缓缓向前,他们都知道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只能绝望的哭嚎着哀求宋军士兵不要放箭,饶过他们。 后边的青壮被绳子穿成一串防止他们逃跑,他们的脸上满是愤怒,却在刀枪威胁之下默默的无奈向前,一旦有人表现不满稍有异动,便会被督战的元军当场格杀。那些元军士兵甚至懒得去解开系在死去青壮胳膊上的绳索,随手一刀便将他们胳膊砍下来,在绳索上耷拉着一晃一晃的令人心悸。 “陛下,士兵们鼓噪起来,要求出战救下被虏获的百姓!”这时赵孟锦急匆匆的登上城楼喘着粗气报告道。 “赵都统,派兵弹压,否则一旦出战便正中鞑子诡计!”张世杰不等皇帝开口便下令道。 “枢帅,各部军将尚能恪守军纪,不需派兵弹压。但中军多有泉州子弟,眼见亲人故旧又如何能下的去手,想他们开弓放箭!”赵孟锦急道。 “要你们这些军将做什么?违令者立斩,此乃生死存亡之际,不可心软!”张世杰咬着牙面目狰狞地道,他久历沙场与蒙古人在两淮前线打了二十多年,自然清楚蒙古人的诡计,他们就是利用城内城外的亲缘关系,使对手阵脚大乱,他们好趁机破城。 “枢帅,让末将带骑军冲一冲吧,也许还能救下些许百姓!”赵孟锦也是经历过泰州攻防战的,同样清楚自己手软死的就是自己,但与自己的亲人刀枪相向实在太过残忍,他看看张世杰又瞅瞅小皇帝半是哀求地道。 “赵都统,陛下就在阵前,难道你要陷陛下于危难吗?”张世杰将手搭在刀柄上铁青着脸道。 “末将遵命!”赵孟锦又看看陛下,只见其端着望远镜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战场,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般,他只能躬身施礼接令道。 “慢着!” “陛下有何吩咐?”赵孟锦转身刚要下城,突然被陛下叫住了,他惊喜地转过身问道。 “你即刻下城率骑军暗伏于东门待机,接到出击的信号后迅向北城迂回,驱散督战的敌兵,掩护百姓过壕!”赵昺吩咐道。 “属下谨遵圣命!”刚刚还十分沮丧的赵孟锦立刻兴奋起来,躬身施礼道。 “陛下……”张世杰听了却是一惊,急忙施礼奏禀。 “枢帅,你率城中水军赶到西门接应入城百姓,记住切不可让他们一拥入城,要逐个甄别,凡身藏利器者立刻处死!”赵昺知道张世杰要说什么,打断其的话头说道。 “臣遵命!”张世杰虽不知陛下如何安排的,但看其修有成竹的样子,还是压下了话头领命,其实他心中十分明了救人何谈易事,稍有差池便会造成重大伤亡,不但救不回百姓,还得搭上无数军兵的性命,实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告诉陈凤林,让他准备放下吊桥接应百姓过壕,并沿外壕布置警戒将百姓引向西门外,同时做好抗击敌军冲击防线的准备!”赵昺又下令道,自有亲兵下城去传令。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望远镜,时刻关注着正向战场缓缓移动的队伍。 “高主理,你立刻率五百护军将羁押于城中的所有蒙古人和色目人全部押解到城下。哦,不要忘了那个百家奴!”赵昺又吩咐高应松道。 “臣遵旨!”高应松虽然不清楚小皇帝要做什么,但是现在时间紧急,也顾不得问,立刻下城带人去带人。 “传令,即刻以火箭弹连续轰击阵前五百步,不得间断,将敌骑军与百姓隔离;同时令阵前两翼弩炮持续射击开花弹,切断敌骑向两侧迂回的路线。”眼看被元军驱赶的百姓已经涌到阵前三百步以内,赵昺下令道。 “陛下,如此可能会误伤百姓的!”文天祥现在也知道火箭弹飞出去没有准头,现在陛下竟然用此轰击敌军与百姓的结合部,虽说百姓免于死于刀兵,但是同样难逃火箭弹的爆炸。 “文相,不要干扰陛下。”应节严拉拉文天祥的袖子制止道,“陛下是令轰击阵前五百步,而百姓已经涌至阵前,如此只是切断敌军援兵,漏网之敌自有赵都统率领的骑军阻拦,为救援百姓争取时间的。” “这能行吗?”文天祥眼见各军齐动,自己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皱皱眉头喃喃道。 ‘轰、轰、轰……’火箭弹最先威,呼啸着扎入敌后队,掀起血雨腥风,炸的人仰马翻。前日蒙古军已经吃尽了火箭弹的苦头,后边的掉头向回跑,前边的带马往前冲,还不时的抬头看天估摸着火箭弹会落到哪里。想那作为明人的赵昺都不清楚会掉到哪,他们更猜不透了,反而引起了更大的混乱,你琢磨大家都抬头看天,不看前边了,岂不与驾车不注意观察一样吗,哪能不生车祸,追尾的,剐蹭的都是轻的,最壮观的便是连环撞,噼里啪啦的摔做一团。 “跑啊!”被拘来的百姓起初也让这场面吓得不轻,纷纷四处躲避,可这大空地儿的上哪藏啊,大家觉得还是趴在地上安稳,不用招呼都窝在那了。可当他们现鞑子们自顾不暇时,对面的宋军阵营已经放下了吊桥,冲出一队军兵逆锋而来,百姓中有人立刻意识到是来救他们来了,爬起来大喊着向城池方向跑去。 “令骑军出击截杀敌骑!”赵昺挥了下手道。 “出击!”赵孟锦终于等到了命令,大吼一声一马当下率领一营骑军从东门冲出,顺着留出的马道冲过壕沟上的吊桥转向西北插向敌军。 “快跑、快跑!”赵昺攥着拳头,嘴里不住的轻声道。此刻他可以说是心急如焚,一方面是担心百姓在跑入安全区前被敌骑截杀;另一方面是即盼着己方的骑军快点赶到战场,剿灭逃过火箭弹袭击的敌骑,可又为他们忧心不已。 现在行朝所属各军随着装备的改善,最宝贝的已经不是弩炮军和火箭军,却是骑军了。琼州军依靠从广州缴获的千多匹战马,一共组建了三个指挥的骑军,护军、中军和后军各一。而他们之所以宝贵,其实还是在于战马难寻。 琼州当地以输入的广西马为主,个子比蒙古马还小,不适合做战马,因此只能靠外界输入。而战马对于蒙古人来说不仅是财富的象征,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想从他们手里大规模的买马肯定是做不到的,再说南方本就不适于养马,从中选出能作为战马的好马更难。 如此一来,赵昺即使想扩充骑军也不可能,现在这三营骑兵主要是承担战略机动任务,负责从6路支援全岛作战,一般的情况下根本舍不得动用。此次跨海而来也只有中军的骑兵随军出战,其它两个指挥对留守琼州。也正是由于战马的稀缺,那骑兵的选拔余地就大了,能担任骑兵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可宝贝归宝贝,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只能拿出来用,只是对他们能否胜过蒙古兵赵昺心中实在没底儿。 “陛下,妇孺们已经过壕了!”应节严看陛下面似平静,但是双拳紧握,额头见汗,显然也十分紧张,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眼见走在最前边的妇孺已经在士兵的接应下踏上吊桥,他指指向陛下禀告道。 “嗯,他们能否逃过这一劫,还要靠自己!”赵昺点点头道,现在被火箭弹幕拦截在阵前的敌兵不过二、三百人,而百姓却有数千,其中青壮也不下三千人,可他们现在只知逃跑,不断被试图阻挡的元兵砍倒。却不知他们只要返身一战就能将少于自己十数倍的敌兵杀光,从而逃得生天。 “唉,可叹、可悲!”应节严同样怒其不争,摇头叹道。 “我们的百姓太老实了,刀架到脖子上都不知道反抗!”赵昺同样怒其不争地道。 “是啊,正如陛下当年所言,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啊!”应节严也是感慨道。 “这是朕的责任,也是朝廷的责任,我们要让百姓们都明白‘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国’的道理,将抗元变成自觉、自的行为复国才有希望!”赵昺沉吟片刻道,心里想着毛爷爷动群众,全民抗战的策略,现在看来是多么的英明、正确! “陛下,赵都统接敌了!”应节严点点头又指向战场道。此刻宋军倒是同仇敌忾,憋着一股劲儿杀将上去,而敌军退路被截断,又被炸的七晕八素的,原想凭借这些百姓为挡箭牌坚持一阵,现在大队宋军杀到也乱了阵脚,竟然不敢接战,躲进了人群之中,意图以此逃过一劫。 “百姓们也开始助战了!”赵昺惊喜地道。也许是生死关头爆出了压抑已久的勇气,也许是官军的到来让百姓们有了胆气,他们对闯入人群的敌兵起了攻击。虽然手中只有棍棒、竹枪,但对付落单的敌兵已是绰绰有余,他们将敌兵从马上扯了下来,不等其挣扎,落下棍棒便将其活活砸死了。 “是啊,百姓们虽然怯懦,但是只要有陛下、有王师在,也会由羊变成狼的!”应节严捋捋胡须言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0章 有种还来 宋军的火箭炮和弩炮渐渐打出了节奏,一改初时的乱放一气,分成了几个梯次施放,保证了火力的持续性,在阵前形成了一道连绵不断的弹幕,将敌后续敌兵阻挡在外,为避在其中的百姓撑起一把保护伞。 而随着接应兵力的加入,在他们的帮助下被裹挟进来的元军很快便被歼灭,大队百姓顺着设立的通道迅通过第一道壕桥转向西门进入暂设的安全区。待百姓全部安全撤离后,赵孟锦才领着骑军断后缓缓退回营中。 赵昺看到最后一个士兵撤回,吊桥重新被拉起才长舒了口气,下令停止射击。放下望远镜,他突然感到阳光异常刺眼,脑袋一阵眩晕,两腿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 “陛下、陛下……”众人见了大惊,倪亮以先人一步扶住了小皇帝。 “快叫御医!”应节严凑上来看皇帝脸色潮红,满脸的汗珠,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连忙吩咐道。 “快扶陛下坐下!”文天祥也吓了一跳,陛下昏倒在城头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随扈的大臣都难辞其咎,紧张地喊道。 “官家、官家!”王德都快哭了,手忙脚乱地扯过胡床让小皇帝坐下,靠在自己身上,用丝帕擦着其脸上的虚汗道。 “没事儿,没事儿,朕可能是沾染了些暑气!”赵昺坐下后,很快缓过气儿来,掐掐额头道。 “唉呦,官家吓死小的了,快回府歇歇吧!”王德看陛下说话了,抢过一把扇子使劲扇着道。 “不妨事,这里的事情还没完,给朕那杯凉茶就好。”赵昺摆摆手,让众人散开一些通通风,笑笑说道。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臣等去做,还是回府休息吧!”文天祥也是舒口气上前言关心地道。 “文相,这件事你们做和朕做效果是不一样的!”赵昺笑笑拒绝了文天祥的好意。 “陛下不要太过操劳了!”应节严已然看出这场战斗中最紧张的不是战场上拼杀的士兵,也不是他们这些臣僚,而是小皇帝。若是败了,此事影响的不仅是军中士气,还有百姓们对行朝的信心,还好此战仍算完美。 “陛下,属下交令!”赵昺刚缓过气来,赵孟锦兴冲冲地上城来报,“陛下,此战共救回百姓四千余人,我军只有十余人受伤,却歼敌数百!” “好,你立刻再去挑选百名嗓门大的军士在城上待命!”赵昺费力地点点头说道。 “陛下是否有什么不妥?”赵孟锦见陛下萎靡不振,上前一步问道。 “朕没事儿,只是觉的有些头晕。”赵昺勉强笑笑道。 “陛下是不是中暑了,属下那里备有酸梅汤,要不要送上一碗来,喝下去片刻便好!”赵孟锦不愧是老行伍,一眼就瞅了出来状况,凑上前说道。 “嘻嘻,还是你知朕的心思,快去给朕弄一大碗来!”赵昺听了立刻精神了些说道,他前世可是最爱喝这口,比整天喝的黏糊糊的茶汤好多了。 “好、好,属下马上就去!”赵孟锦听了马上应到,转身就要下城去取。 “诶,你先去找人啊!”赵昺见赵孟锦如此心中十分感动,觉的还是自己人亲啊,不过还是让他不要忘了正事。 稍事荣升御医的危碧崖匆匆赶到,急忙给陛下把了脉,就是因为近日过于操劳,又在城头上待了半天只是热邪上身,并无大碍,只要吃两副药调理一下便好。众人听了才放下心来,可赵昺却反对吃药,坚称喝碗酸梅汤就好。大家当然是不肯,又是一番苦劝,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喝下碗苦涩的药汤。 “陛下,臣已经俘获的蒙古人和色目人共计两千余人带到城下,听候陛下落。”赵昺又出了一身汗,高应松上来回报道。 “好,将他们全部押至城前壕沟边上!”赵昺又喝下碗赵孟锦送来的酸梅汤抹抹嘴道。 “陛下,这是作甚?”高应松疑惑地问道。 “杀人!”赵昺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杀俘?!”文天祥听了惊问道。 “对!”赵昺点点头肯定地道。 “陛下,杀俘不祥,切不可开此先例!”得到陛下肯定的回答,应节严也是一惊,急忙劝道。 “朕自知杀俘有违军纪,事后自会领罚,下罪己诏,但人是杀定了!”赵昺一拍书案站起身道,王德赶紧扶住。 “陛下三思!”众臣齐齐施礼道。 “当下鞑子驱赶百姓攻城,今日我们侥幸将他们救下,那明日故技重施,我们还能将他们都平安救下吗?”赵昺背着手转了一圈,指点着弯腰塌背的众臣问道。 “这……臣不知,但陛下以此手段吓阻鞑子实是不妥!”文天祥被问住了,沉吟片刻奏道。 “那文相可有好主意?”赵昺问道。 “臣没有!”这本就是一道无解之题,文天祥也知今日之胜全靠陛下行险,再故技重施谁也不敢保证能胜,也只好老实地答道。 “你们有吗?”赵昺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问道。 “臣等愚钝!”大家相互看看,都是一脸无奈,齐声施礼道。 “既然没有那便听朕的!”赵昺坐下言道。 “陛下,此事便交给属下来办,有何罪责就由属下一力承担!”这时蔡完义往前站了一步奏道。 “不必,朕做的事儿,怎么能让你担责!”有人主动替自己当替罪羊,但赵昺却舍不得为这么点儿事就牺牲自己一员大将。 赵昺现在是想通了,最完蛋的领导,也比没领导要强;最糟糕的政府,也比无政府要好。桃花源、太阳城、乌托邦、理想国……那都是传说与梦幻。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群龙无,必要天下大乱,这才是生灵世界颠扑不破的真理。起码来说,在伟大的**彻底实现之前,一直会是这个样子的。自己做,顶多做个自我批评,谁也拿他怎么不了,可不管是蔡完义,还是其他人来干,那都是毁人前程的事情,他可能为此折损自己培养的亲信…… 此刻元军已经退到了火箭弹的射程之外,不知道再打什么主意。而众人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又无法说服陛下,只能依令而行,将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全都驱赶到壕前,弓箭手弯弓搭箭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城上的高音喇叭也已经各就各位,只等陛下声。 “唆都,你听好了!”赵昺清清嗓子,又喝下碗酸梅汤,高声喊道。 “唆都,你听好了!”城头上的百名大汉跟着齐声重复道。 “耳朵都震聋了!”赵昺嘟囔了声,端起望远镜向对面看去,只见元军阵营也是一阵骚动,但很快沉寂下来。 “唆都,你为夺城池,不惜以百姓性命相胁,算什么狗屁名将,就是一禽兽!”赵昺接着喊道 “唆都,今日你杀我大宋子民,必要以血加倍来偿!” “看好了,那些蒙古人将因你的所为去死!”…… “枢帅,刚刚有多少百姓罹难!”赵昺骂够了,转身轻声问张世杰。 “陛下,粗略统计共有百姓二百三十一人被杀!”张世杰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杀四百六十二个蒙古人,祭奠亡灵!” “陛下,那都杀谁?”张世杰看看城下跪着二千多,却又不都杀,一时也不知道杀哪个好了,便请示道。 “这有何难,间一抽一,谁倒霉算谁!”赵昺撇撇嘴道。 “臣遵旨,这就下去安排!”张世杰听了却是一哆嗦,心道小皇帝狠啊!杀蒲家满门是为报国仇家恨,还说得过去,但是现在这城下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除了少部分被俘的敌军兵外,大部分是衙门中的官吏,在此经商的、随军的家属等等,当初为了防止他们在城中作乱,便一股脑儿抓了,并非都是该死之人。可现在陛下随意一说便不知道多了多少冤死鬼,再看众人脸色也不大好,估计想的都差不多,整日陪着如此‘残暴’的孩子,岂能不让人后脊梁冒凉风。 “你们蒙古人也怕死啊!”赵昺眼看着被点到的倒霉蛋,几乎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都是被行刑的军兵拖到拖到前边的,虽然听不懂他们嚎些什么,但也知是求放过之类的话,并没有出现一个电影中喊着豪言壮语慨然赴死的出现。 “喊啊,这句话要喊!”赵昺知道自己这么做等于是现场直播,不仅蒙古人能听见、看见,城里城外的宋军官兵和百姓同样能听见,这种打击敌人士气的话怎么能漏掉呢,他回头抬抬手掌对那些负责传声的士兵道。 “唆都,今日你杀我大宋二百三十一名百姓,今日朕便杀掉四百六十二个鞑子,有种你明日再驱百姓来战。杀我大宋子民一人,朕誓定要你们鞑子加倍偿还!”赵昺虽然看不清唆都在哪,更不知他表情如何,但也晓得肯定不大好看。 “陛下,敌军有异动,似是要来攻!”这句话喊完,元军是一阵骚动,应节严赶紧禀告道。 “先生勿要担心,他们来了更好,正好轰他们个落花流水,怕的是唆都不干!”赵昺同样看得清楚,笑着轻声道。 “呵呵,陛下这是激将法,唆都就是忍住了,恐怕也要气个半死!”老头儿也笑了,捋捋胡子道。 “气死他才好!”赵昺恨恨地说道,又转向传声方队,“都精神点儿,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跟着朕喊!” “是,陛下!”众军齐声吼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赵昺跳到城台之上,振臂高呼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上百条汉子跟着陛下吼道。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城上的人都跟着陛下一起高呼,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心怀壮烈,为国尽忠的热血汉子,谁不希望能手刃仇敌,复国还都,重回故土,喊着喊着无不热泪盈眶。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城下的众军刀枪并举随着吼道,他们有谁不是心怀仇恨追随陛下背井离乡,远赴琼州,等的是什么,还不是希望有一天能杀尽鞑子,报仇雪恨。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城中的百姓也跟着喊了起来,他们同样不愿做亡国奴,生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 “杀!”赵昺也是喊的声嘶力竭,喊得大汗淋漓,不过听着这声震天地的吼声,心中却是十分痛快,更感欣慰,手臂猛地挥下下令道。 “杀!”观通手跟着喊了一声,手中红旗也忽的向下一挥。 “杀!”城下也跟着一声怒吼,刀光连闪,四百多颗人头滚滚落地,腔子中喷出一股血雾,尸身扑倒在阵前。 “杀得好!”文天祥咬着牙说道。 “痛快,看鞑子还敢张狂!”张世杰一拍大腿道。 “该杀,该杀!”高应松解恨地道。 “今日这一刀,算是将鞑子的威风全部扫地了!”眼看着自己人被杀,对面的元军却按兵不动,赵孟锦摸着短髯嘿嘿笑着道。 “陛下,此例不可再开。”应节严摇头苦笑道。 “朕知道,今天是非常之时,才不得不用非常之法啊!”赵昺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道。 “唆都,你听着,不服领兵再来战,若是再敢残害我大宋子民,明日就将你儿子人头奉上!”赵昺说完令人将百家奴推到城头上再次喊道。 “不服来战、不服来战!”城上众人又跟着吼道,但见元军并无回声,却偃旗息鼓地撤走了,城上城下又是一阵欢呼。 “陛下此计甚妙,不仅让敌不战自退,还大涨了大宋的威风!”文天祥瞅着远去的敌兵笑着说道。 “虽退了敌兵,但也开了杀俘之例,此乃朕之过,明日殿上议罪!”赵昺却没有笑,对文天祥肃然道。 “臣领旨!”文天祥听了却是一怔,但看看小皇帝紧绷的脸,又不像是在说笑,沉思片刻猛然醒悟,退后一步,正正帽冠,整整衣衫施礼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1章 化繁为简 战事结束后,赵昺回到府中后泡了个温水澡,又让人将镇在井水中的酸梅汤拿来喝了一碗。?? 而王德早在后苑的凉亭中支起了帷幔,摆上了软榻让陛下在此午睡。说起来赵昺还是头一次来这里,眼见其中小径通幽,树木繁茂,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奇花异草已然盛开,湖中碧波荡漾,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他也不得不佩服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亭子就在湖岸的树荫下,帷幔又阻挡了蚊虫的入侵,人在里边甚是惬意,根本感受不到外边的潮热。赵昺折腾了半天,又中了暑气,而刚刚处理危机让他觉得掏干了身上的力气,一放松下来便倦意袭来,眼皮子直打架,躺下后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什么也顾不上了。 待赵昺被一泡尿憋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他解决了问题后便再睡不着,而同时却现今天这一觉居然无梦,这让他欣喜不已。赵昺高兴的当然不只是自己睡了个好觉,都说梦由心生,这表明他终于克服了自己一直存在的心里障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至于原因让他又有些不安,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下令杀了那些蒙古人,便抚平了两年来的心理创伤? “我不会是个变态吧?”赵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靠杀人来平复自己的紧张和焦虑那不是变态的恶魔是什么? 但是在细想之后,赵昺又释然了,今天自己之所以无梦而眠,除了疲劳之外,应该是自己的地位生变化的同时,业已逐渐掌控生杀大权,并不再是那个无人关注,鲜有人问津的小王爷,而获得权力的同时也让自己心理生了变化,不再过度的担心自己时刻会丢掉小命,也不会为此时时焦虑不安。 “官家,睡的还好?”王德令人送上茶水和两盘小点心笑着问道。 “不错,这里凉爽的紧,尤其是这席子丝毫不沾身,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赵昺摸摸榻上铺的席子说道。这席子为乳白色的细丝编织,像玉又必玉有韧性,像竹皮又比竹皮温软,他想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 “官家,这是象牙席,小的在整理蒲贼的私库时现的,想着官家怕热,便拿过来了。”王德笑吟吟地说道。 “哦,居然是象牙做的。”赵昺又摸摸道,不禁对古人的技艺刮目相看,把象牙分解城几毫米宽的细条,即便是现代人借助机械也难以做到,而他们全凭手工竟然完成了如此精密的工艺制造,不能不让人叹服。 “是啊,这蒲贼真弄了不少好东西,有些小的在宫中都没见过!”王德却是从另一个角度惊叹道。 “是不是都归朕了?”赵昺虽然看过查抄物资的清单,不过以他的知识只知道藏起来的肯定是好东西,却根本无法确定其价值,更没弄清哪些该归自己享用。 “陛下,金银和铜钱及纸钞都归朝廷,而这些器物都归宫中,毕竟这些好东西可不是谁都能享用的。”王德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道,猛然也想到自己是皇帝,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归自己的,别人若是未得允许就算是私藏,那就是僭越,是犯罪,也就是说世上只有自己才能合理合法的使用这些奇珍异宝。 “这些东西运回去,咱们宫中也总算不再那么空荡了。”王德却颇为感慨地道。他自从跟了陛下后,除了太后赏赐的几件东西外,还从未添置过任何值钱的物件,入驻琼州行宫后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也是再无长物,他估计大宋朝三百年中再没有比当朝小皇帝再寒酸的了。 “若是这些东西都换成钱该有多好!”赵昺想的却仍然是钱,这些宝物看着养眼却不能变成钱,也无法换成自己所需的物资,那在这乱世便是废物了。 “官家切不可将他们卖了,否则如何彰显皇家的威武气派,那会惹人笑的!”王德听了一下就红了眼,连连摆手道。 “呵呵,朕晓得!”赵昺见此也笑了,其实他清楚这些宝物无论在谁手里最大的作用便是显摆,就像现代骗子、土豪一样喜欢住豪宅、买豪车一样,其实房子是租的,买油的钱都是借的,可死要面子活受罪无非是为了‘彰显实力’,以便能从银行或是傻子手里骗钱。而他们当下朝不保夕,宫里摆上这些东西却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官家吓死小的了,咱们宫中若是不放上几件好东西,都会被那些蛮夷和豪强们看低了了!”王德看来也是深谙此道,拍着胸脯一副受惊的模样道。 “天越来越热了,朕看这里凉爽,也算宽敞,便让随后的臣僚们都搬到这里住吧,有事也好就近商议!”赵昺看看天,太阳落山了,后苑中凉风习习甚是惬意,比外院中的堂楼舒服多了。而花园的北边就是蒲府的棋院,那里矗立着三十二间给那些充作棋子的美女住宿的阁楼,如今已经是人去楼空,把大臣们安排在这里集体办公正好,只是下棋的人换了,充作棋子的人也换了。 “官家体恤下属,他们定会感恩不尽的,小的这就去遣人安排,将这里收拾出来!”王德言道。 “这算神马东西!”赵昺摆摆手让王德去办,他吃了两块点心,又端起茶杯看着里边的茶水直皱眉头,这种茶他真是喝够了。 赵昺从现代突然来到这个时代可以说从吃饭到拉屎都有各种不适应,而最让他不习惯的就是喝茶这事儿,而这东西又没有办法躲开,不想喝都不行。而从饮茶风尚所席卷的广角来看,唐代虽然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但饮茶之俗还只是流行于上层社会;到了宋朝,上至皇室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以饮茶为生活时尚,茶叶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宫中自然也不能免俗。 宋人说,“盖人家每日不可缺者,柴米油盐酱醋茶。”宋朝人家接待宾客,必用茶与饮料。当客人来访时,主家要先敬茶招待;当客人告辞时,主家则奉上饮料送客。这些与现代倒是无异,但宋朝人却跟明代以来才形成的泡茶法不同,而是用的烹茶法,用的茶叶也有所不同。 按照现在的说法,现代人喝的多是‘散茶’,宋人喝的叫‘团茶’,形式与当今社会的普洱茶饼类似。烹茶时,再将团茶研成茶末,置于碗底,然后用沸水冲成茶汤,同时用茶筅快击拂茶汤,使之泡,泡沫浮于汤面,这个过程美其名曰叫做“点茶”,而赵昺看跟今人冲调咖啡倒是差不多。 如果这种茶摆在个‘没见识’的现代人面前,一定会以为这绿色的黏黏糊糊,泛着泡沫的汤水是毒药。可宋人对此却是乐此不疲,他们以为茶末以白色者为上品,研磨得越细越好,这样点茶时茶末才能“入汤轻泛”,泡充分,宋人将点茶的技艺,挥到极致,又形成了一种叫做“分茶”的高茶艺。出色的分茶高手,能够通过茶末与沸水的反应,在茶碗中冲出各种栩栩如生的图案,使茶纹水脉成物象者,禽兽、虫鱼、花草之属纤巧如画,有点像今日咖啡馆利用咖啡与牛奶、茶、巧克力的不同颜色,调配出有趣图案的花式咖啡。 “去,给朕拿块茶饼来!”赵昺对这种宋人玩出高境界的喝茶法一点兴趣都没有,今日更觉难以咽下,反手将茶水泼了对一边还在烧水、研茶的小黄门说道。 “陛下赎罪!”小黄门却被赵昺的举动吓坏了,以为今日茶冲的不好,从而触怒了小皇帝,两人连忙跪在地上请罪道。 “赎罪?赎什么罪!朕让你们拿一块没有用过的茶饼来,有什么不妥吗?”赵昺被弄糊涂了,低头问两人道。 “没……没有,小的这就去取!”小黄门见皇帝并没有怒的迹象,一个连忙爬起来去取茶饼,另一个还是不敢动。 “起来吧,赶紧烧一壶水,朕要用来泡茶的!”赵昺见状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想想也是纳闷,自己是不是到泉州后接连杀人,身上带了煞气,让这些身边人都感到害怕了。 “是了,陛下!”那个小黄门也赶紧爬起来,将烧开的水倒了,重新洗刷一遍,舀上新水,吹旺炭火烧水。 “这是今年的新茶?”稍时,取茶的小黄门飞跑而来,呈上一块茶饼。赵昺前世就是一个大碗灌凉茶的主,哪里懂得茶叶的好坏,接过来放在鼻子底下装作十分懂行的样子闻闻道。 “陛下,这蒲府中的茶虽然是产自浙江,但小的看并不比建安的小龙团差多少!”小黄门言道。 “嗯,是吗?”赵昺只知道‘小龙团’是北宋的第一名茶,但其专供皇室,别说普通人,就连许多朝中要臣根本连见都见不到,“黄金可有,而茶不可得”,所以欧阳修得到皇帝御赐的一小饼才会珍藏多年,并引以为傲。他作为个现代人是只闻其名,而到了这个时代虽然身为皇族,却也无缘见过。这小黄门是宫中的老人,自然是见识过的,想必也不会为此糊弄自己,便含糊地道。 “陛下,这茶饼是掰不动的,要敲下来!”小黄门看小皇帝想用手掰下一块茶饼来,可涨红了脸也只掉了几块渣儿,他连忙提醒道。 “哦,那你帮朕弄下一块来,千万不要敲成沫子喽!”赵昺听了也不坚持,将茶饼递给其说道。 ‘铿、铿……’小黄门用一把小锤子将茶饼敲下一块,又小心的砸成几小块送上来。 “陛下,水沸了!”另一个小黄门这时也禀报道。 “好,再拿两只盖碗儿来。”赵昺又吩咐道。 功夫不大碗拿来了,赵昺挑了三块枣儿大小的茶块分别放入碗中,又让将沸水冲入,然后盖上了盖儿。两个小黄门仔细的看着小皇帝的一举一动,脸上却满是迷惑,这与他们平日分茶的方法迥然不同,中间简化了许多程序,只剩下泡这一项了。 “来、来,你们也尝尝滋味如何?”过了三两分钟,赵昺撤去碗盖儿,一股独特的陈香扑鼻,他点点头咂了一口,入口有些苦涩,吧嗒吧嗒嘴儿又有些甜味。而他的品茶本事也就到这儿了,让两个小黄门也尝尝道。 “陛下……”两个小黄门却是不敢,相互对视一眼还是不敢端。 “朕叫你们喝的,怕什么,难道这里有毒药不成!”赵昺见状眼睛一立道。 “是、是!”两个小黄门哪担得起这个罪名,就是真有毒药也得喝啊,赶紧一人端起一碗,学着小皇帝咂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与你们分茶有何区别?”赵昺问二人道。 “陛下,小的喝着味道醇香浓郁,虽有些苦涩却回味有甘,茶水丝滑柔顺,只是这形不佳。”一个小黄门回答道。 “嗯,你呢?”赵昺又问另一个道。 “陛下,小的喝着比之茶末冲的茶滋味并不差,甚至要多些清香。”小黄门又喝了一口道。 “既然如此,以后朕喝茶便如此泡制,不必再费那些功夫,呼嗓子,不解渴。”赵昺一拍茶案道。 “遵旨!”两个小黄门赶紧施礼答道,心道自己以后确是省事了,可自己手艺却没有用了。 “你们以后记着,朕最讨厌麻烦,不要将很简单的事情搞的复杂无比,又弄出杂七杂八的道道,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觉!”赵昺言道。 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改,到了明朝也废弃了团茶,据说也是因为朱元璋嫌喝茶繁琐,自后改用散茶,这导致点茶技艺自此衰落。从团茶到散叶,本是由繁入简,不过数百年演化下来,散茶的泡茶法也能形成繁复的茶艺,最典型者莫如今日的功夫茶,让人感叹世事无常。而如今处理政事也是如此,大家聊天打屁,会开的不少却议而不决,此后自己也要设法改改了……(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2章 即喜又忧 宋军连胜数阵,泉州军民上下士气高涨,城外各县乡百姓或是驾船或是徒步前来,纷纷要求入城助战,几日间竟有数万人之多。 这本是令人兴奋和高兴的事情,但是副作用也随之而来,一是城中突然涌入这么多人,吃住都成问题;二是入城的人鱼龙混杂,给治安带来巨大威胁。而随着时间的增长,潜在的隐患更多,这引起中众臣们的不安。 赵昺得知情况后即喜又忧,喜的是自己一系列的行为已经起到了作用,而其中唆都出力不小,他驱民攻城之策不仅让城中的宋军感到了极大的压力,也让城外的百姓大为恐慌,谁也不想被鞑子们当做肉弹去攻城,白搭条命不说,还落个助纣为虐的坏名声。再加上四处风传的屠城谣言推波助澜,使得城外百姓纷纷涌进城中。 从各处统计的数据上赵昺可知,虽然‘勤王’的各路义勇人数不少,但是素质却不敢恭维,这其中适于从军和承担重体力劳动的青壮只占了约三成,更多的却是老弱妇孺。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前来更多是为了避难,找碗饭吃,勤王倒像是名义上的。 不过赵昺对家属的涌入倒是不排斥,毕竟抗元复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少年也会长成大人。另外琼州随着行朝的涌入,男女平衡已经被打破,那么多的男人找不到老婆,也必然会引起许多社会问题。且家属的存在,也会是士兵们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也有利于队伍的稳定。 现在人已经到了,可如何将这些百姓送往琼州,又在何时送往琼州,对赵昺和众人都是一个考验。毕竟数万人的迁徙即便在现代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生危险和混乱。而在这个通讯和运输工具都极为简陋的时代,若想将数万人安全的送到千里之外的琼州更不是只准备几条船的问题。 赵昺对这种事情缺乏组织经验,于是还得召集众臣商议。现在行驾各部委都已经迁到蒲府后苑办公,集议的地点就选择在湖边的一座水榭中,这里不仅风景好,且清静凉爽,通风敞亮,而其中也足够宽敞,里边又有现成的桌椅,只需重新布置一下便能作为会议室使用。 一早王德便令人打扫、布置,倪亮在周边布置了警戒,卯时后随驾的臣僚便已经齐聚于此。赵昺对于古代上朝时皇帝坐着,大臣们站着、跪着的规矩不大赞同,这虽然有利于彰显阶级,抬高皇帝的地位,但他并不以为然,毕竟威望不是靠坐的高低来体现的,若是个白痴你坐到塔尖上,也只会成为笑柄。 因此,只要不是非常正式的场合,赵昺都十分随意,与臣僚议事都会赐座。今天也不例外,众臣见礼后便赐座,众人依照左文右武、官阶高低分别落座。大家却现不仅有座位,还在每人身侧十分贴心的安放了一张小茶案,并准备了茶水。为了防止变成茶话会,赵昺还是没有备下瓜子、水果和点心。 “启禀陛下,连日入城的百姓已达六万余人,每日仅消耗的粮食就达四千余石,当下城中粮价业已开始上涨,筹措日趋困难,回运琼州已经停止,若是日久必然引起粮荒。”蔡完义先起身奏道。 “嗯!”赵昺点点头,现在城中加上军队已经有三十多万人,一日消耗的粮食已经相当于整个琼州的日消耗量,而自进城后宋军便通过各种手段筹措粮草达百万石。因为就没打算久驻,除供应军需外,大部分已经起运回琼州,而战事一起从外埠运粮便以停止,所以消耗的都是城中存粮。前些时日粮价一直平稳,现在开始上涨,表明粮食供应已经趋紧。 “陛下,据报唆都放任各军四处打粮,周边县镇粮草皆被敌军劫掠一空,若想从城外筹粮已经十分困难!”文天祥也起身奏道。 “嗯!”赵昺又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但他心中已经明了,如此情况下,入城的百姓只怕也没有粮食了,他们入城除了躲避兵灾外,只怕也是因为缺粮,被迫到城中就食,毕竟皇帝也不能差饿兵。 “陛下,臣以为这皆是唆都的奸计,其因为不能再驱民攻城,便纵兵抢粮,却又对入城的百姓不加拦截,其意就是想增加城中粮食的消耗,迫使我们退军!”张世杰随之也起身奏道。 “枢帅言之有理,唆都几次攻城皆失败,他正是想以此迫我们撤军。”赵昺想想张世杰所言才是正解,百姓大规模入城还是唆都有意为之。 “唆都这么做虽狠毒,却也帮了我们的忙,使我们可以不必多费口舌便将这么多百姓聚于旗下!”应节严捋捋胡子笑道。 “呵呵,也对,我们这些人先将城里的粮食都吃尽了再走,留给唆都一座废城,让他们什么也得不到!”赵孟锦笑着说道。 “陛下,由于入城的百姓身无长物,且又鱼龙混杂,违反禁令者有之,偷盗扰民者有之,巡城的军兵仅昨夜就抓获违反宵禁的流民便有数百人之多,如此多的人若是再吃不饱饭,难免会生事!”高应松负责城中的查奸缉盗,维护治安,现在人口激增,而对这些百姓又不能随意打杀,处理起来很为难。 “高提刑所言正是,如今入城的流民一部分安置在被抄没的府宅中,甚至腾出部分军营安置流民,但是仍有大批流民不得不露宿街头。他们随处安家,就在街面上生火、洗漱,倾倒废物,不仅污染了城中的水源,还阻碍了交通,妨碍了军队调动,与城中百姓更是时有生冲突,甚至生过哄抢赈粮之事。还应早作安排,否则引火灾或是疫病将不可收拾。”蔡完义补充道。 “陛下,臣以为当下应该考虑尽快撤军之事,强敌在侧,城中一旦生乱便无法遏制!”文天祥再次起身奏道。 “城中现在军眷有几何?”赵昺点点头问道。 “禀陛下,城中军眷目前已聚集了两万余人,以当下情况看,臣以为还会有所增加!”蔡完义回禀道。 “嗯,已然不少了!”赵昺点点头,转向刘洙道,“刘都统,当下泉州还有多少船只?” “禀陛下,除了战船之外,泉州各个港口可供调用的尚有二百余艘千石海舶,待装载货物后即刻起航回琼!”水军的主要任务是保护晋江和各个港口的安全,承担护航任务,他也就成了运输大队长负责调度船只,略一思索禀告道。 “那其余船只将何时返航?”赵昺又问道。暗算一下以现在船只的运输能力,连全军撤退都难以做到,更不要说撤军了。 “禀陛下,水军辎重船及在泉州抄没的官船、蒲家及犯商的千石以上海舶共有两千余艘,每四百艘编为一队,隔日出航,现在最先出的船只如果顺利到琼,现在应已在返航途中!”刘洙回答道。他们如此编队,一者船队规模大,那些海匪不敢擅动;二者,现在正是季风转换的时候,天气变化无常,船队编组太大,一旦出现损失也不会全军覆没。 “好!”赵昺问清楚了,又冲文天祥言道,“文相现在需要转运的物资还有多少?” “陛下,为了防止出现一损全损的情况生,所有物资都是采用混装编队的形势。如今缴获的财物和收购的铜铁、硝磺、药材和桐油等急需物资都基本起运完毕,当下只有马匹和少部分粮食仍在码头待运,大约还需要两批次才能全部转运完毕!”文天祥主管民事,对这些情况十分清楚,皇帝一问立刻回答道。 “如果一路顺利,我们往返一趟,加上装卸的时间至少需要十二天的时间,头批返航的船只将在四日后到泉州,那我们在泉州还得滞留十天以上才能全部撤军。”赵昺沉思了片刻道。他虽然看过缴获的清单,但是那只是感性认识,可那两千艘千石船只的装载量却摆在那,这哪里是抢劫,分明就是搬家啊,但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们坚守十日便要消耗大批的物资,且琼州马上进入雨季,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陛下所说不错,臣以为应尽早撤离百姓,以免生变!”文天祥点头道。 “当下我军连胜,若是突然让百姓撤往琼州,只怕他们会以为朝廷是将他们流放,从而引起不满。”应节严反对贸然将百姓撤离。 “这撤也不是,不撤也不行,难道非要等到城破之时才走吗?”张世杰却对二人的想法十分不满地道。 “枢帅勿急,大家不正在商议吗?”应节严担心文天祥这个暴脾气跟其吵起来,赶紧安抚道。 “枢帅说的也有理,若是不能安排好,我们撤离时不但会引起混乱,还会引重大伤亡!”赵昺也认为张世杰说的有理,在城破之后仓皇出逃,难免被敌追杀,乱起来就难以控制。 “你们怎么如此怠慢,这茶是如此分的吗?”正在大家想着如何应对时,突然传来文天祥的训斥声。 “左相,这非……”虽然陛下准备了茶水,但是正在议事,又是在陛下眼前,谁也不好意思喝,而负责送茶水的小黄门见茶凉了,赶紧给众人换茶,可偏偏让文天祥现他们居然‘糊弄’自己,小黄门被吓坏了,赶紧施礼解释。 “你等见陛下年幼,便要怠慢敷衍,该当何罪?”文天祥却不等其解释,再次斥责道。 “你……”赵昺却有些不快了,这些内侍好歹是伺候自己的下人,世上还有打狗看主人一说,当着自己的面就如此训斥他们,这不是指桑骂槐吗?再者在他的印象中,外臣们都对内侍毕恭毕敬的,想见皇帝还得封红包,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改了章程呢! “官家,不妨事的,勿要管了!”王德却拉拉小皇帝的袖子道。 “嗯?!”赵昺更加吃惊,自己改了冲茶的方式,其是知道的,再者王德品级虽低,但终归是自己的亲信,被训了,却还不敢吭声。 “陛下,其中是有缘故的……”王德见陛下依然不忿,急忙对他耳语了几句。 “朕的主意,岂能让他代为受过!”赵昺听了皱皱眉头,明白了怎么回事,却依然不高兴。 原来大宋朝的宦官最怕的人却是宰相,这其中是历史原因的。一者是制度,太祖制定的家法在那呢,《官制旧典》规定:“皇朝惩唐五代宦官横骄之弊,不使典卫总兵,干预政事,但专本职而已。”什么是宦官的本职?把皇帝及后宫女人服侍好了,这就是本职。而宋代宰相号称“事无不统”,权力大得很,皇帝也罩不住,宦官做不好本职工作,宰相斥之理所当然。 二者是宦官的任命权在枢密院,按照宋代一相多参或二相多参的集体负责制,枢密院头头只是宰相的参谋副手,决策权还在宰相手里。归根结底,宦官若想飞黄腾达,没有宰相的帮忙,绝无可能。比如童贯之流,如果不是蔡京等宰相想利用他们而加以纵容,焉能兴风作浪? 三是惩治宦官的权力也在宰相手里,对宦官有过则治,有劳则迁,或赏或罚,全在宰相高兴不高兴了。由此赵昺也得出一个道理,家里若有了耗子,不但要在制度上严防死守,养一只或多只老猫,也很有必要,一物降一物。法制与人治相辅相成,威慑之下还有重拳出击,耗子一般的牛不起来,即便牛起来的耗子,噩运也很快会到来。 “文相勿恼,此乃朕的意思!”赵昺本来对这些内侍抱着即讨厌,又同情的态度,可自己日日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接触多了觉得他们这些人更为可怜,因此很少训斥他们。但这文天祥不问青红皂白,便没完没了的斥责,他怎么不管……(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3章 讲艺术 文天祥没有想到小皇帝会为一个小黄门出头,心中虽然不快,但想着其岁数还小,自然会对常伴身边的人亲近和信任。 不过理解归理解,可也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若是这些内侍们利用陛下的信任篡取权力,控制内廷,挟制外朝,岂不重现宣和年间六贼掌政的局面。 “陛下,切不可因为亲近而骄纵这些内侍,否则有害无益!”文天祥想到这里起身奏道。 “文相太过操心了吧?”赵昺知道文天祥的话是好话,也是为了自己好,但听着就是不顺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此乃臣分内之事,算不得操劳。”文天祥怎么会听不出陛下的意思,心里不免怒气渐长道,“近贤臣远小人,陛下切不要为那些小人蛊惑,以致行为不端,言行失计!” “文相,有道是师出有名。你没有问明缘由,也不听朕的解释,便胡乱猜忌,将你的想法强加于别人,实在是不妥吧!”无端冤枉人还来教训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赵昺立刻反唇相讥道。 “陛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又何必纠结于末梢细节!”应节严自然知道陛下是极为护短的,手底下的人犯了错误,他可以说,别人却不能善加干涉,其对倪亮、王德等人如此,对自己、赵孟锦、刘洙这些人同样如此,现在文天祥当众斥责他的身边人,当然会激起小皇帝不满,他急忙打圆场道。 “应知事,朕以为理不辨不明,今天我们可以无端的冤枉一个被视为蝼蚁的小黄门,它日就可能同样忽视那些升斗小民。而我们身为权力的掌控者,却不能听他们自辩,甚至懒得听他们多说一句话,如此态度岂能做好事情。”赵昺却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陛下,臣受教了!”应节严没想到徒弟今天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还把自己教训了一通,可听着却又像是指桑骂槐并非针对自己,但一时又琢磨不透小皇帝要做什么,只能苦笑着坐回道。 “陛下,臣身为次辅,乃是辅佐陛下理政,每日需处理大量公务,哪里有时间去听每个百姓的解说,与他们分辨是非!”文天祥梗着脖子言道。而坐在他边上的应节严一听暗叹完蛋了,这货还是不了解陛下的脾气,其根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主儿,文天祥如此说等于触在小皇帝逆鳞之上,后边定还有百八的理由驳斥其。 “亲民理政,即是文相分内之事,却又不能倾听民声,不知文相如何协助朕理政,难道只从这些浩瀚的文牍之中?”赵昺拍着书案道。 “这……陛下,这厮将整片的茶叶冲泡,确是臣亲眼所见,臣训斥他懈怠,又有何错?”文天祥自知失言,被小皇帝抓住了把柄,不过他心眼还算灵活,及时转回话题。 “那朕也说过,此时是朕吩咐的,文相也没有听到吗?”赵昺又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悠悠地道。 “臣听到了,但分茶之术早有定规,其定是偷懒,蛊惑陛下!”文天祥即便没听到,也得说听到了,否则大不敬的帽子就够他扛的了。 “呵呵,文相看来精通奇门预测之术了,你又怎知不是朕自创的泡茶之法呢?”赵昺先前倾倾身子,笑着问道。 “臣……臣不懂,只是以常理推测!”文天祥没想到小皇帝言辞如此刻薄,而想想其向来喜欢搞些新鲜玩意儿,阵没准又是其捣鼓出来的,可事情僵在这里也只能强辩道。 “推测?若是朕不给文相自辩的机会,便推测文相是在借此挥,欲压朕树威,你可服气?”赵昺冷笑声问道。 “臣不敢!”文天祥听了,大热天的冷汗直流,赶紧撩衣跪倒道。 “哼!”赵昺冷哼一声,并未像平日那样要其平身,“过去泡茶程序繁琐,其中又多有讲究,还不惜为此争斗。可你们却曾想到过,喝茶的目的本就是消渴提神,简单冲泡便可,却非要搞出那些不知所云的花样儿,无非是显摆自己清高出尘,其实却本末倒置,忘了饮茶的根本,所以朕才令他们不要再依旧法冲茶,只要简单冲泡即可。没想到却引得文相动怒!” “臣妄自揣度,乃有失察之罪,请陛下惩处!”文天祥暗自叹气,自己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上了,肇始者还真是小皇帝,也只能认错,却仍觉有些下不来台道,“陛下,臣以为旧法冲茶也自有道理,即可修心养性,又能生出些雅趣,还是不要擅改的好!” “呵呵,陛下如此冲茶的滋味也是不错,各位同僚品尝一下滋味如何?”应节严担心小皇帝和文天祥再起争执,扶起文天祥打岔道。 “嗯,这茶水虽然淡了些,却另有滋味,让人回味!”高应松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咂咂滋味道。 “是了,如此冲茶,却也不失原本的味道,看来咱们过去是舍本逐末了!”蔡完义喝了口,品品道。 “我看如此甚好,为喝口茶忙乎半天,行军打仗之时哪里又那时间,无非掰下一块丢在锅里直接煮了喝。”张世杰对于文天祥早有不满,觉的其事了吧唧的,为口茶不仅扫了陛下的面子,还辜负了好意,恐怕下回朝议再也没有茶喝了。而他本就是武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只是解渴罢了,这点倒是与小皇帝契合,一口喝了半盏下去说道。 “洒家喝着与往日并无不同,却是顺畅了很多,不糊嗓子了。”赵孟锦一口喝尽,抹掉洒在胡子上的茶水大着嗓门道。 “都统,你这是牛饮,茶却不是这么喝的!”刘洙笑笑,端起茶碗浅酌一口道,“嗯,确实不糊嘴!”言罢一口喝尽了。 “哈哈!” “呵呵!” “唉……牛嚼牡丹。”听了刘洙的话众人有的被逗的大笑,有的忍俊不止,还有的摇头苦笑,各有不同。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文相既然喝不惯,你们便换过吧!”赵昺知道再说下去就跑题了,且很可能又会转到新旧之争上,而文天祥也算认了错,便不再提,可心中也有了计较…… 接下来的讨论又转入当前的局势,问题仍然集中在如何维持城中的稳定,安排物资转运和百姓撤琼,以及如何退兵的问题上。大家都清楚有一项处置不当,这次东征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因此必须妥善安排,慎之又慎,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失手。 “陛下,百姓撤离已经刻不容缓,臣以为第一批船只回返后便安排离开!”文天祥启奏道。 “哪里用的如此费事,臣以为即刻封城,将流民尽数拘于一处,待船只到来便即刻安排登船,到了海上,他们想走也走不了,只能乖乖赴琼。”张世杰起身言道。 “陛下,如何撤离还需计较,现在我军连胜,百姓们以为朝廷要在此久驻,怎肯情愿离开。若是强行迁离,必会引起混乱,也使得陛下好意落空。”高应松也启奏道。 “陛下,此刻应当机立断,若是迟疑,让城中百姓知晓,青壮尽数逃亡,计划岂不落空!”张世杰急道。 “几位爱卿说得都不错,撤离百姓势在必行,但也要筹划周密。”赵昺摆摆手让他们不要争执,又道,“朕有一策,还请诸位爱卿参详,看是否可行!” “臣等谨遵圣谕!”皇帝如此说,大家起身离坐齐齐施礼道。 “不必多礼!”赵昺压手让众人坐回道,“朕以为撤离之事应先易后难,利益为引,劝说为上。” “还请陛下明示!”众人听了不明所以,文天祥施礼道。 “背井离乡乃是人生苦事,百姓不愿撤离也是人之常情,但此刻并非是所有人都不愿赴琼……”长篇大论本非赵昺所长,他捋了下思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赵昺已经获知城中寻亲的军眷已有两万余人,这个群体虽不占据多数,但是却是对朝廷最为亲近的一群人,毕竟自己有亲人在军中,且朝廷收留他们并妥善安置,心中自然感激。而从军的皆是青壮,也是每个家庭中的依靠,若想团聚只能前往琼州。 赵昺的意思是告知军眷,敌大批援军正向泉州云集,王师一旦支持不住便会撤回琼州,为避免当年悲剧重演,使他们免遭鞑子屠戮可优先安排船只撤离泉州,前往琼州安置。当然也要制定相应的优惠政策,比如放安家费,优先配置良田,减免军眷的税赋等等。 这么做一者可以将王师可能不敌大队元军的消息散布出去;二者而元兵要屠城的消息早已散播的无人不知,且唆都已经给百姓们上了一课,见军眷们撤走,其他人必定心中忐忑;三者人们都有从众心理,想着先去的将好地都分了,钱都领完了,自己去的晚了,便什么也落不下,晚去不若早去的好。 在人们心情复杂,犹豫不决之计,朝廷再文告,开出优惠条件招收工匠等有一技之长者赴琼,携带家眷者可妥善安置,放安家费用。当然这工匠招收标准要低,以此再度吸引一批人前往。最后那些既不是军眷,又非工匠者,还在犹豫者,见多半人都已撤离,定然也坐不住劲儿了,这时只怕是他们求着朝廷要跟着走了。 意思是这个意思,赵昺当然不能说的那么直白,甚至有的地方是含糊其词。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喝茶可以不讲艺术,但说话却要讲艺术,当了皇帝就要牢记七个大字:臣道实而君道虚。与这帮人说话就要藏几分,千万不能将话说满了。 比如说,领导想让几名属下去农贸市场偷菜,便可以说:如今咱们的资金不足了,可我们还要保障身体健康,营养要跟的上,不仅吃饱,还要吃好,某某农贸市场离咱这不远,那猪蹄子、皮皮虾、海螃蟹都是不错的。听着像聊天,实际上,已经给属下安排好工作了。很快,诸多梁上君子纷纷出马,美味副食便端上了餐桌。这就是做领导的语言艺术。 赵昺另一个体会便是自己这么当皇帝赤膊上阵虽然过瘾,但是也多有副作用,而有的时候应该像导演一样,不必非得当主角才行的。却应像耍皮影人、演木偶戏一样,用一只大黑手把控全局。领导在导演大戏的时候,授意属下做这做那,言辞一定要巧妙,多用比喻、借代、双关语,切记不可有半点违反原则的语句,只要让演员们各自听明白了就行,外人听了,不知所云,这样,不容易泄密,大戏也就容易成功。一旦失败,还能收场,有回旋的余地。 就是说,当领导始终要处于指挥位置上,动动嘴就行了,而不可以亲自去做具体事务,这样,就可以避免生错误,被人家捉贼捉了脏,捉奸捉了双,那样找替罪羊的方法便会失灵。当领导当到亲自偷菜的地步,也便愚蠢至极了。那样即可调动属下的主观能动性,又能掌控全局,现不妥时还有回旋的余地。 “陛下,臣以为先将军属撤离可行。”张世杰听罢先说道,“在战场上厮杀的军汉们最怕家人受难,而自己又无力相助,现在将他们的亲眷先送往琼州,可安军心,也避免军士们思家心切而逃离。” “嗯,文相以为如何呢?”虽然两人刚刚生些不愉快,但当皇帝的一定要大度,他还是问询其意见的。 “陛下,臣同意枢帅所言,此举可安军心,只要军中不乱,就能控制局势。”文天祥略一思索点头道,“陛下,臣以为入城的百姓多是整乡出逃,其中必有乡佬士绅,其中多有忠君之士,可由朝廷指派其为乡。一者可让他们协助维持秩序,放赈粮,稳定民心,也可接受指派助军。 “文相提议甚善,此事便由文相主持!”赵昺沉思片刻言道。 “臣遵旨!”文天祥施礼领旨道……(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4章 好人难做 因为打泉州的目标早已定下,因而撤军众臣并不意外也不反对。 而最难的一项还是如何安排撤军,撤的快了,放弃城外的工事,就会使城防压力加大,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撤的慢了便很可能被敌所乘,将撤退变成了一场溃逃,弄得虎头蛇尾,且会影响到移民计划。因此撤军的节奏并不好把握,而无端的便放弃还会影响到军民的士气和对行朝的信心。 几经商讨,大家定下一个大概的时间表,四天后返回的船只将抵达港口,因此在这期间相机撤离第一道防线,以为第一批军眷的撤离造势,并在两日内完成动员,在下一批回返的船只回来的同时赴琼。然后再进入下一个循环,将工匠撤出。最后全军撤入城内,依托城墙完成最后的撤军任务。而这期间守住晋江和海路,保持水路的畅通将是要任务。 在朝议后的第二日晚上,元军趁无月起了一场大规模的夜袭,宋军苦战至黎明,终于不支退守城外第二道防线。本来这一战是元军取得的第一次胜利,可是唆都却高兴不起来,他们冲进后却现宋军不仅带走了所有的武器装备和伤员,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甚至还以火药炸平了筑起的高台,让他们只得到了一片不敢驻足的死亡地带。 不过宋军的第一次失败却在泉州上下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城中驻留的军眷开始纷纷采购生活用品,似在做撤离准备。而这些军眷来自泉州各县乡,与逃进城中的百姓难免有沾亲带故的,使他们不难获得真相。原来军中有消息流传,说元军从江西路和广南两路增调的援兵已经赶来,为了防止被敌军切断后路,朝廷已经下令将城中的军眷全部撤往琼州,以免遭敌毒手。 而百姓们还打探到为了安置这些军眷,朝廷也做出了极大的努力,不仅答应每户先给二十贯的安家费,到琼后优先按口分配良田,并免除徭役,减免税赋。据消息灵通人士说,琼州经小皇帝大力开后已非像过去的荒蛮之地,如今修通了环岛的驿道,还开垦了大批的良田,且粮食可一年三熟。物品供应也十分丰富,物价平稳,白米一石只要九百文。更令人羡慕的是琼州上下清明,治安良好,还没有苛捐杂税,确是安居乐业之所。 对于这些小道消息,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更多的人却是不相信。觉的朝廷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的钱去安置他们,因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而朝廷弃他们而去的事情都是做了不少,所以大家都在观望,希望朝廷能守住泉州,并留在泉州。说心里话,大家还是很希望皇帝能留在泉州的,起码这些日子以来,大军秋毫无犯,买卖公平,作奸犯科者皆受到惩处,而老百姓的要求也就这么点儿吧! 但是流言很快变成了现实,有新入城的百姓称现在大批元军正向泉州涌来,他们沿途征收粮草,抓丁征夫,时常还有乱兵抢劫,**妇女,他们都是为了避乱才逃入城中的。而城中的军眷却开始离城,在城外的港口登船后前往琼州,逃离了这危城。而宋军也开始加强城防,收集滚木礌石,搭建战棚,把弩炮都摆上了城头。城外的驻军也纷纷入城,换下了此前维持治安的水军,据说敌水军也前来助战,他们都重新上船,参加巡航保护水道去了。 接下来几天,城池虽然未丢,但形势愈紧张,城外的元军越聚越多,连营十数里,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他们依仗雄厚的兵力连日攻城,迫使宋军全部退回城内,并拆除了架设在晋江上的浮桥,粮食也开始实施配给,从每次放三日粮食,改为一日一。朝廷此时再次布公告,称琼州现在缺少工匠,有一技之长者可以携带家眷前往,待遇参照先期前往琼州的军眷执行,但是不再优先配给田地,只提供住房,保证安置工作。 现在谁都知道鞑子凶狠,攻破城池后往往会屠城,但是会赦免工匠。不过虽然能保住性命,可同样十分悲惨,大多数人都会随军出征,承担制造武器和器械的繁重工作,而待遇却是极低,与奴隶无异,能活下来的十不足一。琼州虽然也是传说的险恶之地,总归还在大宋治下,行朝所在,总不会无辜丢了性命。于是很多工匠纷纷报名前往,当他们现审查并不严格后,一些人也试着冒充工匠希望也能赴琼,却也轻易的通过了…… “陛下,还是转移到船上吧!城池已经在敌抛石机的覆盖范围之内,这样太危险了。”应节严匆匆进府求见陛下,寒暄几句后言道。 “朕现在还不能走,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否则军心就乱了。”赵昺坐在湖边,只穿着件汗衫,双脚泡在水里踢腾着道。 “陛下,现在城外的敌军已经不下十万之众,决战已是迫在眉睫,已经不能久驻了!”应节严看陛下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能板起脸道。 “局势展的太快了,现在城中尚有百姓未能撤走,返航的船只还要三天才能到,我们是不是要动一次反击,以延缓敌军的进攻!”赵昺停下脚,扭脸问应节严。 “陛下,文相已经在组织善后了,自撤离开始先后已经撤离百姓七万余口,现在尚有二万多百姓要求随军撤离,加上各部军马及剩余的物资,尚需四百余条大船,这确实出了我们的估计。”应节严言道,“不过现在动反击,臣以为尚不是时候。一者,敌兵锋正盛,不易于正面野战;二者,当下正是撤离的关键时刻,还是严防死守恰当。” “嗯,先生说的是,但是任敌妄为,对城防压力也很大。”赵昺点点头道,“朕接到消息,唆都暗中令人在离城十里的晋江上修筑堤坝拦水,估计是忽必烈逼得紧,他是想以江水灌城。” “哦,还有此事。不过陛下不要担心,现今并非大潮,也非荣水之时,即便他们建坝拦水积蓄的江水也自会沿江下泄,漫不过江岸的,只是对巡江的战船或有影响。”应节严思索片刻道。 “先生提醒的是,朕倒是忘了这一节,只有潮水倒灌,江水下行,两下相激才能灌城。不过唆都也够狠的,为了夺回泉州,不惜毁了整座城。”赵昺拍拍脑门恍然道。 “是啊,泉州可是聚宝盆,如今却被陛下抢了,忽必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定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的,唆都久攻不下,损兵折将,只能出此下策!”应节严笑着道。 “现在朝廷屡下文书,可仍有大批百姓不想撤往琼州,朕担心撤离后唆都会纵兵屠城,那些人岂不是要遭殃!”赵昺叹口气道,自己明的暗的都使了,但是城中仍有半数百姓死活不肯走,当然这些人中以各国常驻的蕃商及颇有家资的商贾为主,他们的积累都在城里,房子、土地这些东西都搬不走,又舍不下只能留在城中。另外的便是些老人,他们故土难离,又不想埋骨异乡,便留在城中苦挨,听天由命了。 “陛下,臣以为泉州虽然遭此兵灾,但是城池和港口并未受到大的损伤,通商的条件还在。再者各地蕃商再有几日便会6续到达,而忽必烈早已明旨天下,招揽各藩国前来通商,唆都胆子再大也不敢毁城,更不能任意屠戮百姓和久居的蕃商,因而陛下不必过分忧心。”应节严言道。 “嗯,此言有理!”赵昺点点头,心中像放下一块石头,但是更觉这是一种心理自我安慰,史书所载蒙古人残暴无比,多少历史名城毁于他们的铁蹄之下,从此凋零。 “陛下仁义爱民,现在也算是仁至义尽,这些留城的百姓执意不走,我们又不能用强,也只能各安天命吧!”应节严见小皇帝仍然是一脸的忧虑,知道其仍有担心,只能宽慰道。 “先生,你看如此可好。”赵昺突然停止戏水道,“现在南城和东城依然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可否开城让城中人出城自去避难,待局势平稳,他们愿意回城也就随他们去了。若是元军屠城,也能避过一时。” “臣以为可行,我们便称城中粮草紧缺,城中百姓可以出城暂避乡间,或是投亲或是靠友,任其自便!”应节严沉吟片刻道。 “唉,尽人事,知天命吧!”赵昺想想当个好人也难,明明是为了大家好的事情,可偏偏就有人不领情,若是自己将他们都绑缚琼州,对行朝的影响又不好,将失信于民,以后更难招募百姓前往。所以他觉的好人难做,有时候真不如当坏人开心。 “陛下不必如此沮丧,无论如何此战所获已经过战前预计,可以支撑行朝渡过难关。且增加了十万人口,其中可用青壮近三万人,可惜的是蒲贼屠戮之下,城中士子或死或逃,剩者几无。”应节严说道。 “总算有所缓解,但若想复国紧靠这些人口还是远远不足。”赵昺听了苦笑道,现代社会只要内地的一个县人口都有几十万人,而琼州现在都算上也不足六十万,按照青壮占人口的三成算也只有二十万左右,其中军队就占了近半,从事生产的人口还是偏少,仍然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 “陛下之意臣明白,但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要在琼州立稳,养精蓄锐,便可寻机收复失地,扩展国土,终会能与鞑子分庭抗礼的一日。”应节严最怕的是小皇帝心灰意冷失去斗志,那将对行朝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呵呵,朕清楚一口总不是能吃成胖子的,但此战我们等于捅破了天,忽必烈岂肯轻易罢休,定然会重兵来攻,没有多少时间供我们休养生息的。”赵昺想的其实和应节严理解的是猴子吃麻花——满拧,他想的是如何利用有限的人口创造出奇迹,想想现代的以色列只有百万人口,却取得了三次中东战争的胜利,靠的不仅是复国的信念和高昂的士气、严密的组织,还有过敌军的现代化武器。而当前自己面临的形势相同,在人口和国土面积都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比敌军先进的装备及合理的战略、战术布置。 “哦,原来陛下是在为此忧思啊!”应节严听了心中顷刻释然,而他也更为佩服这个孩子,当大家还沉浸在东征之战胜利的喜悦时,小皇帝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应对敌人的报复,这也难怪其是个棋中高手,他没走一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下一步,甚至是十几步之后埋下伏笔,绝不浪费每一个机会。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朕已经登基,就不能只考虑一城一地的得失,谋取眼前的利益。但是行朝迁琼已然打破了咱们之前的计划,多了许多羁绊,难以再肆意而为了,这真是让朕头疼。”赵昺摇头苦笑道。 “陛下已为天下之主,一言一行都是万民楷模,自然要注意言行,遵守礼法了。”应节严听出来了,陛下是将这顶皇帝的帽子当成了负担,使他做事不得不有更多的顾虑,而正是文天祥那日当众指责小黄门引起了其警觉,他知道若放在从前定会当场让文天祥好看,可为了大局也只能忍了,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这也表明小皇帝已经逐渐走向成熟。但是他也意识到小皇帝的治国治军理念与行朝旧臣们已经产生分歧,双方的矛盾一旦激化便会走向对抗和分裂。 “唉,是啊!”赵昺叹口气无奈的承认道。他前世也曾想过当英雄、做模范,但当了皇帝以后便再也不想当了,成为公众人物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放弃了自己的爱好,成为真正的透明人……(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5章 祖宗之法 自古以来,人们一直认为中国的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在整个国家中拥有绝对的权力。? ??? ?皇帝的意志就是法律,因此皇帝可以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就连西方的孟德斯鸠在其《论法的精神》一书中称中国也属于**政权,只不过跟波斯略有不同而已。可在赵昺看来这绝对是一种谬误,是胡说八道,起码自己现在就做不到言出成宪,而他的列祖列宗也对此甚为苦恼。 这几天虽然战事紧急,却是赵昺难得清闲的日子。而在这个时代及没有电影、电视,也不能泡吧,想出去逛街更是不能,于是读书成了唯一的选择,好在蒲家有一座藏书上万卷的书楼。他入府后便命人封了,令人将藏书全部搬到自己的座船上去,当然也从中抽取了几本以备无聊时解闷。 既然是用来解闷的,当然就不是那些典籍,那是用来催眠的。不过最适合解闷的自然是珍闻猎奇类的书籍,赵昺现这个时代最八卦的就是士人了,他们还会把各种传闻记录在自己的笔记中,他选的也就是几本八卦笔记。而赵昺现这些士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癖好,就是喜欢看本朝皇帝吃瘪,他们不仅详细记录下来,还加上批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体现出士人的优越感。 骨子中还是个小民的赵昺初时看到那些皇家秘闻读的也是津津有味,可看着看着就觉的头皮炸,脖颈子上冒凉风,意识到这些记录的可都是自己老祖宗的‘光荣事迹’,自己业已不是早前的升斗小民,而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那些被士人引以为傲的事情也需哪天就会生在自己身上,同时他也意识到列祖列宗们当皇帝的感觉肯定也跟自己一样——不能快意行事! 自先秦以降,权力逐渐集中到君主帝王手中,使得他们成为越法律限制的人,一言九鼎,口含天宪,完全拥有整个王朝的*****对付几个文人的喋喋不休还不是小菜一碟。要知道,在此之前和之后的中国士人,包括文人、读书人、知识分子,是被统治者视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御用“跟班”,是被权力拥有者视为用得着时用用,用不着时丢掉的“抹布”。而宋朝的皇帝们却没有一个能做到,反而受到各方的擎肘,很难如意。 赵匡胤时期,他自己觉得天天看到的只有玉石器皿,突然有一天想要使用一个竹子的,来一个生态感觉。自己提出了一个申请,二个月中书省还没有批下来。派人追问4次,回复竟然是否。理由非常简单,不合乎规矩、、、、、赵匡胤也只是摇头叹息,八格牙路,谁规定的呢?! 英宗皇帝是个极度无厘头而自私的人。正常人的思维都没有。在位几年就因为心胸狭窄自己气死了。但是,他创造了一个大宋朝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三年中,有六百零九项决定、任命、需要、想法、意见被中书省否定,拍死! 他要破格提拔他当太子时的亲信做河北运转使,被相韩琦一班人马拍死! 他要破格提拔他当太子时的恩人做御史台大人,被相韩琦一班人马拍死…… 啪、啪、啪,听着都心碎,赵昺估计英宗皇帝就这么被拍死了! 宋仁宗想把张贵妃的伯父升职,一升就是四级。照说,在家天下的封建**王朝,皇帝想升谁贬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事儿还真有点难办。一、连升四级在宋朝是前无古人的创举,不符古制;二、张贵妃的伯父本事有限,难以服众。为了表示民主精神,仁宗就把这事儿拿到朝廷上去辩论,打算获得大臣们的支持。 没有想到的是,以包拯为的谏官们纷纷反对这项提案,仁宗有些不高兴了。我想提拔自己的国丈,请你们商量,是给你们面子,并不是真是需要你们批准。你们怎能这样不识好歹呢?仁宗辩解了两句,可却招来谏官们更猛烈地回击。包拯讲到激烈处,居然用手在仁宗面前指来指去,嘴上的唾液星子直往他脸上溅。 仁宗那个气啊,可没办法,他只能忍着。自认倒霉。下班后,回到宿舍,张贵妃喜滋滋地过来问伯父升职的事情。仁宗终于逮到了泄的机会,恼怒地说,“你丫就晓得宣徽使,宣徽使;你不知道有个包拯御史吗?”比包拯更牛逼的还得数寇准。有一天,寇准跟宋太宗讨论事情。两人说着说着就话不投机了。太宗很生气地站起来要走,却被寇准一把拉住袖子,不准走。太宗无可奈何,只好留下来,等事情处理好之后,才悻悻而去。 士人牛b,老百姓也牛b。南宋时官员庄绰到江西任职,路过赣州时,派吏卒购买日常用品,但当地人说他们所带的钱为宋徽宗时铸造,“是上皇无道钱,此中不使。”什么意思呢?他们认为宋徽宗是无道之君,所以,拒绝接受他的货币。这真是‘今有愤青抵制日货,古有民众抵制昏君’。当然古今行事高下有云泥之别,境界还是有高有低的。宋朝皇帝还曾做过更奇葩的事情,为了达成自己的心愿,居然不惜去给臣属行贿。 宋真宗一心想做秦皇汉武那样的伟大事业来青史留名,可其实在是能力一般,正常情况下是没希望了。不过每个时代都有贴心人,资政殿学士王钦若窥测出他的心事,提封禅,以迎合上意。古代的帝王只有文治武功无与伦比才有资格到泰山祭天称做“封”,在山下祀地称做“禅”,可是宋真宗又没有作出文治武功的大事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而要封禅,还需有一个关键的技术性问题,一定要先得天瑞,既上天给予的“吉兆”,才可行封禅大礼,这个道理,赵恒也很明白。王钦若早有主意,于是又说,可以假造天瑞,只要皇上自己相信并崇敬它,而后诏告天下,便与真天瑞没什么不同,并说历代的君王老爷都是这么干的。可大凡要搞鬼的人心中总是心虚,宋真宗也是这样,他怕宰相王旦阻挠,怎么办呢? 王旦进士出身,人称“圣相”的李亢死后,先是寇准做了一段宰相,接着王旦继任宰相。他的做官能清廉自守,不用私人,威望也比较高。宋真宗唯恐这位官声甚好的宰相说长道短,甚至戳穿他的假把戏,于是宋真宗便请王旦入宫赴宴,散席之后,送他一个坛子,说:“此酒极佳,你拿回去和老婆孩子共享吧。”王旦回家打开坛子一看,竟是一坛价值连城的珍珠。行贿的手段很巧妙:假说赐酒,酒器内不是酒而是珍珠,这是不是有点像现在人送烟而里面卷的是钱一样! 这位在朝中混了几十年的老臣,明白皇帝可能有求于他,于是后来赵恒与王钦若假造天书,并作出封禅的决定时,他便成了没嘴葫芦。不但不复议,而且还参与了这些事,当有人在朝堂上正式提出封禅的事时,宋真宗假惺惺说自己还不配去封禅时,王旦竟带头五次上书要求封禅,他本人则被封为封禅的“大礼使”,参与封禅活动。宋真宗的一串珍珠,使这位忠直清正的宰相成了自己造价天书、举行封禅的合伙人…… 想想这些先辈们被整的如此狼狈,赵昺深感庆幸自己还没堕落到他们的地步,但是也离着不远了。他为了维持自己的联盟送出去的却不是一坛珍珠可比的,不过是以‘赐’的名义给予的,好歹没像真宗皇帝一样把面子掉在地上,让那些士人当做笑料记录在案。 不过文天祥那天在朝议上闹的一处让赵昺感到了危机的迫近,这家伙完全不顾自己当年救他的恩情,当着那么多人跟自己拿祖宗家法对着干。自己当然不能说其错了,因为人家也在履行职责,照章办事,根本挑不出错来,且你拿皇帝的头衔压人家也不怕,其后边还有一大票士大夫拿着祖宗家法给其呐喊助威,为他撑腰呢! 赵昺如果不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也无法体会到祖宗家法的厉害,但现代人可能仍难以理解祖宗家法为何成为每一个皇帝难以逾越的障碍。这么说吧,古代的中国虽然没有所谓的宪政理论,或者没有以法律为基础的《宪法》,然而无形宪法还是存在的,就是以“礼”为主的一整套行为规范,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都必须遵守这些法度,亦即在“礼制”或者“先王之法”面前人人平等,而皇帝的行止除了应天变外也必须受到约束。 而一说到宋朝的祖宗家法人们往往先想到的是赵匡胤立下的誓言碑,‘不杀士人,不杀谏言者’,事实上宋代的“祖宗法”却不像最重祖宗家法的明朝一样出自开国的朱元璋一人之手,而是由一系列先帝故事、习惯法、惯例、故典组成,更为悲催的是这些故典与惯例的整理,通常都是由士大夫群体来完成。 正是由于士大夫们参与了祖宗家法的整理,也使他们有机可乘,在筛选、阐释“祖宗法”的过程中,毫无疑问融入了儒家的治理理想。因而,宋朝的祖宗法甚至不能说是哪一位赵宋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士大夫集体塑造出来、经过漫长时间形成的非成文宪章。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宋朝的“祖宗法”作为一个政治概念,正式提出来是在宋仁宗朝以后。而对宋朝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仁宗皇帝是位仁厚之君,不过却是一位资质平庸的主儿。宋夏战争,延州、好水川、定川三战宋军先胜后败,不得不缴纳岁币换取和平;对辽国也是极为失败,打破了早已签订的澶渊之盟,重新鉴订重熙增币以换取和平;而冗兵一百二十余万,给财政造成了极大的财政负担;另外土地兼并也达到了顶峰,激化了社会矛盾,为北宋的灭亡埋下了雷。 但宋人对其的评价却不吝赞美之词,称其‘仁宗在位最久,德泽最深,宜专法仁宗。盖汉唐而下,言家法者,莫如我朝,我朝家法之粹者,莫如仁宗’,并在其死后被士大夫们塑造成可垂范后世的仁圣君主,要知道宋仁宗之前,没有一个帝王能以仁为谥号或冠以仁。 宋朝士大夫将一位政绩平平已经去世的君主树立为圣君又为什么呢?他们能瞒得过世人,却瞒不过后世来的赵昺。他知道仁宗最被士人推崇的优点有两条,善纳谏和怕大臣,说白了就是大家说的话都听,且惧怕手底下的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哪里是皇帝,分明是受气包。那他们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如此抬高仁宗当然不是为了歌颂皇帝,而是想给在位的君主立一个标准,以此来规范皇帝的行为,抬高士人阶层的地位。 若不是赵昺是来自后世,又保留着成年人的思维,想想一个从孩童时期便受到这样的洗脑教育,且以此作为一个帝王正确的行为标准,那后果会是什么样,想必会诞生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你若是不肯依从,那便是违背了祖宗之法,受到整个士大夫集团的声讨,重新将你‘纠正’到正确的轨道之上。 赵昺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危机,如果要达到目的,利用自己掌控的军队像秦始皇那样对士人集团进行镇压和清洗,看似简单和痛快,可也摧毁了宋朝的整个统治阶层,并将他们推向敌人的一方。那自己又靠谁去管理和统治一个国家,靠谁给自己出谋划策呢?但是若想在不触及士大夫阶层的情况下,打破套在他们嫁与皇帝上的枷锁,推行自己的政策,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6章 情非所愿 元军的攻势越来越猛,北城和东城外都已经陷入敌手,两道外壕全部被填平,敌骑已经可以直逼城下,宋军前军和后军、三军皆上城备战,他们利用弩炮和火箭弹给敌以极大的杀伤,但是敌军仍然数次攻至城上,却皆被守军击退。? ? 不过连日苦战,宋军伤亡也逐步增大,弹药消耗也成倍增加。可全军士气高昂,不仅因为他们给敌与重创,还因为他们知道皇帝依然在城中。 尽管在战前经过了缜密的筹划和详细的计划,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过这次搞破坏的却是老天爷,一场风暴不期而至,使最后一批接应的船只未能如期而至。而以现在的通讯条件,谁也不知道船队是在琼州滞留,还是在某处避风,甚至是倾覆于大海,这不仅使撤军计划被迫延后,潜在的危机是回撤的通路已经被截断。 受暴风的影响,路上也是暴雨如注,今日趁敌军停止进攻,随驾的众臣请求召开朝议,据当前局势会商应对之策。此刻水榭中门窗都已关闭,虽然挡住了风雨,但是仍然难以隔断风雨声,急促的水声让人感觉自己坐在飘摇的船上。 不知是感动局势严峻,还是恶劣天气的影响,堂上的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皇帝还没有到,众人有的凭窗看着疾风敲打的湖面,有人盯着摇曳的烛火,还有人低头沉思想着什么,谁都不吭一声,好像怕打破这风雨中难得的寂静。 “应知事,这几日陛下似乎对战局并不关注了,是不是早已有了应对之策?”文天祥扭脸轻声问坐在自己下手的应节严。 “文相,臣也不知。”应节严摇摇头道,“近日陛下召下官觐见,也只是问些国体和官制之事,并没有涉及到当前战事。” “哦,形势如此紧张,陛下仍能静心学习,真是难得。”文天祥有些惊异地道,身处危城之中,小皇帝却毫不慌乱,只这种勇气就令不少人汗颜了。 “呵呵,陛下这些日子除了处理公文,便是读书,也难得能安下心来!”应节严捋捋胡子轻笑道,像是甚为欣慰,可心中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实对小皇帝的变化,应节严也觉的蹊跷,作为帝师自己当然清楚陛下的学习态度,那是能逃就逃,能不看绝不会多看一眼。而现在一反常态的自己苦读不坠除非陛下觉悟了,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陛下现了令其感兴趣的东西。 熟知国家法度,了解国家体制和政权结构对于一个执政者是必备的素质和应该掌握的知识,不过小皇帝此前对这些虽有涉猎,但并不会深究,一直停留在了解的层面上。而此次小皇帝询问的话题却不仅仅是这些简单的东西,却是涉及历朝历代,尤其是本朝政体的演变及几次改革的详情。按说这也正常,可应节严知道小皇帝从来不是无的放矢,其中肯定又憋着什么坏呢! “这都是应知事教导有方,陛下英明神武乃是不世之才,来日定能成为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文天祥点点头赞道。他也想详细打听下陛下读的什么书,但是臣属打听皇家之事却是大忌,尤其是皇帝的行止,因此也不好多问。 “文相拗赞了,皆是上天护佑,让我大宋不亡。”应节严拱拱手言道,心中却暗自苦笑,都说帝师极受尊崇,却不知道给一位聪明的皇帝当师傅有多难,不仅要传授其为君之道,还要设法制止其脑子中那些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想法。 “陛下驾到!”正当文天祥想进一步探探陛下的想法时,司礼的内侍高声宣道。 “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文天祥不敢怠慢,立刻起身率众臣施礼恭迎。 “众臣免礼!”赵昺在王德的搀扶下坐于御座抬手道,他对蒲府的设计深感佩服,外边下这么大雨,他从自己的住处走到这里,没有打伞,也没有穿蓑衣,浑身上下连鞋底都没有沾上一滴水珠,这廊道的设计真是精巧实用。 “陛下,敌军攻势日紧,船只迟迟未至使我军无法按时回撤,还需早作计较!”文天祥跟着陛下时间虽然不长,却也知道其讨论公事时不喜啰里啰嗦,待见礼已毕立刻奏道。 “嗯!”赵昺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问道,“如今粮食还能维持多少时日?” “禀陛下,据属下统计,城中存粮应在三十万石左右,尚能维持月余。”蔡完义起身禀告道。 “城中百姓尚有多少未撤离?”赵昺又问道。 “禀陛下,在打开门禁后,有不少百姓出城前往乡下避难,城中富户也大多携带细软出城躲避,但仍有蕃商在内的不下数万人!”高应松禀告道。 “朕知道了,赵都统各军伤亡如何,还能否再战?”赵昺表示知道了,又问赵孟锦。 “陛下,连日苦战,步军伤亡在三成上下。如今各军是轮番上阵,虽然疲劳,但士气高昂,依然能战。不过敌军以倍数于我军,又不得增援,且器械损耗严重,弹药消耗巨大,属下担心难以持久!”张世杰禀告道。 “水军如何?”赵昺挨个问道。 “禀陛下,现在风高浪急,水军战船皆以入港避风。而晋江由于降雨不断,已然开始涨水,水流川急,巡航也暂时停止。由于水军未曾参与大战,伤亡甚微,弹药充足,各军兵丁求战心切,欲请陛下恩准入城参战。”刘洙回答道。 “枢帅以为形势如何呢?”听完情况简单的通报,赵昺转向张世杰问道。 “陛下,臣以为形势虽然不利于我军,但是短期内可保无忧。”张世杰见陛下征询自己的意见,急忙起身施礼禀告道,“现在城中粮草充足,兵力折损不大,步军器械和弩箭等物资缺乏,但水军中尚有大量积存,可以调拨支援水军,并选调精兵以备有险时及时增援。” “既然百姓已经疏散,城中粮草充足,兵尚能战,那上天舍不得我们撤走,多留几天又如何啊!”赵昺听完笑笑说道。 “陛下,返航的辎重船只迟迟未到,而雨季又将至,还需早作部署,以免迟误返琼的时间!”众人听了陛下的回答都是一脸惊愕,如此严重的事情在陛下严重成了一件不足多虑的小事。文天祥急忙再次启奏道。 “那文相和众卿又有何良策呢?”赵昺反问道。 “这……臣以为……”文天祥却被问住了,其实他也是因为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而众臣又忧心重重,这才要求举行朝议商议此事,他也知道现在消息断绝,暴风雨中哨船又无法出航探听消息,除了等还真没好办法,因而含糊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良策。 “臣等愚钝!”大家看文天祥尴尬的立在那说不出子丑寅卯,那自己也就别被陛下点名丢人了,相互看看齐齐起身道。 “呵呵,有些事情既然不为人力所能控制,又何必多虑呢?现在返航的船只未归,即便他们不来,事态紧急之时,余下的战船大家挤挤,也能都把大家拉回去的!”赵昺笑笑道。 “陛下临危不乱,臣等不及!”小皇帝的话虽有些戏谑之意,可大家想想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刮风下雨也非他们中谁能主导的,返航的船只在茫茫大海之上也没法寻找。而大雨同样使敌人难以起进攻,自己在城中比之敌人总要舒服的多,当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等了。 “好了!众卿还有何事?”赵昺听了圣心甚慰,笑笑又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现在可以出动水军助战,对敌进行袭扰!”刘洙起身出列奏道。 “哦,刘都统请讲!”刘洙在朝堂上很少说话,此次主动建议,赵昺当然支持了。 “陛下,属下前两日随船巡视晋江,现敌军大营依江而建,若是出动火箭船予以偷袭,虽不能尽歼敌军,但仍可重创沿江设营的敌军,减轻步军守城的压力!”刘洙言道。 “嗯,这方法不错,可以一试。你即刻制定详细的计划,报之枢帅和文相,再行定夺!”赵昺听了略一思索道,他知道不论古今大军下营一般都会选择近水的地方,一则便于取用干净的饮用水,二则一旦生火灾可以就近取水。 “属下遵旨!”刘洙施礼道。 “陛下,城中商贾、百姓数百人向臣请命,恳请陛下在撤军之事不要毁城!”高应松起身出列奏道。 “毁城?!朕并无如此打算啊!”赵昺有些惊愕地道。他明白按照惯例每当一方攻下城池后,觉的又无法长久占领,在撤离时都会将整个城池一把火烧了,也不留给敌人,“此城乃是我大宋的城池,其中又是我大宋百姓,朕怎么忍心毁了他们的家园呢!” 而赵昺起初也曾经有毁城的想法,不过却很快又打消了,他觉的泉州城虽然被自己‘搜刮’了一遍,但是并没有毁了根基,只要忽必烈不想放弃这个聚宝盆,就会继续扶持,用不了两年就会重新恢复繁华,自己就有机会再来割一茬。可这话又不能明着讲,自然要用个高大上的理由彰显自己的仁义,好歹哪天让自己的言行也能成为‘祖宗家法’! “陛下仁义爱民,必会让泉州上下感恩不尽!”高应松施礼道。 “陛下,那城中这些逆产又如何处理?”文天祥听了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城中的一些叛逆被抄家灭族,能搬走的财物都弄走了,可像宅院之类的不动产却无法带走。而东征军一旦撤走,元军很快便会入城,就无法仿效当年撤离广州之时将逆产拍卖或分给百姓的方法,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这些东西毁掉,但陛下的意思又不让损毁,不留给敌人继续使用。 “这……”赵昺听了也有些为难,像蒲家的长子还逃离在外,自己走了其就会重现占有,其他人家同样有类似的情况,那么就等于除恶务尽,而这些房子拆了自己也带不走,想想又道,“这样吧,就告知城中未走的百姓,尽可拆毁逆贼的房屋,将材料为之己用。” “陛下此计甚妙,即震慑了那些叛逆,又能绝其根基,还能还利于民!”文天祥沉吟片刻赞道。 “好,那此事便由文相文主持吧!”赵昺点点头道,既然提议的是你,说好的也是你,那便由你主持,有人骂街也是骂你,这个功劳自己就不领了。 “臣遵旨。”文天祥施礼道,“臣尚有一议,请陛下恩准!” “文相请讲!”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继位后,得太后懿旨监国,主持军政。但臣以为陛下年纪尚幼,仍需学习圣言经典,因此臣请开经筵,招天下名士,朝中众臣为陛下讲读!”文天祥奏道。 “这……”赵昺听了眉头紧皱,沉吟片刻没有吭声。 赵昺这两天竟琢磨这个了,知道经筵是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为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宋代始称经筵,置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官员充任或兼任。宋代以每年二月至端午节、八月至冬至节为讲期,逢单日入侍,轮流讲读,名曰春讲、秋讲。开经筵为朝廷盛典,由宰相知经筵事,六部尚书等官侍班,另有展书、侍仪、供事、赞礼等人员。除每月三次的经筵外,尚有日讲,仪式较经筵大为简略,或称小经筵、小讲。 举行经筵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味道研经”,探究经书中的微言大义;一是“以古证今”,亦即以史为鉴,吸取封建统治经验教训。这开经筵听着是不赖,由各个名师为你进行多对一的授课,在现代社会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他却觉得其中有阴谋,不再是由几位师傅教授自己了,而是组团来忽悠自己,其中目的就是将自己改造成士大夫们心目中的明君,可却非他所愿……(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7章 垂拱而治 赵昺原本指望应节严为保住帝师的位置会提出反对意见,却没想到其称陛下以冲龄即位柄政,感于身负幼主教育之重则大任,早就想上疏请开经筵。 这意思很明白了,就是其十分同意,而他们两位都同意了,谁还反对,便一致同意待回朝后呈请太后懿旨开经筵。 本来想着下雨天,又没有什么事情,赵昺想请众人吃个便饭,拉近些感情。可一听这事儿兴趣全无,气哄哄的甩手走了,弄的大家摸不着头脑,无端的小皇帝生的是哪门子气。他却是知道行朝琼州入驻行宫后,出入宫禁并非像从前那样方便,经筵日讲几乎成为这些儒臣们接近自己,施加影响的唯一机会。 赵昺知道儒臣们特别重视经筵,除了混个脸熟,还认为经筵制度的最终目的是革君心、正君心,涵养德行的重要措施;再有经筵制度还是一种政治制度,和历代谏官制度、宰相制度、封驳制度、史官制度一样,是对皇权的制约,强调道统高于政统,利用天道制约皇权的无限膨胀;另外经筵制度也是一种传统的礼仪制度,但其背后有着深刻的思想文化根源,而这根源就是理学,他们可以说是宋朝的制度休戚以共,共生共荣的。 这几天赵昺下功夫从各方面了解和学习了宋朝的政治制度,又以自己前世所学进行了分析。现宋朝的这些士大夫们不仅出奸佞,也出人才,他们下了一盘好大的棋。他们为了能让儒家理论能始终占据统治地位,还通过各种手段对统治者或是未来的统治者施加影响,变相的对其进行‘洗脑’,来维系以儒治天下政治制度。 作为一个理科生,赵昺前世对儒的理解除了课本中对孔子的简介,及焚书坑儒和几篇文言文外,知之甚少。当然也谈不上偏见和讨厌,那个时代宣传的更多的是依法治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也就无法评论其治国理论对国家与百姓有益,还是有害。 到了大宋朝后,赵昺现虽然儒、道、佛并立,且也不排斥其它外部宗教,但占据主导地位的还是儒,除了对治国的思想外,还对人的日常生活施加着无处不在的影响,甚至对皇权也进行限制。他知道导致宋朝形成儒家独大的局面是太祖赵匡胤造成的,不过他却对此表示理解,其如此选择虽出于无奈,可也算是明智的。 历史上自先秦以降,经过千年无数次的屠杀和清洗,权力已经逐渐集中到君主帝王手中,使得他们成为越法律限制的人。赵昺想当年的赵匡胤当上皇帝后肯定也意识到权力是一柄双刃剑,区别就在于怎么去使用。如果君主帝王英明仁爱,整个国家就会跟着享福;如果他们昏庸残暴,整个社会就会一起遭殃。 怎样在制度上对君主帝王进行制约,以免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呢?各个朝代有其不同的做法,赵匡胤的做法是,让文臣参与议政,指点帝王的得失。但是,如果该帝王胸怀不够宽大,听不得批评,一怒之下要了文臣的小命,之后就没有人敢再批评帝王了。于是赵匡胤做出规定,不杀谏官及士大夫。聪明的士大夫们便利用这个‘漏洞’将儒家思想融入了宋朝的治国纲领中。 自太祖和太宗两位开国之君后,从北宋到南宋的十几位皇帝都没有什么大的作为,这个现象十分诡异,按照概率学说,大宋皇家这么多子孙怎么也应该出现一位又为的君主,结果却是没有,平庸之辈却是满地走。这不能不让赵昺多想,他觉的应该以他们所处的环境和受到的教育有关,而这些君主们毫无例外的都是自幼年便受到了儒家思想的洗礼,问题就可能出在这里。 从表面上看宋朝君主跟其他王朝一样,居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拥有至尊的地位和最高的世俗权威。但按照宋人的政治理念,君主的“最高权威”应当是象征性的,而不是表现为实体性的执政权。这一点,跟后来标榜“乾纲独断”的明清政体很不一样。理学家程颐解《周易》,提出:天子只是天下的主权者,宰相才是天下的治理者。表明在他的理想中的君主只是一个以德居位而任贤的象征性元,所向往的其实是重建一种虚君制度,一切‘行道’之事都在贤士大夫之手。 别看赵昺只研究了这么几天,他就可以肯定地说,这不是程颐一个人的想法,而是代表了理学家的一种共识。如北宋名臣富弼告诫宋神宗,现在政务“多出亲批,若事事皆中,亦非为君之道。脱十中七八,积日累月,所失亦多。”显然,富弼反对君主“亲批”政务,即便是皇帝天纵英明。南宋理学家6九渊也说:“人主高拱于上,不参以己意,不间以小人,不维制之以区区之绳约,使其臣无掣肘之患,然后可以责其成功。”表达的也是虚君的意思。 以赵昺所知和理解,这种政体更与近现代的君主立宪制,等于将皇帝架空了,失去了处理政务的权力。如此一来那国家应该由谁来治理呢?宋人认为,是宰相。用程颐的话来说,“天下治乱系宰相”。宰相是政府的脑,职权就是:佐天子,总百官,平庶政,事无不统。 那这时候傻子都明白了,宋朝的政体实际上包含了双重的“二权分立”:先是君权与相权的分立。政权归于君主,治理权归于宰相,用宋人的话来说是:权归人主,政出中书,天下未有不治。君主的权责是任命宰相,宰相的权责是组阁,治理天下。君主与宰相“各有职业,不可相侵”,君主若是侵夺宰相之职权,则属违制,将要受到群臣抗议。而这个‘制’以赵昺的理解就是士大夫们根据太祖的誓言碑炮制出的‘祖宗家法’。 赵昺曾试图从各种文献中找出这个祖宗家法的具体内容,以便好好研究一番,看看是否能找出破绽,但是他很快现这都是徒劳。暗骂这些士大夫们真是太坏了,所谓的祖宗家法不仅内容庞杂,外延模糊,也缺乏系统性的成文解释,让你摸不着头绪,找不到根据,但是又无处不在,恨的他只想用‘草泥马’问候他们祖宗十八代。 最后赵昺只能化繁为简,总结出虚无缥缈的祖宗家法的定义和范围,此乃是宋王朝的宪法性惯例与文件,旨在约束君主行为、规范政治构架,这一点跟限制士民的一般性法律有着本质的差异。当现任君主做出不符合儒家理想的行为时,士大夫集团往往就会搬出祖宗法,令君主不得不作出让步,也就是说针对的就是皇帝一个人,与他人无关…… “好了伤疤忘了疼!”赵昺气呼呼的边走边说道。 现在众臣要上疏开经筵,他们想要干什么,赵昺心中当然明镜似的。当前自己逐步参与朝政,控制了军队,且无视各种‘规矩’已经让那些士大夫们看不过眼儿去了。但他们也知道想要换掉自己或是利用年纪尚幼阻止自己接近朝堂并非易事,也极易引起他的反弹,恣意妄为起来不是他们所能阻止和接受的,因此欲以柔克刚,想利用祖宗家法将自己束缚起来,然后再利用经筵逐步驯化自己,变成他们心目中的明君。 事实已经证明,大宋的这种对皇帝教育方式是十分失败的,培养出来的皇帝缺乏血性,多了怯懦,以致在历次对外战中都难以取得胜利,不得不花钱摆平,最终输的一塌糊涂,连裤子都丢了。赵昺觉得若非自己从天而降,如今大宋朝已经成为历史了,哪里还轮得着他们教训自己。可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些士大夫们不从中反思,总结教训,寻求改变,却依旧试图将自己培养成他们所理想中完美的明君,以维护本集团的利益。 “谁惹陛下生气了?”倪亮不明所以问王德道。 “文相上疏要开经筵,官家就生气了!”王德小声道。 “诶,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陛下不愿意不去不就得了吗!”倪亮听了不在意地说道。 “你懂个屁,他们是想给朕套上枷锁,捆住朕的手脚!”赵昺扭脸仰头白了一眼这个无忧无虑的大个子道。 “捆住陛下?我看他们那个敢,属下先砍了他!”倪亮大怒道。 “若是靠刀能解决了,朕早就……” ‘咔……’ “童言无忌,老天莫怪,老天莫怪!”赵昺话没说完,突然头顶上响了个炸雷,将廊道边上的一棵大树横出的一根枝杈劈了下来,吓的他赶紧将下半截话咽了回去,连连祷告道。心中纳闷这老天都觉得自己错了吗。 “官家,快走!”王德眼看手臂粗的树枝垂下,并燃起火苗,赶紧扶住陛下快走,嘴里还叨咕着,“这蒲家定有妖孽,连这树都成精了,老天是要劈了它!” “什么乱七八糟的,走吧!”赵昺皱皱眉道,脚底下却没放慢,生怕一个雷将自己劈了,那时就不知道穿越到哪里去了,也许还不如现在呢! 回到寝宫,赵昺下令今天加菜,弄只鸡,再来盆炖软羊,大吃一顿后脑子似乎清楚了许多。他登上二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此刻暴雨如注,雨水从各处汇集到湖中,却不见水漫过湖岸。他猛然想到大宋能立国三百年,若是每位皇帝都被这些士大夫们挟制,肯定早皇位不保。而太祖当初制定以文治武的政策不会考虑不到这点,也不会眼瞅着受这些书生们的腌臜气,其中肯定有平衡之法,以免大权中落。 “相爱相杀,相辅相成,才是治国之道,老祖宗们肯定不都是糊涂人,必有克制之法!”赵昺想想权力是皇帝存在的基础,谁当上了也不会轻易将手中的权力放弃,就是自己这个从来不喜欢弄权的人,现在当了皇帝不也是为了‘抢夺’权力吃不香睡不着吗!其中肯定还有自己未能领会到的东西。想那徽宗皇帝称的上有名的昏君了,但是对于当时权势熏天的宰相蔡京,那也是说撤了就撤了,根本就不担心其会生乱,若没有制衡之策是办不到的。 想到了其中的关节,赵昺铺开纸张,在上面写下皇帝、中书省、尚书省、枢密司、三司、台谏等几个主要国家机构,并在他们之间连上了几条线。现事实上,北宋大部分时期,宰相、枢密使和三司使,互不统属,各自独立对皇帝负责。 那时,中书省与枢密院称“二府”,对掌文武;而三司称“计省”,独掌财政。元丰改制之后,三司撤销,财权统归户部,置于宰相的控制之下。但宰相的权限虽然扩大了,同时也加强了副相(参知政事)与宰相的分权。到了南宋,宰相或兼枢密使,又获得了处理部分军政的权力,但也使副相与枢密院副使互兼。这种做法,固然是出于宋金战事的需要。 所以,表面上是宰相权力的扩大,实际上是新形势下保证皇帝继续**集权的举措。由此看来,说宋朝宰相事无不统、执大政之类的话,其实都有些说过了头,只有佐天子三个字,是说得准确的,可能这只是士大夫们要想达到的理想状态,却一直没有得逞。 总之世人认为宋朝政体的君权与相权的分立,君臣“各有职业,不可相侵”无非是说要分清权力的性质,使君相各司其职。所谓的政出中书,其合法性就来自权归人主的制度设计。既然如此,皇权与相权,就不是分立的,而是从属关系,主从关系,行政权从属于皇权而不是独立于决策权的关系。 但同样皇权也会受到相权的制约,强弱就要看当朝皇帝的本事了,不过皇帝又随时可以通过台谏对宰相进行敲打和撤换,若是这个制度操作得当的话,还真能实现皇帝的垂拱而治……(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8章 欲罢不能 赵昺初步弄清楚了宋朝政体设置的奥妙,但他也知道是明白是一回事儿,如何运用是另一回事儿。? ? 具体如何操作他还没有想好,反正自己年轻有的是时间跟他们耗,陪着他们玩儿,也不急在一时。且当下自己只是奉太后之命监国,虽然实际上掌控了部分权力,但名义上还没有能亲政,太后随时可以应朝臣之请剥夺了他的权力,甚至将他废黜,因而还不能玩儿的太过火,该忍还得忍。 而经筵作为培养皇帝的重要手段,赵昺明白自己是不能公开对抗的,但是听听也未必有坏处,自己尽可留其精华,取其糟粕。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存在即是合理,何况理学盛行几百年,至现代仍被部分人封为经典,说明其中定也有可取之处。且他们那些勾心斗角之术比之后世的厚黑要高明的多,那真是骂人不吐脏字,杀人不见血,忽悠死人不偿命。 想通啦,烦恼也就没有了。但赵昺却还是高兴不起来,他不觉得自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倒像是阿q先生的精神胜利法,学会自己安慰自己了。不过在这倒霉的时代,若是学不会这招儿,不知道哪天就得被憋屈死,或是抑郁成精神病。为了补偿自己受伤的心灵,他下令晚膳再加一只鸡…… “外边怎这么吵?”赵昺看看窗外,天刚蒙蒙亮,可外边却像赶集一般的人声鼎沸,被吵醒了当然不乐意,撩起帷幔喊道。 “官家,外边聚集了大量的百姓,说是来拆除逆产的!”一个小黄门听见赶紧进来回报道。 “拆除逆产?”赵昺疑惑地道。 “官家,前两日文相出文告,告知城中百姓可以任意拆卸、搬走被惩处的叛贼家的房屋和剩余财物。官家不知吗?”小黄门回禀道。 “哦,朕知道。”赵昺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在朝会上说过此事,可想想又不对,又问道,“城中查封的逆贼宅院足有几千间,怎么这么快就拆到这里了?” “官家不知,布告一出,城中的百姓都疯了一般,不顾阴雨不断,仅两天便将那些查封的宅院搬运一空,据说不仅将房子全拆了,连院子中铺设的石板都搬走了,比之鞑子劫掠还干净。”小黄门言道。 “那百姓们今天是来拆蒲府的?”赵昺听了点点头,心下琢磨看来国人搞拆迁是有传统的,在没有现代机械帮助下,只凭两只手就能在两天的时间里拆平了数千间房屋,连地砖都给扒了,这度若是拆城墙恐怕也用不了两天就给夷为平地。可估计若非谁扒了给谁,便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效率了。 “这些百姓真是贪得无厌,现在居然连行在也想拆了,若非有护军把守,只怕早就冲进来了!”小黄门有些愤然地说道。 “呵呵,拆就拆吧,反正咱们也带不走!”赵昺却笑了,其实这么好的府宅给拆了,还真是有些可惜,若是留到后世肯定又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遗迹。不过他觉着自己这个时候不拆,恐怕也留不到几百年后,毕竟后世的人们可比自己败家多了。 “真是可惜了!”小黄门嘟囔道。 “你也觉得可惜?”声音虽小,赵昺却是听到了,爬起来问道。 “是啊,官家!”小黄门赶紧拿件衣服给小皇帝披上道,“小的自出宫还未住过这么好的房子,拆了太过可惜。再说官家说过,我们还要回来的,若是拆了下次来便没有地方住了。” “嗯,说的有理,朕将来还要回来的,那就先不拆了!”赵昺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道。 “官家说真的!”小黄门没想到自己的意见陛下会听,惊喜地道。 “当然!蒲家长子未除,这小子回来眼看自家的房子被拆了,人全被杀了,他又奈何不了朕,便会将怒气撒在拆房的百姓身上,必会百倍的从他们身上搜刮回来的。再有你说的对,这么好的房子拆了实在是有点可惜,是吧!”赵昺认真地说道。 “官家说的对!”小黄门也使劲点点头道。 “好,那你就传朕口谕说当下此为朕之行在,不得擅动。”赵昺说道。 “是,官家,小的这就去传谕!”能替陛下传话,那就说明自己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小黄门自然兴奋异常,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赵昺又叫住小黄门道,“另外你再看看,这院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咱们能用的上的,尽快都送到船上去,将来留着宫里用。” “官家放心,小的一定做好!”小黄门欢天喜地的去了。 “当个皇帝真累,连个身边人都要防着!”赵昺看着欢天喜地地小黄门却叹口气道。昨日他夜读《韩非子》有关君王的篇章,据其总结君王身边是有八种坏人,称为八奸,曰:同床、在旁、父兄、养殃、民萌、流行、威强、四方。 一等人,是同床,陪王伴驾美娇娘,鸳鸯枕边风吹响,捞取实惠入私囊;二等人,是在旁,亲信侍从心不良,收受贿赂进谗语,骗的君主喜洋洋;三等人,是父兄,骨肉至亲狠又凶,笼络大臣讨俸禄,暗造几家小朝廷;四等人,是养殃,又管采买又盖房,中饱私囊常吸血,搞得国家穷的慌。 五等人,是民萌,小恩小惠给百姓,收买人心装圣贤,组团忽悠把钱弄;六等人,是流行,豢养说客骗美名,花言巧语说的好,实际都是大畜生;七等人,是威强,豢养打手和流氓,官员组织黑社会,骚扰百姓抢银行;八等人,是四方,里通外国祸心藏,巨型汉奸很混账。 仔细琢磨下韩非子的话,赵昺开始觉的其肯定是个心理特别黑暗的人,而他肯定又没当过皇帝,否则也不会拿这番话去忽悠秦始皇了,要照他这么说皇帝身边任何一个人都是坏人,起码有这个嫌疑,因此必须处处提防,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被算计事小,**事大。 但细细品味也不无道理,自己喜欢独处一室,甚至轮值的内侍都让他们在门外听喝儿,不就是担心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自己在梦话里胡说八道,把前世的一些事情,自己的打算,用谁不用谁,恨的想要宰了谁的机密都泄露出去,因而不得不独寝,以防不小心泄露了天机。而防的就是那些身边人。 至于话说半截,藏头露尾,装神弄鬼,不也是因为放着手下的臣僚们看穿自己的底细。让倪亮负责自己的警卫工作,同样是怕那些心眼儿多的人趁自己睡着了把脑袋给砍了去,送给忽必烈领赏。而那些追随自己的兵将们若说没有利益相诱的因素在里边,实在有些冤枉他们。 而外边的那些百姓不肯离城,多半也是担心自己离开后家业被人劫掠一空,可听说能免费将人家的东西搬回去,马上就由可怜虫变成了强盗,甚至连皇帝的行在都敢觊觎。若是城池被攻破,不定有多少人做带路党,争先恐后的领着元兵来捉自己呢!且也会有人站出来称小皇帝残暴不仁,他们多么盼望‘王师’的到来,欢迎词都是现成的,换个抬头就都解决了。 “朕这辈子注定要做孤家寡人了?”赵昺仿佛中了韩非子的魔咒一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难怪皇帝们都爱称孤道寡,看来老前辈们都比自己有觉悟,不像自己这样患得患失…… 在小黄门传谕后不久,噪杂之声渐渐平息,被扰了清梦的赵昺想睡个回笼觉,可脑子中满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衣起身信步走出门。此刻天已经大亮,暴雨初歇,天空显得异常蓝,而饱受风雨摧残的花园却与这泉州城一般皆是满地狼藉,小径上遍是残枝败叶。 如此凌乱自然大煞风景,原本清澈的湖水也变得浑浊异常,赵昺围着湖转了一圈,想着天晴后元军又要恢复进攻便也没了兴致,回宫简单的吃了早膳,准备处理公文。不过这些日子事情该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现在除了例行汇报敌军动态,粮食和军资消耗及各部伤亡情况外,别无常事,他只需简单看过,批个阅字表示自己知晓了便罢。 不过今天还是有点新鲜东西的,那是刘洙送上的作战计划,在前几日的朝议上他曾提出过以水军火箭船袭扰元军大营,这会儿递上来的正是详细的作战计划。赵昺仔细看过,现刘洙搞的挺大,因为连日暴雨晋江水位猛涨,大型战船已经可以溯流而上,因而他欲出动五十艘大型战船,以火箭弹和弩炮对沿江设立的敌营进行突袭,以打乱敌军的部署,减轻城防步军的压力。 赵昺简单的计算了一下,大型战船一般配备十具火箭射架,五十艘就有五百具,一个齐射便能覆盖方圆十数里的范围。当然吃过苦头的蒙古人也不是没有防备,他们的军营距江岸尚有一段距离,但现在由于水位上涨,浅滩都变成了可通航的水道,那样一来火箭弹便能覆盖更大的范围。 如今敌水军力量略胜于无,绝没有与宋军抗衡的实力,因而这是笔只赚不赔的买卖。当下大雨初歇,元军还未来得及移营,正是动突袭的好机会。赵昺提笔准备批准尽快实施,以攻敌不备,如果顺利的话还能给敌来个火烧连营,予敌以重大打击也说不定,可谓是本小利大。 “陛下,郑主事请求觐见!”正当赵昺准备落笔时,王德走过来禀告道。 “哦,一定是有消息到了,让他进来!”赵昺听了立刻放下笔道。 不过赵昺心中却有些忐忑,船只未能按时返航,要说不着急那是假的,但他一直不敢表现出来,且说的轻松以免引起恐慌。而风高浪大,哨船不能出海,又有敌军围城想从6路获得消息也十分困难。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事务局安插在沿海各州县的探子们,无论船队靠岸避风,还是毁于风暴中,那么大的船队都不会悄无声息,沉了也会有烂木破板飘到岸边的。 因此赵昺下令让事务局尽快查明情况,迅回报,以便及时采取应对措施。但是一直没有消息传回,让他更是心中不安。若是返航的船全部沉了,损失的只是些空船和水手,而回琼的船却是满载人员和物资,那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如何让他不焦心。 “陛下,好消息!”郑虎臣一进屋便扬着几张信笺高声道。 “哦,快拿来朕看!”赵昺听了心头的石头先落了一半,急忙道。 “拿地图来!”赵昺拿过地图边看边在地图上寻找。从泉州最后一批回琼的船只行至南恩州时现将有暴风来袭,立刻前往海陵岛避风,那里距琼州不过两日的航程。而返航的船只则到了漳州地域,他们现天气不好也急忙在东山岛靠岸避风。除有几艘船由于措施不当脱缆被冲到岸上外,并无大的损失。 “陛下,此次能躲过风劫,全靠陛下明的风暴瓶,使各个船队得到预警,靠岸避风,都称万幸!”郑虎臣见陛下大舒了口气,知道其已经安心了,再次施礼言道。 “唉,总算上天护佑,否则朕的罪过就大了。”赵昺却是道万幸,那可是上万条人命啊! “他们也是托了陛下的福,若是没有陛下传授他们预测风雨之法,又如何能脱险,说到底还是陛下之功!”郑虎臣言道。 “是不是还有坏消息?”郑虎臣一个劲儿的拍马屁,这太过反常,赵昺皱皱眉问道。 “什么也瞒不过陛下的法眼,琼州也有消息传来,却也算不上坏消息!”郑虎臣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呈上。 “这也算不上好消息啊!”赵昺展笺看了看叹口气道,自己真是不得闲,越是不想做的事情,它却偏偏找上门来,真是欲罢不能……(未完待续。) 正文 第549章 震撼 四月二十八日夜幕降临后,泉州城再次进入宵禁,迁出大半居民的城池更显得空旷寂寥,而那些残垣断壁又让这座曾经繁华无比的城池多了些凄美。? 子时过后,一队马车在重兵的护卫下自蒲家后门驶出转向南门,出城后直奔码头,而码头上御前护军已经将码头封锁,勇士号泊在岸边,马车一停车上的人便即可登船,随后立刻驶向海湾。 船入海湾靠向社稷号,一行人护着皇帝上了船。赵昺顾不得休息立刻上到三层指挥室向北望去,只见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仍有士兵在城上往来巡逻,梆子声清晰入耳一如往常。虽然自己上了船,但是他的心依然提溜着,今天全军将全部撤离泉州,而正逢月末,没有月光,为不惊动城外的敌人也不能举火,数万人要在漆黑的夜中悄无声息的离城上船,一个组织不好便可能出事。 “陛下,护军已经全装登船完毕!”郑永进来报告道。 “嗯,与岸上随时保持联络,切不可大意。”赵昺看看海面,每隔一段距离便泊着一艘舢板,上面悬着一盏灯笼作为航标灯,引领着船只出海,可在黑了咕咚的水面上就如萤火一般,稍有不慎就会偏离航道有搁浅的风险。一旦航道被堵塞必定影响撤军的度。 “是!”郑永答道。 “刘都统率领的断后船队是否已经就位?”赵昺又问道。在得知返航船队即将到达的消息后,他当机立断取消了对元军大营的袭扰,重新修订了作战计划,改由水军掩护全军撤退。而攻击的强度和规模却加大了,水军将分别从晋江和海上对元军营盘起饱和行攻击,在短时间内把剩余的火箭弹全部倾泻到元军头上。 “陛下出城的时候,刘都统已经率军出,现在应该已经就位!”郑永估算了下时间说道。 “告知枢帅,城外敌军若有异动,不必请示立即让水军起攻击。”赵昺吩咐道。 “是,属下立刻传令!”郑永即可出舱遣快船入城传令。 “陛下不必心忧,张枢帅精于组织撤军,静待消息即可!”这时应节严登上了帝舟,看小皇帝烫了屁股的猴子似的坐立不安,安慰他道。 “哦,确实!”赵昺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老头儿说的很对,但这话却也够狠毒的。行朝自在福州成立后就被元军像狗似的撵,一个地方待不上几天就要换地方。要知道那时候行朝最多的时候有三十余万军民,二千多艘战船,半夜紧急集合连夜逃窜的事情经常生,那时候张世杰就是总指挥负责指挥协调撤离,眼前才几万人,在其眼里实在是小阵仗,他不能不说‘艺不压身’,学点啥都有用,不知道啥时候就用上了。 话虽如此,但是赵昺还是不大安心,不时的朝窗外看看,毕竟这都是自己的家底儿,而张世杰率领虽然经验丰富,队伍却是越带越少,最后还被自己收编了。想到这里赵昺还是十分自豪的,自己当初不过几十条枪,船只有三艘,可现在动辄出动上万军兵,战船数百艘。可现在只盼着他别把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队伍给丢光了。 “陛下,还是到这里坐吧,不要让敌军现我们已经登船!”应节严实在不忍心看到徒弟坐卧不宁的样子,拉上帷幔挡住舱中的烛光言道。 “先生,朕的多半家底儿,与行朝半数的重臣都在这里,若是出了事情,朝廷等于塌了天啊!”赵昺坐下喝了半盏茶苦笑着道。 “呵呵,只要陛下在,大宋朝就在,所以只要陛下平安,臣等即便粉身碎骨又有何妨!”应节严听了笑笑道。 “非也,朕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儿,一切还需仰仗先生及朝中的众臣,否则累死朕也不能顾及到方方面面的。”赵昺摆手道。 “陛下此言差矣!”应节严端起杯子正准备喝水,听了放下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辅佐天子,管理国政乃是宰执之责,若失职、平庸皆可调转,但天子……” “呵呵……”应节严也觉失言住了口,赵昺听出后半句是什么,却不以为意地笑笑道。 “陛下为何笑?”应节严却被笑的毛,小心地问道。 “朕想起了一个故事,因而笑。”看应节严紧张的样子,知道老头儿担心触犯‘龙威’,自己不在意但不说清楚,其肯定会坐下心病,略一沉吟道。 “哦,如此好笑,陛下说与老臣听听如何?”应节严当然知道自己的徒弟脑子转的贼快,自己刚才的话虽未说完,但肯定已经猜到后边是什么,而他也乐得糊涂接茬道。 “官家,文相和诸位大臣上船了!”一个小黄门进来禀告道。 “哦,请他们到这里吧!”赵昺哼了声言道,“话说从前有个侠客厌倦了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便决定……” “臣等参见陛下!”赵昺刚说了个开头,文天祥、高应松和蔡完义等人进舱参拜道。 “免礼,撤军情况如何?”赵昺转过身问道。 “陛下,前军已经顺利登船,后军正在出城,中军也正在集结准备撤离。城外敌军未见异动,城中由枢帅和赵都统统一调度,臣等先行出城。”文天祥禀告道。 “嗯,诸位爱卿辛苦了,坐下休息吧!”赵昺点点头道,心中松了口气,让众人就坐,命人上茶,当然文天祥是茶汤,其他人是清茶。 “臣在门口便听到陛下与知事正在说故事,臣等可否听听?”文天祥谢过后,在右手落座道。 “文相来的正是时候,这刚刚开篇!”应节严拱拱手道。 “好,那朕就接着讲!”赵昺想想让他们听听也无妨,便接着讲道,“侠客决定隐居深山,远离江湖是非。而在其隐居的山谷中住着一群猴子,侠客与猴为邻,虽然吵闹,但也无意去伤害它们。猴子见侠客和善,胆子便大了起来……” 赵昺岁数小,在崖山时天天给侍卫们讲故事,倒也练出来了,说话不打咳喯也算生动,而这个故事也是他过去看来的,他只是为了迎合时代而略作改编,内容变了,意思却还是那个意思,据说这是一位老先生亲眼目睹的往事:解放战争时期,中国人民解放军一支解放四川的部队驻扎在峨嵋山。众所周知,峨嵋山是著名的猴山,七窝八代的,到处都是猴子。 这些猴子胆子大,不怕人,喜欢缠住游客要东西吃。然而,可怜巴巴的小猴子讨到食物后,自己却不敢吃,馋得哈喇子直流,也要强行忍住,把食物先贡献给自己的领导,领导吃饱后,小猴子才敢哆哆嗦嗦地吃几口;否则,猴王就要扇它的嘴巴子,打它个满地找牙。 话说那一天,有位解放军战士,看到这种情形后非常气愤,觉得这个猴王太霸道了!这简直就是剥削,就是压榨,这种行为和自己村里的地主老财一样,坏的流脓。这位解放军战士,可能还不知道,这猴王除了有优先进食权之外,还有优先交配权,这也跟他们村的地主老财差不多。 看着看着,这位解放军战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心想着,要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于是,他就举起枪来,“啪”的一声,把那个作威作福的猴王给枪毙了。解放人民难,解放猴民,还不容易吗? 谁成想,接下来生的事情,恰恰和他的愿望相反,猴民们突然没有了领,失去坚强的领导核心之后,立即分裂成了好几群,展开了争夺王位的激烈内战,死伤者也不知有多少,峨眉山立时变成了修罗场,变成了猴间地狱。它们经过几天几夜的血腥激战,终于,又打出了一个新猴王,秩序才算稍稍平稳了一些。而新猴王呢,也像老猴王一样,骑在猴民们头上作威作福,继续拥有优先进食权和优先交配权。那位解放军战士傻眼了。天呐!这不是一颗子弹可以解决的问题啊! 还是那句话,最完蛋的领导,也比没领导要强;最糟糕的政府,也比无政府要好。桃花源、太阳城、乌托邦、理想国……那都是传说与梦幻。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群龙无,必要天下大乱,这才是生灵世界颠扑不破的真理。起码来说,在伟大的**彻底实现之前,一直会是这个样子的…… “正如陛下故事所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否则必将天下大乱,所以陛下一定要保重!”应节严见陛下讲完赶紧施礼道,其实他心中却明白陛下跟自己说这个故事的目的是想表达另一个意思,但绝不能再失言了。 “国无主君,必然有心怀叵测之徒欲生事端,因而我们做臣子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得陛下周全!”文天祥也言道。 “呵呵,猴王被杀,事出突然,导致猴群分裂,直到以实力决出胜负,出现新的猴王为之,这看似是一场畜生之间的争夺,其实与人又有何异!”赵昺讲这个故事的本意并非如此,明白始末的老头儿却把话题给引开了,他只能自己说了。 “陛下……”应节严见小皇帝意犹未尽还要说话,急忙出声道。 “呵呵!”赵昺抬手制止道,“大宋国脉绵延三百年,按照祖宗家法,这帝位与朕无缘。但外敌入侵,德祐帝北狩失玺,景炎帝突然落水染病归天,先帝血脉只余朕独存于世,为延续国脉众臣才不得已扶朕继位,对否?” “陛下仁孝忠义,聪颖睿智,继承大统正是天命所归!”应节严暗叹口气,陛下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而这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他也只能如此说。 “陛下临危继受天命,乃是众望所归,万民归心!”文天祥也听出来陛下的潜台词了,小皇帝的意思是说其能继承大统非像猴王那样争夺而来,也非圣明贤德,自己只是被众臣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推选出来的傀儡,充作门面的。他有些暗自后悔自己多嘴要继续听什么故事啊! “朕知道臣僚之中有人觉得我还年幼,便欲用些虚妄的东西,又假以祖宗之名来蒙蔽朕,欲阻止朕的复国大计!”赵昺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说道。 “臣等不敢!”文天祥听了是一身冷汗,小皇帝虽没有点名说自己,却也有所暗指,提出了警告。急忙领众人施礼道。 “当下以复国为第一大计,有些规矩该破还是要破的,默守陈规,抱着按例办事的方法是难以完成复国大计的!”赵昺正色地道。 “臣等遵旨!”大家赶紧施礼再道。 “启禀陛下,中军已经平安登船,正向我们驶来会合!”这时郑永进来禀告道。 “令刘都统起攻击!”赵昺听了瞅瞅众人,肃然道。 “属下遵令!”郑永言道。 ‘轰、轰、轰!’随着一声令下,社稷号上三枚火箭弹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开,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真壮观啊,这是我们打响复国的第一炮,要让鞑子们知道朕不可欺,大宋不可欺!”赵昺快步走上指挥台,拉开帷幔推开舷窗向泉州城望去。早已蓄势待的刘洙舰队在接到攻击命令后,几乎是同一时间展开了攻击,上千枚火箭弹几乎同时飞起,火红的尾焰将天空照的通红,就如天空崩裂,群星同时坠下一般。 “陛下龙威降临,一切皆成齑粉!”文天祥此刻也站在陛下身后,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轰……’不等众人完感慨,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大爆炸声响起,虽然视线为城池所阻,但是仍能看到一颗巨大的火球从城后升起,如同初升的朝阳一样火红欲冲破黑暗的世界。而随后灼热的空气形成一股旋风,像火龙一般盘旋上升,化作一股飓风袭来,巨大的战船都随之摇摆不定,引起一片惊呼声……(未完待续。) 正文 第550章 现象与本质 在短短的两刻钟的时间内,参战的水军大小一百余艘战船将数千枚火箭弹全部倾泻在元军大营中,虽然限于射程未能将整个敌营覆盖,但也将其左右两翼炸了个底儿朝天,而爆炸引起的大火借着风势迅蔓延到整个营区,熊熊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远在数里之外的社稷号上都能清晰可见。? ? 赵昺见状是大大松了口气,如此情况下元军自保都不暇,即便现宋军撤走也无暇追击,更多的恐怕是避之不及。一个时辰后,宋军各部皆已登船撤至泉州外海,待刘洙率领的战船前来会合后,齐挂满帆向西南驶去。待太阳升起时泉州早已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可能是上辈子在船上待的时间太长了,待船队行于茫茫海上的时候,看着追逐船队而行的海鸥,时而跃出海面的飞鱼,虽然前方可能还有未知的风雨,但赵昺一个月来紧张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觉得无比惬意。这不仅是因为此战完成了预期的目标,还有些小小的成就感,但很快脸上又蒙上了层忧虑,自己回去面临的将又是一场风暴。 “官家,休息一会儿吧!”王德见陛下一直坐在指挥台上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海面一言不,凑过来轻声问道。 “哦,大家都休息了?”赵昺听了如梦方醒一般扭脸看看,偌大的指挥室中除了值守的侍卫与两个贴身的小黄门早已人去屋空。 “是啊,折腾了一宿,右相他们都回舱休息了,早膳送过去都没吃!”王德说道。 “呵呵,这些日子大家都累坏了,就让他们睡吧!”赵昺听了笑笑道。 “那官家也休息一会儿吧!”王德伸手想扶陛下起身道。 “朕睡不着,在这里看看大海挺好的,你也下去休息吧,不要管朕!”赵昺摆摆手道,他也奇怪此前每每大战之后自己都困倦的睁不开眼,可今天一夜无眠反而异常的精神。 “官家不休息,小的如何敢睡,要不官家吃些东西?”王德赶紧摇摇头,又问道。 “你一说朕倒觉得饿了。”赵昺摸摸肚子笑道。 “那让膳房给官家煮碗肉粥?”王德问道。 “不必了,膳房的人也是一夜未眠,又忙了一个早晨,不要麻烦他们了,给朕那些鱼干来就好。”赵昺摆手道。 “唉,官家总是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们。”王德叹口气道,他跟随小皇帝也有两年了,其能做的的事情绝不会麻烦底下的人,想想他一国之君为了怕打扰厨子休息,居然只要些鱼干充饥,怎能不让他感动。但他琢磨了下,主子宽仁,自己也不能以此为由就敷衍陛下,于是叫起厨子为小皇帝准备膳食。 其实也不愿意吃鱼干,那玩意儿不禁干硬,且为了长时间保存,在晾晒时加入了大量的盐,吃多了齁得慌。见王德如此贴心也只是叹口气只说下不为例并没有阻止。他则继续趴在指挥台上看着大海呆,想着心事,此事一个处理不好便又会再起风波。 事务局可以说就是赵昺的另一只眼,监察各级官员和民情是其重要的任务之一。但是为了防止他们擅权乱为,赵昺只给了他们监视、察证的权力,并没有处罚的权力,只有经自己同意后才可采取行动。而他出门在外,家里自然也要留下一只眼,否则被人踹了老窝自己还一无所知岂不冤枉,此次离琼当然也不例外。 前时暴风过后,事务局送回的情报除了船只的行程外,还有有关琼州这些日子以来生的一些事情,让赵昺警觉的同时,也让他十分忧虑。 其中一件是生在万州,一个担任里长的乡间豪强坏事做尽,却在前时的选吏中获得乡间百姓的一致拥戴而得以留任。可是其又因为不断的因为欺压乡民、作奸犯科被县里拘捕,不过最后总是能获释,而每次获释都是乡民到官府作揖磕头哀求担保才得以实现的。 万州知州蒋科上任后有心为民除害,在查实这个恶里长的罪行后秘密派衙役将其拘捕,没想到消息很快走漏,尾随求保释放这个里长的人绵延数里。蒋科不为所扰,审判后欲将其处斩,但是却为朝廷新派的通判孙琦所阻,不肯在公文上连署,称既有相邻作保便应释放,以致迟迟不能执行。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事务局的探子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也奇怪这个里长害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大家还肯为他作保呢?于是探子们暗中展开调查,周围的百姓告诉他:我们其实受尽了这个里长的祸害,只是官府太怕事,逮捕以后没过多久就将其放了。缉捕时如果我们不为他求情,出来后他就变本加厉伤害我们,探子们觉的此事太过蹊跷便作为奇事上报。 赵昺看了却不敢大意。他知道通判是“通判州事”或“知事通判”的省称。宋初,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作大,宋太祖创设“通判”一职。通判由皇帝直接委派,辅佐郡政,可视为知州副职,但可以直接向皇帝奏报州郡内的包括州郡官、县官在内的一切官员的情况,又见通判的兼有监察官性质。 知州向下属布的命令必须要通判一起署名方能生效,通判之名,也因上下公文均与知州联署之故。通判的差选,初由朝廷选京官任职,后改由转运使、制置使及提举司等监司奏辟。通判之掌除监州外,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皆可裁决,但须与知州通签文书施行。 因此通判是兼行政与监察于一身的中央官吏,直隶州通判级别多数为从五品和正六品,散州通判级别为从七品和正八品。而直隶州知军、州事为从三品和正四品,散州知军、州事为从六品和正七品。与权级别有一定的相差,亦为大小相制之意。太祖的意思是以此解决州郡成为独立王国的问题,同时也有利于监察**现象,如此一来中央与州、县的关系,即如心之使臂、臂之使手,指挥自如了。 此前赵昺主政琼州,一则以为屁大的地方,已有三级领导班子没有必要再设置如此多的官员;二则也是自己手中可用之人不多,因而通判一职空设。而朝廷迁琼后,为了安置随行朝前来的众多官吏,他才着礼部选人填补州县各级班子,而行政之事自己又不便插手,便未做过多的关注。 这看似只是一件‘奇事’,事务局也是投自己所好上报来的,可见此事确实也算不得大事,但是赵昺却不如此以为只是件稀罕事。而从表面看,事件是一个说的是坏人作恶,受害者不敢怒更不敢言,一个讲的是皇家统治者如何评价下级,一个涉及皇权时代的司法**。三者表面上毫不相干,它们的当事人也未必有多少勾连,但仔细一想,就可以现它们内在的逻辑联系。 那个里长之所以有恃无恐、胡作非为,无非是因为有地方官包庇。而地方官为什么要包庇呢?一个可能是他们想做太平官,混几年就回京城;更大的可能是收受了大盗的贿赂,为了控制大盗,得“留水养鱼”。宋朝末年官场**至极以不是什么秘密,小官小捞,大官大捞,少数人甚至贪腐到让人指的地步。而这些地方官们为何如此胆大包天呢?原因只有一个:皇家人高高在上,只知道在深宫中听汇报,而不深入民间调查研究,经常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贪腐官员随便用点心计就可以将其蒙骗。 赵昺以为这位孙通判贪腐倒是不一定,因为其初来乍到与地方接触尚浅,一个小小的里长还入不了其眼睛。再说当下琼州在天子脚下,又有众多的官员看着,他不敢过于放肆。其如此从表面上看更像是中央下派官员是在向本土官员立威,以此表明其立场。 从深层次看,赵昺以为是惯性使然。在**统治一代高过一代的情况下,君主和上级的意志决定着官僚们的生死荣辱,使官僚们难卜吉凶祸福,无所适从。而古代的官吏们普遍以食禄任官为固定职业,只对君主和上级负责而不问社会效益和百姓疾苦,只知墨守成规,按例办事而不问实际情况的变化,遇事模棱两可,行动迟缓,推诿责任,苟且偷安。 一事当前,官吏先是要揣摩朝廷和上司的意图,竭力迎合,才能保住俸禄和生命,造成了大家普遍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自保心理和无为作风。当下皇帝出征在外,以孙通判所想,皇帝当然希望家里平安无事,百姓安乐,若闹这么一出,岂不是给皇帝添堵,给朝廷抹黑,因而想将此事借百姓之口化于无形,对上对下都能交待过去。 而另一件事情则让赵昺觉的问题更严重…… 正文 第551章 往深里看 赵昺在初到琼州之时,为了能保证军需,避免军队为后勤所累的目标曾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 通过强化乡、里的基层政权的力量,变更胥吏选拔方式,加强保甲,对民夫予以补贴等方式,改变基层政权长期处于松、散、穷、弱的状态。从而在战事一旦生,各级政权和人员便立即高效动员起来,完成征集粮秣、募集新兵、筹备经费、缴纳军用物资和调集民夫的任务。 在经过七洲洋之战、崖山之行和此次出征泉州几次大事件的检验,这个体制都能高效运转,顺利完成了战争动员和物资准备。不说长久以往会如何,起码在现阶段保证了战事的顺利进行,未生因为地方工作不力耽误战备的事情生。 但是在行朝官员逐步下派地方,赵昺率军出征后却出现了变数。下派的官员纷纷以胥吏参与政务过多,权力过大,且需要朝廷支付薪俸,百姓出徭役还要朝廷出资补偿等,违背了祖宗家法及朝廷法令为由,要求恢复原制,废除新规。以达到节约朝廷开支,防止乡绅、胥吏弄权的目的。 6秀夫审看后也觉这是朝廷的一项沉重的经济负担,再者胥吏参与地方政务也不合朝廷惯例,理应废除。为谨慎计他还是召开了堂议,请朝臣们对此事表意见,当下赵昺亲征离朝,留守的本系官员在朝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很容易得以通过。在陈请天后批准后,尚书省行文要求恢复旧制,废除新制。 不过在地方上原帅府一系的人马却是占据了多数,重要的岗位皆是出自帅府,或是赵昺亲自挑选和任命的,于是乎引起了地方上的不满。但朝廷又强令限期整改,政策是执行下去了,却也激了双方的矛盾,导致政令不通。而在东征军攻克琼州后大批物资运回,就需要征调民夫装卸和运输。 在过去这根本不叫事儿,帅府只需一道命令到各州县,底下的胥吏和保正便会尊令执行,并同时领取口粮和补贴,然后再征集民夫前往。但这时新法废除,原制又难以恢复,不是征不上人来,就是底下人消极怠工,以致船到港后出现货物无人装卸的局面。 6秀夫知道船只在卸货后要即刻回返,而陛下催的也急,而事情却越难以控制。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一边严令地方迅征调民夫,另一面赶紧让驻军充任装卸工卸船。本来赵昺就东征就带走了多半的琼州军,原朝廷禁军尚在整训之中,不得动用。而留守的兵力少,承担的任务就重,他们要执行军务还要卸船自然疲惫不堪,引起军方的不满。 在朝廷的严令下,地方各州县将任务层层下压,帅府系的官员对擅改‘圣命’不满,执行起来肯定是出工不出力,而那些刚来的官员又不明地方情况,又破坏了原有的体制,当然是事倍功半。完不成任务,就只能借助强力执行,又引起百姓的不满,私下里咒骂朝廷朝令夕改,使得赵昺刚刚建立起的威信有丧失殆尽之虞。 6秀夫擅改新制的副作用也十分明显,这导致大量的货物无法迅入库,以致码头货物堆积如山。先期到达的泉州百姓难以及时安置,滞留在琼州府城周围,露宿乡野之间,当初的承诺无法兑现以致其有受骗的感觉,纷纷要求重回泉州。这让行朝上下焦头烂额之余,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改变,会开了不知道多少次,却拿不出一个定议,导致情况有愈加恶化的趋势。 事务局有监察民间舆论的职责,他们知道事态严重迅将情况报了上去。赵昺收到后尽管心中着急,却也十分无奈,只能暗自叹气。是他想起前世的有人说过官场的无为油滑之风的笑话,曰:“听你之言颇有理,可是我却不敢说;虽然可能没问题,难管绝对不会错;既是如此想必对,的确好像差不多;大概或者也许是,不过恐怕不见得;所以个人总以为,到底还是没把握……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啊!”赵昺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从表面看是因为对擅改新制引起的矛盾,其实在赵昺看来却是两个山头之间的暗自争斗所致。而出现这种情况跟自己也有莫大的关系。当初行朝有可能落脚琼州,他为了能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失,便留了个心眼儿。因为行朝的到来自己必然会被边缘化,而又没有能力与朝廷大佬们争锋,于是便抢先一步以帅府的名义任命了地方官员,这些人当然都是自己的亲信,或是他提拔起来的。 如此一来,赵昺想着自己掌控了地方势力,而朝廷初来乍到一切皆需仰仗地方,那自己依托帅府军把持地方就有了与朝廷讨价还价的资本,不至于被打回原形,却没想到给自己埋了个雷。他继位后,这些人自恃天子门生,当然要维护自己的主子,当下他出门在外,那些亲信们自知无力对抗太后的诏令,便采用不合作的办法暗中对抗,等待自己回朝后再说。 行朝到琼后,赵昺以为自己是皇帝了,无论中央和地方都是他的治下了,便没有多想。谁知他们并非都是这么想,暗中已经分成了两股势力。而中央这些人看不上帅府这些土包子们,便想让他们吃点苦头,树立自己的权威,却没想到土包子们根本就不买他们的帐。双方顶起牛儿来,却把赵昺给夹在中间,让他处理起来也十分为难。 要再深挖根源,赵昺以为还是封建政权**制度的问题。大家都清楚仅凭皇帝一个人别说统治一个国家,就是治理一个州县都能将他累死。因而**政权要实现少数人统治多数人,靠的是国家机器,依赖的是自上而下的“靠得住”的官僚团队。 这种金字塔形的官僚团队,人治是其统治秩序的核心,法治只不过是管理社会的辅助手段。一方面,统治者要获取“靠得住”的官员效忠,就要给予他们特权;而另一方面,官员们为了获取特权则向上级统治者输诚效忠,竭力扮演成为一个“靠得住”的人并争取提升,从而形成**社会独有的统治体系。而官僚队伍中不能说没有胸怀报国之志的人士,但更多的是为了“升官财”。 而所谓“升官”,最后说来还是为了“财”。因为官升得愈高,财的机会就愈多,财也就得愈大。作官既然是为了财,于是自然而然地要尽量贪婪、尽量纳贿、尽量进行搜刮了。所以中国历史上几千年来都充满了贪官污吏,虽间有所谓清官者出,则往往被人们当作神话来传奇。把“清官”当作“传奇”,这就足够证明中国官僚之贪污**是达到如何普遍化的程度了! 为了升官,官员们相互倾轧,斗得你死我活,其实对于统治者来说未必是坏事,他这样就可以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从而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失,说话有人听。因为你不干,我马上就可以给你的对头升官,让他来干。而自己的对头当了政,自己的下场便可想而知,这样一来谁都得小心伺候着。 不过当政者也不都是糊涂蛋,比如赵昺,他深知有些人为了上位就会不择手段,而这就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了。而他前些日子曾深入钻研天下第一腹黑韩非子的著作,其为了给秦始皇说明这个道理,还特意讲了个小故事: 说宋国有个卖酒的人,买卖公道,童叟无欺,待人谦恭,一团和气,酒味香醇,酒旗高挂,一句话,硬件相当厉害。可是,积贮很多好酒,却没有人来买,时间一久,酒都变酸了,那味儿比老醋还刺激。卖酒的感到很奇怪,不知哪出了毛病,于是,向邻居的智慧老人杨倩咨询。 杨倩说:你养的狗凶恶吗? 卖酒的说:狗很凶恶,可是,这跟酒卖不出去,有关系吗? 杨倩说:当然有关系了,想买酒的人,都害怕你的狗呀!有的人打自己的小孩,揣上钱,拿着壶,前来打酒。刚到门口,你的狗就窜出来了,吓得人家一路跟头把式的往回跑,这样,谁还敢来买酒呢? 韩非子其实想说的就是国家也有这样的恶狗,便是君主身边的那些奸贼、坏蛋。有才能的人,怀着安邦治国的大本领,想来辅佐君王。可是,那些奸贼坏蛋嫉贤妒能,生怕人家来了,夺了他们的饭碗,于是,像恶狗一样窜出来咬人。 而国君地位煊赫,吃头份儿,穿头份儿,坐在上面充大辈儿。虽然看着很爽,却脱离了群众,很容易受到蒙蔽的。就因为,有坏人给你使坏招儿,拒贤才于千里之外。所以说坏蛋是可恶的物种,当大老板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坏蛋给坏了,千万要注意防范,一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正文 第552章 难解之题 事务局汇报上来的第三件事情却不是小事了,却是吉阳军俚族生了动乱。? 对于俚汉之间的矛盾,赵昺知道由来已久,持续了近千年,他也没有想着能一朝化解。因此到达琼州后并没有调动军队镇压,也没有‘施恩’收买,只是采用两不相扰的靖绥政策,既不向他们收取税赋,也不干涉他们土官的世袭传承。只是显示军力让他们不敢擅动,在打通驿路的同时对俚族聚集区进行‘软封锁’,一旦有变就能迅调兵围剿。 赵昺在暗中布局的同时,也想在站稳脚跟后收服俚族为己所用,毕竟俚族占据着海岛的中部,又拥有十数万人口,出于稳定地方稳定,增加税赋的目标也应该如此。另外俚民世居山林之中,以狩猎和简单的耕种为生,生活条件艰苦,民风彪悍,英勇善战,若是招募为军便可得一支强军。 虽然有了这个心思,赵昺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想等待时机缓缓图之,为此还与应节严进行过商议,待时机成熟时便用‘改土归流’之策,将俚民纳入朝廷管理,达到收为己用的目的。但是还没等到自己下手,行朝一班人却抢先动了手,在吉阳军引了俚汉冲突。 据事务局的了解,事情起因是吉阳军土官符雄、俚酋符日萍与另外一位土官马瑜的矛盾仇杀。起初,当两家因私仇构乱时,主政吉阳军的何仁德便例行公事上报给朝廷,他的意思只是提醒朝廷地方有乱,并没有其它的意思。而他遵照陛下制定的政策,不干涉、不参与他们的纠纷,只是向两家提出警告,不可过界扰民,借机劫掠汉族。 何仁德没有想到自己的‘小报告’在朝廷中引起巨大反响,主持朝政的6秀夫却如临大敌,即刻令他调集兵丁镇压。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将何仁德下了一跳,此事只是人家两个邻居互相掐架,只要不引起动乱看着就好。于是立刻回书告知左相此事依照陛下的策略不宜干涉,而贸然动兵反倒引起俚族的反感,激起大规模的俚汉冲突。 不过6秀夫却不这样想,吉阳军如今已经大规模的开始采炼铁矿,将是琼州重要的兵器打造基地,若是俚族动乱隔断驿道,甚至劫掠城池将会对之后的展造成极大的影响;再者百多年来,琼州俚人作乱不止,而朝廷忙于对抗蒙金无暇顾及。加上地方**无能,使俚人失去了控制,不仅拒绝纳税出差,还一度攻州掠府劫掠汉民,6秀夫想借机收服俚人,重树朝廷威严。 另外6秀夫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私心,如今文天祥归朝,张世杰依然得到小皇帝的信任,琼州那些潜邸之臣也跃跃欲试‘图谋’上位,使他的地位岌岌可危。而何仁德曾任应天府尹,地位然,资历比他深得多,现在不听从自己的调遣,当然被视为政治上潜在的对手,使6秀夫欲借‘平叛’做出点成绩,稳固自己的地位。因而严令右军统领韩振率军进驻吉阳军平叛。 然而6秀夫没有想到自己会踢在铁板上,韩振以陛下有旨令其驻守琼州防敌入侵为由拒绝出兵,何仁德再次上书恳请太后待陛下回朝后再议,不可擅动刀兵。留守琼州的江璆和邓光荐也在堂议上坚决对动兵,打破现在的平衡,引内乱,从而使陛下的东征半途而废。但是6秀夫‘力排众议’,请的太后懿旨,令在崖州整训的殿前禁军都统江钲出兵吉阳军平乱。 江钲不敢不从,匆匆率三千禁军赶赴吉阳军,但他也留了个心眼儿,而是以保护驿道和矿场为名进驻吉阳军。他的本意也是不想违抗陛下的旨意,却没有想到大军一到,原本斗的乌眼青似的符雄和马瑜及符日萍几家立刻不打了,却刻箭传书四方俚寨对抗官军,顷刻聚起万余俚兵。他们袭击驻守驿道的哨所,过界进入汉地劫掠民屯村落,朝野上下震动,惶恐不安…… “陛下怎么没有休息?”正当赵昺琢磨如何应对的时候,应节严上楼来问道。 “静不下心来,睡不着。”赵昺扭脸苦笑道,“先生怎么也起来了。” “人老喽,没有那么多的瞌睡,躺一会儿便好,倒是陛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要注意休息。睡不好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应节严笑笑道。 “先生,琼州出事了,朕担心影响军心,因此一直未告之众人!”赵昺叹口气道。 “琼州出事了?!”应节严听了惊诧道,“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陛下寝食难安?”他清楚陛下虽小,但经历了多少大事,绝不会为些许小事烦恼,看其样子应该事情不小。 “先生坐吧,朕正想请先生参详一下如何处置!”赵昺想想回去不仅要设法恢复稳定,朝堂上也免不了一番明争暗斗,自己将如何应对,正可听听其意见。 “陛下请讲!”应节严正襟危坐道。 “自朕离朝东征泉州以来,琼州生了几件事儿,其它的还好,虽然出了乱子,却还在掌控之中,只是这俚人动乱处置不当,咱们这两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赵昺移步小厅,令人上茶后吩咐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然后将接到的线报向应节严复述了一遍。 “陛下所言不错,自历朝在琼州设郡以来,俚汉交恶便由来已久,每次生动乱便派大军上岛平叛,不仅要耗费巨大物力,还往往付出巨大的伤亡,甚至会持续数年,将国家拖的筋疲力尽,最后多以妥协草草结束。更何况……”应节严听罢也是眉头紧锁,点点头道。 他清楚一个国家往往都会被一场持久的动乱拖垮,行朝的底子更薄。而俚人生于斯长于斯,熟悉地理环境,适应丛林山野的生活。打不过往大山里一钻,几万人撒进去就像这海中的一滴水,寻不到找不着,抽冷子再给你一下,再加上山中瘴气弥漫,外人入内就是九死一生。可行朝兵马有限,用于平乱便无暇对外,复国便等于空谈。 “是啊,我们拖不起,也打不起。”赵昺深以为是道,“如今我们刚刚捅了忽必烈的心窝子,他岂肯善罢甘休,只怕待雨季一结束便会调动大军前来报复,我们若不能尽快平息俚乱,将陷入内外交困的地步,弄不好还得被迫撤离琼州,另觅安身之地!” 而所谓打不起赵昺没说,想应节严也明白。行朝现在财政紧张,若想彻底解决问题还需要比较漫长的时间。但大军一动日耗斗金,赵昺现在完全靠以战养战过日子,没有缴获就是亏本买卖。七洲洋和崖山两战缴获不多,不过总算亏的不多,可俚人靠刀耕火种和狩猎过生活,穷的除了遮风挡雨的草棚,就是身上的虱子了。自己出动几万大军和他们打游击,藏猫猫,就算将他们收服,除了贴钱一个子儿也捞不回来。 “嗯,而此事儿即已生,便要设法尽快解决。”应节严当然理解陛下的心思,跟一帮穷鬼打仗他才不敢兴趣呢! “朕想不明白,6相好端端的管什么闲事,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知道如此还不如带着他东征!”赵昺也明白越快越好,可想想6秀夫如此多事,不禁后悔道。 “6相如此处置若是平日并无不妥。”应节严听了笑笑道,“此前地方官员每有蛮人动乱,都会瞒报,以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直至酿成大乱才会上报朝廷,而此时事态已经不可收拾。因此朝廷接报都会十分紧张,动用大军平乱。” “朕以为依照惯例做事并非不可,但是大宋朝已经今非昔比,情况也与昔日大不相同,仍然抱残守缺只会断送了我们的希望!”赵昺十分无奈,又苦恼地道。他一个照例行事倒好,给自己出了个大大的难题,但重整朝纲,革除弊政,却要伤筋动骨,弄不好又要引起新的党争,激化原有的矛盾。 “陛下所忧极是,但此刻时机并不恰当,陛下还需忍耐。当务之急是如何迅平定俚乱。”应节严知道陛下所说的不错,却担心其意气用事,急于求成,使局面更加无法收拾。 “朕是担心大宋朝断送在朕的手里。”赵昺叹口气道,“先生对平俚乱有何良策呢?” “臣记的当年渡海来琼之时,陛下与臣曾议过此事,改土归流乃是上策,但尚需缓图。此前俚乱时常生,各朝平乱无非是三策!”应节严略一思索道,“不过无论如何都难以持久,俚乱仍然此起彼伏,伴随始终,难以彻底清除俚患!” “先生尽快说来,咱们再斟酌行事!”赵昺当然知道民族问题到现代依然难以彻底解决,高压、靖绥都难以根治,灭族似乎成了当权者的选,而这往往同样难以奏效,反而会激起更加强烈的反抗,可谓是不死不休…… 正文 第553章 分而治之 应节严平定俚乱的策略也是三策:一是倾尽琼州兵力大举平乱,擒拿为的俚酋,彻底解除俚患;二是以利相诱,从内部分化瓦解俚人各寨,使其孤掌难鸣,不战而平息俚乱;三是恩威并施,强力打压为者,以朝廷名义消除其世袭封号,再对胁从或是观望者施恩,从而加以震慑,迅平息暴乱。 赵昺琢磨了一下,俚人往往是举寨为兵,若是全部动员,兵力不下数万。而宋军要在不熟悉的环境和地形上作战,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从财力和兵力上都不是行朝所能承受的,因此倾力平乱之策在当前强敌在侧、财政紧张的情况下来说绝非好计,反而是作死之道,他直接将此策pass掉了。 以利相诱之计,说白了就是拿钱消灾,以钱买和平。但赵昺知道以利益换取来的和平总是短暂的,历史上这种失败的教训太多了。这因为人的**总是难以填满的,只是闹些动静,搞出点乱子,就有钱拿,有官做,这么便宜的事情赵昺都想自己做了。所以这种饮鸩止渴的事情绝不能做,不仅无意于琼州的和平,反而会调起俚人们的胃口,没事都要找点事儿,无益琼州的长治久安。 软硬都不好使,赵昺想想只有恩威并施似乎才符合当前的情况。杀只鸡吓唬下猴儿,再给那些胆儿小的猴儿们点几根香蕉,尝点甜头儿。这个方式虽然同样不能彻底消除隐患,不过运用得当还是能赢得一段展的时间窗口,等自己的实力足够强时,那些想闹事的恐怕抱大腿都来不及,更不会没事找事了。 “先生,又如何施恩,又如何用威呢?”赵昺打定了主意,抬头问道。 “陛下,俚人与州县交恶由来已久,而地方对俚硐间事务的插手和干预更加剧了彼此关系的紧张。在绍兴年后,朝廷忙于对蒙金战事,琼州地方兵力薄弱,军备废弛,无力对各俚硐形成威慑,羁縻之策以同虚设。为维持地方州牧只能靠以夷制夷之策,或是收买硐,如此俚人更为猖獗,动辄以兵相胁,造成今日之局面!”应节严一听便知陛下倾向于恩威并施之策,微微一笑从双方矛盾的根源说起。 “唉,今日之局面由来已久,若是一日根除也无可能啊!”赵昺叹口气心中暗自埋怨老祖宗们给自己留了这么个烂摊子,想为他们守住江山真苦了自己,可现在又不能摘指他们的过错,只能一脸无奈地道。 “确实只能缓缓图之,不过这也是重整俚硐的机会!”应节严依然笑着说道,他知道小皇帝嘴里说不急,可心中肯定是急于解决此事,否则也不会愁的睡不着觉,而他必须说服其打消这个念头,免得陷于两败俱伤的局面为敌所乘。 “朕有不明,还请先生解说!”赵昺皱着眉想想不得其解,上前凑凑道。 “陛下,俚人虽有生熟之分,可各硐俚酋之间当有不错的交情,一方生乱才能一呼百应,联合作乱,熟黎之中隐匿着逃军、逃民和逃酋,本来应当剿除,又恐玉石未分,杀及无辜。以致即使大征之后也祸根难除,他们依然可祸乱多年。”应节严说道。 “在变乱生后,官军无力深入清剿,一般都会动用熟俚助剿。而变乱平息后,助官平乱土官的身份与地位则会获得了官府的承认,这样一来变乱往往又是地方势力重新分配,地方权力格局出现改变的契机,而在相继平乱的同时,官府对于地方的的控制力也会再次加强!” “呵呵,先生之意是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我们可以藉此控制一批俚硐,以其打压其他俚硐,从而获得暂时的安宁。”赵昺听了苦笑道,这仍然是回到了以夷制夷的老道儿上,但是在当前情况下确实是一种有效,也是无奈的选择。 “正如陛下所言,此事只能缓缓图之,以待时机成熟实施改土归流之策,而当前迅平乱,恢复秩序,顺利完成整军和移民计划才是当务之急!”应节严听出小皇帝还是有所不甘,而更为担心的是小皇帝借此时机对朝廷内部进行整顿清洗,从而打破当前受到文臣钳制的格局,从而引朝廷动荡,赶紧劝解道。 “嗯,确是不宜心急,不过朕还是有些担心。”应节严用自己的话堵了自己的嘴,赵昺当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暗自攥了攥拳头道。 “陛下担心任形势展,而闹得一不可收拾!”应节严沉思片刻道。小皇帝虽然没有说朝中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很容易便想到若是得不到左相6秀夫的命令,地方官员不会去干涉俚人内部事务,军队更不会擅离防区。 “不错,正是左相擅自裁撤当年帅府招募的地方胥吏,行朝下派官员又擅权干涉地方事务,从而导致政令不通;而其虽请得太后懿旨,下令调动右军平乱,却被韩振拒绝后,又令殿前禁军结束休整攻伐俚人才激起大乱,若是任其行事,朕担心会引侍卫亲军与殿前禁军的冲突,更会加深帅府旧臣与行朝官员的矛盾。”从泉州到琼州顺风顺水也要十日,何况现在西南风起,他们大部的航程是逆风而行,时间会更长,而十余日的时间之中,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咝……”应节严虽然想到了这一节,但是没想到事情却比自己估计的严重的多。不仅是6相擅自修改陛下加强地方基层、加强战备动员的措施,还无意间挑起了双方的对立。而现在小皇帝已经掌控了军队,并得到了张世杰的支持,而一旦双方矛盾加剧,其是支持行朝官员,还是为自己的心腹亲信张目不言自明。党争一起,大宋朝最后一撮政治精英也将不存,想到此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陛下所虑极是,帅府旧官一向是以陛下马是瞻,遵陛下诏令行事。行朝官员初到,不知其中变故,双方产生些龃龉也属正常。6相入朝时间不长便随行朝四处迁移,而登上相位掌管朝政时间也尚短,经验难免不足,只能遵循旧例行事。可琼州此地民风、民情皆以内6迥异,从而出现偏差在所难免。” “先生之意是6相无心为之?”赵昺听出老头儿在替行朝官员说好话,皱皱眉问道。 “陛下,臣以为确实如此!”应节严点点头郑重地道,“6相为人谨慎,思虑缜密,当年在李相帐前将军政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李相器重,才将其推荐入朝辅佐朝政,显然不是庸才,只是缺乏理政的经验而已。” “先生,当今局势朕初登皇位,本就对政务不熟悉,若是相再缺乏理事经验,岂不会引起混乱!”赵昺听了暗自苦笑,这不是让两个半吊子掌政吗?弄不好就会出大乱子的。 “陛下有意想撤换6相?”这回轮到老头儿皱眉了,不过他一皱眉,折子却是层层叠叠了,应节严问道。 “嗯,朕希望一持重老臣为相,可以协助朕处理好政务,以利复国!”赵昺倒是不否认自己的想法,点点头道。 “陛下,换相之事臣以为不妥!”应节严摇摇头道。 “为何?”赵昺惊异地道,他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十分清楚了,是想让应节严晋相位。而出将入相可谓是每个士人的毕生追求,可老头儿显然不领自己的情。 “陛下,一者行朝迁琼方不足百日,贸然换相必会引起行朝诸臣的恐慌,误以为陛下重亲信而疏朝臣;二者6相遵例行事并无大过,将其撤换恐众臣不服;三者,想必陛下也知当前是主弱臣强之局,而老臣虽持重,但往往顾虑颇多,循规守旧,不利于陛下实施新政;再者若择一权臣秉政,则愈加对陛下不利,使得朝争加剧啊!”应节严沉思片刻言道。 “嗯,朕明白了。但是若想政治通明,仅靠6相怕也难以做到!”赵昺听罢点点头道。老头儿不想为相是不愿引起朝争,而当前局势正因为6秀夫缺乏执政经验,想稳居相位就需要与自己相互扶持共同应对朝中纷争,形成利益共同体,有利于自己参与朝中事务,他也可以借此实施自己的新政。不过赵昺还是担忧6秀夫的经验不足,难以治理好国家。 “分权。朝事分而治之,总于相!”应节严捋捋胡须说道,替陛下想好了对策。 “呵呵……”赵昺笑了,应节严的意思很明了,以左、右两相及参知政事各领六部之事,而决定权却在左相,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分担6秀夫的责任,同时也减少了出事的几率。同样可以避免相专权,出现一位权相架空自己。虽然可能会出现三个和尚没水吃的事情,但是以当前的局势看还是有利于自己逐步掌控朝政,最终达到亲政的目标…… 正文 第554章 心照不宣 老师的话不能不听,何况听着也很有道理。 但赵昺也是有保留的听从,因为他虽然还搞不懂宋朝朝堂中的各种弯弯绕儿,但也清楚宋代之所以喜欢在非常时期采用‘分权制衡’的体制,无非是诸害取其轻的结果,或许最应该关注的是皇权的主导和**与这种分权制衡之间的关系,想着如何能把握住主动权,而非被动的接受。 赵昺原本是想撤换调6秀夫,这也合乎他当前的利益,对于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人不论是谁就应该抡起大棒,狠狠的惩罚,杀鸡儆猴,杀一儆百。而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别看有的人这不服,那不愤的,只要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就都服了。当然世界上也有不怕死的人,如果真碰着那种‘滚刀肉、亡命徒、二傻子,或是被洗脑彻底的倔种’,也只有一刀剁了了事,反正听话的活人有的是。 不过抡大棒也是很有技巧的活儿,不听话的不可能见一个砸一个,否则引起的将不是恐惧,而是反抗。而6秀夫正如应节严所言论起理来真没有什么大错,顶多只是处置欠妥当,真因为这事儿就把其给撸了,真叫起屈来,定会有不少人为其求情,结果尴尬的是自己,于是他决定还是盘马弯弓,引而不。 赵昺知道自己虽然屏退了众人,只将话说给了应节严,但是以老头儿的政治经验,不会不把此事无意间‘泄露’出去,效果几乎与自己高喊一声‘各位请看,谁再不好好干活,铁棒就要落下来了’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棍子也不能总悬着,适当的时候,还是要找个最不驯服的家伙做牺牲品的,刀总是要沾点儿血才更唬人的。 如何借这事儿取得最大的利益呢?赵昺决定还是以军机处的名义下旨: 一、令侍卫亲军左、右两军严守防区,向设在俚人活动区各驿站增派兵力、囤积军资,可不得对俚人起主动攻击。但是遇到俚人越界攻击汉人聚集区,或是劫掠商旅、攻击驿站行为的要坚决反击; 二、令殿前禁军停止作战行动,撤出俚人区,进驻州县治所,以重兵屯于矿场和垦田地域,听从州县主官调遣,打击敢于挑衅官府的各俚硐; 三、命参知政事刘黻会同相关官员赶赴昌化军,协调各军及地方; 四、命邓光荐前往万州查明百姓为恶里长作保之事,对于失职官员予以严惩。 五、封琼州临高县保正张琨为承信郎,授临高县主薄,赏钱三十贯…… 皇帝率军出征在外,军机处也暂时分成两班,三位总理事中的应节严和高应松随驾,陈仲微留守琼州。今日正是高应松轮值,计议已定赵昺即刻令人拟旨,查看无误后用玺以快船送往琼州。然后又让林之武以密文誊写一份,用信鸽传回军机处送往中书省先行告之留守的众臣,以防日久有变。 “陛下,臣有些不解之处!”忙完公事,林之武没走,疑惑地道。 “哦,有何不妥吗?”赵昺转脸道。 “陛下,琼州留守的众臣忠职恪守,做事勤勉,怎么却独赏一个小小的保正?”林之武疑惑地道。他知道保正只是负责管理乡中二十多户百姓,根本算不上官,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吏,小的不能再小了。但是承信郎却是八品官员,与知县只相差两级,其未经科举,又无过人之处,小皇帝如此封赏可以说是直跳龙门了。 “张琨此人在乡中有些威信,朝廷征民夫转运物资,他自带粮食,领着所管百姓在码头上干了数日,不叫苦,不叫累,做事不挑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难道不该奖赏吗!”赵昺听了说道。他清楚此次自己的诏令虽没有下令惩罚,但也等于全盘否决了6秀夫的一系列所为。 但此时还要给6秀夫留些面子,不要让他威信扫地无法开展工作,而奖赏张琨正是婉转的告知其消减乡间胥吏的做法是错误的,自己是十分不满的。表明自己态度的同时,也正好给当初征募的胥吏们一个交待,告诉他们皇帝说话是算数的,不会卸磨杀驴。 “嗯,陛下圣明,有诺必饯!”林之武听了恍然道。 “说话当然要算数,你们干好了同样会有封赏的!”赵昺十分‘认真’地说道。 “陛下英明,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望!”林之武听了也是精神一振,躬身施礼道。 “好好做事,朕绝不会亏待你们的!”赵昺又鼓励道。 “属下遵谕,定会勤勉做事的!”林之武再施礼道,“属下告退了!” “呵呵……”应节严看着林之武满身是劲儿的退下,捋着胡子笑了。他明白御下赏赐与惩罚刚好相反,惩罚要惩罚大的,砍个把举足轻重的人物,以达到良好的震慑效果;赏赐可以赏那些无名小卒,且故意让别人看到,引起他们的美好联想:那么个小喽啰都会得到赏赐,我比他强的多,将来老板还不定赏我什么好东西呢。于是,拼着劲儿地效死命去了。 小皇帝此时却偏偏只放嘴炮儿,对其他人的许诺赏赐却迟迟不见动静,分明就是以此诱惑属下拼命干活。看其样子,心中定是暗乐:嘿嘿!中计了吧?这其实不过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玩命地干吧,累死你们这帮傻小子! “先生是不是也觉得朕如此做多有不妥?”赵昺看老头儿笑的猥琐,扭脸问道。 “咳……”应节严瞅着小皇帝满脸疑惑的样子,一时不知道如何解说。因为他清楚能在官场上混的开的人都是极为聪明的,但是喜怒哀乐却决不可表现出来,否则同僚就会放着你,乃至拉帮结派,组团忽悠你。而当下小皇帝虽然一脸的懵逼样,但他却知道其恐怕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意思,只是装无辜罢了。自己心如明镜一般,可又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因此很是尴尬,只能低头以一连串的咳嗦遮掩。 “先生是不是受凉了,要不要请危大夫看看?”赵昺看了急忙问道。 “谢陛下关心,臣自行前去就好。”应节严急忙摆手道,他心中暗叹真是事实造英雄,陛下经历几次朝廷的争斗,对于权柄的运用已是日趋炉火纯青,想想还是多说了两句,“陛下,臣以为赏赐还是参照规定好的制度比较稳妥,大功大赏,小功小赏,没功不赏。赏赐切不可以乱用,尤其不能以自己的好恶行封赏之事。否则用不了多久,赏赐就会失去效力的。” “嗯,先生教训的,朕定会谨记的。”赵昺沉思片刻点头道。 “咳咳……”应节严听了侧过脸以衣袖掩面又是一阵咳嗦后道,“陛下,臣可能真的受凉了,先行告退去寻危大夫诊病。” “王德快扶着先生,诊病后将结果禀告朕,再派两个人小心侍奉着!”赵昺听了赶紧起身亲自给应节严捶背,又吩咐王德道。 “陛下勿急,臣并无大碍!”应节严这次感受到了小皇帝的紧张,急忙摆手道。 “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朕绝不能失去先生的。”赵昺拉着应节严的手,怕失去他一般言道。 “呵呵,臣还要看着陛下复兴大宋,一统天下呢!”小皇帝眼中含泪,应节严也被感染,拍怕陛下的手说道…… 目送应节严在两个小黄门的搀扶下出了舱门,赵昺才重新坐下,伸手掐掐额头,又揉揉脸伸了个懒腰,重新放松了身体,想想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喃喃道:“唉,我也许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儿,想装也装不像!” “赏罚者,邦之利器。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赵昺也十分清楚韩非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利诱和威胁乃是当权者掌握权力的‘二柄’,必须要牢牢掌握在君主手里,他刚才胡萝卜加大棒针对6秀夫一顿折腾,其实也是想让其明白自己的苦心,而他也相信其能理解君臣间的心照不宣中的含义。 对此韩非子曾有过形象的比喻,驭臣,就像驯鸟一样。鸟该怎么驯呢?很简单,“断其下翎”,也就是剪断它翅膀上的翎毛,让它飞不起来,只能到主人面前来讨好,以便混一点儿米吃。如果断其下翎,还不能驯服的鸟,那一定是只傻鸟。 但赵昺也知道自己做的还不够好,因为自己学不会装糊涂,而按照世人的标准当君王的要‘见而不见,闻而不闻,知而不知’,心中如同明镜一般,脸上却要满是木然。显然自己做的还很不够,虽然他已经尽量隐晦自己的意图,但是还能被人一眼看穿。 “看来还是读书少啊!”赵昺想想装糊涂装出最高境界的还是孔老夫子他老人家,其是深谙此道,所以一辈子只说一半话(仁义道德),另一半(这一半是啥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永远藏在心中,很多人都是拿着半边论语钻牛角,还有一半他老人家是懂的,一直藏着呢,永远不会听他亲自说出口,就这一点就够自己学习一辈子了…… 明日便是除夕,在这辞旧迎新的日子中预祝各位书友春节快乐,阖家幸福,感谢诸位一年来的陪伴,谢谢!!! 正文 第555章 回朝 东征船队千余艘战船浩浩汤汤绵延十数里行驶在南海之上,二十余艘大型战船在前破浪而行,其后是二百余艘中型战船在左右两翼伴行,中间则是皇帝的御舟及随扈船队和大批的辎重船队,断后的又是十余艘大型战船,中间小型战船或被牵引随行,或是往返各船队之间传递消息。 外围还有大量快船往来游弋,侦察敌情,驱赶靠近的民船,可谓是军容严整,进退有序,丝毫不见混乱。 由于正是西南季风到来之际,船队只能不断改变方向取风,因此度并不快,却不失壮观,尤其是位于船队中心的社稷号,船身高大,高挂杏黄皇旗,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而此时正是各国商船前来中国进行贸易的时刻,见此宏大的船队无不避让、行礼,不过也有常往来与中国的蕃商十分诧异,因为他们皆知大宋已亡,却又有如此大的船队行于海上,不禁开始怀疑传闻是否有误。 赵昺在上船的第二天似乎便恢复了昔日的作息习惯,早晨寅时起床在元妙的教导下习武,卯时早膳之后例行早朝,这往往只是流于形式,因为船上能有什么事情,而他们行于海上船队虽大,可要在茫茫大海之上找到他们的踪迹也并非易事,自然也无法获知行朝事宜。 此后的时间直到午时,应节严会入内讲学,教授陛下经史典籍。午膳小憩后,若是天气好赵昺则会到一层后甲板上钓钓鱼、看看海景;天气不好或是召随扈的臣僚下下棋,或是与他们讨论些事实话题。晚上赵昺一般会在寝舱中不出,没有人知道小皇帝在干啥,晓得情况的王德等人当然想吃了哑巴药似的,绝不会泄露一个字给外人。 此次航行还算是顺利,船队除了几次分批靠岸补充淡水和在南澳靠港躲避了三日暴风之外都飘在海上,经过了二十天的航行,五月十六的清晨琼州岛出现在了海平线之上——到家了,赵昺也终于松了口气,此次东征至此算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而他知道一场风波还在酝酿,一旦处理不好将又是一场刀光剑影。 “陛下,刘知事率队过海来迎圣驾,请求过船!”行至辰时船队进入海峡,望远镜中七星岭上的烽火已经清晰可见,这时郑永进舱禀告道。 “有请!”赵昺将手中的书扔在几上起身道。由于漂泊在海上,事务局无法将消息送到船上,这些日子对于行朝生了什么事情赵昺是一无所知,上岛前他急于知道现在岛上局势如何。 “臣参知政事刘黻前来迎驾,恭贺陛下大胜而归,万岁万岁万万岁!”刘黻在倪亮的引领下进入陛下的寝舱,却不是到大堂相见,便知其想先获知岛上详情,进来后果然只有赵昺和应节严在,但礼节不能少立刻大礼参拜道。 “爱卿辛苦了,不必多礼!”赵昺虚扶一下,让他在右手就坐笑着说道。 “此次陛下亲征大获全胜,天下震动,缴获巨丰,收民十万,行朝上下无不欣喜,臣等也是高兴的很!”刘黻和陛下虽然亲近,但是场面话还是不能丢的,拱手笑着道。 “刘知事就不必客套了,现在朝中情形如何?”赵昺并没有接茬,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禀陛下,自陛下亲征之后太后监国,朝中形势尚算得上平稳,众官也能恪尽职守。而其中生些事情陛下已然得知,在接到旨意之后,6相已经暂停裁撤乡间胥吏,并着手恢复;对于有些失职官员,6相也着令有司进行调查,待陛下回朝后再做惩处。”刘黻言道。 “当下最为棘手的事情乃是俚硐之乱,当下各军已经依圣旨暂停对俚人的进攻,严守界限,对于过境骚扰的俚人进行了反击,接战十余次,斩百余,俘获作乱俚人数百人。近日双方冲突虽已趋缓,俚人也不敢轻易过界,但仍不容乐观,冲突依然一触即。” “嗯,俚人可否提出什么条件?”赵昺点点头,他最担心的是朝中众臣趁自己离开之际,又借俚乱之事,对朝廷进行改组,将自己在地方安置的亲信撤换,使自己根基不稳。现在看来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生,且尚能按照自己的旨意行事。而他知道俚乱的生无外乎是对分配的不公,眼红财富才引动乱,于是接着问道。 “禀陛下,俚酋符雄等称行朝上岛后,汉人垦荒、建场侵占了他们的世袭之地,要求补偿粮食二万石,白银千贯,黄金三十两。并册封其为琼州俚硐大领,统管琼州七十二硐俚寨,且由其子孙世袭罔替,才肯退兵。”刘黻禀告道。 “呵呵,他的胃口倒是不大,就要这么点东西!”赵昺听了一愣,转而又笑道。他以为其必会狮子大开口和自己讨价还价,没想到就开出了这么低的价钱。 “陛下,臣以为朝廷不能与他们媾和,否则他们食髓知味会不断作乱,还是应妥善考虑,不可一味满足。”刘黻听小皇帝如此说,着急地道。 “如此说来,朝中众臣都以为应武力平乱喽!”赵昺皱皱眉头问道。 “陛下,也并非如此,朝中还是有人不愿动兵,认为应以招抚和进剿并施为上。”刘黻摇摇头道。 “哦,都是哪些人啊?”赵昺摸摸下巴道。 “应该说行朝中的臣僚们希望动用大军一战而平定俚乱,以收万世功业。而地方官员却以为历朝俚乱频,也曾已大军平定,但仍只得暂时平稳,却难以根除。且动用大军耗费钱粮不说,更是旷日持久,不利于地方上的稳定。因而对朝廷诏令消极对待,执行并不积极,使得平乱之策难以实施,形成双方对峙的局面。”刘黻回答道。 “嗯,如此说来不仅是朝廷对平乱之策有分歧,行朝和地方也生出间隙来了。”赵昺虽然欲以地方制中央,以求自己能掌控权力,但也知中央和地方严重对立,与自己来说并非全是好的…… 正文 第556章 逆流而上 与刘黻暗谈之后,赵昺觉的琼州局势尚乐观,6秀夫的‘改革’也许时间尚短,而又被自己及时制止,并没有引官场的大规模的震荡。? ? 俚乱虽有一触即之势,但还有回旋的余地,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更让赵昺欣慰的是留守的军队依然忠于自己,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了解朝中情形后,赵昺这才召集随扈的众臣前来,刘黻表示欢迎的同时通报了琼州和朝中近来生的事情。大家以为平定俚乱乃是当前的要务,而理清朝廷和地方关系也势在必行,否则央地矛盾重重不利于政令的通行。可他们也知道这项工作若得不到陛下的支持肯定也无法实施,因为没有皇帝的暗中授意,那些地方官员哪里有胆子和朝廷对抗。 简单的交流后,船队加驶向琼州。由经过一个时辰的航行,船队行至白沙港外,赵昺下令分兵;赵孟锦率中军和前军穿过海峡再行南下前往吉阳军驻防以防不测,同时震慑俚硐;水军各部回原驻地休整,后军依旧驻防琼州海防;辎重船队和护军船队没有停留,沿江溯流而上返回琼州府城。 由于社稷号船体高大、吃水深,又是以风帆为动力,同时处于安全考虑,在以前都是停靠在白沙军港,然后转乘龙船或江山号回府。不过现在已经进入雨季,江水上涨,通行已无问题,而此战缴获甚丰,为了便于物资和人员转运在府城外修建了临时码头用以停靠大型辎重船。而此次船上还承载着不少‘秘密’,因而赵昺并没有转换座船。 但社稷号不比龙船在无风的情况下可以利用桨橹为动力,而此刻既无法杨帆,又没有水流可以借用,只能靠纤夫拖拉前行。赵昺来到顶舱甲板上,向江右看去,足有数百的民夫在牲畜的助力下拖着船只在江岸上蹒跚而行,遇到水流川急之地,沿江警戒的兵丁也都要上前搭把手才可保证逆水前行的船只不会随波而下。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听着粗狂的号子声,看着奋力前行的纤夫,赵昺有所感悟的喃喃道。他清楚现在自己的‘事业’再次进入一个瓶颈期,形势看着一片大好,但这并不比当初刚到琼州时轻松多少。汉族移民的大量涌上岛,他们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安置,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这样一来必然打破岛上原有的平衡,引与原住民的冲突。 因此赵昺明白此次俚人与朝廷的冲突看似仅是一次偶然事件,其实也是必然会生的,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时间,或是另一个地点被引。但是此前他希望冲突来的晚一些,等自己将根基打的更牢固一些,可老天爷却似乎看他还不够忙,刚刚沾点便宜,又扔给他一件大麻烦,而现在自己只能向这逆水的巨舟迎难而上,一旦后退一步便会被打回原形…… 船在城外的码头停下,先映入赵昺眼帘的却是一座高达三丈的彩楼,几已城楼平齐,其以巨木为骨架,并以各色丝帛做帷幔,饰以彩带和花饰。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凯旋门了,不过却觉得与高大雄伟不沾边,反而有些‘娘娘腔’,这让他心中实在有些不舒服,但此时又不能说些什么。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 “众卿免礼!”赵昺下船,码头上已经排开仪仗,以左相6秀夫为的行朝一班大臣大礼参拜,他扫视了一眼后虚扶道。 “陛下,此次东征大获全胜,捷报传回琼州,军民振奋,朝堂沸腾,无不盛赞陛下英武!”6秀夫起身再度施礼道。 “6相和众卿留守行朝也辛苦了,若没有太后及各位的支持和扶助哪里又有今日凯旋!”赵昺笑笑对众人道。 “臣等不敢居功!”6秀夫又再次施礼道,而此刻他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分别短短月余,其容貌没有什么变化,但看似稚嫩脸上多了些坚毅,清澈的目光中透着犀利和冷漠,让人不敢直视。想想此前陛下回的一系列诏令,虽未对自己责怪半句,可也否定了他这段时间的所为,不禁又觉得如芒在背。 “陛下,车驾已经备好,请登车吧!”这时王德凑过来言道。 “嗯,回宫!”赵昺本想对迎接的众臣和军民说上几句话,可看看6秀夫强挤出的笑脸和众人不自然的应和,突然觉的十分无趣,便改了主意就势脱离免得大家都尴尬。 “摆驾回宫!”王德高呼一声。 “恭送陛下!”6秀夫也只能躬身施礼领众人退到一边高呼道。看着头也不回登上骆车的小皇帝,他心里也涌出不祥的预感,此前小皇帝就对自己抱有戒心,现在又惹出了俚乱,破坏了其早先制定的政策,这回定然会借东征大捷威信激增的机会换马。而想想自己的本意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却不想搞成今日之局面,让他不免沮丧。 “6相上车吧!”说话间司乐队奏起得胜歌,在御军的护卫下车队开始缓缓前行,文天祥拉拉有些走神的6秀夫说道。 “文相,请!”6秀夫醒过神儿来,请其同登一车坐定后又道,“文相,陛下得胜归朝,打算如何平定俚乱?” “6相,下官也是在刘知事上船后才知晓俚乱之事,想陛下也尚无定议。”文天祥回答道。 “哦,此前陛下未曾提起琼州事务吗?”6秀夫有些惊讶地道,早在半月前陛下便已经通过军机处回圣旨表明其早已获悉,可文天祥却言刚刚知道显然不大合理,使他不得不怀疑其在有意隐瞒。 “这些日子,陛下一直忙于军务,而登船后行舟海上又无法联络琼州,如何洞悉琼州之事啊!”文天祥摇摇头道。 “嗯!”6秀夫点点头道,心中暗惆看其样子又不像说谎,而琼州这么多事情陛下一概隐瞒了随扈的大臣,其这是要做什么呢…… 正文 第557章 养眼 回宫之后赵昺先进宫拜见太后,并告知自己已经尽杀蒲氏一族报了当年泉州血夜之仇,随后又使人献上缴获的珠宝珍玩。 杨太后自然欣喜异常,拉着他的手说了半天话,只不过仍是那些列祖列宗护佑,复国有望。陛下尚需保重龙体,多学习治国领兵之道,早日击退鞑子,还都临安。 这些话赵昺早就听的耳朵长茧子了,但他知道自己尚未亲政,万不能触怒太后,再说人家也是一片爱子之心,说到动情处还眼泪涟涟的。因此他耐着性子听着太后的唠叨不说,还得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该哭的时候也要跟着掉几滴眼泪。 娘俩儿说了半天话,太后又留赵昺一同用了晚膳,临行前又派了几个女官照顾皇帝的生活起居,这才放他回去。他看看几位女官岁数也有二十出头了,放在这个年代却有些老了,不过在在现代可正是好年华,可惜的是自己毛都没长齐,只剩下咽口水了,不过看着养养眼也是好的。 “王德,这些女官是不是该放出宫去了?”赵昺上了步辇对扶辇而行的王德小声问道。 “官家,按说年过二十,若是没有被宠幸,理应许其离宫。不过行朝颠沛流离,难以选新人入宫,她们也只能暂留宫中了。”王德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忽然灵机一动道,“此次我们在泉州抄没叛逆家产,其中有不少女眷,是吧?” “对,是有很多,只蒲家就有数百女眷,都算下来得有二、三千人。”王德回答道。 “嗯,那这些女子是不是都会被充作官妓?”赵昺又问道。 “也不尽然,有些会配给军将和官员为姬妾,或是入宫中为奴!”王德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选些入宫,朕看太后身边也没有几个人,偌大的宫中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怎么行!”赵昺吩咐道。 “官家,宫中缺人可以选良家和官宦人家女儿入宫,这些罪眷多有不妥吧?”王德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挑选秀女岂不会骚扰百姓,祸乱民间,朕如何能做那些奸邪之事。而那些抄没的女眷中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徒,朕看蒲家那些女子多半倒是买来的女子!”赵昺好像是十分生气地道。 “官家仁德体恤百姓,小的明日便去办!”王德听了眼睛一亮言道。 “嗯,记着不要找那些歪瓜裂枣,混账不懂事的,免得惹太后生气!”赵昺却依然板着脸说道。 “官家放心,定让官家和太后满意。”王德嬉笑着行礼道。 “哼……”赵昺冷哼一声便闭上眼睛养神不在搭理他。而心中却暗乐,韩非子这货所说的‘有道之主,不求清洁之吏,而务必知之术’还是有道理的。 称作子的人说话当然不能那么直白,要含蓄些。而以赵昺的理解就叫做‘放纵鹰犬’,意思就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君子有君子的价值,小人有小人的长处。以此推之,大老板用人不仅可以用君子,而且可以用小人。流氓、烂货、野种、混球、娼妇都是可以用。只要用对了地方,控制好了,都可能会产生奇效。尤其是把小人当狗一样,放出去咬人,比君子要好用的多。 因而归根结底只要对君主有利,应该容忍臣僚少做一点坏事。不影响君主的事业,属下调戏外国女人,哪怕就是调戏外星女人,也没什么大碍。正如选秀女这种事儿,赵昺当然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历朝历代在民间广选美女,以充实后宫,对平民百姓而言,完全是一种虐政。 十三岁以上的女子全部被禁止结婚,居家待选,使得有的女子甚至终生独守空房不能结婚。而诸多女子一旦被选中就意味着骨肉分离,一入深宫,不知几时才能与家人相见。难舍难离,抱头痛哭者不知有多少人家。富豪之家则以金钱贿赂有司,以求放过爱女,或买下穷家姑娘顶替;怀恨之家,则相互告密,暗施手段,一心要把对方的女儿送入深宫。地方官吏则借机敲诈,挟嫌报复,胡作非为,欺压良善。 总之,选美女的恶果是造成了社会的动荡和混乱。但选入宫廷的美女也绝非升入天堂。极少数人固然可成为后妃,似乎一步登天,但“入宫见嫉,峨盾曾有人妒”,后妃之间争宠暗斗,心怀杀机,富丽的宫廷中,却处处是陷阱。今日受宠一时,明日则祸福难测。更多的人则被幽闭深宫,战战兢兢,为人仆役。 再有这种多妻制也腐蚀皇帝本身。他们有的**苦短,懒于国政,倾复邦国;有的因纵欲过度,而伤身害命。中国皇帝长寿者少,后妃如云,纵欲无度,淫乐自状实为原因之一。而官闱内部,争宠嫉妒,倾轧残杀,以及种种秽闻丑行,更对整个官僚机器隐寓着潜在的危险。所以选秀女这种事情不仅民间反对,正直的臣僚们也反对。 赵昺毕竟也是个男人,虽然表面上只是个小孩子,但里边藏着一个前世还未脱单的大叔,心理上还是有需求的,尤其是到了这个可以放纵的年代。他虽然不能真的干‘坏事儿’,可每天看着那些美女也是种享受啊!不过选秀是不能,尤其是自己离大婚年龄还早呢,否则一定会被那些大臣们的谏表给埋了,因此只能曲线救国了。 此次泉州之行,赵昺也是长了见识的,尤其是在蒲府住的那段时间,那里真是美女如云,要啥样的有啥样的,且现在被贴上了罪人的标签,将她们弄到宫中为奴,大臣们自然不会激烈的反对,再加上打着伺候太后的名义行事,更不会引起什么风波。 而提出来和做这件事的人当然是身居大内总管的王德为最佳人选了,由其来做合情合理,即便搞出事儿来也是其蛊惑陛下,跟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正文 第558章 跟上最好 赵昺为满足自己的‘私欲’给王德挽了个套儿,而他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 回琼的次日他召开朝会再次接受了拜贺,并问询了物资的转运情况及随军撤回百姓的安置情况。然后又过问了铁场的建设和开采情况和盐场的筹建及试生产如何。而后还问了今年夏收产量和播种的事情。令众臣感到疑惑的是小皇帝问东问西,甚至连放夏衣这种小事情都问到了,却独独没有问及6秀夫住持琼州政务月余来生的几件‘错事’。 大家都清楚琼州实施的政策多是延续陛下还是卫王时制定的,虽说在大宋亲王和宰相都为一品,但是自太祖始为了防止生兄弟阋墙的惨事,亲王多是闲养并不参与政事,同时为了突出以儒治国的理念在上朝站班时宰相都要排在亲王之前的。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国家危亡之际小皇帝以亲王之身开府设衙经略琼州手握军政大权,按照朝廷惯例是可以根据形势便宜行事的,而事实证明其政策确实可行。但理论上说即便如此,朝廷依然可以对琼州的政策进行调整和修改,可偏偏卫王转眼又变成了皇帝,轻易修改其制定的方略就有些不妥了。 所以6秀夫利用陛下亲征,协助太后主理朝政之机,擅自进行修订既定方略就等于在小皇帝头上动土了,虽然其事先征得了太后的同意并取得懿旨。可当下谁都看的清楚,小皇帝已经完全控制了军权,并逐步参与政务,且威信日重,尤其是琼州旧臣心中更是不容撼动。 这样一来6秀夫的‘擅动’不仅开罪了小皇帝,还引起琼州地方上的反对,而随即产生的一些‘恶果’也证明其施政措施的失败。更为严重的是让小皇帝对行朝一班旧官产生‘误解’,从而借机进行打压,甚至清洗。而此前其在泉州一系列的‘屠杀’已经传回行朝,这证明小皇帝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杀起人来绝不会手软的。使得大家丢了饭碗不说,还可能命都保不住了。 官场之中本就是尔虞我诈之地,相互倾轧本就是家常便饭,何况6秀夫对于大多数朝臣来说还只是个‘新人’。在得知小皇帝东征大捷即将还朝,并通过军机处下旨让各军按兵不动后,大家就觉的6秀夫完了,陛下回朝之时也就是其落马之日。 而官场的传统也向来是锦上添花者有之,痛打落水狗的人也从来不缺。今日上朝很多人的袖子都都揣着弹劾6秀夫的奏本,一旦陛下提及此事便立刻上奏与其划清界限。但让众人惴惴不安的是小皇帝只字不提此事,让众人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小皇帝是在等他们先提,还是根本就没有打算处置6秀夫,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陛下,臣有事启奏!”此刻朝会已经进入尾声,6秀夫整整衣衫突然出列奏道。 “6相请讲!”赵昺抬了抬屁股又坐下道。 “陛下,臣处置不力,以致生俚乱,还请陛下降罪!”6秀夫此刻也是十分难受,他同样感到自己面临的危机,很可能因为此事而倒阁结束自己的政治生涯。但是陛下昨日还朝后,即没有召见自己,也没有派人问询,让他忐忑难安,以为自己已经令陛下失望准备在朝会上将自己撤换。但是做好准备下台的他却现陛下没有半句提及,也没有责怪之语,想了想还是争取主动吧! “俚乱之事,朕刚刚知晓,事情原委尚未查清,处罚又从何谈起,6相还是不要多心!”赵昺笑笑道。 “陛下……”6秀夫听了却是一怔,小皇帝这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其若是不知俚乱之事又何来军机处旨意一事。可话一出口又意识到陛下不提及此事,说明事情还未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或是其中另有深意。 “此事容后再议!”赵昺摆摆手转向张世杰道,“枢帅,各部可已归营?” “禀陛下,今晨接到急报,中军和前军已经抵达吉阳军,后军业已入营,水军各部皆已回港。”张世杰禀告道。 “好,传朕旨意,各部休整三日,但不得离营,随时听候调遣。”赵昺点点头道。 “臣遵旨!”张世杰施礼道。 “各位臣工,当下局势虽稍缓,但依然不可懈怠,要勤于政务,克己奉公,为国为民出力!”赵昺言道。 “臣等遵旨,恭送陛下!”底下的众臣清楚陛下这是下逐客令了,齐齐施礼道。 在众臣的恭送声中赵昺离座回宫,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乘辇,而是徒步而行。他腿虽短,不知道是因为天天站桩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可走的很快,这下苦了那些随行打仪仗的内侍和宫女们。在宫中行走即便没有出行时那么繁琐,但上朝时还是需要简单的仪仗,打伞、撑扇、提炉的,捧着香盒、唾盂、盥盆、水瓶及抬辇的林林总总还是需要一帮人的,他们在后边紧追,一时间队伍就乱了。 “官家,慢些走!” “刘灵,难道让朕等着你们吗?你跟上就得了,不要管他们。”赵昺回头看看没好气地道。这刘灵从前是管司茶的押班,他见其年轻,人机灵,做事稳妥。而在相对朝廷稳定下来以后,宫中的事务也多了起来,王德就有些忙不过来了,于是便提拔其为入内侍省副都知,平日负责东宫的事务。今天王德去办挑选宫女的事情,便由其随身伺候了。 “是了,官家!”刘灵听了吩咐其他人自去,紧跑两步跟上道。 “不要总想着那些规矩,跟不上朕你就还去泡茶好了!”赵昺扭脸说道。 “官家,小的知道了,以后绝不离陛下半步!”早朝时陛下还笑呵呵的,可一下朝便满脸的不高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连忙应承道。 “嗯,如此最好!”赵昺听了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刘灵一番后点点头道,可心中却十分惆帐,想着如何迈出下一步…… 正文 第559章 困扰 赵昺现在很忧郁,却不仅仅是因为当前俚乱,而是因为当前的体制。? ? 在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可以说没有任何从政的经验,只是以自己前世作为一个企业高管的经验,借鉴企业管理制度去经营自己的圈子,扩大自己的势力。起初这套方式还算方便、高效,能够保持帅府的正常运转,帮助他打下了创业的基础。 但随着赵昺介入政治的不断加深,尤其是到了琼州之后,他面对的局面越来越复杂,这使得原来那套管理方式难以驾驭当前的形势。让他不得不借助应节严、江璆等这些官僚来的力量来控制局面。当时帅府基本上脱离朝廷的控制,使赵昺可以不受一些条条框框的限制,拥有一定的决策权和自由裁量权,加上他一些‘小聪明’,总算在琼州站住了脚。 在崖山继位后,赵昺便感觉到力不从心了,过去企业里你干活儿,我钱的管理方式已经无法有效的管理政府,却陷入了政治的漩涡中。不仅受到祖宗家法的制约,各方政治势力的擎肘和挑战,还会受到传统和惯例的限制,可以说已经束缚住了他的拳脚,无法再恣意行事。 面对如此形势,赵昺为了不使自己沦为傀儡,只能通过经济手段和动战争来争取和巩固权力,而他也觉得自己已经从当初那个天真的小高管蜕变成了**裸的政客。为了权力和利益不惜玩弄手段,耍阴谋诡计,搬弄是非,真是一入朝堂深似海,从此赵郎是路人。 瞅着自己一天天的‘堕落’,赵昺都开始嫌弃自己,能够支撑他不肯弃位而去的只剩下为自己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谋一条生路而已,复国这个目标在他看来真是遥不可及,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实现,也许这辈子只有终老琼州,留下一个残宋的名号而已。 这当然不是赵昺悲观,而是现实如此,琼州不过是一个弹丸之地,直到现代才改为省治,人口才达到三百多万。而当前人口只有不足五十万人,力量如此悬殊若要复国何谈容易。再想想自己权力所至不过琼州这一府之地,却已经感到力不从心,将来要面对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统治几千万的人口,更觉的悲观。 不过赵昺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而轻言放弃也不是他的性格。但是要想有所建树就需要变革。他并不是说大宋朝的体制有什么不好,否则宋朝也不会维持三百年,更不会为后世国家效仿,可在他看来这种体制肯定不适合现在,尤其是难以适应战争…… 赵昺知道英语里有个词叫positiona11ybadpeop1e,意思是本身不是坏人,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却做了坏事。而宋的军事制度是一套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的体制,也就根本无法让专业的人挥所长。宋的积弱,若从军事上讲就是赵匡胤种下的祸根,在皇帝这个特殊的位置上,他的卧榻情结让他成为了一个positiona11ybadperson。即便从文官体制上讲,宋的体制也有着致命的弊病,可以说他的政府组织是在汉唐宋明清中‘最没有建树的’。 宋的文官体制可以概括为责权利不分。先是对相权的倾轧,宋代为了保证皇权的绝对权威,大大削减了相权。宋代的宰相既没有兵权,也没有用人权,比起唐代大大的衰微。这样的制度,如何出得来唐代魏征、房玄龄这样的名相?这个就像一家没有实权的总经理所运作的公司,事事需要老板的指示,哪里有管理可言?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宰相还要面对专门从事“清议”的谏官,这个职位在唐代是向宰相负责的,但是在宋代则向皇帝直接负责。他们讲错话也要被免职,但是一般来说,免职之后声望却会更高,反而更有升迁的机会。所以他们会老是和宰相唱反调――否则怎么叫谏官呢?这是一个只对政府空论而不负责的反对机关,虽然它未必不好,但是却让政府总有掣肘。 试想一个宰相和政府一面要对付皇帝,一面要对付谏官,又如何得以施展拳脚?而比起相权衰落和武将不能作为,宋代的地方行政就更为糟糕了。五代十国时地方官员全为武将,宋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之后,武将不再带兵,自然也交出了地方管理权。 这样一来,曾经的军阀只有一个名号,享受朝廷的俸禄,好比说江浙节度使,其官还在,但是派去的却是另外一位文官了。然而这位文官却另外有一个中央政府官员的头衔,只是暂去管江浙的事。所以严格来说,宋代根本没有地方官,只是由中央政府的官员暂时来管理。 即便是这样的地方官,也还要面对比唐代多出三倍的上司,既帅、漕、宪、仓四使,并且地方上的收入还需全部上交中央。因此说宋朝要的是控制,皇权的极端控制,而这种体制下,资源难以得到很好的管理,也不能让这个帝国组织的成员拥有相对等的责权利,从而整个组织体系也无法有效地运作。所以宋朝失去的是整个朝代的振兴的机会,尽管它拥有当时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度,最灿烂的文化。 赵昺清楚的知道了宋朝体制的弊端,却也给自己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因为他是皇帝,整个制度都是用来维护他的利益,若是进行改革损害的将是自己的利益。而若是维持现状,又难以保证政令的通行,改变人浮于事的弊端,这对于当前和以后持续不断的战争是十分不利的。 而赵昺也知道中国官场有个传统,就是‘一抓就死,一放就乱’,权力下放后便会被用的淋漓尽致,而在自己地位尚不甚稳固的时候,难免不会再出一位贾似道、史弥远这样的权相。另外就是权力这东西太迷人了,一旦得到便不想再放弃,这也包括他在内…… 正文 第560 当务之急 赵昺本想借东征胜利,自己威望再上一个台阶及俚乱的机会对朝政进行改革,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以自己当前的能力和威望还不足以挑战传统势力,而自己的亲信势力相对来说多在军中,且以他们的能力也难以管理好一个国家,无法维持行政机构的运转,因此只能暂时按下这个念头。?? 换相同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初选择6秀夫继续担任相,赵昺看中的就是其在朝中势力薄弱,逼着其不得不跟自己合作。且6秀夫从各方面来讲并不是庸才,只是执政经验欠缺,做事缺乏创新,不过这也不能都怪人家,这是宋朝的体制造成的,循规蹈矩成了本能反应,玩儿阴谋耍诡计他还没学好。 当下6秀夫犯了错误,不过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正是其过激的反应引俚乱,导致汉俚对立,使得琼州不稳,并给敌可乘之机,治他个里通外国之罪都不为过;往小里说,这只不过是一帮刁民见财起意,聚众作乱,以此要挟政府罢了,其最多只是落个处置不得力的过错,申饬几句的事儿。 现在6秀夫贵为百官之,虽然有人觊觎其位想将他拉下马,但也明白决定相去留的权力在皇帝手中。若是未能摸清皇帝的意思就贸然行事,合了小皇帝的意倒也罢了,可一旦错了,结果就是他们难以承受之重。因而当前6秀夫的政治命运就掌握在赵昺的手里,去留皆在他一念之间,现在自己引而不便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 赵昺也想过若是6秀夫书呆子气爆棚,为了所谓的气节,宁可辞官退隐或是来个宁死不屈也不肯与自己合作,自己就白费心机了,也会让他的计划落空。但他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士子都以修身、齐家、治国为人生信条,而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他们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做官。而士人能当上宰相可以说是已经走上了人生的巅峰,正是辅佐君王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最好机会。 所以赵昺相信只要自己不过分,两人还是有的谈的。而若是换做意志坚定,宁折不弯的文天祥,或是略显圆滑的刘黻,他的计划都是难以实现的。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急于下决定,而是先将此事搁置,让6秀夫和朝中的众臣都摸不清自己的意图…… “禀陛下,吉阳军知军何仁德与万州知州蒋科到了!”赵昺刚回宫坐下喝了杯茶,刘灵便小跑着进来回禀道。 “让他们进来吧!”看着刘灵满头是汗,赵昺对他的工作态度的转变还是很满意的,放下茶杯点点头道。 “臣何仁德(蒋科)参见陛下!” “免礼!”赵昺抬抬手虚扶道,然后吩咐小黄门赐座上茶。 “臣等谢过陛下!”两人再次施礼后才敢坐下,可也只敢坐了半个屁股,茶却没敢动。 “两位不要拘礼,朕请你们前来是有事相商!”赵昺看他们拘谨、恐慌的样子笑笑说道。 以赵昺所知,在两汉时期,上朝的时候大臣们还是可以坐着议事的,丞相内宫觐见皇帝时,皇帝同样赐丞相座,丞相生病了,皇帝还要亲自前去探视,到了隋唐时期的官员上朝奏事也均有座;不过到了宋代,官员上朝必须站着奏事了;至明清,大臣奏事连站都不行了,必须跪着。明代自朱元璋起,就明文规定,“大朝仪”须“众官皆跪”。清朝的官僚上朝时跪地时间特别长,以至于大臣们都有特别的护膝。 而这两人可以说是自己到琼后起用的,对他们有知遇之恩,算的上是自己人,但是也只见过数面,因此并不了解他的习惯。可赵昺作为一个现代人平等观念还是有的,对此规矩并不感冒,因而除了朝会上不得不遵守外,私下接见臣僚一般都会让他们坐着说话。 “臣定言无不尽!”两人听了再次行礼道,何仁德和蒋科二人都是被流放至此的,本以为再无出头之日,可小皇帝来琼后却重新起复委以重任,当然让他们心存感激。 “两位爱卿客居琼州多年,对当地民情甚是了解,且与俚人多有交集。如今俚人作乱,朕想知道二位有何高见!”赵昺向前探探身子问道。 “陛下,此次俚乱起因想必已经知晓,其实初时只是俚人内部纷争,若朝廷不加干涉,他们分出高下此事便平。或失利一方会求助于朝廷,我们届时再从中调解不仅可提高朝廷威望,还可借机分化瓦解,收服数个俚硐。”事吉阳军,何仁德作为牧守之臣责无旁贷要先说明情况,他想了想说道。 “嗯,此次事件是6相性急了些……”赵昺点点头道。可他说完了又后悔了,此时自己是应该只听不说,更不要妄加评论,否则便会有误导之嫌,因此赶紧闭了嘴。 “陛下,错并非都在6相,臣也有过!”何仁德却摇摇头道,“按照朝廷法令,地方牧守有平息百姓械斗纷争,维护地方稳定之责。臣在事情生后据实上报,却未说明琼州之地与其它州府情况有别,以致6相判断有误,以为臣弹压不利才调集禁军前往平乱,进而引俚乱。臣有负陛下重托,还请责罚!” “错也并不在你,只是朝廷与地方沟通不畅,从而加剧了事态的演变。而此时迅平息俚乱才是正事,并非急于追究责任。”赵昺摆摆手言道,心中暗惆这何仁德政治水平很高,且行事很老道,是个可用之人。 “多谢陛下宽仁!”何仁德起身施礼谢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吉阳军正开铁场供应军需,而俚人隔断通路,并不时袭扰矿场、驿路,当务之急正是要尽快平息乱局。” “坐吧!”赵昺压压手让其坐下道,“现在俚乱有愈演愈烈之势,据说已经有三十余硐搅入其中,应者数万人,何知军有何良策呢?” 正文 第561章 问计 何仁德并没有急于回答赵昺的问题,而是先从俚乱的根源说起。?? 大宋在夺取琼州后对俚硐实施羁縻政策进行治理,但当初这些俚硐却是要与汉民同样纳贡、缴税和接受征调服役的,不过接受朝廷敕封的土官却可以免除税赋和徭役。时间一长,那些俚酋便现政策中的漏洞,只要将自己的土地托于土官名下就可免缴税赋,逃避徭役,当然他们会向土官适当纳贡。 土官对于这种即可以以此控制手下的俚硐,又落得实惠的事情乐于接受。他们采用的方式是让肯依附自己的俚硐脱离州县管辖,归于自己统辖的范围之内,以此逃避出州粮差的责任。于是他们买通州县官员上下其手,串通一气,瞒天过海,篡改图志,从而达到目的。 然而这些土官和州县官员并不止于此,他们将矛头转向一些弱小或与官府不睦的俚硐,将其逃之粮差转嫁到这些人身上,由他们承担赋役。而对于那些仍不肯屈服的俚硐,与州县交好的土官便会向朝廷‘举报’,官府借此催征科敛。他们如此配合相逼,使一些俚硐不得不依附土官,可也有些俚硐不堪压迫奋起反抗,酿成俚乱。 大宋在连续爆与金蒙的战争后,无暇顾及琼州,而州县得不到官军的支持,只能依靠土官的俚兵维持地方,使得他们得已逐渐坐大,而其往往以官府之名向各个俚硐收取课税,却留为己用,不再上缴朝廷。如此一来矛盾转嫁使官府与俚人的关系更为紧张,可州县势微又对那些土官无可奈何。 不过谁也不是傻子,从前那些依附土官的俚硐现官府根本不敢招惹俚人后,就感觉自己吃亏了,明明凭借自己的实力就可以不必上缴课税,又何必要给那些土官纳贡,因而纷纷脱离曾依附的土官自立门户。但土官吃惯了嘴儿,又怎么肯罢休,对外称那些土地都是自己的,又凭什么白白让你们占据,便又假借官府的名义出动硐兵进行驱逐,于是双方冲突便不可避免。 吉阳军的俚乱起因也是如此,俚酋符日萍原本依附于土官马瑜,后来欲脱离其掌控,从而引双方冲突。而符日萍部落小人手少,根本不是马瑜的对手,为求生存便转而向势力更大的土官符雄求援,使得两个俚硐的矛盾上升为部族冲突。而官府的插手又导致更多的俚硐卷了进来,从而酿成了所谓的俚乱。 对此何仁德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只是遵守陛下先前制定的策略——不许州县向俚人征派劳役,介入俚硐之争,欲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再从中取利。而6秀夫听闻后派军征剿,表面上看只是想迅平息俚乱。深层次里看却是对小皇帝的对俚政策不满,并试图予以修正。 不过6秀夫尚不敢对小皇帝指手画脚,只能将责任归结在何仁德身上,说他‘分裂我祖宗之土地人民,轻与土人,用济其私’,实乃是大奸大恶之行为,若非赵昺及时获得消息,并下旨制止了其进一步的行动,说不定何仁德已经被罢官下狱了,即便如此在行朝中间还是掀起轩然大波,导致地方和中央的对立…… “没想到看似小小的风波,其中却藏着这么多的东西!”赵昺听罢事情的原委摸摸下巴说道。他意识到事情演变到如此地步是有深层次的历史原因,而以现代唯物主义观点来看,此次俚乱的爆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朝廷的插手只是起了催化的作用。 “陛下,情况确实如此,现在朝廷的到来,并有大量汉民移民上岛,使土官们和各俚硐都人心惶惶。担心朝廷会侵占他们的土地,收取重税,所以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蒋科点点头道。 “嗯,蒋知府所言有理,俚汉之间的冲突持续数百年,仇怨已深,彼此互不信任,反应过度也在情理之中。”赵昺表示同意道。他清楚随着朝廷的迁入,汉人的大规模移民,改变的不仅是人口数量的对比,还有对有限资源和土地的争夺,从而威胁到土官们的地位和利益。当看到朝廷欲插手他们族间事务就想当然的认为要拿他们开刀了,共同的利益和想法又迫使他们暂时放下了彼此间的私怨。 “陛下一言中的,臣亦以为此次俚乱是对朝廷失信,加上其中有人挑拨终酿成大乱。”何仁德听了十分吃惊的看看小皇帝,他早已听说陛下虽小却聪慧异常,却也没想到其竟然能从自己几句话语中听出问题关键所在,急忙起身施礼道。 “陛下圣明,俚汉之事若依陛下之计缓缓图之,将各俚硐分化瓦解,不需数载俚人便会臣服于朝廷。唉……”蒋科也起身道,可说到最后却摇摇头叹了口气。 “两位爱卿且坐!当下之重不是追究某些人的责任,而是如何快平息俚乱,以防因小失大。”赵昺再次压手让他们坐下,他此刻十分理解二人的心情,好好的计划被那些不明就里的人搞的一团糟,说实在的自己心里也很恼火。但事情已经生,生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臣冒昧,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两人落座后相互对视一眼后,蒋科挺挺身子问道。 “爱卿有话尽管说,朕虽小却非不讲理的人,只要是真话,即便不妥朕也绝不会怪罪!”赵昺一直留神两人的神色,从他们的小动作已经看出二人此前似料到自己会向他们询问有关俚乱之事,他们事先已经过探讨,至少在听传入宫的途中做过交流。而两人都是经历过官场争斗的失败者,说话自然要谨慎些,因此想先讨个心安。 “谢陛下!”蒋科沉吟片刻拱拱手道,“臣想知陛下是欲通过此事一举解决俚乱,还是仍遵循前时之意?” “哦,这其中有何不同吗?”赵昺笑着看看二人说道,自己既然是问计于二人,当然要听个仔细再做定夺了…… 谢谢各位书友的关心。窝心绝非有意断更或是失联,而是确有原因,先是一位相交三十多年的兄弟猝然离世,接着一位在外地的长辈突疾病,急忙前去探望,昨日才返回。两件突事件搞的我措手不及,心力憔悴,也忘了对大家说一声,实在是抱歉! 正文 第562章 分而划之 赵昺早已想过如何平定俚乱的事情,在他看来除非实施大屠杀将俚人斩尽杀绝或是逼离琼州,否则就无法完全阻止俚乱的生。?? 而这个设想在现在,甚至是今后都无法实现,但他也知道若想实现琼州的长治久安还有一途,那便是朝廷的实力大到俚人望而生畏,心存畏惧不敢生事。可眼前自己的实力虽然好于初上海岛之时,却也是刚摆脱危机,远远达不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地步。 既然如此,平俚剩下的手段就只有通过靖绥之策维护双方的关系,区别只在实施手段和力度大小的不同,可这正是赵昺的短板。说实话决定立足琼州后,实际上他在琼州待的日子并不多,对情况的了解还只限于事务局的情报,此时人土风情及人口结构与后世早已迥然不同,因此在这点儿上前世的经验根本用不上。 万物皆法,赵昺知道执政与当医生一样,有时候虽然看似是一种病,但是不了解病情便妄下诊断、瞎开药方,那样非但无法治病救人,反而会出人命的。6秀夫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事情看似是俚人动乱,没有深入了解情况便照方抓药,结果是什么样大家都看到了,不但没有能遏制情况的展,还导致局势的恶化,生生将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感冒给治成了要命的肺炎…… “蒋知府,若是出动大军进剿,你以为多长时间可见全功?”不出所料,蒋科提出的彻底解决俚乱的方案便‘斩草除根’,赵昺明知此事不可为,但自己是在向人家问计当然不能贸然否定,否则不仅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也不利于自己全面掌握情况。因此他依然摆出一副求教的姿态问道。 “陛下,臣以为若是调动朝廷全部禁军全力进剿,少则两年,多则五载便可彻底铲除俚乱!”蒋科禀告道。 “哦,要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赵昺听了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道。 “陛下,俚人世代居于山中,熟知山势地理,不畏瘴气,且山高林密,他们能来去自如,遇大军围剿便四散而去藏于深山,却又利用密林掩护袭扰大军,真是防不胜防。而我朝军将不识地理,又极易沾染瘴气,未及交战已伤及近半,因而非出动大军不可为,且要反复征剿才可尽全功!”蒋科见小皇帝听后皱着眉头久久不语,似在分析利弊,便主动明言道。 “嗯,如今强敌在侧,大战随时可能爆,若是全力进剿不仅无力它顾,钱粮也难以为及,此计还是暂缓为好。二位以为如何呢?”蒋科的话其实已经自己否定了自己,赵昺如此也正好顺水推舟,而他话一言毕,看二人也是长出一口气,显然也晓得其中厉害,担心自己一意孤行,那他们真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陛下此言甚善,臣亦以为待时机成熟再荡平各俚硐为上!”何仁德见陛下征求他们的意见,立刻起身道,好像怕他返回一般。 “何知军,既然大兵征剿暂不可行,你久居琼州熟知民情,又事于你的辖地,可有高见?”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事臣牧守之地,有负圣恩。臣自知难辞其咎,希望能陛下与臣机会将功赎罪!”何仁德先自请罪道。 “错并都在汝,而在朕!”赵昺摆摆手,先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以免其有什么负担。 “陛下宽仁,臣惶恐!”俚乱之事虽然与自己关系不大,但终归是生在自己的地盘上,若是真的追究下来他怎么着也难以脱罪,现下小皇帝如此说等于下决心保他,当然让何仁德感恩不已,说着撩衣跪倒叩道。 “何知军不必如此,汝乃是朝廷干臣,朕还要仰仗,快快平身!”赵昺见状急忙离座亲手相搀道。 “陛下大恩,臣虽死难报……”虽然皇帝亲手相扶,何仁德还是再磕了个头才起身,此刻他已是泪流满面。 “唉,朝中像二位这样的干臣还是太少了。”赵昺拉着他的手面色黯然道,可心中却是乐开了花。他知道有人爱财,有人爱名,像何仁德这等深受儒家文化熏陶,视名节如生命,自己这样做,不仅保住了他的官,还留住了其名节,这样其自然感激。如此便将他彻底将其收服,拉到了自己的船上,多了一个助力。 “陛下,臣以为当前若想平息俚乱,还要借力打力,不可轻易妥协,也要让俚人知道朝廷的威武!”何仁德当然知道做臣子的要适可而止,能否得到陛下的赏识只靠忠心是不行的,还是要有真本事的。 “何知军,你详细说来!”赵昺听其话中意思正与自己的想法相合,让其细说。 “陛下,臣以为俚人作乱无非是为了利益二字,因而可以满足其些条件,但又不能让其轻易得到,否则他们便像吃馋了猫,动辄以此相胁向朝廷讨要好处。”何仁德见陛下没有回座,自己当然也不好坐下说,便后退两步言道。 “话虽如此,但是俚人势众,如今聚起万人,若是拖得日久各方俚硐纷纷应之,处理起来将更加棘手。”赵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陛下有所不知,琼州俚人号称有一百零八硐,但据臣所知实有一百七十四硐之多,分居于琼州各州县的大山之中,分属于十余个土官统领。他们之间表面上看交情深厚,一方有难,各方响应,其实内部也多有矛盾。现在吉阳军各俚硐响应号称有兵万人,其实他们只有大小俚硐三十余个,每硐多着千人,少者百余人,即便成年男子皆充兵也无万人之数。且为的符雄和马瑜已生嫌隙,各怀心思,如今形势之下不过是勉而为之罢了!”何仁德言道…… “以何知军之意,我们可以分而划之,将他们个个击破,但又如何行事呢?”赵昺听了点点头,其意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但是自己却一直没有能找到好办法…… 正文 第563章 人选 蒋科和何仁德两人的计划,在赵昺看来换成当下的说法就是‘胡萝卜加大棒’的变种。 当然以国人的性格必然是少了些直接,多了矜持,让人觉的婊子和牌坊同在的感觉。他们的计划就是先行割裂吉阳军各俚硐与其它地方俚硐的联系,使其失去外援,将他们孤立起来,在完成第一步之后再行遣使游说各个俚硐。 当然这其中亦有区别,要先行分化已生嫌隙的符雄和马瑜两个土官。对于马瑜要讲明朝廷的态度,告知其不过是被蒙蔽才卷入事中,只要他约束好所属各硐,退出纷争,朝廷可以赦免反叛之罪,并保留原职给予封赏。从而将此次俚乱两个为者分化开来,实力大减。 在稳住马瑜一方后,符雄已经是声势大减、孤掌难鸣,若此时其表示臣服则可引诱其下山,趁机将他捕获处死,将其家眷收为官奴,另行委派土官,管理其属民;而若其仍然负隅顽抗则可派兵攻打,灭其硐寨,屠尽其民,所属俚人迁离世居之地,以此震慑其余各硐寨,不敢再行生乱。至此两个为者已除,则俚乱可平…… “陛下,臣等之议可有不妥?”何仁德见陛下听着他们的建议,开始还挺高兴,频频点头,可到了最后却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阴沉下来,赶紧施礼相询道。 “两位爱卿之议,朕以为可行,但其中尚有可商榷之处!”赵昺听了抬头看看何仁德道。 对于计划的大方向,赵昺是赞同的。现在由于环岛驿路已经打通,沿途驿馆和驿站亦已投入使用,并派驻了兵马,从而形成一道封锁线。而随着左军的回防,中军的移驻实际上已经完成了对各处俚人的分割,使大队的俚人难以自由移动,更无法汇集在一起,可以说提前完成了第一步的部署。 利用两位土官的矛盾采用一拉一打的方式瓦解他们的联盟,削弱乱民的实力,这是赵昺没有想到的,但也正是整个计划的点睛之笔。可对于他们采用处置的方式,尤其是诱杀符雄的计划他并不赞同,起码让自己心中不舒服。诱杀敌酋事情虽然简单,见效也快,副作用同样巨大,这对于本就相互不信任的双方关系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双方的芥蒂只会更深,以后再难以好好的沟通了。 不过赵昺也并不想因此斥责二人,因为在这个**时代,谈民主无异于背经叛,加上俚人在他们眼中都是蛮夷之列,更是祸患的根源,无论采用什么方式处置他们都是合理的,丝毫不会有愧疚之意。所以限于时代的禁锢,他并不想在此深入探讨此事,以免引不必要的争论。而为拉拢马瑜对其封赏,他觉的如此也只能暂时稳住局面,且很可能造就另一个豪强,这对行朝来说仍然是不稳定因素。 “陛下以为哪里需要再议?”何仁德听了再问道。 “朕以为计划能否达成关键在于何人为使,可以说动马瑜不参与此事,又能说动符雄弃械请降。”赵昺想想说道。他清楚现在的重点是在于如何选人沟通此事,如果谈都谈不成,更说不上如何处置叛乱的两位土官了。 “陛下,臣愿前往!”蒋科听罢起身请命道。 “陛下,事本军,与其谈判乃臣之本职!”何仁德也上前一步道。 “二位爱卿忠心可嘉,朕也意属两位主持此事,但与敌谈判却非正选。”赵昺听了摇摇头笑道。 “陛下,臣等愚钝,还请陛下明示!”何仁德与蒋科对视一眼却现对方也是不解的样子,小皇帝想让他们主持平乱之事,可又不让他们参与谈判,又如何实施计划,于是齐齐施礼问道。 “俚人与朝廷积怨百年,你们在野之时可以相交,但现在在朝,便难以再取得他们的信任,进而无益于促成此事。”赵昺解释道。 “臣斗胆问一句,陛下是否已有中意的人选?”何仁德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问道。 “何知军想多了,朕一时也未想到。不知二位可有合适的人选?”赵昺轻轻一笑道。何仁德的话中之意他听出来了,现在行朝落足琼州重建之时,谁都知道此时僧多粥少,所以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其实却是暗流汹涌。而此刻若是能平定俚乱,那肯定保住地位不说还能再进一步,因而其怀疑自己有私心想将功劳让与他人才有此一问。 “陛下,臣有罪,不该妄自揣度圣意!”何仁德听了老脸通红赶紧请罪道。 “呵呵,你如此想也是人之常情,但希望你们不要如此想朕!”赵昺摆摆手苦笑道,暗惆这过的什么日子,天天跟鞑子玩儿心眼也就罢了,跟自己人也得小心翼翼。 “陛下以为出使俚硐什么样的人合适呢?”眼见局面尴尬,蒋科急忙将话题引开道。 “朕以为此人当有三点方可担此重任。一者此人心向朝廷,又在俚人中素有威望;二者应与此次俚乱没有交集,也无利益冲突;三者其行事果断,又有担当。”赵昺略一思索道。 “陛下所言极是,非此等人无法完成,可臣一时也想不出何人可以担此重任?”蒋科听了苦着脸说道,陛下选人的条件够苛刻的,这等人物却不好找啊! “陛下,臣想起一人,定能担此重任!”自知说错话的何仁德插言道。 “哦,何知军快讲!”赵昺急问道。 “臣以为大宁寨俚酋李宜人可担此重任!”何仁德言道。 “对啊,吾怎生忘了此人!”蒋科听了拍拍脑袋道。 “宜人?此人是个女流!”赵昺却是惊诧不已,他知道‘宜人’乃是妇女因丈夫或子孙而得的一种封号。文官朝奉大夫以上至朝议大夫,其母或妻封宜人;武官官阶相当者同,相当于五品官位。这两人给自己举荐了女人来办此事,让他不禁有些怀疑在这男人当道的时代其能否促成…… 正文 第564章 契机 眼看小皇帝对自己举荐之人甚是怀疑,蒋科和何仁德连忙解释。??? ? 而赵昺也猛然想起当年在来琼的途中听应节严介绍琼州人物时提到过个俚酋王二娘,此人虽是女流却擅于理财,家饶丰厚,且擅于用人,力能降服群俚,朝廷赐封其为‘宜人’,往叠继承。王二娘受封之后,勉力为国,以致琼管有令于俚硐,都需要通过其手传于各硐,从未出过错。 王二娘说谕化外黎人,各安生业,莫肯从乱,成为俚人三十六峒统领。她在俚区积极贯彻中央政令,绥靖地方,招谕化外俚人归附。朝廷为褒奖其功,诏其母之侄黄弼补“承信郎”,弹压本界黎洞,但王二娘仍统管三十六峒之黎。她死后由其女吴氏袭爵,琼管安抚司将以官府名义设立的军事要冲大宁寨的管寨权也一并授予了她,管寨的重任由王二娘的侄儿即吴氏的表兄黄弼来承担,边界用宁。 “这李氏可是王二娘之后?”赵昺想两人提到的李氏估计也就是王二娘的后人继承了其爵位,继续统管各俚硐,于是想加以确认道。 “陛下也知其人,这李氏正是其女吴氏之后,他死后便由其女袭爵!”蒋科施礼道。 “呵呵,她们虽为女流却也三世承爵统领各俚硐,着实不简单啊!”赵昺笑笑道,想琼州俚峒各有领,可像大宁寨三十六峒三代女领这样的土官豪族又有别于一般的村峒领,他们对于一个较大的地域范围有着控制权和统摄权,官府不仅倚赖他们安靖地方,甚至连政令之下达都需要借助这些财雄势大的土官,称为群雄之也不为过。 “这……”何仁德听了却有些犹豫,磕巴了两声没有说出来。 “何知军有话要讲?”赵昺立刻看出不对,扭脸问道。 “陛下,据臣所知李氏虽仍为三十六硐之,却无当年其祖的威势,而大宁寨内也矛盾重重。不过臣认为其余威尚存,符雄和马瑜不敢对她如何的。”何仁德想了想答道,此人可以说是他们举荐的,可现在又说有问题。这问题说重了是欺君,说轻了是蒙蔽君上,因而有些为难,但犹豫之下还是说了实话。 “哦,他们也生了内斗,只是不知其对朝廷的态度可有改变?”赵昺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紧了,若是李氏已非像其祖那样忠于朝廷,而是想借助其它俚硐的力量挽回自己势力,那样不但不能借助其力,反而会相互呼应,不利于平乱。 “陛下,蒋知府久居琼州,与大宁寨众人相熟,比臣了解内情!”何仁德向蒋科拱拱手言道。 “陛下,臣赋闲之时常游历山野间,因而与大宁寨各硐多有接触,对他们之间的恩怨略知一二。”蒋科并没有推辞,转向小皇帝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初朝廷先后封赐王氏和黄氏本欲是分而治之,免得大权独落王氏坐大,祸乱琼州,却没想到引了两族之间的暗斗……” 赵昺听了事情的原委是连连叹气,感概人心莫测,为了利益亲情都被当做狗屁一般,大家为此能争的你死我活。当年王二娘家的侄子黄弼接着姑姑的功劳被封为承信郎,管理大宁寨事务,初时其感激姑姑的提携,也惧于她的威势,尚能尽心尽责辅助。 后来王二娘故去,其女吴氏袭爵。黄弼想着自己这么多年为寨中立下无数功劳,可自己却未能袭爵,心中自然不大甘心。而吴氏借着母亲的余威和留下的一班心腹稳住了局势,黄弼还能念及旧情并没有翻脸,但也有些心灰意懒逐渐疏离,转而利用手中的权力暗中展自己的势力培植亲信。 等到黄弼死后,其子黄成继承了其官位,他们黄家已经完全控制了大宁寨,而到了这个时候亲情更加淡薄,他开始明目张胆的夺权。可叹吴氏已经上了年纪无力反抗,只能勉力维持局面,其死后交给女儿李氏的只剩下一个烂摊子和宜人的封号。不过其女儿也算是有本事,利用夫家和本家的势力逐渐夺回些权力。现在的局面是黄家控制了大宁寨要地及周边十余硐俚人;李氏只能居于老寨,但仍得到其余二十多硐俚人的拥戴。 “呵呵,黄家袭承的不过是个承信郎的官位,却能与李氏分庭抗礼真是……!”想那承信郎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军职,与宜人相差近十级之多,却弄得李氏没脾气真如笑话一般。可赵昺猛然想到自己还是皇帝呢,不也得看一班臣僚的脸色行事,顿觉没了意思。 “陛下,当年王二娘在琼州俚人中威望甚高,可谓一呼百应。朝廷不免担心其要生乱就难以遏制,便分权与黄家钳制,所以此事若没有朝廷的支持其又怎敢造次。谁想朝廷逐渐式微,使其反而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蒋科言道。 “当下李氏已不复其祖的威信,以其为使能否完成使命呢?”制衡之术向来是统治者的把戏,只不过这次玩儿砸了,赵昺当然不好说什么,担心的是其已无力震慑各俚硐,不能促成此事。 “陛下,李氏虽说是女流行事确有其祖风范,处事公正,在琼州俚人中深有威望。臣以为其必能达成使命!”何仁德言道。 “不知这李氏是否仍心向朝廷,万一……”赵昺还是有些疑虑,毕竟人心难测啊! “陛下,臣以为李氏可用。”蒋科又奏道,“自嘉定年后,各俚硐或设法逃避课税,或直接抗缴。而李氏所辖各硐却年年能如数缴纳课税,并依朝廷之命派夫纳捐,从未迟误,显然其心仍不忘朝廷恩典,依然忠于陛下,必能完成使命!” “嗯,这年头其尚能如此真是难得啊!”赵昺点头赞道,心中暗惆是不是可以此为契机改变对俚被动的局面,消除内患将俚人为己所用,彻底稳固住自己的根据地呢…… 正文 第565章 可有信心 赵昺虽然有了新的设想,但是还需时间谋划,所以并没有多说。? 他只令让科二人先按照刚刚商议的方案回去写一份奏章递到中书,待几位宰执商议后再行实施,毕竟他还没有亲政,做事还需太后点头。随后他令军机处下令各军封锁驿路,增加驻屯兵力,堵塞孔道,将叛乱各硐俚人分割开来,这才用了午膳,躺下休息。 不过赵昺也只是小憩片刻便又起身,下午他还要上课,而今天入宫授课的正是最烦人的邓光荐,讲授的也是最为无趣的经史。但他知道要了解这个时代的社会和官场却又离不开这些,毕竟当前是士人当道,经史又是他们行为、处事的基本原则,只有这样才能‘融入’其中,并为己所用。所以尽管讨厌,他还是要捏着鼻子去学。 让赵昺意外的是他现邓光荐有些奇怪,其过去给自己讲课时都是十分认真,可今日却有些神情恍惚,居然会读错了字还不自觉,还会无端的叹气,一副受气包的样子。他想想自己出征在外月余,不可能给他气受,再就想不出除了自己谁还敢对其使脸色。 “先生,朕有些累了,休息片刻可好?”看邓光荐心不在焉,赵昺揉揉额头打断其说道。 “嗯,也好!”邓光荐愣了下神儿,放下手中的书点点头说道。 “先生是不是心事?”赵昺却是有些诧异,若是平日自己偷个懒儿,邓光荐一定会教训他一番,可今天居然答应了,这让他更觉其不正常。 “唉,真是一入朝堂身不由己,臣觉得太累了。”邓光荐坐下叹口气道。 “哦,先生一向心怀壮志,为何今日如此丧气!”邓光荐在赵昺眼里一向是个不知疲倦的人,其可以看书至深夜,第二天仍然能正常批阅公文。初到琼州时让其纠察官场,每日更是陀螺似的连轴转,从未见他说过累。可今天却大为反常,当着自己的面儿言累。 “陛下,臣想辞官归隐乡间!”邓光荐沉默了片刻突然言道。 “先生这是为何,是朕怠慢了先生,还是有人欺辱先生了?”赵昺根本没有想到邓光荐会提出辞官,起身大惊道。 “陛下对臣礼敬有加,何言怠慢。臣为帝师,同僚又怎会欺辱吾。只是……”邓光荐起身施礼道,却又说了个半截话。 “先生,那到底是为何突言归隐呢?”赵昺更加奇怪,摊开手不解地问道。 “陛下,如今行朝业已迁琼,其中不乏名臣悍将,臣自感学识浅薄,难以胜任,有负陛下重托,不若让贤。”邓光荐再施礼道。 “朕一直以为先生直言敢谏,做事勤勉率直,今日为何吞吞吐吐,好不爽快,真是急死朕了!”邓光荐这一谦虚,赵昺这下更不明白了,站起身急问道。 “陛下勿急,臣以为行朝迁琼后声势大振,复国有望。可却没有想到,唉……”邓光荐眼见小皇帝是真急了,连忙施礼请陛下坐下,欲言却又长叹一声。 赵昺又是一番安抚,让人重新换了茶水,邓光荐稍缓下情绪才娓娓将原委道来,他也弄清了怎么回事,究其原因其实就是其对当前的官场看不惯,可又无能无力,想着壮志难筹不免心灰意冷,便耍起了士人的脾气要辞官去当隐士。这让他不免好笑,也感到十分难过…… 邓光荐是在帅府成立后以侍读身份出仕的,此前其不过就是一个书呆子,满脑子的修身、齐家、治国的信条,想在国难之际能凭自己的才学力挽狂澜救国救民。而赵昺的帅府成立之初可以说就是个草台班子,大多数人的出身都很低,也使得他们思想比较单纯,也少有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而像应节严、江璆及随后加入帅府的陈则翁、潘芳等人也是坚持士人信条的正直良臣,加上赵昺一直平等待人,君臣之间并通过几次整军严肃纪律,到琼州后又大肆惩奸除恶,所以说无论从政治环境上,还是人文环境都是十分简单,且形成了良好的官场风气。邓光荐也正是在这种环境下开始了自己的仕途,并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 行朝同样是在仓促和慌乱之间组建的,当时行朝式微,为了壮大声势不论良莠尽数接纳,这也导致它的组成成分就复杂多了,既有一心复国的忠臣,也有欲借此腾达的投机分子,还有丢城失地无处可去才来投奔的官吏和残兵败将,再加上些缺乏组织的地方豪强组成的,这就像一大盆东北名菜——乱炖。 这时若有个好厨师也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烹饪出锅好菜,可偏偏主持朝政的陈宜中并没有什么真本事,无法将各路人马整合在一起,只能凭借阴谋诡计拉拢亲信,打击异己的方式树立自己的权威。从而使臣僚以溜须拍马、搬弄是非为能事,为了自保又纷纷拉帮结派。此后随着文天祥、6秀夫被排挤出朝、赵与择、陈文龙等人战死,导致行朝正气被压制,小人奸佞当道。 待陈宜中逃走,6秀夫主政,此时行朝风气已经形成,并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而6秀夫也想重振朝纲,但他又受到张世杰等人的牵制,弄的自身难保,想整顿也是有心无力,赵昺当时也想乱中取利,自然也不会插手。而随着行朝迁琼,这种风气也随之带到了这里。而邓光荐哪里见过这种架势,但其身为帝师也没人敢动他,可以其经验又难以应对,表现的极为不适应,又感慨于自己无力改变,就有了今日辞官之事。 “先生,国事艰难,此时急流勇退却不是我辈之风,辞官归隐坐视亡国更不是君子所为啊!”赵昺看着依然满脸无奈的邓光荐言道。 “陛下,臣明白己之所为无益于朝政,可视之……” “先生对朕可有信心?”邓光荐虽然明白,但依然是一脸迷茫,赵昺知道其深感无力改变现状而苦恼和无奈,于是打断他的话言道…… 正文 第566章 何以如此 邓光荐听了小皇帝的话愣住了,说实话他现在对自己这个特殊的学生已经有了说不出的感情。? ? 作为一个老师来看,其的确称不上一个好学生,不仅厌学还总是质疑先贤之言,且有许多奇思怪想让他难以解答;若是作为一个臣子来看,小皇帝显然又具备了一个帝王应有的素质,其聪明睿智、仁孝坚毅、公正廉明,爱护军将、体恤百姓,无论是文治武功都显露出成为一个明君的迹象。 另外邓光荐是一步步看着小皇帝率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在极为艰苦和危难之中一点点的壮大,不仅没有为敌所灭,反而凭借其英勇和智慧亲领大军屡败敌军,守住了大宋最后一块土地,为行朝的到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下的琼州比两年前已经生了巨大的变化,有了自己的铁矿、煤矿、盐场,开垦了大片的土地,基本上做到了自给自足,并吸引了大批移民的到来。 若非亲身经历,邓光荐绝不会相信这皆是在一个孩子的领导下完成的。想想小皇帝出琼继位更为惊险,在极为复杂的局势下不仅成功的继承了帝位,还大败敌军赢得了群臣的拥戴,掌握了权力,将行朝带至琼州。现在虽然朝局混乱,又有俚乱生,但比之从前的危机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他又有何理由不相信小皇帝能重振朝纲,平定叛乱呢! “臣相信陛下!”邓光荐想过种种经历,重重点头道。 “既然先生相信朕能重整朝纲,复我大宋又何必急于归隐呢?”赵昺看向邓光荐言道,“先生也知朝中人员繁杂,心思各异,朕能信得过的人并不多,若先生都离朕而去,凭朕一己之力又如何能达成所愿啊!” “陛下,臣愿效犬马之劳!”邓光荐见小皇帝说的诚恳,自己若是再不识趣也对不起帝师这二字了,当下施礼道。 “先生免礼,快坐!”赵昺急忙相扶,并让他坐下亲手斟茶道。心中也是暗松口气,他挽留邓光荐不仅是因为其有才华,还有就是自己知道邓光荐是因为对朝政失望才离开的,可在外人眼中就是自己给逼走的,那样一来谁还会效忠一个连师傅都容不下的皇帝呢! “陛下大仁大义,是臣错了!”邓光荐再施礼后才坐下道。 “先生整顿朝纲之想,朕也早有此意。但是行朝初定,又是用人之际,便暂时放下了,可谁知竟惹出了这么多的乱子。”赵昺喝了口茶说道。 “陛下仁义,臣也知陛下的难处,若是刚到琼州便大肆裁撤旧臣会让众臣寒心,惶恐不安,不利于朝廷稳定。只是有些人不知天恩,依旧恣意行事。据臣所知,刚刚安稳一些朝臣便大肆建宅,蓄养姬妾,甚至开始强占良田,逼人为佃,全忘了当日的艰难,却全然不知陛下为复国尚节衣缩食。”邓光荐想到一些人的所为,愤然说道。 “朕对这些也有耳闻,本想缓一缓再行事,可如今看不动已经不行了。可朕就不明白为何这些奸邪之辈为何能登堂入室,出入庙堂?”赵昺半是愤懑,半是无奈地道。 带‘病’提拔可以说是历史上各朝各代都出现过,在现代也是屡见报端,难以杜绝,而赵昺也知道维持庞大的国家机器,提拔新人不仅是朝廷必须之举,且是必然之势。然而上级官员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愿意提拔重用“带病”之官,其中又有何玄妙呢?他一直搞不清楚统治者们这种自毁长城的做法是为什么! “陛下所言不虚,一些奸佞之徒得以登上庙堂之事屡见不鲜,其中却是原因各异,不一而足……”邓光荐见陛下请教,便又自觉的行使自己的解惑之责…… 邓光荐唾沫星子乱飞,言语时急时缓,还不时引经据典的说开了,赵昺现这邓光荐真不愧是学者型官员,虽然被朝上之事弄得焦头烂额,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可分析起缘由来却头头是道,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其说的很多,他总结起来主要是以下几点: 一是由于政治斗争的需要将“带病”官员提拔到高位。还拿蔡京为例。徽宗崇宁元年,宰相曾布为了得到绝对控制权,与另一位宰相韩忠彦闹得不可开交。韩忠彦想到了贬在定州当知州的蔡京“有手段”,且和曾布有过大仇,便把他调回翰林院担任承旨,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此时的蔡京已多次受到大臣们的弹劾,恶行昭彰,没人不知道他是个“病得不轻”的坏人,韩忠彦这一招可谓引狼入室。结果没过几个月,曾布和韩忠彦两败俱伤,蔡京坐收渔翁之利,很快拿掉韩忠彦取而代之,这正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是帝王失之懦弱或自身荒淫,给了权臣提拔“带病”官员以可乘之机。如果帝王本身并不具备管理国家的能力,又贪图享乐,权臣很容易乘机弄权架空帝王,形成事实上的“大总管”。宋徽宗荒淫无度不恤国事几乎无人不知,这样的帝王在位,形成奸臣当道的格局几乎是必然。 蔡京深知徽宗喜好园林,于是极力促成“花石纲”和艮岳的修建,并置应奉局于苏州。为了迎合其的癖好,他屡屡动用国库银两,每次都是几十、几百万地支取。而这些银两,大都进了蔡京自己的腰包。艮岳建成后,主持花石纲的苏州人朱勔“擢至防御使,东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门”,也就是说朱勔升职后,又提拔亲信担任东南地区的刺史、郡守等地方官。与其说朱勔是被蔡京“带病提拔”的赃官,毋宁说是与蔡京狼狈为奸共同作恶。 三是同恶相济。欧阳修在《朋党论》里说:“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在欧阳修看来,人有两类,一类是以利天下为己任的君子,一类是以满足私欲为目的的小人。小人得势后彼此“党引以为朋”,构建成一个个贪腐山头和利益团体,使整个官场流氓化、黑帮化。在这样的官场中,“带病提拔”就成了常态…… 正文 第567章 套路 赵昺听罢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官’这个群体的主流究竟是君子居多还是小人居多,直接关系到整个社会的道义忠信和**贪残。 ? 如果是小人掌握了大权,势必造成满朝文武同恶相济,形成全方位劣币淘汰良币的局面。清廉之士若能得到提拔,倒是新奇事了。 而一旦坏人掌了重权,按照与朝廷正常秩序完全相反的游戏规则操纵属下,在这种情况下,所在地方官要么为虎作伥,要么遭罢免而淘汰出局,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待他们形成气候,地毯式、塌方式**不仅会涉及到各层官员,甚至连胥吏走卒都有了趁机大捞一把的机会,而朝廷想整治都无从下手了。 再想想自己当初幸亏挑选了应节严、江璆这样的正直人作为府中的官,赵孟锦、蔡完义、刘洙、郑虎臣等尚有廉耻、忠义之心的将领作为辅官,而没有贸然任用那些徒有虚名之人。当然赵昺当时这么做也是出于保命的需要,以防止被人给‘卖’了,加上为了能在琼州立足,快刀斩乱麻的将原来有问题的官员几乎换了个遍,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这虽然多半出于偶然,现在琢磨一下也够让人心惊的。 “先生,这些奸佞初露端倪之时,朝中那些正直之士为何不能将他们扼杀于萌芽之中,反而要加以利用,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呢?”赵昺清楚坏蛋也不是一天就能炼成的,大宋三百年历任君王并非都是昏聩不堪,名臣也出了一大堆,除了政治上的需要外出现这么多奸臣也是需要反省的。 “陛下之言一语中的。”邓光荐言道,“仁宗朝里,多数士子都能遵循圣贤之言,以修身、齐家、治国为人生信条,以奢侈为耻,对贪渎丑行更是嗤之以鼻。他们常为政事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丢官,但却都是受人尊敬的铮铮君子。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后代公论是: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至神宗朝之前的近百年虽然也有贪官,可只为个例,且得以严惩,难改正直之风。” “我朝贪腐之风却是肇始于王介甫入相。为了推进新法,其不惜重用吕惠卿、章惇、曾布、蔡卞、蔡京等品质有缺的官员入相,大批反对新法的正直之士被逐出朝廷,以致祖宗近百年涵育起来的清廉正直之风丧失殆尽。朝中官员开始明目张胆地涉足贪腐,哲宗朝已是愈演愈烈,徽宗朝则登峰造极。南迁之后,此颓风虽有过遏制,但已是积重难返,终因病入膏肓无力挽回!” “这……”赵昺听了是目瞪口呆,在他前世的记忆中王安石可是一个正面典型,其不仅名列文学史中的唐宋八大家之一,还是一位锐意改革,推行富国强兵之策的改革者,而后世对其德行也评价很高,他质朴,节俭,博学,多才,在当时士大夫中有极高威望,且是历史上惟一不坐轿子不纳妾,死后无任何遗产的宰相。这明显就是鞠躬尽瘁的代表,为官的典范,可在邓光荐的口中却成了导致大宋官场奸佞横行,政府**的罪魁。 “陛下,臣并无贬损介甫先生之意,且对其品行十分钦佩。但其变乱祖宗法度,用人失察,以致引起党争,确是致使我朝奸党横行之肇端。”邓光荐看着小皇帝震惊的样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颠覆了其对王安石的认知,急忙解释道。 “嗯。”赵昺这才合上嘴点点头,琢磨中历史不就是小姑娘吗,用的到便拿出来打扮一番,借以支持自己的观点。而王安石这么个名人,又确实做了些事情,正好为后人所用。当反对变革时,其就是奸佞;而需要变革时,其就是英雄。不过当下的士人似乎对其变革多有不满,但仍对其品行还是极为推崇的,如此看也还算公允。 “唉,以介甫先生的学识对难辨真伪,看不透人心,朕又如何甄别忠奸呢?”赵昺转而一想,古往今来的奸邪之人,脸上没有任何标签,然而这些人为达到获取私利的目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有时甚至表现得比君子还君子。即便科技极为达的现代同样难以辨别,而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政治家’更没戏了,想到此不禁有些丧气。 “陛下也不要过于烦忧,虽然忠奸难辨,却也有迹可循,只要时刻保持警惕便无大过……”邓光荐眼见自己一番教诲不但未能让陛下坚定惩奸除恶的决心,反而使其变的垂头丧气。若是小皇帝真被自己所言给吓住了,从而随波逐流,那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又赶忙解说道…… 赵昺听着邓光荐的大论,他现无论古今小人迹,奸佞上位都无外乎那几种方式,都是一个套路: 一者利用特殊关系博取上位。蔡京的儿子蔡攸,本是个连进士都没考中的无赖之徒,就凭着其父官居宰相,便在短短几年里由“御赐进士”爬到了三品高官。南宋后期奸相贾似道则是通过姐姐入宫一步步爬上高位的。这与现代裙带关系盛行并无区别,举贤不避亲成了他们的挡箭牌。 二者是通过巴结权臣下属博取高位。这种现象在北宋晚期和南宋时相当普遍,“三凶”之一的梁成大,当县官时极力巴结宰相史弥远的家奴万昕,万昕曾对梁成大透露史弥远很不喜欢名臣真德秀。梁成大当即表示自己只要升官便能把此事办好。万昕把梁成大的话转告给了史弥远,没过几年梁成大真的进了御史台,并立即上章弹奏真德秀。由于攀附上了史弥远,梁成大边升边腐,屡屡“带病提拔”,期间大肆受贿,中饱私囊。现在行贿的对象不过是换了领导的司机和秘书,外加情人了。 三者是最可恨的,那就是通过作假骗取君子们的信任逐步攫取高位。这种人隐蔽的最好,非到最后很难让人现,而且此种人也确实有些小聪明,并非一无是处,关键时候还能成事儿,可危害往往也是最大的…… 正文 第568章 反省 授课时间已过,邓光荐施礼告退,赵昺施礼送出后却没有动。 今天的课业虽然没有完成,但他觉的今日收获比之那些枯燥的说教要实用的多,而邓光荐眼下还缺乏实践经验,可理论知识却极为丰富。他想着以后可以换换授课方式了,两人相互讨论比单纯的说教要有意思的多,且都能从中获益。 回想两人刚才的谈话,赵昺也是一阵头疼。其实在船上时他就有了整顿行朝的打算,因为以朝廷目前的状态别说复国了,就是能不能在敌军的反扑下活下来都是问题。可贸然行事必然搞得人心惶惶,所以他需要一个契机,让众人意识到此时已经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那样才能减少阻力。 此刻行朝生的一系列事件看似一场*****不过赵昺却知道危机中往往又蕴含着良机,他便是在一场场危机中成熟,团体也随之一步步壮大。本来他想在回来后就启动计划,不过朝中的局势对自己来说并不乐观,而邓光荐又闹了一通要辞官归隐,从表面上看只是其与同僚不睦,其实深处却说明朝臣们是有意排挤他,欲逼其离开自己。 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邓光荐是帝师之一,称的上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且言行能够影响到皇帝。那些朝臣们即使不上赶着巴结,也不应当去疏远和排挤。可他们当下冒着大不韪去做,就是有些人嫌其挡了路,或是担心自己的阴谋被揭穿,所以不想让其留在朝中。而这也从侧面说明行朝中还有人在搅浑水,希望能从中谋利。 这引起赵昺警惕的同时,也让他自省,开始反思自己的下一步所为。王安石品行高尚不仅得到了大多人的认可,还被其政敌钦佩。可又为什么被世人认为是他任用奸佞,破坏了大宋朝官场的良好风气,败坏了朝纲,使得宋朝走向衰落,要为大宋亡国负责呢? 赵昺以为这个责任都推到王安石身上是有些冤枉,不过他的确要为此负责。宋朝的党争正是大盛于熙宁变法期间,王安石急于推行新政,不惜打击异己,将凡是反对新法的人全部驱逐出朝。其激进的做法使得不少投机分子看到了机会,他们不失时机地投王安石所好,得以在很短时间里火箭式升迁,乱政四十年的蔡京就是其中之一。 可好景不长,当力主变法的宋神宗驾崩后,其母高太后垂帘听政,很快将王安石罢免,而闲置达十五年的铮臣司马光召回朝廷。司马光上台后,大刀阔斧地废除熙宁新法。大臣们对废除青苗、保甲、保马、均输、手实等损害百姓利益的弊法都很支持,但对个别法令存在不同的看法。有大臣认为免役法就比变法前实行的差役法有利于民,建议暂时保留。 司马光却固执地下令:五天之内,必须废除免役法。为此极大地伤害了他的朋友范纯仁、苏轼等人。时任开封府尹的蔡京却瞅准这个表现自我的好机会,奇迹般地在五天之内废除了府界十多个县的免役法。司马光闻知后大声赞许:“如果每个官员都能像蔡京这么坚决地执行政令,还有什么旧法不能革除?” 在司马光眼里,狡黠善变的蔡京一下子成了最有政策水平的好官。其实只有蔡京心里最清楚,对付司马光这样的君子,最好的办法就是为他的错误决策推波助澜,用现在的话说,你想“左”,我比你还“左”。“宁左勿右”的法宝,早在蔡京那时就玩得相当纯熟了。而他的上台,不但将正直君子赶出了朝堂,也将大宋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丢掉了半壁江山。 另外在赵昺看来引大宋官场巨变的人物邓光荐却没有提,其也不敢说。可他知道‘罪魁’就是大宋的皇帝们,若没有神宗皇帝做后台,不得到他的支持或是默许,王安石怎么能罢免司马光、苏轼等一班反对派;其若不是急于求成,大力推行新法,王安石也不会如此激进,引了党争,任用蔡京、吕惠卿、章惇、曾布等投机分子或品行有亏之人。 而蔡京、王黼、贾似道,直至当前的陈宜中这等人得到重用,也是与历代皇帝贪图享乐,或失之懦弱或自身荒淫有关,给了权臣提拔“带病”官员以可乘之机。所以不难看出,官员**与否,关键还是帝王如何,倘若为帝王者自身奢靡不恤国事,甚至不惜养虎成患,竭天下之财力满足无尽的私欲,官员的**便有了根基,不论是塌方式**还是官员带病提拔,都是不可避免的必然趋势。 此外,忽视道德培养,搞单纯的经济至上,客观上形成“人人向钱看”的享乐倾向,也是诱层层**的重要因素。神宗朝之前,真宗在位时便从道德层面劝勉官吏树立廉政理念,他颁布了《文臣七条》和《武臣七条》,强调“清心”和“修身”是廉政之本。 仁宗即位后,更是以身作则严于律己每次私宴,不过十来盒常见熟食。有个官员为讨好皇帝,将一盒二十八枚蛤蜊献给仁宗,仁宗问这些东西值多少钱,官员答道:“每枚一千钱。”仁宗大为不快,说道:“我总告诫尔辈不可奢靡,如今一下筷子就是二十八贯钱,我实在不敢受用。”随后停下筷子拒食此物。后代公论是: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 “皇帝难当啊!”赵昺反思了一番后,忽然自怨自艾起来,想这世上的人总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唯独他这个皇帝要站在国家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每当有利益冲突的时候皇帝就成了天下人的公敌。所以皇帝就是垃圾桶,注定就是一辈子孤家寡人,只能细细的体会那高处不胜寒啊…… 正文 第569章 受益者 转眼进入了六月,天气已经是越来越热,但众臣却觉的有些心寒。? ?? 陛下东征归来已经半月有余,除了每日的朝议外,还不断召见宰执入宫议事,可对于如何处理俚乱仍然没有拿出个定议,想想数万大军整日枕戈待旦、风餐露宿驻守在外,他们却不着急不着慌,坐视俚乱越演越烈,也不知在商议什么。 不过今日的望日朝会后,大家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朝会上宣读了陛下的懿旨,改参知政事通治省事为分治省事。以刘黻治左司,掌治尚书省吏房、户房、礼房、奏钞房、班薄房;以应节严掌右司,治兵、刑、工、案钞房,掌纠察御史台及刑部刑狱。两司通治开拆房、制敕房、御史房、催驱房、封椿房、知杂房、印房。 同时除去文天祥枢密司副使之职,令其以右相身份兼任御史中丞,监察百官;礼部侍郎邓光荐转任左谏大夫,主持御史台的日常工作。众臣听了都是一惊,老油子们从中已经嗅出了点儿不寻常的味道,陛下这是要整肃朝纲,终于要拿他们开刀了。 大家谁都明白文天祥是个狠角色,杀伐果断。而那邓光荐虽然出仕时间不长,但身为帝师身份特殊,且其在初到琼州时便负责纠察军政违法之事,传言也不是善茬,在皇帝的支持下将那些军中粗汉都整治的服服帖帖,畏之如虎。现在由这两个人主管御史台,大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以后都要夹着尾巴做官了。 紧接着又宣布调琼州知府江璆为兵部尚书,原尚书王道夫改任枢密司佥事。同时将枢密司所属军政之权划归兵部,如此一来选用武官及兵籍、军械、军令、民兵和有关军事的驾部、车部、库部、都作院等曹监皆归兵部所辖。这等于从枢密司嘴里抢食吃,可大家偷眼看看枢密使张世杰,奇怪的是其并无不悦之色,令众臣十分奇怪。 紧接着又宣布一系列任命,将原琼州转运副使陈则翁调任户部左侍郎,原琼州提点刑狱高应松为吏部左侍郎,刘师勇为枢密院同知,赵与珞复任琼州知府,苏刘义为殿前侍卫亲军都虞侯,吕师文为水军都虞侯。其后又给万州知府蒋科加封礼部侍郎衔主持平俚事务,以琼州招讨使马为副使共同平定俚乱。 懿旨宣布完毕,众臣上前谢恩,太后勉励几句后便不再吭声,转而由小皇帝下诏安排诸事。他令各部新任官员在三日内完成交接尽快赴任,各部事务调整的也要平稳过渡转移,不得设置障碍。同时着令礼部要迅理清朝中大小官员、数目,各部缺额,尽快完成遴选,为各部复建做好前期工作。然后宣布散朝,有事去找主管官员…… 散朝之后,大家有相互道贺的,有欣喜不已的,当然也有愁眉苦脸的。但大家都有一个感觉,天这回真的要变了,谁都明白旨意虽然是以垂帘听政的太后名义的,但是都看得出这完全是小皇帝的意思,经过这场人事变动,小皇帝实际上已经成了朝廷真正的掌舵人。 明眼人也看出,这次变动说不上改制,却胜似改制。过去朝廷是以宰相和枢密使分掌军政,枢密使却是由文官担任,且由宰相兼任副使,武人只能间为副使。宁宗之后枢密使一职更是由宰相兼任并渐成定制,因此实际上却是士人掌兵权,武人是配搭,没有什么言权。 不过这次却是形势大变,宰相不再例兼枢密使不说,连个副使都没摸到,只由领尚书衔的王道夫当个佥事。可以说整个枢密院已经由武人把持,大家也才明白为何枢密院的诸多权力分给了兵部,张世杰却毫不在意,而几个宰执都没有反对的缘由恐怕也是在此。 另一方面大家还现小皇帝似乎对俚乱并没有看的太重,或是局势没有传说的那样严重,所以将此事作为一件地方上的冲突来处理,否则也不会只将此事交由地方处理,军队交由地方防御使指挥。因而许多人松了口气,毕竟动乱对于初定的琼州不是好事。 可也有人看穿了其中的奥妙,俚乱愈演愈烈其实与左相6秀夫处置失当有脱不开的关系,但皇帝并没有处置其,甚至申饬都没有一句。反而交由地方处置就是想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6秀夫从俚乱的事情中撇干净,这样一来即维护了他,也防止俚乱的影响继续扩大。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既然小皇帝要保6秀夫,却又实施分治省事,一改过去参知政事通盘协助宰相处理各方面政务的方式,由参知政事有了具体分工,各自负责一方面的政务。如此一来从表面上看其职务未变,仍然是百官之,但暗中却等于分了宰相的权力,变相削弱了宰相的地位。 众臣惊叹小皇帝兵不血刃便控制了朝廷的手段同时,也以为以其小小年纪是无法想出这么绝妙的主意的,其身后定有高人出谋划策,而嫌疑最大的便是三位帝师,因为他们同样是受益者,各自都占据了朝中的要害部门。应节严自不必言,江璆掌控了兵部等于扼住了各军的脖子。而邓光荐掌握了台谏,上可弹劾宰相,下可监察百官,他一个不高兴就能让谁喝一壶的。 而将上述情况综合起来看,朝廷此次微调最大的受益者无疑是小皇帝。相权被分割使得各人主管诸事都要经其肯才可实施,可小皇帝却可以不必经过宰相下旨给主管各部的参知政事付诸实施。枢密司虽然表面上不受文官的钳制,地位有了上升,但他们的权力却被进一步削减,他们平时只剩下训练、管理军队,制定作战计划,战时协助皇帝指挥军队的权力,依然还需要皇命才可调派军队,当然如此也越过了文官们的约束。而小皇帝有了师傅们的帮助,再加上其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再能轻撼其地位…… 正文 第570章 慌乱 午后一场突来的暴雨袭后,让酷热的天气凉爽了许多,却也将东宫中的树木花草饱受摧残,一群小黄门和宫女在雨停后便忙着打扫四处散落的残枝败叶,清理积水。 ? “阁长,那大胡子是什么人啊?陛下与其说了半天话怎么还不见出来。”一个正在清扫的小宫女问刘灵道。 “宫中的规矩不懂吗?不该问的不要问,那样才能活的长久。”刘灵扫了一眼这些刚人宫不久的宫女恶狠狠地说道。 “阁长,那么凶做什么,我只是好奇罢了!”那个宫女并不服气,停下手直起腰半是不满的娇嗔道。 “哼,好奇?宫里好奇的人多了,可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记住宫中之事不准瞎打听,听到的也要烂到肚子里,否则……”刘灵冷笑一声道。他面上装出一副恶人像,可心中却不住埋怨小皇帝,这些宫女都是从官奴中新选入宫充当杂役,但陛下却言要善待他们,不可动辄施以体罚,他也只能‘危言恐吓’了。 “吓唬谁啊……”那宫女听了并不怕,嘟囔着还想争辩。 “素馨,不要再说,小心祸从口出!”边上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急忙拉了下其衣襟说道。 “苏岚姐姐,我看那小皇帝很和气啊,反倒是他凶巴巴的。”素馨瞥了刘灵一眼轻声道。 “唉,你却不知,府里被攻陷的那日你是未见,官家亲手将府中二老爷的骨头一根根都打断了,想起来……”她们都是出自蒲府,苏岚那日被关在中堂的偏厅中,虽未亲见,却亲耳听到了拷打师斯时其凄厉的喊叫声,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腿脚软。 “啊?!那不知他会怎么对待我们?”素馨惊讶万分,若不是被苏岚及时捂住嘴,定会叫出声来,好一会儿喃喃道,不过脸色也是煞白。 “唉,这宫中虽然规矩多些,却也好过在瓦栏卖笑,切记不要再顶撞阁长了,免得被驱出宫去,还是熬着吧。”苏岚惨然一笑道。 “哦,我知道了。”素馨使劲点点头道,她知道若不是被选入宫中就要成为官妓,那就不仅仅是卖笑那么简单了,想想自己还算是幸运的,没有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在这里熬上几年岁数大了还有出宫之日的。 “怎么把人都派到这里来了,官家那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啦!” “大官!”正当两人说话间,突然有人过来嚷嚷道,她们抬头一看正是大总管王德,苏岚拉拉素馨赶紧施礼道。 “都知,小的见官家正在议事,也用不着这许多人,而这院子又被风雨打的乱七八糟,所以……”刘灵见了也赶紧小跑过来施礼解释道。 “少说废话,官家刚刚让人上茶,却无一人候着,若非洒家正好路过,岂不让官家渴着了。”王德并不想听其解释一摆手训斥道。 “是、是,都是小的错!”刘灵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陪着笑请罪,然后又转身指着苏岚和素馨厉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去伺候着!” “是,遵命!”苏岚两人赶忙施礼道。 “换了衣裙,洗净手!”刘灵又追着嘱咐两句道。 “这俩人模样还好,只是可靠吗?不是搬弄是非之人吧!”王德背着手看着两人背影又问道。 “嘻嘻,都知的眼力还会差吗?”刘灵知道这些女子全是王德亲选入宫的,当然不敢说不好,而他刚才也是仓促之间就近指认的两人,自然也不能打自己的脸,“小的观察两人多时了,那苏岚不仅模样俊俏,做事还算沉稳,不是多事的人,官家会喜欢的。” “嗯,官家身边的几个老人放出宫去了,正缺人手,就先让她们两人侍奉吧!”王德听了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苏岚赶紧回到住处换上干净的衣裙,净面洗手和素馨到淡泊阁应侍。她知道宫中阶级森严,宫女身份不尽相同,也要分三六九等,既有在宫中管理君王日常生活事务的人,也有在宫中服劳役而被役使的侍婢、织婢。相较之下,当然是侍奉君王的地位较高,不仅可以升为女官,若是能得陛下看中还有可能一步登天。 两人来到阁前,周围值守的侍卫都退到十丈之外,在被盘问和验过腰牌之后才放她们进去。到了堂内只见陛下和那大胡子席地而坐正在说话,苏岚不敢打扰施礼后便退到一边,低头顺耳肃立在旁听候吩咐。她明白自己是被罚没的官奴,而宫女入宫却是要经过严格的挑选,除了年龄、身体、品行诸条件外,还必须掌握女工等技艺,且必须色艺出众,可供帝王享乐和应酬之需。 “咦,你们来了,快些倒些茶水,朕口干了。” “是,陛下!”好一会儿,陛下端起杯子喝水现早已见底了,左右扫看才似看到他们,指指杯子吩咐倒水。苏岚两人赶紧走到茶几前,跪坐下才现炉火将熄,壶中的水已经快烧干了。急忙加炭扇火,舀水烧水,清洗茶具。 “看样子这是大姑娘上轿才扎耳朵眼儿,咱们还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喝上水,还是接着说吧!” “陛下就是心好,太过骄纵他们了,不过却也是属下们的福气。” “呵呵,若是都如你般懂事却好了。” “陛下,那些俚人若再不识趣,属下便遣人将他们做了,免得陛下烦心。”…… 能够选入宫已是侥幸,苏岚从未想过会有机会到皇帝身边侍候,因而不免激动,可想想其当日的暴虐,又不免害怕,身体尚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栗。而小皇帝似是没有见到她们一般,反倒是大胡子扫视了一眼,虽没有正眼相看,可也让苏岚觉的浑身冷,把头垂的更低。 “当啷!”听着陛下两人谈笑间便决定人的生死,想想自己的‘怠慢’苏岚不免更加紧张。而素馨更不堪慌乱间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出一声脆响,吓的她连忙伸手去拿,却又碰翻了水壶…… 正文 第571章 辨人 赵昺耍了花招,利用各人之间的矛盾和部门之间的利益冲突成功的对行朝进行了调整,虽然这个调整根本谈不上革新,却使他达到了目的。? 不过为了能让6秀夫不受到众官的弹劾及冲击,加上其也向自己妥协,便将俚乱的事情化小交由地方处理,从而使其撇清了关系。 俚乱之事赵昺嘴上说的轻巧,可心中还是极为重视的,除了调集军队加强封锁切断其对外联系,并联络大宁寨准备进行游说外。暗中又令事务局深入两寨进行监视,了解他们的动向,同时让郑虎臣全面了解大宁寨的情况,尤其是李氏和黄家之间的矛盾,看其能否完成此重任,从中再捞点儿油水。 于是早朝后便将郑虎臣召进宫中询问,照例两人的谈话不能为外人所知,所以便将一众人等都打出去了。赵昺原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说明白,没想到事情要比他想象复杂的多,一下说了一个时辰,直到口干舌燥才现两人的杯子都空了,才想起叫人烧茶,没想到却派进来两个新人…… “怎么啦?”郑虎臣动作很快,听到动静立刻警觉的起身挡在陛下身边,厉声问道。 “官家,奴婢该死,惊了圣驾!”郑虎臣人长的就不俊,又长了满脸的胡子,情急之下面目狰狞甚是吓人,苏岚两人本来就心怀胆怯,如今出了错,而其又一脸凶相吓得赶紧跪倒请罪。 “无妨,你们怎么样,烫到了吗?”赵昺听到动静才现两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茶没泡好,还将壶给打翻了,被郑虎臣一吓更是瑟瑟抖,他急忙安慰道。不过此时他却绝不是抱着什么怜香惜玉之意,而是真切的关心。 “官家,奴婢没事,这就重新来过。”惹祸的素馨已经吓坏了,还是苏岚反应快,磕了个头言道。 “真的没事?要不要叫御医看看?”赵昺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官家,奴婢真的没事!”苏岚再次施礼道。 “好吧,那你们继续煮茶吧!”既然如此赵昺也不好再问,转脸又对郑虎臣道,“郑主事,你也不必紧张,过来坐吧!” “是,陛下。”郑虎臣也随着坐回原位,可仍疑惑地小声问道,“陛下,属下见这东宫中多了许多新人,还是要小心些。” “呵呵,你不要过于紧张,这些人都是全是经王德之手从那些泉州抄没的官奴中挑选的,再说两个小姑娘又能将朕如何?”赵昺笑嘻嘻地说道。 “如今非常时期,属下接到消息蒲家余孽师文已经回到泉州,贼酋忽必烈怜其全家被屠,又念蒲贼对国有功,已令其接管泉州市舶司。”郑虎臣却不敢大意出言道,“据闻师文回城后在祭奠蒲贼时曾下血誓定要为父报仇,现在正招揽人手,欲对陛下不利。那些抄没的官奴中多有蒲家旧人,若是万一选入宫中之人若不忘旧主,陛下还是要小心啊!” “呵呵,我们杀其一家,他找朕寻仇无可厚非,再说要杀朕的人太多了,可朕的脑袋不是依然还在吗?不在乎多他一个。”赵昺摸摸脖子不以为然地笑笑道。 “陛下还是不要大意!”郑虎臣却是不放心,他清楚自己自那夜之后便与陛下成为共同体,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算是完了。 “那两人你看如何呢?”赵昺指指正在煮茶的两人问道。 “陛下,以属下看,此二人煮茶的手法娴熟,应该出身于官宦人家,或是家道中落,或是有了变故被大户人家收为奴仆。那个岁数小的做事毛手毛脚,应是个心中藏不住事情的;而那个岁数稍大的手被烫伤,尚能隐忍,可见其为人稳重,是个有心机的孩子。”郑虎臣又瞅了两人一眼道。 “嗯,郑主事眼力不错。”赵昺其实也在观察俩人,正如其所说刚才打翻了水壶两人肯定都被烫到了,却不敢言。那素馨在煮茶之余不断的用嘴吹手背;而那苏岚却能忍得住痛,洗杯、挑茶、舀水一丝不苟,毫不慌乱。 “陛下拗赞了,属下都是胡言当不得真的。”郑虎臣当然知道小皇帝也在观察二人,而自己绝不能贪功,谦虚地道。 “那大宁寨李氏以你看可是个有野心的人?”赵昺没再把心思放在二人身上,又转入刚才的话题道。 “属下并未与其正面说过话,但也暗中见过两次。此女行事极为谨慎,喜怒不露于言表,应是个心机缜密之人,属下一时也看不透。不过蒋知府几次前去游说都未能请得其下山,属下怀疑其中尚有内情,其不便多言。是否需要属下前去与其谈谈?”郑虎臣皱皱眉头道。 “大宁寨与马瑜或是符雄有旧,还是有怨?”赵昺问道。 “当年王二娘威震琼州诸硐,吴氏也能压住群雄,他们都是与大宁寨马是瞻,但自朝廷在琼州式微,他们便蠢蠢欲动,对李氏已是敷衍了事,却说不上恩怨。”郑虎臣说道。 “那他们与黄家关系如何?”赵昺也有些纳闷,当前局势下明显与朝廷合作会获得很多利益,而李氏却有些畏畏尾,似有忌惮,于是又问道。 “陛下一提,属下倒是想起件事情,据监视大宁寨的探子回报,在蒋知府上寨后,黄成曾前往李氏的寨子,两人生过激烈的争执。因为探子离的较远只听得只言片语,似提到过俚乱之事,他们许给了大宁寨些好处!”郑虎臣想想说道。 “看来李氏对黄家还是心怀忌惮,因此不敢自作主张。可符雄他们能给其什么好处呢?他们要钱没钱,要官也给不了,能做的也只有奉其为琼州俚硐之了吧!”赵昺敲着茶几轻声道。 “嗯,陛下所言极有可能,这黄家数十年来欲取代他们而不能,除了朝廷支持外,应该也有各硐土官态度不明的原因在内。此时马瑜和符雄为了对抗朝廷,表明了对黄家的支持之意,其定会从中阻挠!”郑虎臣顺着陛下的思路琢磨了片刻道…… 正文 第572章 除掉他 赵昺脑子快的运转着,人也进入了呆萌模式,分析当前从郑虎臣处获得的信息。?? 吉阳军叛乱的俚硐主要分布在藤桥水和宁远水之间的山中,而这片两水相间的地区也是移民开垦的重点地域,随着中军的南下和前军的回防及崖州知府蔡完义的回府,所辖各军县的城防和屯垦点都得到了加强,治安也随之稳定,叛乱影响范围被大大的压缩。 让赵昺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利用这个时间谋取最大利益和如何平乱的时刻,符雄和马瑜却对他不满了,两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无非是想从中捞些好处,重新获得敕封。可现在小皇帝派兵将他们团团围住后便没了下文,打也不说打,谈也不肯谈,就这么将他们给晾了起来。 这完全颠覆了符雄等人以往的经验,此前根本不需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他们聚众闹些事情,朝廷上就会派人前来安抚,送上金钱和粮食。可当下却好像不灵了,而问题也随之而来,他们虽然也算是一方豪强,可身居这荒蛮之地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粮,如此一来符雄和马瑜却坐不住了,现在不说捞不到好处,这么多俚硐聚集的人在此,人吃马喂每天就不是小数目。 眼看好处没捞到,却又坐吃山空之虞,而派出联络其它俚硐的人不是有去无回,便是态度不明。但符雄等人依然坚信爱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只要将事情闹得更大些朝廷就一定会派人前来安抚的。于是他们频繁派兵袭扰山下的垦田点,甚至出动千余人欲攻打吉阳县。但在宋军早已有防备的情况下,他们没有一次得逞,反而碰的头破血流,死伤了不少人。 事情已经出了马瑜等人的意料,他们也清楚当前朝廷在琼州陈兵十数万,吉阳军的汉人数量也过了俚人,他们想翻天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朝廷的引弓不让他们心里没了底儿,更为担心的是怕小皇帝一怒之下派大军将他们一举剿灭,而局势的恶化让底下各硐心生不满。可他们知道如果此时服软是丁点好处也捞不到,不肯认输又前途未卜,正陷入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之际。 自己未出手,对手反而先慌了神,让赵昺哭笑不得的同时也认定符雄和马瑜之流与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没啥区别,这种人胸无大志,给点甜头就很满足,即便起事也成不了气候。现在让他担心的却是大宁寨,那里位于澄迈县,当年设置是为了阻扼俚人,但也是海防重地,离琼州府城仅咫尺之遥。 再想黄成这个人与深处岛南的符雄等不一样,其是个有政治野心的人,又深知当前局势并不利于朝廷,他想成为琼州俚人之只怕不仅仅是想当个土豪这么简单,而是以此为政治资本。进,可以挟众与朝廷谈条件,分庭抗礼;退,则可与蒙古人相互勾结,谋求更大的利益。若是黄成与符雄等人暗中相互勾结,让他们得逞,他们一南一北相呼应还真是麻烦事…… “黄成这个人留不得!”赵昺突然抬头道。 “陛下也是如此想的?不知要如何处置。”郑虎臣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但还是反问道。 “嗯,此人太过危险……”赵昺刚要再说,猛然现苏岚在旁立刻刹住了话头。 “官家,请用茶!”苏岚急忙送上茶水道。 “好,放在这里,退下吧!”赵昺扫了她一眼,点点头言道。 “是,官家!”苏岚将茶杯放在桌上,与素馨两人施礼后退去。 “不要走远,在门外侍候吧!”赵昺喝了口水又言道。 “是,官家!”苏岚再次施礼才退到门外,并掩上了门。 “陛下,这个小宫女不错,刚刚陛下想事情,她一直跪在边上等候不吭一声,中间担心凉了还换了几次。以属下看比原来的那两个小黄门细心,还是留在身边吧!”郑虎臣笑笑道。 “呵呵,女孩子麻烦的很,朕可不想惹麻烦!”赵昺连忙摇手道。 “陛下每日十分辛苦,身边没有个伶俐人照看怎么行,还是留在身边的好。”郑虎臣当然不知道赵昺打的什么主意,只当是嫌女孩子事多。不过他也清楚小皇帝不仅要处理政务,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这么小的年纪没有贴心人照顾是不行的,于是又劝道。 “好,便听你的了,但还要你查查她们的底细,别混进探子来!”赵昺当然是求之不得,有小美人在身边伺候着可是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刚才不过是‘谦虚’下罢了,免得在手下面前落得好色之名。 “是,属下遵命,定会严加甄别的。”郑虎臣笑着领命道。 “大宁寨占据军事要地,黄成已起异心对朝廷是极为不利的,不能留他,免成后患!”赵昺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道。 “陛下,是欲先对大宁寨动手?可一旦用兵,那李氏难免误会,其占据西峰寨,两下相互为犄角,若想攻下来还要动用重兵。且他们在众俚硐中尚有威望,一呼百应,恐会酿成大乱啊!”郑虎臣听了是一惊,但还是先给陛下斟上水,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黄成不除不仅后患无穷,且俚乱也难平息。”赵昺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道,现在正是因为黄成在其中搅和,使得李氏心中不无忌惮,也就不敢答应为朝廷游说,使平乱之事难以取得突破。 “是属下短浅了,看来黄成的态度已成为平乱的关键,只有除掉他,李氏才能没有顾忌。”郑虎臣也是机灵人,陛下一提点他也想到了其中关键。黄成阻挠李氏游说吉阳军诸硐,其实本意是想迫使朝廷‘认清’形势,从而让他担当此任,借机要挟朝廷取代李氏成为琼北俚硐之,进而依靠朝廷的力量再收服琼北诸俚,那其实力大增便足以威胁朝廷了,现在趁其羽翼未丰将其除掉是正确的选择…… 正文 第573章 看不透 苏岚和素馨因为偶然的这么一次机会被留在了小皇帝的身边,成为了其贴身侍婢。? 苏岚原以为侍奉这么一个孩子将是十分辛苦的事情,可她很快现小皇帝并非传言中的那么残暴,也非外人以为的那样精灵古怪,却是一个十分容易打的主子,不过也非其年龄那般简单,应该说是十分辛苦。 小皇帝每日丑时末便要起床,简单洗漱后就要与师傅习武,寅时练完功要沐浴更衣。苏岚和素馨则要趁这个功夫为陛下收拾房间,催促小黄门们烧好热水,准备好换洗的衣服。而小皇帝在沐浴后,往往会召见军机处的大臣,听取汇报,并就有关事宜作出指示。她俩则在这个时间里为其准备好早膳,待结束后即刻送上。 若非早朝,小皇帝便在早膳后去太后宫中请安,回来便处理中书省送来的公文,并召见臣属问事。赶上早朝就更要忙些,有时午膳都会耽搁。中午小憩后,就有师傅进宫授业,一般到申时末才会结束,如果还有没有处理完的公文就需继续,知道全部完毕才会用晚膳。 晚膳后小皇帝也很少有闲,他仍会召见臣僚入宫议事,而来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大胡子主事和帝师应节严,间或也有几位宰执,有时他们会谈论到三更天才会告退。这个时候苏岚和素馨都要留在陛下身边奉茶,更换蜡烛,剪去灯花,直到侍候陛下安寝她们才能休息…… “阁长,今晚官家还要召见哪位大人吗?”今天上午小皇帝已经处理完公文,难得有些空闲,苏岚在殿中一边收拾,一边问同在此的刘灵道。 “官家没有吩咐,而今天天气也不大好,怕是不会了!”刘灵看看窗外阴沉的天言道。 “好啊,今晚可以不必熬夜了。”那边素馨听了欢喜地道。 “呵呵,你们可以偷闲,可大官和我却苦了!”刘灵苦笑着道。 “这是为何?”苏岚有些奇怪地问道。 “官家晚上有闲,多半又要去异器坊了。”刘灵言道。 “哦,就是淡泊阁那间一直关着门的屋子吗?”苏岚问道,自她陪在陛下身边后就现淡泊阁书房对面的一件大屋总是闭着门,还有人专门值守,她还没有机会进去过。 “对,那里是官家最喜欢的地方,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很少进去了。”刘灵点点头道。 “哪里都有什么,为什么叫异器坊?”素馨也现了那间奇怪的屋子,想要窥视却被守在那里的小黄门赶开了,可好奇心却被吊起来了。 “你们千万不要妄自窥探,那里是宫中最为隐秘的地方,除了都知外任何人都不准入内,违者必被重处!”刘灵看两人一脸期盼的样子,立刻告诫道。 “哦,如此说阁长也没有进去过吗?不知道里边藏了什么竟不让外人知晓。”素馨惊异地问道,这刘灵身为内侍省副都知,可以说是陛下身边人了,却仍然无缘进去,显然其中藏着极大的秘密。 “没有。”刘灵马上答道,“你们要活的长久,也千万不要妄图打探,更不要偷进。官家可以容忍你们偷懒,甚至冒犯,但绝不会放过偷窥异器坊者,一经现轻者刺瞎耳目,重者即刻处死。” “哦,我知道了。”素馨听了吐了下舌头在苏岚耳边轻声道,“若是如此,我们却不用随侍,可以歇歇了。” “你们准备一下,我去看看午膳准备的如何了!”报时的钟声响起,刘灵嘱咐了两句后便出去了。 “岚姐姐,官家看着十分面善,却如此心狠!”见刘灵出了门,素馨瞅瞅左右无人说道。 “不要乱语,与蒲家相比,官家待下已经很宽仁了。在蒲家一个姐妹就因为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便被砍去了双手,因为无意间看到家主的书信就被勒死陈尸莲塘,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而宫中规矩更严,官家尚能容忍我们犯下错误,留在身边,已经是万幸了,且不要再多抱怨,千万也不要试探官家的底线,妄议皇家之事,否则吃亏的是你。”见素馨依然觉得不平,正色言道。 “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素馨过去在蒲府不过是外府的低等侍女,年纪又小,有些事情根本不知,听了大感吃惊地道。 “唉,在宫中更要谨言慎行,更要守规矩,否则谁也救不了咱们!”苏岚叹口气又叮嘱道。其实她心中也有许多谜,小皇帝才不过九岁,可其却基本不需他们的照顾,有时还会提醒她们注意。而在谈论国事、处理政务时更像一个成年人,无论朝中的宰执,还是军中的将领对其都恭敬有加,言听计从,显然在朝中有着极高的威信,让人难以相信大宋朝的真正掌控者就是这个看似天真的孩子,让人好奇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哦,我知道了。”素馨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可转脸便似忘掉了,“岚姐姐,官家的膳食总是那样简单,连蒲家一个寻常管事的都不如。且总是吃的精光,好像乡野村夫一般。” “我听闻官家一向节俭,虽为圣上,膳食费只按军中统制标准使用,据说在外巡查都是自付膳食之资,并不动用公帑一文。”苏岚一边收拾一边解说道。 “嘻嘻,官家小小年纪居然对自己都如此吝啬,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定能攒下不菲的家资。”素馨听了忍不住笑道。 “素馨你怎么又妄议官家,若是被大官听到了,只怕要罚你去浣衣坊了。”苏岚皱皱眉头暗自叹气道,心中不由的担心其哪日惹出祸来。 “知道了,知道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别人怎么会知道。”素馨却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嘴说道。 “你们怎么还在此磨蹭,官家要在偏殿书房问事,还不快去侍奉!”说话间,殿门猛然被推开,刘灵满脸怒气的冲进来喝道。 “阁长,我们这便去!”苏岚知道官家召见大臣一般都会在偏殿的书房中,前时她们并没有接到通报,看来是有大事生,朝臣才会要求紧急觐见的,她赶紧整理下衣衫,拉拉被吓得不轻的素馨道…… 正文 第574章 ‘意外’ 因为天气太热,赵昺又体胖不耐炎热,所以只要没有外人,便会不顾形象的将那身十分累赘的衣袍换掉,头上随便挽个高髻,上身是一件无袖对襟小褂,下边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底下光着脚穿一双用麻编织的拖鞋。 这身打扮即便在现代也会被认为是进城的农民工,挂个星的酒店都不会让他进去。 在自己的宫中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小皇帝非主流的形象,并不会多言,当然也不敢外传。但是召见臣僚,如此穿戴就大为不妥了,弄不好还得惹得那些闲的蛋疼的人上书劝谏。所以每逢来了外人,赵昺就得顾及自身形象,赶紧换上‘工作服’。而那身繁琐的衣服他至今弄不明白怎么才能穿戴好,都要依靠侍者的帮助才能穿戴整齐。 苏岚和素馨两人听了召唤赶紧拿了衣服赶到偏殿,先给小皇帝除去衣衫,用汗巾抹去身上的汗珠,然后再将衣衫给他一件件穿好,换上靴子,一番折腾下来,主仆三人又都是一身汗,小皇帝就差吐舌头了。苏岚又连忙给官家擦去脸上的汗,为他打扇降温,又让素馨端来一碗酸梅汤让他喝下。 “好了,宣蒋知府觐见吧!你们也换换衣服,不要着凉了。”赵昺见两人也都是汗,薄薄的衣衫全贴在身上了,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让他竟然有了种抱一抱的冲动,不过还是按捺了骚动的心,收回贪婪的目光,咽了口唾沫起身向书房走去道。 “官家,是……”苏岚想扶小皇帝出去,可看看素馨又看看自己,猛然醒悟陛下言中之意,脸一红低头轻声道。 “这鬼天气,阴着脸也不下雨,热死了。你们都是木头人,不怕热啊,赶紧把窗户都打开通通风!”赵昺却装作没看见,边走边冲殿上值守的小黄门们喊道。 赵昺进了书房在靠窗的软榻坐下想着蒋科紧急觐见是为何事?稍时不知道是随着心静了下来,还是门窗都被敞开,随着空气的流通才觉的不像刚刚那样闷热了。 “陛下,陛下,他死了!” “谁死了?”蒋科一进殿顾不得行礼,便急吼吼地说道,赵昺也被吓了一跳忙着问道。 “陛下,大宁寨动手黄成死了。”蒋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躬身施礼道。 “啊……”蒋科话音刚落,在旁侍候的素馨出声惊呼,他疑惑的望过去,不知这小宫女为何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怎么了,都一惊一乍的!”赵昺扭脸不悦地道。 “陛下,素馨不小心烫了手,惊了陛下还请赎罪!”苏岚赶紧拉着素馨请罪道。 “毛手毛脚,让她退下吧!”赵昺不耐烦的摆摆手言道,这时刘灵立刻上前将花容失色的素馨拉起带了出去,只留下苏岚在旁侍候。 “给蒋知府看座,上茶!”赵昺这才瞥了一眼面色不变的苏岚道。 “陛下,今日臣突然接到大宁寨送来的口信,称寨黄成意外暴毙,现在寨中无乱作一团,请朝廷早日敕封新人袭爵。”蒋科谢恩坐下再次禀告道,此刻他也沉静了许多。 “哦,意外暴毙?”赵昺皱皱眉有些惊诧,略一沉吟又问道,“什么时候生的,又是因何暴亡?” “陛下,据大宁寨来人说此事事突然,全是意外。”蒋科回禀道,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数日前,有几个占城来的马贩子在琼州收了几十匹马,欲在澄迈港上船回国,途径大宁寨时被巡视的黄成拦下,检查是否夹带违禁之物。其平日素来爱马,结果他看上了一匹甚为神骏的白马,要原价买下。占城的马贩子当然不肯,称此马是匹野马,还未曾训服,骑乘恐会生危险伤了人,坚持不肯卖。后来,黄成便动手将占城的马贩子赶走,将马抢了带回寨子中。 那日,黄成一时兴起要骑这匹新买的马,谁知这马果如马贩子所言未曾驯服,他刚一上马便狂性大,冲出寨门沿下山的路狂奔。而大宁寨本就设置于山上,道路险峻,其无法控制野马,只能任马奔走,结果连人带马摔下山崖。待寨众寻过去的时候,人马都已毙命。 “哦,其中没有蹊跷之处吗?”赵昺皱皱眉问道。 “陛下,黄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乘马坠崖,应是意外,而寨子中的人也并没有提出质疑。”蒋科摇摇头道。 “既然如此,其暴亡后理应即日向朝廷报备,却又为何拖了这许多日子?”赵昺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道。 “陛下,黄成有子六人,长子有疾难以理事,而其余诸子皆以成年,皆想袭承其位,众人争执不下,因而迟迟未报之朝廷予以敕封。”蒋科解释道。 “嗯,原来如此。”赵昺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喝口茶说道。心中却松了口气,那黄成如何是死于意外,分明是死于事务局的暗算,也可以说是死于自己的安排。而他们却丝毫没有察觉,这表明此次行动已经成功,接下来就可实施下一步行动了。 “唉,他死的真不是时候,这下大宁寨内乱,李氏更无暇处理俚乱之事了,还要以防大宁寨所管再生事端。”蒋科不知内情,痛心疾地说道。 “危机也是机会,黄成一死群龙无,正可借机重整大宁寨,整顿琼州各硐!”赵昺放下茶杯道。 “陛下,我们如何行事?”蒋科听了精神一振道,他没有想到小皇帝这么快便有了新的主意。 “大宁寨内乱,诸子争位,我们可以此为由令李氏代行大宁寨寨之责!”赵昺言道。 “陛下此计甚妙,以李氏兼管大宁寨,一者可稳定诸俚硐,以免生乱;二者没有了黄成的擎肘,李氏重新掌管琼州众俚硐,其必感激天恩,也正可借势说服符雄、马瑜等人。”蒋科听了不由的击掌称好道。 “既然蒋知府也以为可行,朕明日便下旨,由你前往大宁寨和西峰寨传旨!”赵昺笑笑说道,而心中却又打着另一把小算盘…… 正文 第575章 考察 蒋科与小皇帝就实施的细节讨论一番后,敲定最终方案后才告辞离开。? ? 他十分清楚此次平乱虽说是由自己主持,但实际上都需要朝臣和军方的支持。另外,通过近段时间的密集接触,蒋科现小皇帝不仅仅是想平定俚乱如此简单,而是别有打算,欲借机整顿朝政,并改变当下俚汉对立的局面。 蒋科清楚仅凭一纸圣命和自己一个被起复的贬嫡官员是难以做到的,其中还需要陛下的协调,所以每一步的行动都要告知小皇帝,并听取他的意见,接受下一步的示意。当然这事儿如果做成了,功劳肯定是自己的;不过失败了,那大黑锅自己也是背定了。可他相信以陛下的仁义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不过先是自己得将事情做好。 赵昺看蒋科一出门就忙着脱衣服,他不会穿,却是会脱,三把两把先将身上的朝服扒了下来,又大口的接连喝下几杯茶水才觉的好多了,总算是没有中暑。而这会儿又觉的肚子饿了,连声命人开饭。稍时便有小黄门抱着食盒送了过来,苏岚手脚麻利的一一取出摆好,又将筷子送到陛下手中。 “今天的饭不错,你也不错!”赵昺他看看桌上的菜将擦手的毛巾递还苏岚说道。 “官家,奴婢不敢!”苏岚施礼道,心中却也纳闷今天的午膳不过是一条清蒸鲳鱼,一盘水煮虾,还有一盘清炒豆芽,一盘凉拌黄瓜,再就是一小盆米饭,一碗羹汤。在琼州鱼虾甚至比青菜都便宜,全算下来也不过百文钱,可陛下却是十分欢喜。 “有什么不敢的,若不是你机灵遮掩过去了,那蒋知府必然会起疑心!”赵昺接过苏岚递上的米饭说道。他清楚为君者表面上要给臣民以正面形象,若是让蒋科知道自己暗中使人干掉了黄成,必然导致他仁义的形象大损,起码也会留下心理阴影。所以若不是苏岚反应快,素馨那一嗓子就毁了他的光辉形象。 “奴婢们今日险些坏了官家的大事,还请责罚!”苏岚施礼道。 “呵呵,你们是险些坏了事,但该罚的是素馨,而你该赏!”赵昺吃了块苏岚剔除了刺的鱼,吧嗒着嘴笑着道。 “官家,奴婢不敢领赏,能否抵过素馨的错!”苏岚小心地道。 “不准,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岂能混为一谈。”赵昺仍然边吃边道。 “官家,奴婢知道错了,但素馨年纪还小,还请官家绕过她一次!”苏岚面带急色地说道,她十分清楚素馨此次惹的祸事不小,逐出宫去都是轻的,以小皇帝的‘心狠手辣’,说不定就会将其当庭杖杀。 “她比朕还小吗?她身为朕的近侍,就当知谨言慎行,可她却有失沉稳,言语失当,以此看不适于留在朕的身边。”赵昺冷哼一声道。 “官家息怒,可……”苏岚见小皇帝生气了,赶紧施礼道。 “行了,不要再说此事,弄的朕都没了胃口!”赵昺拔了口米饭,用筷子指点着那盘虾道。 苏岚知道求情已经无望,暗叹口气拿起一只虾剥去硬壳放到陛下的菜碟中。赵昺夹起虾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着,吃的很香,要知道在现在这几盘菜不值几个钱,可放在自己来的那个年代怎么也要几百块。而像这种比筷子差不多的虾已经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了,何况这可是御厨烹饪的,价格再翻几番都不成问题。 “你家是哪里的,年纪多大了?”赵昺吃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现在的生活与自己当年困守孤船的时候差不多,连个陪着吃饭的人都没有,让他倍感孤单,这也就难怪那那头有人直播吃饭都能成网红。看看自己身边陪着的小美人,于是不甘寂寞的他便又找话道。 “禀官家,奴婢祖籍开封,南迁后家祖落籍扬州。奴婢今年十七岁了。”苏岚回答道。 “哦,原来也是故乡人!”赵昺点点头道,“那你为何又到了泉州,你的家人呢?” “奴婢家祖曾在朝中为官,后担任扬州知府,便落籍于此。家父是咸淳三年进士,在江宁通判的任上城破殉职,两位兄长力战殉国,母亲闻讯投井自尽,只剩奴婢被鞑子虏获苟活。其后又被蒲家买入府中为奴,官家兴兵攻破泉州后又被抄没入官。”苏岚答道。 “原来你也是忠良之后,你若愿意朕可放你出宫!”赵昺停下嘴言道。 “谢过官家,奴婢已无家人可以依靠,出宫后也无处存身!”苏岚惨然一笑,摇摇头道。 “你既然出身官宦之家,可识文断字?”赵昺又问道。 “奴婢四岁启蒙,后父亲聘塾师教导我们兄妹读书,因而也识得几个字。”苏岚回答道。 “你在蒲府中做什么?”赵昺吃完一碗饭,示意苏岚给他盛上又问道。 “回陛下,奴婢头一年入蒲府就是粗实丫鬟,什么事情都做。后来管事的现奴婢粗通音律,便推荐到中堂做侍女,为访客端茶送水,间或弹奏曲子助兴;其后主人见奴婢做事谨慎,便留在书房侍奉笔墨。”苏岚禀告道。 “怪不得你如此懂事,原来如此!”赵昺在蒲府住了半个月,当然清楚蒲家奴仆数千,以那老贼的挑剔劲儿绝不会随便让一个侍女在中堂奉客,更不会留为贴身侍女。那定是既有颜色,又有内涵,且精通琴棋书画的人才。 “官家,那素馨也是忠良之后,其父是在潮州战死,还请官家看在其父为国尽忠的份儿上饶过其妄言之罪!”苏岚见小皇帝脸上满是同情之色,便再次请求道。 “嗯……”赵昺将剩下的菜全都扒拉到碗里,却没有着急吃,而是沉吟片刻道,“你出身官宦,又曾在蒲家多年,曾陪其会客、议事定有些见识。朕现有问题相询,若是答的好朕便饶恕其罪,如何?” “官家请讲!”苏岚正正身子,肃然道…… 正文 第576章 ‘妙计’ 赵昺暗杀黄成是想除掉一个野心家,也是一个威胁自己的潜在敌人,可为了稳定各俚硐又不得不将权力转移给亲近朝廷的李氏。 但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其中也不无隐患,全面掌管琼州俚硐后李氏的实力将大增,谁又敢保证在羽翼丰满之后,其不会也生谋逆之心呢?这个计划的实施实际上等于自己除掉了一个敌人,又亲手扶植起了一个新的敌人。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是现下形势的权宜之计,赵昺知道只有朝廷实力强大到无人敢于挑战,且善政得以惠及俚民的时候,岛上的俚汉冲突才会平息。但这两个目标在当前土官掌管俚硐的局势下似乎都遥遥无期,因此他就不能放松警惕,不敢完全相信李氏能一直忠于朝廷,而这就导致自己无论何时都不得不留一手,使自己无法集中全部力量对付蒙古人。 “朕在谈论大宁寨之事的时候并没有避讳你,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应有所了解。朕现在如何能取得大宁寨李氏的忠心,使其起码在十年之内不会背叛朕!”赵昺说完便端起碗向嘴里扒拉着饭菜,偷眼看向苏岚,只见其皱着眉头思索着,心中暗笑这丫头还真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了。 “和亲!” ‘呃……’ ‘咳咳……’赵昺听了苏岚的话后不由的一惊,险些被嘴里的饭噎死,引一阵剧烈的咳嗽。 “官家,喝点儿水吧!”苏岚也被吓了一跳,又是抚胸又是捶背的,待等陛下平稳了,又端过杯茶关切地道。 “你的意思是通过俚汉联姻来赢得李氏的忠心?”赵昺摆摆手没有接茶杯,而是问道。他刚才的问题不过是没话找话,就没指望她能给出解决办法。另外也是想让以此给饶过素馨个借口,毕竟自己是金口玉言怎么能轻易便改口呢?没想到苏岚却给出了自己这么个答案,让他受惊不小。 “是也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通过皇家与大宁寨的联姻实现长久的亲密关系。”苏岚解释道。 “呵呵,你不要忘了大宁寨是女子掌权,且李氏已经婚配,怎么可能再与皇家联姻呢?”赵昺笑笑摇着头道,表示其方法根本无法成立。 “那又有何不可,大宁寨既然是女子掌权,李氏又已婚配,可她家总有女儿,皇家可从中选一嫁家皇室子弟也可啊!”苏岚却没有罢休,反而又给出方案道。 “那更不可能!”赵昺再次摆手道。 “官家,这又有何不可?皇家与俚酋联姻,便成为一家人,又怎么会与家人为敌。奴婢看那蒲家便是通过子女婚嫁,与朝廷官员和豪门商贾联姻,壮大自己的势力,从而才能在泉州城中呼风唤雨与朝廷对抗的。”苏岚却不罢休,继续辩解道。 “呵呵,你要知道先帝一脉只剩朕一人了。而皇室旁宗或是被虏,或是流散避世,或是死于鞑子及叛臣之手。朕曾遍寻泉州城,竟没有寻到一个宗亲。朕已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又如何与他们联姻啊!”赵昺苦笑道。 “这……那官家也可与其家联姻啊!”苏岚犹豫了半天,低声嘀咕道。 “大胆,这种话也敢浑说!”赵昺听了大怒道。他最是讨厌这种政治婚姻,何况是这种情况下,再说自己也还小啊! “官家,奴婢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该死!”苏岚急忙跪下磕头道。 “你……你,你为了救一个朋友就能将朕许给俚人,若是三姑四婆都找上你,还不得将朕分成几块送人啊!”赵昺指点着苏岚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噗嗤!’ “你还敢笑,信不信朕先将你配给俚人……”赵昺的话却将苏岚给逗乐了,而她这一笑让他自己也绷不住了,忍俊不已说不下去了。 “若是能平息俚乱,奴婢愿意前往!”苏岚施了个礼道。此刻她也暗松口气,知道小皇帝并没有生自己的气,算是逃过此劫了。 “唉,把这撤下去吧,朕吃不下了!”赵昺看看桌上的饭菜实在是没了胃口,起身说道。 “官家,那素馨如何处置?”苏岚追问道。 “哼,以后还由你们二人随侍,但此后朕召见臣僚时,她不可再陪侍。”赵昺冷哼一声说道。 “奴婢谢过陛下!”苏岚再叩道。 “好了,朕要午睡了!”赵昺抬抬手道,苏岚马上起身招呼避于殿外的素馨伺候陛下洗漱、更衣…… 和亲之事就成主仆间的一个笑话,谁也没有再提起,但此事之后二人的关系却生了微妙的变化,显得亲近了不少。苏岚和素馨对陛下侍奉的更为精心,而赵昺也多了个可以说说话的伙伴,当然还涉及不到儿女私情,只是让他的生活多彩起来,不想昔日那么沉闷。 大宁寨的事情正如赵昺所料,黄成死后已经陷入了混乱,兄弟间为了权力和财富已然反目,蒋科以传旨为名率兵迅控制了城寨。然后诏李氏前来,令其代管大宁寨所辖俚硐,待黄家选出合适的人选后再行敕封,不过大宁寨的防务则由官军接管了,重新控制了这个舌喉之地,捍御隘口。 李氏在朝廷的支持下重新恢复了权力,自知也要回报,答应前往吉阳军游说叛乱的各俚硐,令他们息兵请降。不过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若是能为朝廷平息叛乱,希望朝廷敕封其女,以便后日能承袭其权力。而她则保证诸俚硐接受朝廷征派徭役,缴纳课税。 赵昺暗叹这女人真是聪明,她担心重蹈黄成的覆辙被朝廷借内乱之机夺爵,使整个家族失去权力,从而先指定继承人并得到朝廷承认,这样一来即可保证爵位的承袭,又可巩固自家的权力。但谈判就得有来有往,要利益就得付出,于是他表示同意朝廷可以先行敕封,并依例放俸禄,承认其地位。不过他们要允许朝廷从各俚硐征募军兵,为国征战…… 正文 第577章 变化 利益真是个好东西,在赵昺同意可先行敕封李氏的女儿后,其安置好寨中事务后与蒋科南下吉阳军,谈判工作也随之正式启动。?? 得益于驿道的完善,那里的情况可以迅传递到琼州,但为了能实时掌握谈判的进程,蒋科的奏报直接越过了中书,报到军机处,然后再由军机处抄报给中书省,所以赵昺可以先一步获得最新信息,相机做出处置。 由于前期的一系列措施得力,符雄和马瑜所统领的诸俚硐已经陷入困境之中。他们在官军一个多月的围困下,无法从外界获得物资补充,也难以将手中的东西换成积蓄的粮食,面临坐吃山空的局面。但是还要枕戈待旦防备官军随时可能起的进攻,他们知道即便官军只围不攻也能将他们困死,而当他们获知黄成‘意外’死亡后,更是如丧考妣。 本来叛乱的诸俚还指望能和黄成结成联盟,南北共同举事逼迫朝廷让步,彻底摆脱朝廷的控制。可黄成一死计划已然全部落空,断掉了他们最后一丝念想,也让本就被利益拴在一起的联盟难以维持,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过他们心里也十分清楚,若是请降前期的花费全部打了水漂不说,连镚子的补偿都不会得到,更是颜面尽失难在诸俚前抬起头来,因而希望朝廷招抚,并获得些补偿成了坚持下去的最后理由。 赵昺是个擅于把握机会的人,且从不会放过占便宜的机会,即便在最危急的时刻都不忘捞一把,何况在如此有利的态势下。在他获知符雄他们当前的困境时,并在谈判中提出可以放弃朝廷的敕封,只要物资的补偿时,便下令暂时中止双方的接触,继续晾着他们。 而此时6秀夫等人却有不同看法,认为应当见好就收,数万大军围在那里,每日人吃马喂的也花费不少,给他们点东西就能迅结束俚乱,总的算起来性价比还是很高的。但是一向喜欢算经济账的小皇帝却拒绝了,一个劲儿的摇头,称不着急。 三天后吉阳军又有消息传来,凤尾硐俚酋符日萍率俚民二百一十三户,部众一千三百余来投要求归化朝廷,编民入籍、纳捐缴税。众人十分惊讶却在赵昺的意料之中,此次俚乱可以说由符日萍而起,可结局已不由他控制。在屡屡受挫后,符雄和马瑜都把气儿撒在其身上,让其出钱出粮不说,在谈判无果后,他们为弥补损失暗中商议要夺其土地,分其部众。 在获知消息后符日萍立刻慌了,他本想利用两人的毛肚来获得好处,现在却惹了一身麻烦不说,还要落得一无所有的地步。而以其部落实力又无法对抗两大土官,若任其摆布肯定会被吃的连渣儿都不剩,思来想去投靠朝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他也知道若是不付出些代价是不行的,于是彻底将自己卖给了朝廷。 赵昺随即召集朝议商量如何处置符日萍,众人倾向于对此次俚乱的罪魁予以重处,以儆效尤。但他却认为对于‘主动’归附的符日萍应予以重赏,并授予官位。大家不解纷纷质疑,可听了小皇帝的理由后便无人再反对,心里暗自佩服陛下真贼。 于是赵昺下旨敕封凤尾硐符日萍为御武校尉,吉阳县县尉,专司负责捕贼缉盗,并赏钱二百贯,绸缎十匹。其所属部众全部入籍吉阳县,择地立寨,按照朝廷律令分配土地,缴纳税赋。但考虑其刚刚归附,不知农事,特免税赋两年,拨耕牛、农具和种子及安家之资,并遣知农者指导其耕种田地,种植桑麻。 获知符日萍率领部众‘夜奔’,符雄和马瑜二人鼻子都气歪了,若非其讨巧惹得二人争斗,又怎么会引起朝廷的干涉。但二人气愤的同时心中又是无比的羡慕,想想符日萍过去不过是个普通的硐,说话都得跟自己弯着腰陪着笑,却转眼间披上官服成了国家的公务员。而自己拼着命想要点东西都不可得,其却平白无故的得了重赏。 有比较就有伤害,他们那些部众不止是羡慕了,简直就是嫉妒,想想自己不但要向朝廷缴纳赋税,还要将自己所得大部分孝敬给土官、硐,自己终年劳作却喂不饱一家老小的肚子,连自己的一块土地都没有。而那些同是苦哈哈的难兄难弟归附朝廷后,便一下奔了小康,不仅有了自己的土地,还不用向两方缴纳税赋,那是多美的日子啊! 符雄和马瑜虽然不忿,但也知道若是自己不将其追回惩处,那以后就无法服众。于是派兵追击,没想到却被接应的官军击退,叛逃的人没抓到,自己反而死伤不少,气急败坏之下只能烧了凤尾硐泄愤。同时遣人下山告知朝廷,若是不将符日萍送回,他们便要遣兵攻打,拒绝再继续谈判。 赵昺接报后,对于两个垂死挣扎者的叫嚣他是嗤之以鼻,下令不予理会,若其进犯则坚决回击。他知道这已经到了平乱的关键时候,不仅朝臣们在看结果,那些俚硐也在观望,若是自己就因为受到些许威胁便妥协那么便会纷纷效仿,引更大的动乱。但是若是处置的好,同样会起到示范的作用,在各俚硐中引震动。 朝廷的冷漠回应,李氏无奈的叹息,让符雄和马瑜意识到自己的盘算再次落空。他们有些恼羞成怒,愤而要起兵攻打吉阳县,却现那些下辖的俚硐没有什么反应,有的人打着哈哈,让他们慎重考虑;有的人无动于衷;有的人明确表示反对,不肯参与其中。 各硐的消极让两人明白局势已经失控,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他们已经和自己离心离德。可随之而来的部众逃亡,让符雄明白天就要变了,若是不设法挽回,自己终将一无所有,而他也现马瑜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 正文 第578章 安置 七月,海南岛到了最为酷热的季节,行朝重建机构工作也进入关键点,这可以说是一场极为艰巨的任务。? 当年赵昺入琼时一直苦于缺少有经验的官员,不得不矬子里拔将军,以补充不足。可等行朝迁琼后,他反倒为官员太多的问题起了愁,这不仅仅是要为他们放薪俸,解决住房,还要给他们安排工作。 行朝迁琼前,到底有多少官连吏部都搞不清楚,这其中既有杨太后带着两位皇子出逃时随扈的官员,也有临安失陷后前来投奔的官员,还有在乡赋闲或是落职的官员也前来勤王。而行朝成立后为鼓舞士气,又大肆封赏,任命了众多官员。 随着行朝的四处漂泊,更是一路走,一路封官。一些地方的豪强地主捐些金银粮食,甚至土匪强盗只要表示效忠朝廷都能混个官做,真可谓知县、知州随便给,转运使、宣慰使这样的高官也是满地撒,而兵马使、防御使更是多如牛毛。 这样大面积,毫无节制的任命官员难免鱼龙混杂。有的人不过是为了混个官身光祖耀祖;有的人就是投机,赌大宋朝不会亡;还有的弄个官做干脆就是为了降元后能多得到些好处。当然其中也有不乏为了报效君王,抵御外辱的忠臣义士。 但在蒙古人不断的打击下,有的官员为国尽忠,有的投降了蒙古人,有的弃官而走,还有不少人留在了行朝,又随着朝廷跟到了琼州。而这里地盘有限,所辖只有三军、八县之地,哪里有那么多的职位安置如此多的官员,可怕的是其中还有许多人无德无能,根本就无法胜任。 赵昺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当他决定将行朝迁琼的时候就知道必须要接下这个包袱,否则就会离心离德,陷自己为不义,毁了行朝的声誉。不过他还是十分感谢蒙古人的,暗自庆幸其替自己解决了大宋三百年没有解决的‘三冗’问题,把大宋上百万军队都替他养了,多如牛毛的大小官吏给处理啦! 不过赵昺最感激的还是蒙古人是将自己的亲戚们或虏或杀,收拾的干干净净,‘帮’他减轻了不少负担,否则自己千辛万苦弄来的这点钱都不够给他们花销的,还要整日担心他们抢了自己的座位。如今是即替他消除了后患,又减少了开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他们…… “陛下,行朝随迁官员都已清查完毕,请陛下预览!”今天的是陈仲微提请召开的朝议,汇报工作,并听取下一步的安排,因而先启奏道。 “呈上来!”赵昺点点头道,可他看到那后有两尺的名册心不由的往下一沉。 “陛下,吏部受命后队入琼的官员进行了统计,共有文武官吏八千八百九十六人,其中有品者六千余人,有职者三千六百余人!”陈仲微又禀告道。 “嗯,心向朝廷的官员还是不少啊!”赵昺满意地又点点头,他还是略感欣慰,仁宗时代中央内外属官已过一万七千人,现在少了一半多。不过心里却苦啊,若是落实,在琼州之地如此高的官员比例估计也能创下吉尼斯世界纪录了,而这其中还有许多赋闲的官员都需要自己来养活,不过看来吃白饭的人是少不了啦! “禀陛下,臣与各位宰执尊圣谕重新梳理和勘定各省、台、寺、监定员,消减虚设之职,行朝可安置官员一千二百余。地方各州县三百余,军中六百余!”陈仲微禀告道。 “嗯。”赵昺边听,边翻看名册嗯了声。 赵昺这些天也做了些功课,他知道在宋初赵匡胤曾面临与自己同样的窘境,出于稳定人心、巩固政权之必须,又有提拔资序低而有才干的新进之士担任要职、安置无能或不甘臣服官员于闲散之便,其积极作用是显而易见的;与之同时,也带来了明显的弊病。 原来的省台寺监官,变成了闲散官或阶官,除非特敕,不治本司事,造成了官制的紊乱。由于官吏的数量越来越多,实际职务和工作内容又有限,于是这些官吏中有很多都成了虚职。时人称“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意思就是说,占着官位,却整天没事干的,十人里面就有**个,跟现在的吃空饷差不多。 知道是一回事儿,实际操作又是一回事儿。赵昺当前无论是出于稳定的需要,还是保留骨干的需要,都要搭起台子,不能总弄个草台班子唱戏。因而他提出要适度压缩各省、台、司、监官的人员,加强基层力量。解决部分官员安置的同时淘汰一批实在是无法使用混吃混喝之流,为将来的扩充留下余地。所以对于他们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 “陛下,为保留有才能者,暂又无法安置的,臣等以为可入学士院,及翰林院;部分通过州试和省试者,可入国子监学习,以为国育才;实不堪用者可勒令部分人员致仕,以减少朝廷开支。”陈仲微又奏道。 “可行!”赵昺犹豫了下颔道。心里琢磨裁员的方式古今差不多,对于部分有才能的人调换单位先养起来,等待有机会再起用;年轻还有培养价值的人去上学;干啥都不行的人就一半工资内退了。 不过赵昺对将部分人安排到学士院和翰林院还是有些微词的。这学士院其实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翰林学士有“天子私人”之称,他们的主要工作是掌内制及起草宫内各种活动文书。另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侍从皇帝以备顾问、献纳之任,也就是作为皇帝的智囊、参谋,运用其娴熟于胸中的历代典章制度与帝王学的知识,出谋画策。 因为翰林学士亲近皇帝,可以左右皇帝决策,又易得人主赏识擢拔,成了宰执官储材之地。所以其入选也难,入选后任也重、位亦崇,是士人们十分企慕之地。而赵昺知道满朝能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早已位列宰执,或委以重任,他们这么安排其实是掩盖另一个动作…… 正文 第579章 选官 在大家普遍的印象中,翰林院和学士院没啥区别,都是一个单位的,赵昺过去也不例外。? ? 而行朝成立后四处辗转,根本没有时间在一处长期驻留,也就无法完善政府的各个部门,加上宋朝的管制又极其混乱,他一个‘外来人’也一直弄不清怎么回事。 直到真正插手政务,赵昺才明白两个部门是性质完全不同的机构。学士院的学士多由科举出身,号称极天下文章之选,非深厚尔雅不足以代王言,非直谅多闻不足以备顾问,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政策研究室’,皇帝的智囊团,被视为清贵显宦之职,甚至有“宁登瀛,不为卿”的说法。 而翰林院的名字听着高大上,其实却是侍奉皇帝的内庭服务机构。掌供奉皇帝书画、捏塑、琴棋、医术、天文等技艺,设勾当翰林院公事官。其下有翰林御书院、翰林医官院、翰林天文院、翰林图画院四局。这里边的翰林并非是通过科举入选的人,但是都掌握一门学问或是技艺,除文学之士外,医卜、方伎、书画、甚至僧道等皆可入选,更像是杂流并处之地。 昨夜做了个梦想知道是凶是吉,就从中找个翰林问问;今天看着花开了,十分漂亮,这年代又没有照相机,找个翰林画下来;想要修道炼制丹药,好办,弄个道士来……所以说这翰林院实际上是为了满足皇帝日常生活的服务机构,说白了就是陪皇帝玩儿的,以现在的形势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机关。 现在朝臣们要恢复这么个机构,不能不让赵昺多想。细琢磨下大家都有个三亲俩好、亲朋故旧,做学问不行,当官也不是那块料,可他们都会些旁门左道之计。谁不得混碗饭吃,于是这些人便借重建之机把这些人都弄到其中。反正皇帝岁数小,平日又忙,也没功夫搭理他们,工作清闲又有薪俸拿,大家都过的去…… “陛下以为有何不妥吗?”陈仲微看陛下瞅着名册久久不语,心里也是忐忑,自己这个吏部尚书也不好当,那么多官员都要安排,得罪谁不得罪谁,照顾这个面子不照顾那个啊!于是小心地问道。 “哦,就先如此设置吧!”赵昺清楚闲人总要养的,否则那些王八蛋们做事不着调,可造个谣编排个人都是好手,不如花俩钱换个清净,圣人不还说水至清则无鱼吗,便也同意了。 “陛下,那人选也该尽早勘定,以便能早日入职,还请陛下示下!”见小皇帝对于机构设置及人员的去留问题已经同意,6秀夫起身奏道。 “嗯,6相言之有理,如今事务繁杂,诸位爱卿也都辛苦了。”赵昺点点头道,他说的也是实话,由于长时间来行朝动荡,加上陈宜中为把持朝政也是故意为之,所以各部门人员都不健全,可以说是忙得忙死,闲的闲死。用人都是临时指派,导致各部门职能混乱,人浮于事,现在必须改变这种状况,逐渐步入正轨。 “朕以为选官乃是大事,事关行朝生死存亡,能否完成复国大业,因而要慎之又慎。”赵昺当然清楚用对人和用错人的区别,而自己又跟他们不熟,不可能上至宰相、下至一个小吏的任用都事必躬亲,这还要依靠当下这些人去做,大帽子自然要先给他们戴上,这既是鼓励也是鞭策。 “陛下所言极是,臣以为选官要以德为上,将道德有缺者尽数裁撤出朝!”赵昺话音刚落,邓光荐站起来奏道。 “不错,道德有亏者一定要慎用,不担任枢要之职!”赵昺点点头道,这些日子邓光荐可以说出尽了风头,此从掌管御史台,每逢朝会必要上言弹劾官员,多着七八个,少的时候也要三两个,可以说弄得朝臣们都绕着他走。其做的虽有些过,但当前混乱的情况下,必须又要有个这样的人站出来得罪人,所以自己必须以与肯定和鼓励。 “陛下,臣以为此刻行朝初定,任用贤士不错,却也不必过于苛求,以免错失能人!”文天祥也起身奏道,今日邓光荐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现这货简直有道德洁癖,凡是有违圣人之言的言语行为都会被其奏上一本。若是让其再说下去,小皇帝再定下调子,估计朝堂之上剩不下几个人了,因而赶紧打岔。 “右相所言亦有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赵昺又表示同意。 “陛下……” “陛下,臣以为此次选官不可过于拘泥资历,应使那些有为之士为朝廷效力!”刘黻十分同情的看看小皇帝,有这么位师傅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其又是如何忍过来的,不等邓光荐再说下去便起身奏道。 “嗯,不拘一格降人才,能者上,庸者下,说的好!”赵昺听了赞道,心中暗叹还是这老哥儿懂自己的心思,自己原班人马出身都不高,甚至有人都没有参加过科举,但是却担当着重要的职位。与行朝中这班人相比资历差的多,若是按部就班的选官,他们多半都会被顶替,好的也要降职使用,那自己对权力的掌控将是致命的。 接下来众人是纷纷言,表达自己的意见,听着都不错,但是其中不免也有站在自己角度上说话的。不过议论半天也就有了基本的标准,枢要部门要坚决把好关,要由贤能着担当,且宁缺毋滥,绝不可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其次要禀着人尽其才以,物尽其用的原则,将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再者选人要宽严相济,对却有才能之士要打破现有条条框框破格使用。 为了保证此次选官的公平性,并防止权力滥用。此次选官分为三选:先由吏部、礼部和兵部进行初选,拟定名册;然后由尚书省汇集各部召开堂议进行会商,剔除不合格者;然后再将名单报至中书省,以朝议的方式进行挑选,五品以下官员任命就可敲定,若有争议则由左相决断,五品以上官员要报太后和陛下御览后批准。而台谏则要全程监督,现有徇私枉法者可即刻上奏弹劾…… 正文 第580章 物尽其用 说完了官员选拔安置的问题事情还没有玩,因为在大宋除了官,还有一种叫“职”的官称。 不过,“职”仅代表这个人的学识水平,相当于眼下的技术职称。比如翰林学士,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中科院、社科院院士,属于文职。再比如医官,宋神宗时朝廷中仅有四名,到北宋末年,就展到了近千人。 换句话说,宋代把文化、科研人员也划入官的序列,这一点与现代倒很相似,如今从事文化和科研工作的人,也都是公务员待遇。如今赵昺又把过去只干活不拿钱的吏员也被划入了政府供养的序列中,以及必须要维持,且要不断增强的军队,行朝要供养的人员已经过十五万人,已然占据了琼州所有人口的近三分之一。 赵昺知道除非真正实现**,否则干活儿就得给钱,这也是管理和控制底下人的有效手段,籍此以保证文武官吏安于职守,孜孜以求仕进通达、效忠皇帝与国家。而这大宋朝官员的酬劳制度,在历史上是有名的优厚,,他了解之后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么说吧,当了官就等于捧上了金饭碗,彻底脱贫奔小康了。 宋朝的俸禄之制展到此时已日趋完善,它包括品、阶、章服、爵、勋、功臣、俸禄、休假、谥号等内容,是以皇帝名义授予命官与吏胥相应的政治地位、荣誉,当然这些都与经济待遇挂钩。此时的禄制基本上是以寄禄官为本俸、辅以职事官寄职钱为最基本。军官的军俸,包括俸禄、职钱及各种名目的赠给、赏赐和补助。 这可以可划分为请受、添给两大类。请受就是本俸,相当于现在的基本工资,只包括料钱和衣粮的配给;添给,即本俸之外的补贴,名色不一,有添支(增给)、职钱、贴职钱、折食钱、茶汤钱、雪寒钱、元随傔人衣粮与餐钱、厨食钱、薪、菜、盐、炭、纸、马料、驿券,茶酒、厨料、公使钱,等等,按地位高下、职务之不同,随时而定、随分而给,就如同是供给制和薪酬制的二合一。 如此一来,财政压力可想而知,因此赵昺再次强调留用的官员不设虚位,必须要做实,一个萝卜一个坑,无功不得空受其禄。而补贴能减的减,能砍的砍,千万别手软。像过去的炭钱、雪寒钱,这里四季如夏哪里还用的着取暖,必须除去。而官们的公使钱也要大规模的压缩,自己视察吃饭都是自掏腰包,你们也就学着点儿,就别想公款吃喝了。 因为薪俸事关每个人的利益,大家处理起来都谨慎的很,一个个的没有痛快话。这样赵昺十分不满,放下狠话反正将来是你们负责筹措钱粮,放薪资,做不好作难的是你们,自己绝不会拿左藏库的钱去补缺,届时减薪减俸都是你们来做。因而是现在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好,还是来日让大家为难你们好,自己看着办…… 朝议整整持续了一整天,才算是将选官及薪资的调配原则定下来,赵昺回到宫中天都擦黑了。而他对这种会议一直是十分厌烦,可又无奈。按照计划,赵昺起初还想对军制进一步改革,对军兵种指挥系统进行调整,可看看这个样子,又想想即将到来的大战,还是按捺住了这个念头,以免使军队产生混乱,不利于战斗。 “官家,用膳吧!”小皇帝洗了澡换了衣服,苏岚已吩咐膳房送来了晚膳,她看看疲态尽显的陛下道。 “嗯,今日的公文都送到了吗?”赵昺坐下拿起筷子问道。 “官家议了一天的事,今晚便早些休息,不要累坏了身子!”苏岚暗自叹口气劝道。一个孩子每天都不得闲,处理如此多的公务,就是个成人也会喊累,可其却从未抱怨过,她看在眼里真是心疼。 “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生死存亡之际,朕怎么敢懈怠,熬过这一段就好了!”赵昺无奈地苦笑道,说实话他自己有时都可怜自己,这种日子累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毫无乐趣可言。 “素馨,去将今日送来的公文取来!”苏岚见陛下坚持也没有再劝,让素馨去拿。 “官家,今日有吉阳军送来一份急报,要官家务必回复!”稍时素馨便捧着一大摞文卷回来了,放在边上言道。 “哦,那边又出什么事情了?”赵昺放下筷子,回身拿起最上边的一份奏文道,现在大家都知道陛下的规矩了,文卷都是按照轻重缓急放置,使得他能尽快处理。 “素馨,你就不能稍缓一下,让官家将饭先吃了。”苏岚见此皱皱眉轻声埋怨道,又取过一盏烛台放到陛下身侧。 “嗯,谢谢!”眼前一亮,赵昺抬头看看随口道,又伸手抓起个炊饼。 ‘噗呲!’ “你笑什么?朕有何不妥吗?”赵昺看看掩面而笑的素馨不解地问道。 “奴婢是笑官家总是如此客气,侍奉官家那是奴婢们的本分,又何须总是谢来谢去的,弄得岚姐姐都不好意思了!”素馨指指苏岚笑嘻嘻地道 “是吗?你们侍奉朕也是辛苦,谢一句也是应该的!”赵昺扭脸看过去,苏岚果然面带娇羞之色,他也笑笑道。 “就你事多……”苏岚瞪了素馨一眼,脸色更红嗔怒道,又拿筷子给陛下加了点菜放在碟中。 “……”灯下看美人本就是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而苏岚本就长得漂亮,让赵昺这个两辈子都没碰过女人的老光棍也不禁看的呆了,拿着炊饼,大张着嘴却送不进去。 “官家、官家,吉阳军是不是又生变化了?”苏岚见陛下傻傻的看着自己,愈不好意思,急忙岔开道。 “哦……是生了些事情,不过是好事,俚乱应该就要结束了!”赵昺这才缓过神儿来,对自己的‘无耻’行为也感到尴尬,咬了口炊饼大嚼着道。 “那奴婢先向官家贺喜了!”苏岚听了拉拉素馨施礼道…… 正文 第581章 无形之手 苏岚施礼罢看向小皇帝,俚乱已经持续了数月,一朝得平,可她看陛下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而是本该如此的样子。 这更让她疑惑,难道是小皇帝真如传言那样习有仙术,料事如神?想到此,苏岚愈加心痒难耐,明知窥视公文是大忌,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在替陛下整理文案时悄悄的翻阅了吉阳军送来的急报,却没有让她消除心中疑虑,反而更为奇怪…… 由公文中苏岚获知,这一段时间在李氏的斡旋下,符雄和马瑜的态度表面上依然强硬,坚持索要的财物不能少,可对于掌管琼州诸俚的事情却不再提,所以谈判一时陷入僵局。但是由于符日萍的叛离和数次袭击的失败,尤其是朝廷对符日萍和其所属硐民的善待,让一些俚人感到再跟着折腾下去,已然是没有好下场。 先是一些生活难以为及的俚人‘铤而走险’偷偷越界逃到汉人地盘投降,而这些人过界后经过一番询问后妥善安置。俚人生活区域原本自成一体,各硐之间又经过千百年间的通婚、联姻,早已经是亲戚套亲戚,朋友套朋友,他们或是重回山寨将家人一并带回,或是告知亲戚、朋友快来享福。 这下可好,先前还是个别人偷偷溜走,接着便是举家逃走,随后展为成群结队的越界。符雄和马瑜现后当然是大为震怒,派兵抓捕逃奴不说,还要将各硐硐长子送到自己的寨子中为质,以此来来约束各俚硐。却没想到适得其反,一些硐看不到希望,又无力反抗,索性带着全硐人马归附朝廷。 十几日之间,吉阳军地方共接收归附俚人达七、八百户,人口三千余。眼看逃亡之风愈演愈烈,也本寨的硐民也参与其中。马瑜感到事已不可为,而想想自己因为一时的贪念卷入其中,眼看好处一点没得到,原来的地位也难保。他当土官多年,和朝廷免不了打交道,十分清楚他们的套路。 马瑜已意识到再僵持下去,朝廷一旦失去耐心出兵征剿,那兵败身死就已成定局。也清楚自己作为罪魁之一必会受到严惩,按照朝廷的一贯作风定是抄家灭族。为今之计只剩下两条路可走,一个是向深山中逃,投靠尚未归附朝廷的生俚;另一个就是归顺朝廷,以求得到宽恕。 关于身家性命之事,马瑜也不能不谨慎。投奔生俚这条路一样不好走,那里虽可远离朝廷的管束,也不必缴纳课税,但那里生活困苦不说,一样会受到生俚们的侵袭,且争斗更加激烈,稍有差池便会被那些生俚们吃的渣都不剩;而归顺朝廷,以他的经验看朝廷一般会饶恕做乱之罪,可如此形势下削去官位也是肯定的,不过风险是最小的。 左思右想之下,马瑜以为当前只有归顺朝廷才是上策。于是他暗中遣人下山求见李氏,表达自己想要归附之意,并请其从中周旋,不求能封官进爵,只求能保全满硐子民安全。而若是能保住官位,他此后不仅遵从大宁寨的号令,还有厚报送上。 李氏对于马瑜的投诚异常惊喜,她奉旨招降吉阳军各硐,本已为凭借着大宁寨百年积累下的余威可以很快促成此事,却没想到两人并不买她的帐,到此月余事情毫无进展。而其也终于明白,大宁寨已然彻底衰落了,觊觎自己地位的黄成是一个,却不是最后的一个。若非朝廷支持此次自己,不但地位不保,还将彻底被人吞并。 李氏也意识到自己若是难以完成使命,不要说敕封自己的女儿了,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也必将被朝廷抛弃。现在马瑜主动上门请降,使事情出现了转机。她决定抓住这次机会,于是答应为其斡旋促成此事,并将此事告知主持平乱的蒋科。他也正愁如何能迅平乱,听报后觉得与事先与陛下商定的诱杀马瑜的计划有偏差,但终归有了进展,便准了李氏所请,并交待她要尽快和马瑜接触,达成协议,然后再全力对付孤掌难鸣的符雄。 事情接下来展的十分顺利,双方开始频繁接触,马瑜甚至偷偷下山与李氏相商。而人一旦有了私心便难免出问题,马瑜想保住土官的位置,李氏却想立下大功可以巩固大宁寨的地位,并获得敕封。于是她便藏了心眼儿,隐瞒了蒋科早已答应保留马瑜官位的事情,转而怂恿马瑜设法杀了符雄,立下大功后自己再为其上奏请封。 马瑜正急于摆脱罪名,两下当然是一拍即合。于是他便以议事为名邀符雄前来,自己率人趁其落单之际将其截杀于途中。谁想马瑜做事不密走漏了消息,反被符雄算计,将计就计先一步遣兵将其杀害,然后领兵攻打马瑜的山寨。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符雄得手之际,被闻讯赶来的马率兵击杀,尽俘两寨生口。 恶伏法,俚乱即平。蒋科上奏的报捷,同时请旨如何处理所俘的俚人。并附上了请罪的折子,称自己做事不密,以致招降之事功败垂成,有负皇帝的重托。但还是如实禀告了李氏在其中的作用,并为其请功。所以小皇帝才会说俚乱基本结束了,剩下的只是善后之事…… “这也太过巧合了?”苏岚侍奉小皇帝睡下,素馨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她便让其回房休息,自己留下值守听候召唤。可躺在床上的脑子中还是有关平乱之事,其中所述加上自己的分析虽然看似合情合理,但其中还是有些地方似有疑点。 比如说马瑜截杀符雄之事,知道这事情的人必为其心腹,又怎么会被对方所知,并予以反制;再有符雄杀了马瑜便率兵攻打山寨。而官军驻守界外,又怎会迅知晓,并以雷霆之势将符雄击杀,轻取两寨收服重俚?将种种疑点串起来,苏岚现如不细想,人们只知平乱的功劳都是蒋科等人的功劳,却不知有一只无形的手也在暗地中操控着此事,而这只手?她看看睡熟了的小皇帝轻叹了口气…… 正文 第582章 赐宴 次日,中书省亦收到崖州知府蔡完义和琼州防御使马联合署名的报捷文书,禀明了平乱经过,报知祸符雄和马瑜皆以身亡,两人所辖五十余硐俚人或降,或俘,得五千余户,人口四万余。?? ?? 至此持续三个月的俚乱得平,吉阳军内俚人尽已归附。 上禀后,赵昺着令有司予以封赏,同时着令在吉阳军原俚人聚集区设立永安县安置,派遣熟知俚人事务官员赴任,设置乡、里,划分土地,予以妥善安置,择选有功俚人充任官吏。此后下辖俚人要遵守朝廷法度,缴纳课税,出州赋役,接受征募为兵。 诏谕一下,众臣就明白了,陛下此意已然是借此机会开始着手在俚人区建立新秩序。尤其是设立县里,令俚人各投里甲,出州赋役,这些举措是从根本上触动豪酋社会的根基,挑战“非其宗不属”的“土俗”。一旦所统俚人投靠里甲,要担负朝廷的赋役是一;更为关键的是,长久以来豪酋们根深蒂固的地位也将动摇。使官府势力深入的俚硐内部产生分化,豪酋之间的地位生变化,以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众臣知道此战虽小,但意义重大,因而经堂议后,拟加封蔡完义为信阳侯,食邑二百户,实领七十户;加封马为定远将军;加封蒋科为太中大夫,领崖州同知;加封何仁德为中散大夫,因事其牧守之地,没有另行加封;加封李氏其女李玉兰为云骑尉,待婚嫁后另行敕封,赐金三十两,丝帛十匹。另赐钱五万贯犒赏众军。 赵昺看看除了蔡完义吃了碗炸酱面之外,余者的封赏也算恰当,照准,禀明太后下旨赐封。杨太后本来对权力就没有什么**,又不愿参与朝政。见陛下将朝政打理的井井有条后,现在除了朔望的大朝会外基本上不再听政,在宫中祈佛诵经保佑大宋。因而只要皇帝御准的她都会加印照准,大臣问事也只让他们去寻皇帝,并不多言。 五日后,接受封赏的几人进宫谢恩,为表示恩宠,杨太后命在仁政殿设宴款待一行人,由众宰执作陪,赵昺当仁不让的也要参加。因为是太后赐筵,按照规矩是十四盏,要比皇帝本人的御筵少一盏,每五盏为一段落,或许正各有歇坐、再坐的间歇,酒宴进行间,有乐舞伴奏,还有小唱、唱赚、鼓板、杂剧等演出。席间,十五盏依次由侍女穿梭不息地端上来。 “陛下,这是蝤蛑酿橙,慢些用!”苏岚坐在小皇帝身边侍奉,她现自菜肴一端上来,其心思就全放在这上边了,那吃相就有失大雅了,刚刚送上一道菜,她一边未其布菜一边轻声提醒道。 “哦,这蝤蛑是什么东西?”因为这种宴席自有人应酬,再说有太后在此,赵昺只需随声应付就好,而这筵席还是他穿越以来吃的最为丰盛的一次,有些菜别说吃,名都没听说过,因而眼睛和嘴都不够用了,他咽下一口鹌子羹低头看着苏岚夹过来的东西问道。 “陛下,蝤蛑就是长着八只脚,举着两只大螯的东西。”苏岚听了一愣,暗自琢磨小皇帝居然不知这是什么,但还是耐心解释,可看其还是一脸迷惑,又道,“此物生在海中,横着走的。” “诶,不就是螃蟹吗?叫什么蝤蛑。”赵昺这才听明白,看看盛菜的盘盏皱皱眉道,“怎么就这么一点呢?” “陛下,这蝤蛑做菜,只取两螯!”苏岚更为奇怪,但依旧耐心解说道。 “剩下的都扔了,这也太浪费了,他们会不会吃啊!”赵昺听了心无来由的抽了一下,一只螃蟹就吃两只爪子,就是现在海鲜便宜,可也够奢侈的了,不由的心疼道。 “陛下,不要高声!”苏岚见小皇帝有些气急败坏,急忙拉拉衣襟劝道。 “这顿饭估计够朕吃一年了,真是太过奢侈了!”赵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心痛不已地道。他的东宫生活开支一直控制在每月三千贯左右,这还包括宫中的一众人吃穿。而太后的福寿殿每月则要四万贯,比他奢侈的多,但是却不能消减以免落得不孝的名声,所以这顿饭够他吃一年真的不假。 “陛下,你看那羊头签止取两翼,土步鱼止取两鳃,而余者非贵人可食的,陛下更不能用的!”苏岚看小皇帝吃一口叹口气,意识到其是真的不懂,而自己有义务跟其普及下,随手指点着道。 “唉,明这些臭规矩的人是没有挨过饿,朕当年被困甲子镇,每日都是白饭就鱼干,若是如此早就饿死了!”赵昺叹口气道,然后又示意苏岚再给自己夹两个过来,又埋头苦干起来。 “陛下,稍停片刻!”这时乐声想起,苏岚知道又是五盏菜上必,到了该歇坐的时候了,此时其他人都已停著,只有陛下还在吃,轻声提醒道。 “诶,咿咿呀呀,蹦来跳去的有何好看。再说这殿上的都是熟人,又不是头一次在一起吃饭,朕什么脾气谁不知道。把那个蛤蛎生再给朕夹一个过来!”赵昺抬头看看,果然殿下的众人都已停下观看歌舞,而案上的菜肴都是浅尝即止,根本不像自己的盘盏都空了大半,但他却毫不在意地道。 “唉!”苏岚也偷眼看看,果然殿上陪筵的诸位大臣对陛下的吃相早已熟视无睹,没有一人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是见得多了。可突然现新大6一般又言道,“陛下,不还有头一次面圣的李宜人母女吗?” “哦,对的!”赵昺听了抬头向右侧看看,现那母女俩都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十分知礼的模样。而他今日得见才现那李氏尚是个半老徐娘,那受封的女儿也才十来岁的模样,不过倒还俊俏,想想有外人在此,他也只好暂时歇歇嘴了。 “三娘,你怎么了?”正当赵昺看着无聊的舞蹈,听着摸不清脉的唱腔时,突然殿下传来一声惊呼,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小姑娘歪倒在李氏的怀中…… 正文 第583章 恕朕无礼 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在朝堂之上出事了,且正是太后赐宴的时候,而出事的却又是刚刚敕封的俚官袭官者。??? 其若是死在朝堂上,那岂不成了摆的鸿门宴了,弄不好刚刚平息的俚乱又得爆。而殿上的大臣们谁不知道其中的轻重,一时间都起身查看,太后也惊得不轻,急忙传御医来。 赵昺自然也知道轻重,顾不上吃了,急忙离座上前查看。只见那小娘子半躺在母亲的怀中,小脸通红,呼吸急促,两手不停的在胸前抓挠。看样子就像犯了心脏病一般,而众人围在一边急的团团转却也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处置,李氏更是连声呼唤,不停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想让女儿缓过气来。 “倪亮,你马上将膳房中及负责传菜的人等拘于一处,仔细搜身。另外要将膳房封闭,不准任何人出入,里边的东西亦要保持原样不得擅动!”听到喧闹声,倪亮迅领着镇殿武士冲进殿中,赵昺叫过他吩咐道。他看这情况有些像心脏病突,或是中毒,但他碍于身份又不能靠近。可若是中毒情况就复杂了,因而先将接触食物的人都控制起来,也便于查明情况。 “是,陛下,属下这就去!”倪亮听罢立刻领人前去。 “王德,先扶太后到后殿暂歇,严密保护,但不要惊到太后!”赵昺又吩咐紧跟过来的王德道。 “是,陛下!”王德也赶紧领命而去,将太后转移出大殿。 “陛下,还请移驾,不要靠前!”6秀夫见状心中暗自佩服,这么多人都慌了,而小皇帝却保持镇定,可他也担心一旦那孩子出事,李氏悲痛之下会做出不利于陛下的事情。 “无妨!”赵昺紧皱着眉头摆摆手道,他早已看到有两个小黄门已经若即若离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他们都是自己的贴身近卫,想要对自己不利也得过得了他们那一关。 此时赵昺的视线仍不离小女孩,只见其脸色愈不对,泛起青色,嗓子眼里出‘呃呃……’的声音,倒是像电视中那些中毒者的表现。而他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因为若说食物中毒,这么多人都没事,只有其一个人中毒,只能说明是有针对性的。目的也不言自明,是想重新挑起俚汉之争,而更可怕的是有人能在宫中给其下毒,就能给自己下毒。 “陛下!”这时危碧崖拿着药箱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小皇帝在此连忙施礼。 “免了,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赵昺摆手道。 “危大夫快一些吧,不要出了人命!”眼前这些朝臣都是顶尖的人物,危碧崖一个八品的医官都得挨个行礼,6秀夫也赶紧拦住他,让他诊病。 “下官遵命!”危碧崖拱拱手,赵昺已经令人将桌几移开,让苏岚上前协助,毕竟那是一个小女孩,其他人不好上手。 危碧崖看看病人的脸色便觉不好,伸手先搭了下脉,又问了两句话,使人拉开其双手,掰开小女孩的嘴,向里看看。又马上让人将其扶坐起来,以掌猛击了几下后背,可情况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他便打开药箱,从中拿出一把竹片制成的夹子,探进其嘴里想要将什么东西夹出来。 “怎么样?”赵昺看危碧崖忙乎了一阵子,小女孩脸色已经变的铁青,人直翻白眼,人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趋势,忍不住问道。 “陛下,她喉咙里卡了东西,堵住了气道,可属下无法令其排出!”危碧崖也是一身汗,却始终无法建功,见陛下问,停下手回头答道。 “那也要尽力,出了事情定要治你的罪!”文天祥当然也清楚其若是死在朝堂上,事情便难以收拾,厉声言道。 “右相,卡住的东西已经滑入气道,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危碧崖却施了个礼,摇摇头道,显然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文天祥气急,自己却又没有办法,干张嘴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是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大家都知道危碧崖是宫中最好的儿科大夫了,陛下有佯都是由其诊治的。 “危大夫不要急,朕问你,其没有中毒,或是其它急症的症候吗?”此时李氏也是眉头紧皱,不断呼唤女儿的名字,却也强忍着没有哭闹,显然还是有节制和修养的。赵昺又上前一步问道。 “陛下,以属下看并无其它病症,也不似中毒,只是被异物堵住了气道,以致无法呼吸!”危碧崖看看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一旦出事自己很可能成了替罪羊,于是抬眼看着陛下半是求助,半是哀求地道。 “窒息!”赵昺皱了皱眉,蹲下身翻看了下小女孩的眼睛,又看看其脸色。他知道在这个时代在没有完善的手术技术,根本无法做气道切开,那人只能窒息而死。 “陛下,小女福薄,无法消受天恩,便不必烦忧了……”李氏看孩子呼吸越来越弱,脸色已然黑,哀叹一声低泣道。 “快把她架起来!”赵昺忽然想到一个急救的办法,可自己过去也只知道怎么回事,却从未操作过。但现在众人都没有办法了,而人看着也马上不行了,再晚就是救活了也会因为大脑长时间缺氧而坏死,成了傻子。所以不论如何只能试一试了。 “陛下,便让他安静的去吧……”李氏此时紧紧抱着女儿,抬头看看小皇帝无奈地道,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却不相信他。 “动手,再晚就真没救了!”赵昺却不理会,让苏岚和另一个宫女动手。 “李宜人,陛下精通药石,尽可放心!”眼见李氏仍不撒手,蒋科上前劝道。 “也罢!”李氏略一思索,抬眼看看小皇帝咬着嘴唇道,却仍不相信其一个小孩子能让濒死的女儿复生。 “将她扶好,不要乱动!”赵昺让苏岚和宫女一人扶着其一只胳膊将人扶起,他又把其歪着的脑袋扶正,但小女孩已似生机全无,脑袋无力的耷拉在胸前…… 赵昺走到小女孩身后立定深吸了口气,却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可他此刻却无杂念,脑子中回想着施救措施。他要使用的方法叫‘海姆立克’急救术,是以明人名字命名的方法,其是美国一位多年从事外科的医生。在临床实践中,他被大量的食物、异物窒息造成呼吸道梗阻致死的病例震惊了。 他现在急救急诊中,医生常常采用拍打病人背部,或将手指伸进口腔咽喉去取的办法排除异物,其结果不仅无效反而使异物更深入呼吸道。他经过反复研究和多次的动物实验,终于明了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形成气流冲出异物的急救方法。 此后‘海姆立克’便成了异物窒息的最常用和有效的措施,并得以迅推广,也就成了急救培训中的必备项目,赵昺就是在大学中的一次急救志愿者培训中了解的,但也只在假人身上模拟过一次,便再无机会使用。谁想到那些看似用处不大的东西,现在都成了自己装逼的本钱了。 “站其身后,双臂围环其腰腹部,一手握拳,向内按压于受害人的肚脐和肋骨之间的部位;另一手……”赵昺再次确认要点后,一边默念一边实施,但姿势在这个时代实在是不雅。 “陛下,请自重!”眼见小皇帝以极其猥琐的姿势从背后环抱住小女孩,且还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使劲按压其腹部,嘴里还出‘嘿呦、嘿呦……’的**之音,文天祥怒道。 “陛下,你怎能如此……”李氏见陛下如此不堪,也怒目相视,恐怕若不是其是皇帝,早就大嘴巴子上去了。 “嗨……”赵昺以拳压在小女孩的肋叉的隔膜出,双手急用力向上挤压,不知道力气小,还是姿势有误,几次都未能建功。他情急之下,用尽全力以小肚子顶住其屁股,大喝一声双手再次用力挤压。 ‘呃、噗……’大力压迫之下,小女孩嗓子眼儿里出声嗝气声,低垂的头突然上扬,从嘴里喷出了一团东西。 “陛下,出来了,是颗番葡萄!”危碧崖见有东西吐出来,立刻上前查看,也顾不许多捡起来高声道。 “哦,出来便好。快将他平放躺好。”赵昺听了赶紧松手,吩咐苏岚道,“危先生,你再把脉,朕怎觉其心脉羸弱呢!” “是,陛下!”苏岚眼见陛下被群臣斥责,心中也是难过,但好在是真的将异物逼出,也算堵住了众人的嘴。答应一声依吩咐将小女孩平放于地。 “陛下,憋气时间太久,脉象几无,只怕……”人一放好,危碧崖抓住其右手探摸后,皱皱眉又换了左手,摇摇头道。 “危大夫,那也不能不救啊!”蒋科听了大急道。此事毕竟与他有些关系,而现在又可以确定事情与在场的任何人都无关,但人命关天,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她死啊! “下官无能!”这人其实已经可以判定死了,危碧崖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然无能为力,可他说完又有所期待的看看小皇帝。 “陛下……”蒋科见危碧崖看着陛下,明白那意思是只能看小皇帝的了,于是也转向了其道。 “朕……”赵昺也有些为难,他也不想其死啊!可也明白人窒息的时间太长,从而引了心脏骤停,刚才在即并没有做什么呢,就惹得众人对自己‘另眼相看’,下一步方法那些老封建们看了,还不得把自己给吃了。 “陛下……”李氏见小皇帝犹豫,跪下哀求道。 “陛下,还需慎重啊!”6秀夫弯腰在小皇帝耳畔轻声道。 “罢了,朕试试吧!”赵昺明白6秀夫的劝阻也是好意,若是救活了还好。若是死了,人家闹将起来,反而惹了一身骚,还是见好就收妥当。可见死不救的事情自己还是做不出来,毕竟根儿里还是好人啊! “来人,面朝外围上来!”赵昺扭脸对殿上那些小黄门和宫女言道。 十多个小黄门听了迅围拢过来,将小皇帝围在中间,只留下苏岚和李氏在其中。众人不知他要搞什么鬼,可赵昺明白人家是个女孩子,万一自己放大招儿让他人看到不好,有碍名声来日如何嫁人。让苏岚留下是帮忙,而李氏就是做个见证,有个三长两短不要怪自己。 赵昺知道早一步施救,就多一些希望。人肉屏风刚刚布置完毕,他跪在小女孩身侧,俯下身将脸贴在其胸脯上听了听,却听不到心跳,知道自己判断的基本正确。随后将其头部后仰,另手托起患者下巴,使头颈部后伸,保持下颌尖、耳垂与地平面垂直,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气道畅通。 “解开她的领口!”赵昺暗道一声恕朕无礼了便吩咐苏岚道,可见其不懂急道,“动手啊,愣着干啥!” 苏岚被小皇帝急吼吼的模样吓了一跳,但当着众人的面解开人家的衣服总不会,不由的脸一红,可还是照做了。而其下一步的动作更让她脸红心跳,只见陛下双手上下重叠扣在一起,下面手的掌根定位,手指上翘,将手放在了那女孩子的胸脯上,不断的‘抚摸’,还不断数着数儿。 “一、二、三……”赵昺那其实不是摸,而是压,他借助自己的身体重力用力按压,以便使其恢复心跳的心脏复苏术。 “千万别逼朕放大招,否则朕的英名就毁在你这丫头手上了!”在按压了有三十次后,赵昺停手又俯身贴在其心脏部位听了听,没有动静。然后再次施压,进行下一轮施救。而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的心脏赶快恢复跳动。 “哦,跳了!”接连按压了有三、四分钟,赵昺再次探听,终于听到了其心脏‘砰砰’的跳动声。而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这活儿说起来也很累的…… 正文 第584章 如何收场 心脏恢复跳动在赵昺看来就算活了一半,会不会因为窒息缺氧变成傻子自己就真无能为力了,能不能痊愈就看其自己的造化了。 稍事片刻,随着异物的排出和心跳的恢复,他现小姑娘的脸色也逐渐有了血色,变的红润起来,再仔细看看这小姑娘长的还真不丑,可能是因为长期生活于此,日晒充足,皮肤呈现出现代极为流行的小麦色。 不过赵昺却无心去管她的丑俊了,跌坐在那只是庆幸自己没有放大招——人工呼吸,否则即便是救人也会被扣上顶失礼的帽子。但也十分好奇自己真的如此做了,众人又拿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办法,可又气的乱窜的样子是不是会很好玩儿。但李氏的镇定还是很出他的意外,看来其能统领众俚硐确有过人之处。 “陛下,她睁眼了!”这时苏岚惊喜地道。 “三娘……”李氏见状也面露喜色,知道女儿有救了,轻声呼唤道,并试图晃动其身体。 “李宜人,不要动她。”赵昺急忙制止道,心下琢磨自己好不容易给救活了,其再给晃荡死就麻烦了。 “是,陛下,奴家谢过了!”李氏看看小皇帝施礼道。 “无妨!”赵昺摆摆手道,他看出李氏的眼神十分复杂,既有感激,又有无奈。想想也是,自己刚才的行为在当下的人来看无异于‘耍流氓’,何况是当着人家娘的面,事后想想也真是够难堪的。 “陛下,小女是不是可以动了?”眼见女儿的嘴唇也有了血色,眼睛渐渐有了神采,李氏又问道。 “稍待片刻,朕以为让危先生再行看过,才比较妥当!”赵昺略一沉吟道,想想自己毕竟是个蒙古大夫,还是让专业人士看过才保险些,以免贻误病情。 “是,一切听从陛下安排!”李氏施礼道。 “你们都散开吧!”赵昺点点头示意苏岚给小女孩整理下略显凌乱的衣裙,然后要围挡的小黄门们散开。 “陛下!”赵昺这时也站起身,众臣都齐齐施礼道。 “危先生,你再把把脉,她已经醒了,看看还有何不妥!”赵昺没有理他们,而是转向危碧崖道。 “是,属下这就去!”危碧崖听了一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毕竟这已经不是头一次见证陛下的神技了,立刻施礼道。 “刘灵,你去告知倪都统事情已经查清,将他们都放了吧,另外再给每人五贯钱压压惊,代朕向他们陪个不是!”赵昺又转身吩咐刘灵道。 “苏岚,你去告知太后,殿上已经无事,勿要心急!”赵昺扭头吩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苏岚道。 “是!”两人施礼后各自去了。 “陛下,属下已经把过脉了,脉象平稳,也能说话了,却只是略感头晕。属下以为已无大碍,再休息片刻就好了。”危碧崖这时过来禀告道。 “嗯,无事就好!”赵昺点点头,转向李氏道,“李宜人,贵家女公子已经无恙,先到偏殿休息片刻,朕令危御医候在殿外,旦有事情即刻召唤就好。” “是,皆听陛下吩咐!”李氏起身深施一礼道,“今日全仗陛下想救,臣下感恩不尽,旦有吩咐臣下万死不辞。” “李宜人,不必客气!”赵昺抬手虚扶下道,吩咐人协助李氏将小女孩送往偏殿。 安排好一应事宜,赵昺神经一下松弛下来,这才觉得背后湿漉漉的,脑袋有些胀。想想刚才的事情也是够险的,万一那小女孩死在大殿上,那真是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都是屎了,根本说不清楚。而自己的平俚的构想也将付之东流,甚至会惹出更大的麻烦,不觉也有些后怕。 “陛下真是英明,将如此险事顷刻消于无形!”刘黻先过来施礼道。 “唉,这也是无奈之举!”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做事周全果决,实乃朝廷之福,天下苍生之福啊!”小皇帝今日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不但救活了人,还将诸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丝毫没有慌乱。陈仲微上前一步施礼赞道。 “好了,就不要一顿饭都被一颗番葡萄给搅了,大家各自归座吧!”赵昺十分无奈地道。 “陛下,太后召左相和危大夫觐见!”大家刚刚坐回,窦兴从后殿转出来施礼后,在小皇帝耳边轻笑道。 “好,你去告知他们!太后无恙吧?”随着赵昺权势愈重,窦兴对自己也是愈加‘尊重’,有事都会预先告知,他点点头问道。 “陛下,太后很好。一者想是问下李家小娘子的病情;二者大概是想……”不等小皇帝多问,窦兴就将太后的召见两人的目的告知,可后半截话却没说完。 “嗯,你去吧!”一个老太监向你笑,还带着股诡异的暧昧,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浑身难受直起鸡皮疙瘩,赵昺挥挥手让其赶紧去传谕,可越琢磨越不是味儿,好像其中有着什么深意。 功夫不大,王德已经令人将殿上收拾干净,撤去残酒剩羹,吩咐重新布置筵席。可赵昺吃着却似乎没了刚才的味道,可当下太后不在,6秀夫也被叫走,又出了这么档子事,他也不能让冷了场,于是又捡起前世陪客的本事开始暖场,好在自己现在是主角,大家都是围着自己转。 赵昺又还是个孩子,他以茶代酒也是无话可说。场上的众臣也算是开了眼,就连应节严都很吃惊,现小皇帝居然还有如此本事,将场面调动起来不说,更是照顾到了每一个人,让场面温馨又热烈。推杯换盏之间少了过去那种朝宴的拘谨,多了些君臣间的亲近。 不过让赵昺觉的诡异的是太后与李氏母女没有露面,却只见窦兴出来进去的又分别将文天祥和应节严召进去,后来又把礼部尚书许仁宗也叫了进去问话。而每个人出来脸上都像刚才的窦兴脸上带着那种莫名其妙的笑,这让他心里愈加不踏实,觉得脖子后边凉飕飕的…… 正文 第585章 无奈 李氏母女在筵席结束才来谢恩辞行,她们的言行让本就心怀忐忑的赵昺更加不安。? 李氏是如沐春风,眼角都带着笑。而小姑娘却是一直低着头,连耳朵根儿都是红的,像是跳进了开水锅的虾米,出殿时却回瞅了他一眼。这满是娇羞的媚眼没让他骨头软,反而打了个激灵。 “刚刚太后在后殿都说了些什么?”一回到东宫赵昺便‘逼问’一直陪着太后的苏岚。 “官家,这奴婢不好说……”苏岚搓着两手扭捏着低声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该不是你一语成谶吧!”看她的样子,赵昺猛然道。 “官家,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全是太后做得主……”苏岚听了一慌跪倒道。 “唉,你们坏了朕的大事不说,将朕也害死了!”赵昺猛地一拍桌几哀叹道。 “太后玉成美事,怎么会坏了官家的大事?”苏岚看小皇帝怒气冲天的样子,不似是在作假,怯生生地问道。 “你说,太后怎么会想起将那黄毛丫头许配给朕的!”赵昺本想借敕封对大宁寨进行整治,可太后这么一弄,自己便无法下手了。他指点着跪在眼前的苏岚道。 “官家,太后在获知李家女儿获救后,便令奴婢察看,待其无事后又召进殿中安抚,并问及官家是如何救治的。然后便……”苏岚抬眼看看陛下,又低下头。 “说啊,李氏跟太后说什么了!”赵昺看她吞吞吐吐更加生气,大声吼道。 “官家,李氏便将官家如何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请太后做主,太后便十分不悦,就召左相进去相商!”苏岚说着说着脸便一红,想是想起陛下当时如何救人了。 “左相又说了什么?”这种挤牙膏似的问话方式,让赵昺十分气恼,‘啪啪’的拍着桌几道。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官家让你说你就赶紧都说了吧!”王德见状也赶过来道。 “官家、大官,是太后要奴婢不要乱说的,不是有意欺瞒的!”苏岚抬头看看二人又低下头道。 “傻孩子,太后不让你跟外人说,不是要隐瞒陛下的。再说你是东宫的人,官家才是你的主子,瞒谁也不能瞒官家啊!”苏岚聪明懂事,做事让人放心,王德自然也是十分喜爱,恨铁不成钢地教训她道。 “起来说吧!”赵昺再叹口气抬抬手道,他觉的今天可能是自己叹气最多的一天了,自己虽贵为皇帝却又有诸多的无奈。 “官家,是这样的……”苏岚口才不错,起身后将在后殿所见所闻都合盘托出。原来太后听闻儿子在人家女儿身上‘摸来摸去’,尤其还触及了敏感部位,又见李氏戚哀无奈的样子,虽觉得是在救人,但终归人家是未嫁的女孩子,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来又怎么嫁人。 动了恻隐之心的杨太后于是将左相6秀夫召进去问计。6秀夫也觉的此事十分棘手,陛下行为是有违礼法,但事急从权,陛下也是为了救人情有可原,只要多加安抚就好。可杨太后对6秀夫的答案并不满意,便问其能否考虑将其收入陛下的后宫。6秀夫却知道小皇帝哪里是受人摆布的主儿,若是强行为之只怕会惹其恼怒,便搪塞说汉夷通婚有违皇家礼法。 于是杨太后便又召见文天祥、应节严和徐仁宗询问。文天祥认定陛下处理此事的方式不妥,虽然是为救人,但也不能有违礼法,现在既然女孩子尚未婚配,便应承担起责任;而应节严认为此事既然已经做下,若是李氏同意,倒是可以考虑,这样既能保全陛下和李氏女儿的名声,又有利于安抚俚人,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对于汉夷是否可以通婚,礼部尚书许仁宗当然最有言权。他以为汉夷通婚前朝多有先例,只是陛下的正妻,也就是皇后必须是汉女,其他妃嫔倒也无妨。何况皇帝的后宫有的是位置安置,也不多其一个人,但其所生的儿子不能继承帝位,以保持皇室血统的纯正。 徐仁宗的话清除了最后一道障碍,于是大宋朝的左右相便成了媒婆,奉太后之命前去给小皇帝提亲。李氏当然是高兴万分,女儿嫁入皇室虽然不能成为皇后,但是能为妃嫔也是天大的福分,自然满口答应。如此一来,赵昺就平白无故的多了个媳妇儿…… “呵呵,好,真好!”赵昺听罢怔了一会,突然傻笑着喃喃道。 “官家、官家……”王德见小皇帝笑的不大正常,急声呼唤道。 “没事,朕没事!”赵昺站起身便向外走去。 “快跟上!”王德见状更加担心,连忙吩咐苏岚和几个小黄门跟上。 “谁也不许跟着朕,让朕好好的静一静!”赵昺很烦,回头喝止道。 “是,官家!”王德赶紧停住脚,看着陛下出了门又赶紧领着众人悄悄跟上,直到眼瞅着其走进淡泊阁的工作室中。 “大官,官家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小皇帝莫名其妙的样子,让刘灵摸不清脉了,扭着脸问王德。 “笨蛋、傻子,这都看不出来,还跟着官家做什么?明天你去扫院子吧!”王德抬手在刘灵的脑袋上连拍了几下骂道。 “大官饶命,小的知道了!”刘灵捂着脑袋哀求道。 “唉,朕也难逃这世俗之礼吗?” “官家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灵听到小皇帝独自在屋中大感慨,又急问道。 “你不明白吗?官家是天上的星宿,那些凡间的女子又怎么能看到眼里!”王德低声说道。 “不是,官家的意思是不愿受到世间礼法的约束,可是贵为皇帝却也无法摆脱,因而闷闷不乐,倒非是在意娶的是俚家女子。”苏岚在一边摇摇头喃喃道。 “唉,官家好心救了李氏女儿的命,现在却被黏上了,也真是让人丧气,难怪官家不高兴,若知如此干脆任其死了算了!”王德也长叹口气道,替陛下感到不平…… 正文 第586章 力有不逮 赵昺前世听到过一个故事,说是在古时候有个女子因为手被一个小流氓摸了一下,便挥刀将自己的胳膊砍了下来,被时人称为贞妇烈女,为其立了牌坊。? ? 当时觉的这事实在是不可思议,更觉封建礼教害死个人,把好好的人都变成了疯子。 今天赵昺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今日成了受害者,而这只因为自己救了她的命,就必须要把她娶了。若是前世,他倒是希望生这种英雄救美,抱的美人归的事情生,可那是顺其自然两情相悦。而不是这种盲婚哑嫁,强婚硬嫁,就为这么点儿事情强塞给自己。 不过赵昺却也知道自己怪不得任何人,也无法反抗,即便他是皇帝也无法跳出这个禁锢,否则就会为这个社会所不容。真怪也只能怪自己来的晚了点儿,若是再早个一、二百年,哪怕几十年也不会生这种事情。在北宋的时候,妇女的地位还是颇高的,且社会风气开放,甚至与唐代相去不远,改嫁、离婚再嫁,甚至三嫁都不会有人多嘴。 而一切都在北宋末年生了变化,金兵第二次南下包围了汴京城,为了苟延残喘,宋徽宗、宋钦宗竟以上万名宫廷、宗室和京城妇女为抵押品,明码标价地抵押给了金军。在金军的营寨中,她们遭到**和蹂躏。金兵北撤,这些女性在金军的押解下随同北迁,在途中历经磨难、大批死亡。 到达金国都城上京以后,她们被遣送到供金国君臣享乐的洗衣院、金国皇帝的各大御寨,赏赐给金军将领,甚至流落民间,被卖为奴、娼。“靖康之难”中,北宋后宫嫔妃、宗室妇女全部被掳往北方为奴为娼的历史,既是南宋人难以启齿的耻辱,也是激励南宋人抵抗金兵南下的动力。 对于南宋道学家来讲,这场灾难也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在民族矛盾异常尖锐的南宋时期,金军的频繁入侵随时都会使女性们遭到贞节不保的噩运。如何在战场失利的情况下保住妇女的贞节成了道学家们关注的问题,他们舍弃北宋时期重生存轻贞节的观念,提倡妇女舍生命保贞节,这种观念也逐渐被士大夫们所接受。 但是理学的这种贞洁观念起初并非为世人都能接受,只在极小的范围内流转,甚至被朝廷下令禁止传播。直到宁宗年间才逐渐取消禁止理学的诏令,之后朱熹的思想才越来越受到统治者和社会的重视。从此二程、朱子所标榜的贞节观念才渐渐散播开来。 经过道学家们的反复说教和统治者的大力宣传,人们的观念和风俗也渐渐生了变化,不仅士大夫们看重贞节,就连社会上的一般人也有了这种贞节观念,理学遂得以大行其道,可也是到这个时候了。从一而终,夫死不嫁,育辱殉节等行为被社会广泛认可和接纳,今天就让赵昺给赶上了这么一出。 赵昺虽然生气,但还没被气糊涂。他知道自己若是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也不是做不到,但那就等同于与整个社会对抗,逆当今潮流而行,必将被整个士人集团、甚至百姓所抛弃。因为自己已经违背了他们的道德标准及行事准则,那时想不做孤家寡人都不行了,不过也许那憨货还能跟在自己身边。 如果说当时能预料这种结果,赵昺相信自己仍然回去做,毕竟自己还是个‘好人’。可让他放弃眼前的一切,他承认自己做不到,也不敢。因为现在一旦舍弃屁股下的这把椅子,皇族的身份,那自己什么都不是,能不能在这乱世活下去都是问题。 胆小就要为付出代价,可这代价只是得到一个老婆,赵昺却也能够承受,但是心理像吃了只苍蝇一般恶心。这股怨气憋的他万分难受,却又无法吐出来,还要生生的吞下去把它消化掉。虽然这很痛苦,也让人烦闷,不过赵昺明白这也许就是为君者的代价,老天先给你块糖,接着一定会再给你个苦瓜吃,反正不让你舒服…… 赵昺也想明白了,既然无法改变现实,那就只能适应。而当下行朝看似已经稳定,形势一片大好,但同样面临着巨大的危机。现在已经进入七月末,再有三个月雨季就要逐渐结束,那时蒙古人定会大举攻琼,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谁也不敢肯定。 若是琼州失守,自己就又成了流浪汉,甚至小命不保,谁又敢保证李氏还能忠于大宋,坚持将女儿嫁给自己呢?所以赵昺觉着自己没有必要对未来之事烦恼,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他坐起身,看看硕大的屋子,一边的长几上摆放的是自己的设计图,另一边则是一个个完成,或是没有完成的各种模型。 赵昺爬起来一一摸着那些沁透自己心血的模型,这些多半都是他‘设计’的武器,可是其中有大半却是在当前条件下难以制造出来的。比如说身管火炮,这个东西对他来说设计上到没有什么难度,当前的技术经过试制也可以造出来,不过他却暂时放弃了。 因为制造身管火炮先需要金属,且是质量较好的金属,否则难以承受火药爆燃时产生的压力。而当前最好的材料是铜,既有一定的强度,又有韧性。可赵昺却用不起,琼州本来就缺铜,又没有矿藏,只能通过贸易交换,或是高价走私。若是造几门玩玩儿还行,大规模的替换掉现役的弩炮,竭尽行朝所有也难以完成。 另一个便是以铁铸炮,这个是展趋势,也是得以大规模装备部队的条件。因为铁的蕴藏量大,价格便宜,技术指标也可达到。当下琼州虽然已经开始建立矿场,进行冶炼,但质量赵昺实在不敢恭维,若想得到可用的钢,还需进行再加工。其中损耗和所费人工成本也不是行朝能承受的。 再说,当下生产武器、炮弹、造船、农具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钢铁,铁场的产量远远难以满足需求。不过赵昺也没有放弃,在加大产量的同时,也在尝试改进工艺。对此他虽有涉及,但毕竟不是专业,还需要摸索和实验后才能投入大规模生产,可喜的是经过实验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而弩炮却不同,它制造使用的木材,在原始森林密布的琼州可以所取之不竭,而且加工工艺相对简单,并已经有了一批娴熟的工匠,各种条件都能满足大规模的生产。而弩炮的威力和射程比之当下的身管火炮并不逊色,甚至在射和射程及便携性等方面还占据着优势,且各部都已经大量列装,有了熟练的炮手。所以赵昺暂时放弃了开身管火炮的念头。 不过这不等于赵昺全部放弃了新武器的研和列装。在历次作战中,弩炮和火箭弹可以说挥了决定性的作用,现在弩炮改进的余地已经不大,要做的只是提高产量和质量。而火箭弹还是有改进的空间的,在使用的过程中,其没谱的命中率和那根即占地方又影响行动长长的平衡杆最是饱受诟病。 赵昺为此琢磨了半天,想到要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把平衡杆换成尾翼,或是加装尾喷管。经过实验和综合考虑,他决定还是加装尾喷管比较妥当,就是将原来的一个直喷管改为六个喷口,每个喷口与火箭弹的中心线都偏转一个小角度,火箭点火以后,燃气一面推动火箭弹前进,同时推动火箭弹象普通线膛炮的炮弹那样自转,以次保证火箭弹飞行中的稳定。 为了节约成本和考虑制造工艺,赵昺将火箭装药室和尾喷口采用陶瓷烧制,这在制瓷工艺极为成熟的宋代完全不成问题,而瓷又耐高温,不会被火药燃烧烧毁,而战斗部仍然采用铸铁制造,分别制作完成后再行结合在一起。经过多次试验后定型生产,整个火箭弹长四尺三寸,直径三寸五分,战斗部装药五斤,最大射程达到一千二百步。 经过改进后,火箭飞行的稳定性有所提高,命中率依然不敢恭维,却也不会出现偏离靶心上百步那么扯的事情,尤其是没有生在空中乱窜的情形。能做到这种程度,赵昺就很满意了,因为火箭弹在现代依然是最适宜攻击面积大、定位不太精确的目标,其是利用覆盖面积大的特点,攻击多个瞄准点。却不能用来攻击距离己方部队太近的目标,也不能用于己方部队要占领或通过的区域。 而改造后火箭弹又多了个缺点——不易搬运。震动一大,或是从高处跌落,陶瓷弹体容易破裂。赵昺的解决方式很简单,战斗部和药室分别用木箱盛放,里边多铺稻草,反正这些东西田里到处都是,且成本几乎为零。不过也有好处,若是火箭弹失效未爆,掉下来也摔烂了,想仿制都难。 因为火箭弹弹体外形生了变化,原来的射架已经不能使用,于是赵昺又重新设计了射架。他本想弄成现代那种多管火箭射架,即可以齐射,也可以单独射,但是一经实验不大好使。因为限于当前的直燃式点火方法,点燃一个,尾焰便将其它的火箭弹都点着了,不想齐射都不行。 最后没办法改造成了六管,分成上下两层,一层三个。层间距离加大,并加装挡焰板,这样也就可以做的三枚齐射,实在想一一的打也不无不可,一次只装填一枚就可以了。现在新型火箭弹已经开始生产,并开始组织炮手进行训练,摸索使用方法,以便能尽快形成战斗力。 再有赵昺还加大地雷的生产,当然这种地雷已经不是只有当初那种‘敌人来了再点火’的初级产品。得益于弹簧钢的试制成功,他利用此制成条,一旦触动机关,条驱动钢轮打击火石火,从而引燃火药,就会生爆炸。这样就可以将地雷预置于敌必经之路,封锁道路。 若是再加强密封性,还能将地雷改造成水雷,利用锚碇置于固定水域,一旦有船只碰撞拖动便会触机关。不过由于机关的简陋,无法保证自动识别,巨浪一样能将其引爆。不过赵昺知道水雷的作用更多是威慑,运气好的船只一辈子也不会碰到,但是倒霉蛋出门就会触。可是只要炸毁那么一两艘船,那就谁也不敢动了,因为胆子往往不如运气大…… 开和制造如此多新型武器,提高战斗力的同时也产生了不可避免的副作用,那就是要投入巨资来研和生产,却又无法产生经济效益。因为无论是炮弹,还是火箭弹那就是消耗品,射出去不管炸没炸到人都不可能回收,等于扔钱一样。而赵昺如此不惜余力,耗费巨资开新型武器,也是无奈之举。 赵昺也算过一笔账,若是将士兵也算作成本的话,自己困守琼州这弹丸之地人口不过几十万,能够从军的青壮至多也不过二十万人。而蒙古人控地万里,即便经过血腥的屠杀后,人口仍然以千万计,自己从这方面与其相比是天地之别,在人力上拼消耗根本没法比。 而若想与敌形成势均力敌之势,减少士兵的消耗,只能提高其它方面成本,加大敌人的消耗,以期达到平衡。那就只有走精兵之路,在武器和装备上进行大额投资,已达到提高军队整体战斗力,做的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这样才有取胜的可能。 不过这条路同样不好走,钱此刻只是次要的一方面,因为赵昺也知道每一次武器的革命,也是兵员素质的革命,毕竟再好的武器也需要人来操作,需要适宜新武器使用的战略、战术,而这就需要培养相应的人才和兵员。否则就成了运输大队长,将好东西都送给了敌人,自己仍然难逃失败…… 正文 第587章 负气 淡泊阁的灯光亮了一夜,王德等人又不敢打扰,只能在门外守了一夜。? ? 次日清晨陛下未等众人叫早便自行起身,仍依往日习惯练武,吃饭,请安、批阅公文,以它日无意,但众人现小皇帝自从议亲之后笑容少了许多,也变得沉默寡言。他上午一般会处理完所有公文,午膳后便进工作室,直至次日才会出来,晚膳也是由王德送入屋里,至于做什么,无人敢问。 七月二十六日,杨太后下懿旨,着参知政事应节严与礼部尚书许仁宗为使前往大宁寨行采纳、问名之礼,李氏应允送上生辰八字,经钦天监卜算,八字相合,可用;太后又下令行纳吉礼,李氏授礼。这就相当于现在的定婚,俗称送定、过定、定聘。双方商定待两人加冠及笄之后再行大礼。李氏随即宣布大宁寨及所辖三十六硐全部归附朝廷,出州赋役,从军征战,歃血为盟永不背宋。 这事赵昺本来应是主角,似乎又与他皆无关系,只是一帮人在奔忙,他就像个局外人一般。不过说起来他也并非一无所知,因为毕竟有些事情还需他知晓用印的。可大家现小皇帝此时仿佛已经得道成仙一般,无喜无忧,只是更为沉默,而王德、苏岚一班贴身人等却是提心吊胆,日夜盯着,唯恐他想不开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八月初一望日朝会,左相6秀夫奏禀,以按照太后和陛下旨意勘定了行朝各省、部、司案的人员,并奉上名册。太后和陛下御览后恩准,并着五品以上官员觐见、谢恩。随后赵昺下旨令侍卫亲军的中军和前军返回琼州备战,水军各部加强巡视。 接着兵部尚书江璆上奏殿前禁军经过百日已经整训完毕,全军共分为前、后、中、左、右五军,共有步骑四万余。殿前禁军都指挥使江钲,直辖亲军一营、辎重两营、重型弩炮一营。以副都统杜浒兼任中军统制,下辖步军八营,骑军两营、炮军一营;以冉安国为前军统制,潘念为后军统制,伍隆起为左军统制,张霸为右军统制,此四军各辖步军六营,骑军一营,炮军一营。 殿前禁军如此安排,也是赵昺和江璆几经商议的结果,也是为安抚各方势力。殿前禁军可以说是以江家子弟兵组建的,仍以江钲为都统是为了褒奖,也是表示信任。以苏刘义为都虞侯则是为了安抚张世杰,杜浒谁都知道那是文天祥的亲信。殿前禁军可以说一直是行朝的主力军,在颠沛流离中恶战无数,又经历崖山之战死伤惨重。回琼后,赵昺令其从勤王的义勇、随朝的百姓及残存淮军中选拔可用之兵补充,不足之数则在琼州就地征募。 中军是以殿前禁军的老班底组建的,以江氏子弟骨干,杜浒与江家有些渊源以他做统制正合适;冉安国是琼州民军领,其部骨干是侍卫亲军教导队培养的军官,兵丁皆是琼州本地丁壮;潘念和伍隆起皆是勤王义勇,各以本人所领为骨干,补充小股义勇组建;右军则是以张世杰所领的淮军为骨干组建,杂以随军的江南百姓成军。 因为赵昺设立崖州府,其意就是将岛南作为琼州后方及生产基地。而殿前禁军虽已整训完毕,但战斗力一时尚难以恢复。于是下旨殿前禁军留守崖州,以府城为基地,各军分驻吉阳军和万安军,防敌从岛南登6,维护地方治安,镇压叛乱,缉捕盗匪。同时作为预备队,一旦琼州战事吃紧则北上支援…… 朝会结束后,赵昺又将众宰执召入后殿议事,不过这回却是私事,他想休假了。听完陛下所言,众人都觉的十分奇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在他们的印象里自从其秉政后还从未提出过休息,顶多是抱怨几句耍赖偷个懒,接着还是撅着屁股干。 “陛下,身体可是有佯?”沉默片刻后,6秀夫先问道。 “还好,也许是天热,最近觉得身体乏得很,夜里又难以入眠,十分烦闷!”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可请太医看过?”6秀夫急问道,其他几个人也面带紧张之色。 “看过了,危大夫称陛下太过操劳,以致身心皆疲,又赶上暑气太重,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王德在一边回答道。 “是啊,自年初陛下指挥崖山之战,回琼月余便又率军东征,转回后也未得闲,确是累了!”文天祥点头表示同意。 “唉,陛下自从到琼州就没有一日得闲,是该歇歇了!”应节严叹口气道。这两年他一直伴在陛下身边,当然清楚小皇帝都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说为了大宋算的上是殚心竭力、鞠躬尽瘁了。而他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天天承受如此繁重的政务即便是大人都会崩溃的。 “陛下,当今俚乱已平,各部业已调整完毕,诸事皆有人打理,陛下正可歇息些时日!”刘黻也看出小皇帝近日脸色不好,没精打采的,也颇为心疼地道。 “多谢诸位爱卿体谅,就仰仗诸位了,近些时日若有事,各位议定后自请太后定夺即可!”赵昺拱手谢过道。 “陛下万万不可,诸事还需陛下定夺,切不可如此!”听小皇帝的意思是想诸事不理,完全放弃打理政务,6秀夫吓了一跳,他清楚当今朝中没有小皇帝在其中沟通、斡旋,自己根本玩不转。 “诸位爱卿酌情处理即可,不必事事问朕!”赵昺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陛下想歇多久?”应节严皱皱眉突然笑着问道,他猛然想明白了,小皇帝是在赌气,是在为那门亲事生气。大家忙乎的热热闹闹,却从未问过他愿意不愿意。 “少者两个月,多者……” “陛下,不可!”未等赵昺说完,就被文天祥打断了,“当下正是大宋生死存亡之际,陛下又怎么荒废政务呢!” “哼,朕明日便走,看谁敢拦的住朕!”赵昺冷哼一声站起身道,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 正文 第588章 堡垒行宫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赵昺虽然声称要强行离开,但是他知道自己也就是说说而已,闹闹脾气罢了。 最后两厢妥协,众宰执同意陛下前往文昌行宫避暑,每日由中书省将一般事宜进行汇编通报给皇帝,重要事项另行呈文请他批阅。这个条件已经很宽泛了,赵昺点头同意。 赵昺虽然想早些离开,但是想动下也是十分繁琐。安全当然是第一位的,先着令倪亮及刘灵率三营护军和二十多个内侍前去行宫打前站,布置警戒,整理房屋。同时令右军派兵前往文昌负责外围警戒,白沙水军出动船只巡视周边水面,而家里则忙着打点行装,常用的、不常用的,万一用的上都要带上。 既然赵昺还要处理公务,幕僚班子也不能少,便由应节严率队随扈同去。经过五天的准备,选定了吉日,队伍才得以成行。琼州府城距文昌县6路二百余里,按照正常行军度也要七天,赵昺考虑从驿道前往各个州县还要迎驾,安排护卫,准备大队人马所需,如此太过扰民。于是决定走海路方便,那样几条船便解决了所有问题,且行船不过一日夜就到,自己也免了劳顿之苦。 八月初六,赵昺辞别太后,在城外码头登上社稷号,随行的只有两条辎重船和五艘龙船。沿南渡江至海口出海后,白沙水军派出二十艘战船护航,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后,次日到达博鳌,在岛南的码头靠岸。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二次来此了,但上次没有登岛,这里也只有几十户疍民在岛上居住,而这次却热闹许多。 但是当初把避暑行宫建在这里并非赵昺的主意,但是开博鳌却是他的命令。自入琼以来,连番打了几场大仗,而每次战斗之后都会有大量的伤兵。他考虑到这些伤病多是孤身一人,且许多人会落下残疾难以重新入伍,因而决定在琼州之外选一处风景秀丽之地建立军人疗养院,即可让伤病员在此休养,也可让官兵轮流到此放松疗养,于是便选中了博鳌。 在赵昺前往崖山的时候,应节严便调动辎重军上岛修房建屋。他不知道博鳌在后世的名气如何之大,但上岛选址之时现此地正处于白泉河与南海的交汇处,不仅水产丰富,且有融山、河、湖、海、岛屿于一体,集树林、沙滩、温泉、奇石和田园于一身的美景;还有绵延长达十数里的海滩,众多造化神奇的岛屿与河汊。于是他也被风景所吸引,想着自己那宝贝徒弟只要不死,府城那所狭小的宫殿肯定是关不住他的,便做主修建了避暑行宫。 赵昺还未上岛便看到了自己的行宫,噗嗤便乐啦!老头也太能搞了,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独特的宫殿了,分明就是座土楼,像一座巨型碉堡矗立在海岸上。其明显是在糊弄自己是个城里娃,没有见识,在船上还洋洋得意的向自己谝乎,说行宫修建如何奇特,功能如何齐全! 不过老头也说得不算错,登岸后走不过两百步便到了行宫门外,从外表看整个建筑就像一座圆形的大粮囤,占地约有二十亩地。面南背北,建在一个高地之上,循门而入迎入眼帘先是个半月形的池塘,里边放养着鱼鳖,巧妙的是池塘正建在一个泉眼之上,不需另外引水便可得到充足的水源,即可放眼鱼虾,浇灌花草,还可蓄水防旱、放火,汇聚雨水。 池塘相对的另一半则是房舍建筑,两个半部的结合处由一长方形空地隔开,以三合土夯实铺平,洽可作为护军的演武场,正中为方形主体建筑,也就是赵昺的生活之地了。应节严说这是取天圆地方之意,而他看着却像一个巨大的铜钱,自己就钻在那钱眼儿里。 边走边看,以赵昺前世所知,整栋土楼采用的是三栋两横围龙屋的建筑模式,有上、中、下三厅,各厅之间均有一口天井,并用木制屏风隔开,屏风按需要可开可闭。厅堂左右有南北厅、上下廊厕、花厅、厢房、书斋、客厅,居室等,错落有致,主次分明。建筑结构前低后高,这样就有利于采光、通风、排水、排污。 横屋外层便是半月形的围屋层,高有四层,拱卫着正殿,形成一道防御屏障。弧形的围屋间共有几百间之多,即可住人,也可储存物资。围屋间一、二层不设朝外的窗子,三楼四楼和每个房间都有朝外的大窗,既利于采光,流通空气,又成了了望敌情和向外射击的枪孔。窗户一般不大,可以作为瞭望孔、射击孔抗击来攻之敌。另外围屋之上还相间筑有角楼,用以警戒瞭望。 赵昺敲打下墙壁,手砸的很疼却没有回音,以他估计墙壁至少也有五、六尺后,从露出的墙体看,基础部分皆是用条石垒砌,上面是用生土夯筑。如此厚的墙体使保温性大大增强,做到冬暖夏凉,且还能抵御敌兵的攻击。而他觉着,应节严修建行宫时肯定想到这里临近大海,容易遭到海上敌人的袭击,因而在防御上也做了诸多的考量。如此大的建筑只开有一道正门,有敌来袭封闭大门后就成了一座坚固的堡垒。 大门的门框,门槛都是条石,门板厚约一尺,包着铁皮。大门上斜挖了几个嵌有竹筒的护门孔,倘有敌攻门,则可往下射击和浇开水。为防敌放火,大门上方还安装了防火水柜、水槽,只要一按开关,水便顺门而下,以灭火护门。另外外层围屋还夯筑了夹墙,万一外墙被抛石机轰开,楼内仍有夹墙支撑,可保安然无恙。 转了一圈后赵昺暗自苦笑,这行宫太严实了,能防御外敌入侵的同时,自己这也成了从一所开放式监狱又转到了一所封闭式的监狱了,若想偷偷溜出去比琼州的皇宫难度可大太多了!看看捋着胡子笑的得意的老头儿,他有些后悔来这里啦…… 正文 第589章 好日子 赵昺转了一圈对于行宫的防御性还是十分满意的,不仅皮厚,且火力点布置十分合理,加上内部既有自备的水源,又有足够的物资储存,守个十天、半个月的完全没有问题。 而登上角楼前方豁然开朗,沙滩、大海和椰林及点点白帆,顿时让人产生心旷神怡之感,让他不禁出一声长啸,近日的烦闷亦一扫而光。 前世赵昺在贵州旅游时曾参观过土楼,在如蚁的人群推搡下也只能走马观花,听导游的讲解这里诸多的土楼都是建于明清时期,是客家人独特的建筑方式。所以给的印象是土楼是明清时代的产物,而在参观中他现这‘行宫’不仅建筑形式和方法与自己所见的极为相识,且功能上不逊于前世所见。 这就让赵昺奇怪起来,怀疑是不是有‘同道’同在,将土楼带到了宋代。可询问之下立刻失望了,行宫的整个设计出自都作院的大匠王诩之手,且土楼在唐代就有了,并非起于明清时期。其形式以应节严所知可能是仿制于北方的坞壁,唐时战乱频,北人大规模南迁,坞壁这种建筑形式也随之被带到了南方各地。 王诩作为一个大匠,肯定是参与过这种修筑过这种建筑,考虑到现在正是战乱时期,此地又孤悬于海上,因此将防御能力放在了位,也给皇帝建了个这么大的土楼。而据应节严所言,现在远离州县的驿馆和驿站都是采用的这种建筑形式,只是大小和形式有别,满足了赵昺要求各驿馆即可屯兵据守,也可接纳商旅的要求。并在此次平定俚乱,控制驿路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赵昺听了极为惊喜,当年自己只是不忍心让这些老弱流落江湖才将他们收入府中,没想到真是捡到宝了。现在只叹知道的晚了些,否则定会在工部给王诩安排个官职,不过想想现在也不晚。如今周毅即管着将作监,又兼管着御作监。而周毅作为管理人员还行,作为一个技术人员要差的多了。 如此正可将王诩安排在御作监,赵昺觉的有这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工匠在身边协助和指导,定然能为自己的设计增添不少助力。于是赵昺即可下了第一道口谕,封其为和安郎,御作监副使,即刻前来伴驾。应节严若有所思的的笑笑,立刻记下,着人前往府城传谕。 主楼外呈u字型的横屋显然是供随扈的大臣及随行的幕僚使用的,那里功能齐全,即刻用来办公、议事,还可住宿,不过都没有后窗,使人无法窥视主楼。而在敌人攻破大门,进入内部时,又可为形成一道防线遮蔽后边的主楼。且这里也是一道分界线,其中间便是皇帝的私人区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入的。 赵昺穿过一条廊道就算进入自己地盘,把门一关谁也别想随便进来了。而主楼的结构又似一个小型的土楼,高有三层,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天井,作为主楼的采光和通风之用,当然也是主人的‘放风’之地。为了防止树木会遮挡光线,只种植了些藤蔓类和摆放着些盆景,一个小水塘中还堆砌了一座假山,这样一来即显得使环境显的不那么单调和枯燥,还挡住了对面的视线,保护了主人的**。 赵昺进入楼中,只见里边摆放的家具居然全是自泉州蒲家抄来的,想是王德留了心眼儿,觉着放在府城宫中太招人眼,便送到了这里。而其也熟知陛下的生活习惯,依旧按照过去的布局安置摆放,让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便,房间中也十分凉爽,唯一觉的不好的是视线都被外围的围屋挡住了,看不到蓝天、大海。 洗漱之后赵昺又换成了平日的打扮,令人搬了一张矮榻置于藤蔓之下,自有小黄门摆上矮几,布置了水果、茶水,他翘着二郎腿往上一躺顿觉毛孔中都散着安逸。想想自己前世在轮船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海边拥有一座别墅,抬头便能看到蓝天、大海,闲时吹着海风眯上一觉,当然最好还有个漂亮妹妹相伴。 现在虽没有漂亮妹妹,却有两个美人姐姐侍奉着。且还有顶尖的厨子,成群的保镖,召之即来的保姆,也算是得偿所愿,梦想成真了。赵昺想想笑了,看来这穿越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这一刻他感到了无比的惬意和满足,觉得没有白白的重新活一次…… “官家、官家……” “怎么啦?是鞑子追上来了吗!”赵昺听到有人叫他,猛然坐起来道。 “官家,没有鞑子、没有鞑子!”王德连忙扶住小皇帝,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 “哦,原来又是梦!”赵昺看看左右,长出口气苦笑着道。 “是啊,官家刚才梦里一个劲儿的喊杀鞑子,把我们都吓坏了!”素馨凑过来说道。 “对不住了,朕也不想!”赵昺看看两个一脸惊恐的小姑娘摇摇头道。自己刚刚不觉间睡着了,自从泉州血夜之后,被蒙古兵追杀噩梦整整伴随了他一年有余,几乎夜夜都会被从噩梦中惊醒。而七洲洋之战后,已是很长时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谁知今天梦霾又再次重回。 “你们以后要小心伺候着,官家受过惊吓,常常会被惊醒,切不可大意!”王德转身提醒她们道。 “奴婢明白了!”两人施礼道。 “官家,今天侍卫营的小子们捉了许多螃蟹,都这么大个儿,个个都是活的。郑家老爷子得知官家来了,又遣人送来不少鱼虾,不知官家想怎么吃?”王德看小皇帝情绪已然平稳,两只手比划着笑道。 “螃蟹当然要蒸着吃,告诉厨子们要整只蒸,还要调好酱汁。鱼吗?就红烧,切不要再清蒸,寡淡无味,朕不喜欢,饭就随便做些就好!”赵昺听了有好吃的,立刻来了兴致,略一想便吩咐道。 “好了,小的这就去吩咐下去!”王德见陛下来了兴致,也笑着道。 “你就跑一趟,盯着他们,蟹蒸好了便送过来,朕都有些饿了!”赵昺却有些急不可耐,拍怕肚子道。 “是了,小的亲自去看着他们做!”王德答应着便去膳房催促去了。 时间不长,便有膳房的小黄门将几只盘子大的螃蟹分作两盘端上了桌。赵昺先挑了一点酱汁尝了尝,不知道厨子都放了些什么东西,味道怪怪的,立刻吩咐换掉,让他们只用醋和姜蒜沫重新调好。 “诶,不要扔,将好东西都糟蹋了!”赵昺嘱咐小黄门的功夫,只见苏岚已经拿起一只螃蟹,只取了两支大螯便要将余者弃掉,连忙制止道。 “官家,这如何用?”苏岚停下手,纳闷的看着小皇帝问道。 “这时节正是膏肥籽满,味道最美的时候,如此吃才好!”赵昺看其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想到那日宴会上苏岚所言,而其生于官宦人家,后又在蒲府为奴自然没有见识过寻常百姓吃法。说着拿过一只蟹,先将爪螯除去放到一边,然后翻过将蟹壳小心的掀开,将壳中的汁水喝了。 “真是太鲜了,你们也尝尝!”赵昺吧嗒吧嗒嘴,意犹未尽似的舔舔嘴唇道。 “官家,这……”苏岚却是咽了口唾沫,对小皇帝这种吃法感到十分恶心似的。 “岚姐姐,真的很鲜啊!”素馨却是不管那么多,有样学样的如陛下一般喝下了壳中的汁水道。 “下来,再吃蟹籽,这才是最好吃的东西!”赵昺拿起勺子将蟹籽舀出来吃掉,点点头道。然后才仔细剥去其余的蟹壳,扯掉腮腺,将蟹肉沾上酱汁吃下去,最后才对付那些最不好剥的爪螯。等他吃完,桌几上只剩下一堆碎壳,不见有肉在上面了。 “官家为何总是会做噩梦呢?”素馨对这种新吃法极不熟练,且还挂着肉在上边,她一边剥一边问道。 “呵呵,知道朕为何那么痛恨蒲家吗?”苏岚还是很聪明的,见陛下示范过后已经知道程序,已然将蟹籽剥出放到碟中,赵昺夹起来吃掉后笑笑问道。 “奴婢不知!”素馨摇摇头茫然地道。 “泉州血夜,蒲贼不仅杀害了城中上万的宗子,朕也险些死于其派出的追兵之手!”赵昺冷冷地说道,“那一夜混乱中朕与母兄失散,身边的护卫、内侍和宫女皆死于非命,连后来赶到护驾的义勇亦伤亡殆尽。还是倪都统背着朕杀出重围,逃了两天两夜才摆脱了追兵。” “那时朕眼看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被马踩死,被箭射死,被刀劈死,却毫无办法,又无力抵抗。真可称为血流漂杵,尸横遍野,那惨状至死难忘,更是时常出现在梦中。” “啊?!官家居然还经历过如此惨事,难怪会……”苏岚惊讶地道。她见过蒲家被抄家灭族的场景,也亲耳听见师斯被小皇帝拷打的惨叫声,总觉的其必是暴虐之人,现在听了才恍然。 “不过也好,正可提醒朕不忘国破家亡之恨,时时记的打败鞑子,复我大宋!”赵昺将一支大螯连皮放进口中,使劲咀嚼着,出咯吱咯吱的脆响道。 “官家原来也是如此可怜!”苏岚叹口气道。她也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事,而那日情形也常常出现在梦中,当被噩梦惊醒后,往往再难入睡,瞪着双眼等待天明,那种煎熬是如何让人难以忍受。 “好了,吃东西。”赵昺看其戚哀的样子心也是一软,递给她一只螃蟹道,“人总是要经历一些事情才会成长的,想朕此后又多次历险,却再也没有像那日一样惶恐,总能从容应对,觉的与那日相比再苦的日子也都是好日子!” “嗯,奴婢受教了!”苏岚接过螃蟹,学着陛下的样子揭开蟹壳喝下了汁水,顿觉确实要比那两支大螯鲜美的多…… 应节严同样感到在博鳌的日子真是不错,朝中留守的臣僚们遵守了与陛下的约定,很少有公文送到。而陛下似乎也忘了国事,每日都会睡到大天亮才会起身。吃过饭便于侍卫们泡在一起,变着花样儿的找乐子,他看在眼中只要不过分便当没瞅见。 午膳后,陛下往往会再睡上一会儿,应节严便也趁这功夫眯上一觉。到未时过的功夫,太阳已经不像那样毒了,小皇帝便会在侍卫们的陪伴下到海边嬉戏,下海捕鱼捉蟹,弄舟戏水,直到日垂西山。若是兴起则就在海滩上架起篝火,烤鱼炙虾,等到月上梢头才会回返。 应节严没有了往日繁重的公务,也不必时时陪在陛下身边,他也可以看看书、品品茶,到海边散散步。但并没有完全放下心,他知道陛下此次是负气出来的,从而不免担心经此‘打击’而一蹶不振,就此消沉。可他很快就消除了疑虑,据王德所言陛下在回宫后并没有立刻休息,或是整理文卷,或是与御作监的工匠讨论什么,有时还会找几个侍卫说事,然后还加以记录,总之一般在子时过以后才会休息。 虽然不知道忙忙叨叨的小皇帝在做什么,但应节严相信其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而这件事情定是十分繁杂、耗时、费脑子,否则也不会非要放下政务,躲到这小岛之上找清净。而这也让他十分好奇,有什么事情让小皇帝如此重视,甚至在明知大战在即的情况下而不顾? 转眼日子已经过了十天,应节严突然接到陛下送来的几篇文卷,让其审看、修改,若有不妥、不明之处再议。他展开一看那两笔字便知出自于陛下亲笔,如此却更让好奇。自己的学生什么样自己知道,小皇帝简直是惜字如金,能用一个字表明意思的绝不会写两个字,而这次写了足有百页之多,且都是密密的蝇头小楷。 “唉,大宋有陛下在复国有望了!”应节严只看了一篇便停不下手了,待全部看完天已大亮,他吹熄蜡烛感叹地说道,可也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快结束了…… 正文 第590章 中秋夜 应节严看罢陛下送来的文卷后,激动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 这些文卷分成了几个部分,其中既有对帅府自成立至行朝迁琼以来得失的总结,也有对当前及未来数年敌我形势的分析,其中着重对行朝中的一些人的盲目乐观,以为经过几场胜利,兵马已然具备与敌对攻的能力,应尽快展开反攻,直捣江南、还都临安的想法表示了担忧。 小皇帝以为行朝当前几场战斗的胜利只是局部的小胜,还根本无法动摇蒙古人的根基,以当前的军事实力不足以战胜敌强大的军队,且经济实力也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因此复国不是可以一撮而就的事情,应韬光养晦积蓄力量伺机而动。 在指出问题所在的同时,小皇帝还提出自己的想法,以为反攻之事一环不以己,营待时机成熟通过联合各路豪杰,通过局部战斗在大6占领桥头堡,进而建立牢固的根据地,以获得更多的人口和资源,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实力。然后再逐步扩张,占据江南。并认为在采取军事手段的同时,还应通过破坏敌经济基础,弱敌实力。 应节严对于小皇帝做出的形势分析深以为是,如今行朝中的朝臣,甚至包括有些身居高位的重臣都不明形势,存在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想着一战而定天下。他知道这些冒进的思想对于羸弱的行朝是十分有害的,不仅会将好不容易积累的力量消耗殆尽,届时连琼州这个最后立足点都会失去。 其后,小皇帝提出了相应的措施,除了继续加大垦荒的力度外,还应利用琼州四面临海的优势展手工业,与各国展开贸易,壮大自己的经济实力。与此同时还应继续实施优惠政策,招揽贤能,吸引更多的百姓移居琼州,从而为行朝提供展的动力和基础。 当然加强军队的战斗力仍然是重中之重,这是行朝得以生存的根本,复国的基础。为此小皇帝专门开篇阐述了军队展的方向和整军的方针及措施,并附上了一本名为《练兵实纪》的册子,其中不仅总结了小皇帝历次整军的方略和得失,军规军纪、组织构架等,还详细的叙述了挑兵选将及练兵的方法,并记录了帅府军成军以来的几次战役经过和战后总结。 应节严看的出小皇帝写的十分用心,但是限于阅历和基础这本《练兵实纪》还是有诸多不足,比如对于其十分熟悉的水军写的就很多,从人员配置到作战方式都面面俱到;反之对于骑军,小皇帝就知之甚少,只在战略使用上写了寥寥数笔;而军阵篇干脆就是个标题,内容皆是空白,显然是留给人补充的,却没有不懂装懂的乱写一气。 即便如此,应节严也现文中不乏亮点,尤其是对于军队当前任务和构架有着独特的看法,例如要求军种要进一步细化,分工专业化,建立专门的辎重军,将水军独立,而不是从属于步军等等。而对于建立武学培养职业军官和专业军士的思路和成立以火器为主要兵器军队的设想更让人耳目一新…… 转眼便到了中秋,赵昺事先给太后呈上请安折子,太后也赐下酒肉,而朝中众臣也纷纷上书朝贺,并送上过节的一应之物。而他也赏下钱来犒赏随扈的护军官兵,又遣郑永代自己给其父郑福翁送上一份重礼。这些日子,疍族百姓不但每日会送上当天捕获的海鲜,还专门遣人在附近海域协助官军巡视海面,他怎么也得表示一下。 令人烦恼的是一早天就阴沉沉的,中午时分便下起了雨,将赵昺准备在海边举行烧烤大会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如今也只能各自请便了。而到了晚上雨不但没停,反而愈的大了,连赏月的机会都没有了。虽然遗憾,但还是依礼祭月后,在廊间摆下酒宴与身边的几个贴身内侍共度中秋。 “今夜总算是安生了,不用听他们念书了,吵得脑袋疼。官家说说他们明日也不要再读了!”素馨捻起一颗枇杷剥了皮放进嘴里道。 “不要浑说,让侍卫们读书习字,那是官家的旨意!”王德低声训斥道。 “哦,可官家为何要让一群只知厮杀的军汉们读书呢?”素馨却不罢休,反而追起根儿来。 “官家勿怪,这素馨饮了两杯桂花酒便没了规矩!”苏岚见其老毛病又犯了,赶紧拉拉她的衣襟,又赶紧向陛下代为赔礼。其实她自己也十分奇怪,守卫宫禁的侍卫们不仅在这里,即便在东宫每到晚上都能听到他们的读书声,若是不知的人经过,准会以为那里不是军营,而是村塾。 “无妨!”赵昺摆摆手道,“读书才能明理,治兵也需治心。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只有知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的军队才能遇挫不颓,胜而不骄!” “听到没有,官家做事都有深意,你们不可再多嘴浑说。在崖山局势那么危险,官家还亲自给侍卫们授课呢?”王德又摆出老资格教育两位新人道。 “奴婢知道了,未能领会官家的意思!”苏岚施礼答道。 “今日是中秋夜,大家不要这么拘束,谢来拜去的太没意思,就当家里人一般说说话多好!”赵昺却皱皱眉道。 “就是就是,官家说的对,今天是过节可以例外的!”素馨听了拍手道。 几个人岁数都不大,按说赵昺年纪最小,但他的心理年龄却是最大的。所以倒也能说到一块,但他毕竟是穿越而来,又久在宫中,对大宋的风俗并不熟悉,说出话来难免犹如鸡同鸭讲,逗得几个人不住的笑。如此却也让气氛轻松起来,话也随便了许多。 “这月饼怎么是蒸的?”赵昺是见到吃的就管不住嘴,拿起桌上的月饼咬了一口,味道却与现代的大相径庭。 “官家,这宫饼当然是蒸的了,难道还是烤的不成!”王德笑笑道。 “原来这叫宫饼啊,怎么不叫月饼呢?不过当然是烤了好吃!”赵昺看看手中的饼形状正是菱形的,不过前世月饼还有方的呢,所以并没多想,而吃着里边却也有馅料,只是这一蒸岂不成糖包了。 “既然烤着好吃,小的这就命他们去做来!”王德马上接过话道来。 “算了、算了,就是改成烤也做出那种滋味!”赵昺摆摆手道。心说这烤糖包也好吃不了哪里去,再说其只是个寄托之物罢了,吃月饼是吃的一种思念和情谊,当下如何也做不出前世月饼的味道了,! “今夜虽然无月,却又这风雨、潮水之声,只是缺了那丝竹之声,不若小的叫人为官家唱上一曲!”王德突然见小皇帝面色黯然,想是触动了他的心事,赶紧岔开道。 “何必另寻他人,岚姐姐便能抚琴唱曲,何不让姐姐献上一曲!”素馨却拉拉苏岚高声道。 “好啊!”赵昺拍手道。 “这……奴婢才疏学浅,只怕难入官家之耳,败了官家的兴致!” “诶,只是大家一起玩乐,唱的好坏又有何妨?”赵昺笑笑说道。 “是啊,是啊,我去替姐姐取琴!”素馨不等苏岚再言,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去取琴。 稍时素馨便抱来一只筝,而她也拿着一把洞箫,自有小黄门搬来琴台摆好。苏岚这回再未推辞,无奈的看了素馨一眼便起身坐到琴台后,手指在琴上轻轻拂过,出一串清朗的‘铮铮’之声。然后冲素馨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她起手弹过一段过门之后,素馨也开始随声附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苏岚张口轻唱道。 “真好!”赵昺听出这是苏东坡的传世之作,可他对音律可以说一窍不通,又是听着通俗唱法长大的,因而对这些并无多少兴趣。但是苏岚刚刚唱出便觉歌声仿佛有种魔力般穿透耳鼓直达脑中,让人的心都跟着一紧,却又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种心旷神怡之感,他不由自主的暗叫声好。 “转朱阁,低绮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苏岚边弹边唱,歌至词尾,声音由高亢转入低沉,反复吟唱后戛然而止。 “姑娘歌声如矶珠落盘,清雅脱俗,真是宛如天外之音啊!”歌声刚落,一人从廊柱后闪出,击掌叫好道。 “先生!”仍沉浸于歌声中的赵昺也仿佛初醒般抬头一看来人,正是应节严。 “陛下,恕臣无礼,实在是苏姑娘的歌声太过动听,臣循声而来却扰了陛下。”应节严拱手施礼道。 “知事拗赞了,小女子如何敢当!”苏岚也赶紧起身向应节严施礼道。 “姑娘勿要自谦,好便是好!”应节严扭脸笑道。 “姐姐唱的就是好,不仅把知事大人引了过来,连云彩也散了!”素馨指指天空道。 “哦,老夫本以为今年与月无缘了,没想到姑娘高歌一曲,便风停雨歇,月儿也露了面!”众人抬头看去,不知何时雨居然停了,一轮明月高挂空中。应节严捋捋胡须大笑道。 “呵呵,若知姑娘有如此本事,早时便唱,咱们岂不也不必为没有月亮而烦恼啊!”月光从天井撒了进来,正落在席间,这巧合也让赵昺惊讶不已,笑笑说道。 “官家不要取笑奴婢了……”苏岚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低头为应节严布置碗筷道。 “哈哈,陛下有如此佳人相伴却也是一桩美事啊!”应节严挨着小皇帝坐下,看看羞涩的苏岚,又看看懵懂不觉的陛下,大笑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应节严不仅是朝中重臣,更是陛下的师傅,他不请自到来此谁都看得明白绝非是为了听曲,肯定是有事相商。于是王德命人将残席撤去,重新布置了后便与众人退到一边,而这个中秋夜也就到此为止了。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应节严也说起当年临安过中秋时的盛况,可不一会儿还是转到了时局之上。 “陛下在文章中言称当下我们要花费数年的时间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臣对此多有不解,当下鞑子南下不过年余,根基未深,乃是收复故土的良机。若是待数年之后,鞑子已经经营多时,已是根基牢固,曾心向我朝百姓亦已屈从,淡忘我朝。届时我们再行动复国之战,只怕百姓已不知曾经有汉了!”应节严喝了杯酒言道。 “先生所虑不无可能,但鞑子此时兵力强盛,正是锐不可当之时,我们若是强行为之又难保不重蹈覆辙。”其实这个问题早在为赴琼之时,赵昺便与应节严和江万载说过这个话题,做过解释,俩人也十分赞同自己的说法。现在应节严旧事重提,想是因其以为行朝已经迁琼,导致朝廷的势力完全撤出了大6,若是坐视蒙古人逐渐站稳了脚,再行反攻已经错失良机,无法做到一呼百应了。 “嗯,陛下所虑也不无道理,这实是难以破解!”应节严也知道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不顾一切的起反攻,很可能连琼州这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也会失去。 “其实情况并非先生所想那样恶劣,那贼酋忽必烈野心很大,他要的不仅是一统华夏,还要征服海外诸国。而他穷兵黩武必会强征暴敛以为军资,届时定会招致百姓的不满和反抗,只要我们行朝一日不灭,他们就会心念王师北返。”赵昺当然知道由于忽必烈连年动对外战争,导致国库空虚,从而对江南大肆搜刮,江南百姓不堪重负,可以说打着恢复宋室的起义连绵不断,伴随元朝始终,也是创造了中国历史之最的。但又不能明说,只好如此解说了。 “陛下说的有理,鞑子连年征战不假,可其攻城掠地后实力便又会增强,复国的机会不是又会少了几分吗?”应节严点点头,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正文 第591章 有问题 赵昺知道应节严提到的这个问题很现实,蒙古人自铁木真立国便四处扩张,劫掠财富,并以此为根本不断壮大。? 而忽必烈在建立元朝后,也秉承了祖传的基因多次动对外战争,作为中国的新皇帝,他要求远东的其他诸国对他表示效忠,按传统的中国政策,这些国家被看成它的天然的卫星国。梦想能成为统一天下的大汗。 因此先后对日本、安南、占城、缅国,甚至打到爪哇,可谓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不过这些国家穷不说,还又刁又赖,今天听话了,明天弄不好就改口了。要不就是坚决不屈服,跟他们对着干,惹得忽必烈不得不一次次的起远征,与这些国家纠缠不清。 高丽早在蒙古人追击契丹叛乱的部族时就已将其征服,他们也不将棒子们当人看,每次出征都令其出兵、造船和备粮,弄得他们苦不堪言,时不时的就折腾一气;另外忽必烈要求日本人向他效忠,可偏偏日本人对此不感冒,他一气之下在前两年动了一场入侵战争,结果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回。 此外,忽必烈的对安南、占城和缅甸的战争也并不顺利。蒙古人在灭大理之后,顺手要招安安南,但是他们国力较强,扣留了蒙古使者,于是不得不以武力解决,可安南坚壁清野打游击战,使蒙古军一无所获而归。此后安南与元朝仅保持朝贡关系,以赵昺所知他们又在闹脾气,不想给忽必烈送礼了。 至于占城这边,忽必烈遣使正谈着呢,双方还未达成统一意见。缅国这边也不大顺利,元朝遣使招抚缅国,结果使者被杀,去年缅王派兵攻打金齿部,虽被元军击退,可战事还未完全结束。而爪哇这边也尿他,忽必烈现在正调集军队,筹备粮草,准备干架呢…… “鞑子多为北人,而欲征讨的诸国的不是要跨海远征,便是深入酷热阴湿之地,其骑射之长难以挥。且这些地方物产不丰,国贫民穷,民却彪悍好斗。使得蒙古人劳师远征耗费巨大,兵力折损甚重,且又难以建功,往往平而复叛。”对于应节严的这个问题,赵昺只能一一解释,若是不能将其说服,又怎么能指望其为自己奔走呢! “嗯,陛下之意是鞑子频繁远征不仅劳军丧师,还使得财政入不敷出!”应节严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赵昺的说法,可转言又道,“高丽、占城等藩夷皆是弹丸之地,即便损失甚重,其却占地万里,旬日间便能将兵百万,只怕尚不能动摇其根基。 “先生所言不虚,但是要知鞑子派出的兵将皆是百战的精锐之师,若是他们皆损伤殆尽,那些新征召的兵丁便是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可相提并论的。且鞑子内乱不止,不得不将在西北屯集重兵防范诸王反叛。”赵昺言道,他知道忽必烈就在这两年不仅要动对占城的战争,还要再次征讨日本,而这两仗就让元军丧师二十万之众,还死了唆都等几员大将。但是这些也许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生改变,因此话也是点到即止。 “哦,西北阿里不哥不是早已平定了吗?”应节严也曾领兵,深知一支百战之军与一支刚刚征召的军队的区别,大宋朝在这方面的教训也太深了。而鞑子内乱他也知晓,小皇帝就是借着阿里不哥作乱之事从行朝脱身的,不过他以为忽必烈已经上位二十余年,依然无法完全平定内乱还是让他难以相信。 “先生,确实如此,不过鞑子内乱难消却非某个人之事,而是在他们立国之初便已种下……”赵昺笑笑言道。他明白在这信息传递工具极为落后和缓慢的时代,如应节严这等人对外界的了解也是具有很大的局限性的。对一直被视为藩夷的蒙古人了解本就不多,而语言、文字的不通,更让他们对蒙古人的了解还不如自己这个生于八百年后的人。 于是赵昺这个二吊子只能硬着头皮当老师了。以他所知,蒙古汗位传承,是成吉思汗的一大失误,他一方面指定三子,令四子在他面前宣誓效忠,一方面又命令必须采取公推制。这自相矛盾的做法,为后世带来隐患。直到元朝灭亡,他的子孙们也没有能解决皇权顺利交接的问题。以致每一次帝位传承,几乎都伴随着内讧、战争、杀戮,使蒙古自身被很快削弱。 到忽必烈建立元朝,四大汉国已处于各自独立状态,不但政令无法畅通,而且互相争战。而忽必烈又推行一种二元政策,该政策的方位是取决于人们把忽必烈看成是成吉思汗的继承者大汗呢,还是把他看成中国中原王朝的继承者、天子呢? 从蒙古人的观点来看,他在原则上始终如一地维护了成吉思汗帝国精神上的统一。作为至高无上的汗,即成吉思汗和蒙哥统治的继承人,在他的眼中,旭烈兀、阿八哈和阿鲁浑等人只是一些从属的汗,即高级总督伊儿汗,他们要得到他的任命,并与他保持密切联系,因而他坚持要求成吉思汗分封的诸王子孙也要服从自己。 不过实际上蒙古帝国的每一块大封地都已经成为一个自治汗国,而为强制使窝阔台家族和察合台家族臣服,忽必烈唯一的选择只有战争。于他来说,对那些“殖民地”的远征要逊于平定各汗国的战争,特别是对窝阔台的孙子海都的斗争,海都统治着叶密立河流域和塔尔巴哈台山地的父系领地。其仍忠实于老传统,过着他们民族的生活方式,与已经半中国化的忽必烈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毋容置疑,许多蒙古人和蒙古化的突厥人都惊诧地注视着在中国已征服地区内的统治所生的变化和蒙古大汗向中国天子的转变,在他们眼中以忽必烈为代表的拖雷家族似乎抛弃了纯成吉思汗蒙古人的传统,而阿里不哥不过是这一反对派中的第一个代表,而海都也扮演着同样的角色。 实际上,窝阔台家族在蒙哥成为大汗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权力,成吉思汗的遗产转由拖雷家族继承。而海都作为窝阔台家族的继承人肯定是不甘心,他先击败了察合台家族的八刺,占领了伊犁河流域和喀什噶尔,留给八刺的只是河中地区,八刺的继承者们成了海都任意废立的属臣。 海都觉得自己作为叶密克、伊犁河流域、喀什噶尔的统治者和察合台诸王的宗主,地位已如忽必烈是中原可汗一样,对其自然也就不愿在臣服了。而后连年入侵蒙古帝国,虽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但直到忽必烈死去,海都之乱仍未平息。由此可见,忽必烈称汗后不久,蒙古的西道汗国就都已跟蒙古帝国脱离了关系。而其心里也十分清楚,东道诸王之所以老实,只是因为他们的势力还不够大…… “唉,臣也自诩为博学多艺,今日才知不过是井底之蛙。”应节严听罢叹口气道。刚刚小皇帝所言,大半都是其闻所未闻之事,也就谈不上什么知己知彼了,让他不禁自惭形秽。 “诶,朕只是闲来多看了从蒲贼那里收缴的几本书,知道些皮毛罢了!”赵昺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前世带来的,可又不能无中生有,只好推到蒲寿庚这个死鬼身上了。 “原来如此,可蒲贼家中怎么又会有这等书籍?”应节严点点头,又觉不对再问道。 “先生忘了,蒲贼乃是个商贾。他们是哪里有钱便向哪里去,有人不免将途中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想是其从他们手中得来的。”赵昺解释道。 “还是陛下有心,那些行商足迹遍及南北,却也要知风土物产,乡俗人物,避开战乱的。若是他们所记应该不假,只是世人以为这些出自商贾之手不免粗俗,都弃之不读,却不知其中亦有可取之处。”应节严点点头,显然是信了。 “以朕看,这些笔记所载可以相互印证,而伯颜在平定江南后便领军前往和林,显然西北不靖,以备诸王作乱的。若忽必烈再派军远征,必定会导致其江南空虚,那时才是我们的机会!”赵昺言道。 “嗯,届时敌军损失惨重,无兵可用,北军又不敢南调,确是良机。”应节严沉吟片刻道,觉的小皇帝的算计真是不赖。 “如今江南推行钞法不过一年便生混乱,泉州一锭至元钞也只能兑换铜钱五千文,显然是其财政已经入不敷出,只能靠纸钞来弥补亏空,定然会引不满。鞑子为支撑战争所需,只有横征暴敛或是不断纸钞才可满足,那时物价飞涨,百姓生活困苦,必然会导致民怨沸腾。”说完外部形势,赵昺又说钱上的事情道。 “鞑子最重从专卖取利,陛下现在将大量食盐贩往广南两路,也是意在断其财路吧?”应节严笑笑道。 “先生差矣,鞑子售盐收取重税,每引盐价值百贯,斤盐达到二百五十文之多,使得有些百姓不得不舔土取食。朕如此也是为百姓解困,绝非为了谋取私利!”赵昺看应节严一脸戏谑的表情,立刻正色说道。 “哦,此前鞑子售盐每引不过白银十两,后还曾降至七两,侵入江南之后也不过斤盐百文,现下却涨到如此地步,如此看来陛下确是为我大宋黎民谋福!”应节严想想小皇帝说的没错,盐虽然看似吃的少,可也要知道百文钱在此前也可让一中等人家一天三餐吃的不错了,两厢比较这价钱就高的离谱了,穷人自然吃不起盐了。 作为国家重臣,应节严自然知道昌化军盐场虽未完全投产,但所产的盐在琼州已然过剩,虽低至斤三十文也是大量滞销。为此他们还召开过朝议商量过此事,后来突然有行商大量购入才有所缓解。至于谁买了,众人却不关心了。他却知道小皇帝手里还掌握着一支秘密队伍——事务局。 应节严是老人了,很清楚事务局一直是陛下搂钱的耙子,他们不仅自有船队,还拥有资金支持,更有往来的渠道,其又怎么会放弃这么有油水的生意呢!可小皇帝说的大义凛然,也确实让百姓吃的上盐了,还真让你挑不出毛病来。总之,这也算是三方得利了,肥水也没有流进外人田,可其所得也真让人眼红。 “专卖以盐铁茶所获最多,可惜的是琼州地狭,难以与鞑子争利,否则定让他们颗粒无收!”赵昺有些意犹未尽地道。 “呵呵,鞑子税赋所入,除了专卖,便是海贸所入最丰。陛下日前东征泉州,定然让其遭受重创,今年关税只怕也会大打折扣了!”应节严现在琢磨了下,小皇帝贩盐肯定是早有预谋,他在东征回返之事,几次命令水军摧毁沿途的盐场就是为了今天,加上把泉州洗刷了一遍,忽必烈损失大了去了,不禁笑笑说道。 “哼,若不是今年东征时,担心鞑子会趁机袭击琼州,朕定会派出水军截断经过琼州的水道,而西域商路早已被忽必烈的兄弟子侄们把持,那么其不仅是少些收入,只怕他自己想买些香料都得跟咱们商量了!”赵昺听了却冷哼一声道,好像自己还吃了亏一般。 “陛下若是真如此,只怕忽必烈先就找上咱们的门来了!”应节严看着小皇帝市侩的样子,有些无奈又好笑地说道。 “咝……先生提醒的是,咱们若是将忽必烈老贼得罪的狠了,说不定一气之下真的会把咱们先灭了。那怎么才能将祸水外引呢!”应节严的话立刻引起了赵昺的警觉,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忽必烈一气之下跟自己来个不死不休,以琼州的实力还真耗不过他。可怎样才能即闷声财,又得有人被黑锅呢?他说罢便陷入了沉思…… 正文 第592章 背锅侠 赵昺一时琢磨不出如何将忽必烈的视线从琼州移开,可他也知道自己在崖山干掉了张弘范兄弟,灭了其东南沿海水军,想不让其惦记自己都不可能。?? ?? 不过还是要设法避免忽必烈将准备攻取占城和日本的兵力全都用在自己身上,那对琼州实在是一场灾难,可如何才能做到,他一时还真没有想好。 接下来的日子,赵昺除了睡懒觉、下海戏水,下午的时间差不多都用来与应节严讨论如何实施自己的规划,完善《练兵实纪》。而小皇帝态度的转变,让应节严也松了口气,其肯与自己说话就表明不再为与大宁寨通婚的事情嫉恨自己,当然也是尽心尽力亲自执笔修改。 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了,师徒二人对于眼前的小日子都觉的十分惬意,大有乐不思蜀的意味。可就在他们享受这难得清闲之时,突然府城以八百里加急送来急报。赵昺十分纳闷这说没事就什么没有,有事就又弄个大事情,难得是元军已经准备攻琼了,可事务局送来的情报并没有反应出沿海敌军又异常啊? “陛下,是太皇太后和德祐帝遣使来琼了!”应节严拆开匆匆看过后禀告道。 “咦,太皇天后和皇兄不是都被囚禁在燕京吗?怎么遣使来琼!”赵昺听了惊异地道。他知道在元军攻陷临安后,谢太皇太后请降,随后自己的二哥德祐皇帝被伯颜送往大都,随后谢太后及俘获的大臣、宫女和百工三千多人也被送往大都,这一去三年了,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来了。 “陛下,这里并未明言。臣以为应是受敌酋之命下书,前来劝降的。”应节严皱皱眉回答道。 “呵呵,让我们投降,这不是开玩笑吗!”赵昺撇撇嘴嗤之以鼻地道。 “陛下话虽如此,但此时处理起来却也十分棘手!”应节严却没有符合,而是轻叹口气道。 “这有什么,我们不做理会便是,他又能耐朕如何!”赵昺冷笑道,现在谢太皇太后、包括全太后及皇兄赵显都已经是忽必烈的囚徒,落架的凤凰,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不然,太皇太后和太后及德祐帝虽然已经北迁,被贼酋消去封号。但是毕竟德祐帝是在临安陷落前受天命和太皇天后懿旨登上大宝的;而景炎帝是在国祚已失,由众臣推举继位的。可彼时德祐帝并未退位,太皇天后仍在,因而……”应节严说道,可看看小皇帝又住了嘴。 “先生的意思是景炎帝得位有亏,而朕这个皇帝也就名不正言不顺。”赵昺并不在意,替应节严把话说出来了。 “……”应节严没有说话,却微微颔。 “都城失守,先帝被虏,景炎帝在福州被众臣拥立登大宝,这等事也并非没有先例啊!”赵昺有些纳闷了,当年徽钦二帝被金国俘获,独独逃了一个赵构,然后被群臣拥立为帝,继承大统,又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国脉。其可以如此,可这事情到了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呢!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高宗皇帝南渡后仍尊徽钦二帝,誓言北伐收复中原,迎回二帝,却也因此踌躇不前,终未能完成夙愿!”应节严犹豫了下言道。 “这又与徽钦二帝有何关系?”赵昺有些奇怪了,北伐不成功与两个废帝有何关系。 “我朝以仁孝立国,高宗皇帝至孝。绍兴元年,朱皇后和郑太后先后被女真人折磨致死。绍兴五年,徽宗薨于五国城囚牢的草铺上。两年后,高宗才得知徽宗和郑皇后已经驾崩……”应节严讲起了当年的往事。而这段历史也为赵昺熟知,但却也有他不知的秘辛。 赵构既为父亲和郑皇后之死而痛哭,又更加担忧生母宣和皇后的命运。就在岳家军与金兵作战连获胜利之机,他却向金国屈己求和,解除了岳飞的兵权的同时,派大臣赴金国提出议和。其后金国派出审议使到南宋。高宗对金使说:“朕有天下,而养不及亲,徽宗无及矣。今立信誓,明言归我太后,朕不耻和。” 金使回国之后,赵构又派遣大臣再次求和。金国最终答应了赵构,但却提出了四个条件:对金奉表称臣;年贡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割唐、邓、商、秦四州;杀死抗金主帅岳飞。赵构一一允诺,并于绍兴十一年十二月末除夕夜,与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了岳飞与其子岳云。其一死,北伐前功尽弃…… “这似有些牵强吧?”赵昺听完皱皱眉说道。说赵构为了一个孝字,便杀了岳飞,放弃北伐,割地求和,打死他不会相信。而以自己当皇帝不足两年的经验看,杀岳飞更多是因为其一根筋不听话,还搀和皇家废立之事,从广义上说也是为了防止武将坐大,威胁到自己的皇位。他相信若是朝中现在有人敢跟自己抢兵权,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宰了。 而另一个原因,赵昺以为还是因为权力。赵构当年继位一没有传位诏书,二没有太后懿旨。为了表明自己不是篡位,只能找来一个哲宗被废的皇后来传位。正是如此,其才一直心虚,不敢妄称正朔。可他越是有心病,结果越是麻烦。若是北伐成功,真的把一老一小两个皇帝弄回来,自己当皇帝就有点不明不白,说话不算数了;如要把皇位让出来,那如何甘心。于是乎,赵构便先杀了岳飞这个不听话,还一直嚷嚷着要北伐的,然后再给自己戴上顶大孝帽遮人耳目,糊弄了天下人。 “陛下,其中或有其它原因。但是若对太皇太后的懿旨不予理会,坚辞拒绝,只怕为天下人诟病!”应节严当然也知道赵构如此也是有私心的,但臣子不能妄议皇帝,只能含糊带过,然后就事论事。 “那我们君臣就此降元,先生可愿意!”赵昺反问道。 “臣宁死也不会仕元!”应节严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便是了,我们即不愿意降元,又理会他们作甚,不准使者登6琼州便是了!”赵昺摊开两臂苦笑道。 “陛下,可他们已经在临高上岸了,正在赶往府城。”应节严也苦笑着道。 “哦……”赵昺听了一愣,心道这几个看家的也太不懂事了,这种找麻烦的人让他们上岸干嘛。可想想既然已经上岸也没了办法,叹口气道,“来就来吧,也许非我们所想,只是想问问家里情况呢!” “陛下,臣看不像。来的却是敌朝的礼部尚书留梦炎及刑部尚书王积翁,若是私人传书自不必以两位重臣前来的,应是奉敌酋之命前来下书的。”应节严摇摇头分析道。 “先生,这留梦炎是否是随德祐帝北迁的前左相!”赵昺听着名字耳熟,反问应节严道。 “陛下,若无意外便应是此贼!”应节严脸色青恨恨地言道。 “嗯,此贼确是该死,也必贻害子孙!”赵昺对这家伙也算是如雷贯耳了,若是以临安陷落,德祐帝出降为大宋的终结点算,留梦炎这位也算是大宋朝的末代宰相。 留梦炎此人出身真是不错,乃是高中状元出仕,但是在同僚中风评不好,皆言其为人奸诈,见风使舵。至于其资历赵昺记不住了,只知其在德祐元年被谢太皇太后任同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并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总督诸路军马。虽受命于危难之时,但临事退缩,称病于家不出,直至太后亲临其家,才始出任左丞相。却未能力挽狂澜,反而弄得朝廷四分五裂,最后主持了投降工作,这不又投了新主子,成了敌人的坐上高官。 其若是争点气不降元,人们还能容忍其恶行,可他自甘堕落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奸佞。蒲寿庚的后代在元亡之后被打入贱籍,世代为奴为娼。留梦炎的子孙也没好哪去,浙人曾说:两浙有留梦炎,两浙之羞也。直至明代,凡留姓子孙参加科举考试,均需先声明非留梦炎后代,才有考试资格。所以赵昺说他祸及子孙也不算咒他。 “陛下是仁孝之君,还需暂且忍耐,不要妄动!”应节严知道小皇帝最恨叛逆,在广州、泉州都是杀的血流成河,一气之下把留梦炎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于是赶紧劝道。 “嗯,那王积翁又是哪个?其是北人吗!”赵昺敷衍似的嗯了声,转而又问另一个。 “陛下,那王贼却也曾是我朝重臣……”应节严叹口气满脸苦涩地无奈道,又细说此人的经历。 说起来王积翁学习成绩就比不上留梦炎了,其入国子监求学,以荫补官出仕,赵昺估计就相当于现在的大学肄业,靠着祖上的功劳混入公务员队伍。别看其学习不怎么样,也无经世之才,亦无风骨,然而深通权谋之术,熟谙哪头炕热睡哪头的道理。 王积翁在临安陷落的时候跟随杨太后和赵昺哥俩一块出逃的,也算是有拥龙之功的人,可惜的是赵昺哪会儿还未来,根本不知道其是哪根葱。行朝建立后,他被任命为福建制置使,可当元军一到便献闽图籍降元为内应,被元朝留用,改任福建道宣抚副使,镇守福州。后升为福州路总管、福州府尹,又改福建道宣慰使。这又不知道啥时候被忽必烈召入京中,一跃成了朝中高官了。 “如此看来这两人是夜猫子上门啊!”两个叛臣连襟而来,用脚丫子想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赵昺听罢言道。 “陛下,现在此事朝中知晓的人不多,左相请陛下回商议如何处置。”应节严也点点头,又说道。 “这个时候想起朕来了,早作什么去啦,让他们相机处置吧!”赵昺却冷哼一声道。 “陛下,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要早做打算。”应节严知道小皇帝是嫌留守的这几位没有问明情况,便让两人上岸,弄得现在是骑虎难下。可若是放任则可能会引起混乱,并不利于稳定。 “朕以为还是暂且不回去的好,待察明他们来琼的目的和太后的意见再做决定!”赵昺也知事关重大,不能轻视。而他倒不是怕见人,却是担心杨太后与自己意见相左,那时自己是听还是不听啊?就不如现在这里先躲一躲,也好有个缓冲的余地。 “嗯,陛下所虑极是。但是也要加以防范,不要让他们探视些机密去了!”应节严叮嘱道。 “既然咱们已经算到他们不怀好意,也不必大张旗鼓的迎送,让礼部随便派个小吏去临高将他们接到府城,就先暂时安置在驿馆中,约束其行动,不准随便会客!”赵昺略一思索道。 “好,就依陛下之意,臣这就修书告知左相等人。”应节严答应道,心中暗笑小皇帝这么做简直就是在羞辱二人。想当年留梦炎官居宰相,怎么说也是行朝这些人的老领导了,又身携太皇太后和德祐帝的书信,仍然被如此轻视,比揍他们一顿还丢脸。 “先生,朕以为两人此时访琼,除了下书之外,也许正如先生所言有窥探我朝虚实之目的。我们是否可以从中……”赵昺又想想,古今中外使节其实都负有收集情报的责任,尤其是在获得情报渠道较少的古代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自己现在正为找不到‘背锅’的而烦恼,这两人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背锅侠’。 “陛下之意是要利用两人之口来左右敌酋忽必烈的决定,从而获得休养备战的时间!”应节严知道小皇帝正谋划此事,因此一听便明白了其中意思。 “不错,机会难得,若不调戏一番怎么对的起他们呢!”赵昺冲应节严挤挤眼睛道。而老头也捋捋胡须,嘴角露出丝阴笑,于是师徒二人屏退左右凑到一起嘀咕起来,直至点灯时分还没有完…… 正文 第593章 猜不透 留梦炎和王积翁二人从大都一路辗转,乘车换船走了两个多月才到了琼州。?? 加上正是夏季,越往南走越热,到了这里虽然已是八月末的时候,酷热却丝毫不减。他们两个本以为自己好歹也曾是大宋的宰执重臣,加上现在又是大元的高官,到了琼州怎么说也得好好招待一番,可现实却非他们所想。 两人的座船刚进入海峡便被宋军巡哨的战船现,若非送他们过海的水军见机的快,及时升起了白旗并表明身份就被击沉了。受了不小惊吓的留梦炎大怒一上岸,便点名要陈宜中、文天祥、刘黻……等等一串的人名让他们来见自己。可‘迎接’他们一个小小都头冷笑着答了一句没空,便将他们关进了水寨的营房中。 吃了三天的糙米饭加鱼干才有一个礼部的八品小吏来查验他们的身份,而那小吏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验了文书,又描形画影由见过他们的人验看。经过再三确认后这才将他们放了出来送到驿馆安置,称要禀告过后才能送他们进府面圣。又等了两天,才有礼部主客司一位员外郎前来接他们进府。 “汉辅兄,上车吧!”王积翁看看准备用来送他们进府的马车,只是胡乱搭了个轿蓬,勉强能坐下两个人,苦笑着对留梦炎说道。 “哼!”留梦炎也不瞎,已然看到如此简陋的座驾,冷哼一声没有上车,而是转向骑在马上的主客司郎官道,“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你可知本官是谁!” “你不是鞑子的礼部尚书留梦炎吗?”骑在马上的员外郎一脸惊讶地低头问道。 “本官乃是大宋左相,领枢密院事,总督天下兵马事。”留梦炎听了大怒道。 “那真是失敬了!来人,将大宋叛臣留梦炎拿下!”那员外郎听了在马上拱拱手笑道,可还没等留梦炎得意,他就翻了脸,指挥护送的兵丁要将其抓了。 “尔等要做什么……”眼见兵丁们冲上来,留梦炎大惊失色道。他的几个随从想要上前,却早被围上来的兵丁用刀逼住。 “你还不知吗?陛下早已布诏令,凡是叛宋的官员,大宋军民人人得而诛之,而你正名列榜,你的脑袋值百金呢!”为的兵丁拎着刀往前凑凑笑意盈盈地道。 “队正,与这个叛贼废什么唾沫,杀了他不仅有钱花,还可加官进爵的!”边上的兵士已然不耐烦,挥刀就要砍。 “各位军爷息怒,他热糊涂了,我们都是大元的使臣,奉大汗之命前来下书的!”王积翁一看不妙,连忙从袖中逃出一锭银子塞到队正的手中,指指留梦炎解释道。 “洒家怎看你脸熟,你是不是也在我朝做过官?”那队正却没有接银子,而是把刀指向王积翁道。 “下……下官没有,军爷定是看错了!”王积翁吓的往后一缩,双手连摆道。 “张郎官,他们到底是不是啊?”那队正又问马上的员外郎道。 “哼,是也不是。上路吧!”其冷哼一声道。 “汉辅兄,快上车吧!”王积翁连忙拉拉留梦炎赶紧爬上车,让车夫快行。 “呸,晦气,还以为能得场富贵!”那队正冲着车下唾了一口,恨恨地道。然后指挥着一队军士翻身上马列队跟上。 “大汗对吾都礼敬有加,一群军汉竟敢对本官如此无礼,待到府城定要他们好看……”留梦炎见了又惊又气,浑身哆嗦着道。 “汉辅兄,小点声。他们这些粗鄙之人如何听闻过汉辅兄的大名,切不要动气!”王积翁在一旁安慰他,自己心中也不免沮丧,又道,“此前听闻是大元使臣前来,朝中都会遣重臣相陪,小心侍奉,还会有重礼送上,唯恐其不悦。可今日……唉”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忠义全无啊!”留梦炎义愤道,“咱们怎么说也曾是大宋重臣,又身怀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御书,却将咱们当做奸贼一般对待,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即便咱们降元也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为保全天下的百姓,他们如此真是太过分了。但途中还是要多加小心,一切待见了太妃再言!”王积翁也附和道。可心里却暗骂,你可不就是奸贼吗?若不是老子替你遮掩,早成了刀下鬼了…… 从临高到琼州约有二百里,而车轿中又极为闷热,这一路行来全凭迎接的郎官做主,要歇便谢,要走便走。途中便是想要小解都要给其塞些银子,否则就只能憋着。这让留梦炎更为气闷,话也不愿多讲,便全凭王积翁与迎接的众人周旋。而其也是闲不住,没话找话与人家套近乎,可往往都会碰壁,他却不在意,依然厚着脸皮往上贴。 “老哥儿,这途中可还平安?”王积翁现自己乘坐的车是雇的,而不是官府所有,便找到了聊天的对象,撩开轿帘坐在车辕上与赶车的老汉聊起了天。 “客官定是第一次来,自从大元帅府迁琼后,陛下便遣兵扫荡了海盗山匪,行朝来回又收服了众俚硐,现在安稳的很。”赶车的老汉得意地答道。 “老夫看那些官府的人为何那么恨北朝和降人,百姓们是不是也如此啊?”王积翁装作无意似的问道。 “客官要慎言,在这里千万不要说北朝和降人,要说鞑子和叛逆,否则让人听到不把你送到官府问罪,也要暴打一顿的。若不是看你们是外乡人,哼……”车夫赶紧压低话音言道。 “是吗?有那么厉害!”王积翁心头一紧小心地问道。 “当然,客官不知朝廷有令,凡是活捉鞑子者赏万钱,杀死者赏五千钱。所以凡是现鞑子都会群而攻之,当下鞑子的商船宁可渴死都不敢在这里靠港,你们能活到现在实是幸运!”车夫笑着道。 “既然如此恨鞑子,为何活的比死的赏钱还要多?”王积翁有些诧异地道。 “据传是陛下说,死了的鞑子还要臭块地。而琼州缺少牲畜,活着的鞑子正可伐木、开路、垦田、拉车,还不用怜惜,更不用给工钱。”车夫答道。 “哦,原来如此。那对待降人呢?”王积翁听了暗自嘀咕,这小皇帝真够会算计的,分明是拿鞑子当驴马用。 “陛下说降人若是被胁迫的可以免罪,但是附贼的官员无论大小尽数处死,家眷、财物一律充公!”车夫说道,“若是我说陛下还是太仁慈了,这些曾食我朝俸禄的叛贼最是可恶,没有他们助贼,怎么能让鞑子夺了我们的花花江山,抓住后就应千刀万剐,诛灭九族,再掘了他们的祖坟!客官你说是不是此理?” “对、对,正该如此!”这天没法儿再聊了,王积翁尴尬地笑了笑道,便又钻回闷热的轿蓬里去了,暗骂这车夫奸猾,其明摆着是拐着弯儿骂自己呢…… 经过三天的风餐露宿总算是到了府城,留梦炎两人却觉得这三天的旅途比之从大都到琼州都辛苦,甚至不比当年被蒙古人押送北行享福。最起码人家还管吃管喝,而按照规矩使臣一进对方领土便由对方负担起整个使团的费用的,可在这不但要负担自己一行人的吃住,连那能痔疮都颠出来的破车的车钱都要他们给。 不过二人还是松了口气,起码这府城是行朝驻地,自己的那些亲朋故旧都是朝中的高官,怎么也能照顾一二,给自己出了这口腌臜气。但是他们在琼台驿馆中坐了两天却无一人前来闻讯,更不要说来叙旧了。而元使来访这么大的事情,若说不知道怎么也说不过去。 如此让他们倍感世态炎凉,真是一朝君王一朝臣,人走茶就凉,那些人明显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而让两人略感安慰的是自己毕竟身上还有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御书,杨太妃于情于理都会召见自己,可出人意料的是御书送上去后就没了音讯。几次催问都说杨太后抱恙,小皇帝前往岛南避暑,一切要等陛下回返后再议。 “汉辅兄,用饭吧!”到了这琼台驿馆后,唯一的好处就是两人都不用再付饭钱和住宿钱了。到了开饭的点了,有亲随将饭菜送上,王积翁坐下说道。 “良存,你先用吧,每日都是这缺肉少油的饭菜,吾实在是没有胃口。”留梦炎扫视了一眼几上的几样饭菜,皱皱眉说道。 “汉辅,吾也是难以下咽!”王积翁用筷子扒拉了两下菜碟,也放下道。 “良存,吾觉的此次琼州之行不妙啊!”留梦炎往前倾了下身子说道。 “吾也有同感,咱们几次请求觐见都被驳回,而朝中宰执也一个都没有露面,只派几个小吏敷衍。他们不会将咱们也要长期囚禁吧!”王积翁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答道。他可是知道大宋朝可是有此先例的,当年贾似道就将北朝的使者叶李囚在临安达两年之多,若是他们效仿之,自己岂不要终老在这荒蛮之地了。 “吾以为不无可能!”留梦炎叹口气道,“如今琼州伪朝,杨淑妃不懂政事,卫王幼小尚未亲政。秉政的乃是6君实和文履善二人,他们愚忠亡宋,且一直力主对大元用兵。恐怕太皇太后的书信不会有用,可能都不会呈与卫王御览,更不会让我们觐见。” “那我们当如何?过去那些故交竟不顾同僚之谊,经无一人肯来相见!”王积翁恨恨地道。 “良存可与刘声伯相熟?”留梦炎想了想问道。 “吾与刘声伯在福州之事也曾共事,有过交集。”王积翁答道。 “那就好,我曾遣人暗中打探,刘声伯现在为参知政事,与卫王有救护之恩。而此人深受6、文二人排挤,并不得志,你可暗中与其联络,让他转禀杨太妃或是卫王,此事或有转机。”留梦炎压低声音道。 “汉辅差矣!”王积翁却摇摇头轻笑道,“据吾所探听的消息,行朝中名为杨太妃听政,实则是卫王监国,军政之事皆决于其手!” “哦,这消息可靠?卫王不过是一九岁的孩童,又岂能掌控朝政!”留梦炎觉的难以置信,以为其又在哗众取宠。 “汉辅,此事绝对可靠。至于来源,尚不方便告知!”王积翁十分肯定地道,却又卖了个关子。 “可有佐证?”留梦炎皱皱眉道。心中有些不舒服,想他王积翁能入朝出将入相,还是自己在大汗面前举荐,可其刚得势便又开始算计,欲独占功劳,欲抱忽必烈的粗腿。 “汉辅你想,当年卫王开府之后率军袭取广州,一败刘深,二败阿里海牙之时,行朝尚在四处颠沛,文履善还在江西领兵。行朝在用6君实之后仍是一败再败,被迫迁往崖山,恰恰卫王此时继任伪帝,而文履善已被俘获。行朝突然却一改颓势将张弘范兄弟及李恒两路兵马击败。这些还不足以说明卫王在主理军政吗?”王积翁言道。 “如此说来其中确有蹊跷,可仍不足以让人相信!”留梦炎沉思片刻言道。 “呵呵,汉辅终会相信的!”王积翁对于其的质疑并不在意,忽然又猛抽了两下鼻子道,“诶,这是哪里来的香味?” “是啊,哪里来的酒肉香气?你说!”留梦炎也仔细闻了闻,转而问在门口侍候的亲随道。 “禀两位大人,是从后院传来的。小的看见是前夜来的,相陪的是位着紫袍的官员,这每日三餐都是由驿丞亲自送上的。”亲随咽了口唾沫回答道。 “那里里住的什么人?”留梦炎和王积翁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之色,他们当然清楚穿紫袍的少说也是个三品官了,且又让驿丞亲自伺候,可知那人的来头肯定是小不了。想想这府城之中能让紫袍官员迎候的人,除了当朝宰执也没有人能承受起了。可即使如此这些人在城中都有府邸,也没必要住在驿馆之中,那又能是谁呢…… 正文 第594章 窥视 留梦炎和王积翁每日被邻居的饭菜香气搞的坐卧不安、肝火上升,也引了他们对这位奇怪来客的兴趣,想一睹其真容。 ? 不过两人很快失望了,自己深居浅出是因为宋军的‘保护’,只能在驿馆内溜达。可那伙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出门,且门口还有军兵把守,有闲人靠近便会上前驱逐,使他们想偷窥都不可能。 越是弄不清越让人心痒痒,这就如同馋猫望着挂在墙上的鱼干却吃不到一般。不过他们现自己虽然被宋廷晾起来了,可那边却时不时有官员前来拜访。这两人的好奇心愈膨胀的同时,也倍感凄凉,想当年自己也是穿紫带红,出入朝堂,而如今重新回来是门前罗雀,车马不见。现在他们对自己不理不问,那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阁下,给后边送饭的人过来了!”在门外望风亲随快步进来禀告道。 “好,咱们就会一会里边的人物!”留梦炎看看王积翁言道。 “嗯,不给他们点厉害,还当咱们都是软柿子!”王积翁点点头道。今天早晨便有访客进来,当然不是看他们的,而是拜访后院的神秘客的。不过来人是乘轿来的,进了驿馆也未下轿,却是直接乘轿进了后院,但其乘坐的轿子是个八人抬,想来官位不会低。 两人从侧门而出,迎面正遇到驿丞领着几个拎着食盒的驿卒正向后院走来,两人相视一笑迎了上去,可脸已经拉拉下来了,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过倒有八分真在其中。 “刘驿丞这是要到哪里去啊?”王积翁向前抢了一步拦住了驿丞,皮笑肉不笑地道。 “节下,卑职前去送饭。两位还未用膳?”驿丞站下拱拱手笑道。 “哦,哪位上官如此大的架子,还要你餐餐亲自送进去!”王积翁略表同情地说道。 “唉,卑职位低人卑,来人非富即贵,谁也惹不起啊!”驿丞叹口气道。 “不见得吧?我们到此已经数日之多,却从未见过上官来过啊!”这时留梦炎走过来冷冷地道。 “呵呵,节下说笑了,驿馆中如此多的人,卑职哪里顾得过来!”驿丞笑笑,转脸冲几个驿卒吼道,“看什么,快些送进去,凉了上官又要骂了!” “这位上官脾气不小啊?那便让吾给他们送进去吧!”王积翁却突然抢过一个驿卒的食盒道。 “节下,不可……”驿卒大惊急忙往回夺。 “呦呦、呦……”王积翁别看岁数大了些,力气却不小,一转身将驿卒甩了个趔趄,顺手掀开了盖子道,“炙羊腿、烧鹅……都是好东西,这位上官嘴很刁啊,让我再看看还有什么!” “节下,还请自重,不要让卑职为难!”驿丞见状有些不悦了,说着便欲上前阻拦。 “自重?!你是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官说自重!”留梦炎抬手便给了驿丞一个大嘴巴骂道,“本官身负太皇太后和德祐帝的旨意前来,你们居然如此怠慢,每日白饭、青菜,青菜、白饭,却还要本官自重!” “你个天杀的叛贼,鞑子的走狗,畜生一样的东西,待陛下回宫定将你们全都千刀万剐,你还真当自己仍是朝廷的宰执呢,今日老子就先替朝廷锄奸!”驿丞挨了打顿时大怒,跳着脚指着二人骂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上手。 “尔敢殴打上国使臣,不要命了?”留梦炎眼见驿丞和几个驿卒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吓的连连后退,而王积翁也知道拳头打在身上疼,躲在其身后色厉内茬地嚷嚷道。 “呵呵,不就是个鞑子派来送信的狗吗?死在洒家手里的鞑子多了,还怕多杀条狗!”驿丞气极反笑道。 “真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提鞑子,老子们在泉州杀鞑子官跟杀猪宰羊一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宰了他们!”几个驿卒也是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的围了上来。 “你们要造反吗,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留梦炎想躲,可被背后的王积翁顶住了,其却还不住嘴大声嚷嚷着。想着都到没命的时候了,其还瞎比比,把他气的胡子都歪啦,可又无可奈何。 “干什么呢?”正在此时院门突然打开,传出声喝问。 “禀知事,这两个逆贼辱骂我们,还抢夺食盒!”驿丞见了立刻住手,施礼道。 “打出去!” “不要,声伯兄是我们,救命啊!”王积翁看见来人却像见了救星一般大叫道。 “先住手!”刘黻让揪住两人的驿卒闪开,仔细看看两人惊疑地道,“哦,是汉辅和良臣,你们二位何时到的琼州?” “声伯,吾等已经来了十余日了!”留梦炎赶紧答道。 “刘驿丞,此二位是本官的旧时同僚,不可无礼!”刘黻挥手让他们放开道。 “知事,他们乃是鞑子的使者……”驿丞禀告道。 “嗯?!”刘黻皱皱眉似乎十分意外,沉吟片刻道,“既然是使者,更不可无礼,先把饭菜送进去,不要让殿下等急了!” “是,知事!”驿丞再次施礼,又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才招呼几个驿卒拎着食盒向院里走去。 “多谢声伯!”留梦炎见人走了,大松口气赶紧整理了下衣衫拱拱手道。 “今日多亏声伯解围!”王积翁歪着脖子向院里望去,直到门子关上才转过身施礼道。 “不必客气,二位也住在这驿馆中,怎么会与驿卒生争执?”刘黻也拱拱手回礼道。 “声伯啊,我们奉太皇太后和德祐帝之命前来传送诏书,可诏书递上后却杳无音信,在此间一住多日更无人闻讯。”王积翁叹口气道,“至于这驿馆之中从上到下对我们怠慢不说,每日都是糙米、青菜难以下咽,本想与他们评评理,却险遭他们殴打。” “哦,原来如此。”刘黻微微颔道,“这些驿卒都是军汉出身,只是因为受伤不能再从军才安置于此,你们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们计较了!” “声伯,这……”留梦炎见刘黻轻描淡写的便将群殴自己的一帮人放过,惊讶又愤然地道。 “两位稍歇,吾尚有公务在身,少陪了!”刘黻拱拱手便要走。 “声伯慢走,吾与汉辅在舍下相候。”王积翁见状,拉拉留梦炎地衣襟说道。 “良臣,你拉我作甚,此时不正是良机吗?错过了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留梦炎望着紧闭的大门不满的埋怨道。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王积翁不以为意地笑笑拉着其边走…… 两人本想闹一场以引起朝廷的重视,起码让驿丞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如此即便不能招来个管事的,也起码可以改善下自己的处境。可留梦炎没想到过去在自己眼里蝼蚁一般的小人物不理睬他还罢了,居然还敢跟自己动手,而曾是自己管下的刘黻不但没有给自己出气,反而代答不理的敷衍两句便走了,这让他愤愤不已,饭也吃不下了。 “真是气煞吾了,若是早日定将那几个当堂杖死!”留梦炎看王积翁不但没有生气,却还吃的下饭,心中更加着恼,拍案怒道。 “汉辅不要烦恼,今日不是已经见到声伯了吗?事情就要有转机了。”王积翁放下筷子,笑着说道。 “声伯?!呵呵,你没见其冷漠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同僚之谊,指望不上的。”留梦炎摇摇头冷笑道。 “诶,并非如此。”王积翁摆摆手,又亲自给其斟上茶又道,“汉辅今日可现了什么?” “良臣有什么现吗?”留梦炎想了想自己除了气得半死,并没有看出什么,摇摇头道。 “汉辅你现没有,声伯看到咱们的时候十分惊异,显然是不知咱们来琼之事!”王积翁探着身子轻声道。 “嗯,你一提,吾也想起来了,看其模样确实如此。”留梦炎回想了下又拍案道。 “声伯在行朝领参知政事,位居宰执,却不知我们来琼之事,是不是有些蹊跷?”王积翁在其耳侧道。 “对、对,良臣说的有理。我们是代表大元前来,又有太皇太后亲笔招降诏书,此等事情理当召开朝议。可声伯身为宰执却不知我们到来,那应亦不知招降之事。”留梦炎毕竟在朝廷中为官多年,当然知晓朝中规矩的,轻敲长几言道。 “正是,这是有人从中作梗,将太皇太后的诏书私自扣留。”王积翁言道。 “有理。这等事情礼部不敢不报中书省,因而只能是左相或是右相将此留中不。又担心将此事泄露,便将我们禁足于这驿馆之中。”留梦炎分析道。 “当年贾相正是将元使扣留于城外两年之久,却不告之陛下,以致皇帝还以为相安无事,从而贻误了战机。”王积翁说起往事道。 “良臣的意思是有人效仿当年的贾似道将此事压下,并没有上禀。”留梦炎想想道,“若是如此,那我们只怕真要老死在这荒蛮之地了。” “非也、非也!”王积翁看留梦炎哭丧着脸却摆手笑道,“这刘声伯就是咱们的福星,其是小皇帝的心腹,今日见了咱们定会上禀,那么咱们也免了灾祸。” “以汝所想,那刘声伯定会前来拜访的。”留梦炎想通了关节,笑笑道。 “是啊,那刘声伯既然看到了咱们,当然要问个究竟,不过当前咱们要弄清楚那后院住的是哪门子的殿下,又到此作甚?”王积翁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殿下?!”刚才留梦炎光顾着生气了,并没有听到刘黻的话,一脸迷惑地道。 “汉辅,后院住的那位定是有些来头儿的,否则怎么会让声伯相陪,又每日盛情款待。可对我们弃如敝帚,不闻不问,其中定有缘由的。” “既然那人被称作殿下,定是天潢贵胄之身,可大宋的皇族们死的死、北迁的北迁,哪里还有啊?”留梦炎低头琢磨了一番道,他也感觉到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刚刚趁驿卒往院里送东西,吾窥视了一眼,院里的人却是身着夷服,应是亡宋过去的藩国之人。”王积翁言道。 “良臣耳聪眼亮,善察颜色,大汗选汝随同前来真是圣明!”留梦炎没想到这么会儿功夫,王积翁就从中获得了如此多的信息,暗叹其没有什么经世之才,可这偷鸡摸狗的本事让人不能不服啊! “汉辅兄拗赞了,大汗遣咱们远来这琼州,一者是持书招降叛逆,二者也有蒋干过江去吴之意。若是能探明情况,也是大功一件啊!”王积翁嘴里谦虚着,脸上却是面带得意之色道。 “良臣深谙忠君报国之道,实乃大元之幸啊!”留梦炎当然清楚他们出使琼州,也有探查敌情的任务,可见其显摆劲儿,话里还是带了点酸意。 “汉辅在朝中多时,又居礼部之,当知与诸蕃的事情,应能猜度出一二吧!”王积翁笑笑说道。 “如今大汗威服天下,诸蕃臣服,又有哪个敢冒犯天威呢!”留梦炎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明白这小子是在套自己的话。而其最善于见风使舵、抱大腿,大汗让自己举贤想着他还算是个人物,便将其推荐给大汗。现在其明显是要甩了自己,去抱蒙古人的粗腿,而这功劳又怎么能被其占去,便笑笑敷衍道。 “是啊、是啊,大汗兵锋所指无不降服!”王积翁心中暗骂,这匹夫狡诈多疑名不虚传,从自己的话风儿中听出探询之意便闭口不言,这是想独占功劳。但依然是满面笑容的打哈哈道。 话不投机,又各怀鬼胎,两人便不再议论此事而转言其他,话再没了滋味却谁也不肯离开。可谁心里都明白,刘黻很可能会前来,而这也许是他们能够翻身的唯一机会,否则便会被囚死于这岛上或是被当做叛逆处死。另外若是不能招降小朝廷,探听些消息也是好的,也算是不辱使命…… 正文 第595章 趋利避害 赵昺清楚的知道琼州是难以承受元朝倾力一击的,即便能挡住这次,也还有下一次,使琼州难以获得韬光养晦的时间。? ?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能祸水外引,将忽必烈的视线从自己身上转移开去,现在候选的‘倒霉蛋’是不少,西北的海都、远东的日本、高丽,身侧的安南和占城等等。 不过海都闹腾的虽然欢,却被坐镇上都的伯颜压的死死的;日本在与忽必烈干了一架占据了上风,从而信心大增,杀使毁旨誓不屈服,已经将其撩拨的怒火焚身,不用自己再烧火;而高丽虽然也是被蒙古人欺负的脑袋扎到裤裆里了,可自己的实力太弱,领导太怂,没有外力的协助根本不敢炸刺。 于是赵昺的目光只能放在两个紧邻安南和占城身上,也就是当今的越南,让他们充当挡箭牌。一者忽必烈若要征服两国,肯定会就近调遣江南之兵,从而大大缓解自己承受的压力;二者以他所知这两国国力虽弱,却是有名的滚刀肉,打疼了就服软,你前脚走我后脚接着跟你折腾。 另外这两国虽然汉唐一直是中原历代王朝所辖郡县,不过却并不是好子民。汉唐之后,中原陷入五代十国的混乱时期,越南吴氏趁机击溃南汉的军队自立为王,从此脱离中国统治。但独立之初,政权仍处于动荡之中,各路军阀各据一方,相互混战,直至大将军李公蕴建立李朝,定都升龙,自称皇帝。此时宋朝也通过战争完成了统一。 李朝建立后,依靠吸收高度达的中国政治经济文化成果,实行行政制度改革,使越南社会生产力有所提高,封建统治趋于巩固。也开始继续推行对外侵略扩张的国策,而赵昺直到这一扩张过程贯穿了古今直到今天,可以说是千年以来史不绝书,正如越南人自己所标榜的“开拓疆域,历世相承”,成为至今头疼的恶邻。 当然越南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因而在扩张中也很讲究策略,他们北面的中国是大国,自知来硬的不行,便接受中国册封,履行称臣纳贡义务,因此,中国正史中从不承认越南国主为“皇帝”,而仅称其为“王世子”。宋隆兴年封其为安南国王,改国名交趾为安南至此始。 有鉴于此,越南统治者虽然对北方土地馋涎欲滴,但如果明目张胆地大举出兵侵夺,与中国直接对抗,显然是巴蛇吞象、力不从心,所以,它便采取无理取闹、滋衅骚扰、明争暗占、小块蚕食的方法予以窃取;往往是先行抢占,造成既成事实。 越南汉唐一直都是中国郡县,宋朝对于交州割据也是很头疼的,也曾一直处心积虑试图重新统一越南,找机会攻打越南。太宗皇帝和神宗皇帝两次大规模用兵交州,目的都是在统一越南,可惜交趾割据势力太强,宋军又积弱,结果都失败了,最后导致越南永久脱离中国。 而以“上国”自居的宋代皇帝们,也经常盲目自大,当与内附土官酋领生争执时,认为中国已经“广大如此,……何必劳民动众,贪无用之地?!”于是以怀柔远人为名,竟将国之边堠随心所俗地赐其主领,还沾沾自喜,美其名曰“服远自应文德在,五溪何必动干戈”,在现代的赵昺看来这不是一帮二傻子是什么啊! 越南统治者摸透了中国皇帝好大喜空,爱听甘言蜜语的心理,在贡表中常常赌咒誓表忠心,背地里却是寇边犯界不止。总之,越南李朝利用宋朝执政者为腐儒意识毒化,对边境问题认识不清、重视不够的失误,逐步向北推进,一路一州加以侵占,既使是对小到一村一寨的地方也绝不放过,到了李朝末期,已经将东北方向的边界推进到和现在中越边界大体相当之处了。 在蚕食中国土地之时,越南也在向南扩张,在其独立以前很早的时候,今越南的中南部地方就出现了一个文明古国——占婆补罗,该国亦自中国统治下独立。如果说对于北面的中国,越南封建主慑于彼此实力,尚不敢太过嚣张,那么对于南面弱小的占婆,越南侵略军则如虎兕出柙,横行无忌。李朝历代帝王,皆不忘“征占”之举,或者是派兵“征讨”,或者是“御驾亲征”,兼并了从横山至石杆江的占城之地。 交趾到了此时,李朝与南宋一样陷入政治**之中,征敛苛急,又连年天灾,民不聊生,社会秩序动荡不安。大权渐为外戚陈氏攫取,进入陈朝时代。他们吸取了前代吴、丁、黎、李诸氏皆被权臣篡夺的教训,实行太上皇与皇帝二主共治的制度,并做为有陈一代的定制,大体上皇帝居于都升龙,太上皇居于南方天长府。 陈朝建立后立刻高举起扩张主义的大旗南攻北伐,准备为大越帝国广开疆土之时,一个巨大的威胁却从遥远的北方袭来,给予从来以侵略他人为能事的越南扩张主义者措手不及的一击。没容陈朝帝王有太多时间进行观察和判断,南宋景定元年两名蒙古使者来到河内“谕降”,他们传达云南都元帅的话,要求陈朝准许蒙古军“途经安南边邑,欲出邕、桂,会大兵于鄂,以征宋。” 刚刚在侵略宋朝和占婆战争中得程的陈太宗怎能忍耐蒙古人的傲慢,他将使者扣压,投入狱中,然后通告全国,让国人置备武器,准备拒敌。结果被蒙古大将兀良合台一顿胖揍,来去只用了九天的功夫便让李朝请求内附。忽必烈“遂封光昺为安南国王”,颁给“虎符国印”,赐给锦缎等礼物。且认为越南既已臣服,应按惯例派官监临,于是任命安南达鲁花赤前往越南督察国政,收取贡品。 此后十多年间,忽必烈汗虽然倾全力灭宋,但对越南不断施以高压,口气逐渐强硬,在此阶段中,元朝使者不断来到越南,这此人以“上等人自居”,态度傲慢,威胁利诱,提出露骨的要挟。越南感受到斗争的紧张和复杂,陈朝既要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荣誉,又要避免和元朝公开闹翻,尽量拖延和避免战争。 因此,陈朝做出一些让步,同意三年一贡,接受元朝册封为“安南国王”,甚至一度让达鲁花赤进驻河内,但对于有损主权和国体的要求,如国君入朝、子弟入质、进贡贤士和技师等,或婉言拒绝,或暂时答应了,却从不兑现,对于蛮横无理的元朝使者,陈朝有时采取示威或软禁一段时间给予警告。史称“他们与元朝派来的使者官员进行了机智、灵活的斗争,以维护民族的尊严……” 赵昺本来对这两个邻居没什么兴趣,甚至弄不清两国当前的状况。自顾不暇之际,哪里有功夫去管他们的死活,但是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陈宜中一个劲儿的撺掇太后要行朝占城,这才引起了他的关注,并借机脱离险境。后来到了琼州,他面临的要困难便是缺粮食,在努力垦荒以求自给的同时,只能通过贸易补充不足,而近在咫尺的安南和占城就成了选。 与此同时,当初为了监视陈宜中的事务局探子也随之逃亡到了占城,他们在不断传回有关其消息的同时,也将所知所闻的有关两国情况送到了自己的案头。这也让赵昺能够及时获得第一手消息,为自己了解两国的局势提供了参考。 据探子所报,早在陈宜中率众出走占城的经验二年初,安南上皇陈光昺死于天长府。次年十月,也就是赵昺登基后的祥兴元年,安南皇帝陈晃按陈朝惯例让位于太子陈昑,陈晃自赴天长任太上皇。可蒙古人收了这么多年的贡品,却搞不明白安南‘双皇制’的真相,以为陈光昺死后应由陈日烜方即位为王,便遣使前往安南问罪。 元使柴椿不仅自命上国天使,还倨傲无礼,呼幺喝六地责备陈日烜不修“六事”,“不请命自立”,宣布元廷不承认他为安南国王,仅称之为世子;复命陈日烜亲赴大元京城大都向天子作出解释,“若果不能自觐,则积金以代其身,两珠以代其目,付以贤士、方技、子女、工匠各二,以代其土民。”如果拒绝则要刀兵相见。 元朝皇帝的国书中已经充满了火药味,但陈日烜以“居丧”、“有疾”、“道路悠远”等种种借口拒绝北上朝觐,使出“滚刀肉”的本领,以各种借口搪塞推辞,不肯屈辱。大都朝廷对陈煚、陈晃父子俩的“滚刀肉”本领实在忍无可忍,枢密院提出进兵越南,追究陈朝君主“累召不朝”之罪。并同时开始筹建安南宣慰司,准备动对安南的战争。 在安南与元朝闹翻的时候,占城这边也是战云密布。本来占婆国王因陀罗跋摩六世愿意与元朝通好,但以王子诃里纪持为代表的强硬派拒绝元廷提出“亲朝”、“设省”、的要求,并扣押了使者,忽必烈便欲以占婆王廷囚元朝使臣为理由,出威胁要对占城用兵。 即使这样两个与自己早脱离关系的属国,赵昺自然是没兴趣,也没能力帮他们,不过却一直关注着局势的变化。而不论是以前世所知,还是现在形势所看,他觉得忽必烈对他们动兵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对宋战争的胜利已经让其失去了冷静。 前两年忽必烈在大蒙古国国号的基础上另加汉语国号“大元”,就表明表明他不仅欲把区域性的蒙古政权,转变为封建性的全国政权,且是将自己视为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的正统继承者,成功的把蒙古大汗开拓进取的鹰性与汉人天子扬威海外的虚荣心合二为一了。如此其就可以以中原上国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名正言顺的要求海外诸番纳款进忠,因为这是古亦有之的,并非自己出的幺蛾子。 在完成灭宋战争后,忽必烈完成了中国空前的大一统,这一成功更加燃起了蒙古君主的征服**,作为蒙古共主和中国皇帝的忽必烈汗不仅有黄金家族的征服激情,更增添了企慕汉唐盛世,急于宣威海外,向四海八荒播撒泱泱大国皇恩浩荡的自豪感!赵昺以为四海之主的名号已经难以满足其虚荣心,若给他弄架宇宙飞船,估计都有统一宇宙的心思了…… 一边是野心勃勃欲鲸吞天下的主,一边是比泥鳅还滑的恶邻,在赵昺的内心中对他们都没有好感,盼着他们掐个你死我活,当然能从中捞些好处是最美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崖山干死了张弘范兄弟,在泉州弄死了蒲寿庚,这等同于砍了忽必烈的一只手,砸了其的钱罐子,其当然咽不下这口气,肯定要跟自己算账的。 占城和安南,加上自己,这样在东南方向忽必烈就有三场战争要打。赵昺最希望的忽必烈先打安南和占城,而以他所知此战元朝是先胜后败,折损甚重,如此一来也就没有精力找自己的麻烦;其次就是三方同时开战,这样一来元廷必定兵力分散,自己的压力大减,只需对付一路,他就完全有信心大胜琼州保卫战;而最坏的结果是忽必烈先跟自己死磕,然后再收拾那两个,如此自己就是冤大头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趋利避害也是人的本能,虽然都是战争的受害者,可赵昺当然不希望最坏的结果落在自己的头上。不过以他获得的信息,忽必烈拿自己开刀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那结果就是倒霉的是自己,获利的就成了另外两国。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可要让忽必烈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转,自然免不了要使些手段。而令人欣慰的自己的计划现在还算顺利,接下来就看刘黻这个周瑜扮的如何了…… 正文 第596章 算计又算计 当初赵昺将自己损人利己的计划托出时,还担心会被应节严反对,可没想到老头儿却以为可行。 如此不但可以借蒙古人之手削弱两个恶邻的实力,还能减轻琼州的压力,为进一步积蓄力量赢得时间。师徒俩一拍即合,赵昺思想活跃,想法很多,又精于谋划。应节严老谋深算,精于统筹及执行,且又曾与留梦炎和王积翁有过接触,了解他们的性格。大小两只狐狸便谋算起了还做着美梦的小白兔。 两人的目的是借助留梦炎二人之口向忽必烈传递大宋已与占城、安南结成同盟,准备共抗元廷的信息。以期达到让其产生自己的威信受到挑战的错觉,进而改变招抚策略,愤而向两国出兵的目的。赵昺和应节严知道要达到这个目标并不容易,但是只要忽必烈信了,仍坚持先攻击琼州,其也必须在广西和云南方向布置兵力防范两国借机突袭,策应琼州,那同样可以达到减轻己方压力的初衷。 所以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能让留梦炎和王积翁确信三国已经结成同盟。而以应节严对两人的了解,他们一个阴损狡诈,最会见风使舵;另一个善于察言观色,深通权谋之术。当然这等人都还有个通病,便是胆儿小,疑心重。让他们轻易钻进套里并不容易,而轻易得到东西也不会相信,因此只能弄些弯弯绕绕让他们自己猜,去挥了。 于是在赵昺的指挥下一场骗局来开了序幕,知晓内幕的人员只有中枢的几位宰执和参与行动的人员,而他们也要在其中充当演员,事务局负责具体实施行动,赵昺则掌握行动的进度和尺度。由于此事事关重大,他哪里还能安心度假,也悄然乘坐勇士号返回府城宫中。但为防万一,随行人员仍然滞留在博鳌遮人耳目,连王德、倪亮都没有随行回返。 为了赢得布置的时间,也为了给留梦炎二人一个下马威调动起他们的情绪,不仅在临高水营中关了两人几天,还一路上横加虐待,给其一种行朝对叛徒并不待见的印象,让他们开始疑神疑鬼,忐忑不安。到了府城后便软禁在驿馆中,从而让两人更加焦虑不安,调动起他们窥视一切的好奇心,为下一步的行动打下基础。 而之所以将驿馆作为主要的演出场地,一者是这里范围较小,便于控制;二者驿馆可以说是赵昺的私人场所。早在到琼之初,为了打通驿路,便由他个人出资修建沿途驿馆、站铺,并获得了独家经营权。所以说琼州所有驿馆都属于自己的产业,事务局也就顺理成章的渗透其中以便获取情报。作为琼州总驿的琼台驿馆,更是从上到下都是安插的事务局探子。 由于赵昺与占城和安南除了经贸上的往来,并没有建立官方的联系,更不可能有什么王子、殿下之类的来配合自己的行动。这也难不到他,在琼州找几个会说占城话的人十分容易,而这还是为了保险起见,他相信留梦炎和王积翁再博学,也不会有兴趣去学这藩夷的语言,胡诌几句他们也根本听不出说的什么。 至于占城王子和安南的殿下长得什么样,估计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只要打扮一下就能糊弄过去了。但是赵昺知道占城与安南这对冤家,在共同面临蒙元的军事威胁时,他们已经暂时化敌为友,表现出某种结盟抗元的意向,这么做只不过加上了自己,并推了他们一把,并提前曝了光。他相信一旦忽必烈决定入侵,两国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一定能‘团结’在一起。 在选择由谁去充当‘破局者’的问题上,赵昺还是伤了番脑筋的。先此人要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却又不能是相,这样谈判才显得对等;次之,这个人要与自己关系比较亲近,还能说的上话。而又需和留梦炎及王积翁相熟,不能说是知己,平日却也过得去;再者,这个人要能沉得住气,不能沾火就炸。且又做事公正,给人有绵里藏针的感觉。 这三个条件,符合其一、二的好找,但是全都符合的却不多。师徒俩在宰执中选来选去,觉的还是刘黻最为符合。他是理宗朝的老臣,与那二人同殿为臣多年,当时级别又差不多,而奸人也不都是是人都容不下的,也需有些好人交往作为陪衬的;另外刘黻为人正直、廉明在朝中是有名的,却又不像某些人表现的那样激烈,否则陈宜中也不会视其为知己。 而王积翁一向自诩是三国蒋干,有过江深入敌营之胆,又有险中取胜之能。那这次赵昺就给其安排了这么一场戏码,自己当然是诸葛亮,刘黻就是周瑜了。现在一切都已经按照计划展开,今日进入了最为关键的一环,如果刘黻能不露声色的将该说的都说出去,就算成功一半了…… 当下赵昺还面临着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处置谢太后和皇兄的劝降诏书。忽必烈这一招其实是相当的毒辣,皇兄赵显是正儿八经的大宋皇帝,按照传位的规则人家也是正统,即便是降了、被消了爵仍然是大宋的皇帝。而自己的长兄赵昰按照继位规则虽也有袭位的资格,但终归是在前帝仍在的情况下被众臣推举的,严格的说还是有缺的。 而太皇太后谢道清更不简单,其祖是宰相谢深甫,她十七岁入宫便受封通义郡夫人,十九岁被理宗册立为皇后。度宗赵禥即位,尊为皇太后,德佑元年赵显即位,尊为太皇太后。时恭宗五岁,应众大臣屡请,随恭宗垂帘听政。其胸怀豁达,顾全大局,五十年间后宫一直和睦稳定,并具有一定的政治才能。 开庆元年忽必烈次渡江攻打鄂州,理宗准备迁都南逃,皇后次参与朝政,以“恐动摇民心“劝谏皇上,说服众大臣,并率先尽力俭省,以资军需,终于稳定住了局势。 理宗死,度宗继位,可这孩子天生就不是当皇帝的料。其之母是王府中的一名小妾,因出身微贱,总受正房夫人的欺负,现怀孕后立刻被夫人逼服打胎药,谁知胎儿没打下来,还是出生了。因为是皇帝近亲唯一的男孩,得到全府上下人的保护,无奈已中药毒,天生体弱,手足软,很晚才会走路,七岁才会说话,智力低于正常水平。 宋理宗为他配备了良师,精心教导,仍不能使他开窍,常常把皇帝气得昏。左丞相吴潜不同意让这个弱智儿为大宋天下的继承人,请求另选宗室子弟,但是,宋理宗是史弥远从民间选来的,本来就与宋宗室没多大关系,当然不愿意。贾似道乘机进谗言,将吴潜贬往外地,别人更不敢多言了。 度宗即位后,因为智商低于正常人水平,孱弱无能,其荒淫甚于理宗,整天宴坐后宫,与妃嫔们饮酒作乐。在政务上完全依托给贾似道,将国家搞得一团糟,以致在咸淳十年忽必烈第二次进犯,京城官员怕死,谢道清挺身而出以太后命令朝堂告示:凡坚守岗位的,尚书省记上一功;叛国逃亡的,由御史查明情况上报。并号召全国起兵勤王,算是勉强稳定住朝廷。 度宗死后,又扶植赵显继位,随之垂帘听政,处置了贾似道。但大宋朝已然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后元军临城迫降,谢太后誓不出走避难,沉着安排宋室后嗣,升任文天祥为右丞相出城谈判,谈判未成文天祥被扣留,元军进入临安城,谢太后等被掳往大都。 想想宋末这几十年,丈夫宋理宗早期很少理会政事,登基后将所有国家事物都交给史弥远,自己对政务完全不过问;过继的儿子又是半傻不捏的痴呆;孙子继位已经的无力回天之时。可以说大宋能苟延残喘维持这些年,全凭谢道清从中周旋,她这辈子算是操碎了心。而自己依附的这具肉身得保,也是拜其所赐。 也正因为如此,谢道清在朝中有着无可比拟的威信,当年临安受降之后迫于压力下了一封归降诏书,天下尚在抵抗的州县便纷纷遵诏投降了,不遵者寥寥。以赵昺看来,这其中有人是就坡下驴,但是也可看出其影响力有多大。而当下朝中仍有不少官员受过其恩惠,一旦诏书公布,弄不好就会引起波澜。 “陛下,现在朝中有关太皇太后的劝降诏书之事已有流言传出,若不早做定夺,恐有蔓延之势!”赵昺知道此事如何操作还需谨慎,便将自己的三位师傅召进宫中密商。邓光荐听后先说道。 “邓卿以为当如何处置?”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臣以为应严词驳回,不可接受,已决敌酋之念,亦免群臣妄论!”邓光荐说道。 “陛下,臣以为还需谨慎。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北迁,处境已是极为艰难,若我们严词拒绝,敌酋必迁怒于他们。”江璆听了随即反对道。 “宗宝之言,余不敢苟同。”邓光荐听了立刻反驳道,“当下已有流言称若敌军大举攻琼,我们守得住一时,却难保不失,太皇太后此时劝谕归顺正可借机与敌和议,以求能得善终。若答复态度暧昧不清,必会使人心涣散,如何能全力对敌。切不可因一己之私而误复国之业!” “中甫,我朝以仁孝立国,至太皇天后于险地实乃不孝之举,这岂不陷陛下于不仁不孝啊!”江璆知道谢太后对己家有再造之恩,自己的话也有私心在其中,但他所说的却也是实情。 “陛下,臣记的临安城陷之后,太皇太后曾诏令各地停止抵抗,谢叠山接到自大都寄来的劝降诏书时曾言: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邓光荐激动地站起身道,“此言用在当下也无不可,此刻行朝为复我朝而殚心竭力,行的乃是大义,既然道不同又何必相谋呢!” “这……中甫之言有理,但吾以为还要慎重。”江璆还是分得清大义和小节之分的,脸一红言道。 “先生以为呢?”赵昺听了未置可否,转向应节严道。 “陛下,臣以为应当机立断,以防当年高宗北伐失利之事重演!”应节严想了想言道。 “嗯!”赵昺皱皱眉嗯了一声。他也想过这一层,当年赵构以孝为名,召回北伐大军与金议和,弄死了力主北伐的岳飞,以致丧失了过江的最后机会。 从表面上看,赵构做的也算是说的过去,但赵昺知道其所作却为后世所不齿,并试图挖掘真相,他觉的其中的分析还是比较靠谱的。当年北伐的口号是迎回二帝,若是真的胜利了,那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国家同时出现了三个皇帝。而赵构是以监国的名义登皇帝位的,无论是按照传位的规矩,还是为了一个‘孝’字,他都必须让位,还政于父兄。 皇帝宝座有多大的诱惑力有多大,为此掉了脑袋的人可谓是不计其数。而不说别人,就是赵昺都舍不得再让出去,虽说现在困守这一隅之地,还随时有被攻灭的危险,他依然舍不得。那种一朝权在手,便可号令天下,一句话就可夺人性命,灭城灭国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赵昺相信当年的赵构怀有与自己同样的心思,我废了半天劲儿把你们弄了回来,不但要把皇位让出去,且还很有可能会被你们给宰了。毕竟谁都想在宝座上坐的安稳,而身边戳着个曾经的皇帝,又有能力随时将自己掀下宝座的人在身边总是睡不安稳的,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除掉。那索性就放弃北伐,免的自己为难自己。 此刻应节严此刻说出这种话,赵昺知道这既是提醒自己,也是让自己不要重蹈覆辙,免的以后行事畏手畏脚,可他也知道自己好歹得有个说的出的理由,哪怕十分勉强,也能遮遮羞…… 正文 第597章 ‘邪念’ 应节严的话让赵昺陷入沉思之中,他十分清楚若是不能妥善处理‘诏书’事件将是后患无穷,此次自己可以驳回劝降诏书,或是置之不理。? ??? ?但下一次呢?谢太后联合小皇帝再度联合布一个废黜自己的诏书,并公布天下,那自己皇家正统的地位就会遭受挑战,由国之遗脉变成了流贼草寇。 另一个可能便是忽必烈为牵制自己重新将废帝赵显复立,将其作为一个傀儡统治大宋遗民。当年女真人就曾经用此方式‘威吓’赵构,让其不敢动北伐,而是偏安于江南,直至徽钦二帝先后死去威胁才逐渐消除。而今蒙古人正盛,以此种方式威胁自己的可能性极低,但难保哪天自己翻过身来的时候其不用此策。 为绝后患,赵昺考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将谢太后及皇兄赵昰废黜,开出宗籍,独树自己为大宋正统,皇家唯一的遗脉。这样一来便使忽必烈无法再利用他们挟制行朝,也向天下表明自己抗元复宋的决心,同时有利于号召全国的反元力量团结在行朝之下共同对敌。 这样做当然同样有副作用,先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忽必烈不可能放过反抗其的势力存在,必定是除之而后快;再者废黜诏书一,那么谢太后和德祐帝的利用价值将大大降低,那忽必烈还能容他们存在吗?不过赵昺想来事情都有两面性: 一方面忽必烈可能会将两个无用之人杀掉,以免浪费财帛;另一方面,忽必烈为彰显自己的大度,也觉得他们不会再为反元势力利用,那反而会放松对他们的监管,继续予以善待,这对于被罢黜的谢太后及一众被出籍的宗室未必不是好事。 赵昺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初到大宋,对政治懵懂无知的小子。经过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斗及腥风血雨,他在这大酱缸中也算了打了几个滚儿了,迅成熟起来。明白搞政治不仅是手握强兵就能掌握一切肆意而为的,将那些异己及持不同政见者杀了便能一了百了的,那样只会让人心离散,众叛亲离的。 因此废黜谢太后及德祐帝的封号并不是简单的一道诏书的问题,而是牵一而动全身的事情。这是为其好的话私下里说说还行,是无法拿到桌面上说,也更无法服众。而中国人自古重视孝道及家庭伦理自不必说,兄弟之情被视为仅次于父子之道的一种关系,《三字经》里就反复强化着这种观念,如曰:“弟于长,宜先知。孝悌,次见闻”;“手足情,血浓水”等等。 但在历史的展、朝代的更迭中,赵昺知道并非都是兄谦弟恭和平交接的,更多的是伴随着父子相残、兄弟反目,上演出一幕幕家庭人伦悲剧。不过他也知道这种残酷的交替更让并非全为世人诟病,史家批判,其中仍不乏赞赏,夸耀之词。这正是因为还有‘政治正确’是否的政治伦理存在。比如周公诛管、蔡之事,杀弟可能不对,但在政治上却是典范,为后人称颂。 “三位爱卿,朕以为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已然甘心侍敌,应罢黜其封号,收回玉册!”赵昺考虑良久,喝了口茶正色言道。 “陛下,如此做恐为天下人诟病,落得不孝之名,还请陛下打消此邪念!”小皇帝话一出口,刚刚言辞最为激烈的邓光荐却反映最激烈,立刻起身道。 “邓卿经常教导朕,国事行的是大义,家事与之相较却是小义。如今太皇太后枉顾大宋昔日之恩,屡次下诏令各地出降,自毁家国。今又遣使下诏让朕弃国降元,已然有违大义。朕如此虽有违孝道,但为国为民也只能行这忤逆之事了,世人不解若有怨言,朕也只能承受了!”赵昺肃然道,眼中却也是泪花滚滚。 说心里话,赵昺来的晚些与那二人连面都没见过,感情更谈不上,可想想亡国毁家之责要他们去承受。被人胁迫写封降诏要落得叛逆之名,可自己明知其身不由己还要再插上一刀,说起来也够损的,让他心中还是十分不安的。但是于公于私自己都只能这样做,才能扫平前方已有的或是可能出现的障碍。 “这……陛下虽为大义,太皇太后及德祐帝却也多有无奈,应是权宜之计,为此就收回玉册,将其出籍,臣以为不妥。”以汝之矛攻汝之盾,小皇帝的话将邓光荐噎得说不出话来,也心知其说的不假,但还是难过心中这道坎,继续辩解道。 “中甫,吾以为陛下以大义为先,罢其封号,消去其籍,并无不妥。”江璆接过话道。 “宗保之语,吾不敢苟同。陛下若如此处置,定会留于史籍,弃母兄的不孝之名再难除去!”邓光荐又争辩道。 “二位爱卿不必争论,若是能复我大宋,朕即便落些污名又有何妨。而朕此时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又何必在此争论不休呢?”赵昺知道两人的经历不同,自然是得出的结论不同。江璆举家赴难,前赴后继,家中子弟死伤无数,为国弃家何谈尽孝,行的正是正是大义。而邓光荐却无此经历,又是典型的儒者,重的是名誉和他人的看法。所以就是争论三天三夜也不会有结果的。 “陛下之言有理。当年周公诛杀管叔、蔡叔,由此周室得安;季友鸩杀叔牙而鲁国宁。唐太宗杀兄弑弟而继位,打下大唐盛世之基,后人又有几人言其过!”应节严这时说了话,且说出来的让人无法争辩。 “唉,世事如此,朕为了天下也只能暂且委屈太皇太后和皇兄了,待复国之时,朕定会重新收入宗籍,恢复封号!”赵昺听了面色悲戚地叹口气道。而心中却是暗乐,这世道就是强者为王,哪里有什么正义,都是胜利者的遮羞布罢了…… 赵昺算是知道了,对于每一帝王登基学习圣王之道,都不会绕过那些亡国之君以吸取失败的原因,但秦皇汉武这些成功的之人也是学习的榜样。而他当然也不能免俗,既是必修的功课,也是需要揣摩的对象。人们都说站的高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他现在站在了俯视众生的高点,对史籍记载也就有着自己的解读。 以赵昺看来,在古代的礼法中的已然确定了兄弟之间的关系——重长幼。长幼即尊卑即是一种天然的稳定次序,而中国承袭制度也就很早便确立了长子继承制以及“立长不立贤”的原则。与“贤能”相比,长幼之序更加重要。 单就玄武门之变的对决双方而言,功业伟大的李世民实际上已经成了传统伦理道德的囚徒,于是他试图从政治伦理中突围。他是贤(他功劳最大),而李建成的优势在于他是长。李世民固然贤,但却除了以血腥的手段消除他的兄长,是根本不可能继承帝位的,因此杀兄弑弟是他不二的选择,所谓的公义不过皆是借口。 而政治永远是法律与道义的免疫之地。李世民弑兄、杀弟,却被立为皇太子,继承了大位,没有罚,只有奖,而且是倾国之奖,最终将整个帝国都奖给了他。自从弑兄杀弟以后,李世民也曾深受良心谴责,又受到群臣对禅位合法性的质疑,以致噩梦不断,要让尉迟敬德和秦叔宝给自己当门房才睡的着觉。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反对者被清除,局势也稳定了。大权在握的李世民也逐渐从愧疚中摆脱出来,而且时愈久,气愈壮了。然后他对玄武门之变进行了重新阐释,以求正统之名,为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加分。为此对房玄龄说:“周公诛杀其弟管叔、蔡叔,朕之所为,义同此类,盖所以安社稷、利万民耳。”此时,他已将杀建成、元吉比作周公诛其弟管叔和蔡叔,是安国利民的大义灭亲之举——这块牌坊立的! 经这么一升华,黑钱洗白了,“伪钞制造者”自然也心气和畅、心中光明,甚至不怕“露富”于众了。李世民主动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是因为他是聪明人,他深知,玄武门之变可瞒一时,不可瞒一世。与其待后人纷纷议论,加他之罪,还不如由他亲口做一个布,为己正名,封堵后人之嘴。于是他说:“公明正大之事,史官执笔,何必故意隐讳?”他要求:“立即改削浮词,直书其事!” 当然,李世民所谓的直书,也不能就认为是‘真’的可以‘乱写’,其实是只准按照他设定的议程来直书的,事实上,正是自此始由官方主持修纂史书,从此史学便为朝廷之奴隶了!他这样做也就是给兄弟阋墙这件不义之事蒙上一张大义的外皮,让人们不仅不指责他,反要像歌颂周公那样歌颂他。看看,这就是历史上常言的不能让君王随便翻阅本朝国史的原因,皇帝看到不满意的地方,便会情不自禁地使用权力加以篡改,那还有真史吗?! 自唐太宗李世民给玄武门之变定了调子,这块唐初的言论禁区也就开放了,包括著名的《贞观政要》都记载了李世民给房玄龄的那段大义凛然、毫无“虚心”的训词。由于唐太宗功业太著、名声太盛许多人宁愿相信他的解释,李建成传中就写下“时太宗功业日盛,高祖私许立为太子”这样的不实之词。甚至有人说,如果以‘残忍’的建成为天子,‘凶狂’的元吉为辅,唐必亡国。 当然也有人不同意李世民的自辩词,范祖禹就说李世民杀建成、元吉,根本不能等同于周公杀管叔、蔡叔,管、蔡勾结殷商残余势力,并且流言诽谤周公,不是周公要杀他们,而是天下人要杀他们。可是建成、元吉何罪?实是李世民自己要杀死他们,而不是天下人要杀死他们,他是为了一己之私才那么做的,因而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 至于信谁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说白了其实是看其中所言对自己是否有利了。断章取义,歪曲其意……都是惯用的手法,当年孔圣人不也变成了臭老九,被推下了圣坛,挖坟掘墓,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吗?而几十年、或是几百年后谁又敢保其又不会重新被捧上天去呢…… “陛下,仅凭一纸招降诏书便罢黜太皇太后,还需谨慎一些,否则恐难以服众。”邓光荐想了想,觉的小皇帝和应节严说的都有理,可又觉得其中缺少点什么。 “中甫,可知当年城陷之后,太皇太后和德祐帝所颁布的诏书吗?”江璆反问道。 “吾还记的,时人有言诏书无玉玺压印,只有太皇太后御笔花押,因此质疑其为伪诏,不能作为受命之凭。”邓光荐言道。 “嗯,我确看过此诏,确如中甫所说。而按照规矩降书上应由宰相同署,其上也无。传言伯颜曾请被扣于其营中的文相在降书上同署,却遭文相严词拒绝,因而有军民认为此乃伪诏,并不认可。!”江璆言道。 “可这次却是不同了!”这时应节严插言道。 “哦,其中还有不明之处?”邓光荐惊讶地道,而赵昺和江璆也惊讶地看向应节严,不知道其有什么现。 “请陛下赐诏书一阅!”应节严向皇帝拱拱手道。 “好!”赵昺让刘灵取来诏书,在案上展开,其他三人也凑了过来。 “陛下和各位请看!”应节严戴上老花镜浏览一遍后,用手指点着文末道。 “瀛国公之印,寿春郡夫人之印,至元十六年七月,他们用的是伪号!”邓光荐轻声念罢,惊讶地看向应节严。 “不错!”应节严点点头。 大家一阵沉默,他们都知道瀛国公和寿春郡夫人乃是赵显和谢道清被押送到大都后,忽必烈给他们的封号,他们在信中如此自称并加盖印玺就大大的不妥了…… 正文 第598章 ‘ 蒋干’中计 应节严的‘现’让事情出现了转机,这封来书因为谢太后和德祐帝使用了敌国的封号,就表明其已经放弃了大宋太后和皇帝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之为诏书了,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封家书。 而书信中出现劝降的内容,也就可以就此断定叛宋也非不可。若俩人哪怕只是用自己的名字落款,他们都没有办法反制,现在好了这就是犯罪的铁证了。 不过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其中定有隐情,想想孤儿寡母被囚于敌国,又有什么办法能对抗蒙古人呢?但不管是因为他们是处于敌国身不由己的缘故,还是心甘情愿的助敌,都不能作为被原谅的理由。眼前的小皇帝比之德祐帝还要小上一岁,但是已经承担起了复国的重任。 应节严三个人知道小皇帝把他们当做亲信心腹才会与自己商议涉及皇家之事,可也知道让小皇帝去做大义灭亲之事,说实在的就是其的意思也不能让他说出来。那么他们作为帝师,又是心腹,为了维护小皇帝的光辉形象,这个锅也只能由他们来背了。而邓光荐作为御史台的临时负责人,那奏表便由其来上更为合适。 此事宜快不宜缓,君臣四人又商定了奏表当如何来写,其中既要表明太后的功绩,又要说明其‘恶’,言明其罪只有消其封号,除其宗籍才能像天下黎民交待。而在上奏后赵昺不要当堂表态,要表现的极为慎重,才能表现出其‘孝’。其后再提交中书省经众宰执朝议,根据朝议的结果再做进一步的部署。 “陛下,郑主事遣人来报,刘知事已经进入留梦炎两人的寓所!”这时刘灵跑进来报告道。 “嗯,告知郑主事,一定要严密监视,保证刘知事的安全,出来时少一根头,朕拿他是问!”赵昺点点头又叮嘱道。 “是,小的这就告之!”刘灵答应一声小跑着出去传话了。 “陛下,计划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应节严看看赵昺言道。 “是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愿天佑我大宋!”赵昺抬头看看窗外,已经日暮西山,他长出一口气道…… ………… 坐立不安的不止是赵昺一个人,在琼台驿馆中的留梦炎和王积翁也是如坐针毡。眼看天都黑了,刘黻还没有前来‘拜访’,而他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向门外张望,两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能不能得到改观,能不能完成使命,可以说都寄予其一身。 “来了、来了,声伯来了!”王积翁突然听到堂外有人说话,抬眼一看一行人走进了自己的院子,为者正是刘黻,兴奋的起身大叫道。 “好,快去迎接!”留梦炎也赶紧站起身喊道。可看那王积翁已经先自己一步抢了出去,见状不禁摇头苦笑,他也只能随后出去,寒暄了几句将刘黻迎进堂中。 “怎生这么大的霉味?如何能住人!”刘黻进来后抽抽鼻子,又扫视了一圈看看局促的空间,皱着眉头道。 “声伯勿怪,这已比之临高水营中好了许多!”王积翁笑着说道,悄默声的先告了驿丞一状。 “这些狗东西,连待客之道都不懂的,明日必重重责罚!”刘黻听了愤然道。 “声伯勿要与其置气,这其中定有缘故,否则他怎敢如此怠慢。”留梦炎大度的摆摆手道。 “吾以令人置办了酒宴为了二位接风,略表歉意!”刘黻听了仿佛也想到了什么轻叹口气,拱拱手道。 “声伯能来探望,吾等已是十分欣慰,快请上座!”王积翁听了如见亲人一般大为感动地道,留梦炎也是不住点头,扶着刘黻坐在中间。 “不必如此,二位乃是国之使节,平坐为好!”刘黻却推让着说道。 “也好,就依声伯吧!”留梦炎想想也是,自己乃是大元的使者,也不能太跌份儿了,笑笑言道。 三人重新落座,稍时便有驿丞亲自领人送上酒菜,刘黻少不得训斥其一顿,并令其明日给大元使团更换上房,好好款待。然后才布菜、斟酒,随后留梦炎将屋中的闲杂人等屏退,只留一个亲随伺候,没了旁人说话也随便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声伯,为何如此劳顿啊!”三人同饮一杯后,王积翁压抑着狂吃的**,吧嗒吧嗒嘴言道。自一见面他便看出刘黻面带忧郁,脚步沉重,似乎有心事。 “良臣不知,行朝迁此后便事情不断,二十几万大军吃饭都成问题,偏偏俚人又生事,不得不动用大军进剿,真是每日不得闲啊!”刘黻拿起酒杯邀二人同饮道。 “哦,声伯真是辛苦,在这荒蛮之地筹措军资便是难事啊!”留梦炎点点头放下酒杯表示同情道。 “是啊,陛下对6相和文相都不放心,民事尽托于吾,军事听于应和父,咱们做臣子的也只能辛苦些了!”刘黻无奈中带着丝得意地道。 “嗯,6君实资历尚浅,不足以服众;而文履善……呵呵,如此也只能辛苦声伯了!”说到两人留梦炎满脸都是不屑之意,呵呵笑道。 “汉辅说的不错,因为太后执意要用二人,陛下也没有办法!”刘黻夹了口菜吃罢道。 “诶,行朝不是以陈与权为宰相,张世杰掌枢密吗?”王积翁听了却有些惊讶地问道。 “呵呵,良臣有所不知。陈相早在去岁便前往占城了,而当时文相又在剑门未归,便由君实暂代相位。张世杰掌枢密不错,但其在崖山屡战失利为陛下所疑,如今更是将枢密院职事多归于兵部,实则是由陛下亲掌诸军。”行朝四处漂泊,琼州又闭塞消息传递缓慢,两人不知也不奇怪,刘黻笑笑解说道。 “哦,现在是由伪帝亲掌兵权,怎么可能!”留梦炎有些惊诧地道。 ‘啪!’刘黻听了却脸色剧变,将手中的箸子拍在几上厉声道,“人各有志,二位降元之事吾念在曾同殿为臣的情分及有公务在身,可不与你们计较。但肆意诋毁我家皇帝,吾绝不能容忍,不要忘记你们也是宋人,朝廷的重臣!” “声伯留步,汉辅绝非有意诋毁,只是口误罢了,还望谅解一二!”眼见刘黻起身要愤然离去,王积翁赶紧拉住其赔话道。 “声伯勿恼,错全在吾!”留梦炎也没想到刘黻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也赶紧站起一揖到底赔罪道。 “不瞒声伯,吾与汉辅身在元廷,不得不处处小心,也要说些违心之语,时间久了难免顺了口。到此一时还不适应,切勿挂怀啊!”王积翁见刘黻如此,不恼反喜,其耳朵里容不下一点贬低小皇帝之词,也正说明二人感情深厚。见其脸色稍缓,又解释一番拉他坐下。 “声伯兄安坐,吾酒后无德,先自罚一杯。哦……不,三杯!”留梦炎见刘黻仍然着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唉,我们曾同殿为臣,今日却又反目为敌,你们虽有不得已,可为何又甘心侍敌呢?”看着留梦炎连喝下三杯酒,刘黻陪了一杯放下酒杯叹口气黯然道。 “多谢声伯体谅,吾被敌所俘时也曾想杀身成仁。但是蒙古人挟持了太皇太后和幼帝,为保他们安全只能随之北迁,此后大汗求贤让吾出仕,不得已只能应允。”留梦炎拱拱手道。 “唉,正是如此。当年蒙古人寇境,行朝浮于海上,而我手中可用之兵寥寥,为保城中军民免于被屠戮,只能接受太皇太后的归降诏,献城出迎,委身于敌营!”王积翁也叹口气附和道,表明自己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呵呵……”刘黻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吃菜。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啊。喝酒!”留梦炎见刘黻面上满是鄙夷之色,也是极为尴尬,而王积翁脸只是一红便举杯道。 闹了这么一出,场面一下便冷了下来,不过刘黻的翻脸也让两人确定其仍不改过去的君子之风。且现在很受小皇帝的信任,而也恰恰表明其在驿馆中的所为定是大事,尤其是陈宜中久留占城不归的原因更让他们心痒难耐。可当下又不好问,便没话找话的说些此前的风月岔开话题。 “幼帝秉政年幼无知,而如今是事事艰难,可苦了声伯兄了!”饮了几杯酒后,王积翁见刘黻已有五、六分的酒意,又举杯相邀,并对他的处境表示同情道。 “良臣差矣,陛下真乃不世奇才,不仅通晓古今,且极善用兵。攻广州、战崖山、夺泉州皆仗其谋划,才得以在琼州立足,保住了行朝。这真是天佑我大宋,得以使复国有望!”刘黻喷着酒气,挥舞着手大声言道。 “声伯说笑吧,据吾所知其比德祐帝尚小一岁,怎可能做下如此大事!”留梦炎摇头表示不信道,他曾经护送幼主前往大都,一路上整日伴随看其与平常的孩子并无多大差异,而比其还小的孩子能有如此本事,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别说你们不信,当初吾也不信。只是当初在泉州脱险后,我彼时身染重疾,命不久矣。恰逢有幸与陛下同船,其不仅医好了的病,还活命无数。后又与大队失散我们被敌船现,而船上只有几百大病初愈的病患全无抵抗之力,又是陛下设计将敌船引入绝地,招来飓风尽毁十余艘敌船才得以脱险。此乃吾亲身经历,不得不信啊!”刘黻又喝下杯酒道。 “哦,没想到赵氏之中还有如此人物!”王积翁看出刘黻已经喝多了,而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也已经信了八分,不禁感叹道。 “是啊,也是你、我等无眼,若是早立陛下为君,我大宋如何落得如此地步。唉,即便临安陷落之时尚有两广和福州及江西诸路,拥兵数十万,此时早已将鞑子逐出江南,说不定已经还都汴梁啦!”刘黻叹口气大感慨道。 “终是天意弄人,现在纵使其天纵奇才,可也只能困守这琼州弹丸之地,不仅物资匮乏,且人口稀少,难成气候了!”留梦炎假意惋惜道。 “呵呵,虽然此刻陛下龙游浅滩,但现在已然肃清了东南沿海水军,这往来的商船岂不都是陛下囊中之物,还会少了用度之物吗?再说……”刘黻大笑着道,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闭口不言了。 “劫掠商船岂不成了流贼海寇,那终非长久之计,而蒙古大汗已经诏令重设广西宣慰司准备攻灭琼州,届时大军上岛,行朝内忧外患之际又如何抵挡的住!”刘黻的半截话让王积翁心痒难耐,可也知若是直接问,其定然会起疑心,决定还是激他一激道。 “哼,你们知道什么?倒酒!”刘黻端起杯子,却现已经干了,冷哼一声不屑道,“攻灭泉州后陛下就料到忽必烈定然兴兵报复,现在早已在各险隘筑起铜墙铁壁。而琼州又有水军数万,战船千艘,且又有外援相助,他们敢来定是大败而归,说不定明年此时我们已在广州痛饮了!” “外援?!彼时,太皇太后诏令天下兵马援宋,周围藩国却无一兵一卒到来。而现在大汗早已诏令天下大宋已亡,又有哪国敢出兵相助!”留梦炎摇头不已,表示不信,此话无异于痴人说梦。 “汉辅,当年你的状元是买的吧!”刘黻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其实这是陛下常奚落那些无德无才的官员的话。 “声伯,此话怎讲?”留梦炎被说懵了,看看呲笑不已的王积翁恼羞地道。 “陛下常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当下忽必烈四处用兵,遍地树敌,欲与我朝共伐无道者多了。今日那占城王子及安南的世子就与吾……呵呵,看你是喝多了,这点玩笑也开不得了!”刘黻顿了一下拍拍留梦炎的肩膀笑道。 “占城王子和安南的世子也来琼州了,与声伯共议抗元大计喽?”王积翁实在是忍不住了,张嘴问道…… 正文 第599章 驱逐 王积翁没有想到自己情急出错,他的追问引起了刘黻的警觉,其只说琼州缺粮想从占城和安南买粮,再绝口不提此事。? 这样一来两人并没有从中得到行朝与安南、占城结盟的确切消息,不过从刘黻的只言片语中,他们稍加分析就觉的其中定然有猫腻。 先,陈宜中久留占城不归就十分可疑。按照世人的说法是想行朝于彼,可如今朝堂已经在琼州站稳了脚跟,其依然不回,那就十分可疑了,估计不是为质,就是负责联络两国抗元之事;再有两国王室都派出子弟前来琼州,又是在大汗威胁要对两国动用武力之时,而若如刘黻所言只是商议买粮之事,又何须三方重臣出马。 另外就是刘黻遮遮掩掩的态度太过可疑,现酒后失言后还曾试图弥补,这表明其正是代表行朝与两国商议联盟之事。只不过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他们尚搞不清楚,而看其来时颇为得意的样子,应该是有了眉目,否则他不会有信心守住琼州的。 虽然没有能从刘黻嘴中进一步获得更多的消息,但是这次会面还是带来了转机。次日,驿丞便给他们调换了住地,伙食也终于可以能引起食欲了,且‘保护’他们的兵丁也不见了,显然是默许他们可以自由出入。尽管刘黻也答应会将他们到来及诏书之事禀告圣上,不过却一直无人前来接洽。 眼看又过去了几日朝廷依然无人搭理他们,留梦炎和王积翁觉的应当主动出击,于是尝试着拜访昔日的同僚和部下,可不是吃了闭门羹,便是冷眼冷语,这让两人很是尴尬。可他们仍试图搞清楚三方会盟的详细内容,除了派人监视他们的住地,看看都有何人前来之外,还不惜自降身份去听墙根。 尽管两人竭尽全力收获却不大,主要是语言不通,安南土话根本就是一句也听不懂。无奈之下只能以重金买通了一位同住驿馆的商旅,将自己听来的让他翻译给自己。可叹他们一伙人实在缺乏语言天赋,那位翻译连猜带蒙也无法完整的复述,只说提到了什么来日安南归还侵占的占城土地,大宋与安南共分广南两路土地。 而这时王积翁突然想起刘黻曾说起要在广州请二人宴饮之事,如此便可以联系起来。原来三国会盟不仅仅是想击退元军的讨伐,而是要攻占广南两路,然后三国再行分赃,但是限于偷听来的有限而无法获知更多的内容,可这已足够说明行朝为何会冷落他们,因为行朝根本就不会听从太皇太后的诏令,小皇帝更不会召见他们。 当留梦炎两人做出这个判断时,心里却忐忑不安起来,担心自己将被行朝扣留,更有可能会被当做叛逆杀了祭旗。而今日一早便有护军到来封锁了驿馆,不准任何人出入。当他们隔着门缝看到一辆骆车来到驿馆径直驶向后院,更觉万念俱灰。 留梦炎两人都曾是朝廷重臣,而其当前更是大元的礼部尚书,怎么不知这骆车乃是皇家专用的仪仗之物,不是谁都能随便坐的,常人能有幸沾沾屁股都是皇帝莫大的宠幸。而车肯定不是来接自己的,这驿馆之中能承受这份恩宠的也只有后院的两位藩国王子了。 现在朝廷既然以国礼迎奉,那足以说明三国联盟已经成为事实,摆出这个排场正是去宫中签订盟约的。反之自己这敌国使臣加上国之叛逆的身份下场就极为不妙了,想到此两人面面相觑苦笑不已,原本以为可以以谢太后的诏书招降行朝,在大汗面前捞些晋升的资本,可当下没准小命都不保了。 “禀两位上官,外边有称大宋礼部官员前来传旨!”正当留梦炎二人惊魂未定之时,亲随小跑着进来禀告道。 “礼部的,什么人?”王积翁听了猛地站起身问道,可谁都看得出其的腿在微微颤抖。 “小的不知,他们进来了!”亲随被紧张的王积翁弄得更加紧张,指指身后道。 “求心兄!”留梦炎见到为者自己认识,正是行朝礼部尚书徐宗仁,他拱拱手道。 “节下的兄字,求心不敢当!”徐宗仁冷漠地拱手回应道。 “求心,何必如此,我们也曾同殿为臣吗!”王积翁见场面尴尬,也上前一步拱手笑道。 “哼,求心深以为与节下同殿为吾生平奇耻!”徐宗仁并不买账,冷哼一声道。 “求心兄说笑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积翁碰了钉子也不敢作,讪笑着道。 “今日本官到此并非说笑,陛下颁布诏令,凡原大宋官员变节侍敌者,皆革去功名、削去爵位,我大宋军民人人得以诛杀!”徐宗仁正色道,“依诏令二位节下皆已被革去功名、削官出籍。” “这……”功名一向是士人立足于社会的根本,留梦炎可是当过状元的,这也是其引以为傲的资本。可现在却全部失去,乍闻之下真是如丧考妣,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吾为大元使节,受命来访,你们要确保我们的安全,否则……”王积翁先想到的却是‘人人得以诛之’,也就是说自己一旦走出驿馆就可能被人打死,因而大急道。 “陛下正是念你们是鞑子使节才网开一面,没有即刻擒拿诛杀,现令本官将你们立刻押解出琼州。”徐宗仁见王积翁气急败坏的样子,脸上露出丝讥笑道。 “我们是大元使节,奉大汗之命,身怀太皇太后和德祐帝诏书前来,士可杀不可辱,你怎能如此待我们?”王积翁清楚诏令一下自己便于大宋彻底被割裂,再无什么旧情可言,以后再见便是敌人了。而被押解出境就已然把他们当成罪犯了,当下也豁出去了做回男人,愤然道。 “嘿嘿,也好!”徐宗仁笑笑却答应了,“你们必须在三日内自行离开琼州,但能否安全走到临高本官就恕本官无法保证了!” “那……那就依徐尚书吧!”一听这个,王积翁傻了,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正文 第600章 慎言 留梦炎和王积翁在宋军士兵的押解下匆匆离开府城,一路上昼夜兼行登上船后两人立刻命令起航,直到琼州的海岸线消失在视线里,看看周围再无宋船追踪才算大大松了口气,想想这三天的经历真有恍然隔世之感。 “太狠了,这孩子太狠了!”留梦炎喝下一大杯水后喃喃道,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挣扎出来。 “是啊,他竟敢将太皇太后和前帝削去封号,收回金册,开除宗籍,并昭告天下。这与谋篡何异啊!”王积翁他们一路行来现沿途镇、村全都贴有告示,称愿太后及德祐帝背国,不思抗敌,反而助敌劝降,因而予以重处。而这种将太皇太后、前帝及接受敌封号的宗室尽数出籍的做法可以说是史无前例,让人震惊。 “此子确有过人之处,若是当年立其为帝,而非在大都苟活的废物,大宋也许到不了这个地步!”留梦炎此刻信了刘黻当时所言非虚,即便自己受到非人待遇也不能不赞他一句。 “嗯,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杀伐果决,精于权谋,让人心惊啊!此一来不仅可以提振士气,震慑朝中怀有异心者,还断绝了德祐帝回朝的可能,使得再无人可动摇其帝位。”王积翁也不无赞叹道,想其此举似是表明自己抗元的决心,可也将潜在的争位者一扫而光,比之高宗皇帝的那一套要高明的多,使他做事不再畏手畏脚了。 “确实如此,你看如刘黻和徐宗仁之流都忠心追随,桀骜不驯的文天祥也被其压制,独掌兵权的张世杰也不得不躬身听命。他如此年纪便有如此高明的手段,若再过几年年龄渐长些定然会成为大元的劲敌!”留梦炎想想大宋已经数代没有出现过如此强势的君主了,若是自己在朝恐怕也非其敌手,非得让他给玩死不可,暗叹口气心有余悸地道。 “这怕也够大汗头疼的了,不知汉辅可曾注意过,沿途所经州县沿江的土地皆已开垦,田中稻谷丰收在望。且草市中交易者甚多,各种物品齐全,价格比之江南还要便宜些;再看那些农人面带满足,商人喜笑颜开,而那些俚人也是衣着整齐,出州过府全无阻碍。可见琼州非昔日之琼州,已是民之乐土!”王积翁点点头道,十分同意其看法。 “良臣所言确实如此。”留梦炎言道,“此前听闻琼州水军如何强盛,先败刘深,又击溃两广水军,再灭张弘范统领的荆湖水军,吾以为定是领兵军将为推卸责任而虚张声势,避免被大汗责罚。但看到琼州临高水师,吾确信了,你看那些兵丁随衣甲简陋,却军容严整,训练有素,行止动作皆有规矩,且士气十分高昂,比之当年最为精锐的淮军还要强盛几分。有如此之军驻守琼州,若想过海来攻只怕万难啊!” “汉辅也有此感啊!”王积翁有些惊讶地道,“吾也见那临高水营之中竟泊有大小战船不下五百艘,其中又以大船巨舟为多。据言此处尚只是一个水寨而已,与琼州白沙水寨相较还不及三分,且沿海更是堡寨林立,防守严密。而今东南各省水军皆以损失殆尽,大汗着令明州、泉州和株洲各船场打造战船六百艘,并征沿海丁壮三万为兵准备攻打琼州,那些新军缺乏训练只怕难以匹敌。” “此言不假。若是大汗调集东南所有兵力攻琼,两广兵力必定空虚,此时安南和占城趁机出兵攻打则可轻易得手。而再败于琼州则东南精锐尽失,江南危矣!”留梦炎面色凝重地说道。 “事态紧急,咱们应该尽快陈禀给大汗,以便早作计较!”王积翁急道。 “良臣,吾知道你的心思,但此事重大还需慎重,否则会适得其反!”留梦炎对自己的这位搭档当然十分了解,清楚其是急于抢功,以便能得到大汗的宠信从而飞黄腾达。但他也清楚元朝不比宋朝,他们这些降人虽得以授予高官,但并非亲信之臣,若是言语不慎不知就触怒了哪位,届时倒霉的是自己,因而告诫其道。 “汉辅此言何意?难道其中还有隐情!”王积翁没有大才,脑子却极为活络,虽被看穿了心事,却依然讪笑着问道。 “此次你我二人奉大汗之命招降宋朝余孽,临行前大汗亲自召见对我们给予了厚望。但此次不仅未能招降成功,反而……”留梦炎苦笑着看看王积翁意思是不用说你也懂的,然后又接着道,“蒙古人最重本族,其次是色目人,再者是北人,我们南人最是被看不起。大汗重用我等以为他人所忌,此次未能完成使命必有人进谗言诋毁,若再擅言只怕大汗也会厌弃的!” “汉辅,此次虽然招降未果,但是我们探知了余孽与安南和占城结盟之事,此也是大功一件。再者又打探到琼州虚实,我想大汗即便不予奖赏,定也不会责罚吧!”王积翁言道。 “良臣有此意便差矣,我们若是如实禀告琼州兵马如何强盛,劝谏要缓攻琼州。即便大汗不疑,但定会有人称我们不忘旧主,迷惑大汗,试图使余孽得以残喘。换言之,就是说我们是宋朝派来的内奸,而大汗其人即便宽仁,也绝不会允许身边有内奸存在,定然会疏离我们的。”留梦炎言道。 “那汉辅以为如何陈禀为善?”王积翁也明白他们若是失去了大汗的信任,在朝中根本无法立足,飞黄腾达更是场梦了,这也小心起来拱手请教道。 “便言此次招降不成,皆乃是占城和安南之过,他们遣使游说余孽太后联合对抗大元,共分江南之地。而琼州水军确实强盛,跨海击之还需慎重,至于攻与不攻切勿多言!”留梦炎说道。 “那伪帝之事是否要一并禀告呢?”王积翁点点头又问道。 “良臣真是糊涂,若非亲历,谁会相信一个九岁顽童有如此本事。告之,不更显江南诸将及吾等无能吗?”留梦炎见其还不开窍,有些恼怒地道。 “是、是,汉辅教训的是!”王积翁讪讪地道…… 正文 第601章 假道伐虢 一场热热闹闹的大戏结束了,不过将谢太后和德祐帝削去封号,开除宗籍却成为事实。? 而为了能促成此事,赵昺与杨太后密议多次,娘俩儿的眼泪留了能有一脸盆,可其依然迟迟不肯点头。后来他没法只能再三保证待复国之后一定恢复他们的宗籍,并重新予以册封,如此才算换得杨太后的同意,使计划能顺利执行。 虽然‘祸水东移’之计已经顺利展开,但赵昺并不敢保证忽必烈能中计,因而战备工作丝毫不敢放松。令人欣慰的是今年琼州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害生,两季稻谷都长势良好喜获丰收,据统计平均亩产能达到三石,预计全岛各州县及新垦农场能产粮二百五十万石左右。 赵昺算了一下,除去农户自留的将有百万石余粮流入市场,可让他肉疼的是因为减免了税赋,他必须要自己花钱收购农户手中的余粮保证军需,且为了避免谷贱伤农还要维持较高的收购价,仅此一项就要七十万贯钱。而为了促进消费,拉动经济,他一改朝廷半是实物,半是金钱的规矩,全部以金钱放,这样也可以消化一些流入市场的余粮。 另外赵昺下令辎重一军整修雨季被损毁的桥梁和道路,以便可以保证各部的机动通路;辎重二、三军整修加强海防设施,务必在旱季到来前完成。同时对分布于沿海峡布置的水军将三分之一的战船和辎重船只向岛南疏散,一是作为防范敌军抄自己的后路;二是可以在必要时搭载岛南各军增援岛北。 因为琼州太小了,这也导致没有防御纵深,因而战斗的成败就在于能否守住滩头阵地,击败敌水军。若蒙古军攻破滩头阵地,后续部队大举上岛那胜就难了,所以赵昺仍然将决战海上作为重点。着令枢密司制定作战预案,对各军加强攻防、反冲击及快机动训练,并组织水军与他们进行对抗演习,以便查找防御上的漏洞,检验守卫部队的作战能力。 现在粮食已经收获完毕,赵昺又令兵部、户部及各州县组织丁勇进行军事训练,加强对海岸盲点的巡视,整修城防、器具。着令工部加紧打造器仗衣甲,整修战船;御作监加大火药的生产量,保证开花弹及火箭弹的生产以供军用;其余各部也要制定疏散和撤离方案,一旦战事不利则带领军民向海上转移,以保存实力…… 现在朝廷的各部经过改组都已经进入正轨,又有分管诸部的宰执负责,赵昺已经不需像从前那样事事操心,他只需对各部的工作计划进行审核和督促。所以,他可以将精力更多的放在军事方面,而巡视各军加强战备外,情报工作依然是赵昺最为关心的。 大投入才有大产出,尤其是在这信息渠道获得渠道少,传播缓慢的古代,要想及时得到有价值的情报只能依靠大量的人力来收集。现在经过不断的建设,行朝的情报机构业已完善,已经不限于事务局一处。 如今枢密院成立了刺探司,专门负责边情的侦察,由都虞侯专司管理;中书省则成立了机宜司,专司收集周边各国政经和国内各地州县情报。并有察间除奸,向国外派遣间谍的职责,由左、右相直接管理。此外各军也设有直属斥候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侦察当面敌情,如领军将帅、军力多寡、武器装备,兵力部署和行军路线等等,他们归属于枢密院刺探司和各部军事长官双重管理。 当然功能最为齐全,人员配置最多的当属赵昺直接管辖的皇城司事务局。他们既有皇帝的支持,又不受财政预算的限制,经费充足,并拥有直接面圣的特权,因而仍然是赵昺最为依赖的情报来源。经过几年的展,已经拥有常设人员三千余人,外围的探子不下万人的庞大机构。他们的触角已北至元大都范围,并在江南各府路设置情报总站,重要州郡设置了分站,各县也有情报员活动。 随着行朝迁琼,赵昺也借机将一些事务局的人员安插到朝廷的各机构,使他们有一个公开的身份,更为方便收集情报。如负责监视朝廷政要和收集民经情报的一、五部探子,多为各部的郎中、主事,州县的判官、参军、县丞、主簿之类的小官吏。他们看似不显眼,但不可或缺,且可以直接接触到核心事务和机密。 作为事务局唯一武装力量的行动队也得到了壮大,现在有成员五百余人,分成一个大队和十数个小队,除常驻本部的大队外,其余的则分布在江南各个地区,他们只听命于本部调遣,各情报站无权指挥,但各站有配合他们行动的义务。他们锄奸杀敌成为震慑敌人的一支精锐力量,并承担起护送商队往来两岸的任务。 三支情报队伍的存在,又互不统属,情报的来源又各不同,难免会产生漏洞。为了防止遗漏而导致贻误战机,赵昺要求中书省和枢密院每五日将收集的情报汇总递交军机处,而事务局每日例行通报早就成了定规,这样一来就可以进行相互印证和补充。而他很快就吃不消了,汇总的来的情报越来越多,他根本无暇逐条判读和研究。 这种情况迫使赵昺不得不组织一个小组专门整理和处理各部门的情报,将一些没有价值及重复的过滤掉,然后重新汇总整理,制成简报送到自己的案头。他审阅后,便将其中一些情报再分别反馈到中书省、尚书省及枢密院,这样一来他这里又成了情报集散中心,完成了情报的汇总和判读。 不过赵昺最为倚重的还是事务局,因为他成立最早,机构最为健全,收集的情报门类也最为齐全。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他的信任和支持之上,但其中也有隐忧,尤其是在事务局介入的经济活动的增多,使自己获得巨额黑钱的同时,事务局的实力和权力也在快膨胀。 赵昺十分清楚,绝对权力必定会导致**,尤其是事务局这种拥有特权的单位,一旦失控将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麻烦和损失。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除了严格的纪律外,还要加强监督,他也终于明白大明朝在设置锦衣卫以外,又要再度设置东厂和西厂的缘由了,可这无疑会加重权力的争夺和机构的臃肿。 赵昺不想走明朝皇帝的老路,就只能在制度上进行改革,因而他严令事务局不得参与行政部门的事务,其只有收集情报,提供线索的职责,却没有决断权,以此避免他们与各级官吏相互勾结。另外便是对事务局从事经济活动严格管控,成立采办处使之逐渐与业务部门脱离,而所有的收入必须经总计司审核才能列支,以此杜绝事务局成为专司牟利的机构…… “陛下,好消息!”进入十月后,琼州上下厉兵秣马的同时,各情报机构也是加紧活动,侦测敌军动向。这天郑虎臣入宫觐见,一见面就笑逐颜开地道。 “哦,什么消息,让你乐得老树都开花了!”赵昺现在已经习惯了郑虎臣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下笔问道。 “陛下,忽必烈在得知使臣被安南扣留的消息后极为震怒,已经决定对安南和占城用兵!”郑虎臣言道。 “这的确是好消息!”赵昺笑笑道。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到来已经使历史的轨迹生了变化,忽必烈在遣使招降自己的同时,也加快了对西南诸蕃国的威压。其下令将安南使臣扣留布诏旨,意思大概就是:安南国王陈晃,既然你说有病不来大都朝见,如此重病自然不能理事,那你就安心养病吧!我派你在大都为质的叔父陈遗爱代替你当国王,治理安南。 也就在留梦炎他们前来琼州的差不多时候,忽必烈仍以柴椿为安南宣慰使都元帅,卜颜帖木儿为安南达鲁花赤,领兵一千,护送“安南国王”陈遗爱回国就位。事实证明,以一千元军加上一个傀儡安南王就想让顽强的陈朝就范,实在是太过天真了。柴椿、陈遗爱一行刚进入安南界内就遇到重兵袭击,元军溃散,混乱中柴椿受伤,陈遗爱失踪。 柴椿大惊之下不敢前行,命人前往升龙问罪,要求追查陈遗爱下落。陈氏父子还不敢与元使撕破脸,遣人前来迎接,但坚称是他们是被贼寇袭击的,与自己无关。至于陈遗爱他们也不知道去向,估计是因为害怕而躲起来了,不敢回国,而他们也会派兵护送天使,但柴椿却不肯再走,而是遣人飞马禀告大都。 “据属下手下的探子回报,袭击元使队伍的正是陈家的族兵,陈遗爱也已经被擒获送往升龙关押,柴椿率残兵退到了边境待命!”郑虎臣继续说道。 “忽必烈也真是够嚣张,随便就想换掉人家的皇帝,却不知穷山恶水多刁民。陈氏再怂,这个时候也不会甘心丢掉王位,奋起一击那是必然的,陈遗爱这时候估计早就被挫骨扬灰,在人间蒸了!”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正是,陈遗爱被秘密押解到升龙后便彻底失去了消息,估计正如陛下所言其已被私下里处决了。”郑虎臣言道。 “消息传回大都,以忽必烈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得到消息一定会进行报复的!”赵昺轻笑道。 他知道蒙古人建立了历史上疆域最大的帝国,为了适应广大领域的统治,统治者在邮驿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改革,把驿路范围大大扩展了。忽必烈统一中原后,更在辽阔的国土上,建立了严密的“站赤”制度,使邮驿通信十分有效地挥效能统一蒙古站赤及汉地邮驿制度,建立了以驿站为主体的马递网路和以急递铺为主体的步递网路,用以及时、快的沟通中央和地方及地方间的联系,史称驿传站点星罗棋布,可朝令夕至,即便是在广西用不了多少时间忽必烈也会知道这里生了什么。 “呵呵,大都那边的探子报告称忽必烈得到消息后勃然大怒,但他考虑到我朝占据了琼州,不断骚扰东南,一些地方也纷纷响应。而占城也一再拒绝朝觐、遣世子为质,若同时开战难以应暇,所以要求安南国王进京朝觐,进献贡物。这时留梦炎两个奸贼恰好也返回大都,一下又让其改变了主意!”郑虎臣笑着说道。看向小皇帝的目光中满是敬服,此事他是主要的执行者,自然清楚陛下其中的谋算,柴椿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用多少时间等等都经过计算,然后以此为依据调整这边的安排,以保证忽必烈能‘及时’获得想要的信息。 “那他是不是决定先伐占城,并假道安南?”因为现在历史已经被自己的存在打乱了进程,赵昺也不敢确定忽必烈是不是也改变了主意,于是猜测道。 “陛下真是通神,一猜便中!”郑虎臣对于小皇帝的预测能力有了免疫力,因而并没有表示出极大的惊讶,只是赞了句说道。 “忽必烈听留梦炎和王积翁二贼的回报后,对劝降失败并不意外,反而佩服陛下当机立断与太皇天后和德祐帝划清了界限。不过对我朝与占城和安南结盟十分生气,认为两国变幻无常、叛服不定必须要予以惩治,同时打破三国的结盟,因而决定调集东南诸省的兵力平定南海诸国。” “现在他们分兵两路,一路以占城行省左丞刘深、右丞唆都为,统兵五千,战船百艘欲从广州出,浮海直取占城都城。另一路以荆湖占城行省的名义向安南文,称朝廷欲调兵讨伐占城,令他们开路备粮,并遣世子出迎,共议军事。不然大军将止于安南开府!” “忽必烈打得好算盘,欲行假途灭虢之计,那6路一军不知由谁统领?”赵昺点点头道,这点倒是没变,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正文 第602章 或有变数 忽必烈令唆都和刘深从海路征伐占城,又以6路假道安南夹击,计划可谓完美。??? 但领兵是元朝镇南王欢脱,此人是忽必烈的九子,十分得忽必烈的喜爱,因此想抬举他,只是此人一直是藏在深闺并没有实战经验。不过他爹也知道这种情况,令阿里海牙与李恒两人为副,辅佐其征安南。 但是赵昺记的前世时有人在论坛中讨论说若是征安南的领军之将不用欢脱,是否能够取得胜利,将安南重新变成中国的一个行省。过程他记不太清了,可记的唆都攻占城取得了胜利,而随后跟进的欢脱被安南所阻却进展缓慢,便召唆都前来会合。 就在取得胜利的关键时刻,欢脱不堪热带雨林的折磨和安南游击战的袭扰而擅自退兵,却忘了通知唆都,结果导致唆都兵败身死,损兵十余万之众,以致平安南之战数年后仍未取得全面胜利,可见其十足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也终被忽必烈所弃。 这个消息对赵昺来说是十足的利好消息,双方在安南拼个你死我活,牵制了元朝大量兵力,而随之的第二次征日本的失败更是使得元军元气大伤,这也成为元朝由盛转衰的节点,使元朝丧失了远征的能力,此后再也没有对海外藩国起战争,曾经横扫欧亚的蒙古大军终被起义军所淹没。。 忽必烈如此安排与历史上相比只是提前了两年,其它并无什么改变。不过赵昺心里却觉的不安,自己可以施计骗过其,反之其也可以骗自己。 唆都一路要攻占城走海路攻击有两条路线,一是从广州出后转到向西穿过琼州海峡经北部湾到达占城,这是传统的路线,也是最为安全的路线;二是出广州后径直向南,经七洲洋前往占城。这条路线相对来说要快捷,但是七洲洋风高浪急,风险要高。不过这两条航线都要经过琼州,随时可以从自己的腹背上岛。而从6路假道安南前往占城,同样要自广南西路过境,与琼州隔海相望,改变攻击方向也非不可能。 当前忽必烈已经相信琼州已经与两国结盟,他现在的战略考虑看似是欲先残宋的剪除羽翼,使自己丧失从路上的进攻点,琼州从而完全被孤立于海中,元军则可以随时从西、北两个方向攻击失去外援的琼州。可作为一个军事家忽必烈不会不考虑琼州水军会从水路截击进攻占城的唆都一路兵马,而现实情况是唆都和刘深都曾败于琼州水军之手,他怎可能未开战就让出征先蒙上了一层失败的阴影呢? “郑主事,你相信忽必烈在明知不敌我们水军的情况下,依然会让唆都绕行琼州吗?”赵昺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道。 “陛下,属下当然不会,那纯粹就是找死吗!”郑虎臣想都没想便回答道。 “嗯,那唆都一路很可能就是诱饵,想将我们的水军调往岛南。”赵昺见郑虎臣答得痛快,便愈加相信其中有诈。 “陛下是以为此次元军攻占城是假,而是欲攻打我们琼州。”郑虎臣听明白了,小皇帝是怀疑其中有鬼,想想说道。 “这只是朕的一种想法,我还不敢下定论,但是不排除会有这种可能,不过也许是朕多心了!”赵昺有时也觉的自己得了强迫症,总是喜欢把自己置于阴谋之中。一旦误判则可能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因此也不敢妄下决断,困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陛下并非想多了,此事极可能是忽必烈声东击西之计!”郑虎臣沉吟片刻言道,“以属下所想忽必烈一定会攻打我朝,如果他要从水路灭占城,正如陛下所言他们终绕不过琼州,未达到目的其只能调军攻琼以吸引我朝兵力,无暇它顾!” “嗯,有些道理。”赵昺拿过地图在几上展开,审视了片刻道,“若是广西之地大举犯琼,哪怕只是虚张声势,我们都必须在岛北陈以重兵防卫,并将水军主力布置在海峡防敌渡海。那么唆都一路就可以借我们在岛南兵力空虚,无力攻击之际,顺利抵达占城。” “陛下所言有理,不过属下以为敌军不会是虚张声势,很可能是一场真正的大战。”郑虎臣言道。 “哦,说说你的看法!”赵昺相信每个人的思想都有局限性,所以并没有因为自己当了皇帝而生出一言独断的想法,反而更愿意倾听多方意见,以便做出正确的判断。而郑虎臣是搞情报工作的,对于细微之处更为敏感,从中得出更接近实际的判断。 “陛下,属下以为有三:一者,忽必烈对我朝的存在一直是如鲠在喉,有陛下在就表明大宋未亡,其灭宋一统天下的目的便没有达到;二者,自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东征西讨可谓战无不胜,早已养成傲视一切的脾性,而我们久战不降,早已触怒了他;三者,我朝虽退避海外,却连番取胜以致江南震动,心向我朝的百姓纷纷举事,仍皆以我大宋为旗号,使其难安。”郑虎臣言道。 “如今忽必烈确信我朝与占城、安南结盟欲征讨两国,从当前形势上看,对威胁最大的却是安南和我朝,而其只征伐占城即便得胜,广南两路仍在我们的兵锋之下,因而单单征讨占城无益于破解危机。再有安南虽屡屡不肯应诏,却并未起兵反叛,与我们结盟其只有留梦炎的一面之词,并无实据,因而其只能用假道占城来相胁。可若是先攻我朝和占城,则安南孤掌难鸣,又腹背受敌,便可不战而胜。。” “郑主事分析的有理,三去其二则安南孤掌难鸣。”赵昺点点头说道,“不过当前这一切皆是你我的揣测,尚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其中仍或有变数。所以你们事务局要加强对两广各港口的监视,尤其是阿里海牙的动向及荆湖地区兵力调动情况。” “是,陛下,属下定竭力而为!”郑虎臣施礼道…… 正文 第603章 遇袭 进入十一月,赵昺更为紧张起来,海南属于热带季风气候,旱、雨季明显,五至十月为雨季,十一月至次年四月为旱季。 雨季里气温高、湿度大、风雨多,旱季里相对凉爽干燥。古人对这种气候特点已经十分了解,往往对南方用兵都会选在旱季开始的时候,甚至今朝的反击战也是选择在旱季,可见这些都不是偶然的。 按说这个时候蒙古人无论对哪国用兵都必须囤积粮草、调动军队,做好战前准备,但是据巡视海峡的哨船回报并没有现有大队的敌船经过海峡,这让赵昺有些不解。进入十月后,他便加大了巡视密度和范围,令水军海口浦水营和昌化水营间隔一个时辰各派一组哨船出海相对而行,在西至北部湾,东至雷州湾的区域往来不断的巡视。 令人诧异的是在这么高的巡视密度下居然没有现一艘敌军战船经过海峡,而敌军无论是打自己,还是揍安南,战船必须就此通过,尤其敌荆湖水军南下也必须进入雷州湾才可入海。赵昺百思不得其解,可他深信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于是严令加强巡查,凡是靠近琼州一侧二十里的船只必须登船检查后才允许放行。 “陛下,昨日海口水营的哨船在雷州外海距琼州约二十里处遇袭,一艘沉没,一艘受到重创,伤亡都头以下官兵四十余人!”这天一早轮值的军机处大臣高应松入宫禀告道。 “哦,能确定是哪方的船只吗?”赵昺愣了一下问道。他知道由于琼州海峡乃是海贸的重要通道,因而在这里航行的除了商船外,不止有琼州水军,还有元水军及出没无常的海寇。但是他们深知宋水军的厉害,为了防止单船出海生危险,他也是将哨船编为两船一组,相互接应,看见宋军哨船后都会远远的避开,从来不会主动攻击。 “禀陛下,据返回的哨船报告,袭击者共有三艘,看似商船,却没有悬挂旗号,因为它们驶入了划定的警戒线,水军便令他们停船准备检查。但是对方却突然动袭击,以抛石机射石弹攻击我船,其中一艘被装有火油的金汁炮击中起火沉没,另一艘急忙还击,但是也被重创。”高应松回答道。 “这么说暂时还无法判断是何人袭击了我们的战船!”赵昺说道,但他知道能装备抛石机的战船起码是千石以上的战船,而金汁炮又是元军才有装备,出现在商船上太不正常了。 “禀陛下,敌船在袭击后迅驶离,受创战船也忙着抢救沉没战船上的军兵,无法进行追击,但是他们向周围的哨船出了讯号,追击的战船至此时尚未回报,水军刘都统已经前往海口!”高应松回答道。 “查明情况立即回报……朕还是亲自走一趟吧!”赵昺想想却又摆摆手道,“王德,通知郑永备船,前往海口水营!” “陛下,这……早膳还未用呢!”王德迟疑了下道。 “船上备有干粮饿不着的,快去!”赵昺皱皱眉不满地道。 “陛下,是不是通知下左相,派几个随扈的臣僚?”高应松见王德都吃了瘪,自然也不想挨训,转而问道。 “嗯,高卿告知左相朕的去向就好,就不用派人相陪了。”出门请假也是规矩,也省的众臣以为自己失踪了,因而赵昺并不反对,点点头道…… 因为动用社稷号太过麻烦,赵昺就近乘坐勇士号,又龙船队护卫沿江而下前往海口浦,而郑永却不敢怠慢,还是调集了两艘辎重船搭载一营护军随后跟上。船队顺流而下,在桨手全力的划动下,也就用了半个多时辰就出了河口进入海口水营的驻地。等刘洙及众将得到通报赶到码头迎接时,赵昺已经下了船。 “属下来迟,请陛下赎罪!”刘洙见状急忙上前施礼道。 “事急从权,不必多礼!”赵昺虚扶一下言道,“现在情况如何,可查清是哪方战船袭击了哨船?” “陛下,属下接报后,立刻令澄迈水营和昌化水营排出战船拦截,并令在海上巡查的哨船进行围堵,并告之军机处和枢密院。因为事昨日黄昏,各船接令出航时天已经黑了,现在还无新消息传来!”刘洙落后小皇帝一步弯着腰回禀道,他这个样子一副献媚的姿态,让人觉着十分猥琐,但是在场的众人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因为要论在军中威望,赵昺在水军中更高,毕竟水军几场大胜都是在其指挥下取得的。 “嗯,很好。你将了解的事情经过详细说一遍!”刘洙的应急处置还是十分妥当的,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因为我们的哨船从未生过遇袭的事情,哨船在现有三艘船驶入二十里警戒线后,立刻跟上要求停船检查!”刘洙便将小皇帝让进帅堂便说道,“据返回的船员禀告,这三艘商船皆是一千五百石以上的中型船,当时正向西行驶,起初并不愿停船而是向偏北方向行驶欲脱离接触。在哨船出警告射击后才降半帆放慢度,可在哨船刚刚驶入头船二百步内时,突然三船同时以抛石机袭击哨船……” “以你看是鞑子的战船,还是海寇的贼船?”赵昺知道一千五百石的中型海船由于大小适中,操作简便,适用性很强,即可以当做战船,也可用作商船,海寇亦常用来当做座驾,因而在东南沿海十分普遍。而远洋的商船为了保证安全也会装载抛石机,海寇更不用说了,因而仅凭此无法判断是谁起了袭击。 “陛下,因为我军对往来商船从不进行骚扰,所以往来的商船对检查都会配合。属下也详细问过遇袭的哨船也并无不法的举动,且尚未登船便遇到袭击,属下据此判断这些船应不是商船,即便是也多半是被海寇挟持的……”刘洙请陛下坐下,亲手捧上茶水道…… 正文 第604章 应急措施 赵昺听了刘洙的分析还是满腹狐疑,觉的有些地方说不清楚,若是海盗被官兵现先想到的应该是跑,而不是反抗,甚至与官军开战,除非他们是不想在这世界上混了。 另外就是金汁炮这东西一直是元军的秘密武器,怎么会轻易落到海盗手中。 如此分析答案就呼之欲出,那些商船根本不是商船,即便是海盗也是敌军假冒的。他们到琼州海岸很可能是前来侦察琼州海防的,遭遇后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抵抗,尤其是在宋军要登船检查的情况下;另一个可能就是赵昺最不愿意看到的——偷渡。 “刘都统,哨船回报可现当前与往日有何不同吗?”赵昺尽管心存疑虑,但还是怀着侥幸问道。 “陛下,据哨船回报,并没有现什么异常。”刘洙摇摇头,可想了想又道,“哦,他们说今年雨季刚过商船却多了起来,巡视时常会遇到商船经过海峡,即便是夜间也会遇到。” “他们是成群结队,还是单船过境?”赵昺急问道。 “陛下,若是经过的船只过五艘,按例水军便会进行堵截进行检查,如果靠近海岸还会进行驱离,以防敌军或是海寇袭扰沿海村镇。所以过境船只最多也就是三、两艘。”刘洙回答道。 “你马上将十月底至今的哨船行船日志都拿来,立刻统计有多少商船过境!”赵昺听了皱皱眉说道。他在水军成立之初便要求每船出海都必须做好记录,其中包括行止的时间、航线、天气、任务及搭载船员的数量、武器和食品储备及消耗等内容,当然航行中现的情况也要记录在案的。 赵昺要求如此做一个是便于对船只的出勤率进行统计,如生情况也便于查找原因,同时也是对海况调查和船只进行维护的依据。而哨船的统计要更为详细,要对途中所见都要有详细的记录,以便于对过往船只是何时进入海峡,何时驶出都能进行监控,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大数据研究了。 “陛下,因为这涉及两部水军,一时怕不能收集齐全!”刘洙对小皇帝突然要这些东西有些纳闷,但还是令人去做,并解释道。 “朕知道,有多少先统计多少。传书给昌化水营做好后立刻送来,另外白日、夜间、每日的过船量都要分别计算清楚!”赵昺点点头又叮嘱道。 “是,属下立刻着人办理!”刘洙立刻叫过海口水营统领董义成令他召集人手马上去做,同时传信昌化水军办理完毕后及时送来。 “刘都统,朕仍觉的不踏实,你立刻令澄迈水军派出一支编有重型战船的船队向雷州方向机动,同时着令摧锋军在附近巡航,待搜索船队现敌情立刻增援!”赵昺左思右想仍觉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这应该是敌军有组织的‘偷渡’行为,在暗中集结兵力,因而又下令道。 “陛下是过于忧虑了吧,现在各水营已经派出中型战船五十余艘,加上巡视的哨船有近百只战船在海上,对付那三艘商船没有问题的!”刘洙笑笑道。 “刘都统,小心驶得万年船,你不觉得此时大批商船往来于海峡有些蹊跷吗?”赵昺扭脸问道。 “哦……属下倒是没有想过!”琼州海峡是重要的贸易航道,有商船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刘洙对此一问毫无准备,只能老实地答道。 “你们想现在雨季刚过,又非信风到来的时节,商船应当在广州、泉州、明州和杭州诸商港进行贸易,待明年春信风一起才会大批离港经过海峡前往西洋进行贸易。而现在商船日夜不停的经过海峡不是很奇怪吗?”赵昺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陛下是担心敌军战船伪装成商船在暗中集结兵力,准备攻琼!”刘洙这下明白了,吃惊地道。 “未查清之前一切都是猜测,朕也不敢断定。但是我们派出的战船都是千石以下的战船,而哨船更是只有五百石,若是敌军现被围捕必然会派出大批战船支援,我们弄不好要吃亏的!”赵昺轻敲长几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属下立刻令刘文俊亲领战船出海,接应各船!”刘洙听罢冷汗直流,因为是搜捕袭击自己的商船,派出的船只都是船快的中小型战船,由于吨位所限火力配置自然要弱,且又采用疏散队形,若与敌接应船队遭遇己方定然会吃大亏的。他立刻命人飞鸽传书,着令两军迅集结出航,已做后应,并授予刘文俊机宜之权,酌情处理突情况…… 一切安排妥当,两艘向东搜索的哨船返航报告称没有现敌踪。而哨船上都带有信鸽,若有紧急情况便会放飞,但其它战船也无音讯,因此也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赵昺决定趁着空闲先去看看受伤的官兵。因为海口浦不仅驻扎着二万多水军,还是后军的驻地,因而设有医药院,专门负责驻军及附近军事单位人员的就医。 在这里条件最好的不是都统府,而是医药院,因此并不难寻。赵昺不喜欢前呼后拥,只由海口水军副将吴士瑛陪着,领着几个侍卫前往。海口医药院的院监闻知陛下到来也不敢怠慢,立刻出来相迎,此人也不是生人,就是当年郝云通疫船上领着的三个‘实习生’之一江宏。当年虽然受了点罪,现在也是时来运转,三年时间就熬成了六品官,若是按部就班起码也得十多年才能到此地步。 江宏先介绍了遇袭哨船官兵的救治情况,当时一共送来了四十一人,其中有七人已经死亡,现在已经盛殓等待家属到来。另外还有十人受重伤,余者轻伤,因为是遭到投石机的伤害,因而多是烧伤和骨伤,经过救治已经平稳,没有生命危险,康复后不会留下残疾,仍能继续服役。 赵昺进入病房,这里干净整洁、宽敞明亮、通风良好,条件十分不错,几个伤重者可能累了吃过药后都在昏睡中。他摆手命人不要打扰悄悄退了出来,又看望了那些轻伤者,安抚一番后又问了当时的被袭的情况,便嘱咐负责的医官好生照看,全力救治后才退了出来。 过去同在府中江宏见陛下十分容易,如今却是难了,当然不愿意放弃向陛下这位‘医学大家’请教的机会,力邀他参观指导。说实话赵昺上次来此医药院还未建成,实际上也是头一次来,于是便当视察工作顺便看看。据江宏的介绍现在海口浦水军医药院已有医官一百余人,看护及杂役四百余人,常设床位六百张,战时可以接纳二千伤病。 “呵呵,我们以后再不用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受伤的官兵无助的死去了!”参观完毕,赵昺颇为感概地笑笑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头几天不仅看到了无情的杀戮,也看到了众多伤者的无奈。在逃亡的路上真是可谓伤者遍地,而一个士兵一旦受伤难以跟上队伍,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行军大队没有人会停下来向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兵施以援手,即便他们刚刚还在一起并肩厮杀。 当然赵昺也清楚这不能怪他们没有袍泽之谊,因为谁也没有能挽救重度创伤的方法,也没有什么运输工具把如此多的伤员运送回后方。而宋军,其实这个时代的军队的救治体系几乎形同虚设,没有任何战地救护服务组织。只有数量及其有限的中医负责救治伤员,且不擅长外科手术,面对成千上万的伤亡根本无能为力。 士兵一旦受伤,遇到‘爱兵如子’的将官还会些银钱,让伤兵自己去寻求救治,完全成了个人的私事。而士兵在什么地方负伤,往往会被遗弃在原地,即便躲过难捱的饥饿,也会被恶劣的气候和病痛的折磨夺去性命。如果一个伤员能够幸运地找到某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或同伴把他弄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常常也只是推迟了死亡的时间而已,因为没人能够给他疗伤。 “这都是拜陛下所赐,军中官兵才能随时得到医治!”江宏拱拱手言道。他既是帅府医疗机构的元老,也是执行者,眼看着军中的医疗一点点被完善和展起来的。 当时帅府包括江宏也只有四名半吊子医士,但小皇帝在建府的同时就开始重金招募医士,并从禁止随地大小便开始建立医疗机构和制度。待帅府军攻占广州后便大肆征募医士和购买药品,到琼后随即开始完善机构,培训人员,制作药品。而小皇帝也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知的急救和战伤治疗方法传授给他们,在其亲自领导下,不吝金钱只用半年便建立起新的医疗机构,形成了当前多级分工的体系: 第一级在太医院军总院,其除主管整个医疗系统的行政事务,还负责军医院的医疗业务工作,普及医药卫生知识,培养医士,指导下一级医疗机构的工作,并负责总院的一切后勤工作以及各分医院的医药器械保障等。现下辖一所医士学院和一个医药厂,另外还有直属军医院,用来救治危重疑难病症。 第二级为各军分院,归于兵部和太医院双重管辖,主要用于向伤员提供普通治疗、特殊治疗和外科手术及归队前的康复护理;第三级则在每将设置医疗战,一般在固定的医疗设施内进行,可提供救生、简单外科手术和住院等服务,并培训基层的医疗兵。 第三级则是设置在营一级的医疗队,归于各军辎重队管辖,他们则要随军行动负责所属营官兵平日的简单医治工作,并参与前线救护,他们要对伤员进行周密的检查,并根据伤情确定后送还是进一步治疗;第四级下沉到都,承担医疗工作的实际是经过短期培训的士兵,他们只能对简单的伤病进行应急处理,平时主要工作是普及卫生和急救知识,战时则承担现场救护和伤员后送的工作。 在攻下泉州后整个医疗系统进一步得到了完善,像江宏所在的二级医院已经配齐了人手,储备了三个月的各种药品,而每个士兵在上战场时,他们可以给每个士兵一个救生包来自救和救护受伤的战友。救生包里有止血带、金创药、绷带和止痛剂这样的简单救护用品,再不会生伤者孤独无助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诸位的功劳,朕只是动动嘴,事情还都是你们在做的!”赵昺笑笑道。他自知几斤几两,自己做的不过是把现代的一些理念和方法传授给他们,懂的也只是用酒精消毒、鸦片止疼、血管结扎及防止感染等等这些常用的知识,而实际操作还是需要他们去做的。而这一切不仅是不想让悲剧重现,且救生术有助于挽救伤员的生命的同时,还可提高军人的士气,因为他们知道有专业的医疗护理来保护他们的生命。 “陛下请回,前方有哨船传回消息,称搜索船队与敌船遭遇展开激战!”正当赵昺对自己为古代医疗做出杰出贡献沾沾自喜的时候,刘洙急匆匆的寻过来禀告道。 “规模有多大?”赵昺急问道。 “属下愚钝,陛下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些商船正是敌水军伪装的。”刘洙脸红脖子粗地说道,“据哨船报告,他们在雷州外海偏西二十里左右现袭击我哨船的敌船,他们向附近我军船只出信号后继续追击。在追至离岸十里的时候将其缠住,这时现雷州方向有二十余艘敌船赶来增援,他们便向基地出急报请求调兵增援。” “嗯!”赵昺听了脸色铁青哼了一声便走,自己最坏的猜测成了现实,敌人悄悄的增兵居然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了过去,而没有被现,他们能一次出动二十余艘战船表明形势不妙啊…… 正文 第605章 欲盖弥彰 赵昺急匆匆的回到帅府后堂,刘洙已经将沙盘准备好,上面根据哨船回报标明了敌我双方战船的位置,形势一目了然。 因为当初不能判定‘商船’的性质,也无法确定其逃向何方,所以各水营派出的战船采用‘拉网’战术搜索。而所为的‘拉网’就是各部船只保持一定的距离纵切目标的航线,这样不管敌船向哪个方向逃走只要其不靠岸都会撞到由众多战船布下的网格中,而其它战船接到预警后便迅向目标地集中围歼。 这样的好处是能迅捕捉到敌船的踪迹,不过大面积的搜寻不可能像6地上一样大家肩并肩的往前找,只能相互保持一定距离前行,一般是以己方战船能相互现出的信号为准。而现在各军‘远距离’通信都是以向空中射信号弹传递信息,用不同颜色和数量的通报情况。 如此一来目标是抓住了,要是一两艘敌船还好说,以宋水军单船的火力便能将其干掉或缠住,但若是敌船数量数倍于己那就麻烦了。尤其是哨船为了保持其快的机动性,多是采用吨位小的战船,只配置自卫武器,一般每艘船有水手五十二人,装备一架中型弩炮,两架小型弩炮,战斗力羸弱。而己方友船接到信号赶过来也需要时间,若想凭一己之力对抗众多的敌军无异于飞蛾扑火。 按照水军战斗条例,哨船的任务是侦察,现敌情后立即采用最快捷有效的方式通报,受到攻击后可以采取自卫措施;若敌方实力强大,哨船应迅脱离敌船火力射程改为监视,等待援军的到来,不得主动起进攻。问题是现在敌船击沉了己方一艘哨船在先,又是采用偷袭的方式,已经让众军十分气愤憋着劲儿要复仇。 另一方面,敌军在现对手只有两艘哨船,自己却占据绝对优势优势的时候,也许会反守为攻,由猎物变成了猎手。而让红了眼的双方各自退避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所以赵昺担心不论哨船现敌情后会不顾一切的起攻击,还是反被敌军缠住,对自己都极为不利,从而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现在距目标最近的都是哨船,他们的实力太弱,一旦生冲突对我们十分不利!”敌我态势表明当下是敌强我弱,赵昺沉吟片刻言道。而限于当前的通信手段,只能是单方联系,自己无法与其联络,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 “陛下无需多虑,根据今日的海流情况和风向,属下推断在附近的四艘哨船看到信号后,只需两刻中就能赶到一起缠住敌军。而摧锋军现在距离地点也不会过半个时辰,从澄迈水营出的支援船队已经出两个时辰,应该在一个时辰只能赶到,将他们聚歼!”刘洙乐观地说道。 “敌船距昨日被现的地方直线并不远,而我们搜寻了一夜却没有现他们,真是奇怪了!”听刘洙所言,赵昺略松口气,但是对于敌船怪异的举动仍然不解。 “陛下,以属下分析,敌船昨日在与我军哨船生冲突后并急于向西逃窜,应该是就近躲在了沓磊浦。而我们以为其会快逃离,因此将搜索的主力放在了西侧,所以被其骗了。”刘洙想想言道。 “嗯,你分析的不错,我们确实被骗了。”赵昺不得不承认敌船这手玩儿的漂亮,而所谓的谋略就是你骗我,我骗你,自己判断失误被人家骗也是活该,因而坦然的承认了。而他更担心的是前来增援敌船藏在了哪里,会有多少,看着沙盘说道,“现在让朕奇怪的是敌军现他们的船只遇险后,马上能出动二十余艘战船前来接应,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陛下,属下以为敌军应该是恢复了冠头寨!”刘洙指指雷州半岛最南端的一处海湾道。 “不错,否则敌军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看来阿里海牙很聪明啊,他成功的利用了我们防守上的漏洞!”赵昺略一思索道。 冠头寨过去是宋军设置的旧寨,这里距琼州直线距离只有四十多里,在天气良好的日子里可以监视整个海面。宋军撤离后寨子被元军占据,但是对于这个眼中钉赵昺怎么能放过,所以早就被被他派兵拔出。可是码头等设施还在,一些过往船只为了避风或是补充淡水间或在此停靠,宋军便也不再重视。 “陛下,罪在属下,放松了警惕以致为敌所乘!”刘洙听了急忙请罪道,自己作为水军都统起码有失察之罪。 “不,放松对商船的监视是朕的命令,因而归根结底还是朕的失误,这才被阿里海牙看出漏洞为其所乘。”赵昺摆摆手主动背下了这口锅道。其实说起来还是钱惹的祸,他让往来的商船自由往来是准备放水养鱼,培养市场,为琼州能挣点洋钱做打算的,谁知道让人家给利用了。 “还是属下的错,若是加强对雷州沿岸各港的监视也不会让敌钻了空子。”小皇帝虽然主动揽过了责任,但做属下的若是不‘谦虚’下岂不是太不懂事了,刘洙赶紧施礼道。 “阿里海牙既然想瞒天过海就不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而是早就开始谋划了,不是我们小心些就能防的住的。”赵昺略做解释道。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阿里海牙利用己方对商船网开一面的漏洞,将战船伪装成商船采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欲零打碎敲的秘密完成水军调动。 “陛下,为防止敌军继续冒充商船渗透,我们是不是即刻封锁海峡,禁止一切船只通过!”刘洙请示道。 “嗯,封锁海峡是必要的,但恐怕已经晚了。哨船的日志查的怎么样了?”当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其是否已经完成战前准备。 “已经整理完毕,请陛下御览!”刘洙听了立刻将文卷呈上道。 “咝……阿里海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赵昺一看不禁倒吸口凉气,通过海峡的商船近一个月仅记录在案的就有九百余艘,就是再减去半数也不会少于五百艘,依靠这些战船足以对琼州动大规模的进攻了。 “陛下,属下立刻查清敌水军所在,亲自领军将其毁于港中!”刘洙看了心头也是一紧,现在不是信风季,远未到商船大规模离开回国的时候,而仅以当前记录所看通过海峡的船只数目已经不逊于信风季。而这么反常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现,当下能做的只有将功赎罪了。 “呵呵。敌船这么大规模的集结各路探子都没有回报,说明其已经长记性了,阿里海牙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赵昺苦笑道。当年自己采用突袭敌船集结地,将敌战船毁于港中,而近一段时间无论是事务局、还是刺探司、机宜司都没有现广西和雷州驻港有异样,说明阿里海牙将调来的战船都‘藏’了起来,冠头寨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处。 “陛下,现在都说阿里海牙准备出兵安南,其调集水军是不是冲着他们去的?”忽必烈成立占城行省和安南宣慰司的事情早已传遍了,而镇南王欢脱业已在鄂州建府,并调集荆湖两路兵丁南下欲假道安南攻打占城的。 “虽有这种可能,但是不大。他们既然是假道安南必是从6路进攻,又何必调集如此众多的水军呢?即便需要水军协助,但是安南境中的江河并不适于海船通行!”赵昺言道。 “陛下说得有理,阿里海牙这是用的欲盖弥彰之计,欲以攻伐占城为掩护攻我琼州!”刘洙点点头道。 “呵呵,是与不是,我们打完这一仗就知道了。就算不是,其毁我战船,伤我军兵,朕也不能放过他们!”赵昺在沙盘上重重捶了一拳冷笑道。 “正是,他们既然挑衅,咱们就要狠狠的回击,打得他不敢再犯我琼州!”小皇帝的话很对刘洙的胃口,他搓着手恨恨地道。 “咱们现在只能等前边的消息,待打了这仗后就能看出分晓了。不过朕从早晨到现在还未吃过饭,肚子都饿瘪了,实在是顶不住了!”赵昺揉揉肚子笑嘻嘻地说道。 “罪过、罪过,属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刘洙这才想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自己还让皇帝饿着肚子呢,赶紧施礼赔罪道…… 赵昺知道今天怎么也回不去了,便命刘洙收拾出个院子准备等待事情的结果。其当然不敢怠慢,将帅府的后院都让给了他,稍事王德已经令人将院子收拾干净,郑永布置好了警卫。而午膳也准备好了,着人送了过来,他看了看直皱皱眉头,心中暗骂刘洙这小子真不懂事儿。自己替其扛下了雷,他仍然按照统领的伙食标准给自己送的饭,也没加上一两个菜。不过还是很欣慰的,毕竟自己的话他们都还记在心里。 到了下午,随着增援船队的加入,更多的消息传了回来,赵昺也勾勒出大概的战况。在第一个现敌踪的哨船出消息后,他们果如赵昺所料以为能凭借自己的弩炮,可以将只装备几架投石机的商船击毁,报友船被击沉之仇。于是两艘哨船没有按照规定转为监视跟踪,而是冲了上去。 经过几次大战,琼州水军对于如何对付装备抛石机的敌船都有了经验。抛石机那东西看着十分了得,被击中后轻者樯断桅折,重者立刻沉底儿。但是其弱点也十分明显,一个是射度慢、射击死角多,另外命中率低,尤其是在不稳定的平台上想要击中目标还需要极大的运气。 哨船体积小、度快,他们知道自己除非是背到家了,否则不会那么倒霉,且一旦他们冲到敌船近前,敌船便拿自己没奈何了。于是两船选择落在最后边的那艘商船为目标相互配合靠了上去,敌船现后待进入射程立即以抛石机起攻击,他们不为所惧凭借着哨船良好的机动性依然向前。 但是哨船很快就现了不对,商船上的四架抛石机不仅打得准、射快,且很有章法,炮手好像算准了他们的行进路线一般,也幸亏船长经验丰富现不对及时避开才没有中招。他们意识到自己碰到的绝不是什么商船,能把抛石机玩儿的这么溜的,没有十几年的经验是做不到的,对方同自己一样都是当兵的。 哨船现问题后不敢再大意,一边进行扰乱射击,一边继续靠近以便能挥出弩炮的最大威力,一举将敌船击沉。可前边的两艘敌船现后船被缠住后,立刻放慢度改纵队为横队前来接应,面对十几门抛石机的攻击他们顶不住了,只好后撤退出其射程之外,更可怕的是不远处有现二十多艘船快驶来,悬挂的正是元军的旗号,而对方也没有想放过他们的意思,现他们后立刻呈追击队形围了上来。 当猫遇到老虎也只有逃的份儿,何况是遇到了一群老虎,两艘哨船见状立刻一边再次放出信鸽回报情况,一边连连释放信号弹向周围的己方船只出求援信号。在附近游弋的宋军哨船看到后,马上将信息送出去的同时,迅向事地域赶过去救援。 附近先期赶到的都是哨船,他们同样无法抵御,根本不敢接战,于是交替掩护向最近的澄迈水营方向撤退。他们知道接到预警的己方基地定会派军接应,周围游弋的战船也都在向这边聚拢,到时候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在两刻钟后,摧锋军最先赶到,而形势立刻生逆转,在连续击沉三艘敌船,重伤两艘后,敌军现又宋军援军不断到来,也开始撤退,宋军随后转入追击。 当然逃跑的敌船也没闲着,也是边跑边出求援信号,随着双方不断的增兵,于是乎一场意外的冲突终于演变成了一场大战…… 正文 第606章 胜负之间 在接到刘文俊船队赶到击败敌军救下搜索船队的消息后,再无新的战况传来。? 赵昺尽管十分着急,但是也不能表现出来以免乱了军心,毕竟自己是‘顶梁柱’,若是先慌了,众将也更加沉不住气。而他也知道一旦天黑,在茫茫大海上信鸽很容易生迷航,传递消息更为困难,只有等到哨船回报了。 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但也不能干等着。赵昺命人传信给郑虎臣,要其立刻查清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敌战船,调来的战船藏在哪里、又有多少,这支水军归属谁统领及是否要用于琼州。另外严密监视唆都和刘深,查清广州水军的动向,并设法查明用兵占城是否确切。 另一个就是要阻止元水军的偷渡,毕竟他们冲着琼州来的劲头儿更大一些,一旦打起来当然是越少越好了。可以现在仅靠哨船来现目标,再行派船增援的模式显然已经不再适用。一者增加哨船的危险,毕竟其从设计上就不是用来作战,强行为之只能徒增损失。 二者反应度太慢,若是敌船靠近大路沿海一侧行驶,待这边得到消息再派出战船拦截,很可能敌船已经通过海峡。而这次事件就是教训,若不是刚刚修改了警戒线,敌船又是误入之内,根本就难以现。己方也暴露了反应迟钝的弱点,不得不逐次增兵,打成了一场糊涂仗。还有就是哨船的巡查方式,它们虽然看似密度很大,往来频繁,但是巡查航线固定,一旦被敌方摸清规律还是有空子可钻的,敌军就能避开哨船的监视成功偷渡。 闲着也是闲着,赵昺便和刘洙及幕僚们讨论起如何改变这种被动的状况,将网编织的更密一些,使敌军无孔可钻。刘洙提出可以派出大的编组船队分别守住海峡的两头,凡是进入着一律击沉,不过被赵昺马上否决了。海峡这么宽,得派出多少战船才能无缝隙看得住。再者大军一动就不是小事,人吃马喂,战船损耗及后勤补给都是成倍的增长,长期在外驻守根本耗不起。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商议出一个好的办法,这时已到子时突然有哨船回报,船队大败敌军已经返航,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港。大家听了都松了口气,劝小皇帝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详细询问。可有心事的赵昺哪里睡得着,坚持要等船队返航后,问明情况再说。 又等了还一会儿,船队开始6续进港。这边早已准备完毕,将伤员送往医药院,安排人员补充物资,吃饭休息。刘文俊、董义成和陈任翁三人听说小皇帝还在等着他们,只洗了把脸衣甲未解便赶紧赶了过来。赵昺问了几句后,便让刘文俊汇报经过…… 刘文俊率队赶到战场时已经是未时,这时敌方已经有七十余艘战船赶到。从当前的形势看并不利于己方,因为事先并没有料到会遭遇如此多的敌船,先行到达这里的己方战船吨位小,火力弱,而作为主力的龙船由于没有配备开花弹难以靠弩炮击毁敌船,且要掩护己方一众哨船,又无法挥机动性,难以对敌展开肆意的冲撞大乱敌阵型。 那些小型战船抗击打能力弱,此刻在敌军抛石机猛烈的轰击下根本无法突击到其射击死角之内,而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依然是敌军射的金汁炮,里边的火油只要沾到船上就会引起大火,即便用水也难以扑灭。而海面上溅落的火油仍然在熊熊燃烧,随着波涛翻滚,甚是骇人。导致它们只能采用疏散队形躲避,难以集中火力打击敌战船。 眼看场面有些混乱,刘文俊立刻升起将旗接过指挥权,令陈任翁从左翼袭扰敌船队,拖住它们给自己列阵争取时间;同时令余下的小型战船后移暂时脱离战场,整理后再行编入阵中。在他看来此时虽然己方看似在战船数量上占据了优势,可最具战斗力的只有摧锋军的十艘龙船及刚刚赶到的五艘二千石中型战船,勉强称得上势均力敌。 不过己方也有优势,刘文俊率领的机动船队五艘中型战船都装配了重型弩炮和火箭射架。余下的也都是千石战船,其中编有火箭船二十艘,装备中型弩炮的炮船二十艘艘,配有自卫武器的辎重船三艘,因而在火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由于现在的季节少风,双方的战船都是靠桨橹驱动,当然是谁占据了海流上游便取得了形势上的优势。刘文俊利用龙船阻滞敌船的时间,借助熟悉海况的优势迅抢占了上游,他以火箭船在阵前排成两列横队,其后以五艘中型战船为将炮船排成五条纵队,其余的哨船在阵中游弋,对付插入己方战阵的小型敌船。 一待战阵形成,刘文俊便令陈任翁的摧锋军迅向南转向脱离战场,而此刻敌船队形已经在龙船的横冲直撞下全部被大乱,至少有七艘船被撞沉,还有的受到撞击虽没有翻沉,但也不得不退出战斗。不过龙船队也付出了代价,尽管他们的顶部铺有铁皮,船身蒙着牛皮能防敌火攻,却也禁不住火油持续的燃烧,有两艘的船顶已是火光冲天,桅杆具被烧毁,侧舷也是冒出火光,已经难以再战。 在摧锋军脱离后,不等敌军喘息,刘文俊便令火箭船向敌阵射火箭弹。现在各军已经装备了新型火箭弹,也经过实弹射击训练,可是这么多火箭弹一同齐射的场面还没见过,连参加过几次海战的老兵都被惊住了。当下的火箭弹是采用多管射架,而每艘火箭船配备四部,二十艘火箭船一个齐射就是近五百枚。 轰然巨响中,众人都觉得战船跟着颤抖,耳朵除了‘嗡嗡’的耳鸣声什么也听不到了,而眼前硝烟弥漫整个船队都被笼罩在其中,除了急闪过的橘红色尾焰什么也看不清了。十几息后远方的海面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刘文俊透过浓浓的硝烟看到千步之外爆炸的闪光连成一片,海面被映的通红如同火海一般,紧接着海面上又升起一根根高大数丈的水柱,而后一股劲风带着扑面的热气滚滚而来,连战船都随之摇摆。 待硝烟稍散,刘文俊透过望远镜看过去,只见有的敌船被命中燃起大火,船员和水手纷纷跳水逃生;而有的虽然没有着火,但是也炸的人仰马翻,躺了一地;最倒霉的是命中了甲板上堆放的火油罐,爆炸将火油炸的四处泼散,倒霉蛋顷刻就变成了火船。目光所及处,起码有二十多艘敌船或沉或伤,折损了三成之多,不过他以为这轮火箭轰炸对敌造成的心理震撼更多一些,有的敌兵被吓得不知所措,战船在海面上乱蹿,相互间相互碰撞。 这轮战果虽然不小,但火箭弹命中率低的老毛病依旧在,大多数还是掉在了海里,给敌船们洗了个澡,刘文俊知道这是敌船队形被龙船冲的过于疏散的缘故。咬了咬牙他下令再次齐射,可心里却是直哆嗦,对付这么几艘船,自己消耗了近千枚火箭弹,陛下必定心疼的直跳脚儿,不剥了他的皮也会挨上了两脚。 第二轮火箭弹射完毕之后,刘文俊立刻下令全进攻,第三轮他是万万不敢再放了,否则陛下非掐吧死自己不可。而敌军尚未从第一轮袭击中清醒过来,又一轮火箭弹袭到,刚刚的虎胆立刻变成了鼠胆,没有中标的纷纷掉头转向,而这时是船只行动最为迟缓的时候,这又恰好成了宋军攻击船队的靶子。 刘文俊下令以船的重型弩炮在远距离上攻击配备抛石机的敌船,摧毁其远程武器,为后续船只开辟通路,靠近后便以舷炮集中火力攻击敌船,一举将其击沉。他率领的炮船都是配备了开花弹的,,比石弹的威力大多了只要命中就是砲毁人亡。 一阵猛烈的射击后,还能够逃跑的敌船只剩下十余艘,刘文俊下令小型战船搜索海面,捕捉落水的敌兵,他率领船队继续追击。当他们追至冠头寨海面时,又有三十多艘敌船冲出接应,但是一照面就被击沉数艘,而水寨也被宋军的射的火箭弹摧毁,他们想回也回不去了,只能跟着残军向东逃去。 双方边打边走战至酉时,他们驶过徐闻海岸的岬角时,突然海面上又出现二百余艘敌战船,且多为大型海船。如此一来敌我形势再变,刘文俊也有点懵,什么时候敌聚集了这么多战船?打败一拨儿,又来一拨儿,后边不知道还有没有。 而若是逃跑,敌方船大数量又多,己方是难以坚持到回营的;若是不走,己方已经出海一天,且是全力出击,已是人困马乏,恐怕难以坚持到天黑。而正当对方跃跃欲试准备反击,刘文俊在进退之间犹豫不决时,澄迈水军支援船队在董义成的率领赶到了,他们边鸣炮示威,边急加入阵型,宋军这边见了精神又是一振,也拉开架势接应他们入阵…… 董义成这一路虽然没有与敌接战,但是也极为辛苦。在接到出海增援的指令后,他急忙调动船只,补充物资,组成一支由十艘大型战船,三十艘中型战船,及数十艘炮船、火箭船组成的编队出海。在这个没有无线通信的年代,他们只能按照事前的指令向昨日事的地域搜索前进,同时向遇到的哨船询问情况。 到中午时分才从附近哨船传来的信息中获知,在冠头寨海域现袭击己方哨船的敌船。而他们的位置距离那里即使全前进也需两个时辰,但董义成毫不犹豫指令全军向那里赶去。而途中又接到哨船传回的消息,称敌军增援船队七十余艘赶到战场,我军的哨船遇险,请求增援。 军情如火,董义成催军快行,等他们费劲巴士的赶到时,这边战事已经结束,只剩下海面上飘荡的破船烂板和敌军的尸体。经询问打扫战场的己方战船得知,刘文俊已经率领先期到达的增援船队追击敌军,他不敢怠慢随后压着他们的航线跟上。 董义成一路追,是一路憋气,自己千辛万苦的赶过来,除了捞起几个落水的敌军,连敌船都没看见,更不要说交火了。直到追过徐闻才现对峙的两军,且是个大场面,待他们加入后双方已经聚起近五百艘战船,分布在十余里的海面上,在太阳的余晖下甚是壮观,但空气也再度骤然紧张起来。 董义成和刘文俊都为水军统领,算是平级,但是澄迈水师规模上要比白沙水师小许多,尽管自己现在的船多也自动归于刘文俊指挥。两军会合后,刘文俊通报了战况和当前形势。这让董义成也十分诧异,敌军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聚起了这么多战船,更让人难受的是不知道后边还有没有。 两人进行了紧急磋商,董义成奔波了半天当然是想打上一仗。可刘文俊以为当前敌情不明,不知敌军是否还有援军赶到;且他们远离基地,而敌却近在咫尺,随时可以增派援军;另外天色已晚,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难度都很大,尤其是在短时间内他们得不到任何援助。 因而刘文俊主张撤离,待重新商议过后由陛下定夺,因为这个层面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掌控的了。董义成虽觉得不甘,但是也明白其说的在理,于是商定由他率军断后,掩护众军返航。不过他还是下令让火箭船打了个齐射,一者是打乱敌军的队形予以威慑,掩护自己的船队转向;二者是泄下心中的郁闷。 船队在董义成的掩护下缓缓转向,向北驶去,而敌军似乎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可刘文俊对董义成‘愚蠢’的举动十分忧心,不过想想自己挨骂时多个陪绑的又十分开心…… 正文 第607章 不简单 赵昺听汇报的功夫,此战的伤亡、斩获及消耗也大致统计完毕报了上来。() | (八)这一战各营水军共阵亡官兵百二十三人,轻重伤三百多人;被击毁小型战船三艘、击伤受损的战船十余艘,其中包括三艘龙船都必须入场维修。而此战攻击沉大小敌船六十余艘,重创十余艘,俘获敌兵七百余人,因为战事紧歼敌急未及统计,根据被击毁的敌船吨位估算应在二千至四千之间。 从汇总上看,赵昺现伤亡的官兵与被毁的战船都是敌军的抛石机所造成,而己方的战果也多是来自弩炮和火箭弹,短兵相接的接舷战只生在打扫战场阶段。因而可以断定这场仗是一场远程火力的较量,而非传统的冲撞和肉搏战,这表明敌军吸取了前几次败于琼州水军的经验,加强了远程打击武器的装配。从另一个侧面也证明这些水军是冲自己来的。 这场仗从面上看取得的战果不小,称的上一场胜利,但是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尤其是情报上的失误导致处处被动,处置应对不当。若非自己脑子里灵光一闪,凭直觉判定敌水军已经基本集结完毕,及时派出增援船队,很有可能刘文俊就被留在海上了。 “此战我军虽胜,但也胜的极险,严格的说就是一场败仗,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还笑的出来?”赵昺将文卷‘啪’的一声摔在了案几上,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堂上的众将问道。 本来大家都以为此战虽小有损失,但歼敌十数倍于己,怎么说也说不上是一场败仗。而小皇帝在听汇报时也是频频点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还张罗着给回航的官兵加菜,好好犒劳。因而众人想着即便不会重赏,也肯定要称赞一番。正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大家都十分放松,说说笑笑的谈论着刚刚结束的战斗,调笑着被打得好惨的敌军。可瞬间画风突变,小皇帝火了,一时间让众人都不知所措。 “陛下,属下以为此次出战不利,先是对敌军实力估计不足,便贸然展开大规模搜索,将哨船分队置于险地,从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这皆是属下之过!”刘洙见大家皆被小皇帝‘犀利’的目光盯得头都不敢抬,自己也是脑门见汗,可总冷着场小皇帝恐怕会更加生气,因而赶紧自我检讨道。 “陛下,属下是过于大意了,轻估了敌军金汁炮的威力,造成多船受损。再……再就是不该在陷入被动的时候,依然采用强攻硬打的战术向前突进;另外就是采用了错误的战术,在没有摧毁或是压制住敌抛石机的情况下,就展开冲撞,使得三艘战场严重受损不得不提前退出战斗!”陈任翁十分惭愧地说道,当年在七洲洋在敌我兵力异常悬殊,战况更是激烈数倍的情况下,十艘龙船从头至尾也没有一艘因为受创退出战斗,而这表明自己在指挥上是有问题的。 “陛下,属下之过在于没有能判明形势,错估了敌军的战斗力。而在受到损失后又没有能及时纠正错误,反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贸然展开追击,若非援军及时赶到,定会造成极大的损失!”刘文俊见两位都做起了自我检讨,也明白过来陛下是对他们的表现并不满意,也急忙展开自我批评。 “陛下,属下战备没有做好,以致在接到出航命令时才补充物资,耽误了时间;另外出航后没有派出哨船加入搜索,只依靠前期巡查的哨船提供情报,未能及时赶到交战地点,以致错过了战机。”董义成想想自己并没有赶上战斗,不过也是有错误的,也检讨道。 “说的不错!”赵昺点点头,却又厉声道,“但是你们所言都只是表面上的过错,却没有一个人说到根本!” “还请陛下明示!”刘洙见小皇帝还是不满意,可实在又想不出错在哪里,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施礼问道。 “我们都错在了一个傲字上了!”赵昺板着脸言道,“我们水军自成军以来是打了几场胜仗,但是也长了傲气,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所言所行都是基于此设定,却不知天外有天。今日若非新到的敌军尚不熟悉我们的作战方式,定然是全军覆没之局!” “陛下是说此次冲突不是偶然,而是敌军的圈套?”刘洙听了冷汗一下就下来了,此事若是敌军早有预谋,而自己却浑然不知,以为胜了敌军还在沾沾自喜,这是很可怕的。如果尚不自觉,那么下次就不一定能这么幸运了。 “你们想想事情的整个经过。敌军暗自集结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从未露出破绽,说明他们极为谨慎,而此次偏偏大白天的他们却‘误闯’我们的警戒线,细想之下事情不蹊跷吗?” “再有当我们的哨船现后,靠近登船检查却遭到了突然袭击,是不是?”赵昺又问道,众人点点头认为陛下讲的没错,“好,你们之中很多曾操作过投石机,你们谁能在短短的几息时间内撤掉伪装,并架设好投石机,且完成装弹、瞄准和射?” “陛下,即便是小型投石机也许十数人操作,要从接到命令到完成射,训练有素的军兵也需要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在海上还要慢一些。这说明敌船在哨船靠近时已经完成了射准备,可也许是敌船是现越过警戒线后担心被现,才做好了战斗准备呢!”刘文俊言道,但也说出了自己的质疑。 “好,就算此次敌军是担心越线后为了防止意外而做好了战斗准备,那你以为三艘中型战船能否能打的过,或是追不上一艘被击伤的哨船呢,?”赵昺笑笑问道。 “陛下说笑了,那如何打的过!”刘文俊讪笑着道。 “好,咱们反过来,如果你是三艘敌船的领,你在一击得手后,是急于逃走?还是将‘敌船’一并击沉,而不是看着他们从容救起落水的袍泽,并让他们将遇袭的消息传递出去?”赵昺并没有着恼,而是顺着其的说法做出了假设。 “若是属下领军,定是将哨船全部击沉,落水的敌兵全部射杀,而不是仓皇而去!”刘文俊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众人也点头称是,表示自己遇到这种事同样会如此。 “这只是朕怀疑的其二!”赵昺再次确认后接着道,“即便他们如你所说因为害怕一击而中后便仓皇逃走,可是大家已经都知道敌军早已对我们巡航的路线和节点十分熟悉,以他们战船的度完全可以躲过我们的截击,有时间进入徐闻港,完全没有必要躲入冠头寨藏一夜,暴露他们的中转之地,第二天被我们现后再追着屁股打!” “陛下的怀疑完全能说的通,这正是敌军的诡计!”刘洙想明白了道,“敌军已经算定我们吃了亏必定会报复,且会大举搜寻,便以三船为饵将我们诱致徐闻外海,而那里已经埋伏下七十余艘战船,将我们逐次增援的船队一一歼灭。此举虽不能撼动我们的根基,但也是极大的打击我们的士气。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们派出的机动船队编有这么多战船,因而才没有得手。 “伏于岬角后的敌船队原本应该是准备伏击我们增援船队的,可他们没有想到徐闻的敌军败的太快,逃到了遇伏海域,破使伏于此的打援船队提前暴露。而恰恰澄迈的援兵几乎同时赶到,如此双方势均力敌,他们不敢擅自接战,也让我军得以逃过此劫。陛下,属下分析的是否正确?” “嗯,真相大体如此了。”赵昺点点头略感欣慰地道,自己这帮手下还不都是草包。 “诶,幸亏一见面洒家就给了他们一顿‘火爆肉’,否则还真让他们奸计得逞了!”刘文俊听了为自己的英明决定大呼侥幸。 “是啊,是啊,若不是撤退时,我又给他们加了一顿,说不定就追上来了!”董义成也大笑着符合道。 “哼,朕还没有问,你俩倒邀起功来了!”赵昺看向刘文俊,又看看董义成冷哼一声道。 “属下不敢!”两人听陛下言语不善,立刻为刚刚的自作聪明后悔了,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他们对视一眼赶紧起身施礼道。 “刘统领,射头一轮火箭弹你欲大乱敌船队的阵型,也算说的过去,朕说不出什么。可在已经将敌船毁伤七成的情况下,你齐射第二轮火箭弹又是为什么呢?”赵昺踱着步走过来,举手拍拍弯着腰的刘文俊的肩膀道。 “陛下,属下这是……”刘文俊结巴了半天也没有能想出合理的解释,汗却流了一脖颈子。 “董统领,你给朕也说说,敌军未动,两军相距千步以上,你那一轮火箭弹齐射是炸船,还是炸鱼啊?”赵昺又拧过身子背着手问董义成道。 “陛下,属下实是……”董义成吭哧了一会儿也没有能想出个理由,他清楚火箭弹是陛下造出来的,对如何运用比在座的所有人都要明白,不觉有些后悔当时的冲动。 “哼,说不出来,你们便是渎职、虚报损耗、玩忽职守!”赵昺点着二人的脑门说道。 “陛下,属下知罪,请陛下责罚!”这哪顶帽子扣下来,自己都受不了,两人单膝跪下请罪道。 “你们知道一枚火箭弹造出来要用多少道工序,要用多少金钱吗?”赵昺越说越气将边上桌几的茶杯拿起来摔在了地上道,“那要二十多道工序,经十多位工匠的手,耗费千钱才能送到你们的战船上,你们一个齐射就要五百贯钱啊!那都够一营兵士五日的膳食费了,要五百亩田地的赋税才够支付,可你们毫无意义的就当烟花给朕放了。” “陛下,属下错了,要打要罚绝无怨言!”刘文俊和董义成听了是一脸惭愧地道。 “陛下,他们二人虽有过,但大战将至,还请陛下酌情处置。”刘洙见小皇帝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怕他一生气将两员大将都给撤了,那仗还怎么打,急忙求情道。 “陛下,此战众将虽有过错,可也算小胜,还请陛下允许二位将军将功折罪,免去皮肉之苦!”陈任翁也赶紧上前帮着说话。 “诶,他们都替你二人求情,那你们说朕该如何处置你们?”赵昺蹲下笑着问刘文俊二人道。 “只希望陛下能留属下条命在,允属下上阵杀敌!”刘文俊和董义成抬头看看陛下道。 “嗯,这个态度还不错,可若不处罚你们又不长记性!”赵昺站起身围着他们转了一圈道。 “只要能上阵,是打是罚,属下绝无二话!”两人仰着脖子看着小皇帝转过来、转过去,十分费劲儿地道。 “哦,有主意了。自今日起你们二人的膳食费降为普通军士同等,一日三餐必须与士兵同用,不得私开小灶。”赵昺笑笑道。 “陛下,属下愿以军棍相抵!”刘文俊听了苦着脸道。 “陛下,还是罚没属下的俸禄吧!”董义成的脸都黑了,也请求道。 “不准!就暂定一年为期,朕会使人盯着你们的,若是私开小灶、擅自加餐,就到社稷号上给朕擦甲板去吧!”赵昺厉声道。 “陛下已经从轻处置,你们还讨价还价,快谢恩,等死啊!”刘洙走过来踢了他们一脚轻声道。 “属下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文俊和董义成两人无奈只能磕头谢恩了。 “朕困倦了,你们也先休息,有事明日再议吧!”赵昺抬抬手让二人起身,打了个哈欠道,说完便向后院走去。 “恭送陛下!”众人也赶紧施礼道。 “都统,陛下这招狠啊,不仅亏了肚子,还掉了面子,真不如挨顿军棍干脆!”眼见陛下不见了踪影,刘文俊才直起腰向刘洙抱怨道。 “打你顿军棍,三五天便好了伤疤忘了疼,而这……让你吃饭就会想起来今日之过,再也忘不了啦!”刘洙笑笑道,心说陛下真是不简单,能想出这么狠的招儿,可想想两人此后就要端着碗和兵士们蹲在甲板上用餐更觉有意思…… 正文 第608章 连环计 回到帅府后院,王德已经命人将皇帝常用之物布置好,被褥、帷帐都换过了。 赵昺回来洗漱后躺在床上却一时又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这两天生的战事,他虽然根据各军报告中的蛛丝马迹窥破诡计,可仍然捋不出个头绪。自从崖山之战后已经近一年,宋元水军少有冲突,当然这也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但元军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论是以兵法论,还是常理言。大战之前作为进攻一方的主帅都会极力隐藏自己的战略意图,暗中调兵遣将,以求突袭之效。按说对手这招儿瞒天过海玩儿的十分漂亮,不仅骗过了自己的水军,也骗过了无处不在的各方探子。赵昺估计暗中入广的战船数量应比各营巡船日志记录的只多不少。 按说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敌军完全有可能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可让赵昺十分不解的是,其又为什么自爆行迹,将实力显露出来呢?他们是在试探,还只是想杀杀自己的威风,又或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呢?根据眼前的线索他难以做出进一步的判断,想不出对方手中到底攥的是什么,而自己也只能处处设防,陷入被动之中。 “难道他们改了主意?在玩儿暗度陈仓。”赵昺想到这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坐了起来。 “官家,怎么啦?”睡在床脚的王德听到动静,赶紧起身问道。 “没事!“赵昺摆摆手,让王德噤声,想抓住刚刚闪过的灵光。此前,雷州方面一直是静悄悄的,但是广州方面却是如火如荼的增兵,战船数量和兵力都远过去获得的情报。至十一月初已达八万余,各种船只千余艘。由于早已获知唆都要攻占城,调动兵力也是正常,且当前正是各地行商6续来此贸易的时候,船只进出频繁各港不算新鲜。 加上泉州被自己折腾了个底儿掉,广州这里热闹些也说的过去,所以并没有引起赵昺过分的关注。现在想来敌军正是借着种种看似正常的情况为掩护,完成了荆湖和京西水军从北到南的调动和集结。并以广州为中转地递次向雷州转进,骗过了琼州的眼线。 “一定是阿里海牙这老狐狸策划的此次行动!”赵昺喃喃道。以他对当前元军几个主将的了解,只有其有这个能力,那个新来的镇南王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渣渣,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军事方面的才能,据报其一直在鄂州帅府吃喝玩乐呢,根本就没有南下领军的意思。 想着自己“出道”以来都是算无遗策,今天却被人家耍了个溜够,到此时还弄不清其意图,赵昺不免沮丧。可他十分清楚自己只能胜不能败,因为老天爷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失去琼州这个立足点只能流落异乡,而在海外建国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要知道周边的那些小国比之琼州还要荒凉愚昧,过着住草棚、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日子,弄不好去了反而给人家加了盘菜。 “阿里海牙到底想干什么呢?”赵昺知道怨天尤人,撒泼耍赖都不管用,困难还需自己解决。于是重新静下心来顺着刚刚琢磨到的思路接着捋,阿里海牙在悄然完成兵力集结后又主动暴露,其觉不是闲的蛋疼只为向自己示威。以他所想其多半是借此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从而掩护另一个更大的行动,只是他一时看不透阿里海牙布下的迷阵后边藏着什么…… ‘咚咚……’更鼓再次响过,王德听听此刻已经是丑时了,而小皇帝不睡他也只能陪着。屋里没有点灯,他借着从窗户中投进的月光瞅瞅帐子后面,陛下还坐在那里,身上裹着丝被,两手扯着被角,只露着张脸,如老僧入定一般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嘴里还不时的念念有词,对外边潮水出的如雷般的涛声充耳不闻,不知道其再想什么。 “啊……”昨天已经折腾了一天了,王德虽没有参与军国大事的资格,但是小皇帝吃喝拉撒睡这一摊子事情都归他管,跑前跑后也是不得闲,出来进去的他也要陪着。总算议完事其又撒癔症,坐在那里不睡觉,他也是有些熬不住了,只觉一阵困意来袭嗓子眼紧,王德急忙捂住嘴,将到了嘴边的哈欠生生给堵了回去。 ‘吱扭吱扭……’上涨的潮水到了最**,携着清凉、湿润的海风吹了进来,没有关闭的窗扇出令人牙酸的怪声,王德知道小皇帝呆时对外头的喧闹可以充耳不闻,而对自己身边的一点动静都十分敏感,因而蹑手蹑脚地摸黑儿走过去将支杆撤了下来,关闭了窗户,吱扭声没有了,屋里似乎安静了许多。 “把窗户开开!”赵昺又不是真的和尚,自然耳朵也无法隔绝外界的声响,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皱皱眉头突然道。 “是……官家!”虽说王德知道屋里只有他和小皇帝两人,可突然传来的声音还是把他下了一跳,回头看看急忙答应着又将窗户打开,‘吱扭吱扭……’让人心里无比厌烦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了,关上吧,咱们睡觉!”片刻之后,赵昺突然叫道,然后翻身躺下。 “唉……”王德不知道小皇帝捣的什么鬼,也只好将刚开开的窗户又关上,待他转身的功夫小皇帝已经出了轻轻的鼾声,他长叹口气给陛下拉上被子,也摸索着在床脚躺好,很快便进入梦乡…… ………… 天刚亮,赵昺就被王德叫醒了,称枢密使张世杰带着一干人等到了水营等待觐见,这让他十分不情愿,觉得自己也就刚刚眯了会儿眼,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可想想今天的事情还很多要做,吭哧了一会儿还是爬了起来,洗脸漱口后又吃了送来的早膳才更衣到帅堂与众将见面。 “参见陛下!”皇帝落座,张世杰带领众将参拜道。 “众卿免礼!”赵昺打了个哈欠抬手虚扶道。 “陛下还要保重龙体,勿要太过操劳!”张世杰前日在接到海口浦水营的急报后,便去觐见陛下,可没想到小皇帝已经先一步赶往海口临机处置。对此他还是颇有些不满的,这么点事情其都要亲去处置,还要自己这个枢密使做什么,为啥不带着自己去呢!可陛下一去未归,又得报与敌军生了大战,便再也坐不住了,领着刘师勇和吕师文赶了过来与陛下会合,看到小皇帝一脸的疲态,顶着两个黑眼圈,就知道陛下没睡好。 “是啊,陛下还需保重龙体!”刘师勇和吕师文两人也跟着施礼道。可见了小皇帝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却系帝国于一身,为了能延续国脉而苦苦支撑。 “这两天生的事情,几位爱卿可知晓了!”赵昺摆摆手,让他们都坐下言道。 “陛下,臣等已经看过军报,亦已听刘都统的面禀。”张世杰言道。 “那枢帅怎么看,又如何应对呢?”赵昺喝了口茶问道。 “臣十分赞同陛下的看法,此战确实鞑子布下的圈套,但臣以为其自曝实力,并非只是炫耀武力,而是另有阴谋在其中。”张世杰言道,“以臣愚见,当下敌情不明,还是不应妄动,以不变应万变。” “嗯,朕也觉其中有蹊跷,但是仍猜不透其用意。”赵昺轻叹口气道。 “陛下,属下昨晚连夜审过俘获的敌兵。获知他们皆隶属于荆湖水师,主将乃是鞑子的沿江水师万户陈奕,此次不仅是荆湖水师奉命南调,还有京西水师也有近千艘战船南下,分驻于广南两路沿海各港。”刘洙这时禀告道。 “刘都统,那陈奕可是当年我大宋叛将前殿前都指挥使的那个陈奕?”刘师勇听了皱皱眉问道。 “禀同知,正是此贼!”刘洙回答道。 “此贼曾任我大宋沿江防御使,熟知水战,后又统领两淮各营水军,后在黄州与吕贼同降鞑子,其人狡诈多端,擅用诡计,鞑子两水师秘密南调恐怕就是出于其手!”刘师勇点点头道。 “同知所言不假,这陈贼用兵擅用奇,两淮水军又是久战之兵,作战勇猛。此战计施连环像是出于其手,但其在战前主动挑衅又有违一贯所行!”吕师文言道。他对两淮水军十分了解,其军出于前都统赵奎,其后为吕氏集团所控制,领兵将军都是出自自家子侄,陈奕其实并不属于其中,但也与吕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在座的几位水军将领,包括张世杰都曾在其麾下效命。 “陛下,那些俘虏皆称是为征讨占城而来,并不知要对琼州用兵。统军之将为荆湖行枢密院副使的蒙古人奥鲁赤,此人曾参与攻襄阳之战,据称也极善用兵,而详情不知。”刘洙又禀告道。 “嗯,从当前的情况看鞑子攻琼已成定局,广州一路虽尚不能确定,但朕以为此次敌军挑衅正是欲掩护其过境琼州,而非两路夹攻,众卿以为如何?”赵昺颔表示明了了,又问道。 “陛下以为荆湖路敌军故意暴露行踪,是故意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雷州方面。他们虽助广州敌军过境,那其再行攻琼岂不愈加困难吗?”张世杰质疑小皇帝的说法道。 “陛下有非可能是敌荆湖行省之兵南调正是若其所言是假道攻打占城,而广州之敌忌惮我朝水军,唯恐遭到拦截,才用这声东击西之计呢!”刘师勇进言道。 “陛下,臣最担心的是敌军先放出攻打占城的风声,扰乱我们的视听,然后又故弄玄虚,让我们产生误判,实则两路兵马是皆指向我们琼州,使我军难以左右相顾!”吕师文言道。 “众卿说得都有道理。”赵昺对于三人的分歧并不意外,这也是他昨夜所想,笑笑道,“刘同知所言是对我朝最好的结果,敌军两路兵锋皆指向占城,我们是坐山观虎斗,让他们斗得两败俱伤,还能借机揩点油;张枢帅所想的结果次之,以我们倾巢之兵勉力一战,不敢说大获全胜,朕想诸位也有信心守住琼州吧;而吕将军所言的结果最差,我们要两面作战,军力难免不济,那将是一场生死存亡之恶战。胜则也是惨胜,败则不得不再次行朝海上!” “呵呵,想陛下早胸有成竹,前时已经暗中用计激怒了忽必烈,这才有今日讨伐占城之战吗!”张世杰作为朝廷宰执,武官之,当然知晓陛下耍弄留梦炎二人之事,对此他是十分佩服。而在座的其他人都是蒙在鼓里的,今天话已至此,他说破也没有关系了。 “哦,原来陛下早有算计,知道今日之结果了!”刘洙惊喜地道。其实早在初到琼州时陛下就已经定下守琼之策:敌一路来攻,以水军击其后军,步军依岸据守,歼敌于滩头;敌两路来攻,以水军击其一路,歼敌于海上,然后在回军助步军歼灭另一路之地。他知道敌两路来攻,水军将承受极大的压力,因而也不愿看到。而如今获知陛下早已在分化敌军当然高兴了。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切谋划也无人敢保证算无遗策,因而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争取最好的结果!”赵昺轻笑道,“朕以为敌军正是想利用我们无法准确判明其攻击方向的弱点来布局,其先以瞒天过海之计将荆湖水军调至雷州;然后再施欲盖弥彰之计,制造一场偶然的冲突挑起战事,在我们骤然知晓敌军已经拥有跨海作战的实力后,必然惊慌而将注意力转向北方,给攻打占城的广州军制造过境的机会。” “我们都知道暴露进攻企图后,再行攻击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敌军当然也能想到,但他们还有一招棋。攻占城的敌军过境必然会引起我们的注意,即便知道不是攻琼也得分兵警戒,如此无形中削弱了正面的防守力量,他们定会趁机起攻击,使我们既不敢撤兵全力防守琼州,又无力攻击前往占城之敌,可谓一举两得啊!” 正文 第609章 浮城 经过一番商议,众将基本上认同了皇帝的分析,敌军将分两路进攻,一路攻击琼州,一路攻击占城,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敌军的进攻。 大家都清楚若想挥水军的作用,就必须取得足够的预警时间,而准确的判定敌军起进攻的在这个没有飞机,没有雷达的时代是相当困难的。 若是继续采用哨船编组巡航的方式,实战证明很容易被敌各个击破,而基地在得知消息后往往是救援不及,还容易被分散兵力,甚至遭遇敌军的伏击。可如果坐视不理就将失去宝贵的预警时间及任敌控制海峡,且万一判断失误,将使得琼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陛下,属下以为最好的办法是将敌军歼灭于港中,使其丧失进攻的能力!”刘洙先言道。 “阿里海牙不会给咱们故技重施的机会,其这次动员战场千艘集结到雷州,可我们派出的各路探子都没有现其踪迹,那又如何谈摧毁呢!”赵昺反问道,“再有,敌军同样可以在6地、或是海中设立预警哨,而大编队的水军是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的,因此实施起来很难。” “陛下,臣以为我们可以主动出击,派大队水军在海上巡视,遇到敌军战船则即可击毁,另外还可对敌予以震慑,使其不敢妄动!”吕师文提议道。 “不妥,不妥。大队水军巡视海上若是一支不足以覆盖整个海域,若是多支水军同时出航则要动用半数以上的水军,分散了兵力不说,仍难以抵御敌大队水军的侵袭!”刘师勇不等皇帝说话,便摆手道。 “同知可有好主意?”吕师文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反问道。 “一时尚无,但若是能在海峡中设立基地,安排一队战船驻守,作为哨船的补给敌,这样既可以缩短巡查的距离,一旦受到敌船的攻击也可以就近得到增援。若是敌军大举来犯,也能迅向琼州出讯号。”刘师勇言道。 “同知的主意是不错,即便是夜晚或是天气不佳只要举火,沿海的哨所也能看的到,只是这海峡中即无岛屿可驻兵,也难以寻到一块大些的礁盘留驻!”吕师文沉思片刻道。 “是啊,这正因为如此,吾才不敢擅言。”刘师勇点点头道。 “朕以为可行,以一地可控周边数十里,既能拦截进入海峡的船只,又能监视敌军动向,限制其往来!”赵昺突然插话道。 “陛下,正如刘同知所言,海中没有借力之地,计策虽好,却难以实施啊!”张世杰皱皱眉言道。 “枢帅,海中无岛,但是我们有船啊!”赵昺笑笑道。 他清楚海峡最宽处直线距离有七十里,最窄处只有不足四十里,东西长却有一百六十里左右,这对防御一方来说是十分棘手的。若是在适合航海的天文、气象条件下,现代的轮渡只需要三个小时便可横渡,而以游泳方式横渡海峡的个人记录不足五个小时,也就是说敌人若是想动突袭在三、四个时辰就能到岸。 刚到琼州时,赵昺就开始经营这条防线,除了在沿海要地修建海防工事,还在制高点设置瞭望哨,并派出哨船巡海,让出海的疍民提供信息。但是在夜晚和视线条件不良的气象条件下仍然存在极大的隐患,这只能靠巡查的哨船弥补。可哨船吨位小、自卫能力差,无法长时间逗留在海上,也容易受到敌军的攻击,出现今日的局面。 刘师勇今天的话却是提醒了赵昺,他记得前世看到过一篇报道称美军为了控制波斯海域,防备伊朗封锁霍尔木兹海峡,曾提出建立‘浮动的海上移动基地’项目。这个计划就是对将要退出现役的战舰进行改造,建成能容纳海军“海豹”突击队经常使用的小型快艇和直升机的母舰。 按说美军第五舰队当时驻守在波斯湾地区,并有一个或两个航空母舰战斗群的支持,足以应对伊朗的封锁行动,但是启动这个计划,也是迫于高昂的军费开支,要知道维持一个航空母舰战斗群的存在,消耗的军费是亿计的,即便美国人有钱也是吃不消的。 另外多数舰船通常都处于移动状态,难以在一地持久驻留,一旦有事情生就不得不‘千里驰援’很是耽误事情,当然有突事件生时也免不了会出现等他们到了,黄花菜也凉了的事情出现。而浮动海上基地不同于战舰,它可以数周乃至数月停留在同一处,支持突击队员执行沿海监控任务、备战两栖行动。 因为海上浮动基地不仅能为突击队员长期监督海岸地区以及两栖行动提供极大便利,“母舰”还会扩大突击队的活动范围,尤其是在偏僻的海岸地区。此外同样适合部署在事沿海地带,承担打击海盗,动解救人质或者暗杀这类小规模、高风险的军事行动,所以浮动基地是一个十分有用的应急工具。 赵昺明白两下的装备虽不能同日而语,但是当年美国人面临的问题却与自己此刻的处境相似。而以琼州现在的条件,建造几座海上浮动基地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攻占泉州后他们缴获的战船和商船足有千艘。一部分成色新,适于改造的船只补入水军,次一等的作为运输船使用,剩下的许多船和换装下来的旧战船只能暂时封存备用 现在只需挑选出一批堪用的大吨位船只,配置火箭射架和弩炮,装载淡水和物资,根据需要开到指定区域,然后以铁索连舟结成舟城,然后再派兵丁驻守就成了一个火力堡垒。同时作为哨船的修整和补给基地,这样哨船就可以在海上驻留更多的时间,且缩短巡航的距离,更好的监视附近海面,而受到袭击时也可从基地得到庇护。 而敌军大举来犯,这些基地除了起到预警作用外,还能够成为阻拦敌军的桥头堡,为岛内守军提供调度、迎战的准备时间。若是难以抵挡,可乘哨船及时撤离,一把火将这些旧船烧了也不可惜,此举可以说是花小钱办大事,何乐而不为呢! 赵昺根据李世勇的提议讲了自己的看法,众将觉得可行,又对具体的细节进行了讨论。张世杰以为防御的重点应该还是海口浦,因为这里既有水路可直达府城,从6路也不过十几里的路程。而蒙古人作战一向是直扑敌国都城,以求擒俘国主,进而招降各地。府城当下即是琼州府治,也是行驾所在,所以海上‘浮城’的设置应以海峡东侧为重点方向。 这个提议得到赵昺的肯,众将也没有异议。刘师勇以为浮城应设置在海峡的中线上,相距不应过二十里为宜,如此浮城便在6上瞭望哨和哨船的目及之处。而哨船的巡查范围即能覆盖整个海峡,又增加了巡视密度,从而可以减少漏洞。哨船一旦现敌情可以迅向浮城通报,浮城则向6上出预警,使步军和水军及时作出反应。 据刘师勇的建议,吕师文认为每个浮城以四艘二千石备役战船和一艘辎重船为好,三个水营各自派出一营兵力及哨船五只编成一军驻守浮城,并配备相应武器,储存可供驻守官兵半月所需的淡水和粮食。稍后众人又对细节进行了商讨,并整理成文。 计议完毕,赵昺着枢密院负责组建基地,并选调官兵,制定联络、巡查和作战及撤离方案,三日之内部署完毕;下令自即日起封闭海峡,任何船只不得进入,擅自闯入者立刻击沉;命各军进入战备,官兵归营,无令不得外出;各军进驻防地,补充物资、器械,日夜值守。与此同时着令中书省、尚书省、兵部、防御使司及各州县、保甲,征调义勇编组成军,协助驻军守御城防,缉拿奸细,镇压反叛…… 诸事商定,次日赵昺起身回府城,张世杰伴驾同归,刘师勇和吕师文分赴澄迈和昌化水营主持军务。皇帝走了,可还有一个谜题压在众人的心中,那就是仍然未能确定敌军是两路攻琼,还是只用阿里海牙一路,不过大家也明白这关系到如何布置兵力的大事,还是应该慎重。 圣驾回宫,赵昺没有先处理这两日挤压的公文,而是急招郑虎臣进宫觐见,其来了见面便是一顿大骂,喊着要杀几个工作不力的以正门风。王德见状急忙将小黄门和宫女都屏退,自己在旁伺候,他也是头一次见陛下这么大火,而郑虎臣那么强悍的汉子居然被小皇帝骂的头都不敢抬,冷汗浸湿了官衣,跪伏在地连连请罪。 “官家,喝口水歇歇气!”眼看小皇帝满脸通红,嘴角挂着沫子,王德捧过一杯凉茶送上道。 “嗯!”赵昺骂了半天,也正觉口渴,接过来一饮而尽。 “官家,你看郑主事也跪了半天了,让他也起来喝口水吧?”王德拿过控杯子,又笑着问陛下。 “哼,他们事务局我看该解散了,朕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不吝巨资组建,可他们都干了些什么?敌军上千条战场从荆湖地区转调到了雷州,他们居然毫无觉察,要他们何用!”赵昺依然怒气不减地道。 “陛下,此次确实属下失职,请陛下重责!”汗留满面,郑虎臣却不敢抬手去擦,再次叩请罪道。 “你只是失职吗?若非敌军主动暴露,我们尚不知数万敌军就藏在眼皮底下,你这就是杀人,就是误国,杀你一万遍都不足惜!”赵昺听了更气,跳过来指着郑虎臣的鼻子吼道。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皆是属下的错!”郑虎臣再次请罪道。他起先投靠帅府只是为了寻一个栖身之地,没想到却受到陛下的信任,委以重任,更赋予极大的权力。而他与小皇帝接触愈多,了解加深的同时,愈加感到其深不可测,依然难以看清这个孩子的真面目。从而对陛下敬服增加的同时也怯意更加强烈,感到自己根本无法跳出小皇帝的掌心,当然他也清楚自己这辈子也无法脱离其左右,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死路一条。 “跪着吧,好好想想错在哪里!”赵昺转身回到案旁坐下,开始处理公文。 “水军被袭,死伤数百人,官家正在气头上,好好认个错,一会儿便好了!”王德趁机给郑虎臣递上杯茶,用身子遮拦着小声说道。 “唉,这次也确实是洒家没有办好差事,陛下训斥的对。可我看……大官,快去请应先生前来,否则在下恐怕难逃天威,洒家定不忘大官的恩情!”郑虎臣借机对王德轻声说道,他清楚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应节严,而此刻又无法脱身,只能托王德传话了。 “诶,什么谢不谢的,咱们都是与官家同患难的老交情了,我这就派人走一趟!”王德也是轻叹口气道,他在宫中混了多年,当然清楚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而郑虎臣虽名义上说是自己所管,但是其权力却远远在自己之上,陛下对其的信任也远朝中的那些宰执,若是倪亮排第一,其就是第二位,自己只能是屈居第三。 所以王德知道陛下只是吓吓他,不会真得一怒之下杀人的,而应节严稍时也会来禀送军机处的公文,自己自然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便满口答应了。随后找了个借口告退,让苏岚进来伺候,而郑虎臣也长出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官家,你看这位大人已经跪了半天了,再罚便要废了!”好一会儿了,郑虎臣突然听到随侍的那个宫女对小皇帝言道。 “哼,本来就是废物!”赵昺听了瞥了郑虎臣一眼又道,“起来吧,给他搬个座位!” “谢陛下恩典,谢过姑娘!”郑虎臣听了站起身,不顾腰酸腿麻又施礼道,却又对这个为自己求情的小姑娘多看了一眼…… 正文 第610章 搅浑水 郑虎臣在小皇帝的下手坐下,却也只敢半个屁股挨着凳子,而小皇帝像似没有看到他一般,仍然埋头于公文之中,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 ? 如此反而让他更加难受,甚至不如刚才跪在地上,两手扶在膝上不安的揉搓着衣服,心道解围的人怎么还不到啊! “郑主事,请用茶!” “哦,谢姑娘!”正当郑虎臣如坐针毡般的难受时,他现刚刚为自己求情的小姑娘捧过茶来,急忙接过来谢道。而小姑娘只是笑笑微微下蹲施了个福礼又退到陛下身边,将批阅过的公文重新分类整理,这让他十分诧异。 郑虎臣知道小皇帝一向对保密工作十分重视,呈送上来的公文除了王德和两个挑选的小黄门以外,并不会让其他人碰的,而据他所知那两个小黄门还是不识字的。可这个小姑娘他知道是在攻取泉州之后,自抄没叛逆的家属和奴婢中选进宫的,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不但取得了小皇帝的信任,似乎还有点什么在其中。 “难道是陛下……也许只是对她有些依恋吧!”郑虎臣想到这里偷眼看了小皇帝一眼,只见其一边批阅公文,一边还抓取碟子中剥好的果仁塞到嘴里,而坐在椅子上两脚还不着地,再怎么看也是个孩子。因而他很快否定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暗自嘀咕道。 “朕都让你气糊涂了,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陛下,经全力调查,已经有些眉目了!”正想着小皇帝是不是已经开始对女人有兴趣的时候,小皇帝突然问,他抬头一看其已经批阅完最后一本公文,急忙起身施礼道。 “哼,还敢说全力,早干什么去了?”赵昺冷哼一声不满地道。 “是属下督促不力!”郑虎臣赶紧再施礼承认错误道,而当他再起身时习惯性的看看周围时,现小姑娘已经悄然退下,还将门轻轻带上,暗叹这小姑娘真是懂事、明事理、知进退,也难怪陛下会喜欢。 “车轱辘话不要再说了,说点儿有用的!”赵昺轻敲了案几十分不耐烦地说道。 “陛下,属下业已查清,此次荆湖元军大举南下是以镇南王欢脱主持,荆湖行省左丞阿里海牙为都元帅,以荆湖行省宣慰使奥鲁赤为副帅,原我朝叛将陈奕为水军万户。据属下分析正如陛下所料,敌军是欲两路进兵,一路以荆湖行省为主力攻琼,另一路则由福州行省和广东行省之兵为主力讨伐占城!”郑虎臣回禀道。 “嗯,这与审俘的结果正可以相佐证。”赵昺点头道,“可朕就纳了闷,你们事务局再笨蛋,沿海各港多出那么多的战船也不会看不到,但怎么就没有一次报告现异常呢!” “这……陛下,这其实真的不能全怪属下!”郑虎臣犹豫了一下还是觉的需要向陛下解释,自己这锅背也就背了,可不能让下属那么多的探子们跟着背锅。 “呵呵,是不是不忿朕骂错了你?”赵昺看向局促的郑虎臣笑笑道。 “属下不敢!”郑虎臣急忙起身施礼道。 “敢不敢都说出来了,朕倒是想听听他们用了什么高招儿!”赵昺压压手让他坐下道。 “属下接到陛下的命令后,立刻飞鸽传书对岸各个站点,让他们根据陛下的分析在各个港口、水道附近搜寻,尤其是以一些肉、菜消耗异常的乡镇为重点进行排查!”郑虎臣回禀道,“经过连夜的查找及渗透进敌帅府的探子传出的信息,两下结合分析后正如陛下所想,敌军是采用伪装成商船的方式,小编队、多批次通过海峡的。而这个时节,一些商船会利用信风未到的空隙,前往沿海各处收购粮食和土产,并偷着推销自己所携货物,以逃避关税,因而探子们虽现商船比往年增多,却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嗯,这个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可朕仍然好奇那么多的战船他不可能都分散于各地,却又如何藏起来的呢?”赵昺嗯了声,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 他知道走私这种事情从古至今上千年就从未禁绝过,一些外藩来的商船为了逃避关税,往往不会在指定的贸易港停靠,而是选择在临海的小港口或是渔港中停靠,甚至在外海上进行走私买卖。而今年泉州被自己闹得翻了天,沿海水军又被琼州水师压制,不敢出海稽查,因而那些走私者钻这个空子的不再少数。今年琼州靠着关税低、甚至免税就吸引不少商船前来交易,所以商船往来比往年多些却也显得正常。 “陛下,敌军十分狡猾,他们恢复了一些过去被废弃的旧港,外围保持原貌,但是内里却设防严密,不仅修建了水寨,还在6上和要地布置了大量抛石机以防我军偷袭,另外还有伪装的渔船在港口外游弋进行警戒!”郑虎臣指着铺开的地图指点着回答道,“另外,敌军有大量敌船顺河口驶入河道隐于河汊之中,并派军封堵上游,严禁一切船只经过。” “卵洲湾、鹿洲湾、徐闻港这些港口皆曾被我军扫荡、摧毁,早已成为废墟,不仅你们想不到敌军会把战船藏在那里,哨船也前往很少探查,有此失误倒也可以原谅。但是事务局的探子不比其它,他们是朕的眼睛、鼻子、耳朵,应该更为灵敏、警觉,即便细微的变化也不能放过!”赵昺看过地图,被选中的地方不是地方偏僻,便是外围有沙洲遮挡,若不深入还真难以现其中的变化。尤其是将战船藏于河汊之中,那里不仅补给困难,且要整日生活在水上,艰苦可想而知,因此更是让人难以想的到。 “陛下教训的是,属下谨记在心,定不负期望!”郑虎臣再次起身施礼道。 “朕不要这些虚话,要的是真相和实情!”赵昺抬手让其起身,缓了口气又问道,“现在当面之敌有战船多少,兵力如何,可曾查探清楚?” “陛下,由于刚刚入手,只查到粗略的情况,详情还得后报。”郑虎臣答道,“当面的敌军以南调的荆湖水师及屯驻广南的兵丁为主力,阿里海牙又以征占城为名征调两万畲族土军及各硐俚兵万人,兵力应在十万人上下,大小战船千艘左右。” “屯驻广州的征占城之军号称五十万,战船两千艘。但属下已察明实有兵力应在六万人,大小战船六百艘,由唆都和刘深分领水步两军。但是有一事有些奇怪,让人琢磨不透……” “哦,那两人又搞什么幺蛾子,说说看!”赵昺听了来了兴趣问道。 “陛下,阿里海牙这边是偃旗息鼓暗中调动兵力,而唆都却是大张旗鼓唯恐人不知他们要征讨占城,战船水师更是屯驻在广州湾内,如同示威一般。这即便有不惧占城之意,却也有违兵法之道啊!”郑虎臣说出自己的怀疑道。 “确实反常,可他们是要做什么呢……”赵昺摸摸下巴道,一时也搞不明白他们的用意。 “陛下,应知事前来觐见!”这时王德进来禀告道。他看到郑虎臣已经坐在那里便知没有事儿了,笑了笑冲他微微点点头。 “哦,朕正有事欲与先生相商,快请!”赵昺笑笑道。这几日他心中未解的谜团太多了,正需要与个明白人商议,连声相请。 功夫不大,应节严进殿,先与陛下见礼寒暄了几句,便问起战事。赵昺详细讲了经过,又说了当前采取的措施及与众将商议的结果。郑虎臣也把当前获得的最新情报复述了一遍,让应节严了解了当前的形势,及所面临的难题,希望老头儿能给出个答案。 “陛下所虑是担心广州攻占城一路兵马转攻琼州,如此我朝将面临极大的压力,是也不是?”应节严听后沉吟片刻言道。 “先生所言正是,朕正是担心此时,届时我们两面受敌,即便胜了也是兵力大损。而以琼州一地之民力重建官军,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复国也将遥遥无期了。”老头儿的话正中他的心事,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以臣浅见,他们一静一动是欲搅浑这潭水。从而让我们辨不清他们目标,分不清主次,以便浑水摸鱼,乱中取胜!”应节严分析当前的局势道。 “搅浑水?!”赵昺看看郑虎臣,其也是一脸迷惑,皱皱眉反问道。 “对,只有把水搅浑了,他们才能达成攻取琼州,顺利征伐占城的目标。”应节严言道。 “知事以为陛下的判断是正确的?”郑虎臣正正身子道。 “陛下起初的分析不错,但是接连生的事情又让陛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事到临头反而犹豫不决了!”应节严喝了口茶笑笑道。 “先生的话真是一语中的,朕现在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已然失去了对局势的判断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赵昺苦笑着说道。 “陛下并非是迷惑了,而是关心则乱。如今琼州面临着陛下继位以来的一场最大危机,若是败了行朝将被迫撤离,复国更成奢望。正是因为陛下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做出决策时便难免患得患失!”应节严转向小皇帝说道。 “呵呵,先生之言让朕茅塞顿开。但是先生又为何断定只有一路攻琼呢?”赵昺还是希望自己的判断能从应节严那里得到证实,又笑着问道。不过他明白老头儿说的十分正确,自己的心理素质与那些久经考验的老官僚们相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更是差远了。现在别说是泰山,就是琼台山塌了,自己都得跳到海里去了。 “陛下,就从唆都一路说起,他们以征占城为名大张旗鼓的调动军队,征募士兵。以臣看来他们虚张声势有两个目的:一是以此掩护荆湖水师南调,那样广州出现大批战船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然后又伪装成商船悄悄离港,同样让人看不出破绽;二者正是他们对陛下十分忌惮,才会一再宣称自己是前去征伐占城的,以免遭到我们的拦截。”应节严略一沉吟说道。 “怕朕?!他们为何要怕朕?”赵昺听了皱皱眉不解地道。 “陛下啊!”应节严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笑道,“刘深在七洲洋被陛下打得全军覆没,只身重伤逃走,不但受到忽必烈的严厉训斥,还在家养了半年多才恢复,他能不怕你吗;再说那唆都刚刚被陛下耍了个溜够,在眼皮底下抢了泉州,儿子也被俘获,围城月余却仍未能夺回城池,一世英名毁于陛下之手,可以说是对陛下又恨又怕!” “即便如此,他们大可选择悄无声息的的通过琼州外海,不必与我们接战啊!”赵昺转了转脑袋,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 “陛下问的好。”应节严点头道,“其实陛下早已识破了敌人的计划,阿里海牙正是欲在唆都率领的征占城船队通过时起攻琼之役。而刘深是十分清楚我们琼州水军的战力的,他当然不愿意弄假成真,冒着被我们攻击的风险去给阿里海牙创造机会!” “先生的意思是他们之间有矛盾,为求自保才会通过这种手段告诉我们的。但他们若是隐真示假,我们岂不吃了大亏?”赵昺听罢解释有点明白了,唆都和刘深都不想当‘冤大头’,所以才会主动暴露自己的意图,使自己得以顺利通过琼州外海,却将阿里海牙给卖了。即便在应节严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可他还是不敢大意,因为自己真的输不起。 “陛下还是放心不下,那只有把水搅得更混一些了!”这时郑虎臣插言道。 “搅浑水?嗯,很对!”赵昺愣了一下,现在水已经够浑的了,可其还要再搅,再稍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用意…… 正文 第611章 胜券在握 雷州帅府后堂中的气氛有些凝重,阿里海牙也眉头紧锁,自上月末他便将帅营转至雷州准备攻琼。? 大战未至,双方却已经在海峡生了十余次战斗,从最初的哨船之间的小规模冲突,逐渐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战斗,昨天双方各自出动战船二百余艘展开激战,但是仍难以在水战中取得优势,反而折损大批战船,死伤两千余人。 “陈万户,你何时能战败琼州水师?”阿里海牙扫视了一眼下手座上的几位大将,对右下手的陈奕问道。 “禀都帅,快了。末将已经摸清了敌军的战法和海峡的水文,再有两战定能歼灭敌水军,助步军登岸!”陈奕起身施礼道。 “陈万户,你已经是数次说过这话了,每回都说等两天就能大胜,可我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出去的战船多,回来的战船少啊?”帅座左下手的一位蒙将笑笑问道。 “兀鲁将军,非是某家胡说,而是海战非比水战,实是敌军太过狡猾,竟借大雾的掩护潜伏于港口之外,趁我军战船出港后突然起袭击,我军虽略有损失,却也降低击退。”陈奕为自己辩解道。 “哦,原来如此啊!”兀鲁好像恍然大悟一般的惊讶,扭脸对邻座的人道,“可我记的在鄂州时,陈万户曾言只要一战便可击败琼州水军的呀,是不是亦怯烈?” “嗯,我记的。陈万户在镇南王府是曾说过,但说的是要全歼琼州水军,活捉残宋余孽广王的。”亦怯烈做沉思状,想了想道。 “呵呵,对、对,是这么说的。可陈万户怎么连续十余战未能取胜,却还要下次啊!”兀鲁看向陈奕笑笑揶揄道。 “二位将军不要说笑,实是敌军对海峡封锁太过严密,每当我们的战船刚刚靠近,便有敌军大批战船赶到,所以往往是寡不敌众。”陈奕讪笑着道,又求援似的看看副帅奥鲁赤,希望其能帮自己解围。 “不要再说了。此次征剿琼州乃是渡海作战,不是只凭马快刀利是渡不过大海的。我们的荆湖水师的战船多是湖船,补入的海船不多。而海上风高浪大,湖船摇摆不定,兵丁一时难以适应,加上敌军火器犀利,我们的抛石机难以克制。出战失利也并非都是陈万户之过,现在其即已经摸清了敌水军的战法,我们又何妨多等几天!”奥鲁赤扭脸瞪了两位部将言道。 “多谢副帅仗义执言,此战卑职起初欲在偷渡完毕之后,举全军之力一举攻克敌白沙水营,将他们的战船堵在港中,使其无法出海,再以抛石机射金汁炮就能将他们尽数焚毁,只要我们登上6地,凭几位将军定能踏平琼州。”陈奕见奥鲁赤为自己开脱,也赶紧解释道,“谁知占城行省方面非要卑职动袭扰,将敌军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身上,以掩护他们过海,使得卑职的谋划尽付东流……” “陈万户,你说的太多了!”阿里海牙这时厉声喝道。心道这些南人最擅于自辩,花言巧语为自己脱罪,而奥鲁赤此人还保留着蒙人的质朴,没有南人那些鬼心眼。可那陈奕竟然为了自己,竟然将两军的机密泄露出来,这厮真是可恶。 “都帅,卑职错了!”陈奕赶紧行礼道,脸上虽满是谦恭,不过心中却暗乐不已。这些话他也知道说出了不当,可不让说也得说,要不然锅都要自己来背,否则鞑子哪天一翻脸就得将自己当成替罪羊。现在大家都知道了真相,想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都不能,至于挨两句骂与掉脑袋相比真没啥大不了的。 “都帅,谁都知那琼州水师不好对付,而欲攻琼州必须要先击败他们。唆都不帮忙就罢了,还要我们当饵子,若是不能攻取琼州,大汗怪罪下来还是我们受罚!”钦州行军万户脱温不花却大怒,起身嚷嚷道。 “是啊,都帅。刘深败于七洲洋,已然被吓破了胆,可也不能连累我们攻琼大计啊!”廉州行军万户齐荣祖也深为不满地道。 “住嘴,军国大事岂容你们乱议!”阿里海牙看到自己的两个部下也表示不满,急忙喝止道。 “唆都肯定早就打定主意要算计我们了!”这时荆湖行军万户扎剌儿突然一拍大腿道。 “不准乱语,在广州多亏唆都配合,我们才能顺利调转雷州的!”刚压下这一波,那一拨又起来了,奥鲁赤等着其言道。 “弘吉剌,咱们在广州中转时,你也看到了。那些福广行省的军兵都声称自己是要征讨占城的,并大肆宣扬,唯恐世人不知,这岂不是告知敌军他们并非攻琼,以免被琼州水军拦截吗?”扎剌儿拉拉身边的另一位万户言道。 “对、对,不仅广州,恐怕连整个江南都知道他们要去征占城,起初还以为是掩护我军转进,现在想来是早有预谋,是想将我们至于险地,他们好平安渡过七洲洋前往占城。”弘吉剌连声称是道。 “是啊,是啊!”陈奕见已经挑起争执,那自己便可从连连的失败中脱身了,便又摆出一脸苦相道,“据卑职所知,琼州水师拥兵数万,战船上千艘,他们若是全力阻止我军渡海,只怕卑职的水军也难以保证平安。只可惜我军已经错过了以歼灭其的机会,只能硬打硬抗了,唉……” “陈万户,若是在此形势下渡海,你以为有几成把握?”坐在他对面脱温不花见其连连摇头叹息,十分不爽,可也知渡海要需水军协助,皱皱眉问道。 “一成都没有。”陈奕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他是想好了,只有将众人都卷进去,自己才能得以安生,免得兵败将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你……你此话怎讲?”陈奕话一出口,举座皆惊,而脱温不花更没想到其回答的如此干脆,结巴了下又问道。 “很简单。亡宋一向以水军见长,更擅于凭险据守。琼州又有张世杰、刘师勇、江钲和江璆这些长于水战的强将,且他们的水军兵力和战船都不逊于我军。可我水军既要担负对战琼州水师,护送大军登6的任务,又要承担搭载各军过海。如此难免顾此失彼,分散兵力,又如何能胜?” “陈万户太长他人威风了吧?我们步、骑两军虽说不知如何行舟,但是两厢对战却没有怕过谁,难道他们只是坐在船上吃白饭啊,只要靠近一样能登上敌船麓战的。”脱温不花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 “在下绝无小瞧将军的意思!”陈奕摆摆手笑道,“在下初到时也以为我军拥有战船千余艘,又有数万无敌勇士,过海踏平琼州,擒拿余孽并非难事。可我们与其交战数阵,其只以流星炮或是巨弩为战,根本不会近舷短兵相接;即使遣船近攻,也是用那铁背船冲撞。” “而这铁背船周遭全以厚板围护、蒙有生牛皮,船顶更镶有铁板,树有铁锥,即便数十斤的石弹也难伤其分毫;以弓弩攻之,更是如同瘙痒一般。可若遣兵过船不是无处攀爬,就是被铁锥刺杀,而其一旦近身往往便是全力冲撞,被撞者不是顷刻翻沉,便是底舱进水,再难行动。” “陈万户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上了船便都是废物了?不要忘了,不论是在焦山,还是襄阳,都是我们斩将夺船,渡过长江的。”脱温不花听了怒道。 “将军勿恼,在下并无轻视之意,只是如实告诉而已,还请将军记住长江又非大海,张氏兄弟又是如何死的,刘深为何那么忌惮琼州水师!”陈奕见其恼怒却心中暗喜,有了这帮人出头,倒是便宜了自己,拱拱手答道。 “你……”脱温不花再笨也听得出,陈奕是变相的说自己上了船就是废物,气急之下站起身指着其吼道,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分说。 “坐下,陈万户所言不假!”阿里海牙扫了脱温不花一眼冷声道。他虽未与琼州水师直接过招,可是就在去岁自己调集的水军却被其在东海岛一战被全歼,泊在港中的战船也尽数被毁,才导致攻琼之事拖延至今,又迫使自己此次不得不偷偷摸摸地调军。 “陈万户,那如何才能过海登岛呢?”奥鲁赤沉吟片刻问道。 “禀副帅,只要能将琼州白沙水寨的敌船调至外海,卑职便是拼死也会将诸军送至岸边!”陈奕起身抱拳施礼道。 “这不大容易吧?”奥鲁赤有些为难地道,“白沙水寨乃是琼州的要害之地,若是其空门大开,我军便可直逼府城,那里却是残宋余孽的宫城所在,怎能放弃啊!” “陈万户,若是能将白沙水寨的水师调离,你可有几成把握?”这时阿里海牙突然问道。 “禀都帅,卑职有八成把握将步、骑军送上滩头。并当堂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甘当军法!”陈奕立刻起身施礼肃然道。但是他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攻下府城,步、骑两军便能顺着驿道迅控制全岛。而水军可以说是琼州唯一的依仗,任谁也不会轻易撤离的,所以他断定自己即便大话说出去,其也难以做到。 “嗯,那陈万户欲如何对敌?”阿里海牙问道。 “禀都帅,若是敌水军撤离白沙水寨,卑职便可集中所有战船在西侧形成一道屏障,拦截敌澄迈和昌化两营水师,掩护运输船队登岸。”调走敌白沙水师就是个不可能的选项,陈奕本就没有腹案,不过反应也算机警,愣了一下道。 “若是敌白沙水师获知我们攻打后,立即回援,陈万户又将如何应对?”阿里海牙又问道。 “都帅,敌虽然在海峡中布置了浮城,扩大了巡视范围和次数,但是他们单船依然不敢靠近北岸十里。若是白日他们尚能目力能及,但是到了夜晚却同样是瞎子,且哨船受到攻击后往往先返回浮城躲避,若现我军依然追击时才会向所属水营求援。”陈奕略一思索道。 “而我们则利用夜晚时分避开设置于澄迈和昌化外海的敌军哨船,将散布在各处的战船集中于感恩外海,编组后立刻出海,那时即便敌军浮城能现我们,也难敌我们千百战船一击。即便出求援信号示警,可从最近的澄迈港派出战船也需两个时辰才能到达,但此时我们的战船已经行程过半。” “这时正是潮水上涨的时分,利于我军行船,只需一个多时辰就能到达白沙港外,此时正好天光已明,潮水已至最高,又利于抢滩。与此同时,卑职则可派出一队战船迎击敌水军,防止其攻击、阻截运输船队,为各位将军登6赢得时间。彼时,即便敌白沙水师获悉回援,只怕我们大军已经开始登6作战,卑职则已完成护航任务,再无后顾之忧,大可率领水师与敌决战。” “副帅,若是船只靠岸,你用多长时间便能登上滩头?”阿里海牙转而问道,显然他对荆湖水师能否战胜琼州水师尚有余虑。 “禀都帅,只要船只靠岸,末将只需两个时辰便能夺取滩头,四个时辰就能将半数军兵送上岸,一日之内夺取白沙水寨,全军登上琼州。”奥鲁赤还是比较谨慎,依照自己当年渡江作战的经验,盘算了好一阵才给出了比较宽松的答案。 “嗯,两位将军的计划周密,本帅十分欣慰。”阿里海牙点点头道,“不知各位领兵万户准备的又如何了?” “禀都帅,我们各军早已在那港湾、河汊之中受够了,每天不但不能上岸,还要忍受蛇虫的袭扰,只要都帅一声令下,各军立刻便能上阵厮杀,好到琼州活动活动拳脚!”脱温不花听了立刻言道。 “好,那本帅就告诉各位一个秘密,待我们攻取琼州之时,你们看到的一定是空无一船的白沙水寨!”阿里海牙摸摸胡子面带笑容地道,众将听了愣了一下齐声欢呼,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而陈奕却是脸色变换不定…… 正文 第612章 各有鬼胎 当陈奕听到阿里海牙有办法将白沙水师调走的话,小心肝是乱颤,说实话刚才自己所言都是临时挥,因为他断定阿里海牙是无法将宋军引开。??? 而经过几次较量,陈奕已经相信战胜琼州水师绝非自己说的那么容易,自己视为对抗琼州水师的主要武器抛石机在弩炮和火箭弹面前,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根本无法与之对抗。 再说这跨海登6作战,除了征讨日本之战大败而归外还没有一次成功的经验,陈奕自然也没有把握能把援军送上滩头。而他也相信宋军一定已经在海岸建立起了严密的防守体系,用一天的时间攻破无异于痴人说梦,可自己顺嘴胡说那些自以为是的蒙古人居然相信了。 让陈奕害怕的是自己要为刚才的胡说付出代价了,若是不能做不到等待他的是什么后果用脚趾头都能想的到,那些蒙古人不会对投降的南人手软的。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自己现在如果说做不到,恐怕都活不过午饭的时间,妻儿老小都会成为座上这些人的奴隶。 “都帅,卑职想知道都帅是如何将白沙水军调离琼州的!”在众人的欢呼结束后,陈奕皮笑肉不笑地施礼问道。 “呵呵,此事早已有了计划!”阿里海牙压压手掌示意众人不要再喧哗,但静下来后才道,“大汗在获知琼州余孽联络安南、占城欲对抗我们大元时,便定下了先取占城、攻下琼州,三去其二后灭安南之策。” “哦,大汗圣明。”陈奕抬手向天施礼道,“占城在三国之中实力最弱,琼州次之,只要先攻灭两国,安南便孤掌难鸣。而后南北夹击,则安南必败啊!” “嗯,大汗向来是算无遗策的。”阿里海牙点点头赞许道,“大汗也知残宋余孽中多为南人,擅于水战,又连败我军,士气正盛。所以才定下了明征占城,暗取琼州之计。” “那么我们此次挑衅琼州只是为了掩护唆都一路,而非是要攻其了?”陈奕有些迷糊了,搞这么大动静却只为给唆都打掩护也有点太那个了。而转念一想,这对自己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不用面对强敌了。 “呵呵,陈万户以为我们兴师动众只为此事,那岂不是太高抬那帮残兵败将了!”阿里海牙摆摆手道,“本帅和唆都、刘深都曾与琼州之敌交手,知其水师擅于采用突袭之术,又依仗火器的犀利,若是大举通过海峡必被其袭扰,因而才福广行省水军大肆宣扬是要攻击占城,以此让琼州放松警惕,而你们才得以安全渡过海峡的。” “原来是这样!”陈奕低头喃喃道,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节,“都帅的意思是唆都会投桃报李,在我们起攻击的时候,他们施计将白沙水师的战船尽数调走,给我们留下登6的时间空当。” “不错,陈万户一点就通,我们正是如此计议的。在我们约定的日子中,唆都他们先行离开广州,经过琼州外海时,琼州水师必定会就近派遣白沙水师前往拦截或是监视,而我军则趁此机会起突袭,若如陈万户所言,我们必能一举攻上滩头,直取琼州府城。”阿里海牙笑笑言道。 “都帅,可我们已经到了月余,为何还不采取行动,只怕拖得时间越长,琼州那边的防线会越加稳固!”陈奕皱着眉言道。心中暗自琢磨若真能如约定那般采用行动,还真有成功的可能,但是自己就要置于危险之中。即便护航船队能够抵住敌澄迈和昌化水军的拦截,可一旦白沙水师明白过来,而步、骑军又无法成功登6,自己就将面临敌两厢夹击,在后无援军的情况下只有死战一条路可走,甚至是全军覆灭之局。 “本帅已经数次遣人前往商议,唆帅称粮草尚未准备充足、兵丁尚未征调完毕导致几次延后。不过本帅再遣使者前去联络,不日将有回讯的。”阿里海牙轻叹口气言道。 “都帅,今日已是十二月初三,适合登6日子只有初七至十二几日,船队尚能借着潮水攻敌,可若是错过了便要再等一个月。”陈奕琢磨着总要给自己找些理由,一旦失败就罪不在己了,听罢立刻言道。 “哦……”阿里海牙显然对此没有准备,沉思片刻道,“攻琼之事乃是大汗亲命,本帅业已立下军令状,要在明年二月前结束战事,然后全力攻灭安南,所以在这个月无论如何都要展开攻势。你们各军要做好出的准备,一旦得令便即刻展开。” “都帅,那边还没有联络好,此刻准备动兵是不是有些仓促?”奥鲁赤听了有些迟疑地道。 “清剿残宋余孽乃是当务之急,一旦错过时机便要再拖延一年,而其经营日久攻琼将更加困难。本帅将会尽快与唆帅联络,协同行动,你们只需做好准备即可。”阿里海牙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言道…… “末将遵命!”话已至此,大家谁也不敢再多言,齐齐施礼退出帅堂各自去准备。 “异想天开,谁会去做冤大头……”陈奕到了帅府外,自有亲随迎过来,他怒气冲冲地冷哼道。 “将军怎么啦?难道是都帅……”一个亲随牵马过来道。 “他敢!此次攻琼离了本将军,他们能飞过去吗?”陈奕冷哼一声不屑地道。 “将军,那又何必动气呢?”亲随扶他上马道。 “张诚,你是不知,这群鞑子竟然那么好糊弄,都知道前边是个坑,谁又肯往下跳啊!”陈奕小声说罢翻身上马。 “坑?!难道是让咱们去跳这个坑,咱们那可不能干啊!”张诚准备将马鞭递给陈奕,听了迟疑下道。 “真当你家将军是傻瓜啊,那个坑是给唆都准备的,可是恐怕糊弄不了刘深那厮,咱们回去再议,否则弄不好逃不过这一劫了。”陈奕抢过张诚手中的马鞭狞笑着说道,双脚一磕马腹抢先走了,张诚也赶紧上马跟上去…… ………… 广州城自宋元两军多次争夺后不可避免的衰落了,城墙彻底被拆除,连翼城、内城都没有剩下,府衙就如同一只被褪了毛的凤凰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此时尽管雨季已经结束,天气渐凉,没有了城墙的遮护,显得愈加阴冷,曾经的繁华也如过眼云烟,大街上再难见熙熙攘攘,操着各国口音的蕃商和夷服的西域来客,最多的却是带着两湖口音的军兵四处闲逛。 府衙可以说是战争的重灾区,不论谁入主都免不了被重点照顾,府库、仓廪早已空无一物,花苑中倒有股芳草萋萋的美感。保存最为完好的只剩下大堂和后堂,不过其中的物件早就横扫一空,临时拼凑起的家什与还算堂皇的大堂显得极为不协调。而此刻进驻的新主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案几上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堂前的台阶上也满是落叶,而后堂中却传来阵阵的酒肉香气。 “唆帅,干了这碗酒!”后堂中赵昺曾经的小书房已经四壁皆空,只剩下简单的几榻尚存,现在两人相对而坐,长几上摆着几样小菜,边上的火盆却是炉火熊熊,上面烤着一只羔羊,刘深端起酒碗劝道。 “刘帅,阿里海牙那边已经急了,又派人催促,问我们何时起航!”唆都喝下碗中的酒,抹抹粘在胡须上的残酒说道。 “看着做什么,给唆帅倒酒啊!”刘深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吩咐一旁的侍者道,“肉烤好了没有,快点切了端上来!” “刘帅,你看怎么办,他们要在近几日开始攻琼,要我们配合!”唆都见刘深不接话茬又说了一遍道。 “阿里海牙欺人太甚了,他要咱们如何就如何啊?不要理会他。”刘深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后,将碗在桌上重重一顿道。 “刘帅切不要如此说,我们都是为了大汗吗!”唆都拿过酒坛给其斟满道。 “为了大汗不假,可阿里海牙算什么东西,仗着镇南王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咱们配合。他调荆湖水军入广,要在广州中转,咱们不但要供给粮草,还要为其遮护,傻子一般的大喊大叫要聚兵攻打占城,唯恐天下人不知,那占城只怕早就做好了抗击的准备,我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登岸。”刘深已经有了五分的酒意,拍着桌子吼道。 “刘帅勿要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怨,他们不也在与琼州军接战,将注意力吸引过去,掩护我们过境吗?”唆都其实也对阿里海牙的所为有所不满,可为了大局还是安抚道。 “狗屁,真当咱们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吗?”刘深却是火气更旺,话语中也不再客气,“他们以为只派几艘小船去寻衅便能让那小皇帝上当,据我得到的线报,现在他们不仅连吃败仗,却又惹的宋军已经封锁了海峡,并在海中设置了浮城拦截过往船只,现在片板都难以过海,他们是无计可施便又想拉咱们下水的。” “刘帅,可派来的使者称他们与琼州水师交战十数次,现已成功将敌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只要我们能将白沙水师调离一日,他们就能冲破封锁,直抵琼州了。”唆都又解释道。 “诶,唆帅怎么如此容易相信他人。陈奕那厮最是会虚与委蛇,谎报军情,杀良冒功什么时期都做的出来,他们说与宋军交战十余次,死伤两千多人,损失战船上百,其中只怕将这么大点儿的冲突都算上了!”刘深根本不信,用手指在几上捻起掉落的一块豆粒大小的肉渣言道。 “呵呵,刘帅多虑了,阿里海牙为人最是公正,出事也算公平,绝不会任其胡乱作为的!”唆都不大相信地笑道。 “我多虑了?若非不是我多虑了,都如唆帅这般实诚,只怕我们早被阿里海牙填到坑里了!”刘深放下剔肉的刀子,往前凑了凑冷笑道。 “此话怎讲?”唆都听了一愣,反问道。 “唆帅你想,阿里海牙出的主意是让我们大张旗鼓的称要攻取占城,以此掩护他们悄悄的调军征讨琼州。然后他再派兵挑衅琼州将注意力引向自己,以便我们能调集兵力过境琼州,这看似是十分聪明,其实不过掩耳盗铃之举,也可以说是为了敷衍唆帅和我。”刘深指指唆都,又点点自己道。 “此话又怎讲?”唆都不知道是脑子笨,还是酒喝多了,琢磨了一会儿依然没有想通其中的缘故。 “唆帅啊,你想他们已经将兵力悄然调集完毕,按理应该突然起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上策吧?”刘深言道。 “对,攻其不备乃是用兵之道啊!”唆都点点头道。 “可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却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主动挑起战斗,这岂不是欲盖弥彰!”刘深敲打着桌子道,“而我们都与那小贼交过手,也都吃过他的亏,别看其岁数笑,狡猾却堪比草原上的老狐狸,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吗!” “嗯,有些道理,若是我定然会怀疑,可阿里海牙也非庸人,难道他不知自己的计划有漏洞吗?”唆都喝了口酒想想道。 “唉,这让我怎么说,阿里海牙的水军去岁连港口都没有出便被那小贼烧了个精光,以致攻琼之事拖到了今日。而他也正是太过精明了,才想到把我们当做垫脚石,其先以好言哄骗我们达成协议相互支援,而后再他调兵完成后打着支援我军的名义挑衅宋军,达到让我们将宋军主力吸引开方便自己用兵的目的。其实是祸水东引,让琼州误以为我们才是攻琼的主力。” “大帅,肉烤好了!”这是边上的厨子将一盘肉送上道。 “滚,肉都让人家吃了,本帅也让人家吞了!”唆都余怒未消,对厨子喝道,“一旦琼州水军尽数用来对付我们,其便可以从容渡海攻琼,而我们恐怕连占城都到不了便损失殆尽,阿里海牙你真毒啊!”…… 正文 第613章 各施手段 随着两军冲突和对峙事件的增多,琼州上空已是占云密布。 进入十二月后皇帝连下谕旨,令海峡沿岸的居民向岛内迁三十里,太后行驾及中书省、尚书省及无关战事的官吏和官员家属内迁至崖州,由右相文天祥及参知政事刘黻随行护驾。四日,小皇帝率留守琼州官员在城外码头送太后登船,随即宣布琼州各州县实施宵禁,往来行商就地留宿驿站或港口,不得擅离。 与此同时,赵昺命殿前禁军移驻吉阳军和万安州,加强岛东的防御,并充当海口浦方向的预备队;左军和前军分驻昌化和澄迈沿岸堡寨,会同中军和后军防守琼州西北方向;调集右军进驻府城,负责封锁南渡江阻敌沿江溯流而上,同时协同御前护军负责府城的城防。 另外诏谕澄迈水军移驻昌化外海,营内只留一队以火箭船和弩炮船为主的小编队,用于支援防守的步军作战,而腾空的水寨中仍要遍插旌旗,让人看来水军尚未离开的假象;海口水军则移驻摧锋军水营,并保留一支机动船队在海上巡航;命工部和户部调拨武器、钱粮,充实琼州府库;兵部所属的辎重军及乡勇做好运送物资,支援前线的准备。 自诏令下达后,两日间府城闲杂人等已经完成撤离,而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除了佛寺、道观,里边日夜烛火不熄,诵经祈福声不断。再就是各处的衙门,所有留守官吏、衙役都接到命令必须日夜值守,吃住都在衙内。当然最忙的就是宫城了,即便是夜间也是灯火通明,出入宫禁的人更是往来不绝。 “陛下,休息片刻吧!”王德进到内堂现小皇帝歪在榻上,手里还拿着筷子便睡着了,他轻唤两声陛下却没有动。再看几上的饭菜还剩了一多半,而各军和各部府报上的公文却已处理完毕,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等待往中书省、军机处和枢密院。 “把这些撤下,温在火上,再让膳房做些点心备着!”王德吩咐随侍的小黄门将榻上的矮几撤下去道。 “素馨,你是如何照顾的,就这样让官家睡下,若是病了你可担当的起?”王德将小皇帝放平躺好,又盖上被子,扭脸训斥轮值的素馨。 “大官,官家每日都熬到很晚,我困倦的很,这才打了个盹的。”素馨十分委屈地回答道。 “你可知官家干系到琼州的存亡,若是此刻病了,你是万死莫赎!”王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板着脸吓唬她道。 “大官,我再也不敢了!”素馨不敢再辩,低着头道。 “这些日子咱们都辛苦些,侍奉好陛下,待击退了鞑子一切便好了!”王德也放缓口气道,他当然知道忙的不止是他们,整个宫城中的人也都在围着陛下转,而最辛苦的当然也就是陛下了。 “大官、素馨今晚便由我值夜吧,你们也休息一晚。日子还长,否则大家都会被累垮的。”这时苏岚接过话道。 “苏姐姐,昨夜你守了官家一夜了,如何能顶得住。”素馨摇摇手道。 “我还好,陛下睡着的时候我也打了个盹。”苏岚谦恭地道。 “嗯,今晚便由苏姑娘值夜吧,她做事我也放心,除了轮值的便歇了!”王德想想言道,他知道一旦前方战事紧急,陛下肯定要亲临的,那时众人更没得歇了。 众人散去,苏岚进去看陛下睡的熟了,给他掖掖被子。又蹑手蹑脚的将屋子收拾干净,整理好笔砚,铺好纸张,更换了灯台上的蜡烛,将散乱的书籍放回原位,茶炉中添了新炭,这才搬了个绣墩在陛下脚下坐下。她爱怜的看向熟睡中的小皇帝,若非日日陪在其身边,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就是这个孩子在独撑危局,每日为复兴大宋而日夜操劳。而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他更是难得休息,吃饭时公文都不离手,睡觉也是不安稳,梦呓声都不离战事。 “郑主事!”突然听到门外有问话声,苏岚连忙迎了出去,免得有人打扰陛下,见是郑虎臣上前施礼道。 “苏姑娘,陛下可在?”郑虎臣自从前次苏岚为其求情后,再见面都十分客气,拱拱手问道。 “郑主事,陛下刚睡下不久,若无急事,就在外堂稍候吧!”苏岚十分客气地道。 “苏姑娘,此事确是急务,否则也不会此刻进宫觐见,烦请姑娘通禀一声吧!”郑虎臣迟疑了下说道。 “唉,那烦请郑主事稍候片刻,先用杯茶。”苏岚暗叹口气施礼道,让值守的小黄门给郑虎臣上茶。她当然知道小皇帝的规矩,平日旦有急务臣僚也是随时面禀,何况当前战事紧急,自己若是不报他是要脾气的。 “好,烦扰姑娘了!”郑虎臣还礼道。 郑虎臣刚刚接到两份传回的急报,他清楚陛下此刻仍为敌军何时起进攻,敌军又如何实施而焦心,看后不及重新誊写便拿着急忙进宫禀告。偏偏陛下又睡下了,他自知不合时宜,但是若陛下知道他耽误了,自己就不安逸了。好在时间不长,一杯茶还没有喝完,便传他进去。 “陛下,有最新情报传回!”见礼完毕,郑虎臣便直言道。 “快说!”赵昺本来睡的迷迷糊糊,被叫起来后也只是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他揉揉眼睛道。 “陛下,据雷州方面传来的情报言:敌水军万户陈奕向阿里海牙建议在本月七日至十二日对我们琼州择时动进攻,欲利用潮水上涨之际冲上滩头。阿里海牙和奥鲁赤已经同意,正在与广州方面约定时间,配合行动。”郑虎臣禀告道。 “嗯,如此说雷州一路对我们用兵已成定局了,他们相配合是不是让唆都将我们的水军调离,他们趁虚而入呢?”这个结果并不出赵昺的意外,但是这份情报确定了敌军进攻的大致时间,应该说还是很有价值的。 “对,陛下!”郑虎臣答道,“但是另一份来自广州的情报却很有意思,不仅印证了陛下的猜测,还说明他们之间矛盾很深。” “呵呵,这个有意思,你快说说!”赵昺一听来了兴趣,挪挪屁股道。 “阿里海牙派出使者联络,商讨协同之事,让广州方面先行出兵,以调开我们的海口水军。这引刘深的不满,认为阿里海牙在利用自己,为此而承担极大的风险,所以并愿意配合,且说动了唆都;而陈奕却是贪生怕死,为了防止被当做替罪羊,坚称若无广州方面的配合,他无法保证能够冲破海口水军的拦截将登6船队送到滩头。”郑虎臣言道。 “他们是各怀心思,都担心自己吃亏,想让对方顶雷。不过看来他们对咱们十分忌惮倒是真的。接着说,他们是怎么玩儿心眼的。”赵昺听了笑笑道。心中却暗自感慨,自己的心理素质还是太差了,以致关键时候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而犹豫不决,若非应节严的镇定自己真可能会产生误判。 “据来自陈奕身边人的消息称,他欲推迟出时间,待广州军行至七洲洋与我军拦截船队生战斗进入胶着时,他们再起登6战斗;而刘深则更狠,他是想待雷州军起登6战之后,我水军回援之际,他再行溜过七洲洋快前往占城。”郑虎臣言道。 “这仗可就难打了,他等着他,他又等着他,那双方谁也不靠前,咱们可怎么办啊?”赵昺听了摊开手苦笑着道。 “陛下,各军整日枕戈待旦,敌军却迟迟不到,时间一长不仅会懈怠,还会极为疲惫,影响士气,对我军十分不利啊!”郑虎臣也曾领兵打仗,当然知道弓弦总是崩的紧紧的,时间一长就会松弛不堪用了,因而颇为忧虑地道。 “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天天防贼也不是事儿。他们犹犹豫豫的不敢来,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放心来攻。”赵昺摸摸下巴深以为是点点头,沉思片刻问道,“现在岛上是否还有敌军的奸细在?” “陛下,这……”小皇帝的问话让郑虎臣很为难,说有是自己的失职,说没有那怎么可能呢?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呵呵,这个问题朕问的傻了,咱们这边日日宵禁,封锁了海峡,即便是有也难以将消息传递出去!”赵昺一看郑虎臣一脸的无奈加为难,很快便明白自己的问题问的没有意义,拍拍脑袋笑道。 “陛下是不是想用反间计,将假情报传递出去,使他们产生误判,听从陛下的调动!”郑虎臣也是聪明人,马上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 “朕正是此意,他们既然相互猜忌,我们就帮他们下了决心。不过时间紧急,要想成功却不容易啊!”赵昺皱着眉头说道…… ………… 眼看适合登6作战的日期一天天的错过,阿里海牙是着急上火,后槽牙都肿了起来。自己派出的使者业已送回消息,称唆都和刘深同意配合自己登6作战,并决定在九日起航前往占城,按照两地距离估算在十二日清晨应到达七洲洋海域,可派出联络的哨船却回报因为天气不好,船队只能暂泊于雷州湾避风,若是他们等不及可先行起进攻,不必等待。 阿里海牙接报气得血压升高,虽然没得脑溢血,却是鼻血长流。自己这边新娘都进门了,宾客也到齐了,可厨子却说不来了,喜事还怎么办呢?不用多想就能猜出唆都在耍心眼儿,不想充当‘钓饵’,却是想让自己当先锋。但是陈奕却死活不肯,若是坚持除非自己写下文书证明一旦失败,责任归咎于己,否则即使是杀了他也不会动兵。 如此一来,阿里海牙就成了肉夹馍,现在登6部队已经云集于雷州各港,这么大的军事调动瞒不了多少时间的。一旦宋军现必然会派兵袭扰,且错过了时间就要再等上一个月,而十万大军吃喝拉撒消耗甚重,本地征调粮草十分困难,可以说为了筹备此次作战已经是竭泽而渔了,实在是等不起了。 “都帅,陈万户有紧急军情禀报!”正当阿里海牙急的捂着腮帮子转圈的时候,有亲兵进来禀告道。 “这只叫丧的乌鸦,让他进来吧!”阿里海牙虽然对陈奕十分不满,但是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想了想还是让他进来了。 “都帅,卑职有重要现呈上!”陈奕见礼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递上道。 “这是从哪里来的,可靠吗?”阿里海牙看过后猛地站起身来问道。 “都帅,今日早晨卑职率军巡哨,在海岸上现一具溺毙的宋军兵丁尸体,卑职从他身上搜出了一颗蜡丸,打开一看现了这个,便来向都帅禀告。”陈奕回禀道。 “你可亲自勘验了,不会有假吗?”对于陈奕亲自率军巡哨,阿里海牙是一百八十个不信,因而再次确认道。 “都帅,卑职亲自看过了,那溺毙的尸体身上穿的是宋水军号衣,胸章上的姓名与其所带的腰牌一致,且表明其身份是海口浦水营帐下的信使。根据信上的时间以卑职所想其应是在天黑后驾船前往浮城送信,可是因为途中迷航,或是船只翻沉而未能将信送到,其落水后被溺毙,尸体被潮水冲到了咱们这边。”陈奕回答道。 “你不觉得其中有诈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恰好有携带密信的尸体飘到咱们眼前!”阿里海牙还觉的事情太过巧合,仍不大相信。 “都帅,卑职日日派人观察海流方向,根据涨退潮时间估算,尸体正好会漂到咱们雷州方向,即便有人想作假也难以掐算的如此准确,而我们的军兵日夜在海岸巡视,他们是不可能将尸体送上岸的!”陈奕言道。 “如此说,宋军已经现唆都船队的到来,而将白沙水师尽数调到海上准备迎击了?”阿里海牙转了两圈说道。 “真与假,咱们一试便知了!”陈奕见阿里海牙还是半信半疑,又建议道…… 正文 第614章 中计了 阿里海牙不仅对残宋的小皇帝突然将白沙水军撤出水寨感到不解,也对一直怯战的陈奕突然变的热心充满疑虑,因而急着动攻琼之战的他反倒有些犹豫了。? ? 但对于陈奕试试宋军虚实的建议还是表示支持,这样一来起码可以辨清蜡丸中信息的真假,也可辨清陈奕到底是什么态度。 陈奕的实验很简单,按照蜡丸中传递的文书所言,因为各营水军倾巢而出迎战广州方向来敌,因而一旦敌军攻击浮城,将难以得到增援。所以令驻守各浮城的军兵一旦敌军大举来袭,在难以抵御和拦阻的情况下即刻焚毁浮城撤回港中,以避免损失。 那么陈奕只需派出三支船队分别攻击敌军的三座海上浮城,若是接到命令的昌化、澄迈派出的浮城撤离,只有白沙水军顽抗则表明情况属实;若是白沙水营一击即走,表明这是个圈套,是小皇帝想从海上起决战,从而减轻防守本土步军的压力。 事不宜迟,在得到阿里海牙肯后,为防止宋军现信使没有返回,重新传递命令,陈奕立刻派出三支船队出海攻击海上浮城。在下午未时时分攻打昌化和澄迈派驻浮城的战船先后返回报捷,称一番激战后宋军焚城而逃;而攻打白沙水军派驻浮城的船队直至申时过才回来,且损失了十数艘战船。 陈奕急忙询问情况,领军千户回报称宋军浮城抵抗十分顽强,本来他们还担心宋军来援,可战至未时并未有敌来援,眼看就要攻破浮城的时候,他们派出的哨船现有大队战船出现在东边。因为担心难以抵挡便主动撤出战斗,准备返航,可这时才现出现的船队是自北向南行驶,抵近一看却是打着征讨占城的旗号己方船队。 这个千户还算机灵,觉得征占城船队此刻出现在海峡太过蹊跷,因此没有再回军攻击宋军浮城,而是立刻回营报告。陈奕听了大惊,立刻来见阿里海牙禀告战况,并询问其是否知道唆都率军过境之事,阿里海牙接报后则坐在那里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都帅,难道你也不知道?”眼见阿里海牙坐在那里久久一言不,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凑上去小声问道。 “此事本帅确实不知,他们怎能这样做,这不是陷本帅于不忠不义吗!”阿里海牙这才像是回过神儿似的叹气道。 “都帅,我就说唆都和刘深靠不住,他们抢先行动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偷偷行动。不过恶有恶报,他们却不知琼州水军已然在前边等着他们,打他们个措手不及!”陈奕轻笑道,神情中不无幸灾乐祸之意。 “唉,他们遭受宋军打击,对于我大元也无半点好处,也影响了大汗的一统天下的大业,我们应该设法救援才是。”阿里海牙想的却非如此,而是更为长远,脸色黯然地道。 “是、是,都帅说得极是,不过事已至此,多思无益。而卑职以为此刻却是我们进兵的机会,一旦失去攻琼将更为困难!”陈奕暗骂阿里海牙迂腐,人家都把你甩了,还为其死活操心,不过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陈万户的意思是应尽快起攻琼之战?”阿里海牙听了眼神凌厉的看向陈奕问道。 “卑……卑职以为是的。一者事实已经证明琼州水军已经倾巢而出,我们大可趁虚而入攻取琼州;二者宋军得知我们攻击琼州,必定会回军救援,也算是围魏救赵之计,大汗知道也不会怪罪;三者潮期将过,我们再攻琼州就要等到下个月了。”阿里海牙此刻身上散出慑人的杀气,陈奕被吓了一跳,但他知道若是错过机会死的就是自己,一咬牙还是进言道。 “似有些道理,我们起攻琼之役,他们必会撤回水师增援,他不仁我不能不义啊!”阿里海牙听罢点点头道。 “都帅明见,卑职以为要战便越快越好,否则琼州水师击……他们已先行回营,我们又将面临一场恶战!”陈奕见其神情稍缓,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道。 “好吧,立刻召集众将商议出兵之事!”阿里海牙想了想言道…… 阿里海牙击鼓聚将商议攻琼之事,众将以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应趁宋水军与征占城军麓战之际即可起进攻。他也当机立断命令各军即可登船,装载物资,向徐闻港集结,编组后寅时出海向琼州进。要说元军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也真有本钱,寅时正全军登船在徐闻港外海集结完毕,与此同时并派出前锋船队侦察敌情。 阿里海牙登船点将,副帅奥鲁赤领大小战船六百艘,本部兵马三万为前军担任先锋,强行登6夺取滩头;陈奕率战船四百艘为左翼,抵御回军的宋水军,掩护大军;阿里海牙自领战船、马船及运输船三百艘,脱温不花和齐荣祖两个万人队为中军;以弘吉剌和扎剌儿两个骑军万人队为后军,待登6成功后,即可向琼州进攻,然后分作东西两路沿驿道直取崖州;右翼只由水军派出战船百艘担任警戒,防备宋军其它两个水寨派兵骚扰。 十一日卯时正攻琼大军逐次出,阿里海牙登上旗舰,此时天刚蒙蒙亮,他看看前后千余艘大小战船排出巨大的方阵,绵延十数里,点点桅灯犹如群星坠海,甚慰壮观。按出的时间推算此刻前军应该已经到了海峡中线,那时正好可以赶上涨潮,助他们登上滩头。 阿里海牙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一动肯定会被宋军现,所以即已出就必须一击必胜,而从各军传来的信号看仍没有现宋军水师大队,只有几艘哨船远远的监视,根本不敢靠近。过了海峡中线天已经大亮,琼州岛犹如一只巨大的怪兽矗立在大海上,七星岭上升起的烟柱就像其喷吐的怒火。 “可否现宋军水师大队?”行船海上与江河上大为不同,阿里海牙感到有些头晕便挥刀舱中,他掐掐额头问道。 “禀都帅,前军和左、右两军都未现宋水军大队,但是前来窥探的哨船增多,都被我军战船驱离。”副将过来禀告道。 “好,令前军加前进,务必在潮水到来时迫近海岸,做好登6准备。”阿里海牙指示道,“左、右两军不可放松警惕,尤其是左军务必严密监视海峡入口,防敌回援。” “是,都帅!”副将立刻出去传令。 可能是临近涨潮,战船颠簸愈加厉害,阿里海牙一阵阵直犯恶心。而舱外已经有人在呕吐,这让他更觉难受,可自己为一军之,若是表现的不堪将极大的影响士气,因而只能眯着眼坐在椅子上,如此也只能让他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禀都帅,有人来报说出使广州的使臣回来了,要求见都帅!” “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让他上船吧!”阿里海牙此刻正难受的紧,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吃下的那点东西都涌到嗓子眼了,听报后还是一愣,使者一去数天连个信儿都没有,出海了倒追了上来。他想想强打精神道。 “都帅,你们不是与唆帅约定昨日起攻琼之役,怎么今天才出啊?”使者上船之后便急急的质问道。 “与唆帅约定?本帅不是派你去商谈此事吗,何曾有过其它的约定!”阿里海牙听了是一头雾水,反问道。 “都帅,明明是你前日派人去传信的,末将还验过关防号牌确是我军中之物。”使者更是惊异地道。 “你可认识那人?”阿里海牙确是比他还惊讶,站起身问道。 “那人自称是都帅帐下的侍卫,末将瞅着眼生,可都帅帐下亲军上千又如何一一记的,因而末将并没有留意!”使者觉察到阿里海牙神色不对,小心的回答道。而心中却暗自叫苦,帅帐的亲兵大多数都是蒙古人和色目人,他们站在一起穿着军装几乎都是一个模样,自己又跟他们不熟哪里辨得清楚。 “他们人呢?”阿里海牙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急问道。 “末将也在纳闷,前日与他们约好要在昨日一同回来,可谁知半夜里却走了,说是要归回报都帅,害的末将耽误了归程。”使者一脸郁闷地答道。 “你可是否知道约定的详情?”阿里海牙已经预感到不妙,但仍故作镇定的问道。 “禀都帅,唆帅并没有避讳末将。文中称潮期将过,我军将于明日起攻琼之役,届时请唆帅他们先一个时辰出以吸引宋军水师,待我军起攻击后敌军定会回援,唆帅便可借机顺利过境。末将虽为记得全,但内容大概如此。”使者答道。 “坏了!”阿里海牙听罢直感到天旋地转,颓然道。 “都帅,出了什么事?”使者急忙扶住摇摇晃晃的阿里海牙,让他坐下问道。 “我们中计了!”阿里海牙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身上的力气仿佛骤然被抽空,他摇摇头颓然道。 听完使者的话,阿里海牙无比沮丧,自己千般小心,仍然未能逃出那小鬼的算计。此刻他将前后生的事情都想通了,陈奕在海边现的那具尸体根本就不是偶然,却是宋军的有意安排,而那个前往唆都营中送信的亲兵不用问也是宋军假冒的,因为自己压根就没有派出过什么信使。 “他们太阴毒了!”阿里海牙无比沮丧地喃喃道。宋军利用那具尸体将假情报传递给了自己,利用他们急于攻琼的心情假意露出破绽,且想到自己不会全然相信,从而会去派兵攻打进行验证。而此时他们早已派出假信使到唆都处,表面上看是督促其履行约定,配合自己攻琼,实际却是利用双方的矛盾达成目的。 阿里海牙知道,自己与唆都的矛盾基本上已经公开化了,而矛盾点就是谁也不愿意去充当诱饵。可那小鬼利用了这一点,其派出假信使告知唆都自己出兵的时间。唆都面上虽然答应了,暗地里却令打算盘故意拖延出兵了时间,欲待己方和宋军打起来后再借机渡海,躲过宋水军的拦截。 不过此次双方都失算了,唆都看到的是己方起的实验性攻击,而为了验证情报是否是真的,他们出动了百余艘战船,攻击也极为猛烈。这在唆都他们看来正是己方已经起进攻,自以为是的以为宋水军必然会被吸引过来了,于是乎借机溜过战场,却不知正好钻进了宋军布下的圈套。 “那现在为何这么平静呢?难道是……”而眼前的情形,让阿里海牙又纳闷起来,既然宋水军已经去伏击唆都船队,那他们既然已经做了周密计划,也绝不会顾此失彼让自己闯入空门的。那眼前风平浪静之下,定然是杀机重重,这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都帅,信使是不是副帅或其他几个万户派出的呢?”使者见阿里海牙小脸煞白,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对自己视而不见,便上前问道。 “嗯,也许是的。待本帅稍后查证,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阿里海牙被从沉思中惊醒,看了使者一眼道。 “谢都帅!”使者看出阿里海牙已经不正常了,说不定便会拿自己撒气,现在让自己走如蒙大赦一般赶紧告退。 “去,把他关在底舱,不准任何人与其会面,也不要听他说话!”阿里海牙见使者出了门,叫过身边的亲兵吩咐道。他此刻已经明了,奥鲁赤和其他人绝不会瞒着自己与唆都联系,那小贼正是利用了双方联系不便打了个时间差让他们都钻进了圈里。而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不让那个使者到处乱说,从而动摇了军心。 “令前军全前进,到达后不需等待即刻起进攻;命左军加强戒备,一旦现宋军水师务必将其拦截,若是有失军法论处!”阿里海牙知道此刻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反而会被宋军追着打,前边即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闯了…… 正文 第615章 开始了 尽管赵昺留守在府城,心思还在前边,几次欲前往海口卫城坐镇,但是却受到几位宰执的反对,以千金之子不下堂为名将他‘软禁’在宫中。? ≠而事情却一点不减少,各处的公文雪片一般的送进宫中,好在有军机处协助处理,将军报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的过滤一遍,然后整理成册,再呈给他阅览,可这样他仍然应接不暇。 赵昺过去一直向往集权,以便能掌握军政,但是现在却自食苦果了,而且效率低下,尤其在战时更为突出。各军将情况汇总后分别报与军机处和枢密院或兵部,然后他们分别给出意见后报知中书省会商,最后再报与自己的案头,待自己御批后再驳回或以诏谕的行事原道回。 如此层层审批,急报都成了日报或周报了,等批复到了一线黄花菜都凉了。若在平时还好,可此刻军情如火,耽误一刻都可能会贻误军情。因而赵昺决定由军机处牵头,中书省、尚书省和枢密院联席办公,急报呈自己御览,批复后交由当班军机和宰执议后即刻下;一般政务则按正常程序办理,由当班宰执主持办理,自己这里只需报备。 如此一来效率有所提高,赵昺不用埋头于各种文牍之中,主要的精力也可以放在当前的战事上。但他仍然为不能亲临前方而耿耿于怀,毕竟这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正可以弥补自己实战指挥经验的不足,为下一步的军改打下基础。不过在诱敌计划展开后,他还是与几位闹腾了一场要到海口去。 赵昺知道自己想法很傻,他是一国之君,而世界又很大。现在民不到百万,军不过十万,地只有一省,自己大小事情一把抓,已经有些应接不暇。如有一日恢复了故地,事情就不是成十倍的增加,而是上百倍的增长,那时就是累死他也难以完成。而那时要征战天下,每天的战斗都不知道要有多少,每战亲临就是老天给他配备一柄飞剑恐怕都忙不过来。 不过当前这个阶段下,赵昺明白自己必须要牢牢的抓住权力,只有如此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进而保住自己的小命。而抓手就是军队,没有了武力集团的支持,自己就难以打开局面,尤其是在这动乱时期。可要赢得那些武人们的支持并非只有重赏一途,还要显示出自己足够的勇气和谋略,最好的办法就是御驾亲征,与他们同生死,哪怕摆出一个姿态。 于是乎,赵昺不顾反对坚持前往海口卫城,将府城交给了文天祥,让他组织起第二道防线,一旦敌军登6成功,仍可以依托城防进行抵御。他便在昨日移驾海口,而作为行驾标志的社稷号就停泊在海口港内,并悬挂帝旗标示自己的存在,显示与琼州共存亡的决心…… “陛下,前方战报,阿里海牙率千余艘战船自徐闻出,现在前军已过了警戒线,兵锋直指海口浦。”高应松进来禀告道。 “嗯,令赵孟锦严防死守,务必守住滩头,坚决不能让敌登6琼州本岛。着令刘洙抓住时机抄敌后路,打击敌护航船队,断敌增援,最好能将阿里海牙留在琼州!”赵昺想想道。 “陛下是想将来犯之敌全歼,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高应松听了笑笑问道,他清楚此次来敌兵力与琼州相仿,而以蒙古人的战力要比宋军强了不止十倍,众臣私下说过如果能成功将敌击退,便是老天眷顾,根本没有想过将来敌全歼。 “呵呵,这一仗只要我们能将鞑子打疼,让忽必烈心疼,起码能保证他们五年之内不敢来犯。那就留给我们难得的喘息之机,为此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赵昺淡淡一笑道。 “陛下能有必胜的把握吗?阿里海牙统帅大军不下十万,而我们部署在琼州防守的兵力只有五万啊!”高应松却没有小皇帝那么轻松,有些忧虑地道。 “放心,此战即便不能全胜,也不至于败落。我们兵将虽少,但是一者我们处于守势,可以凭险据守;二者我们拥有弩炮和火箭弹,在装备方面远胜于鞑子;三者我水军的战力要优于荆湖水军,又在本土作战,物资补给方便。此次若非为长远计,唆都朕都要将他们留下!”赵昺言道,他这么自信当然不是狂妄自大,而是基于几次战役的战果和各军训练、装备水平综合考量得出的。 “陛下,那是否将跟踪唆都船队的摧锋军撤回来加强攻击力量?”高应松又问道。 “哦,他们到达什么位置了?”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上千艘敌船过境,他不能不小心,于是派出摧锋军尾随监视,一旦异动坚决予以反击。而现在的摧锋军和勇敢军已经不是当初只各装备十艘龙船的小舰队了,在赵昺的照顾下两军都已经扩编,已经拥有以二十艘龙船为主力,并编有火箭船分队、炮船分队及辎重支援船队,兵员五千人的独立舰队。他们即可以配属各水军作为突击力量使用,也可以独立承担作战任务。 “禀陛下,今晨唆都船队通过万宁独洲山海域,离岸三十里。摧锋军在其后五里尾随!”高应松报告道。 “嗯,立刻传信陈任翁在陵水海域对敌起突袭,打击敌后队,但是要适可而止!”赵昺将标明敌我的两面下棋插在沙盘上道。 “陛下,就是有限的攻击也可能会引起场大战,若是陷入胶着,会影响我们用兵的。再说唆都他们一路行来,各船都高挂征讨占城的大旗,就差写上绝不打琼州了。其如此做就是担心引起我们的误会,对他们起攻击,我们又何必引起冲突。”高应松想了想说道。军机处即是皇帝的办事机构,也可以说是智囊团,他有权力,也有义务提出建议,因而并不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呵呵,朕也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不过咱们若是就让他们平安的过去,你让忽必烈怎么想啊?”赵昺笑笑说道。 “陛下,这又与敌酋有何关系?臣不解。”高应松想了片刻,也没琢磨出其中意思。 “很简单。当初咱们可是费了半天劲才让忽必烈相信三国联盟的,此刻若是不打一下,其必定生疑。说不定听说咱们一炮未就让他们过去了,便会改变主意的。”赵昺言道。 “嗯,陛下考虑的如此长远,臣有所不及,可若是小打变成大打对当前形势不利啊!”高应松点点头道,但仍有担心。 “高卿所言虽不无可能,但朕以为可能性不大,高卿听听朕的想法是否正确!”赵昺摆了下手道,“高卿也知唆都不愿与我们交战。再有我们将伏击地点选择在陵水,那里与占城只有一水之隔,其若与我们纠缠面临两面作战的就是唆都。所以我们只要控制好冲突力度,其不会扩大冲突的。” “陛下分析的是,唆都只要不误判形势,便不会做出鲁莽之举,只能加其过境;另外我军只袭击其后军,并只是有限度的攻击,唆都也应能明白陛下的意思。臣这便拟诏!”高应松颔表示同意,不过心中也是暗自佩服,小皇帝的进步太快了,不仅能够着眼当下的棋局,也在为以后布局。他如此做即可以让唆都快过境,彻底消除了两面作战之危,还让忽必烈彻底相信了‘三国之盟’,将安南和占城都拉进了这趟浑水,减轻了琼州面临的压力…… 此时已是辰时时分,海水开始涨潮,战斗也是一触即,赵昺登上卫城北城楼。卫城建在海口浦岸边,南渡江出海口的西岸依水而建,拱卫着深入琼州的水上要道。卫城的面积并不大,围长只有八百步,城基宽十五步,城顶宽十步,高两丈三尺,开有东、南、西三门,北部是重点防御方向,没有开门,但是建有高两丈余的二层城楼,登上城楼周围情况一览无余。 经过近三年的建设,卫城无论是防御设施,还是基础设施都已经完备,现在水军都统衙门和中军、后军统领衙门都迁入城中,并建有仓廪和医药院、修械所、家属居住区等后勤设施。由于是以水军为主,因而城池的管理和防务皆由水军都统衙门负责,可以说是座名副其实的军城。 赵昺端起望远镜向北望去,南渡江出海口外的三个小岛上之间是海口水军的水寨,此刻除了撤回的哨船和些摆渡船外都已经调至外海,码头上显得空空荡荡。而港外的三个小岛便如同琼州的前哨阵地,也是防敌登6的海上支撑点。 白沙岛独处海中如同门户,因而都称其为白沙门,历代都曾在岛上设置水寨,驻有水军。但是由于南渡江的冲击,使得出海口主干改向西入海,如此一来白沙岛的战略价值大为下降,在赵昺的重新规划下逐渐被海田岛取代,因而没有恢复旧寨,只设置了一个瞭望哨。但正是由于白沙岛的遮护,挡住了潮水及风暴的侵袭,让海口成为了一个可以避风良港。 海田岛南临琼州大地,东与南渡江支流相连,西面是通畅无阻的琼州海峡,其作为港口的自然条件比白沙津要好得多,现在已逐渐成为琼州下南洋的主要出入口。赵昺计划将此岛建成一个商贸中心,因而规划建立了一座小城,可由于战事不断,这里还没有进一步开放,而是作为守岛军队的驻地。处于东边的新埠岛,原来是作为驻军各司衙门和军营驻地,因而也在上面筑城,修建了完备的海防工事。后来随着卫城投入使用,各司衙门和后勤机构逐渐迁离,新埠岛与海田岛一样成为驻军的营地。 这三座成品字形的小岛构成了琼州第一道屏障,若白沙岛是门的话,海田岛和新埠岛就是两门神。随着战事的紧张,中军已经大部已经入驻,担任海上抗登6作战的主力。后军则沿南渡江海口布防,依托修筑好的海防工事抵御从海上侵入的敌军。北调的右军则沿江驻扎,作为预备队随时增援两军,此投入的抗登6兵力达四万余众。 “他们到了!”赵昺的视线越过白沙岛看向远方海面,已经能看到如蚁的战船由远及近向接着潮水向这边快驶来,望远镜中已经能看到船桅悬挂的旗号,而城中的警钟声也接连敲响,沿岸的瞭望哨都燃起了烽烟。 来犯的敌大队在外海约五里处驻泊,并分出了两队。一队战船继续向前直扑白沙岛,他们以抛石机对岛上就是一阵猛砸,把那可怜的哨楼转眼砸了个稀巴烂。金汁炮将岛上的芦苇引燃,烧起了熊熊大火,升起滚滚浓烟,然后紧随其后的拔都鲁船蜂拥而出,争先恐后的向岛上冲去。 ‘拔都鲁’在蒙语中就是勇士的意思,而蒙水军中将无论登6或战斗所用船只,在战斗中勇敢地冲向敌人的小型战船,全部称为拔都鲁船,这与现代的敢死队的意思应该相近。可他们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箭雨,甚至轻微的抵抗便占领了这座小岛,在大海中取得了一块立足点。 而另一队援军则是杀向海田岛,不过他们却没有刚刚占领白沙岛的同伴那么幸运,前边的支援战船还未进入抛石机的射程,便遭到从岛上射的火箭弹的攻击。但他们似乎早有准备,立刻疏散开来以免被击中,而随后跟随的那些拔都鲁船眼看也指不上他们的掩护了,越过他们不顾一切的全力向岛上冲刺。 但是天不助人,此刻正是涨潮的时候,而拔都鲁船长约五丈,为了便于登6采用的是平底儿,低舷,抗风浪能力本身就差,再加上火箭弹落海爆炸激起的水柱作用下,有点背的船竟然当下便翻沉了…… 正文 第616章 蝎子炮 后军负责防守南渡江出海口的两岸,这里海岸修筑了完备的工事,第一道防线是埋在浅海的木桩,可以阻止敌中型以上战船冲岸,只留船只出入的航道未封闭;第二道沿海岸线修筑的沙堤,高有一丈,底宽两丈,顶高一丈,并以木栅和篱笆加固,其后布置了弓箭手和掷弹兵及小型弩炮,用以阻挡敌骑兵的冲击和射杀刚冲上滩头的敌登6部队。 在两道防线之后百步是一道宽两丈的壕沟,深有丈五,因为紧靠大海,沟里渗满了海水,即便战马也难以跨越。沟后一丈便是利用挖掘壕沟的泥沙修筑的一道五尺高的矮墙,布置了军兵防守,其中间或利用突出地面的礁石或人工筑起高台,安放重型弩炮和抛石机、火箭射器。 布置在这里的抛石机绝非这个时代常用的人力拖曳式或配重式,而是与弩炮的射原理相同,以绞索为动力的扭力式抛石机。但其也是个大块头儿,摆在那里如同一座竖着旗杆的小庙一般大小,重量不下四、五千斤,也正是因为重量、体积太大,不适于安装在船上,也难以移动,当然也可以小型化,不过赵昺觉得有了射和威力足够的弩炮,便将它们当做‘城防炮’使用了。 这台器械是使用滚筒就位的,然后在侧边底部添加支撑物以调整弹丸的射程,杆臂的末端通过大铁钩的开口而固定,杆臂的顶端加装上掷弹带,用以放置石弹。在掷弹带上放上一颗石质弹丸,投石机的两侧各有四个士兵通过转动滚筒,利用棘轮机构收紧绞索将抛射臂杆拉下来,直到几乎把杆臂拉成与地平齐为止。释放时则以大木锤击打铁构柄,将其击。当杆臂被释放以后,向上弹起,从掷弹带中将石弹奋力掷出。 赵昺当初设计时也受到了不少困扰,假如杆臂的上端被做成座子以安放石弹,则杆臂的此端必须做的又大又沉,若是用于拦阻杆臂横木也需加固,如此一来抛石机会更加笨重,不利于制造和移动。于是他想到了采用掷弹带,而带子的长度实际上成了杆臂的延长,如此也不会给杆臂重量带来明显的增加。 投石机采用的杠杆原理,也就是说杆臂越长,扫过空中的距离也就越长,弹丸的投射距离也就越远,而采用掷弹带则杆臂可以做成从粗头向上逐步变细,杆臂同时可以轻便不少,比起末端粗大以安放弹丸的杆臂,反弹的时候度也要快得多,所带来的威力增长也是令人吃惊的,这其中的区别就象学童们用来射石子的小弹弓和大弹弓之间的区别一样。。 赵昺曾做过实验,这种重型扭力投石机虽没有达到记载中能将一匹重五百公斤的马抛入二、三百米的城池那么恐怖,极限下可将一个二百公斤的胖子抛到四百米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若是这么大的石头砸中战船,即便是大型战船也难以承受,若是正中船顶,他觉着能一举把船砸个洞穿。若是加装三、五斤重石块以天女散花的方式抛撒出去,也定能放平一大片,且比火箭弹经济多了…… “抛石机,填装散弹,距离四百步,目标江面敌船,准备!”后军统领庄思齐的指挥所设置在一座高坡之上,海面登6的敌军在火箭弹的轰击下,或是被炸沉,或是被掀翻,但是拔都鲁船可载兵员五十人,在他们齐齐划动下,战船行驶度本就很快,在上涨潮水的助力下度更快,而船型又小,使得有半数的船只躲过了火箭弹的轰击。后续的敌船仍不断向海口用来,眼看敌船顺着海口冲上来,他下令道。 “准备完毕!”观通手看各炮位回准备完毕的信号后,回报道。 “射!”庄思齐下令道。 ‘呼、呼……’沿海口设置的十台抛石机同时射,弹带中裹着的石块带着风声划出一道抛物线飞向海面。海口呈喇叭口状,随着深入而收窄,加上设置的暗桩,能够通行的航道只剩下越五十步宽。而抛石机虽然准确性不足,可比火箭弹还是靠谱些,上千块碗大的石块砸向这片区域。 大家都知道一个从五、六层楼高掉下去的玻璃杯蕴含的势能就足以将个砸伤,正点就要了命。这些从空中坠落的石头比个杯子要厉害不止十倍了,当然那些敌兵也不是傻子,眼见有‘空袭’,纷纷举盾遮挡。可这些木头做的盾牌怎么能挡得住,瞬间被砸穿、砸裂,但挡一下总比直接砸中强,虽然受些皮外伤,尚不至于重伤。有倒霉的,自然有更倒霉的,那些直接被命中的,无不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而战船比人的体积大多了,被命中的几率自然更高,砸在厚实的地方还好,有些石头直接贯穿了舷板,船上的人便苦了,小窟窿还能堵得上,将水舀出去,大的就只能做鸭子游上岸去了。这一轮袭击便让敌军受到了极大的杀伤,冲过两轮拦住的敌船不足十艘。 不过精锐就是精锐,蒙古军经过数十年的征战,损失不可谓不大,但是他们也通过征战兼并了周边的游牧部族及不少外族,也包括北方汉人,在步、骑军中仍能保持在半数以上,水军中也能占到三成。因此在蒙受巨大损失后,仍然不顾一切的向滩头冲击,欲抢夺一块立足点,甚至不及抢救落水的同伴。 “重型弩炮准备,开花弹,目标二百步外敌船!”庄思齐看看江面上变得稀稀拉拉的敌船下令道。 现在陛下因为浪费火箭弹之事,罚刘文俊和章子珍两位统领每天吃大锅饭的事情早已传遍全军,庄思齐当然也要引以为戒,所以才以火箭弹轰击密集的敌登6船队后,又用抛石机空袭遭受损失的敌船,那剩下的这些就不适于大面积覆盖打击了,而弩炮正适于精确打击目标。 “报,弩炮准备完毕!” “射!”接到观通手的回报,庄思齐立刻下令道…… ………… “陛下,这蝎子炮还真是厉害,比之咱们军中过去装备的床弩还要厉害!”张世杰看着被扭力抛石机砸的一片狼藉的抢滩敌军笑笑道。 “蝎子炮?!你们管这种抛石机叫蝎子炮?”赵昺听了却是一愣,放下望远镜扭脸问道。 “对啊!”张世杰言道,“军中兵丁都言这抛石机射后,杆臂就像一只蝎子翘起的尾巴,那掷弹带如同尾端的钩刺,加上射出的石弹威力巨大,中者无不当下丧命,就如蝎子般的狠毒,臣看也十分形象,陛下以为不妥吗?” “不、不,大家说得很形象,比朕想的好多了,以后就叫蝎子炮吧!”赵昺连连摆摆手笑道。 刚才他听张世杰的话手心里真是暗捏了把汗,这扭力抛石机当初被明出来的时候,希腊士兵真的就是把它叫做蝎子炮的,可是早在公元前就因为保密过甚使得它销声匿迹。要知道这时候东西方的交流还是有很多局限性的,可当下又有人把‘小名’给叫出来了,赵昺能不紧张吗?若是有人知晓弩炮的秘密,那么自己便不会独享这两种威力巨大,足以改变战争胜负的武器。 “哦,陛下以为这抛石机像什么呢?”张世杰却好奇心大起,问小皇帝道。 “呵呵,朕觉的这抛石机像头野驴脾气时尥蹶子,将地上的石子给踢了起来!”赵昺笑笑向后踢了两下腿说道,其实这‘野驴’却也是希腊人的另一种叫法。 “哈哈,陛下真是风趣!”看着陛下笨拙的模仿驴尥蹶子的样子,张世杰愣了下,被还充满童稚的陛下逗得哈哈大笑着道。 “怎么,朕学的不像吗?”赵昺却摆出副正经的样子问道,其实自己前世和驴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驴肉火烧了,再就是从动物世界上看过驴尥蹶子,不过马尥蹶子现在倒是常见了。但看张世杰笑的猥琐样,心里倒是放心了,这东西方的审美观点毕竟也有相同之处吗,事情纯属巧合! “这……虽不完全像,却也有八成了。”张世杰看陛下认真了,他却为难了,说像与不像似乎都不妥,憋了半天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朕记的就是这个样子啊,明日定让他们找只驴来看看。”赵昺却不买账沉思片刻道。而心中暗乐,这张世杰也算是个老实人,若是个懂事的说不像,必然会给自己表演一番驴是如何尥蹶子的。如觉的有伤大雅,便会夸赞自己学的像,一口咬定驴就是这样尥蹶子的,绝不会如此敷衍自己。 “陛下,在这琼州恐怕驴怕很难找,不过军中马却是不少,它们撂起蹶子来都差不多的。”张世杰皱皱眉为难地道,并给陛下出了个主意。 “诶,枢帅的话朕不敢苟同,驴和马既然是两种畜生,必有不同之处,朕定要看看这琼州就找不出一头驴来!”赵昺听了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张世杰这货怎么这么不禁逗,还把自己的话当真了,而他则装出更加认真的样子道。 “是、是……”张世杰连连点头道,心中暗自叫苦,说到底陛下还是个孩子,自己为头驴跟他叫什么劲,这还得费力给他找驴去。 ‘轰、轰、轰……’ “陛下,后军炮了!”正当张世杰不知道这天该怎么聊下去的时候,西边接连想起爆炸声,他暗念阿弥陀佛,炮声算是救了自己的亲命。 赵昺循着爆炸声看去,只见剩余的敌船在一阵猛烈的弩炮射击下,变成了碎木烂板,还能动的有的扯下身上沉重的盔甲扑腾着,或是将木盾当做了救生圈伏在上面,不过死的没死的都在潮水推动下身不由己的涌向岸边。这些活着的人逐渐聚在一起,在宋军如蝗的箭矢下在一个小河湾处冲上了岸,伏在洼地里。 “他们这是佯攻吗?”赵昺估计这群上岸的敌兵约有百十人作用,他们丢盔去甲,有的连武器都沉到江里了。而后边却没有支援船只跟上,凭他们这点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陛下,他们应该是佯攻,在试探我军虚实,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张世杰回禀道。 “朕也就纳闷了,这江中水道狭窄,并非用兵之地,他们为何不从海岸登6呢?”赵昺言道,刚刚敌军的第一轮冲击派出了三十条拔都鲁战船,足有一个千人队,而江面狭窄冲击面有限,又容易被对方集中火力三面攻击,怎么看都没有胜算,这让他十分不理解为何要如此浪费兵力。 “陛下,臣以为阿里海牙估计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他定是担心我们的水军拦截,才想尽快登6取得立足点,否则损失更大。”张世杰分析道,“从南渡江溯流而上可以直达府城,其以为只要能在此登6控制了河口,我们沿海防线就全部崩溃,只能放弃府城想南撤退。不过以臣来看,他们这路敌兵应是急于求成,两厢并没有配合好,否则他们可两路夹攻海田岛,控制了此处便能同样到达目的!” “嗯,枢帅分析的不错,那边只怕也要开始攻击了!”赵昺指指白沙岛方向道。他知道自己的‘反间计’只能瞒得了一时,以阿里海牙的脑袋在现唆都行动后不难识破,不过其还是相信了琼州水军大部去追击唆都了。而现在又已经暴露了战略企图,若是回航便再无机会,还可能受到自己的追杀,因此如张世杰所言孤注一掷的起了攻击。 “唉,刘整投敌贻害百年啊!”张世杰也转向白沙岛看看道。 “枢帅此话怎讲?”赵昺知道刘整帮着忽必烈建立起了水军,使元军得以突破淮河及长江天险,平定江南,亡了大宋朝,但是这个死了多年的人与当前战局又有和关系呢…… 正文 第617章 前奏 河口这边刚刚消停,而白沙岛那边元军已经‘成功’登6,这等于打开了攻打琼州的大门,不过他们也知道要进门还得迈过门槛,于是在稳定住战线后搭载步骑军的大船利用原有的旧码头迅上岛。? 他们清楚白沙岛由于淤积严重,不仅使航道淤积,也形成了大片的浅滩。一旦退潮大船则无法靠港,只有尽可能的利用这短暂的区间尽可能的将更多步骑军送上岛。 白沙岛与海田岛、新埠岛的连接线大致呈一个等腰三角形,他们是被南渡江支流分割成独立的岛屿,彼此间隔着六、七十步的水面,并无6路想通,赶上涨潮海水淹没浅滩,水面更宽,因而彼此间联系都要乘坐渡船。元军要登6琼州就还要跨越这片水面后到达两岛,然后以此为跳板才能正式踏上琼州地面,也就是说还需要两次登6作战才行。 中军在进入防御阵地后,分成了两部分,赵孟锦率领直属队和步军五个指挥守新埠岛,副统领陈凤林率七个指挥步军和原守岛驻军加强的弩炮营及火箭营守海田岛,除了留守部队外尽数参战,总兵力在一万余人,承担三岛的抗登6作战。 “陛下也知元军过去多是北人,他们不识水性,更不知水战。而我朝皆为南人,最擅水战,又据有淮河与长江两道天险,使蒙古人四十年无法南下江南。后刘整叛国投敌,教习鞑子水战,又告知渡江过水之术。”张世杰说着又指指白沙岛道,“陛下请看,这连舟架设浮桥渡过江河的方法便是其授予鞑子的,正是借此蒙古军得以攻克襄阳,不再视水战为畏途。” “哦,原来如此!”赵昺这才明白张世杰为何此刻想起了刘整了,点点头道,“元军将这些船只连起来原来是想架设浮桥啊,如此一来他们便将水战变成了6战,挥其所长!” “陛下圣明。”张世杰拱拱手道,心中暗赞这孩子真是聪明一点就通,“如此敌军正是想架设浮桥,然后攻取海田岛,然后再攻取卫城,登6琼州。此时我们应阻止其架桥,否则他们一拥而来,我们防御起来要困难的多!” “对、对,枢帅提醒的极是,即刻令两岛上的守军炮阻止敌军架设浮桥!”赵昺连声说道,想想自己当初完全放弃白沙岛的防御的确是错判,给敌登6提供了难得的跳板。 在布置琼州海防时,赵昺也曾上过白沙岛,他现岛上系水网地带,6路被一里多宽的拦子江和十几条海叉隔阻,修建防御工事费时费力不说;另外他觉的在岛上运动也十分困难,调兵和运输物资十分不易;再有便是刚上岛时,兵力和资金都有限,他以为只要水军封锁了海道即便敌军夺取该岛也会被困死。再有其他人也觉的浪费人力物力于岛上意义同样不大,因而他决定不在岛上设防,一打起来就暴露出防守上的缺陷。 “如此陛下为何不遣兵夺回白沙岛?”张世杰有些奇怪,小皇帝既然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却又只是阻止和摧毁敌军架设的浮桥,不肯趁敌立足未稳夺回白沙岛。 “枢帅,现在敌军已经大举登岛,我们若是此刻与其争夺,反守为攻则是舍己之长,正合敌军之意。再有即便成功夺回,可岛上没有工事,缺乏火器支援,也难以守住。”赵昺言道,他知道如果在白沙岛上展开争夺,很可能打成一场消耗战,那对于己方来说是死一个少一个,与敌军是拼不起的。 “陛下,可上岛的敌军越来越多,若不能将他们驱逐两岛的压力也是剧增,且日后攻打也更为困难。”张世杰还是深表忧虑地道。 “枢帅所言也不无可能,但是我们的水军尚未展开攻击,只要击败敌水军,他们登6的兵丁就似无源之水,再多也难以动摇我们的防线!”赵昺笑笑道。 “呵呵,臣居然忘记陛下还有后手呢!可刘都统为何还没有起攻击呢?”张世杰听了自我解嘲地笑笑,又问道。 “枢帅,刘都统定是在等待退潮之时再起攻击,那时我们占据上水,可以借水势击敌,而敌军则要逆水迎战,且这些运兵船要退出浅滩,更无法支援岛上之地。”赵昺解释道。 “嗯,陛下说的不错,只要能将敌战船击溃,登6的敌军将难以增兵,而受损的战船也一时难以修复和补充,得不到增援的敌军即使能登上6地也无所作为。”张世杰对于陛下战略上的安排并无异议,但是脸上还是难掩忧虑…… 事情往往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毕竟是一场双方投入二十万兵力的大战,也是赵昺‘出道’以来经历的最大一场战役,而残酷和艰苦也都出了他的想象,敌军并非在自己优势火器的打击下一战即溃,却是展开了一**顽强的攻击。 说话间潮水已经涨到了最**,波涛汹涌的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元军的十余艘大、中型战船借机从白沙岛西侧迂回到海田岛正面,而一些小船则则冒着宋军弩炮和弓箭手的射击冲上来,上面的士兵利用大斧砍砸布置在浅滩上的木桩试图开辟出一条能容大船抢滩的水道。 按照赵昺当初的构想,滩头将是双方争夺的重点,因而设置的防登6障碍与第一道沙堤防线距离约在七、八十步的位置,这正是轻型弩炮的最佳射程,也在弓箭的有效射程之内,破障的元军立刻遭到他们的射击,阻止他们的行动。而同样第一道防线也在敌军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元军中型战船现破障的士兵被宋军弓弩射杀,也开始向前运动抛石机射石弹和金汁炮,床弩射巨箭进行压制,并试图摧毁沙堤,打开一道突破口。 陈凤林也立刻组织弩炮营的重型弩炮向敌战船起反击,摧毁敌军的抛石机和床弩,掩护前边的步军。一时间这片空中石弹、长箭往来穿梭,爆炸声此起彼伏。被开花弹击中的敌船,金汁炮砸中的沙堤都燃起大火,滚滚浓烟被海风吹的四处漂浮。 宋军最讨厌的就是金汁炮,这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就是一个盛满原油的陶罐,口部蒙上牛皮,并用浸过油的麻布包裹,射前将其点燃。落地后陶罐破裂、原油溅落,四处流淌,遇火就着,沾哪哪着火,且用水也难以扑灭,只能以沙土或是浸湿的被褥遮盖才能熄灭。好在修筑的沙堤下建有隐蔽部,宋军军兵们可以在其中躲避,沉重的石弹砸在沙子上也只是留下一个坑洼,最多也就是将支撑的木桩砸断。金汁炮中的原油也只能空烧,很快便被耗尽。 可在这场6地对海上的炮战中,元军并不能占据优势。这里的水道狭窄,战船难以快机动,加上抛石机的射慢,射程又逊于重型弩炮,命中率更难让人恭维。所以仗打的十分憋屈,靠的太近容易被弩炮命中,离得远了射程又不够,就如同一只螃蟹虽然看着舞动的一对吓人的大螯,可依然无法抵御海鸟准确有力的啄击。 不到半个时辰,前来助阵的敌船便有两艘被开花弹在船舷上炸开两个大洞,在试图逃离战场时沉没于海上。另有两艘船舵可能被打坏,在原地打着转转,进退不能。另外还有三艘中型战船有被在船头开了个洞,随着海水涌入,变成了倒栽葱,而被炸坏船尾的则矗立在海面上,如同挺立的巨人一般。眼看不敌,残存的敌船开始向后撤离,逃出弩炮的射程之外。 最惨的还是那些搭载金汁炮的战船,别看平时威风,可一旦被开花弹命中甲板,末日就到了,堆在上面的油罐外都已经浸透了油脂蘸火就着,又根本无法扑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火化,而友船更是有多远躲多远。最倒霉的还是处于底舱中的桨手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生。 而趁宋军前沿守军被压制的功夫,元军再次开始了强渡,他们这次一次便派出了足有四、五十艘轻型战船,在海面上排成横队,拉开距离向海田岛北部防线展开冲击。在他们的后边又有船队集结,敌兵过船到小船上作为第二波登6力量。 “令赵孟锦向白沙岛西侧集结的敌船队射火箭弹,阻止后续敌兵增援!”张世杰看看战场上的形势,海田岛现在成了敌军重点攻击的对象,打得热火朝天,可新埠岛那边却静悄悄,他皱皱眉下令道。 “这仗双方打的都别扭!”赵昺放下望远镜嘟囔道。 敌军显然对于这种远程火力对决的模式极为陌生,大不同以往直接下船便向滩头攻击的模式,而现在他们想上岸必须要要渡过漫长的海面;宋军这边却是头一次进行抗登6作战,经验明显不足,尤其是缺乏相互配合,只知道守护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另外赵昺觉得编制还不合理,宋军基本上是以一个指挥为作战单位,然后便直接跳到将,如此一来缺乏中间指挥层,大兵团作战还好,可遇到这种分兵保守的战事一个统领要兼顾十几个营的指挥,显然是力不从心,顾此失彼。而中型、重型弩炮及抛石机的指挥权都在统制之手,统制一层无权指挥,只能指挥配属到指挥一级的轻型弩炮。兵力调度又在统领之处,地位难免显得有些尴尬。 “是啊,陛下。”张世杰虽然没有听清楚小皇帝嘟囔什么,可看其神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便顺着说道。 “军改已经势在必行,这一仗后我们就要议过!”赵昺听了扭头看看张世杰,十分奇怪他是否也有这心思,好一会儿也没确定,但还是给其吹了吹风儿。 “啊?!陛下,敌军已经开始架桥了!”张世杰愣了下,不及细想指指白沙岛方向道。 “他们这是要全线起进攻了!”赵昺瞅瞅白沙岛方向,又看看河口方向道。 刚刚这边炮战正急,那边白沙岛的元军也正在忙着架设浮桥。元军先将舟船划入水道中,然后横过下锚固定,再与前后的船只以绳索相连,搭上木板,如此往复便形成一道浮桥。而现在却是几道浮桥同时在搭建,同时指向海田岛,显然敌军在攻取河口失败后想先夺取海田岛。那样进可以攻击卫城,固守则能牵制新埠岛的守军,从侧翼攻击把守河口后军,掩护船队深入南渡江。 “正是,敌军是想一举攻下海田岛,从而就占据要点,夺取了战斗的主动权!”张世杰言道,“陛下,是否将右军调过来增援卫城?” “现在战斗刚刚开始,不要着急,他们主攻海田岛未必不是败笔。且敌军兵力强盛,很可能还会在加强南渡江左岸动助攻,以便控制江口,那样后军的压力将剧增。右军还是暂不要动,待战局进一步明朗时再调不迟。”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说的有理,但是万一海田岛失守,再调右军是不是有些迟了?”张世杰明白陛下的意思,敌军攻击海田岛将受到海岸、新埠岛的夹击,但是前提是防守海岸的后军必须仍能守住阵地。因此他还是有些担心只凭后军一部难以承担这个重任。 “枢帅不要忘了,后军的兵力比之中军还要雄厚,且在泉州之战中打的十分出色。而我们的水军还未动,只要他们加入战局,形势就会大变的。”赵昺笑笑道。后军在与江璆出兵雷州时,兵员曾得到大规模的扩充,最强盛时近两万人之多。 ‘轰、轰、轰……’赵昺的话音刚落,爆炸声连连响起,新埠岛上火箭齐对集结于白沙岛南部的敌军开始覆盖射击,而海田岛上也是火力齐开,火箭弹射向正在过船的敌军,弩炮则向海面上的敌船进行打击,后军也同时开火从侧翼支援中军…… 正文 第618章 破釜沉舟 “快、快……快点上岛!”元军副帅奥鲁赤不断的催促着船只靠向白沙岛,但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铺天盖地袭来的火箭弹爆炸声中,急的他喊哑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副帅,还要另想办法,这岛太小了!”先期登岛的万夫长领兀鲁趁着火箭弹稍歇的间隙冲过来,护着他撤向岛北的一处洼地,不待喘匀了气便道。 “嗯,本帅知道,但是宋军在海岸修有完备的城防,忙兀一个千人队连岸都没靠上便全军覆没了,现在只有尽快夺取海田岛控制河口。”奥鲁赤点点头道。 “怪不得咱们轻易得手,这里简直就是个死地!”兀鲁听了万分沮丧地道。 “正是如此,我们才要迅架设好浮桥,夺取海田岛,否则便要被困死在此处!”奥鲁赤轻叹口气道。他在船靠岸的时候已经看过,这座小岛在涨潮后露出海面不过方圆十里,地势低平,没有突出的地形地物,无树木丛林,没有居民,放眼看去都是茫茫的白沙,只有边沿地区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而他们脚下的沙滩上布满被潮水冲上按的锥螺和碎珊瑚。 “副帅所言,我也知道。可岛南河网密布,却无淡水,而海汊子中尽是又黑又臭的稀泥,行动异常困难,战马陷进去就拔不出蹄子。且尽在敌军那流星火的射程之内,刚刚架起的浮桥也尽被损毁,兵丁们避无可避死伤甚重啊!”兀鲁恼火万分,又满是无奈地言道。 “此战并非设想的那么简单,好在我们还有一块落脚之地!”奥鲁赤仰着脖子看向岛南喃喃道。敌军的‘流星火’如同冰雹一般落在岛上,爆炸声响成了一个点,此时根本分不出个数来,弹片呼啸横飞,将沙滩、泥洼炸翻一遍又一遍,火光滚滚,浓烟冲天,黑色的云笼罩住岛南,遮住了阳光,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飘散而来的硝烟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回去,不准后退!”岛上没有地形、地物可以利用,也无树林藏身,无处躲避的兵丁向岛北涌来,却不断被横飞的弹片击中倒地。兀鲁眼见溃兵退回来涌向海滩欲登船,他站起身大声吼道,可哪里禁得住,溃军与正下船的兵丁搅在一起。 “拦住他们,不要冲乱了队伍!”奥鲁赤见状下令道。 “后退者斩,言退者杀!”兀鲁拔刀砍倒一个经过的溃兵对亲兵们喊道。死亡的威胁在此刻才是有效的手段,一阵砍杀后,惊魂未定的溃兵们才止住脚步被重新聚拢在一起。 “查卡,前边的浮桥架好了吗?”这时宋军的流星火渐渐平息,兀鲁问逃回的千夫长道。 “禀万户,我们铺设了六座浮桥,业已半渡,可敌军突然炮,将桥摧毁,兵丁死伤惨重。连在附近正在下船的达奇部也被波及,十数艘战船被毁,我们不得已才退了回来。”查卡回答道。 “忙兀部进展如何?”奥鲁赤又问道。 “禀副帅,忙兀部两个千人队向河口西岸起冲击,他们同样为流星火所阻,可仍有一个千人队冲上了海岸,却大部分都被射杀于滩头,根本就无法靠近沙堤,几次攻击失败后残部退了回去!”查卡的脸抽搐了几下道,显然那边的战况也极其惨烈。 “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要退潮。死多少人我不管,可无论如何要将浮桥架起来,否则军法处置!”奥鲁赤点点头道。 “是,副帅。可船毁坏了大半,桥板也没有了,而这岛上连棵树也没有,又如何架桥啊?”奥鲁赤的话虽听着不那么严厉,但查卡却知不容置疑,自己若不能将桥架通,小命肯定不保,可他迟疑了下依然说出面临的困难。 “兀鲁,靠岸的小船全部交由你调遣,没有桥板就将那几艘船拆了!”奥鲁赤厉声道。 “副帅,可拆了船,我们如何回去呢?”兀鲁听了一愣,反问道。 “回去?用不了这么多船了!”奥鲁赤苦笑着道…… 阿里海牙统帅的中军这时抵近海岸不足五里,泊在白沙岛的西北方,战场上的情形一览无余,他手搭凉棚遮挡着刺眼的阳光向南望去,琼州岛就在眼前,可却又似乎十分遥远,仗已经打了半日,并没有像战前估计的那样一举冲上滩头,反而参与主攻的两个万人队都已折损过半,却依然无法踏上琼州的海岸。 “都帅,用些饭吧!” “撤下吧!”阿里海牙扫了一眼言道。他此刻毫无心情用餐,且有本能的厌恶,因为这说明午时已过,离退潮的时间越来越近,那么他们的战船再想冲上滩头将更为困难。而一直没有出现的敌军船队更让他心中忐忑,若是他们加入就必须要分兵抵挡,分散兵力不说,运输船上的军兵也难免被波及。 “脱温不花,你部即刻冲击滩头,迅攻破敌军第一道壁垒!”阿里海牙扭脸对站在身边的脱温不花说道。 “都帅,我们没有小船啊?”脱温不花愣了下神道。 “没有小船便直接用大船,哪怕是游过去也行,只要你能登上岸!”阿里海牙怒道。他其实这么说,也不完全是气话,先前各部以小船抢滩,一次只能搭载几十人,即使上岸,也难有作为,在宋军的强大火器打击下很快便被歼灭。而大船一次可以搭载数百人,只要有一只船成功上岸就可以形成一股强大的战斗力。 “这……都帅,大船目标太大极易被击中,那样损失太大了。”脱温不花跟随阿里海牙从江北打到江南,又一路攻下两广,其一向是处事不惊,临危不乱,而今天却性情大变,如此急躁起来,他小声言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一旦退潮大船将无法冲岸,我们就只能被困在海上,进退不能!”阿里海牙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长舒口气言道。 “我明白了。大船也有好处,挨上两下还沉不了,小船是一击则毁!”脱温不花当然也清楚,宋水军一旦回返,自己这么庞大的船队飘在海上更是危险重重,6地上反而更加安全些,哪怕只是得到一块立足之地也比船上过的安稳,他想通了笑笑道。 “此战事关生死,务必要尽全力,不要让那小贼得意!”阿里海牙看着泊在港中的那艘高挂帝旗的巨舟恨恨地道。自己几次用兵都败在其手,处处落于下风,而其将帝舟就泊在自己的眼前分明就是炫耀,耻笑自己。 “都帅放心,待我将小贼擒来献于马前!”提起那小皇帝,脱温不花也是一肚子气,一次次将他们搞得灰头土脸,在大汗面前颜面尽失,屡遭训斥。 “记着各船之间要拉开距离,免得被流星火所袭,分成几个波次轮番冲击,待上岸后立刻下船展开猛攻,不要给他们喘息之机,本帅会令齐荣祖部随后增援!”阿里海牙叮嘱道,“副帅那边业已有两个万人队上岛,正在架设浮桥准备攻取海田岛,那样我们就能两下夹击扫荡河口两岸直取琼州了。那时他们的水军即便赶来也只能望尘莫及了!” “令陈奕派出哨船,巡视周围海域二十里,现敌水军立刻回报,不得有误!”阿里海牙看着脱温不花下船调动所部,着令齐荣祖部做好增援准备,眼看着百十搜战船起锚离开大队排开阵型加向海岸驶去。又命人向在船队东侧游弋的护航船队传令,那支久不露面的水军始终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即盼着其不要露面,又担心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后军两面受敌压力顿增,他们接连打退了敌军的两拨进攻,第一轮虽没有费多大力气,基本上是无接触就结束了战斗;第二轮就比较麻烦了,敌军以小编队进攻,而火箭弹是对付集群目标最有效果的,他们一分散则使得命中率大大降低。重型弩炮虽能精准射击,但是敌军小艇分散出击,要不断调整射角,而数量又有限,难免顾此失彼。不过上岸的敌军在小型弩炮和弓弩手的射击下仍然没有能成功。 战后,庄思齐一面命令补充物资,让各部轮流用饭;一面令前沿各军整修被敌抛石机砸毁的沙堤,准备抵御敌军的下一轮进攻。可很快警钟再次响起,他向海面望去,只见海面上百余艘大、中型战船以疏散队形,分成四个波次,形成一道五里长的战线向海岸驶来。 “命令火箭营和弩炮营不必等待命令,待敌进入射程后自行起攻击,前沿各部进入战位,隐蔽待机。”庄思齐看看形势,估计敌军此次出动不下两个万人队,绝非前两次的‘小打小闹’,这是要拼命。他也算是久经战阵了,可看了心头还是一紧,自己的兵力虽不逊于敌军,但是自己需分兵把守着江口,还有十数里长的海岸,力量就显得薄弱了,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各司其职,主动出击。 “统领,我们是不是向陛下请调援军?”后军副将孙恺见状询问道。 “孙副将,陛下就在卫城观战,对形势一清二楚。我们尚未遇大战便请调援兵,岂不让人耻笑我们后军无用吗!”庄思齐摆摆手道。 “统领,话虽如此,但我们独面强敌,万一……”孙恺还是有些担心地道。 “孙副将你领游奕营,张虞侯领选锋营各自在前营待命,一旦战事吃紧,便前往增援。”庄思齐想海田岛方向看了看,那边也战事正酣,敌军同时修造几条浮桥欲从白沙岛攻取海田岛,而若其失守则自己面临的压力更大,因而断然放弃了向中军求援的想法。 “张虞侯乃是一介书生,他能行吗?”孙恺有些怀疑道。 “张琦上阵厮杀差些,但是其知兵法,晓战阵,比你个厮杀汉强多了!”庄思齐点着孙恺的鼻子道。这张琦是泉州士子进入帅府后,陛下练兵将这些人派驻各军做书案,负责记录练兵之法和些文案之事。他现其对练兵选将很有心得,便请陛下将其留在后军担任虞侯,成为自己的一大臂助。 说话间战斗已经打响,元军的战船拉开距离齐头并进的进入火箭弹的射程,后军火箭营开始拦阻射击。庄思齐端起望远镜向海面上看去,现这次面对如此多的敌船,火箭营并没有采用集团覆盖射击的方式,而是采用一门射架对一船的射击方式。 “他们的方法不错啊!”庄思齐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赞道,以如此方式对敌看似分散了火力,但是减少了不断调整射角的麻烦,只需按照早就标定的射击诸元装弹射,直至敌船驶入射击死角。如此做也许会有敌船漏网,但是也比撒大网捞小鱼有效率,并提高了命中率,头一波敌船竟然有四艘被命中。 不过大船的抗击能力比小船要强的多,加上火箭弹不比弩炮,它是从顶部对船进行垂直攻击,若是直接穿透甲板,在底舱爆炸也许能将船只击沉。但是大型战船上多有艏楼、艉楼、舵楼等上层建筑,且底舱也会分为多层,所以凭一两枚火箭弹将其击伤容易,要是击沉并不容易。 因而被火箭弹击中的敌船,虽然对船体造成了一定的损伤,伤亡了一些官兵,还有一艘燃起大火,航减慢,但是并没有停止,依然向前冲击,并不断的以船艏上的抛石机想岸上射,欲摧毁沙堤,杀伤守军。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船只进入弩炮的射程后,顶着炮火,冒着船毁人亡的危险直接撞断埋在海滩上的木桩直接抢滩上岸,完全是破釜沉舟的打法。 “今天看来是不死不休了!”庄思齐看敌军连后路都自断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自己也只能拼命了,不由的豪气大地言道…… 正文 第619章 拼了 元军拼命了,不过海里海牙的战术还是成功了,尽管后军也是火力全开,试图将敌军拦截在海上,但是面对蜂拥而至的敌船还是显得力不从心,实在是难以‘照顾’到每一艘敌船。 阻敌于海上很快变成了决战于滩头,赵昺最不愿意见到的近战还是生了。 海岸其实并不是每一处都适合登6,琼州也是同样,有的地方是崩塌的断崖,有的地方长满红树林,还有的地方就是乱石滩,战船是无法靠岸的。而后军防守的河口沿岸本就是南渡江带来的泥沙淤积形成的滩涂,因此就像是个烂泥塘,加上有的地段又被人工改造,给登6的元军造成不小的困难。 但是现在潮水正是**,堤防与水线只有百余步,拼死的元军完全又完全不考虑怎么回家,平底战船就直接借着惯性冲上滩头。而尖底战船则是犁开一道长沟,歪歪斜斜的上了岸,上面的军兵噼里啪啦的就掉了下来,根本不需考虑搭跳板了,还好这里泥潭只要不被泥汤子呛死,倒是摔不死。 当然迎接元军的不只是泥汤子,他们虽然躲过了火箭和重型弩炮的轰击,但是进入了轻型弩炮和弓弩的势力范围。近距离又是固定靶,宋军弩炮的命中率大为提高,有些兵丁还未下船,便被直射的开花弹命中,炸起一片血雨,并伴随着凄厉的哀嚎声。最惨的是被连弩炮命中的人,在水上飘了多日刚刚踏上土地就被穿个透明窟窿。 死了的倒是痛快了,倒霉的是半死不活的,在这个时代即便伤在胳膊、腿上也是多受几天罪,甚至是一辈子。宋军弓箭手也是看了半天热闹了,敌军上岸自己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这也是争取军功,拿赏钱的机会,在号令下向聚集的敌军起一次次的攒射,无情的收割着人命。 在宋军的猛烈攻击下,上岸的敌兵艰难的在稀泥中挣扎奔命,寻找可以藏身之地。而海岸上只有几颗孤零零的礁石和被海浪推到岸上的海藻,光秃秃的连只兔子也藏不住。而箭矢如同下雨般的落在小岛上,爆炸后呼啸的弹片横飞,转瞬间滩头上已经铺满了尸体,海水都被染成了粉红色。 不过还得说元军是一支百战之师,在最初的慌乱后冒着箭雨竖起盾牌遮挡如雨的箭矢建立起一道简易的防线,弓弩手与宋军开始对射,掩护其它人利用抢滩的船只和破碎的船板布置壁垒,随着散于滩上的人员迅集结形成一股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然后开始寻找宋军防线上的弱点,准备打开突破口。 进攻的元军很快选定了一块地势平缓的海岸,长约一里,那里的滩涂还算坚实,起码不会一走一拔腿,且沙堤在抛石机和金汁炮的轰击下已经出现坍塌,虽经修补也比它处显得羸弱。集结起的元军以盾兵为先导掩护着提着大斧、长刀的军兵向前,弓弩手则不断向沙堤上抛射箭矢压制守军,欲直接破堤攻入寨子。 若是能让敌军顺利到达堤下,赵昺也就白‘多活’八百岁了,进攻的元军只顾着挡着头顶上落下的箭矢,忙乱之中却忽视了脚下。先是一失足,接着是一声闷响,前边的人突然消失,低头赶紧找,都在一个巨坑之中哼唧呢!可没有人试图去捞他们,一个是时间紧顾不上;一个是基本上是白忙乎,那些人都被坑底的尖木桩变成了肉串。 当他们终于‘填平’了选坑,准备起冲刺时,忽觉脚下一痛,低头再看脚面上透出一截竹签,然后便是一声痛彻心扉的嚎叫。若是吃痛不住,扑倒在地就变成了竹签肉。而站着不动,转眼就变成一只只小刺猬了。但在军官严厉的威逼下,前排的人只能成为他人的踏脚石。 付出巨大的牺牲后,倒霉孩子们厄运还没有结束,冲过竹签阵,又是地雷阵,一个不小心踏上便是死伤一片,胳膊腿的乱飞。而地雷的威慑力往往要大于杀伤力,除了声光效果外,给人心理与巨大的冲击,本已经伤亡惨重的先行者们终于再无力推进,如海浪般涌上又退下,留下的却是一片尸体。 如今已是破釜沉舟,元军的每个军将、兵丁都清楚归路已断,若是不能冲破眼前的城寨就无法攻上琼州,困死在这海滩上,所以明知是死也要往前冲。几经冲击元军用尸体填平了陷阱,踏平了竹签阵,闯过了雷区,终于冲到了寨墙之前,可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更加密集的箭矢,还有数不清的手雷。 庄思齐指挥着后军依托营寨接连打退了元军十余次进攻,牢牢的将敌军压在滩头不能再向前一步。但是蚁多咬死象,随着敌军两个万人队全部上岸,不仅压力剧增,伤亡也随着上升。他不得不收缩防线,将兵力向敌主攻方向调动,并将预备队调了上去…… “陛下,后军有所不支了,而元军扔在不断增兵,该调右军前来随时准备增援了。另外海田岛的压力也不小,白沙岛上的兵力已不少于两个万人队了!”张世杰看看整个战场上的形势再次建议道。 “嗯,朕对敌人的攻击强度还是估计不足,是该让右军上来了,命他们即刻向海口浦靠拢!”赵昺点点头道。而当前后军的处境也真是危急,面对疯狂进攻的敌军,庄思齐不仅将兵力集中,为保沙堤不被攻破,业已放弃了以火箭弹攻击敌海上船队,而是令他们抬高射角轰击前沿阵地。 火箭弹的性能可以说琼州军每个将领都十分了解,对它的射后不可控性也无力吐槽,因此都是以火箭弹轰击远距离集群目标,为避免误伤一定要与己方阵地保持百步以上的距离,这已经成为共识。但是庄思齐不顾己方危险以火箭轰击寨墙外的敌军显然是真急了,即便误伤也在所不惜了。 “这绝非陛下误判,臣从军三十载,与鞑子接战不下百余仗,还未见过如此阵仗。能让他们动用数倍于敌的兵力,不顾伤亡的攻击,想也只有钓鱼城下有过!”张世杰令人传令调右军来援,看陛下面色不悦,知道他对于‘失算’耿耿于怀,连忙劝解道。 “朕是过于自信,没有料到阿里海牙会孤注一掷,不顾伤亡的欲战决;而同时又过去求全,担心敌军会声东击西,迟迟不敢将各部兵马北调。”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切勿自责,为君者谋的是大局,而非一城一地的得失。”张世杰急忙道。 “非也,朕的一个小小的失误便可能决定千百人的生死,一个错判就可能搭上万千人的性命。而朕却不是一个好的统帅,若非枢帅一再提点,今日必然误事!”赵昺摆摆手面带愧色道,而他也明白统治一个国家,带领一支军队并无捷径可走,要一步步的走稳,也不是只凭小聪明可以做到的。 “陛下圣明,臣佩服之至!”小皇帝直做自我批评,张世杰还能说啥,躬身施礼道。而心中又起波澜,若是当年德祐帝能有小皇帝一半的努力,大宋也不会被逼到这弹丸之地之上。 “枢帅,朕今日观战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还请枢帅指教一二。”赵昺虚扶下言道。 “陛下请讲,臣敢不尽力!”张世杰听了有些惶恐的再次施礼道。 “这只是我们君臣闲话,枢帅不必多礼!”赵昺也是没办法了,自己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天都不能,一个劲儿的施礼、免礼,不胜其烦,再次相扶道。 “朕看如今水军一旦出动便是一营尽出,却不是因战事不同而编队。若是我们如步军的长枪营,弓营,弩营、骑营一般分别编队,随着任务不同可以派遣不同之军编队参战呢?” “陛下的意思是将火箭船、炮船、龙船及运输船各自成军,遇有战事便可从各军抽调另行编组成军!”张世杰想了下问道。 “嗯,正是此意。朕以为还可以进一步细化,根据船只的大小分别编队!赵昺点点头道。 “臣以为此策可行,但臣需时日安排。不过臣以为我们同样可以将各军的弩炮营、火箭营整合成军,随战事进行调遣,便不会出现今日后军因火力不足,导致无法拦截敌船冲岸之事了!” “枢帅此议甚好,朕考虑枢密院可以增设炮军、辎重,步军、骑军及水军各衙,而将原殿前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等三衙改组,分管各军。”赵昺点点头言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体大,要与各位宰执商议后再定为好!”张世杰犹豫了下,如陛下所想则是改祖宗之法,弄不好就会引起一场争论,他怎敢答应小皇帝呢! “嗯,此事确不是轻易可定的,还需征求军中的意见!”赵昺想想也是,改动军制不仅涉及到官员和只能的调整,还会改变太祖赵匡胤定下的强干弱枝,维护中央集权的国策。张世杰如此谨慎并无不妥,当下道。 “禀陛下,阿里海牙的帅船向南移动,大批战船逼近河口!”说话间局势再度变化,观通手报告道。 “哦!”赵昺惊讶的低呼道,端起望远镜向海面上望去,但见大批战船簇拥着一艘巨舟向河口逼来。 “陛下,看来阿里海牙是以攻打海田岛和河口西海岸为饵,吸引我军兵力,然后借机循河北上进逼琼州,如此右军还不能动!”张世杰分析道。 “朕以为不妥,朝令夕改乃是兵家大忌,右军现在应该已经开拔,我们再传令让他们回军,往来奔波只会贻误战机。”赵昺琢磨了下道,“不过现在阿里海牙一动,也表明他们的目标就是海口浦,再无担心其分兵攻打它处之忧,其他诸军都可为援!” “陛下言之有理,但当下水军尚未起攻击,如此一来,中军和后军恐怕难以支持到各军赶到!”张世杰虽觉的陛下分析的不错,可是远水难解近渴,再次建议道。 “嗯……”赵昺沉吟片刻道,“朕的护军尚在可让他们上阵,倪亮你带两营步军前去增援后军,一切听从庄统领调遣;郑永你率龙船队出击攻击敌运兵船,不求全胜,只要拖延住敌军即可!” “陛下,将护军全部调走,此举不妥吧?”张世杰听了惊道。 “朕带侍卫营乘坐社稷号立刻封堵河口,堵截敌军,援助后军!”赵昺早就为自己安排好了,立刻答道。 “这……”张世杰大惊,欲拦阻道。 “军情如火,不能耽搁,若是让敌军突破防线就将直逼琼州!”赵昺指指战场道,现在敌军已经突破后军几处沙堤,两军正在拼死争夺;而海田岛上敌军已经冒着炮火架起了数座浮桥,正在强渡。 “陛下怎么能涉险呢,万一有失,臣百死莫恕!”张世杰单膝跪倒道。 “枢密使张世杰接朕口谕!”赵昺也是心急火燎的,见状板起脸道。 “臣接旨!”看小皇帝绷着脸不似作假,急忙跪倒道。 “朕授你机宜之权调动驻军,务必守住海口浦,否则军法从事!”赵昺言道,同时让王德捧过装着兵符的匣子道。 “臣谨遵圣谕!”张世杰再次施礼,起身接过兵符道。 “枢帅,朕实在不是帅才,现在身家都托付于你了,可朕又不能坐视敌军犯境,拜托了!”赵昺拱拱手道。 “陛下……陛下保重,臣就是死了也绝不让鞑子踏上琼州半步!”张世杰听了真是热泪盈眶,他怎会不知自己只要凭借兵符就能调动各军,正如小皇帝所言这便是其的身家性命,其如此信任岂能不敢动,也知难以阻拦陛下了。 “朕是去打胜仗,又非去送死,何必哭哭啼啼的!”赵昺笑笑扶起张世杰道,说完已经迫不及待的领着众侍卫下城直奔城外码头…… 正文 第620章 横刀立马 ‘社稷’号不仅是赵昺的座驾,同时也是一座海上堡垒。? 不仅装备了大小弩炮四十门,在火箭弹重新设计后,他也将火箭射架搬上了顶层甲板,共布置了二十门之多。所以这艘巨舟的火力足以顶得上两个弩炮营和两个火箭营,加上上面还有护军、侍卫和水手不下两千人,战斗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赵昺知道帝舟一动虽说不上地动山摇,但也是影响不小,尤其是在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刻,有可能会引起军兵们的误会,以为自己是想临阵脱逃,那样影响士气是小,导致崩阵就事大了。因而他并没有撤去卫城上的仪仗,上船后立即升起了帝舟上的战斗旗,表明自己是去迎敌,却不是要逃。 郑永率领六艘龙船先出港,帝舟船大行动迟缓,但是也很快升起半帆在水手的划动下驶出港口,驶出河口后立刻在赵昺的命令下降帆、下锚。社稷号船艏指向西北,船尾冲着东南,以这么个奇怪的姿态横亘在河口外,即封锁了河口外海,又同时可以支援驻守江口西岸的后军,又能压制从白沙岛向海田岛渡海的敌军。 此时的后军面临着极大的危机,敌军轮番冲击几段坍塌的沙堤,尽管他们用沙袋填塞了缺口,不过倾斜下来的泥沙形成了一道缓坡,敌军可以沿着直冲坝顶。现在弓弩都难以使用,只能以刀枪和手雷拼死肉搏,但面对如蚁涌上的敌军,他们已经渐渐难支,而突破口也越来越大。 另一边海田岛形势也很紧张,元军架起数座浮桥不断向岛上延伸,虽然不断被击毁,可敌军仍然不顾伤亡的修复,而上桥的敌兵见桥被炸断竟然悍不畏死的跳下海泅渡过海,淌水上岸后立刻集结起来展开冲击。但宋军营寨尚完整,他们依寨防守将敌射杀于滩头,不过还是有两座浮桥已经快到滩头,骑军迫不及待的上桥欲展开冲击。 “传朕命令,左舷火箭装填,目标河口沙堤偏南六十步,引信五分,射角六十度,五门一组,两轮齐射!”座船刚刚停稳,赵昺便登上三层甲板的指挥台,看看情形后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现在后军的情况要比海田岛危急,因而只能先救急了。 “陛下,引信是否太短了,如此距离不及落地便会爆炸!”在一旁的一个护军虞侯林之武质疑道。他现在可谓是泉州士子中升的最快的一个人,先是在帅府当参军,接着到军中监督练兵,此后又回到陛下身边当书办,军机处成立后便在那里当主事,又兼任护军的虞侯之职。 “陛下准备完毕!”观通手禀告道。 “射!”赵昺没有回答林之武的问题,而是向下一挥手道。 ‘轰、轰、轰……’五门火箭弹射器被点燃,喷出一股浓烟呼啸而起飞向西岸,转瞬间到达上空急坠落,但是不及落地便轰然爆炸,在空中炸开一朵黑烟,弹片犹如天女散花一般从上向下喷射,覆盖了地面十丈方圆的地面,罩在其间的敌军非死即伤,扑倒一片。 ‘嗖、嗖、嗖……’右舷上的火箭弹接连射,十五门火箭射器两组共打出了一百八十枚火箭弹,这相当于四艘火箭船的一个齐射,社稷号完全笼罩在硝烟之中,而后军阵地前沿滩头更是如乌云落地,完全看不到其中情形。 “咳咳……”赵昺被硝烟呛得咳嗽不止,用手扇了扇风吹过的烟道,“左舷火箭装填,目标白沙岛南滩头,射角四十五度,引信六分,齐射。” “陛下,装填完毕,诸元调整完毕!”观通手很快回报道。 “射!”赵昺下令道。只觉脚下一震,近百枚火箭同时飞起,飞向千步之外的白沙岛。 “一、二、三……差了那么一点点!”赵昺低声计数,瞅着散布的爆炸点皱皱眉嘟囔道,似乎十分不满意。 “陛下,你看那边!”硝烟散开了一些,林之武突然惊叫一声道。 “喊什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赵昺瞪了一眼大惊小怪的林之武,不过还是转身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咳……这次轰击效果还真是不错!”他好像被噎着了下一样,只见西岸被火箭弹攻击的地方一片狼藉,就如同满滩搁浅的鱼群一般,虽看不清死活,但是估计已经都失去了战斗力。 “还愣着干啥,令左舷火箭准备,目标西岸海滩,射角减十度,引信六分五,齐射!”赵昺拍了下还大张着嘴的林之武下令道,他也没有想到命中率如此不靠谱的火箭弹,空爆居然对地面上的人群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竟对进攻的敌群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于是再接在励令火箭进行延长射击,争取更大的战果。 “陛下,七星岭升起烽烟,白沙水军出动了!”船上的瞭望哨报告道。 “好,如此危机就要过去了!”赵昺长舒口气,而战船也开始摇荡,他知道就要退潮了,而随着水军的加入,战局就会生扭转。 “陛下,有船队逼近我船!”瞭望哨又报告道。 “令右舷弩炮全力拦截,进入射程即可开火,不必等待命令!”赵昺一口气还没出完,就又听到报告,于是又改成叹气了,意识到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马上下令道。 “陛下,我们是不是避一避?”护军正副都统都被陛下打出去了,随扈的官员都被陛下丢在卫城中,陪护的重任就落在林之武这个虞侯身上。他知道帝舟太招风了,肯定会将敌人都吸引过来,这不十数艘战船成进攻队形向他们扑来。 “避一避?我们还能避到哪里,后边就是琼州,我们总不能再回到海上吧!你看看,那些军兵都在拼死厮杀,朕岂能丢下他们独自逃生!”赵昺回瞪了林之武一眼道。 “陛下……陛下,若是陛下都上阵了,要我等何用?”林之武也算是读过书,取得过功名的,可一时之间搜肠刮肚竟不知如何反驳,嘟囔着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朕为一国之君,在这个时刻又怎么能退缩!”赵昺早就想这么说了,如今在这炮火连天,杀声阵阵的地方倒是挺应景的,当下大义凛然地说道。 “陛下如此,众军敢不用命,属下粉身碎骨绝不退缩!”林之武深施一礼道。 “好了,当下如何退敌才是最要紧的,你注意周围的军情变化,要及时提醒朕!”赵昺抬抬手道。 赵昺的视线重新回到战场,这时郑永率领的龙船队已经穿插到攻击西岸敌军船队的侧翼,起了攻击,搅乱了敌军的攻击秩序;岸上敌军在两轮火箭弹空爆下伤亡不小,失去后援进攻变得乏力,而护军的大旗也出现在城寨前沿,庄思齐也放胆把预备队全部压上打了个反击,将敌军击退到海滩上,并借机修整、加固沙堤,调集物资,后送伤员。 后军的形势虽然稍缓,但是滩头上还聚集着上万的敌军,其后的元兵还在源源不断的上岸,赵昺分析阿里海牙是想趁落潮之前尽可能多的将兵丁送上岸,与自己在6上决战。因此后军的压力同样不减,不过只要右军赶到,他相信可保不失。 再看海田岛方向,中军趁社稷号从侧翼以火箭弹炮袭的机会,也派兵起反击,将几座架到滩头的浮桥烧毁,并利用重型弩炮和抛石机轰击敌军集结地带,将白沙岛上的敌军驱到岛北。赵昺居高望去,白沙岛上已经密密麻烦不知道聚集了多少敌军,甚至在浅滩上还有涉水上岸的敌军。 给赵昺的感觉就像动物世界中的企鹅岛,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头,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估计能当场晕倒。而若是弩炮射程足够的话,就是扔块石头过去估计都能砸死几个。而敌军如此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不由的有些担心。今天是十三日,虽不是落大潮,但是潮水也会退下很多,如此一来两岛间的水面降低,露出浅滩,架设浮桥将更为容易。 “旗语告知张枢密使,令驻吉阳军的殿前禁军北上增援海口!”赵昺默算了一下,自当下退潮到子时开始涨潮,还有六个时辰的时间,阿里海牙在后路被截断,水军被牵制的情况下一定会拼死夺路上岛的,右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没有预备队在手他不踏实。 “陛下,为何不就近调集左军和前军增援,却要舍近求远调殿前禁军来援?”林之武迟疑了下道。 “你看当下局势,白沙岛及附近海面有敌不下三个万人队,河口以西也不少于三个万人队,而前方敌中军尚有战船三百余艘,他们的全部兵力全部在此。殿前禁军只是防敌在岛东登6,现在看来守在那里已无必要,但是敌中军尚未下船,他们却有可能在率攻不下的时候改向澄迈或是临高,我们不能不防!”赵昺解释道。 “陛下,张枢帅回报已传令殿前禁军北上。同时告知摧锋军回报,其在独洲岛伏击了唆都部后军,击沉敌船三十余艘,俘获敌船五十余艘,缴获大批物资。敌军不敢接战,加驶向占城,摧锋军现已挥军北上!”这时观通手回禀道。 “这小子,朕让他适度攻击,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惹急了唆都挥军报复,可就难以收场了!”赵昺听了笑骂一句道。 “陛下,现在形势已明,我们再不必担心两面作战了!”林之武却是非常振奋地道。 “呵呵,远水救不了近火,看来他们是想生俘朕了!”这么会儿功夫,敌军战船已经改进攻的锋矢阵为左右包抄的偃月阵,向社稷号快驶来。在敌船进入射程后,布置在一层的弩炮开始射击。赵昺看敌军气势汹汹的架势,便也明白是冲自己来的,欲擒贼先擒王。 “呵呵,只怕他们还不知道陛下的厉害,当年在崖山陛下只凭社稷号就挡住了张弘范的进攻,力挽狂澜于即倒!”林之武瞅瞅也笑着道。 在赵昺指挥社稷号拦击欲冲击江口的敌船时,河口西岸和海田岛战事也起,很快进入了白热化。他站在指挥台上像个陀螺一般全方位的观察战场,不但要防止自己被活捉,还要顾及着各个战场,社稷号也如同一个乍起满身刺的刺猬,第一次火力全开,四处泼洒着死亡之火。而他看着一艘艘被击沉的敌船,自己一船独当百万兵时,很有横刀立马的气概,觉着当个船长比皇帝有成就感多了…… ………… 阿里海牙独立帅船甲板之上,瞅着各个战场都伤亡剧增却毫无进展,已经是无力叹息,只把满口的银牙都咬碎了。而堵在江口的那艘巨舟更是如鲠在喉,让他深感无力,明知那船顶上站着的那个孩子就是害得自己一世英名作流水的小贼,却又毫无办法,这种打击比之挨上一刀还要难受。 而令阿里海牙上火的是此刻已经开始退潮,战船已经难以直接抢滩,那些抛石机也失去了作用,上岛的各军失去援助破敌愈加艰难。最让他肝火大胜的是后军报告有敌船队出现在后方,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护航舰队的哨船同时出警报,另一支宋军船队出现在岛东,借着退潮之际向左翼杀来。 两支敌船队的出现让阿里海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倒不是放下了心,却是死了心。自己自始至今都在围绕那小贼的指挥棒在转,其水军根本就没有去迎战唆都船队,而是隐蔽待机,等待此时给自己致命一击,将他们全部留在琼州。可自己总不能束手待毙,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他对陈奕的大话已经毫无信心,最现实的就是全军尽快上岛,抢占滩头取得立足点向纵深展,否则就真让小贼得手了…… 正文 第621章 全面接战 如果说赵昺一直拿步军做盾,那水军就是他的矛。? ?? 时间到了未时,潮水开始退去,一直隐蔽待机的白沙水军从岛后驶出。白沙水军统领刘文俊领着百艘战船作前军,作为突击力量的勇敢军就是矛尖;刘洙统领中军三百多艘战船在后,排出锋矢阵。 当船队出现在外海时,敌军哨船立刻现了他们,随之元军的护航船队也立刻集结列阵相迎。按说现在对阵的两军是系出一门,皆与荆淮水军有脱不开的关系,尽管昔日兄弟以成仇敌,但彼此间都十分了解所使用的战术,见状都知道谁也做什么。 不过降元的荆湖水军一直驻守在长江防线,与琼州水师并没有交过手,即便是其统帅陈奕也只是听闻宋水军装备了大量火器,精于远程攻击。而底下的兵将也是在琼州的冲突中积累了些经验,不过都是失败的经验,每次交手都没有占过便宜,今天大兵团对战却还是第一次。 “让勇敢军向敌左翼迂回,待前军远程火力攻击完成后,向侧后起突击,打乱敌军阵型!”两军相对而行,因为正是退潮,宋军还是占了便宜的。刘洙在帅船上看出元军排出的方阵,正是处于守势,欲凭借层层阻拦消耗己方锐气,当陷于阵中后再靠近厮杀。他清楚过去进攻的一方总是损失的大一些,而自己又有海流可利用,因此敌将的安排应该说十分妥当,当下只有先打破敌军阵势才方便破阵。 勇敢军很快到位向敌军左翼起攻击,他们的目的不是为歼敌,而是为扰乱敌军,因而凭借自己船快,抗打击能力的强,可独立作战的特点分散突进,避过抛石机的打击,闯入元军战船的射击死角。如此一来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抛石机就难以挥作用,而弓弩对其的伤害只能是搔搔痒。 近距离上对龙船威胁最大的就是扑杆,便也成了各龙船要打击目标,一顿弩炮清除了威胁就是拿手好戏上场,对敌船进行冲撞。元军战船只要挨上这么一下子,即便不沉,也是重伤,离沉底儿不远了,功夫不长已有四、五艘敌船就被废掉了。 陈奕大惊,这么任宋军搞下去,用不了半天恐怕自己都得喂了王八。但是他现这些龙船机动力强不说,转向、进退也十分灵活,而他们的大、中型战船转弯要需要足够的半径才可以。可即便有困难也要上,不能任由其在这里闹心,于是急令阵尾的战船前出离阵堵截,又令阵中游弋的小型战船迎战龙船。 敌阵中的小船被龙船吸引,而刘洙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清楚一旦自己的炮船以纵队冲入敌阵,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却不是那些大型战船,而是灵活的小船,其很容易便进入弩炮的射击死角,并缠住炮船,然后借助钩索过船展开接舷战。虽然自己的战兵不一定会输于敌军,但一艘船被阻,后边的也将丧失机动力,从而迫使他们放弃武器上的优势,不得不与敌进行近战。 如今没了顾忌,刘洙令前军火箭船列横阵迎向敌船,进入射距后射火箭弹进一步打乱敌军的阵型。前军是顺水行舟度很快,两军一靠近刘文俊便令各船齐射,直冲到三百步才向西转向与敌脱离接触。在这么短时间内,他们三十艘火箭船共打出了三轮齐射,几乎覆盖了敌军整个船队。 这一通狂轰乱炸之后,刘文俊看向敌阵已被硝烟所笼罩看不太清,只见有中弹的战船燃起熊熊大火,尤其是搭载金汁炮的战船一旦着火就都没得救,本来是送给宋军的礼物,没想到却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但让他不解的是元军并没有派出战船追击,而是任由火箭船队扬长而去,他估计包括敌将在内的元水军都被炸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 “统领,都统令我们炮船从敌右翼杀人,然后向西转向,与火箭船队会合后,从侧后攻击敌登6船队,减轻步军压力!”此时观通手禀告道。 “都统这是卸磨杀驴啊,最危险的活儿让咱们干了,吃肉的时候却把咱们打了!”刘文俊十分不满的嘟囔道,可他也知道军令不可违,指挥炮船转换队形呈两路纵队向敌阵杀入。 “统领不知,刚刚麾下看到水营中传来的消息,如今战况激烈,连陛下都指挥帝舟上阵,堵住了河口才没有让敌军冲入南渡江!”观通手报告道。 “快、快,令各船加快度接战,然后去增援陛下!”刘文俊一听立刻急了,将对刘洙的‘厚此薄彼’扔到了一边,忙不迭的催促着道。他十分清楚陛下若是有失,失掉将不是琼州,而是断送了大宋最后的国脉,而他们也成了千古罪人。 水战与6战不同,6战列阵时要求阵型紧密,免得被敌军轻易冲入阵中,两翼一般派出骑军游弋,以防被侧击;而水军是以战船为平台作战,战船体积大,又是在水上作战,走着走着不是说想停下一脚刹车就停下的,且战船转弯和掉头都需要大空间。 因此水军无论是行军,还是列阵,为了防止自己相互冲撞,都要保持足够的间距,其间只能由小型战船往来传递信息,阻止敌船侵入阵中。而刘文俊此时就要利用敌船之间的空隙率炮船冲入,利用布置在两舷的弩炮左右开弓,攻击敌船,然后一路走一路打穿阵而过。 现在琼州水军的先以龙船进行突击,再以火箭船轰击,最后以炮船冲阵,这就是赵昺根据几次大战总结出来的。说起来就是三板斧,但是一般人还真扛不住,如今已经成了各水军在大兵团对战时的标准模式。别看说起来简单,可其实对指挥员的要求也很高,不仅要对洋流、潮汐和气象熟悉,还要擅于把握战机。而各部的配合也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磨合才能做到进退自如,充分挥自己的优势…… 随着潮水开始退却,被海水淹没的海床逐渐显露出来。庄思齐站在沙堤上向前望去,敌军也跟着潮水退下,在火箭弹射程之外露出的沙洲上重新集结,浅滩上只留下破碎的船板及被击毁的敌船,没有被潮水带走的尸体铺满了整个滩头,鲜红的血和淤泥混合在一起,在太阳的暴晒下结成硬痂,变成了令人作呕的黑红色。 “庄将军辛苦了!” “末将参见陛下!”正当庄思齐查看敌情,想着如何应对下一轮进攻时,身后响起了清脆的童声。他回头却见倪亮陪着陛下正站在沙堤下,急忙下来拜见道。 “免礼,大家都辛苦了!”赵昺抬手让庄思齐起身,又对围拢过来的众军拱拱手高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庄思齐这么一施礼,在堤后休息的众军才现这个顶着大花脸的孩子正是小皇帝,马上跪下施礼道。 “免礼,今日众军舍生忘死力抗群敌,琼州百姓、大宋的子民和朕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功绩,你们的英名将永载史册!”赵昺站上高台,看看面孔同样被硝烟和沙土搞的黑一块的军兵们,相互间也难以辨别出来谁是谁,而很多人都是血染征袍,裹伤再战,他有些激动地振臂高声道。 “我皇威武,我皇威武,我皇威武!”虽然只有几句话,却是出自皇帝之口,这让众军极为感动。刚刚亲领战船协助他们击退敌军,现在又亲临前沿,不禁士气大振,高举刀枪齐声欢呼。 “今日你们打退了鞑子的十数次进攻,许多袍泽兄弟战死疆场,但他们是为国牺牲,为了我们身后数十万的百姓和家人,这些朕都看在眼里,百姓们也不会忘记你们的的。”赵昺压压手让众军噤声,又高声道,“琼州是我们的,江南是我们的,中原也我们的,鞑子想要就得用血、用命来换!” “我们的、我们的……”众军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随之高呼。 “复我山河,还都汴梁!”庄思齐吼道。 “还都汴梁,复我山河!”众军再次高声应和道。 “好,今日我们便杀尽鞑子,生擒阿里海牙!”看着群情激昂的众军将,赵昺也顿觉的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只叹自己年岁太小,不能上阵厮杀…… 趁着双方休整的短暂机会,火军送上午饭,赵昺这才想起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也是水米未打牙,虽然送来的只是饭团、肉汤,可也觉得口水欲滴。看着小皇帝盯着饭桶狼一样的眼神,‘咕噜、咕噜’的腹鸣,庄思齐便知道其同样是还未用饭,便邀他共进‘午膳’,赵昺当然是乐不得的答应了。 想着皇帝与一群军汉就在沙滩上用膳,且混合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实在是不大好闻,再说小皇帝一向是平易近人,可只用肉汤和饭团招待还是显得怠慢了。于是庄思齐想请陛下到后边开个小灶,也安稳些,可其却言辞拒绝了,并在所有士兵都分到饭食后才坐下。 “陛下,先洗漱下吧!”庄思齐令人打来清水,请陛下洗洗手脸。 “不必了!”赵昺摆摆手,学着其他兵丁随手在身上蹭了蹭,拿起一个饭团要了口道。 “陛下,饭食实在粗鄙,属下实在汗颜!”陛下与众军唯一的特权是屁股底下坐着面盾牌,身前摞着三块大盾作案,好歹没有蹲在地上捧着碗吃,庄思齐亲手捧上肉汤道,随后一个老火军又端上碗肉道。 “老吴头儿,你是不是侵吞众军将的伙食钱了?”赵昺抬头看看老火军还是熟人,其乃是当初在甲子镇选兵时留下的‘人才’,于是用筷子点点其问道。 “陛下,可不敢乱说,小的若是贪了一文钱,陛下便剁了我的手!”老吴头儿却不怕他,拍着胸脯道。 “没有就好,那么说拨下的膳食费不够用?”对老吴头的无理,赵昺并不以为杵,又问道。 “陛下够用,不信可问问大家!”老吴头儿干脆的答道,转身敲敲饭桶问正用饭的众军,“大家说吃的好不好啊?,今天打仗陛下赏下的可是双份伙食费,肉管够!” “好、好,日日有肉,顿顿管饱!”老吴头儿话音刚落,便有兵丁言道。 “是啊,这比当年在临安都好多了!” “过去淮军中号称在诸军中饭食最好,也不过是能吃饱,哪里天天有肉吃!”…… “陛下,小人没有浑说吧,大家都说好!”老吴头儿又转过身带着得意道。 “不得对陛下无礼!”庄思齐见其说话如此随便,低声呵斥道。 “无妨,无妨!”赵昺摆手制止他道。 “统领,当年陛下与大家都是吃我老吴头的做的饭,饿了一样到伙房偷吃,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是不是陛下?”老吴头儿挺挺腰板对庄思齐道。 “嘿嘿,确有此事,不过那时候天天鱼干、白饭,刚吃过了就饿啊!”在众人的哄笑中,赵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想想那时候真是苦啊,为了让大家吃饱,陛下连太后的赏赐都变卖了。所以有小子们抱怨,老头儿我就要跟他们说道说道,当年陛下都吃不上这些东西,现在日子好了,还是只用统领的膳食费的!”老吴头指指看着这边的众军兵道。 “庄将军,所以有饭有肉就好,朕没有那么娇气的,何况今日汤中还有这么多的肉,与大家一起吃更是热闹!”赵昺用筷子捞一起块放到嘴里笑着道,“大家也快吃,老吴头说了今天肉管够,朕不可等你们,待会儿还要一碗的。” “陛下,属下……”庄思齐面带惭愧地道。 “废话少说,待会儿鞑子上来,想吃都吃不上了,下一顿还知道什么吃呢!”赵昺将饭团捏碎放到肉汤中,端起碗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起来。他十分清楚,苦战半日的军兵面对敌军一**的不要命的冲击,对每个人心理的冲击都是十分震撼的,而下来的战斗将更为激烈,自己在这里不仅能让他们放松紧绷的神经,也可以顺便作作秀…… 正文 第622章 死打 以最快的度吃饱了饭,赵昺就想登上沙堤查看敌情,庄思齐阻拦不住,只好跟随他循着堤顶向西走,上面本修有一道齐胸高的矮墙用以防御敌军的弓弩。 但是有的地方被敌军的抛石机砸毁后还不及修复,只用沙袋暂时堆砌封堵住缺口,有警戒的士兵就伏在后边。 “不必起身,小心鞑子的神射手!”每当走到走到缺口时,便有军兵起身行礼,赵昺急忙制止道。他知道一般的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在七、八十步上有杀伤力,但是蒙古的神射手射出的箭矢在一百五十步外仍能夺人性命,同时这对自己来说也不安全。 “唉……嗨!”赵昺虽然一再制止,但是军兵们依然坚持起身并挡在他身前,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知道前方可能潜伏着元军的神射手,这些兵丁岂会不知,他们是在用身体为自己筑起一道肉盾,使得赵昺万分感慨。 “陛下,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前方便是元军曾经突破的缺口,整个沙堤都坍塌下去了,一队兵丁正重新打桩,填塞沙袋,当然也是敌军重点袭击的目标,庄思齐急忙劝阻道。 “也好!”赵昺看众人紧张的样子点点头道,但是他并没有下去,而是让警戒的兵丁散开,自己矮下身向外张望。只见滩头上敌军遗弃的尸体密密麻麻如同谷个子一般,而突破口处更是尸积如山,几以坍塌下去的沙堤平齐,由此可见当时争夺之激烈。 “陛下,这里是当时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敌军几次突入,属下将两个指挥的预备队都派到这里才杀退敌军,封堵住缺口,那真是拿人在填啊!”庄思齐仍是心有余悸地道。 “陛下,最紧张的时候,统领都领着亲卫队冲上来与敌拼杀!”边上的都虞侯张琦插嘴道。 “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在阳光的曝晒下死尸散出令人作呕的味道,而残肢断臂、脑浆涂地的惨状让赵昺都刚吃下的饭一个劲儿的往上涌,他缩回身子,靠着沙袋蹲坐下说道。 “陛下,当时正是潮水正高的时候,元军以千石以上的战船直接冲岸,虽然有些被击毁在海中,但是仍有大部分船只不顾伤亡的抢滩成功,使得一次上岸的敌军便会有数百人。”张琦回答道。 “在前边这一段不足百步的城围前,敌军每次都投入数百人以密集队形起冲击,最多的一次足有千人。双方射出的箭矢在空中相撞,我们集中了十几门连弩炮集中射击都难以阻挡,让他们冲破了沙堤,最后我们集中了两个指挥的兵力,又两个队的掷弹兵才算是将突破口堵住,只投出的手雷就不下数百枚。” “嗯,我军伤亡如何?”赵昺点点头,眼前遍地的尸体就已经说明了当时的情况,这么窄的进攻面上投入上千人,几乎就是人挨人了。大他知道在冷兵器时代,进攻方无不是在特定位置和时间投入优势兵力来获取战术优势,密集队形更是保证己方投放数量的必要手段,而守方由于缺乏强大的拦截火力,往往利用密集突击肉搏便可取得良好的成效,这时往往比拼的是谁更为坚强,后备兵力和物资更为充足。 “陛下,我军伤亡现在已有二千多人,阵亡不下五百人,尤其是守卫这段沙堤的两个指挥都损失过半,属下已经让他们退到后方休整,充作预备队!”张琦回答道,“当下敌军在我们正面集中了至少有三个万人队,可以任意选择攻击点,使我们又不敢集中兵力于一处。属下担心的是他们若是多点一同攻击,难免顾此失彼!” “陛下放心,后军即便打光了,属下也会守住河口两岸,决不让鞑子的脚踏上琼州的地面。”庄思齐对张琦的悲观十分不满,马上保证道。 “很好,但是有时敌人肉多、血多一样能靠死打来消耗我们的兵力。鞑子擅于骑战,从而养成简单、粗犷的战术风格,进攻时惯于以密集队形反复冲击,因而我们还要加强火器的运用,必要时可以加大火箭弹的射角,缩短引信,靠空爆杀伤敌军,但是要通知前沿做好隐蔽,免得误伤。”赵昺当然不能坐视后军打光,可这个时候当然也不能批评庄思齐的盲目自信,可他知道只要火力强大,人再多也能将他们轰成渣渣儿,于是将自己刚获得的经验传授给他们。 “对啊,若非陛下令社稷号支援我们,那一次还真是危险。而属下还以为火箭弹能成片的将鞑子炸死,是因为操作手的失误导致提前爆炸了,原来是陛下故意为之啊!”庄思齐听了恍然道。 “这些鞑子不是蠢笨,便是中了邪,明知我们防守严密,还是不顾伤亡的猛冲,以致死伤枕藉不可胜数!”张琦却笑笑道。 “你此言差矣,鞑子也不是什么妖魔,更不是傻子,这反而是他们的聪明之处!”赵昺听了皱皱眉道,“集中优势兵力,组织多波次的密集队形展开攻击,是敌将有意且行之有效的战术,他们是用多次冲锋,不惧伤亡的死打来消耗我们的防守力量。如此反复不仅导致我们伤亡的增加,也会让我们的军将产生情绪变化,不要以为第一次冲不开,第二次、第三次也冲不开,其实在在鞑子的每一次不惧损失冲锋下,我们的军将心中也在起变化,进而产生畏敌情绪,抵抗也会一次比一次地被削弱。” “陛下所言不错,若非陛下及时炮支援,彼时确有崩阵之忧!”庄思齐想了想说道。 “嗯,你能有这种想法很好。”赵昺点点头道,“其实死打是一切战术行为的最重要的基础,这不仅是一支军队服从命令,不畏牺牲、敢于争取战斗胜利而应具有的素质。同时也是在缺少优势装备的无奈选择,如此打法尽管开始突破时会带来较多伤亡,但这些损失比慢吞吞全面进攻造成的伤亡要小得多,而且只要成功突破,就很容易趁势展胜利。” “陛下说的对,幸而今日后军坚持下来,守住了沙堤。”庄思齐舒了口气道。 “今日之战,朕也感到侥幸,也没有想到鞑子会不顾一切的倾力攻琼。幸而我们是在据岛作战,无论是物资,还是弹药、兵员,都可以得到快补充。朕想若是我们是离岛作战,没有了充足的火箭弹、弩炮和手雷能否守得住阵地。在缺乏火器支援的条件下,是否也能像当前的鞑子一样,在久攻不下,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仍然能不畏生死的展开战斗,突破敌军的防线。在有些时候,我们也必须有鞑子这种看似蛮干的精神,这些不仅是朕,也是你们为将者所虑之事。” “陛下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庄思齐若有所思地施礼回道。 “据回报,现在澄迈和昌化水军已经迂回到敌后,阻断来援敌军,同时也截断了当前敌军的归途;白沙水军业已向敌护航船队起攻击,威胁到敌运兵船队。以朕所想,鞑子得知后路已断,必定会加紧时间调兵下船,以求在明日涨潮前攻破我们的防线,占据一块立足之地。因而在这段时间内,敌军会继续对河口和海田和新埠两岛动更为猛烈的进攻,你们也要做好夜战的准备。”赵昺向他们通报了当前的情况道。 “陛下放心,属下定尽全力以保不失!”庄思齐再度保证道。 “陛下,敌军兵力得到增强,若是对多个地段进行多路密集冲击,末将恐以后军难以应付!”张琦犹豫了下说道。 “浑说,我们尚有兵万人,怎能轻言放弃!”庄思齐瞪着张琦厉声道,转而又对皇帝道,“陛下,即便后军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会让鞑子踏上琼州一步的!” “呵呵,有此决心甚善。朕已经下令调右军前来增援你们,申时前就会到达,殿前禁军也会在天黑前到达卫城。不过张琦说的不错,你们依然要做好恶战的准备。”赵昺笑笑道。 “陛下,敌军若是多路来攻,我们又如何来守呢?”张琦问道。 “这……”赵昺听了心中暗骂,老子也是头一次经历这么激烈的攻防战,可以说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还没有更多的经验积累,又能告诉他们什么呢?于是有些含糊不知如何作答。 但是赵昺想了一下,敌军被迫采用密集的冲锋队形,正是因为在突击面上形成了需要大量的兵力兵器与狭窄的冲锋道路之间的尖锐矛盾,当然恐怕也是苦于部队装备不好,火力组织能力太差,干脆直接冲锋展开近战,以期抵消敌军占据地利的相对优势,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从这个矛盾入手。 赵昺反过来再想,采取多路密集队形是为达到在最短时间内将最多的突击队进入突破口,然后以足够多的兵力兵器攻入纵深,撕开突破口,而对于突破口附近幸存的守军而言,多个梯队密集队形一**的进攻,毫无疑问正是他们记忆中的梦魇。但是‘人海’战术在多数情况下能够奏效,他以为主要还仍要归功于贫弱的守军火力。 由此赵昺想到前世在吧里广泛争论的帖子,那是有关解放军人海战术的,对此是有褒有贬,当然那时自己也参与其中。现在想来都觉的可笑,简直就是一帮没有上过战场的小白们自说自话,妄自评论,不过那时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却也是引经据典,复盘旧貌,虽最终谁也没说服谁,可想想对于当下的自己却不无益处。 那时在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期间,红军也处在配不齐枪、子弹少的可怜的状态下。基层指挥人员大部分未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大量来自农村的红军士兵在参军后才开始扫盲,任何复杂的战术配合都无从谈起。其自然的结果,就是在进攻中偏好简单的密集队形。指挥员也要求,甚至鼓励突击部队用密集队形的集团冲锋,在第一线应展开优势的兵力,以期一举决战。 制约近代中国步兵战术的这些要素同样适用于**军队。对于处于同样水平的**,红军这种战术百试不爽,取得了不少的胜利。但是进入抗日战争后,面对射击技术良好,火力占优且弹药充足,战斗意志顽强的日军,八路军密集队形就收获甚微,且会导致极大的伤亡。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初次对阵美军的志愿军还抱着打美械**的想法。 在二战中经历了高强度对抗后,美军无论是自动火器、弹药数量,还是组织绵密持续的火网的能力都远优于**。由于敌人火力强大又有空中优势,指挥员往往仍本能的把突破口选得小一些,这一切往往都会造成志愿军最大程度的暴露了进攻队形过密的老问题,为了胜利往往不得不承受极大的代价。 “敌军进攻队形密集、紧凑,是为了保证攻击力的持续性,因而我们不但要重视近战,还要注意打击敌军的后续梯队。在远程火力上我军拥有弩炮和火箭,这就可以进行大纵深的打击,使敌多梯队的攻击队形在接战过程中即受到全面的火力杀伤。”赵昺整理了下思绪,组织了下语言言简意赅地说道。 “陛下的意思是要对后方敌兵实施不间断的打击,削弱他们的实力,这样一来即便敌前锋突破了我们的城围,而后续兵力增援乏力,也难以扩大突破口,向我纵深展。”庄思齐听罢琢磨了下说道。 “不错。”赵昺点点头道,看来自己的表述能力还行,其能很快理解了自己的用意,“在打击敌后援的同时,还有敢于在近距离集中火力打击敌人,弓箭手集中向敌射击,掷弹兵向敌队形密集之处同时投弹,以求最大的杀伤敌军!”…… 正文 第623章 胜利在望 眼看小皇帝在前沿待的时间不短了,而敌军随时都可能起进攻,庄思齐如何能保持冷静,这时恰好有人来报称右军统领韩振率骑军赶到准备入营,他便借此机会连拉带拽的将小皇帝请到了后营的指挥所之中。??? 此处虽然离前沿不过五百步的距离,却是建在一块巨大的礁盘之上,周围以原木支撑,上面又以多层原木被覆,足以抵抗抛石机的攻击,又能看到海面上的情况。 “末将参见陛下!”韩振见小皇帝走过来立刻迎上大礼参拜道。 “辛苦了,快快请起!”赵昺抢上两步双手相搀道。 “末将来迟,陛下受惊了!”韩振起身再施礼道。 “哦,将军不必多礼,你来的够快的了,朕以为你们还要一个时辰才能赶到。”赵昺抬手道,他知道江万载治军甚严,可礼数多了也让人烦,自己也要小心慎言,尤其是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死人脸让人看着不舒服,反倒不如与那些‘粗人’们自在。 “陛下,末将得知前方战况紧急,接令后便先行率骑营赶来,步军和炮营随后便到!”韩振回禀道。 “陛下、韩统领,还是在里边叙话!”庄思齐笑着言道。 “不必了,里边太闷了!”赵昺摆手道,“当前之敌有三个万人队,一旦他们的船队被毁,后路被断,必会拼死争夺以求立足,因而你们两军面临的压力极大,切不可轻敌。” “属下定尽全力!”韩振再次施礼道,他一听说小皇帝在此,便已经知晓这里战事紧张,否则也不会亲临。 “不是尽力,而是要尽死力。”赵昺板起脸说道,“此次敌军攻琼,阿里海牙共调集步骑七个万人队,水军战船千艘,另外还在湖广行省征签军万人,畲兵两万。当前阿里海牙以副帅奥鲁赤领三个万人队占据白沙岛,以此为跳板攻打海田岛,其手中还有兵四万为预备队。而我侍卫亲军五军已经全部调至海峡沿岸,水军也尽数出击,兵力悬殊,现在朕虽已经调殿前禁军两万正赶来增援,但海口方向兵力仍逊于敌军。” “属下遵谕,右军上下誓死不会后退一步!”韩振再次施礼道。 “此处防守便暂由韩统领为主,庄统领你为辅。那边战事又起,朕要前往卫城,你们有事及时通报!”赵昺想想这俩人同级,若是不指定负责人,届时谁也不服谁仗也就没法打了,而自己又不能总在这里协调指挥。韩振虽然不讨自己喜欢,可是其确是个将才,且遇事冷静;而庄思齐年轻喜欢冲动,打急了脑子一热岂不误事,于是还是决定以韩振为主帅。 “谨遵圣谕!”庄思齐有些意外,但还是遵从了陛下的安排…… 因为退潮,社稷号吃水太深,赵昺担心搁浅已经让他们先行返回港口,本来要跟倪亮从6路返回,可看看那边海田岛那边打得热闹便改乘龙船回去。但是他并没有上岛,纯粹是去示威,领着几艘船将元军刚刚架起的浮桥冲垮后,扬长而去,大有单枪匹马万军丛中取上将级的意味。 宋军这边看到是鼓声雷动,齐呼皇帝威武,为陛下喝彩,一时间士气大振;而元军看着刚刚成型的浮桥又变成了一堆烂板,架桥的军兵在海中挣扎,气得是跳脚大骂,当然不忘万弩齐为他送行,可是又如何能奈皮糙肉厚的龙船如何?当然留给他们的一脸沮丧,只能继续去拆船板重新来过。 “陛下,玩儿的可好?” “啊?!先生怎么来了?”结局虽然还不明了,但是今天能痛快一下,确实也让他出了口恶气,这些日子为了这么点事儿,是吃不好也睡不着,点灯熬油的琢磨如何守住琼州。本来兴致勃勃的,可刚上城楼就听到冷冷的问话,他定睛一看确实应节严,立刻像霜打了似的耷拉着脑袋讪笑着行礼道。 “陛下都亲自领兵上阵了,右军也急急增援,臣怎么能在城中安卧啊!”应节严冷冷地笑道。 “先生,朕错了,绝不会有下次啦!”赵昺急忙承认错误,看看6秀夫等几个留守府城的大臣也来了笑着说道,“呦,几位爱卿也到了,你们怎么还不上茶,晚饭也未用吧?” “陛下此次偷偷溜出宫就不提了,可为何又亲自上阵呢?若有万一我们如何向太后交待,如何向大宋子民交待啊!”应节严还是埋怨道。 “先生,朕见鞑子攻势太猛,一时情急便忍不住了。”赵昺拉着应节严的手像小孩子似的摇着道。 “陛下,这……”小皇帝撒开了娇,把应节严弄的也没了脾气,再不好意思训斥。 “应知事就不要再责备陛下了,也幸好陛下及时指挥帝舟连番炮,将攻打河口及海田岛的元军击退。”张世杰见谁也不敢为小皇帝求情,而其却又恰恰是自己阻拦不住,想想上前笑着解释道。 “是啊,应知事。陛下尚年幼,做事莽撞些也情有可原,再说又事出有因,就不要苛责了。”6秀夫也附和道。其实他也对陛下顽劣,不守规矩十分头疼,可其偏偏自己又劝服不了。想想有现在其有个怕的人也非坏事,因而并没有劝阻,可张世杰开了头,自己再不吭声就不妥了。 “哼,陛下时刻不要忘记乃是千金之躯,系国家和黎民于一身,切不可再擅自涉险了。”应节严冷哼一声道。 “左相和先生都到此,那府城岂不无人看守了?”赵昺暗暗向6秀夫和张世杰拱拱手算是谢过了,可转念一想,大家都跑到这里来了,老窝岂不唱了空城计。 “哦,陛下勿急,臣已经令兵部尚书江璆和知府赵与珞领义勇协助御前护军防守城池,可保不失!”6秀夫禀告道。 “嗯,江尚书擅于用兵,赵与珞又在琼州颇有声望,两人守城正好。”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还请移驾都统府,那里方便一些,也能休息一下!”张世杰建议道。 “咳……陛下,请吧!” “好、好,刚刚在后军那里吃了一大碗肉,正好朕也口渴的紧!”城楼高大,站在上面前方的局势一览无遗,赵昺当然不愿意离开,可听到应节严一声干咳立马改变了主意,顺从地道。 “哈哈……”看到陛下如此忌惮应节严,忍不住大笑起来。 “唉……”赵昺见状长叹一声当先出门,大有用人不淑之感,却惹来众人更大的笑声。 其实说实话他现在不说帐下谋士如云,但是也随便能拉出来百、八十个来,因而已然没有如从前那样迫切需要一个能替主持大局的人,按说也没必要如此忌惮应节严。但是他依然对其恭顺如昔,一是不忘旧恩;二是对其人品的敬服,值得自己尊敬;第三也是给众人看的,若是自己对谁都不怕了,定会让人以为自己会恣意妄为,引起众臣的不安。而自己有所敬畏,那么就让他们安心了。 张世杰留在城楼上继续指挥各军,赵昺与6秀夫等人下城前往水军都统衙门,卫城本就不大走几步就到。而倪亮已经令侍卫营布置好了警戒,王德也领着一班内侍布置好了饮食,他们一到茶水早已准备好,并送上点心。他也先到后院先洗了脸,换下被硝烟熏得脏兮兮的戎装,才来到衙门后堂。 此时各处已经全部接战,战报也雪片似的不停送来,自有书办和侍从及时将最新战况标在沙盘上,画在地图上,使众人能一目了然。白沙水军当下已经击破元军护航船队的船阵,击沉、击伤敌船百十艘,己方损失甚微,现在仍在激战中;澄迈水军和昌化水军已经从敌侧后起了进攻,双方正在激战中,迫使敌运输船队向海岸加快靠拢。 战况最为激烈的仍然是河口与海田岛。河口在右军加入后,无论是兵力,还是火力都得到了加强,敌军的密集攻击难以再奏效,进攻的路上铺满了尸体;白沙岛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不仅是岛上,连潮水退去的海滩上都满是待命的敌兵,他们将抛石机送到了岛上与守岛的宋军对射。元军一边在抛石机的掩护下架设浮桥,一边利用水位下降以盾为舟泅渡过海向岛上冲击,双方激战正酣。 最为激烈的时候,元军竟不顾滩涂泥泞,强行以骑军冲阵。但琼州各部死战不退,以弩炮和手雷几次将逼近沙堤的敌骑击退,遗尸几以沙堤平齐。多次进攻无果后,元军果如赵昺所言展开多路突击,而宋军兵力在寨子中难以展开,也在危机时刻只能派兵下寨展开反冲击,将敌军杀退。 天黑后,江钲率殿前禁军中军和前军及炮营、火箭营赶到,赵昺即刻令他们架设了卫城通往江西及海田岛的浮桥,便于各部机动和运输伤员、补充物资。而沿海驻守的前军和左军都严阵以待,防止敌偷袭,各州县也组织义勇守护治所,加强海岸巡视,搜索溃军以防从它处上岛……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外边炮火连天,杀声阵阵,硝烟遮住了星月。赵昺和一班臣僚都守在后堂的沙盘前关注着战场上时刻变化,激战一直持续到子时,爆炸声才逐渐稀落下来,但是大家仍然不敢大意,趁机补充弹药,抢运伤员,并将打了一天的后军撤下休整,换上殿前禁军前军。 “陛下,现在白沙水军已经击败敌军护航船队,俘敌船八十余艘,叛贼陈奕趁天黑率三十多艘战船败走。当下三营水军以合兵一处将敌船大队困于沿岸,只待天明便可起决战,如此我朝已经胜了一半了。”6秀夫看着指点着沙盘道。 “嗯,现在局势已经向好!”赵昺点头道。 “现在我们只要守住滩头不失,明日便可转为攻势,将敌尽歼!”留守营中的刘师勇言道。 “元军已经苦战一日,已是人困马乏,而白沙岛上没有淡水可用,数万人聚于岛上如何能持久,战力定将逐渐下降,无力再战。战船再被毁,难以撤离,只需围困他们就会不战自败。”应节严捋捋胡须笑道。 “臣先恭贺陛下了,此战大捷我朝定将声威大振,鞑子再不敢犯我琼州!”陈仲微笑笑拱手道。 “当下还不敢言大捷。”赵昺摆摆手道,“诸位爱卿,此刻敌尽调湖广行省之兵南下,且敌福建宣慰使之兵已前往占城,敌东南沿海诸省防守必然空虚。若我们击败阿里海牙后,则借机攻打广南西路沿海诸州,是否可行呢?” “臣以为陛下之言有理,广南两路敌已无可用之兵,却正是我们用兵之时,待王师一到,各地百姓必群而应之,尽复失地!”礼部尚书徐宗仁言道。 “臣以为还需慎重,此战我朝各军尽出,苦战多时定也困乏,难得补充,且军资器械消耗颇多,一时也难以补充。”陈仲微却表示反对。 “臣以为战机难觅,若是错过待敌援军到来,则付出的代价更大!”刘师勇言道。 “左相有何看法?”见意见不一,赵昺扭脸问6秀夫道。 “陛下,我朝只有步军十万,若是用兵两广,则显不足,即便能收复失地,敌大军前来必难以守住。而广南西路多山岭,现在又是旱季,江河水位下降大船难以溯流而上,物资运输困难。且当下琼州虽略有积蓄,却也难以持久!”6秀夫沉吟片刻答道。 “陛下,左相言之有理!”应节严也真是头疼,这孩子的脑袋怎么长的,形势刚刚好转就想着要用兵两广收复失地,想想道,“当年我们入琼之事,陛下曾言要行韬光养晦之策,积蓄力量再行复国。此战虽胜,可也折损甚重,强行用兵,必有损伤。敌若再犯琼,我们将无力阻挡!” “嗯……”赵昺想想也是,可这么好的机会放过去又实在是不甘心…… 正文 第624章 不退 阿里海牙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看硝烟已经逐渐散去,空中明月如盘,将海面照的通明,他又看向海岸线眺望,但见火光点点,自白沙岛一直向西不见终点,就犹如一道火龙将自己的船队拦截在海上。 而上岸的各部都无进展,这让他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最让阿里海牙上火的是琼州水军已经全部回援,不仅击溃了护航船队,还截断了自己的后路,而当下各军都伤亡惨重,尤其是攻击河口的三个万人队都折损过半。千余艘战船被击毁的、搁浅的、逃散的,还有……还有他不愿意看到的投降宋军的,自己只余下不足三百艘船可用。 这意味着什么?阿里海牙十分清楚,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他现在手中的兵力只剩下弘吉剌和扎剌儿两个万人队,征调的畲兵和征的签军都已经被送上了白沙岛及江口参与攻击。而撤军又无法提供足够的船只,也没有战船可以为他们护航,他相信自己根本无法渡过海峡就被外围虎视眈眈的琼州水军全歼。 “都帅,各部万户已经上船!”正当阿里海牙陷入迷茫之中时,有亲兵禀告道。 “嗯!”阿里海牙嗯了一声,苦无破敌之计,他趁着天黑令各部万户上船议事。尽管他已经惯于沙场,见惯了厮杀,当进舱看到众人时还是一愣,这些高高在上的万户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不说,还满身血污泥泞,更甚者身上裹伤。 “奥鲁赤,你们进展如何?”不待各人见礼,阿里海牙落座后便问道。 “都帅,我们自上岛后已经攻击二十余次,但是浮桥都被击毁,强渡都告失败,即便有部分人成功冲上海田岛,但是没有后援,很快便被宋军所斩杀!”奥鲁赤叹口气道。 “岛上各军的情况如何?”阿里海牙又问道。 “苦战一日毫无进展,加上死伤惨重,士气已极为低落!”奥鲁赤又叹口气道。 “都帅,现在岛上最缺的是水,船只被毁,上面尽是咸水不可饮。兵丁们只能嚼生米充饥,吸允野草汁解渴,但岛上数万人,如今一根草也极为难得了。如此下去,谈何战力!”兀鲁言道。 “是啊,都帅!”亦怯烈也插嘴道,“白沙岛弹丸之地,却聚集了数万人,而宋军的流星炮能覆盖整个岛南,我军即无城寨可依托,又没有可利用之物隐藏,兵丁只能在岛北,甚至滩头上聚集。一旦明日涨潮,海水上涨,不需宋军攻杀,就得被淹死大半。” “都帅,河口方向同样如此,涨潮后宋军的壁垒距滩头只有百步,军兵皆在弓弩射程之内,届时涨潮不是被射死,就是被淹死。我们还需早作打算。”脱温不花言道。 “那你们久攻不破,就没有从它处另行寻找突破口吗?”阿里海牙质问道。 “都帅,我们也曾试图从小的海汊,或是设防疏松之地突破,但是宋军不是在其中埋设了竹签,便是布置了陷阱,还把河岸削成陡坡,兵士们难以攀爬。”齐荣祖言道,“宋军在沿岸处处点燃篝火,即便是难以登6之地也布置了巡逻队,我们派出寻找突破口的军兵,不是被现擒杀,就是借机逃走了!” “逃走?!居然有逃兵,那为何不执行军法!”阿里海牙听了大怒道。 “都帅,军中南人降军占了半数之上,如今琼州久战没有进展,且伤亡很大,那些南人便偷偷溜掉并不稀奇。可执行军法也得先要抓住他们,当下局势混乱、危急,即便抓住了又如何敢执行军法!”齐荣祖苦笑道。 “难道他们还敢哗变不成?”阿里海牙治军一向严厉,军中竟然出现大规模的逃亡事件,而主将又不敢制止,这让他十分震惊。 “呵呵,别说哗变,现在那些军兵伤亡惨重,饭都吃不上,水也喝不上,他们吃了我们的心都有了,一旦闹将起来,如何弹压的住!是不是,陈万户?”脱温不花苦笑着说完,又看向陈奕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阿里海牙皱皱眉问道。 “昨天晚上陈万户麾下的一艘战船想从河口进入了宋军水寨,结果搁浅在岸边!”脱温不花笑笑道。 “都帅,那是卑职的战船前去助战的,没想到迷航了。”陈奕听了急忙解释道。 “哈哈,有打着白旗前来助战的吗?”脱温不花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道。 “这……这怎么可能,卑职一向执法甚严,一定是他们看错了。”陈奕一脸尴尬,又连忙解释道。 “陈万户,我可是亲眼看到你们有七、八十船顺着河口开进了南渡江,却顺服的如小羊羔一般乖乖的没有一箭一炮,不是叛降是什么?”齐荣祖冷笑着继续揭道。 “都帅,实不是卑职不肯尽力!”陈奕听了脸上冷汗直流,噗通跪下道,“那琼州水军中多是亡宋旧部,接连失利下,谁知他们经不住他们游说,开出的重赏诱惑,就都降了……” “你……你,本帅宰了你!”一向温文尔雅的阿里海牙听了这奇葩的解释,也被气急了,拍案喝道。 “都帅,卑职确实已经尽力约束,但是敌军水师火器如此犀利,实是无法抵挡!”蒙古人临阵斩将可不是什么新鲜事,眼看两名亲兵上前陈奕被吓坏了,不住的解释道。 “都帅,大事不好!”正在此时又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道。 “怎么了,慌什么!”阿里海牙正在气头上,看正是留守中军的万户扎剌儿,厉声喝道。 “都帅,刚才我督促船只靠岸增兵,可那些畲兵竟然要抢夺船只,要求回返故地。”扎剌儿回禀道。 “反了?他们居然敢抢夺船只,这又是怎么回事?”阿里海牙听了头立刻胀大了一圈,那边南兵逃亡的事情还没解决,这里畲兵已经是名目张胆的造反了。 “都帅,畲兵此战伤亡很大,心中难免不满,谁知道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齐荣祖想了想说道。 “伤亡很大,他们死了多少人?”阿里海牙皱皱眉问道。 “两个万人队折损已经有数千人,伤者无算,不过这些畲兵打仗确实十分勇猛擅斗,他们几次都突入寨垒,可惜后援不济未能成功!”齐荣祖有些惋惜地道,可看表情明显不是为畲兵死亡惨重感到惋惜,而是未能成功夺寨而心痛。 “一定要阻止他们,否则格杀勿论,这些畲人一向对朝廷不满,死了也好!”阿里海牙听了却并不感到奇怪,当年平定两广,畲族抵抗极为激烈,且一再出援残宋,自己也是费了很大力气分化瓦解利用内乱才将他们降服,不过有的部族至今也是叛服不定。而畲族人生于荒蛮之地,彪悍好斗,十分记仇,内部相互攻杀不断,留着也是后患。再有以降兵打前阵,消耗敌方兵力也是他们的一贯的做法。 “是,我这就传令下去!”扎剌儿施礼后匆匆离舱前去处置。 “都帅,岛上的那些签征的汉军也是人心不稳,再打下去也可能会哗变,是不是先撤下来?”奥鲁赤想了想道。 “哼,撤下了也让他们夺船吗?令他们为前锋架设浮桥,命亲军督战,有敢后退者杀无赦!”阿里海牙冷哼声道,他的意思十分明了,已经将这些汉军作为消耗品了,死也就死了。 “是,我明白了!”奥鲁赤答道。 “陈万户,你先起来吧!”阿里海牙看看还跪在地上的陈奕犹豫了下说道。 “谢都帅不斩之恩!”陈奕又磕了个头道,才起身退到一边擦了把冷汗。心中暗道侥幸,若非畲兵恰好哗乱自己小命不保,但是也倍感心寒。 “当下局势各位都已经看到,苦战多时难以夺占滩头,水军业已被击溃再无战力,战船几乎损失殆尽,敌水军已经切断我们退兵的后路。我以为小贼是准备在天亮之后起决战,届时潮水上涨,我军又受两面夹击将被困死与海岸之上。诸位有何破敌之策?”阿里海牙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 “都帅的意思是若是我们明日涨潮之前仍不能破寨登6琼州,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忙兀先问道。 “正是!”阿里海牙点点头道。而此言一出,舱中立刻静了下来,仿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都帅,我军现在已经伤亡三成有余,若是再战之下在天亮仍不能攻破敌军城寨,则真如都帅所言。不若趁现在实力尚存,连夜突围回军广西,重整大军再战!”好一会儿奥鲁赤才打破沉闷说道。 “副帅,你的意思是没有把握在在涨潮之前攻破海田岛,登6琼州吗?”听到奥鲁赤竟然主张撤军,心中一惊,但还是保持面上的平静道。 “嗯,此战之激烈,伤亡之大,在襄樊一战后,我已多年未见。”奥鲁赤叹口气道,“此战若是胜了还好,但若是败了,此时湖广行省及福建路所有兵力尽出,琼州军即可不费力气渡过海峡,横扫东南沿海诸州县,那时局面更加不可收拾!” “副帅言之有理,如今我们内部兵力空虚,一旦攻琼大军损失过重将无力回援,如此也无法向大汗交待啊!”脱温不花立刻表示赞同。 “正是啊,即便我们夺下琼州又如何?他们水军几无损失,大可弃岛将行朝海上,或是迁往大6,而我们战船已经尽毁,根本无力追击,反会被困在这孤岛之上,这无异于纵虎归山放龙人海啊!”齐荣祖也跟着道。 “这……”阿里海牙沉吟不语,暗暗攥了攥拳头。其实他心中已经十分明白这些人的意思,他们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而心中更是感叹自平定江南后,座上之人无不收取了巨额财富,强占田地以千顷计,任意掳掠驱民为奴,使得这些悍将们已经渐渐失去了进取之心,悍勇之气也消磨于奢靡声色之中。 “都帅,现在已过子时,趁着天黑尚可能突破敌水军的封锁,待天亮之后则更加困难啊!”亦怯烈见其不说话,又言道。 “住口,残宋不灭,他们便可坐朝称制,使得江南暴民心存侥幸,以致动乱不已。只有剿平琼州,擒杀伪帝才可实现江南的长治久安。”众人纷纷要求退兵,阿里海牙是气往上撞,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沉声道,“大汗对我们委以重任,现在稍遇挫折便纷纷言退,难道你们的骨头都被女人泡软了,被金钱蒙住了双眼?再也没有昔日的勇气了!” “都帅,我等并非怯敌,而是为国着想。我军一旦失利,小贼流窜海上袭扰四方,非重兵难以平定,反不如将其困于岛上!”奥鲁赤再次劝道。其实他已经看明白了,昨日兵锋正盛之时都未能一举攻破宋军第一道防线,而当下己方水战失利,又无后援,在人困马乏军心不稳之际若想取胜已几无可能,反而面临全军覆没之危。 “还请都帅三思!”众将也跟着请愿道。 “再言退者斩!”阿里海牙并没有妥协,而是厉声喝道,“诸位立刻回转率部开始攻打,务必在天亮之前攻克壁垒,占领海岸,否则勿怪本帅无情!” “遵命!”大家听了相互看看都是一脸的无奈,也知其决心已下不可更改,只能齐齐施礼道,然后纷纷下船各自回军。 “陈万户,你立刻率战船百艘居于后军,阻挡敌船的进攻,若是被一船侵入阵中就提头来见!”阿里海牙又看看一直没敢吭声的陈奕道。 “卑职遵命!”陈奕听了也是一哆嗦,心知除非老天开眼,否则这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要不当下就得被斩示众。而阿里海牙随即令各船卸下物资和补充的兵员后,立即令船只全部集于阵中,并下令凡是靠近者一律射杀,不得登船,他这也是下了决心不克琼州誓死不还,再一次把众军都逼上了绝路…… 正文 第625章 政治账 阿里海牙接连下达一串命令后,屏退左右独自登上帅船甲板看看星光灿烂的夜空,又瞅瞅灯火辉煌的海岸,再看看平静的海面,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无奈。 如今的局势他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然也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将是什么,但是他不得不如此为之。 同时出兵占城和琼州,乃至征讨安南,其实打心眼里来说阿里海牙并不赞成。因为他清楚虽说江南已经平定,但是并不平静,各处打着复宋旗号的起义此起彼伏,当下最急需的应当是安抚民众,恢复生产,平息内乱,而不是急于四处用兵。 至于琼州,阿里海牙以为应以招抚为上,同时封锁沿岸严防他们劫掠内地,再警告占城和安南不得向琼州提供物资。而琼州地狭物薄根本养不起几十万人,更不要说养兵备武,这样下去不需数年就能将他们困死。即便不降,再用兵也不会耗费多大力气。 但是忽必烈拒绝了阿里海牙的建议,坚持要以武力尽快解决安南和琼州之事。而后又封欢脱为镇南王,主持湖广行省事务,征讨南部诸蕃国。阿里海牙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欢脱是忽必烈的爱子,如此安排是想将汗位传给其。不过蒙古人最重军功,没有战功的话是即便传位于他,也会引起诸王的不服。所以阿里海牙清楚这打的是政治仗,自己作为湖广行省的左丞也就不仅要算经济账和军事账,还要算政治账, 如此一来就把阿里海牙逼到了绝路上,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即便一万个不愿意他也要坚决执行大汗的旨意,这琼州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这碗夹生饭咽下去,己方完全处于下风,且处于死地的现实如何不明白。可是自己若是撤军,不仅是自己的失败,还是镇南王的失败,因此就是打得全军覆没也要坚持下去,然后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他当恶人,把其摘出去。 阿里海牙明白帝王一怒伏尸千里,为了树立一个继承人大汗是不会在乎这些损失的,至于自己深受大汗的器重,不过也只是其手中的工具,或杀或赦都在其一念之间,不是他能够揣摩出来的。但是他要撤兵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即便是为了保住两广,遏制琼州的壮大,但自己毁了一位继承人,那就从哪个方面讲都是不可饶恕的。而这些还在滩头死战的军将们,包括他自己,只不过是新君上位的垫脚石…… 赵昺此时同样也在算账,他是一国之君,不仅要算政治账,还要算经济账。这一仗对于琼州来说就是个赔钱仗,不说参战官兵都要双饷,伙食费也提高了一倍,阵亡的官兵需要拿钱抚恤,受伤的官兵要医治,残废的要养起来。 而战后还有赏功,升职都需要拿钱来善后的。 现代有‘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的说法,美帝为撒口气一下扔了几十颗导弹,可那也是五千多万美刀跟着化成了灰,等于中国一个中等县一年的财政总收入。这一仗火箭弹、开花弹、箭矢都是以万来计数的,而损坏的战船,衣甲器仗都要修理、维护,花费的钱就跟往外扔一般,而哪些缴获远远不足以弥补自己的付出。当然从政治上讲,此战胜利能使赵昺的地位更为稳固,当然琼州也可保几年的安宁,这个可以说是最大的胜利,这些钱花出去是值得的。 若是说赵昺起初的愿望只是能守住琼州,别让人追的狗一样连个窝都没有,那么现在战局虽然没有结束,但以他的判断胜负已分,底线既然已经满足了,心思便就又活泛起来了,想从总再获取更大的利益。从政治上让自己的威名远播,使得大宋遗民们知道他们的皇帝还活着,政权还在,赶紧来投奔;从经济上讲,广西这地方虽然不太富裕,但是官府和那些元朝新贵们有钱,抄了他们的家等于打土豪了! 不过现在问题是这帮大臣们都对赵昺的提议不大支持,自己又不能单干。可机会难得,错过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碰到。而如何能说服这些人让他了愁,那怎么办呢?他琢磨了半天,猛然想到既然现在支持自己的是少数,那么再把这个范围扩大一下效果可能就不同了。 “陛下,后军防地对面的敌军好像生内乱,他们相互击杀,有人跑到阵前请开寨门,韩、庄两位统领为此生争执,张枢帅不敢做主,请陛下定夺!”这时有侍卫进屋禀告道。 “前来投降的是什么人,又有多少人?”赵昺听了急问道。 “陛下,他们自称是签征的汉军,约有数千,其中还夹杂着些降军。”侍卫转禀道。 “有那么多人!”赵昺有些吃惊地道。 “正是因为人数众多,韩统领才担心敌军使诈,而庄统领以为迟了就被敌军杀光了,所有才起了争执!”侍卫禀告道。 “你去将传信之人带进来!”赵昺想想自己又不是当事人,也不是目击者,如何判断是真是假,他们却把这棘手的事情塞到自己手里,真当自己是神仙了。不过他还是很开心,起码他们还是很尊重自己的。 稍时前来送信的人被带了进来,据其讲元军连续几次进攻被击退,伤亡很大,其后又有一路元军来攻,可他们却突然打着白旗扔掉武器,大喊着自己是南人要请降。而后元军便遣兵前来追击,双方爆了激烈的冲突,随着搅入的人越来越多,弄的他们也糊涂了,只是提高警戒并没有攻击,于是逃到寨前的人是越来越多,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令他们打开寨门接入寨中,但是一定要提高警惕,除必须将随身武器抛到寨子外边,以百人编为一队逐次入寨,然后开辟一条通道迅将他们引导到寨子外,朕会派军接应约束!”赵昺想了想言道。 “陛下,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若是有诈,岂不误事!”6秀夫听了谨慎地道。 “不会!再迟这些人就被杀光了,传谕去吧!”赵昺摆摆手道,令人赶快去传令。 “陛下,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6秀夫见陛下不容自己分说,就下旨收容所谓的降军,大为不满地道,当然人家是有修养的,并没有挂在脸上。 “左相,战机稍纵即逝,如今元军败相已生,不可再犹豫,朕以为是开始反击的时候了。”赵昺没有跟他做过多的解释,淡淡地说道。 “反击?!”6秀夫有些惊讶地道。 “对,敌军连番攻击失利,军心已经不稳,而兵败如山倒的道理左相比朕清楚。”赵昺言道。 “陛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现在敌军虽损失惨重,但实力尚存,要小心他们反噬一口啊!”6秀夫言道。 “呵呵,朕当然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但是我们只要将他们的水军彻底击溃,那些困在岸上的敌军就是进退不得,得不到滴水,他们想咬朕恐怕都没了力气!”赵昺笑道。 “陛下言之有理,只要敌船被毁,元军必然军心大乱,兵无斗志!”陈仲微赞许地点点头道。 “不错,鞑子历来视签军如草芥,每逢大战必为前驱,伤亡亦是最重,他们叛乱也在常理之中。而那些降军只怕也已心存异志,生死关头之际必不会力战的。”徐宗仁也同意皇帝的看法。 “臣以为左相所言不无道理,陛下还是应谨慎一些,要知阿里海牙也是能征惯战之将,切不可莽撞。”应节严捋捋胡子言道。 “嗯,先生教训的是,那我们就先令水军起攻击,先断了他们的后路,左相以为如何?”赵昺点点头,他知道老头儿的心思是不想让6秀夫太难堪,会意的征询其意见道。 “陛下以为如此比较稳妥,可以令水军起攻击,先让敌军乱起来!”6秀夫对这个保守的意见还是接受了。 “各位爱卿,朕以为现在情况已明,敌军已经将兵力全部压在了海口。为保险起见,是不是将所有兵力北调,防敌反扑,以保证府城万无一失。”赵昺知道6秀夫行事谨慎,尤其是在主政后行事更是趋于保守,他说话也就只能讲点儿策略。 “当前的局势已经证明陛下初时的判断是正确的,吾以为在崖州的禁军可以北调,左相以为呢?”应节严言道。 “既然形势已明,吾以为可以。”6秀夫沉吟片刻道。 “好,命右相即刻领殿前禁军三军自万安回琼州府城!”赵昺言道,“告知枢帅点起烽火,令水军展开攻击,围歼敌水军。”…… 宋军没有等到天亮,更没有等到涨潮,水军便起了全面进攻。战至天亮时分,陈奕率领的水军抵挡不住,琼州水军杀人运输船队,这些船满载着物资和尚未上岛的军兵,虽然尚有抵挡能力,但是宋军根本不与他们近战,火箭弹、弩炮,轮番轰击,龙船穿插突击,被击沉、击伤百余艘。 阿里海牙虽极力维持阵型,以免危及登6部队,但是溃散的船只反倒将他们冲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陈奕见大势已去,指挥着十几艘战船强行冲开一道口子护着阿里海牙的座船向西而去。帅船一动,其余战船也跟着向西突围,顿时海面上乱作一团。 刘洙令董义成率澄迈水军追击阿里海牙的座船,其余两支水军围歼其余的敌船,待天大亮之时海面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上百艘敌船降下船帆,放倒桅杆请降。他命令各船打捞落水的敌兵,同时开始支援步军作战,向聚集在海滩上的敌军展开猛烈的炮击。 西岸上的元军此刻成了三明治,被水军轰的向滩头跑,可守在壁垒中的宋军待他们一已进入射程便也不客气。而他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能夺下宋军城寨,取得立足点据守待援,否则失去了退路的他们只能喂了鱼鳖。脱温不花为了摆脱困境,亲自领兵冲击,但是在他刚刚冲到沙堤下便被掷下来的十多颗手雷炸的粉身碎骨。 阿里海牙‘逃走’,主将身亡,本已经极度士气衰落的元军再难维持,军兵开始逃散。齐荣祖带着亲兵试图阻拦,却被乱兵所杀。而这时宋军出寨反击,遭受惨重打击的元军再无当初的凶悍,溃乱四方,忙兀难以禁止被乱兵裹挟着向西逃去…… 白沙岛现在还算平稳,宋军给了他们最高的礼遇,只是将送他们上岸的战船或是击沉,或是夺占,并没有向岛上一炮。而奥鲁赤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令军兵以搁浅或是击毁的战船船板和战死者的尸体修起了一座简易城寨,准备据守抗敌。但是岛上的局势也不妙,上岛的两个万人队和二万畲兵经过一日的战斗,死伤已经万余人,士气就不用说了。 现在天已亮,太阳升起了老高,岛上连棵树都没有,只能干晒着。晒着倒也无妨,还能补钙,可问题是肚子空着,嘴里干着呢!奥鲁赤眼看着饥肠辘辘的兵丁三一群、俩一伙的或坐或躺的窝在泥泞的地上茫然的望着海面,似在期盼己方战船能够出现将他们带走,而最惨的是那些伤兵痛苦的哀嚎着,却没有人能给他们任何帮助,只能眼睁睁的瞅着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边怎么啦?”奥鲁赤突然听到岛南一片喧哗,他急忙问道。 “副帅,涨潮了,岛南的那些畲兵想要上岛,可就这么点地方如何放的下,便起了争执!”一个亲兵言道。 “唉……”奥鲁赤看着海水渐渐上涌,其中混杂着战死者的尸体和残破的船板被推上海岛,翻卷的海浪中满是猩红色的浮沫,岛屿眼看着在缩小,已经半干的河流、小溪又很快长满了水。他对此又能如何呢,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正文 第626章 挣扎 随着宋军的反攻,留在岛上的元军也知大势已去,加上主将的失踪和战死群龙无军心动摇下再难组织起抵抗,而潮水的上涨将他们逼的无处可逃,只能在海滩上来回游窜,有的被杀,有的被上涨的潮水吞没,更多的人选择投降,河口两岸的战事在午后基本结束。 丧失了所有船只,白沙岛上的元军逃都没处逃,犹如囚笼一般将他们困在其上。今日又是十五恰逢大潮,白沙岛的面积更为狭小,许多兵丁在岛上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只能站在齐腰深的海水中。饥渴难耐的元军只能捞取冲上来的海草、小鱼、小虾、螃蟹和海贝为食,但是岛上还有两、三万人仅凭这些东西又如何够。 此时的海田岛和新埠岛上的宋军并没有起反攻,海上的战船除了部分在外海警戒外都已经回港靠岸,好像将他们遗忘了一般。奥鲁赤作为久经沙场的老井自然清楚宋军不是将他们忘了,当下的白沙岛就是座监狱,且连个看守都不用派也不怕他们跑了,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兵力、物力对付他们。 奥鲁赤同样明白攻琼之站他们彻底败了,步、骑军被困在岛上,水军惨败、战场尽毁,主帅阿里海牙生死不知。即便其突围逃回内地,可此次攻琼基本上动员了湖广行省的全部兵力,除了调动荆湖水军外,行省所属的江船、海舶几乎全部被征调,所以阿里海牙能逃回去也根本无力救援他们。 而其他人,奥鲁赤知道同样指不上,福建行省的兵力已经前去讨伐占城,只有广东的李恒还有些实力,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只怕其也在担心琼州军会再打广州,定然不会为了救援自己以身犯险。从别处调兵来救自己更是笑话,只怕即使调兵也是用来防止琼州起大反攻,他明白这么好的机会是没有人愿意放弃的,而小贼不想将兵力浪费在自己身上,恐怕也是如此。 人想的太明白就会绝望,觉得一切努力都没有了意义。奥鲁赤正是这样,他坐视兵丁们为了一块干地争斗,为了一口水而不惜杀人,对冒险下水逃亡的军将视而不见,放任他们降宋而不一箭。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便是自己将何去何从! 生路已断,死,对于见惯了死亡,每日都会面临的军人来说并非什么大事。但是怎么死去确是个问题,蒙古人生来就是勇士,战死对于他们来说是无上荣耀的。奥鲁赤清楚自己已经笼中困兽,宋军就等着他们饥渴难耐之时投降的那一刻,而自己一个世袭万户,领兵的都帅要向那小贼摇尾乞怜求得活命,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去做。 即便那小贼能礼贤下士,给足了自己面子来招降,奥鲁赤认为自己也不能投降,若是如此他只能像狗一样活着。而大汗一定会削了自己家族的封号、世袭爵位,这不仅让整个部族蒙羞,还会连累自己的家人。土地、奴隶、财产都会被抄没,子女妻妾被送入功臣家为奴。 “副帅,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困死的!”兀鲁和亦怯烈凑过来坐下,满是忧虑地道。 “能怎么办呢?那些畲兵不闹了!”奥鲁赤转过头看看两员部将,他们是个个带伤,叹口气问道。 “唉,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才问副帅的?”兀鲁摇摇头长叹口气道。 “副帅,那些畲兵在生冲突后躲到河东,他们只剩下几千人了,是斗不过我们的!”亦怯烈指指小河那边一小片沙洲上的畲兵们,那里是最为靠近宋军的位置,担心会受到火箭弹的袭击谁也不敢去,这才‘便宜’了畲兵们。又不无讥笑地道,“那些家伙们还忙着将些破船烂板拼成木筏,看样子还想渡海回家呢!” “凭他们那些烂板哪里能渡过海峡,只怕不用宋军拦截就被浪头打翻了。我看他们去投宋倒是比较现实!”兀鲁言道。 “哦,他们若是敢去投宋,我就先将他们射杀!”亦怯烈听了站起身向那边张望道。 “坐下,由他们去吧!”奥鲁赤压压手让其坐下道,“现在我们已经陷入绝境,军心动摇,兵不思战,若是镇压难免激起哗变。我们自相残杀,正是那小贼乐于看到的,这些畲兵本就不与我们同心,让他们走了也好!” “副帅,这岂不太便宜他们了!”亦怯烈坐下后依然愤愤道。 “当下情形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些兵将饥肠辘辘,只能以海草充饥,露水解渴,而援军遥遥无期。他们都想砍了我们的脑袋去投宋,你现在还要生事。”兀鲁却比亦怯烈看的明白,拍拍其肩膀苦笑着道。 “这……那我们就任他们胡乱行事吗?”亦怯烈听了一惊,他急忙回扫视四周,果然现有些兵将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对了,脸色不禁骤变喃喃道。 “暂且如此吧!”奥鲁赤言道。 “现在都帅生死不明,水军溃散,我们被困在这里,大汗不会不理会吧?”亦怯烈又小心地问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此时大汗获知我们征伐琼州大败,调兵遣将来援最快也要月余才能到此,只怕那时我们早就化作枯骨了!”兀鲁言道。 “那怎么办,总不能降了那小贼吧!”亦怯烈听到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掉,激动地道。 “你手下还有多少可战之兵?”兀鲁悄声问道。 “尚有六千多人……”亦怯烈说道,可看看兀鲁略带讥讽之意的笑容又改了嘴,“可陪我赴汤蹈火的亲信能有两千人吧!” “好,我手下可用之人尚有千人,和在一处至少有两个千人队可用。”兀鲁听了轻笑道,他十分清楚此战初时为了能尽快突破海田岛,各部调动的都是以蒙古和北人为主力的精兵,不过多番攻击下难以成功,这才换上南人降兵和畲族兵以消耗对方的兵力,而后又组织了几次冲击也以失败告终。因而对于亦怯烈的话,他还是有所保留的认可。 “兀鲁,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了?”亦怯烈琢磨了下问道。 “副帅,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用?”兀鲁却没有理会亦怯烈,而是转向奥鲁赤道。 “你说吧!”奥鲁赤看向他说道。 “副帅,以我看那些畲兵必会降宋,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兀鲁轻声道。 “不错,他们伤亡惨重,且对我们以其为先锋早生不满,已然跟我们离心。”奥鲁赤点点头道,同意其的看法。 “我想暗中调集可用之兵伏在其后,宋军断不会让他们登上海田岛,必会先送入新埠岛看押甄别。我们即可待他们过海请降之时跟着他们冲击,借机夺取新埠岛,都帅可迅率军上岛。那里建有城寨,又有淡水及粮草、军资储备,如此我们尚有万余兵力可用,定能坚持一段时间等待大汗遣兵来援,尚可作为内应夺取琼州。”兀鲁言道。 “好主意,我亦怯烈愿做前驱,亲自领兵夺营!”亦怯烈一听便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立刻言道。 “嗯,可以一试!”奥鲁赤沉吟片刻道。不过心中对这个计划并不看好,现在白沙水军尽已归港,可以随时增援新埠岛,而他们即便夺下也根本守不住,况且成功也是十分渺茫,但是为稳定军心只能试一试了,也算是最后的挣扎吧! “既然副帅赞成,那我们便分头召集亲信,准备出击!”兀鲁看看亦怯烈说道。 “嗯,我这便去准备!”亦怯烈起身匆匆去了。 “你还有事?”奥鲁赤见兀鲁没有动,看看他疑惑地问道。 “副帅……” “你我相交多年,有什么话不好说呢?”奥鲁赤看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缓声问道。 “副帅想来也十分清楚,此次攻击很可能无果而终。但是我们若是什么也不做,则再无法御下,总要给他们点希望的。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副帅答应!”兀鲁说罢单膝跪下言道。 “快起,我答应了!”奥鲁赤见此一惊,他明白兀鲁这是要以死相搏,准备向自己交待后事。 “副帅,在那边滩头沉了一艘拔都船,那艘船完好无损,退潮后便会显露出来,只要淘净水就能使用。我已经暗中挑选了精通水性,能操舟弄水,熟知这片海域的兵丁守在那里,并备好了饮食。”兀鲁轻声道,“在我们开始攻击后,宋军必会忙于收拢降军,拦阻攻击,而海上宋军战船多以靠港,副帅便可借机乘船回返,不过千万要先向东,再转向西,以防敌军追击。” “你是想让本帅弃军临阵脱逃,你这不是救我,而是害我!”奥鲁赤听罢抬脚将兀鲁踢倒呵斥道。 “副帅,我绝无陷副帅于不义之意,当下都帅生死不知,大汗又远在万里之外,只有副帅回去才能整顿军马前来救援,否则我们仍将被困死于岛上啊!”兀鲁爬过来仍跪着言道。 “这……江南沿海已无可用之兵,又如何来援!”奥鲁赤听了颓然坐下,他清楚其是为自己找了一个难以拒绝的借口,以自己的死掩护他突围,心中既是感动,又觉无力,黯然地道。 “副帅,你便是我们的希望,若是真的不能来援,也好将实情禀告给大汗。此事皆是阿里海牙不听劝告,恣意妄为才导致攻琼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以为我们伸冤,另外还请照顾好我们的家小!”兀鲁哽咽着言道。 “好,本帅答应了,快请起吧!”奥鲁赤擦擦眼角的泪水,扶起兀鲁紧紧抱了抱他言道…… ………… 赵昺在战事基本结束后就摆驾回城了,一日一夜未睡的他在船上就睡着了,还是倪亮将他背到寝宫。直睡到第二天卯时过才醒来,可还是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梦中似乎还听到不断的爆炸声,但他太疲倦了,真的是以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官家,高侍郎已经在外等着了!”见赵昺醒了,王德撩开帘子道。 “哦,那怎么没有叫朕呢?”赵昺揉揉眼睛急忙坐起身道。 “官家太疲倦了,昨天炮声响了半夜都没醒,小的想着让官家多睡一会儿。”王德急忙扶着陛下下床,给他披上衣服笑着道。 “昨晚真的是在打炮,朕还以为是在做梦,到底生了什么事情?”赵昺穿上鞋急问道。 “官家,小的也只是听说被围在白沙岛上的鞑子欲逃走,我们的各军炮阻止,详情小的也不知。”王德回禀道,又叫人伺候陛下出恭、洗漱、更衣。 赵昺急于知道昨夜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也顾不得用早膳,抓起两块点心边走边吃,前往勤政殿召见高应松。待他到后,高应松即刻呈上最新的战报,他展开一看才知自己回宫后生的事情。 原来在退潮后,畲兵趁着夜暗冒险过海请降,正待赵孟锦指挥所部架桥接应他们上岛时,突然有敌兵借机猛攻新埠岛,敌军攻势之猛甚至过前日,他们趁乱上岛欲夺取围城。赵孟锦领军厮杀,并在水军的增援下将敌全部斩杀,并挥兵攻上白沙岛。敌军副帅奥鲁赤在我军攻上岛后自杀身死,此战斩敌万户兀鲁和亦怯烈以下元军三千余众,招降畲兵五千余,元军残敌万余请降。 赵昺随即下旨将俘获敌军后送,伤者予以医治,死者予以埋葬。并将奥鲁赤及几个领兵万户的尸好好收敛,并派船以其亲信护送回雷州。同时着兵部立即派员前往海口核定伤亡、查证军功、缴获;命户部将阵亡者送往墓地好好安葬,查证遗属、分抚恤;令沿海州县加强搜索,防止溃散的敌兵混入琼州躲避。 “唉,忽必烈尚有重臣良将为其以死殉国,而大宋亡了,却又有几人肯为她殉葬呢?”处理完紧急军务,赵昺突然生出种颇为无奈的感概…… 正文 第627章 高大上 由元军的败亡,奥鲁赤的自杀身亡突然让赵昺想到自己的革新计划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在来到这个时代后,无论是出于自保,还是所谓的复国,他都把展军事作为第一要务,可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阻力却是来自士人集团,重文抑武的观念使自己的构想难以实施。 当前国土沦丧,赵昺知道只靠士人的笔杆子和嘴皮子是难以复国的,一切还需要刀把子来解决问题。而军人的地位低下,事事都要受到士人的擎肘,这必然会影响士气,因而他计划在琼州保卫战之后,借胜利之机推出自己的改革,提高军人的政治地位,但就必然要触及士人的利益。 在前世的网络中有一种论调,这些士人不过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瞎**的酸儒,不听话就杀,将他们罢官,就像当年秦始皇的坑书焚儒,朱元璋的廷杖。这样的高压政策下,那些酸儒们不还得乖乖的就范,老老实实听候招呼。但是赵昺来到世界才知道,事情真要如此就简单了,士人集团绝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虽没有刀把子,却依然有掌控天下的能力。 大家都知道,在中国二千年的君主政权制度实际上就是‘英雄治国’的君主专政集权制。政权的合法性来源于从林法则的成者为王败者寇,他们一方面推行强制性缴税制度,其实这与和强盗掠夺性质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流寇”与“坐寇”不同;另一方面推行许可制、官营制,禁止公民与政府挣利,同样有着暗抢暗夺之谦。 如此政策的实施必然会出现官府与民众的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加上要权力的行政化,百姓理所当然的就陷入奴隶地位,除了寄托于晴天大老爷外就只有抗争一条路了。而阶层矛盾的化解说起来也就只有两种方法——暴力维稳与文化思想维稳。 相对于暴力,文化思想维稳的成本要低的多,也就成了统治阶级的不二选择。当然儒家学说也并非一出现就被选定,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有道家、法家、墨家……等等,而儒家最后能‘脱颖而出’即是大浪淘沙的结果,这个过程自我改造的过程。 我们知道对儒家文化思想的尊重其始于汉武帝,当时流行的是城邦联盟制意识形态文化,同时多种文化思想并存,所以在政权制度安排上、政策的决策上的争论也就无法统一。是分封制,还是选择中央集权的争论;是实施地方制币权,还是中央制币权的争论;在展工商业的上是走国营道路,还是走民营道路的争论等等。 这种思想分歧必须统一,可又拿什么来统一呢?孔子思想中,等级制思想占着主要位置,即使有点权利平等的小火花,也可以利用汉字的特别解释权给辩证过去。迫于政权制度改革的需要,故此统治者将儒家文化上升为强制性意识形态文化,用来统一思想文化认识,于是儒家成为推动中央集权制政权制度建设可以说是不二法宝,且除此之外别无二家。 我们知道“儒家文化”属于非制度性的价值判断性文化,它的作用是调节、缓和暴力权力治理与民众权利索求之间的矛盾。且内容相当广泛,当一个民族的经济展路径被受到特别关注的时候,都可以将其归因为民族文化作用的结果,而社会学家也把它变成到处可以摸的万金油。 赵昺却明白其实用现代唯物主义观点来讲,所谓民族文化实际是一个民族社会制度展的反映。这种反映有着三个方面的核心特征:一是对社会主要阶层矛盾的调和、缓和作用的意识形态文化;二是经济结构中占统治地位的生产劳动组织体的民族文化;三是激励储备者和欠收者相互合作来实现收入流均匀化的制度性文化。 历史上君主政权通过“罢默百家、独尊儒术”意识形态的强制性来统治民众思想,不仅有利于官员之间文化思想的统一,推动官员们在思想意志上对君主的尊重。且有利于以小农家庭为主体的劳动体之间,基本权利平等最大化的推动,进一步就可以缓和政府与小农之间的冲突。与此同时,儒家理论还有利于意识、宗教受到君主支配,从而有利于行政、法律、财政等权力的行使权向君主集中,对巩固君主制产生了划时代的作用。 历史的规律证明,在长达千年的封建统治中,一旦君主政权建立起来,在向展阶段转变时期“儒家文化”就粉媚登场,从汉唐、到宋、元、明、清,都是如此,要么宣布“罢默百家,独尊儒术”,要么是修孔子庙,将死去的孔子拉起来从新嘉封。 的确历史上也批孔和尊孔的轮回在中国历史上也曾经多次上演,除因为儒家文化没有形成像圣经、佛经那样的逻辑性、系统性外,君主的金口玉言比论语有时强大千万倍,政客们对孔子的美化和广大民众的思想意志有时也相差太大,这也是导致孔子的思想时出时灭,打倒孔家店与立孔尊儒的交替循环的出现。 不过大多数统治者们也意识到要维持社会秩序性的长治久安,只用行政和暴力组织的力量不仅有着靠不住的问题,而且维稳的成本会越来越大,使财政支出过重,负担困难。然而用儒家文化完成对民众思想上的统治,就可使维稳成本最小化,对于统治者而言不能不是最有吸引力的选择。再从历史的看,在这种态势下只要统治者在决策上不犯大的错误,通过“儒家文化”的统治都实现了长治久安…… 赵昺是‘过来人’,又在这个时代混了几年,还得三位儒家大师的耳提面命,他觉得比之后世那些所谓大家可能有着更为另类,或是更深的理解。因而他意识到,士人们当然不能杀,也不能驱出朝堂,却是要善加利用,为统治阶级,也就是为自己服务。而不能为敌服务,因为这些人的背叛太可怕了了,不比那些叛降的武将危害小。不过他也清楚战争不仅是抵御敌武力的入侵,也是阻止外族的文化入侵,只有如此才能保住民族的根和魂。 “官家,几位宰执都到了,在外边候着呢!”王德见小皇帝处理完公务,坐在那里半天没动,也不敢打扰,直到看到其挪了下屁股才赶快上前禀告。 “请他们到偏殿等候吧!”赵昺醒过神儿来说道。 “是了!”王德答应着出去传信。 赵昺稍歇了片刻才起身前往偏殿,皇帝接见臣僚当然得走后门,还得稍微迟到一会儿。他看看除了在崖州陪着太后的刘黻和在海口善后的张世杰外,6秀夫、文天祥和应节严都到了,三人见了急忙见礼,赵昺自然也是赐座、上茶这一套程序。 “文相护卫太后,又率军赶来,辛苦了!”赵昺先跟文天祥道了声辛苦道。 “陛下,这是臣的本分,倒是陛下指挥众军击退鞑子辛苦了!”文天祥听了急忙起身施礼道。 “此战皆是左相和枢帅调度有方,朕是坐享其成,不添乱便是好的了!”赵昺压下手示意其坐下道。 “臣不敢居功,今日的战报陛下已经看过了,还请示下!”6秀夫起身奏道,他知道陛下将他们这些人召来肯定是有事商议的。 “朕此次召集诸位爱卿前来,乃是商议出兵广南西路之事。”赵昺点点头书归正传道,“此次敌湖广行省兵力尽出,现大部被歼,正是兵力空虚之时,朕以为正是出兵的良机。” “陛下,此战我军物资消耗甚重,积存的火箭弹和开花弹已不足三成,再有连日激战兵困马乏,还需休整,万一敌再犯琼州,我们又如何御敌。臣以为还是慎重些好。”6秀夫见陛下旧事重提,皱皱眉言道。 “臣以为战机难觅,正是恢复广西诸州的良机!”文天祥却是眼睛一亮,赞同出兵道。 “先生以为如何呢?”赵昺本想开个扩大会议,让朝中尚书以上的文武官员全部参加,以争取大多数人支持自己的提议,但是想想还是先跟在家的宰执们通通气,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程序上都有好处,免得君臣为此生出嫌隙。见应节严没有表明态度,他便相询道。 “陛下执意要攻打广西,怕是另有深意吧?何妨说出来,已解大家之惑!”应节严当然知道小皇帝要打广西的本意,但是仅凭这个理由是难以说服众人的。因为谁都明白,包括小皇帝,都清楚以琼州当前实力就跟打泉州一样,攻下来是守不住的,且此次要深入腹地,冒的风险太大了,一旦稍有误判便是有去无回,那么琼州也危矣。 “好!”赵昺点点头,沉思片刻道,“自临安陷落后,许多忠臣义士散落民间,还有不少鸿儒大家仍心念我朝,他们不肯接受鞑子的征召就任伪职,而赣榆清贫,隐于乡野。” “陛下所言正是,江南士子中忠于我朝者甚众,他们不忘皇恩,蛰伏于乡间,待王师一到便会食箪浆壶响应陛下!”文天祥点点头深以为是地道。 “文相此言还曾有人说过,但是现实正于此相反,不但没有食箪浆壶相迎,反而刀枪相向拒王师于城外。”赵昺听了却摇摇头道。 “陛下……陛下可是说的徽宗朝的六贼之一的蔡京?”文天祥听了一怔,略一思索道,但是将自己与一个臭名昭著的奸佞相比还是让他十分诧异。 “文相一猜就中!”赵昺看看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笑笑道,“当年徽宗帝为童贯和蔡京蛊惑,联合女真灭辽收复燕云十六州,但是最终却大败而归,还被女真人看清了虚实,以致和靖康帝双双北狩,失去了中原之地。这其中除了奸佞弄权外,那些燕云我族百姓助辽抗宋助纣为虐也不无关系。” “再有我朝南迁之后,在绍兴年间江北百姓冒死追随南迁,王师北伐之时也会倾力相助。可待今日,那些曾经忠于大宋的江北百姓却助鞑子攻伐我朝,那张弘范、史天泽、董文炳等等无不是中原汉人,军中兵将北人竟占军中半数之多。两厢对比天壤之别,这又是为何?” “这些皆是数祖忘典之徒,不读圣贤之书,髭易衿与蛮夷无异!”6秀夫听了愤然道。 “左相偏颇了,吾以为并非全是如此,而是时隔百年,他们早已忘记天恩,屈从于蛮夷罢了。”文天祥黯然道。 “右相所言正是,不说数代,自敌酋忽必烈称我朝已亡之后,我江南士子自刎殉国者有之,避于世外者有之,但应诏仕元者也不再少数。更有降元的金人伪儒许衡以‘入夏则夏’之名劝说江南士子、大儒仕元,让他们背弃我朝。他们封官许愿、重金收买江南士子又是为何呢?”赵昺对文天祥的答复十分赞同,可接着又反问道。 “我们士子不仅有上辅君王之责,还有教谕百姓之任,鞑子征辟江南士子就是想为其所用,使得百姓遗忘我朝天恩,如此不出数代便不知有宋了!”应节严黯然地道。 “先生一语中的,鞑子其心何其恶毒!”赵昺恨恨地道,“如今我朝偏居一隅,又有大海相隔,在那些士林败类的蛊惑之下,百姓皆以为我朝已亡,却不知朝廷尚存。朕执意攻击广西便是要告之天下,我大宋未亡,朕尚存于世,勿要为鞑子所蒙蔽!” “陛下所行皆有深意,臣自愧不如。”6秀夫听了起身施礼道,“陛下此时令王师北伐,定能让江南百姓知道陛下威名,他日定能驱出鞑子,使之重沐天恩。而忠贞义士闻知陛下、朝廷在琼必将跨海来投,辅助陛下光复大宋,还都汴梁!”6秀夫起身充满激情地道。 “左相过谦了,朕还需爱卿的鼎力支持才能达成此愿啊!”赵昺笑着言道。而心中暗自松口气,看来自己这个‘高大上’的理由已经说动其了。 正文 第628章 非我族类 此次琼州之战虽然胜了,却让赵昺很有感触。?? 蒙古兵死了也就死了,他们是为自己的民族和国家而战也算死得其所,奥鲁赤等高级将领不管蒙汉也都如此,战死和自杀殉国也是他们的本分;而那些江北汉人,说起来自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后又落入女真之手至今已经数百年,两、三代人就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的结构和信仰,他们死战到底也说的过去。 让赵昺气愤的是那些江南汉人,南宋失国不过近年的事情,可他们却已经堕落成蒙古人的帮凶。当然这也不能都怪在百姓和普通军士身上,说实话宋末这几位皇帝和史弥远及贾似道一窝奸佞把老百姓折腾的够呛,各捐杂税多如牛毛,连年的战争和军将的贪墨、欺压也让军兵苦不堪言,但赵昺以为这也不能成为他们背叛的理由。 可大宋不仅出了刘整、吕文焕、范虎臣这些叛臣,但也有江家满门忠烈,李庭芝、还有那个应死没死的6秀夫和文天祥等等留名青史的忠臣义士。为啥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说得直白点儿就是社会道德沦丧,百姓的是非观念单薄,礼乐崩坏,主要责任当然是皇帝来负,任用不良之臣将有识之士被排挤出朝廷,打压忠贞的士人所导致的,使得劣币驱逐良币,世风日坏,没了廉耻之心。 赵昺以为这也是每一个末世王朝的通病,此刻的汉文明从政治学意义上观察,它是一种衰败的文明。因为作为传承几千年的中原文明的主要敌人是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而他们与汉文明相比尚处于原始阶段,所以原始蛮族没有任何心理和政治负担,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为了抢劫和破坏向这种“先进”而又衰弱的文明动进攻。 由于“先进”文明的统治内部经济结构、政治结构等的复杂性和联动性,其力量反而四趋分散和消解,文明最终成为“拖累”。而旷日持久的备战和战争使“文明”的成本呈几何级数放大,社会负担越来越沉重,最终被简单而又野蛮的力量消灭掉。 元朝平定南宋,混一南北,是中国历史上的空前变局。以前北方游牧民族曾经屡次征服华北半壁山河,却未能平定江南,一统华夏。而元朝则是第一个游牧民族所肇建而统治全中国的征服王朝。元朝的统一中国,一方面结束了晚唐以来四百年的分裂与扰攘,另一方面却对中国—尤其是江南—的文化与社会秩序造成甚大的冲击。 赵昺前世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过中华民族的苦难史的教育,他知道在中原建立的异族王朝不止蒙元一个,还有女真、满清,不过他们很快被汉民族同化,完成了文明的融合。可蒙元是个异类,他们的传统文化与汉文化差距最大,因而对中原传统尊崇也就最少。 蒙古人乍起之时,如同那些攀越雪峰的勇敢者一样,他们尽其所能,使用全部的精力、气力和智力。所以,他们把每次进攻都当作是迈向万丈深渊前的一博。面对这样的进攻者,又有哪个瞻前顾后、思虑多端的“文明者”能抵挡呢?这让他们凭着快马、强弓打遍天下无敌手,迅夺取了天下。 可在坐天下的时,蒙古人在汉文明这样一个高级而又成熟的体制面前,使得统治者既无力使本民族产生更成熟的集体主义意识,又没有展出更积极的个人主义精神,而是选择了一种“戒备主义”和“实用主义”相结合的高难度统治方式。但是与汉文明的巨大的差距,最终让蒙古上层贵族因为自身能力方面的无法企及和对汉文明的借鉴产生了厌恶。 最终,蒙古人将这种厌恶又蜕化为愚昧的、盲目的、不知就里的仇视。他们既不能改造这种文明,又不能完全融入这种文明,能做的就只有摧毁了。在蒙古人灭金之际,华北地区遭受兵炙之害极烈,当地社会文化亦受到巨大破坏,以致汉族文人甚至有“天纲绝,地轴折,人伦灭”的毁灭感。所以后世人常说蒙古人险些将千年中华文明毁灭,也才有了‘唐朝文化在日本,宋朝文化在朝鲜’之说…… 赵昺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又是历史的亲历者,他觉自己有必要在维护中国文明的传承上做些贡献,绝不能让小鬼子和棒子们以正统自居。另外他清楚一个国家的文化传承,不仅反映出本民族特质和风貌,还能增强民族凝聚力,而中国的传统文化正是以儒家文化为内核。 另外赵昺前世还听说过一个关于蒙元短命的说法于此有关。管理国家无非是政治、经济和文化三个方面,对于来自北方大草原的蒙古人来说,经济方面最容易被吸收和改造,政治居于次,而对一向内敛的汉文化最难吸收,当然包括,但不限于蒙古人,直至现代西方国家对说话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的汉文化都难以接受。 而蒙古人最初的信仰是萨满教,接触到佛教后又转投佛教,后来是打到哪信到哪,伊斯兰教、基督教,在他们中都不乏虔诚的信徒,形成一个多种元素粘合而成的硕大无边的统一体,可偏偏对高级的汉文化难以理解和吸收,让他们选择了酒精和美色与自暴自弃。文化的解体,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精神文面的格格不入,成为元帝国只维持百年便灭亡的根本原因。 赵昺虽然对儒家的学说并不全部赞成,尤其是所为的礼法,实在是太麻烦了,但不能否认其中的积极意义。古代孔孟倡导有条件的忠君观念,有如孔子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人臣没有为一族一姓竭尽愚忠的义务。两宋时代,此一观念为绝对忠君观所取代,其形成与宋代君主**政体的强化相平行。 北宋司马光倡尊君之论,认为君尊臣卑,“犹天地之不可易也”。程朱理学更使君臣大义名分提升到近乎宗教的境界。二程、朱子皆视君臣关系为纲常中最重要之环节,“君臣父子,定位不易”,是“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强调君臣关系一经形成,永不可变。即使朝代变革,亦不可改事他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都反映绝对化的忠君观念,为朝廷守节遂成为人臣应尽的义务。 不过赵昺也知道说教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有多少人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在历代鼎革之际,亡国遗士们也会有思想斗争的,是应该高蹈远引以期保全节义,抑是改仕新朝而求行道泽民?这是一个困扰历代士大夫的普遍难题,也是史家文人鉴定古人忠奸的争论焦点。而这个问题之所以争论不休、难以取舍,皆因牵涉到儒家价值体系中“忠君”与“行道”孰轻孰重的大是大非。 在征服王朝取代汉族王朝的时代,此一间题更因牵涉到“夷夏大防”与“由夏人夷”而益形尖锐。事实上,在任何重大历史变革的时代,都不免泥沙俱下,鱼龙同现。面对外在环境不可抗拒的改变,每个人根据其政治理念、道德信仰与实际利益的轻重权衡而作出不同之反应。即便是汉族王朝相互取代之际,出仕行藏对士大夫而言已是一个不易取舍的难题。当下江南士大夫在出仕问题上尤其面临到空前严峻的考验…… 赵昺看看堂上的6秀夫、文天祥和应节严三人,‘历史’已经证明他们是大宋的忠义之士,或是自杀殉国,或是成为烈士,或是孤忠芳节,历来都是志士仁人仿效的榜样,史家文士歌颂的对象,以致在一般印象中,烈士与遗民代表宋元之际巨大世变中江南士大夫反应的主流,而事实上并非如此,汉奸和摇摆不定者还是很多的。 “此次出兵广西,朕以为声势要大,要使我们大胜元军之事广为人知,以坚定士人的信心,以防为敌所诱,走上不归之路。”赵昺见三人已经和自己统一了意见,便进一步阐明自己的意见道,不过也是暗自笑绕了这么大个弯儿,也总算促成了此事。而对于能否促使蒙古人早日亡国,就当有枣没枣先打它三杆子再说,反正多吸收些支持自己的儒士并非坏事。 “嗯,陛下所言正是,贼酋忽必烈擅于收拾人心,其做宗王时经略中原之事就曾诏军中所俘儒士听赎为民的政策,靠着金国那些叛降的儒臣辅佐夺取了汗位,攻略我朝的鹰犬也皆是北人将领,而后又先后两次下诏在江南诸路征召儒林名士、大家入朝为官,已有不少人或心甘情愿,或是被胁迫前往大都,我们是应该采取些措施。”6秀夫点点头言道。 “左相,据吾所知并非全是如此,在李璮之乱后,忽必烈杀掉与李璮有姻亲关系的汉臣王文统,对汉人疑忌心6增。在夺取江南后不过年余,其就以汰江南冗官为口实,追夺宋朝旧官的告身,把大批我朝儒臣官员清理出去,即使留任也不过是学录、教谕、学正、山长等微末官员,能谋一胥吏之职也十分不易。甚至将儒士与僧道之流并论,可谓斯文尽扫。”文天祥皱皱眉言道。 “先贤以为‘尊王攘夷,严夷夏之防’,吾游历江南时曾见忠于我朝众多的士大夫为防止被鞑虏强行征辟不得不归隐山林,其中不乏鸿儒大家,治国良臣,确应将他们召归我朝,不为敌所用!”应节严接着说道。 “嗯,朕对这些亦有耳闻,贼酋忽必烈为求胜而采招降政策,降附官员皆优予高职。但是,元廷对南人极为猜忌,而北方汉人对南人亦甚歧视,多方排挤,在江北之地各州县居然没有江南士子任职!”赵昺颔道,“不过有消息称现在伪元太子真金监国,其喜爱汉学,信任儒士,正派人前往江南寻找饱学之士。朕担心有心志不坚者会被其蒙蔽,接受其征召,为其所用!” “是啊,若是被敌先行得手,对我朝极为不利,出兵广西势在必行,且宜早不宜迟!”6秀夫听了明确表示了支持。 “好,既然都无异议,我们便着手安排出兵之事,就又6相统筹计划!”赵昺立刻言道,他其实清楚真实情况要比三人说的要严重的多,而他们只怕也是装不知道,顾忌颜面才一味有意淡化,毕竟他们也都是儒士中的一员。赵昺心知肚明却也不能说破,过河拆桥,是帝王们常用的伎俩,更何况忽必烈本人是位不晓仁义礼智信的虏君。再有元朝用人取才最重家世,即当时所谓“根脚”。 此一“根脚”取才制,与唐宋以来中原取士以科举为主要管道的制度可说南辕北辙,大不相同。这导致元代士人,尤其是江南士人,在出仕问题上便极为困难。这些昔日的天之骄子,文人墨客,一下子沦为“贱民”,“武夫豪卒诋诃于其前,庸胥俗吏侮辱于其后”,书中再无黄金屋,书中再无颜如玉,圣人之徒,匠隶不如! 而即便能被安排到教职岗位的,也是僧多粥少,学录、教谕、学正、山长等岗位数目有限,比起现在的两院院士还要稀缺,且待遇却极其低下,从山长考上府州教授,不过是准正九品的官。而大家都言七品算芝麻,不知这九品算什么。 可是即便如此谋职也异常艰难,在元朝官吏贪污是常态,清廉反而是变态。吏道污俗,又要使上大把银两谋职位。总之,元初江南士人在仕隐问题上所牵涉的不仅是有无出仕的意愿,而且亦是机会问题,并非都是自愿的隐逸,实是姜太公钓鱼,希望能以此提高自己的名望,以引起‘伯乐’的注意…… 正文 第629章 点将 赵昺说服了三位当朝大佬同意自己征伐广西的提议,但是在选择主帅上他却了愁。? 因为此战自己不可能再御驾亲征了,而此战要深入沦陷区,可又不可能久留,必须在敌军大举回援后撤出,但还要完成筹款、扩军、移民及扩大政治影响的任务。严格的说是打的政治仗,所以说此战就需要一位既能审时度势,又具有声望之人为帅,军事指挥能力反在其次。 当前朝中的几位宰执,应节严老成持重无疑,又精于军事无疑是最佳人选,但是其毕竟已近古稀,率军远征如何忍心。且其离开朝中十多年,声望反而不及其他几人;6秀夫心思缜密,谨小慎微,也有一定的军事经验,又官居左相不缺声望。可恰恰是其过于谨慎,赵昺担心其稍有风险便会撤军,而难以完成任务。 剩下的文天祥也难以让人放心,其思想激进,行事难免大胆而失了进退,弄不好稻草没捞着,还得搭上头牛。不过其是状元出身,早年又曾在湖广地区任提刑,且其散尽家财组织义军勤王的义举在几年前广为传播,接着又被谢太皇太后封为右相入敌营谈判威武不屈,不辱使命。行朝建立后独自出朝开府,征募义勇抗元,深为广大士人钦佩,声望在大宋遗民中一时无两。 赵昺横向比较后,又纵向比较,还是文天祥最为适合,其正值壮年,经历充沛,又曾独领一军奋战多年,军政经验都有,不过让他放心的是其绝不会背叛朝廷。当前时间紧迫不容有过多的犹豫,于是他拟任命任命其为征北行军总管,枢密使张世杰为副总管,赵孟锦为都帅总领各军,高应松总督粮草。领水军两万,战船五百艘,步骑军五万兵出广南两路。 让赵昺没想到的是在朝会集议的时候却引起了江钲的不满。以他的安排是想让在保卫战中打得最为艰苦的侍卫亲军中军和后军继续休整,以前军、左军和右军为主力,辅以殿前禁军中军编成征北大军,其余各军留守琼州。可其认为自己有瞧不起殿前禁军的意思,因此力主以殿前禁军作为主力征北。而赵孟锦当然不愿意放弃,两人便在殿上争执起来。 不过想想也是,军中最重军功,这不禁关系到待遇、奖赏,还涉及到升职。而自崖山之战后,损失惨重的殿前禁军一直在岛南整训,一直充当预备队的角色,攻打泉州、平定俚患都与他们无关。而此次保卫战,他们也只是担负次面的防守,直到战事最为激烈的时候才北调到前沿协防。但也只赶上了个尾巴,没等力便结束了,打扫战场,收容俘虏的活儿却成了他们的主要工作。 要知道在行朝成立之初,殿前禁军可是行朝的主力军,最盛之时兵力不下十万。在行朝辗转海上的几年中每战必当先,承担的也是最为重要的任务,以致伤亡惨重,不过他们还是力保赵昺登基,为大宋立下了殊功。但来到琼州之后,却被当做二流军队使用,这让江钲心里如何能舒服,尤其对侍卫亲军这支由散兵游勇组建的队伍不服气,因此非要争个高下。 赵昺清楚江钲这么折腾是‘项公舞剑,意在自己’,而他如此也不能说没有私心。对于江家他从前一直是怀有戒心的,而殿前禁军又是以江家子弟为基础整编的,所以是敬而远之。随着到琼州后双方关系也有所缓和,江万载死后,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在猜忌,两家也随之亲近起来。而后在江钲的保护下自己顺利登基,他对江家也愈加信任。 可是侍卫亲军毕竟是赵昺一手组建起来的,经过多次整训后从主将到基层军官都可称得上自己的亲信,这样一个是用起来趁手,再一个也放心,不必担心出现抗命,甚至临阵倒戈的事情生。而和江家虽已冰释前嫌,但总归是心有芥蒂,离开甲子镇时江万载那个冰冷的眼神让他始终难以忘记。 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只有久经沙场的军队才能通过不断的磨砺和经验积累,才能百炼成钢,从根本上消除其它派系对自己威胁。因而赵昺才逢战必用侍卫亲军,一心要将这支军队打造成一支忠于自己的强军,有理由把亲信将领提拔到更高的位置,那殿前禁军就只能让让道,去坐冷板凳了。 当下江钲这么一闹,赵昺就尴尬了。他知道行朝官员对自己偏袒帅府旧将,信任府中旧臣,将一些根本不入流的商贾,逃军都放在朝中重要岗位上多有不满。尤其是在行朝迁琼后,他借整顿纲纪之名调整人事,将许多朝官下放,让一些旧臣赋闲,已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赵昺知道自己可以以‘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为名驳回江钲的请求,不过自己这么做了定然会坐实此种观点,称其连有拥龙之功的江家子弟都要打压。往小里说影响团结,让老臣寒心;往大里讲就要使刚刚稳定的朝局再起波澜,重新引派系之争。 “吵够了没有!”赵昺略一思索便一拍龙案喝道。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尽快处理好此事后果很严重,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即得罪了自己的亲信,又恶了‘外臣’。 “末将不敢!” “属下不敢!”两人一看陛下小脸绷得紧紧的,知道其生气了,赶紧施礼请罪道。 “你们一个是殿前禁军都统,一个是侍卫亲军都统,在殿上争功不觉的有失体统吗?”赵昺依然板着脸道。 “陛下,末将绝无争功之意,只是想一心为陛下尽忠,为复国出力!”江钲听了一怔紧忙施礼道。 “陛下,属下是谨遵圣明,前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会退缩的。”赵孟锦斜了江钲一眼向上施礼道。 “哼,话说得都很漂亮,心里想的真是如此吗?”赵昺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当下我军大胜攻琼敌军,便以为敌两广兵力空虚,我军就能如入无人之境,长驱而入,轻取恢复两路失地的大功。是也不是?” “末将……末将绝无此意!”江钲愣了下,脸上泛红答道。 “……”赵孟锦干张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显然也被问懵了。 “朕看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阿里海牙虽兵败,其实却没死,据报其率残兵万余自钦州登6。上岸后其便向静州镇南王府出急报,请调援军。同时上报大都请调云南宣慰司兵丁增援湖广,而其以下令各地驻防的探马赤军严守城池。”赵昺不等他们多说又道,“现在两广并非你等所想空无一军,在静州尚集结有数万兵马准备假道安南攻打占城,另广西各硐拥有畲兵数万,且尚能在旬月之间征起签军十万,这都将是我们的劲敌。绝非是去捡拾军功的,而是九死一生。” “陛下所言皆是实情!”这时应节严接过话去了,而心中暗骂这小子又挖坑呢,可自己这个当师傅又不能不帮着填,只能给他圆谎道,“江都统,陛下考虑崖山之战后,殿前禁军损伤严重。虽经过补充,和近一年的整训,但是尚未能熟练操纵弩炮、火箭弹。而此战很可能会遭遇恶战,若无火器的支援是难以取胜,且会造成极大的损失。此乃是陛下的一片爱护之心,绝非它意!” “知事,可侍卫亲军刚刚经历大战也有损伤,尚未休整就又跨海远征,这又为何?”陛下和应节严的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江钲心里依然不服气,嘟囔道。 “江都统,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想必懂得,此时我们就要趁敌尚未集结完毕才要尽快展开攻势,可能朕却不能等殿前禁军将火器的运用练得娴熟再行用兵。否则朕便是对众军的生命不负责任,也对不起江老殿帅的扶助之恩!”赵昺叹口气道。 “江都统,陛下对江家的忠义之举钦佩不已,也对满门为国殉难而愧疚不已,只希望你能练好精兵再行为国出力,再说复国也非一朝一夕,一战能够功成,大丈夫建功立业又何必正一时之长短呢!”文天祥也劝道,他也不想带着一支缺乏战斗力的军队出征。 “江都统来日方长,再者琼州乃是我朝当下根本之地,防守琼州的责任也不轻啊!”6秀夫也跟着劝道。而心中却对小皇帝日益娴熟的手腕佩服不已,明明是不想让江钲领兵出征,却仅以‘争功’两字偷换了概念,将一场危机化为无形,还彰显了自己体恤下属的恩德。 “陛下的恩义末将感激不尽,但是末将对如何善用火器尚缺乏经验,愿以一普通军士的身份随军出征,还请陛下恩准!”江钲又施礼道。 “这……”赵昺刚还庆幸将此事遮掩过去了,可谁知道江家怎么竟出犟种,自降身份也执意要去,但自己怎么可能让他以普通军兵的身份去呢?一时间却把他给难住了。 “陛下,江都统擅于用兵,强于属下百倍,请陛下以其为都帅,属下愿做马前先锋!”赵孟锦这时出列禀奏道。 “赵都统万万不可,我做将军帐前一卒足以,绝无它意!”江钲听了大惊,急忙解释道。 “江都统,洒家也绝无它意,也是真心让贤的。”赵孟锦却是受到侮辱一般,怒目相视道。 “好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赵昺心中暗乐,这赵孟锦也越来越明白事理了,又给自己解了围。见他们来回推让装作生气让他们住嘴,转而问三位宰执道。 “陛下,既然江都统有向上之心,臣以为可以其为副,协助赵都统作战,也算妥当!”文天祥奏道。 “臣附议!”应节严也跟着道。 “陛下,两位大将皆领兵在外,殿前禁军则群龙无了!”6秀夫皱皱眉提醒道。 “嗯!”赵昺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便由殿前禁军都虞侯苏刘义暂代军务吧,6相以为可行!” “陛下如此安排颇为妥当,臣无异议!”6秀夫施礼道。 “好,那便如此安排,三日之后出兵广南!”看看其他人再无异议,赵昺拍板决定了…… 赵昺圣旨一下,‘全国’再次动员起来,军队频繁调动,调运物资,整修船只。而他也没闲着,与众文武商议、制定作战计划,决定征北自廉州合浦港登6,攻取廉州沿南流江北上,攻取林州后,再夺取高州、化州、雷州,然后在根据形势展部署下一步行动。 考虑到形势千变万化,赵昺授予文天祥机宜之权,不必事事请示,但是行动要谨慎万不可冒险,一旦敌援军赶到便可转为防守,适时撤离,切不要恋战断了归路。同时为了‘刁买人心’,分化打击敌人,他还下旨释放保卫战中被俘的签军和畲兵,放其归乡。可没想到有许多人担心鞑子报复,居然多数人不肯回去,执意要留在琼州,但在劝说下,还是有半数人随船出征。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十二月二十日,颁布讨贼诏,赵昺亲赐帅印,尽斩俘获攻琼敌军中千夫长以上敌将二十余人祭旗,然后点炮出兵。他又亲自为文天祥牵马送行,赐下御酒为众军壮行,各军随后在澄迈、昌化和海口三港登船杨帆出海,在海上会合后杀向廉州。 送走远征军,赵昺也闲了下来,公务似乎也少了许多,可新年眼看又到了。想到此他不禁苦笑,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过了四个年,可每每都会生些事情,就没有过一个安生年。而今年大军虽然出征在外,可刚刚取得了保卫战的胜利,不庆祝下又说不去,便着礼部好好整饬一番与民同乐。不过他动动嘴皮子也就罢了,自有下边的人去忙乎,而他想想很长时间未去老营了,恰逢快过年了,便筹备了些年货前去慰问…… 正文 第630章 希望 老营迁琼后本来是安置在帅府,但是赵昺登基后人走腾宅,而宫中当然不适于这些孩子们住进去,加上当时行朝迁琼涌入了众多的官员和百姓,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后来他现宫城附近现一座伏波庙,里边祭祀的是汉代伏波将军马援,不过这里已经荒废多年,只存有正殿,其它附属建筑都已坍塌。 不过这片地方还不小,想是世人对曾立庙的地方多有忌讳,并无人侵占,成了城中稍有的无主之地。于是赵昺令人将此处清理干净,修筑了房舍,将老营的妇孺、孩子安置在此。不过伏波庙却保留了下来,为了给神主赔罪,还重修了大殿,重塑金身,令人逢节祭祀。 整个院落以伏波庙为中心,庙前修了个有三十余亩的广场,周围遍植树木。两侧建起数座厅堂,作为孩子们的授课学习之所。庙后便是生活区,修起一座座联排房屋作为宿舍,分成甲、乙、丙、丁、戍、己等数个独立区域,其中又建有食堂和医药所等保障设施,在赵昺看来就如同现代的寄宿学校一般。 不过现在老营中已经不止当初的那点儿人了,持续不断的战争造就了无数的孤儿寡妇,历次征战中带回的孤儿都收养其中,现在足有三千多人。不过限于当下的礼法和自理能力,妇人和六岁以下的孩童独居一院,男孩满六岁后便要住集体宿舍,培养独立生活能力和学习技能。待到年满十五岁就要被‘赶出’老营,独立生活了,不过他们多数人都进入了护军侍卫营。 由于赵昺当初的怜悯之心给自己找了个‘包袱’,此后老营的一应开支便都由他负责,真是包吃包住,还得包教养,虽然花费甚多,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值。这里成了唯一没有他人可干涉的地方,也是自己的自留地和试验田。如今老营的教育方式与其它书院并不完全不同,除了必读的经史外,还有赵昺自编的课本,安排的其它课程。 作为始作俑者赵昺不但提供一切花销,还会经常到这里探望和检查工作,逢年过节都会送来慰问品,当然今年也不例外。此次前来不仅给每个人带来了新衣,还有大量的年货,当他领着侍卫们到来时,已有负责教导这些孤儿的教谕领人在门口迎候。 “他们倒是有些军人的样子了!”赵昺在门口下车,见礼已毕后便向院里走去,只见在道路两边列队相迎的孩子们一个个站的笔直,排着整齐的队伍抚胸行礼,齐声高呼万岁,他不由的赞道。 “陛下,这些孩子多是军中遗孤,又经历了家破人亡,因而老营中的孩子们人人尚武,准备日后从军报国仇家恨!”教谕边走边弯腰答道。 “嗯,还是你们教导有方,可习武不要忘记学文啊!”赵昺边回礼边言道。 “陛下,营中的子弟年考甲等以上者有六百余人,乙等的也在七成以上,余者也都过了丙等。”教谕禀告道。 “不错,入营的孩子有早有晚,学业更是参差不齐,能有如此成绩已是十分了不起了!”因为营中的孩子年龄不同,入营时间也不同,只能延续初时的方式,按年龄分成甲、乙、丙、丁四队。六岁以下者入丁队,七岁至十岁入丙队,十一岁至十三岁入乙队,十四岁至十五岁入甲队,而各队设置的课程也是由浅入深。后进者只能自己努力赶上,所以赵昺对这个成绩还是很满意的。 “陛下拗赞了,各队已经集结完毕,还请检阅!”教谕听陛下夸奖,还是十分受用的,而对陛下的学问更是钦佩不已。其编撰的课本不仅加上了标点便于学生识读,还不会枉解其意。尤其是有关算学方面,陛下堪称奇才,不仅精通各种算法,还能解各种图形,自己和一班教授向陛下学习了好一段时间,才得以入营指教,要知道他们虽称不上天才,却也是各有所长的,但所学在其面前一比就跟丁队吃奶的孩子差不多。 “也好!”年终校阅是老营的规矩,往年也都是赵昺主持,今年仍然当仁不让,在教谕的陪同下登上庙前的阅台。 ‘嘟嘟嘟……’的集合号声响起,片刻功夫各队的孩子们从各处冲出,迅按照所属各班结成队列,然后汇集成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在口号声中在广场上集结。赵昺从高台上看去,三个方队虽说不上刀切斧剁一般整齐,但也是横成排,竖成列,尤其是甲队已经有了军中的队列的样子。 接下来在赵昺的口令声中,分列式开始。在各自队长的口令声中,各队立刻重组排列成九横九纵的方队,人多的分拆成数个方队。列队完毕后,以三个旗手为先导,各队依从口令依此列队行进,通过阅台时由齐步走转换为正步走。当然这些都是赵昺从前世复制来的,参照前世军队阅兵队列动作搞出来的。 瞅着一队队的孩子高呼带着童声的口号列队在自己面前走过,赵昺竟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自己参加军训时的情景,又闪过阔步走过红场的苏联红军的画面,以及战场上两队士兵排队枪毙的场景……这让他有些激动,仿佛眼前的孩子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个火枪手,面对敌骑的冲击开火…… 赵昺自来到这个世界后边将展热兵器作为战胜蒙古军的不二法宝,事实也表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而他也明白虽然当前弩炮和火箭弹投入了大规模运用,但依靠的还是强大的水军,此次保卫战步军得到火器的支援,还是付出了五千多人的伤亡才守住了防线。 不过赵昺知道以琼州的人口数量和物资供应基础也只能达到自保有余的地步,当个岛主问题不大。可若想向大6展就必须打造一支强大步军,毕竟船是上不了岸的,夺城掠地还是要步军来解决。而人口的缺乏又限定了这支军队规模不可能太大,只能依靠比敌军更为有效的组织结构,精良的武器及训练有素的精兵,才能做到以少胜多,与强大的元军争锋。而这三个要素的前提就是武器。 现代人都知道火枪和火炮是不二的选择,而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要知道自从十四世纪欧洲人将火药应用到战争中后,经过了长达三百余年才完成从冷兵器向热兵器的过渡,这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许多在现代不成问题的事情,在这个时代都是难题,以致赵昺设计的火枪、火炮很长时间都停留在图纸和模型上。 先面对的便是材料问题,赵昺先是找到了铁矿,炼出了铁,打造刀枪、盔甲和农具都可以,但是造火枪、火炮不行。不过经过他的努力先是炼制焦炭成功,又改进方式,终于炼出了可以用来造枪炮的钢铁。可马上就又面临另一个难题,造火枪最难的部分是枪管。 据赵昺所知在没有现代加工机械的情况下,古人制造枪管的方式就是先将铁块砸成铁板,然后在卷成筒状,采用钎焊的方式造成铁管,然后再进一步加工。这种方式费时费力,废品率高,成本高,且难以承受较大的膛压,容易在射时产生炸膛事故。 最后赵昺决定采用锻造实心毛坯的方式制造枪管,可又面临如何加工的问题,只能再‘明’由水车驱动的钻孔机械打出枪眼,顺便又造出镗孔机,这些极大的提高了枪管的加工精度。现在终于突破了种种瓶颈做出了样品,并进行了试射,有些地方虽还需改进,但是总算成功了。他觉得整个过程就像‘小和尚借斧子’的笑话,不过好在自己并没有忘了做什么。 火药燃烧后产生的燃烧气体和爆炸力,使热兵器具备比以往任何兵器更大的杀伤力。且火枪除了威力大的优点外,使用比较简便,从平民临时征募来的士兵,经过短时间训练便可掌握使用诀窍,也可以用火枪杀死一个从小就练武、接受精心训练、自备精良武器与盔甲的骑士。而要训练合格的弓手,则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要做到真正精通弓箭就必须经过数年不间断的刻苦训练,这正是热兵器被明出来后就受到各**队偏爱的奥秘。 但是早期的火枪,无论火绳枪还是更完善的滑膛枪与燧枪,虽然能有效撕开重骑兵厚实的盔甲和步兵坚固的盾牌,可与同时代熟练弓手手中的长弓和十字弓相比,都存在精度差、射程低、射慢,使用极不方便的弊端,甚至到滑铁卢战役结束时,还有一个英军中将郑重写信建议恢复装备长弓,以取代步兵手中的燧枪。而火器之所以没有被冷兵器重新取代,是因为有适用的战术被明出来。 在火枪战术的运用上最广为人知的是线性战术,也就是大家笑称的‘排队枪毙’战术。看似只是俩群人排着队,敲着鼓相对而行,靠近以后同时开火,被打死、打伤的算倒霉,后边的人立刻补上接着又是一轮对轰,直到一方失败。其实这只是表象,排队枪毙对队形和纪律的要求是极高的。 一般来说大家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得听着鼓点和小曲一步一步走,这需要反复的训练才行,队形就是战斗力,纪律就是胜利的保证。前期的英国6军很注重这方面的训练,当然少不了体罚和打骂,体罚通常是军棍和鞭子,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训练,最终把士兵练成了雷打不动的机器人,装弹、端枪、射击几乎成了第二直觉。 战场上面对疾如风的骑兵冲击,近在咫尺的敌兵,世人都会害怕,紧张,产生想逃走的**,而当年的火枪即使是比较先进的燧枪精度也很差,百米开外,打不着几个人;另外枪的可靠性也差,会有很多枪打不响,而且会累积,打不响的枪越来越多,最后距离合适要人命的时候,很多枪已经失去了作用。这种情况即使百年之后的美国南北战争的战场上仍然存在,人们在打扫战场上也捡到许多没打响的枪。 因为在排队枪毙的时候,即便经过训练的士兵看似面无表情,其实早就吓尿了,手抖成一团,火药撒得到处都是,哪能打响?据统计奔牛河战役的战场上捡回到的枪里,少则两颗子弹,多的塞了四五颗子弹的都有,最奇葩的一杆枪里,塞了十二颗子弹,这哥们儿估计一次都没打响,却紧张的不知道自己的枪到底响没响,就不断的装,直到装不进去为之。 而受到严格军纪约束,并经过残酷训练的英国士兵就要好的多,他们不但不会转身跑路或装死,还得在前排士兵倒下后,主动填空,保证射击时的火兵密度,而多数情况下,英国6军的军官们也是在前面和大家一同进退,士兵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由此可以推论,军官和士官的配置数量和位置,直接决定近代军队控制力的强弱,并维系队伍的纪律和士气。 赵昺在解决了武器的问题后,目光也转向了人的身上。他知道近代军队能完败古代军队,除了热武器的应用外,还得益于近代军事教育和军事操典,稳定、高效的培养出大量合格的军官和士官,使其与传统军队的兵头、伍长在军事素质上拉开了距离。 而现在琼州军的高级军官还是旧军中传统方式选拔的军官,中、下级基层军官也只是在成军后经过短暂的专业培训有过战斗经验的老兵,或是有些声望的士绅、豪杰率众投军转授的军职,指挥能力还是靠经验的积累,根本谈不上系统的军事教育。赵昺早想改变这种状况,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实施,当他看到这些老营的孩子们时,一下看到了希望…… 正文 第631章 筹划新军 对于建立军校,恢复武学,赵昺自成军时就有这个想法,但是由于战事不断及一些人的不以为然,因而计划只停留在纸面上,采用短训的方式培养军事骨干,而其中办的最好的却是医药院的培训基地,已经自成系统和固有的模式,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 对于众人对恢复武学的漠视,赵昺初时还感到愤懑,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后又表示理解了。在前世由于深受兵法文化和武侠文化的熏陶,在现代人眼中的武举总带有点神秘的玄学色彩。在民间语境下,与之相关的传说大多沾着江湖气息,仿佛市井游侠和新科武举本是同源所出。而事实上,武状元以及产生他们的武举制度在中国古代是一个比较封闭的系统,和清代以来逐渐兴起的江湖门派相去甚远。 人类的历史其实就一部战争史,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很早就开始了对学生的军事教育,周朝的标准课程有“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就是射箭技术,御则是驾驶马车的技术,因为一直到春秋时战车都是战场上重要的作战工具。孔子是中国国民教育的开创者,他在教育过程中,将射御之术看得与礼乐教化一样重要。 但是随着儒家学术逐渐被奉为正统,秦汉之时学校军训则开始走下坡路了,随之略去了军事教育内容的新六艺成为主导,军训的职能弱化为一种礼仪程式。隋朝时,开始“偃武修文”大力削减武备,国家教育重点由学武转为修文。科举开始成为主流,文、武分举后,文举不考武学,文人学子为谋取功名,无暇学习军事,军训渐渐被弃之不顾。 不过唐朝始开始设置武举制度,这其实还有感谢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在她登基的第二年开武举选拔武将,规定“天下诸州,宜教武艺,每年准明经、进士贡举例送”,“试长垛、马枪、翘关、擎重,以为等第之上下,为之升黜”。其中“长垛”指射箭技艺,“马枪”指骑马使枪,“翘关”指抬起城门的大木栓,“擎重”顾名思义指的就是举重。 不过,唐代初创武举,影响力微弱,还没有“武状元”的概念。唯一令后世耳熟能详的中唐大将郭子仪,史书也仅记载他“武举高等”,没有详细名次。表面上看,唐代武举似乎公平公正,有利于底层民众的阶级晋升。但若仔细分析就会现,武举制的创设只是为了培养效忠中央朝廷的武人,普通民众仍很难挤进武职系统。 现在尚有穷文富武之说,单是“马枪”考试一项,就足以把大部分底层家庭排斥在外,一般人家根本承担不起战马的开销。即使除开马术考核不谈,要做好“翘关”、“擎重”两项,也必须经过充分的肌肉训练,现在健个身,弄些疙瘩肉,还得天天牛肉、鸡蛋、蛋白粉供着,所以并非当时一般家庭的营养条件足以供养的。话虽有些绝对,但也能近似地认为,勇猛的武士阶级天然只能从富裕家庭中产生。 到了宋朝士族衰微庶族崛起,兴文教、抑武事的政策被推向**,武将地位被读书士子全面越。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军事训练就变得似乎毫无必要了。文科举几乎彻底取代了原有的门阀文官体系。而对于武科举,宋人也有一套独特的审美标准。 武举增设“策对”考试,要求应试者熟知武经七书——《司马法》、《孙子》、《吴子》、《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姜太公六韬》、《唐李问对》),大大提高了文化素质门栏。同时又降低马术、力量等受家境影响的考试门栏,使许多读书人获得了应试武举的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就又限制了武艺高强者入仕,故增设“绝伦科”,降低“策论”标准,提高“勇武”标准,专门收纳武艺高强但文化素质较低的考生。粗看之下,宋代武举颇有近现代军校考试的神韵。毕竟为将者重智取,没必要太苛求个人武艺。但宋朝武举人的实际表现却差强人意,,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文人闭门只读书的情形。未能靠智慧率领宋军碾压周边蛮族。 宋代也出过几位名将,诸如狄青、岳飞、韩世宗等人,但都是职业军人出身。究其根本,传统兵学的空洞无物是原因之一,加上在近代军事操典诞生以前,军旅管理以及武术训练等技术均掌握于专业人士手中,外人难以窥探其全貌。中国古代的兵书战策又偏好泛论,不肯细说操作流程。因此光靠熟读古人兵法,很容易陷于空谈理论行动无能的境地,多了些赵括似的的所谓的名将,像应节严这样文武全才的人物是少之又少…… 当前的情况下,新武器已经呼之欲出,但是热兵器的运用与冷兵器时期的战术思想相距甚远,如果强行植入各军不仅让将领们难以适应,若是仍以冷兵器的方式用于实战也不会挥应有的效果。但是建立培养新型军事学校的构想进展艰难,推动军事改革也一拖再拖,这让他心焦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但是今天赵昺再次来到老营时,忽然有了新的想法。这些孩子自入帅府后便生活在战争中,跟随帅府四处转战,所以也必须适应当前的生活环境,而失去亲人又让他们必须学会自立。别看老营中那些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只要一声令下便能迅打理好自己的行装,列队等候下一步的命令,在茫茫的大海遇到风暴袭击仍然能保持镇定,不哭不闹,在炮声中依然能安睡。 几年的军事化生活,不仅让老营的孩子们养成了遵守纪律,听从指挥的习惯,也培养出他们自立、自尊和坚韧乐观的性格,还有忠君尚武的精神及掌握了基本的文化、军事技能。而崖山之战前成立护军时,赵昺就将二百余名老营中的孩子编入侍卫营,他们不仅对自己忠心耿耿,且很快适应了军旅生活,并进入各自的角色。 赵昺的新想法是就以这些老营行将毕业的学生,在从护军中抽调一批年轻的士兵组成一军,采用清末小战练兵的方式编练新军队。小站练兵是清末政府,也可以说是中国近代军事史上的一件大事。自道光年以来,接连生了鸦片战争、太平天国革命、中日甲午战争等,历史把清政府的军事力量和当时西方列强做了比较,使中国人认识到落后就要挨打的残酷事实。 特别是清军在甲午战争中的惨败,暴露了先进装备与落后军制间的尖锐矛盾,显现了清政府训练、教育、战术和官兵军事素质方面的严重弱点。不少有识之士,包括洋务运动家在内,纷纷主张摒弃旧军制建立新军制,仿效日本精学西法的经验,增强国力、兵力。 清政府也认为日本“专用西法取胜”,光绪帝先后决定仿效西方军队的营制、装备和训练方法编练新军。袁世凯在小站编练新建6军,以德**制为蓝本,制定了组织编制、军官作用培养、军事训练、教育、新兵招募、粮饷等制度,初步形成了近代6军的建设思想,基本摒弃了八旗、绿营和湘、淮军的旧制,强调武器装备的近代化和标准化,严格实施西法训练。 小站练兵的成功成为军事历史上的一次大转折,清政府下令在全国范围内,以小站练兵为示范,编练新军,成立练兵处,设立6军部为全**事领导机关。切实推动了中**事近代化的步伐,成为甲午至辛亥,中**事思想展的主流。实现了中国6军向近代化的转变,完成了由冷兵器向热兵器的过渡,让中**队真正丢掉了大刀、长矛,拿起了步枪火炮。 待到校阅结束,赵昺已经决定借鉴小战练兵的模式,以更新武器装备为,以训练改革为重点,推动军事改革的进步,不过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困难可比袁世凯大多了。那个时候西欧国家的近代军事改革已经完成,有了一套完整的训练方法,规章制度及成熟的战术思想。清末也有了一批开眼看世界的进步人士,且向各国派遣留学生前去学习,还能聘请洋教官前来执教,要做的只是将方法、方式移植到国内来就可以了。 当下欧洲与宋朝相比还处于荒蛮时期,文艺复兴刚刚露出曙光,各国正组织十字军对异教徒们进行征讨,东西教会生分裂相互征战,只怕全世界也只有赵昺这个时空旅行者知晓时代的秘密。如此以来导致他无从借鉴,无从参考,更没有人能够帮自己,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唯一的好处就是游戏规则由他这个‘半壶醋’去摸索、实践和制定…… 赵昺虽然知道罗马城不是一日建成的,但是也明白一日不开始永远也建不成,他从老营回来后就开始着手筹划此事。按照惯例到了这个时候各个衙门就要封印放假了,可今年大军出征在外,他下旨各军不得离营,各部司主官轮值,不得空衙。而皇上只有一个,没有人跟他轮班,如此赵昺也不得休息了,公文虽然少了许多,战报却是会不断送来。 次日清晨送来战报,北征军昨日在廉州没有遭到抵抗便在合浦港顺利登6,赵孟锦率前军未做停留便直扑州城,敌军稍作抵抗便弃城而走,随后江钲赶到的江钲绕城而过夺取合浦和石康两县。昨夜各军都已上岸,留水军一部守合浦,余者沿南流江搭载步军三千溯流而上,各部计划今晨继续北上。 沿海敌军大部被歼,只剩些州府地方军没有多少抵抗能力,打得轻松不出赵昺所料。而后又批复了几件日常的公文,便开始琢磨自己的事情了。他先拿过一叠纸,每张纸上写下建立新军所需一个的条件,事无巨细全都一一列好,然后再按照轻重缓急排列顺序,哪件事情必需先做,哪些可以稍稍延后,哪些可以同时进行,最后再行整理编写总纲,指派负责人撰写细则。 “人员、武器、师资、营地!”赵昺一边念叨着,一边在铺满书案的纸张中先挑出四张来,这是成立一支新军最基本的条件。 人员,赵昺已经想好了,他计划新军仍隶属于御前护军,以侍卫营为基干组建,不足人员自护军和老营中选拔,期编制为一千五百人左右,积累经验后再根据情况扩编。如此安排便将新军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时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也便于管理,挑选骨干。 武器的试制已经完毕,但是制造还需时间,不过初期可以借助模型进行训练,但至多不能过半年,时间也可谓紧迫。而现在工厂刚刚筹建,正调整工匠,准备场地,赵昺估计在年后应该能投入试生产。因此时间还是十分紧张的,必须要催催。 营地,新军的最终编制,赵昺以为最少要达到五千人才能形成战斗力,除了住宿和训练的场地,还要有教室及生活附属设施,另外还需要实弹射击的靶场。因而场地不能太小,且要离府城不能远,不过这个可以分期建设,但也要在第二批人员入营前完成。 “师资!”赵昺轻敲了几下桌案,皱皱眉道。其实这个才是最难的,因为这对于当下的人还是个新事物,包括自己都没有接触过。教官不易寻找外,还需要编写新的条例、操典和教材,这些即便不全面,也是必须要有的,且要在开学前准备好。而只有他才对此有所了解,这个任务只能落在自己的身上,可留给他的时间却不多了。 “这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呢?”赵昺想想就觉得累的慌,这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才能完成,他一脸黑线的嘟囔道…… 正文 第632章 协作 赵昺知道自己累死也不可能完成这些事情,必须要成立一个小组来协助自己的工作。? 时间紧迫,他是说干就干,第二天他就从皇城司抽调人员成立新军筹备处开始工作,并没有令各省部来办理。说起来这皇城司本是文官编制,不属三衙管理,而是直属于皇帝的近臣,其脑大都是宦官。他的职责主要有两项,即刺探和护卫。 按说宋朝的军制是枢密院掌军机,而三衙统兵。三衙中主要负责宫廷警卫的是殿前司的诸班直,而皇城司本身不是军队,但里面多有才力武勇之士,这都是从军中选出的最为骁勇的军士,总数大概是三四千人。也用了一些军官统领。如此设置,就是让皇城司和殿前司互相制约,防止异动。 在拱卫皇城的同时,皇城司还承担一些政府机关的警卫任务,负责一部分的禁卫工作,而且职责更细。先皇宫的各门都是由皇城司负责看守,进出皇宫的令牌和门号也是由皇城司负责放和管理。在皇宫里皇帝身边的护卫都是属于皇城司的,有的是武官也有宦官,一般都是皇帝非常亲信和武勇之人。 另外还有三卫的设置,这些人都是官员家属子弟,所担负的也大多属于礼仪的任务,但由于贴近皇帝身边,选用还是很严格的。比如在上朝时立于殿上两旁的亲卫官,要求是后宫嫔妃或正任观察使、翰林学士以上的官员子弟充任。 皇城司的第二个职能:刺探民情。其前身是太祖时设立的武德司,当时就派人四处刺探,甚至远及四川。负责监视军队、侦察民间舆论、监视官员的活动,防备敌国探子。宋太宗时改名皇城司,后又下旨禁止皇城司逻卒出京城活动,从此后一般无特命,皇城司一般都只在京内活动。 皇城司的人员也分两部分,一部分称亲从官,管警卫;另一部分称亲事官,也称察子,这些人就管在京城各处,下至花街柳巷、上至政府大臣,探听大小消息,人数也从最初时的几十人展到最多时的七千余人。不过他们只负责侦察,一般不管具体的案子,从而不能侵害有关司法机关。它逮捕的人犯都要移送开封府处理,自己没有审判权和监狱,这样枉法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了,名气也不及明朝的锦衣卫、东、西厂。 不过赵昺这货来到这个世界后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部门干啥使的,加上行朝在逃亡途中机构也不健全了,多是有名无事。他当了皇帝后就把原来卫王府内府的一班人都统统划归皇城司统管,同时也打破了原有的结构,警卫工作已有御前护军接管,刺探部门仍归属事务局,此外又把总计司划入管理左藏库和内府账目及审计各部预算,把匠作院依旧划到自己的名下。把原来参议司编余的一般书办、胥吏留在身边,改称御前办,负责文字工作。 御前办刚刚成立之初只有林之武、蔡乔和蔡若水三人,后来又调来了江宗杰、陈则翁的长子陈识时和庄氏兄弟的老五庄公从。这几个人或是世家子弟,或是官宦人家出身,家学渊源,且有些见识,做事也谨慎。但是错过了好时候未能参加科举,没有能谋得官身,因而只是普通的士子。 以致后来赵昺想借审官之际给他们安排到各部或下放地方当官都不好做,后来成立军机处,赵昺又把林之武等三人送到那里锻炼。可一段时间后,三人还是因为功名的问题只能做些抄抄写写的杂务,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便要求回来,而赵昺事情也逐步增多,却缺少可信任的人就同意了。 于是起初只是一批追随赵昺奔走的参军、书办及帮胥吏,开始只是协助他处理各类函件、公文,甚至缺人手的时候还要做些跑腿儿,搬搬抬抬,照顾皇帝起居的杂务。不过随着他权力的日增,这些‘勤杂’人员的规模与组织亦日渐扩大,于是赵昺就给这帮小白们专门设置了一个部门——御前办,归属皇城司名下。按照现在的说法御前办就相当于总统办公厅了,这个部门级别不高,但是每日在皇帝面前晃悠,称得上近臣了。 赵昺将御前办分成了四个室:一室负责警卫工作,协助护军统领制定警卫计划,安排出行路线,联系所经州县和驻军协助;二室负责对各处送来的公文、奏表分类整理,上送下达,并存档保管,起草诏书;三室负责政经及情报业务,收到做出初步的分析、判断,联系相关部省;四室负责调查天下地理、江河、矿产,堪舆绘图及监测天文气象;另外还有一个参议室,但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因而有名无实。 从功能上,皇城司既是参谋本部,也是特务情报局,既是组织部,也是监察部,既是财政部,也是改委。如此一来赵昺通过这个完全服务于自己的皇城司,加上军机处就得以将自己的掌控力深入朝廷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关键的人事安排。可以说小到一个县丞的任免,他都能有效管理,因为已经有大量的人力将详细的人员考察功课做好了,无论是其个人能力还是未来展、家庭情况已经更为重要的裙带厉害关系已经摸清楚了,这堪比天朝的政审。 在这种体制下,执行力是非常高效的,做事一气贯通,很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范儿。在面临危机的时候,也可以进行果断处理,而不必等那帮官僚机构按部就班的去做。不过权力的过度集也并非没有缺陷,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因为帝国的整个免疫系统都可能出了问题。可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赵昺也顾不得许多了。 现在成立新军的事情势在必行,赵昺立刻将皇城司各路力量动员起来。先令四室主事江宗杰马上按照自己的要求在琼州寻找一片适于的场地;然后着令一室主事林之武会同护军都统倪亮挑选适合的兵丁;二室的主事蔡乔联系兵部挑选训练官。 又命总计司的郝云通从内库拨出专款五十万贯制备建设营地,制备军服、器械及一应所需。至于编写教材和督促武器生产,只能由赵昺自己做了,他先列出了所需书籍和资料清单,让各室的书办收集整理备用,监督办武器生产事宜只能自己做了…… 赵昺安排完一应事务,来的淡泊阁的工作室,原本宽大的屋子现在已经略显得狭小了,只两门火炮就占据堂上的一大片,而枪架上一溜摆着二十多支各式的火枪也占了一面墙。他走过去用手逐一拂过,这些枪各式各样,其中既有模型,也有样品,更多的却是失败的残次品。 赵昺拿起排头的一支枪,这是早期的一支火绳枪,足有二十多斤重,也是他试制的第一支火枪,沿用传统的方法制造。此枪射的半两重的铅弹,百步之内能击穿铁甲。与历史上记载的各项参数基本相符,但是缺点也是同样的,不但精度差,而且比较笨重,必须架在叉形支架上使用,只能以密集队形齐射用来对付同样密集队形的敌人。 虽然火绳枪可以阻止冲锋的骑兵的‘远程’武器,可最要命的是火绳枪击火药的火绳,在战斗前和战斗期间必须保持闷烧,在风雨天气容易熄灭,因此火绳枪在机动作战和夜间战斗中价值不大。而火枪手最致命的缺陷是在装弹度慢,且影响射,容易遭到攻击,这使得火枪的使用效果大受影响,不得不依靠其他兵种的掩护才能作战。 因为火绳枪制造简单,现有的技术也能支持,尽管存在着诸多的缺点,他试图进行改进并将其小型化,但是结果却不如意。装药多了容易炸膛,少了威力不足,尽管他安装了准星命中率仍很低。且由于机械水平差,子弹和枪械的配合很难做到精确,只好留下较大的公差,这样的话,射击的时候,子弹在枪膛里被火药气体推着,磕磕碰碰向前跑,出枪口的时候,往哪边跳还真不一定。 经过多次改进后,在五十步的距离上,面对三尺宽、六尺高的靶子,命中率仍然不足五成。这个成绩实在让赵昺不能接受,也想到火枪诞生的初期,选择排队枪毙的方式进行作战也是无奈的选择,反正大家都是平端着枪,一起开火,瞄准的虽然是甲,也许就命中了同一水平线上的乙。而赵昺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和折磨,干脆直接将其屏弃了。 火绳枪的试制失败,让赵昺先掀起一场机械和冶炼改造的热潮,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吗!在获得了合格的材料和专用机械后。他知道自己也造不出现代的枪械,转而选择了力所能及,又比火绳枪先进的燧枪,这也是经过近代军队多次战争检验的兵器。 燧枪源于钟表匠的明,后来经过不断改进,其利用击锤上的燧石撞击钢片,产生火花,引燃火药,国人当时称之为“自来火枪”。儿好处自不必多言,先较之传统的火绳枪,燧枪在有风条件下挥如常,击成功率更高。加上不必带明火,在夜晚中不易暴露目标,射手不再需要随身携带几米长的火绳,从而减轻了士兵负担。 更重要的是,燧枪装填更简便,射更高,而且比火绳枪更安全,射手可以排成非常紧密的阵型,以线列战术对敌。同时,随着刺刀和空心方阵战术的普及,英国步兵靠着手中的燧枪,已经可以与当时世界上最优秀的骑兵对抗而不落下风。 赵昺完全按照自己的记忆复制了最‘新型’的燧枪,当然这只是结构上,而非一丝不变,毕竟现在用的是宋尺、宋斤,英制、公制还都没有影儿。第一支样枪长四尺五寸,重八斤六两,口径半寸,枪托采用椴木,枪管和击采用铁制,其它配件采用熟铜打制。 在试射时,装药赵昺也完全仿着记载中的方式,采用定装纸包子弹,铅制弹丸。步骤比较复杂,大体上,先平端火枪,打开燧火药槽,用嘴咬开子弹包,倒一点火药在火药槽里,然后再把枪立在地上,从枪口把火药和子弹装进去,用通条压实,然后再勾动扳机射击。当然也并非一次便成功了,经过几次调整后火机构才磨合好,成功的射出了第一颗子弹。 果然燧枪比之火绳枪重量降低大半,射程也增加到一百五十步以上,不过命中率却没有明显提高,与记载还有差距。于是赵昺又按照样枪造出了五支燧枪,边试射,边调整。一个是为了找到合适的装量,一个是为了检验枪管和击机构的抗疲劳性,直到将这五支枪全部打报废为之,第一批燧枪剩下的就剩自己陈列的这一支做纪念了,但也采集了足够的数据进行改进。 随后按照采集的数据进行了调整,又造出五支实验枪,并加装了刺刀卡笋座,再次进行实验。也许是枪手掌握了技巧,在百步的命中率能达到七成了。而枪管平均寿命为五百,击机构在射一百后,点火率开始下降,三百以后点火率就不足五成了,经检查主要还是弹簧片出现了问题。 到了这种程度,赵昺以为可以用于实战了。而唯一仍让他不满的是射度,仍没有达到记载中每分钟三的平均度。后来采用新西兰毛利人的装弹方法,他们不用通条将火药压实,而是填装完毕后直接在地上墩一下,借助惯性将弹丸送到位。结果试了半天,只有手劲最大的倪亮做到了。 “唉,他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就琢磨不透呢?”赵昺看看枪架上最后一支枪,那明显还是个半成品,可却叹口气喃喃道…… 正文 第633章 因时就事 “陛下,还在为连珠枪之事耿耿于怀呢!” “呦,周主事到了!”正唉声叹气的赵昺听到有人说话抬头一看,正是周翔来了,其却也知道规矩站在门口不敢跨进一步,他略带惊讶地道。 “陛下有召,属下当然是快马赶来!”周翔说着还抬起袖子擦擦脸上的汗弓着腰道。 “好,到前厅说话!”赵昺摆摆手出门道。 “陛下真是神人,已经造出那么厉害的火器,那连珠枪也不必心急。”周翔落后陛下半步,依然塌着腰劝说道。 “唉,若是能造出来,咱们何愁不能战胜鞑子啊!”赵昺又叹口气道。 当然他们口中的连珠枪绝非现代的半自动或全自动枪支,而是清朝初年,一位民间明家戴梓明的一种机械式连珠火铳。这种连珠铳的火药和弹丸均贮于铳背,共二十八,以二机轮开闭,扳第一机时,火药及铅弹丸自动落人筒中,第二机随机转动,摩擦燧石,点燃火药射铅弹丸。比美国人加特林后来明的机械式机枪整整早一个世纪,但是据说是由于清朝政府极端保守,对汉人不太信任,从而致使这一重大明没有被推广和采用 可是由于这种连珠火铳没有实物流传于世,也不见于正史之中,只在野史中被当做传奇故事记载其中,而书中即没有图形,也没有详细说明,只是寥寥数语。后人们也曾据此仿制过,但是都没有能成功,因而被认为就是个传说,根本没有可能造出来。但此事仍有许多人相信,尤其是愤青们常常提起,作为抨击清政府腐朽愚昧的武器。 赵昺弄出燧枪之后便想起这事儿来了,若是自己能复制出连火铳,哪怕是射达不到机枪,达到‘三八’大杆儿也好,那就可以提高火力密度,实现以少胜多的目的。可是他绞尽脑汁,草图花了一大堆都未能实现传说中的仅凭机械便使燧枪实现连的结果。 “以陛下的本事,想必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做出来的,届时属下仍愿意开第一枪!”周翔依然是满脸媚笑地道。 “行了,马屁拍的再响也做不来,还是说正事吧!”到了小厅,赵昺拍拍其伸到近前的胖脸道。 “是、是,有事陛下尽管吩咐!”周翔立刻施礼道。 “好了,不用多礼,腰都快折了吧!”赵昺看其一揖到底,脸都快贴到地上了,那么胖也真够难为他了,赶紧掺了他一把道。 “属下为陛下粉身碎骨,万死不辞!”周翔马上又换了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完不成此次的任务,只怕不止是粉身碎骨了!”赵昺在凉榻上坐下,又指指对面放置的蒲团让他坐下道。 “陛……陛下尽请吩咐!”周翔听了愣了下,施礼后坐下正色道。 “嗯,朕要你两个月后每月要生产火枪三百支,到明年底至少要交给朕二千支火枪,子弹二十万粒!”赵昺言道。 “陛下,新组建的火枪坊只有百人,却都是生手,即便日夜赶工,只怕每日也只能保证生产六支,主要是枪管的制造所需时间太长!”周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算了片刻回答道。 “说的不错,枪管是最费工时的!”赵昺点点头承认其所说非虚,一支枪管的制造从熟铁锻打成铁条,还要钻孔。而钻孔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分成至少要经过五次用不同直径的镗刀逐步扩大孔径才能达到设计要求。然后还要封闭管尾,在枪管上钻出引火孔,安装照门和准星,完成一支枪管需要七天的时间。即便再通过分工协作,采用流水线生产来提高生产率,十五天才可以生产一支枪。 “陛下,操作一台水利镗孔机至少需要五个人,分成两个班次就要十个人,要是保证一天能生产十根枪管,只要再给属下增加十台镗孔机,一百工匠就能完成,熟练之后应该会还有提高!只是……”周翔想了想又道。 “呵呵,你是担心增加设备和人手需要更多的启动资金吧!”赵昺见其说道最后含糊起来,立刻猜透了他的心思道。 “嘻嘻,陛下说的正是!”周翔嬉笑着道,他知道小皇帝的性格,越是严肃古板,其越是讨厌。 “朕在给你增加四百人,保证材料供应,拨款二十万贯,但是三个月后就要按照生产的数量来拨款了,你生产多少,朕要多少,那可是产量越高,拿的钱越多。要是完不成任务工匠们向你讨要薪俸,无论你是卖房子卖地,还是卖老婆去填补,朕可不会多给一文钱的。”赵昺笑着说道。 “陛下如此看顾属下,若是还不能完成,真的就有死去了!”周翔一咬牙一跺脚地说道。 “朕建议你将各个工序进一步细化,这样每个人只需掌握一种零件的制作就好,甚至一颗铆钉都可以再细分成几道工序,那样即便是新手也会很快熟练自如的,且能够保证质量,提高成品率。”赵昺见其的样子十分好笑,又再次提醒道。 “嗯,属下明白了。”都说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这内行人一听就明白了。周翔得到提点兴奋地道,“如陛下所言,属下又何必为去寻熟练的工匠熬心费力,这样一来即便是个毫无经验的人,只要不是太傻都能很快学会一手活儿的。” “周主事真是一点就通,你要明白我们的军队会越来越壮大,需要的火器也会越来越多,而那些刀枪会逐渐被淘汰,来日即便一年生产十万支都不够,所以要尽快完善工艺,扩大规模,提高产量!”赵昺夸了他一句又道。 “属下谨遵教诲,定会加大产量的。但是……”周翔听了一怔,缓缓神道,他没有想到陛下的雄心这么大。 “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言,不要总要朕猜!”赵昺看其的样子知道还有困难,皱皱眉略带责备地道。 “是,陛下!”周翔赶紧施礼道,“陛下也知火枪所用的纸包子弹,外部需涂抹牛油防潮,且枪支也许用油脂润滑,防止生锈。因而油脂所需巨大,可在咱们琼州那里去寻如此多的牛油呢?” “不错,此事必须要解决。”赵昺点点头道。子弹涂抹牛油不仅是为了防潮,且可以润滑枪管便于装弹,可牛虽不是稀罕物,但是在农耕社会牛是最为重要的畜力,也是一个农户最主要的财产,还是重要的军需物资。随意屠杀耕牛是要受到惩处的,即便病死了也要向官府报备的,像水浒中的梁山好汉们动不动就放翻头牛,在饭馆里吃饭上来就要二斤牛肉,那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现象。 “陛下……”周翔见小皇帝沉默不语,十分为难,刚想宽慰两句却被打断了。 “朕有主意了,咱们牛少,可海里却有成千上万的鲸鱼,只要抓住一头大的就能得鱼油上万斤!”赵昺沉思片刻道,在崖山之时他们捕获的鲸鱼,肉吃了,熬出的鱼油可供整个行朝点灯。再说鲸和牛都是哺乳动物,脂肪应该没多大差别,相互替代未尝不可啊! “啊?!对啊!”周翔听罢惊诧片刻击掌道,陛下在崖山猎鲸的事情他也听到过,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待朕有了闲暇,出去抓个十头、八头的给你们先用着!”赵昺笑着道。 “陛下,还有一事,那刺刀打造成三棱型十分费时费力,不若每人配长刀一把,同样可以拼杀的!”周翔又提出个意见道。 “绝无可能!”赵昺想都没想断然否决道。他知道历史上火枪出现后,阻碍火枪手主宰步兵的最大战术障碍,是面临骑兵攻击时,因此火枪手还需要长矛兵的护卫,如此维护一个阵型,还需要更多的兵力,这与自己当前的实际情况和精兵的构想正相违背,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刺刀。 而实际上这个问题直到十七世纪后期才终于有人想到了解决办法,最早可以述及马来人,他们得到火枪之后,把本民族的波纹剑安在枪口处,将火枪当作短矛一样使用,这样火枪手也能临时客串长矛兵。这很麻烦不说,且出现两难式的选择,骑兵逼近时,如果火枪手最后一次齐射没能打退骑兵,就可能面临不能及时装上刺刀的风险,但是提前上刺刀,就放弃了火枪扬火力的机会。 在刺刀出现大约一代人以后,真正意义上的插座式刺刀解决了这个难题。即能固定在火枪头部,既不妨碍火枪射击,还能有效起到旧式长矛的作用。实际上上了刺刀的步兵就相当于一名矛兵,虽然这种‘矛’较长矛要短且无力,但对抗骑兵的军刀冲锋是足够了。而远射的话,骑兵的弓箭又不及步兵的火枪。 事实上正是从从卡座式刺刀投入实战为开始,使长矛兵彻底失去了在战场上存在的必要,骑兵的威力从而在步兵面前也就大打折扣了。但这卡座式刺刀的应用也导致每支枪必须按照标准尺寸精心制造,才能装上制式的刺刀,从而提高了制造难度,使得周翔望而却步,想要放弃,赵昺当然不能走回头路了,现在阵型尚未练成,他也不好多言,只能一口拒绝。 “陛下,那可否将刺刀改成刀剑之型呢?如此即可以装于火枪之上对敌,也可以当做刀剑劈砍,我们的匠作坊的刀院也可以生产,从而减小火器院的压力。”虽然得到了陛下的指点,想到了提高产量的方法,但是周翔知道此次任务非同一般,火枪的制造要比此前的弩炮、火箭弹之类要复杂、精密的多,要求也高。而陛下要的又急,自己可是脑袋保证的,因此压力很大,所以一心想讨些巧。 “周主事,你对铠甲可有了解?”赵昺听了摇摇头,其三番五次的想‘投机’他怎么会看不出其心思,但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陛下,属下在大宋军器坊效力二十余年,虽不精通,但也知道些。”周翔听了直直腰很有把握地道。 “你可知女真人的铠甲有何特点?”赵昺问道。 “陛下,女真人当年都是茹毛饮血的蛮子,有身皮甲就不错了。待他们灭了契丹,又攻陷江北后,缴获了甚多的铁甲,与我朝无异,多用鱼鳞甲,可防利刃劈砍,弓弩难以射透!”周翔听了不假思索马上答道。 “嗯,不错。对如此厚重的铠甲,我朝又如何破之?”赵昺听了点点头又问道。 “鱼鳞甲刀枪难破,弓弩难伤,因而军将多改用骨朵、鞭、锏等重器,如此一来即便不能破甲,但是却也能将其内腑震伤,毁其筋骨,以求破敌。”周翔言道。 “那为何当下我步军又多用刀盾、长枪大戟和弓弩呢?”赵昺再问道。 “陛下有所不知,鞑子的铠甲为柳叶甲和铁罗圈甲,虽也用鱼鳞甲,可甲胄沉重只有少数重骑使用,多用的是铁罗圈甲。”周翔见小皇帝听的认真,连连请教自己,他也兴奋起来站起身连比划带讲的道。 “因为鞑子多为轻骑,为保持马力多用铁罗圈甲。此甲内以兽皮为主,罩以铁网,只在胸、裆要害之处用镶以铁叶。这种甲轻便,可防弓箭和轻弩,刀砍,又因为内有兽皮为垫,鞭、锏、大棍砸在上面也难以伤其内腑,所以各军皆弃之,又多用枪矛,加以重弩强弓杀敌……陛下,属下明白了!”说着说着周翔的声调突然低了许多,人也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向小皇帝施礼道。 “呵呵,你明白就好!”赵昺抬抬手让其面礼道,“我们做事要因时就事,不能拘泥于常法,对待鞑子也是同样!” “属下受教了!”周翔又赶紧施礼道,心中暗叹小皇帝聪明无比,自己想出彩不成,反倒出丑了…… 正文 第634章 操心 赵昺坚持使用三棱刺刀当然不是没有考虑当前的情况,而是盲目的相信前世那些有关的‘传说’,才一味的坚持。 说起来三棱刺刀也不是近现代人的明,在《毛诗.豳风.破斧》中记载:“既破我斧,又缺我锜(音奇)。周公东征,四国是吪”,錡,兵器,齐刃如凿,相当於今之平头三棱军刺。《毛诗.秦风.小戎》:“厹矛鋈錞”,厹就是三隅矛,此乃中国三棱军刺之鼻祖。 诚然三棱军刺也有许多优点,军刀设计出来就是要杀人的,要有足够的杀伤力,除了重量、重心、曲线、锋利程度以外,尤其重要的是造成伤口的严重程度和刺进之后拔出的难易程度。它们都是通过各种细节不同的设计来达到相同的目的,所以,前窄后宽的体型、刀身侧面的血槽、刀刃根部的锯齿,这些特点都为此而存在。 三棱刺作为最厉害的军刀之一,这也是由于它的结构造型。血槽除了放血外,更重要的是有利于进行下一动作,如果没有血槽,因为血压和肌肉剧烈收缩,刺会被裹在人体内,这样的话拔出刺就会很困难。三棱刺是在刺进入人体后,血液随三道血槽排出,肌肉收缩时就无法贴紧刺刀面“吸”住刺刀,这样刺刀可以从容的从人体拔出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再有三棱枪刺扎出的伤口,大体上是方形的窟窿,伤口各侧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而且,这种伤口无法在应急处理时包扎止合,且在刺杀时刺刀刺进对方身体后顺势旋转刀身,这样就会造成血管和组织大面积破坏。与此同时通过血槽迅将空气引入,在体内形成空气栓阻塞住血管。因而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二寸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因此三棱刺的致死率是非常高的。 另外赵昺前世看过有关古人的武器装备的相关史料,其中有一篇帖子用现代科学的角度分析过当时装备的盔甲,现在看来也贴近现实。曾有现代研究者通过古战场考古现在诸多战后的死难者残骸,有死者均无劈砍和枪刺造成的外伤,推测要么内脏或者骨骼损坏才导致的死亡,而又有证据显示他们都穿着重甲。 由此猜测纯铁盔甲在冲锋途中,尤其是骑兵冲锋中只对弓箭或者由弓弩具有防护作用,但对矛、刀的防护也仅仅起到了表面防护的作用使之不能直接刺破其身穿的盔甲,可敌人所持重型打击武器的力却完全通过铁制盔甲传导了身体内部,最终造成身体内部器官或者骨骼的损伤而死亡。 蒙古人的兽皮和铁制铠甲虽然在表面保护上与纯铁制盔甲有些许差距。但他有一大特点,那就是当受到强大外力冲击后,只要对方不是直接以刺、挑的方式直接接触铠甲的话,一般的砍、扫等方式所产生的力绝大多数都由铁甲中的内层皮甲所减缓,使之保护持有人不产生内伤。表明在实战当众兽皮铁制混合铠甲的防护能力优于全铁质盔甲的优点。 所以击刺性武器对付蒙古人比打击性武器要有优势,也是宋军重新选用枪矛的原因。当然这也不是说三棱刺没有缺点,其只能用于刺杀起码使其丧失了多用途的可能。而另一个让赵昺选择的原因是将此时的刚才结构强度不够,刺刀做成三棱形有利于提高强度,比做成刀剑形更不易损坏,从成本和杀伤效果上考虑放弃些功能是值得的。 不过赵昺也知道在这个年代制造三棱刺刀,确实存在现实的困难,要全凭人力一点点打造成型,而近现代制造三棱刺刀一般都是采用挤压法,然后再进行二次加工和热处理。可当下赵昺自知做不出具有足够力量的水压机,不过他还是想到了个可行的办法。 为了得到制造火枪的材料,赵昺明白必须改进当下的炼钢办法,在当下钢铁冶炼只要实现三种技术,即可以满足至少二百年的需求。这三种技术分别是:搅拌炼铁法,直接由生铁炼制熟铁;二次熔炼铸铁,生产铸件;坩埚炼钢,用于制作刀具。 搅炼法,主要是在反射炉的炉床上搅拌熔融的生铁。搅拌器不停地旋转搅拌熔融的生铁,通过炉中循环空气的脱碳作用,直到它变成可锻的熟铁。在这一过程中,避免了金属与作为燃料的原煤相互接触,并且连鼓风设备也不需要了。 搅炼法的缺点在于搅炼炉的底部要使用砂石。砂石中的二氧化硅与氧化铁化合,容易形成酸性过强的炉渣,以至于无法吸收用普通含磷铁矿石炼制的生铁中所含的磷。由于需要维修被酸性渣腐蚀的砂层,会使炼铁炉减产,从而造成相当大的损失,而用铸铁底板来代替砂层,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在熟铁制成后,下一道工序是铁板条的制造,赵昺采用的是用水力锻锤的方式,虽然一天也只能锻造出两千斤铁条,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了不起的明了。在听了周翔的抱怨后,他也意识到这个总能设法完成自己交待的家伙,是真的遇到困难了。 倒逼之下,还真让赵昺想出了个法子,那就是利用槽轧辊进行第一次成型,且这个原始轧机对当前来说技术难度并不大,这个东西在十五六世纪就已经在欧洲出现了,不过当时主要用于制币,现在只要将圆柱形轧辊改成槽型轧辊就可以了。如此即可以直接轧制刺刀毛坯,当然换下模具也能轧制枪管棍状毛坯,而这个效率要比水利锻锤高出不知多少倍。 周翔听陛下想出了办法,便马上缠着陛下画出图纸后,立刻让御作监的工匠做出模型,然后马上回去试制,并向赵昺保证自己即使春节不过,也要将轧钢机做出来,以保证能按时投产…… ………… 周翔的年是不打算过了,可赵昺身为大宋的当家人却不能不过,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他先迎回了在崖州的太后过年,而只是每天安排的祭典也没完没了,拜天、拜地、拜祖宗,敬神、祭鬼哪个都少不了,他稍有推脱,别说其他大臣,就是太后都要哭着训斥一顿。不过好在这些事情自有众臣操持,自己到时候只要跟着礼官的呼喝声走一遍,而祭文之类早有人写好,只需照本宣科的读一遍就拉倒了。 但是这些典礼往往冗长、无聊,加上往来途中的时间,出去就是大半天。而赵昺不仅要处理急务,还要盯着征北的战事,又要抽出时间编写教材,督促筹备组建新军的各项事务、审查他们收集和编撰的相关材料。如此一来,每天吃饭的时间都要捧着文卷边吃边看,在床上的时间一天能有两个时辰就不错了,往往是困了就在软榻上眯一觉,早晨都是被苏岚叫起,迷迷糊糊的更衣洗漱,好歹吃口饭就要登车出参加活动了。 今天已是十二月二十七日,赵昺参加完郊祭后回到宫中已是申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他到淡泊阁后立刻换下冕服,稍加洗漱就到偏厅处理公文,先拿过征北的战报仔细看过,战事如他所料战败后损失惨重的敌兵不及重新部署兵力,那些临时拼凑的签军在征北军的如摧枯拉朽般的攻击下顷刻瓦解。 赵孟锦率领的前锋搭载水军战船逆流而上攻克郁林州府治南流城,并夺取了天门关。江钲则领军沿北流突入容州,北上可威胁德庆府,南下则可迂回包围高州、化州和雷州,切断敌北逃的通路。现在各军转入休整,惩奸除恶,抚军安民,清理州县府库。文天祥请示陛下是继续北上攻击,还是南下收取各州。 南流城南连雷州半岛,西接钦州,扼通往海道之要冲,为历代兵家重地,自古就是桂东南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商贸重镇,素有“岭南都会”之称。南流江在秦时便以通航,为中原通往南方和交趾的交通要道,西汉时已开通商道,可从长江中下游南下湘江,入灵渠,转漓江经桂江至梧州,又经西江到藤州,沿北流河南下至北流,再经6路从天门关进入郁林,最后沿南流江南下,在北部湾出海。 天门山与龙狗岭两座山脉相对而立,山峰高耸,至天门关处紧收狭小,成一要隘天门关,又称鬼门关,是古今交通要道。只要控制了此关就扼住了敌南下的通路,阻挡住敌自荆湖南下的援军,这样一来宋军就抢占了先手,只要天门关不失,他们便可从容撤军。 形势虽然看似一片大好,但是根据事务局的情报显示,广东宣慰司的李恒已调集重兵前往德庆府,并集重兵于梧州欲阻止宋军继续北上;阿里海牙逃到钦州后立刻向镇南王府请调援兵,并向大都上表请罪,同时整顿柳州、象州、宾州、邕州、钦州各州兵力于贵州,欲夺回郁林州;而忽必烈闻讯后大为震怒,夺了阿里海牙的封号,令其暂领左丞之职征剿深入广西的宋军,告知云南宣慰司派兵增援,令两江宣慰司征调签军五万恢复失地。 赵昺知道他们在等待自己的命令,顾不得休息,令人召6秀夫、刘黻、应节严和刘师勇觐见商议,而等人的时间也未放过,又拿过中书送来的公文看过。头一份是礼部对于元旦大朝会的安排,宴请的菜单等等这些‘琐事’,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反正这些都有常例,年年如此,他统统照准。 另外还有就是那些俘虏已经点检完毕,此战共俘敌四万余,缴获器甲无数,战马六千匹,但是财物却是不多,想想也是人家是来抢钱、抢粮的,怎么会带那么多的财物。主管此事的刘黻以为可将俘虏中的工匠选出编入都作院,其余人等一部分编入辎重军,一部分送往盐场,剩余的老弱送往崖州屯田。 赵昺看看都是按照帅府旧例安排的,本想照准,但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提笔修改了两处。他令将俘虏中百夫长以上敌将全部斩,不留一人,免其利用原有的影响力作乱。毕竟当下大军在外征战,留守的军兵与俘虏人数相若,闹起事情来总归是麻烦,不若将其脑一并斩杀除去后患。 二者,赵昺令将俘获,又不愿回去的畲兵及汉军暂时编为一军,他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广南地区是最后的沦陷区,尚未亡旧朝,畲兵在行朝转战东南时给予了大力支持,尤其是在泉州血夜中他们曾出动数万义勇,所以应区别对待。再有畲族是游耕民族,世代在山中游猎耕种,民风彪悍尚武,按现在的说法是天生的山地步兵。另外前世就听闻有广西狼兵雄于天下之说,为己所用比让他们耕田、晒盐要有意义的多。 批示完毕,赵昺再拿过一份是兵部统计的保卫战中应与封赏、抚恤的有功和阵亡将士名单,赵昺过目后立刻照准,并着令总计司及户部尽快审核、拨款下,不可耽搁。再后边就是些各州府送上的贡品礼单,他草草看过便置于一旁,令送至太后宫中,任其处理。 批完奏折,赵昺不及休息,应诏而来的几位宰执也到了。他只能打起精神商议征北军的下一步行动,从战报中可以看出文天祥对形势十分乐观,欲向东北方向进行试探性攻击。6秀夫几人看了事务局的通报后认为下一步应谨慎,不要冒进,而是尽快完成迂回聚歼高、化、雷等州之地,免的被敌围歼。对于文天祥的建议,他们以为可以一试,但是要保持警惕,一旦现有被围困的危险便即刻回撤…… “官家,不要太操劳了,早些休息吧!”议定各项事宜,送走众人赵昺才用了晚膳,苏岚见陛下昏昏欲睡,上前说道。 “再过一会儿,将御前办收集、编撰的资料拿来!”赵昺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道。 正文 第635章 养成计划 赵昺清楚装备火器的新军打不过使用冷兵器的军队并非什么新鲜事,这种战例有很多,但是热兵器无比的优势终将取代冷兵器也是事实。? ?? 可这也有一个前提,并非拿起火枪就是战士,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军队即便给他们颗原子弹也难以取胜。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因此要把这样的一些人组成一支能够进行排队枪毙的部队,要求士兵们在青林弹雨之下,还能够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前进,没有指挥官的命令不准还击,只在指挥官的口令之下才动齐射,这种非人道的要求绝不是几句口号,几句说教,甚至金钱就能够让人改变本性。 若想要求士兵的一切行动必须完全服从作战指挥,并能在战争模式将军人的勇气和纪律水平挥到极致,这就必须要有严格的纪律,使队列的前进、停止、射击等等动作必须整齐划一,保持一致。而整齐的队列,也可使指挥官一目了然,谁怯战,谁想逃跑,一旦出现这种迹象,这马上实施战场纪律,制止阵列的动摇。因为如果有少数士兵,甚至哪怕个别人,面对敌人的枪口产生了退缩或者逃跑,都会生群体效应,动摇阵列,甚至引整个阵列的崩溃。 但是若想士兵要害怕军纪更甚于害怕死亡和敌人,与严格纪律的养成就要依靠正规的教育和长期的训练。为了达到整齐划一的效果,要求部队进行艰苦的训练,并执行严格的纪律,把听从命令的训练方式渗透到各个层面的各个细节的,甚至吃饭、睡觉、着装、礼仪、走路等日常生活细节,均列入考查范围,一旦违反则会遭到棍棒等体罚。 我们今天,军训时的队列训练许多人认为没有实战意义,可是在燧枪时代,却是完全从实战角度出训练的,整齐即为战斗力。而我们现在的一些队列训练以及一些军队的生活习惯的最早来源也是在于此,现代人难于理解,比如被子叠成豆腐块、队列训练,认为这些对战斗力毫无影响,是在做无用功。 可是这些看似无用的细节,正是决定军队战斗力的主要因素,目的就使士兵在如此长期高压之下迫使他们把服从命令当成一种本能,哪怕是面对枪林弹雨,身边的伙伴一个个的被击中倒下,你也要严格的遵守指挥官的命令,保持队列,并能迅装弹射击面对死亡——缓步前进。 这种从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左向右转,到持枪、射击,士兵们反复操演,直到达到百人、千人整齐划一的效果,主要是要求训练士兵齐步前进,协调一致地进行射击。因为横队作战不需要你有多高的作战技巧,却需要你能够严格的准守纪律。而这种严格的纪律养成也需要大量时间,一个基本合格的士兵至少需要半年的训练,一个精锐的老兵则至少需要三年到五年的养成。 “刘灵,今天御前办谁轮值?”赵昺看过三室编撰的军法篇草稿,皱皱眉问道。 “官家,是蔡若水和陈识时两位主事轮值!”刘灵略一思索道。 “去请他们过来!”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已经亥时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陪太后上香的!”苏岚看看漏壶言道。 “是啊,明日陪太后上香、吃斋、听经,又要多半日的时间。可今晚不交待好,明日又要耽误一天。去叫吧!”赵昺伸了个懒腰,苦笑着道。 苏岚没有再劝,只是轻声叹口气,拿过一件夹衣给陛下披上,重新换了蜡烛,将灯拨亮。又在茶炉中添了些银炭,舀了新水准备煮茶,偷眼看看小皇帝,其又开始在文卷之上勾勾画画,还不时的加上批注。其原来胖嘟嘟的小脸明显瘦了下去,露出了尖下巴,眼睛熬得通红,不时的打着哈欠,让人看着心疼。 “参见陛下!”时间不长,蔡若水和陈识时两人到了,向陛下施礼道。 “坐吧!”赵昺头也没抬让他们在书案对面坐下,将批改过的文卷推给蔡若水道,“君平,这军法篇大体已经可以,但是内务条例还不够细致,仍要细化。” “陛下,属下实在是难以再进一步,还请提示一二。”蔡若水拱手苦笑道。自己主持编写的新军军法篇,他已经是三次被陛下退回修改,可陛下仍不满意,一再要求细化,他自感无力做到了。 “君平,我们自成军始三次大整军,你皆以参议的身份参与,应当知晓军纪的重要性,且要深入方方面面,才能养成习惯,在战时听到命令做到本能的服从!”赵昺抬头看看其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可属下已经极尽军中所有,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遗漏。”蔡若水为难地道。 “你可还记的我们整军是从何事开始的?”赵昺放下笔,看向蔡若水问道。 “是以实施帅府铁律为始!”蔡若水马上回答道。 “不对!”赵昺摇摇头道。 “哦,对了!是严禁随地大小便开始的。”蔡若水听了愣了下,略一思索又回答道。 “那效果又如何呢?”赵昺笑笑再问道。 “当时帅府刚刚组建,人员庞杂,又各有来路,常有人犯禁。而自陛下颁布此令,并严惩违反者后,全府上下再无随处便溺的事情生,乃至如今出自帅府旧部仍严守此令。且自此事后,凡帅府再颁下法令再无不从,使得政令上下通达!”蔡若水回答道。 “是了,那时还有人言朕管的太宽,拉屎放屁都要立规矩,实在是多事,颇有怨言!”赵昺笑出声道。 “那时府中人等尚不能理解陛下的其中深意,现下说起皆对陛下的睿智钦佩不已!”蔡若水脸一红言道。 “陛下言此条例尚不够细致,是否意指未能涉及军兵的衣食住行等细微之处?”这时陈识时插言道。 “不错,衣食住行,坐卧站立看似都是些小事,但是要让军将们严守军纪就得从这些不起眼的细小之事做起,逐渐养成习惯,无条件的服从上级的命令,即便刀山火海无令也不敢言退!”赵昺言道。 “嗯,属下观陛下所拟操典,对站立、下蹲、步法及迈步的距离等等都做了严格的规定,想也是此意吧!”陈识时恍然似的道。 “民吾所说只对了一半,沙场之上千军万马,若想做到步调一致,有如臂使,就得对此作出严酷的训练,那样才能在箭矢横飞、敌骑往来冲突中变换阵型才不会生混乱,做到无论攻击和撤退都能行止如一。而这些都需要平日养成,却非是一朝一夕可成的。”赵昺言道。 “陛下,属下愚钝,却仍然不解其中奥妙!”陈识时听了有些迷糊地道。 “好,你们看!”赵昺指指自己的书案道,“苏岚每日都会将呈上的公文按照急务、政务、军务和情报的顺序排列,朕只要一伸手就可拿到。再看这个茶杯,其也会放在固定的位置,朕即便不看也会拿到,却不会碰翻杯子,这便是养成的习惯!” “同理若是军中兵士每日就寝前将衣物、靴鞋、武器摆放在固定的位置,如此养成习惯,则无论是否点灯,都可以准确的摸到自己的衣物,拿到自己的武器,迅集结,而不至于产生混乱。” “哦,属下明白了,舟船之上狭窄,空间局促,那些水手却可以在风浪中仍可来去自如,炮手能准确跑位,进入战斗状态,就是此理!”蔡若水言道。 “又比如朕在条例中规定,军士坐卧都有定姿,不只是为了好看,大军持兵器列队而行,若是一人踏错,就可能跌倒,从而引混乱,甚至误伤,进而影响到整个阵势!”赵昺进一步阐述自己的意图道。 “这便是陛下在军法中规定,战时队列中若有人左顾右盼,脚步散乱,其身后的军兵便可将其当场刺死的道理!”陈识时有所悟的点点头道。 “民吾理解的不错,这也正是朕要求军兵们即便平日走路也要三人成列,两人成行的道理,平日受些拘束,总比战时被同伴刺死代价要小的多吧!”赵昺见他们终于开窍了,略表赞许地道。 “正是为了在战时避免无谓的伤亡,陛下才规定从细微之处做起让军士们时刻谨记军法,看似苛刻,其实却是大仁之举!”蔡若水深以为是地道。 “当然我们这些条例的规定尚不完备,甚至有些地方不合理,所以我们制定军法时要留有余地,在试行中不断完善改进,以求适用于各个兵种。而惩罚的措施也要进一步细化,以求公正畏法,使其明白为何会受到惩罚!”赵昺言道。 “陛下要将此法同样用于骑军吗?乱战之中骑军可是最为难以控制的,对他们而言实难做到的!”蔡若水听了惊诧道。 “当然,此法完善之后要逐步推广到全军,而非只是骑军。”赵昺言道,“相对而言骑军比步军更重阵型,鞑子的骑兵天下无双,百战百胜,也正是他们有高昂的士气和较为严明的军纪。我们要战胜他们就需要比他们有更为严明的军纪和严密的战阵。” 赵昺十分清楚只凭借步军和水军自己是难以最终战胜蒙古人,他们是骑射起家打不过可以跑,胜了可以纵马追击。而步军仅凭两条腿追不上,也逃不过。所以一旦战场转到6地上,他们还是很吃亏的,若想在大6上与敌争锋就必须要建立一支可与其争锋的骑兵。但是他知道这十分困难,毕竟蒙古人是马上民族,自小就生活在马背上,比农耕民族具有先天的优势,在单兵上要战胜他们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事情。 然而,蒙古人最终被朱元璋逐出中原,除了配备大量火器外,其政治上的**和君王的无能惹得天怒人怨也是重要的因素,可赵昺知道自己不可能等到百岁之后在兴兵灭元,自己只能另想它法儿。借鉴‘后人’们的经验,实现将蒙古人拉于马下的目标。 前世人们在讨论近代火器能否战胜骑兵的问题上总是会提到在清末鸦片战争中,装备燧枪和火炮的八国联军与仍是装备冷兵器的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进行的八里桥之战。若不论详细的战斗过程,清军在八里桥之战中一开始只损失了约千余人,相对三万多的总兵力并不算高,但蒙古骑兵遭此打击后不是恢复、整队以重新形成战斗力,而是立即做鸟兽散,并抛弃了大部分伤员。 可是在拿破仑远征俄国的一场战斗中,因为进攻计划推迟,导致法军骑兵暴露在俄军炮火下长达三个多小时。炮弹在骑兵阵线中撕开一条条口子,有些部队还没进攻就已损失过半。但法军却纹丝不动,有愤怒的士官长要求冲锋或者撤退,遭到军官的严厉呵斥。这两次战斗就表明纪律和士气上的天壤之别才是欧洲骑兵相对传统骑兵战斗力的真正所在。 不过与欧亚、甚至非洲国家传统骑兵交战的英国人也承认欧洲骑兵即便有科学训练,但在单兵上,最多只能与那些自小刀马娴熟的东方骑兵打个平手,甚至更多时候会落下风,他们只有在集团作战时才会显示出压倒优势。在后世就有一种流行观点认为,近代欧洲骑兵是靠密集的“墙式冲锋”战术击败了相对松散的传统骑兵。 赵昺也曾深以为是,但是在来到这个世界见识过骑兵冲锋后,并与部将们交谈中得知真相后,意识到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骑兵在加冲锋到临近接战时,会形成局部簇团,其实是很难保持整齐密集队形的。大部分情况下,相向冲锋的两支骑兵必然会有一方因士气崩溃而撤退;或者干脆停下生小规模交火后脱离接触;亦或双方打开队形,容对方通过,以错马厮杀…… 正文 第636章 变革 以现代人的常识骑兵在相遇后两军对冲,以透阵而出,抢旗夺帅为猛将,并以此作为胜利的标志。 其实赵昺到了这里才明白大家都被说评书的给骗了,而真正能体现一支骑兵素养的却是溃退的骑兵,往往能快找到自己的长官和军旗,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重组并重新投入战斗。 现在赵昺还明白了说书的嘴不能信之外,且有些‘民粹’主义大咖的话也值得推敲,反而在论战中总是被人狂喷的帖子贴近真相。不过让他在对喷中开阔了眼界,得以现在以审慎的眼光看待战争。这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能想到当日打无聊的‘不务正业’也能让他有了在世界的立身之本,起码把握了历史的趋势,得以选择最为合适的手段。 其实在近代的历次战争中,英法等欧洲国家在争夺殖民地中都曾与游牧民族生过冲突,虽有胜负,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以殖民者的胜利告终。但也有人会说他们是凭借这火枪、火炮,而非刀马骑射,事实上这用在骑兵上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法国在殖民战争中遇到的强硬对手主要是在环地中海地区,而北非和近东地区传统上都以骑兵著名。在阿布基尔湾战役,拿破仑的法国步兵同数量庞大的奥斯曼土耳其大军陷入胶着缠斗,此时缪拉将军率法国骑兵预备队全线冲锋,土军崩溃,法国骑兵挥舞着马刀把土耳其的步骑大军赶入大海。 欧洲列强在殖民扩张史中靠着先进武器击败了所有古老民族,但它们的骑兵与被击败的对手一样,都用的是冷兵器而非枪炮,为何欧洲近代骑兵舍火器而取刀剑?马克思曾说:火药将骑士阶级炸得粉碎。但是,但骑兵并未因为火药武器而消失,反而日益成为战场突击力量的中坚。 近代早期的骑兵也曾流行过被称为“半回旋”的火枪战术,但很快火器就沦为辅助武器。拿破仑战争期间,法军骑兵曾多次掏枪射击以试图阻止对方正规骑兵的冲锋,大多仍被冲得人仰马翻。实战证明,相比不太靠谱的火枪,刀剑才是骑兵的决胜利器。 而那些被欧洲列强击败的骑兵,马上动作通常远比欧洲骑兵更熟练,可他们的马上杀敌技术,靠的是世代相袭和自我摸索。但而欧洲近代骑兵的战斗动作,是靠实战经验与计算相结合,不断合理化和规范,杜绝一切多余动作。如果有人认为蒙古骑兵败于英法骑兵只是偶然,而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骑兵必不至如此,那他一定要好好学习**语录:“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赵昺都明白,但是具体如何操作,他比对面这两位稍强点儿,一样是摸着石头过河。不过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可这与面子无关,若是自己都没有信心,底下这帮人会更加消极。所以尽管底气不足,赵昺也要把肚子鼓起来,先别管里边是宝,还是屎。 现在话题已经聊开了,赵昺就要设法将自己的理念和目的告诉这两人,让他为难的是自己和他们存在着近千年的代沟,想用当下的语言说明白实在是困难,弄不好还得将自己当成妖孽。于是他只能转换下思路,变换下时空,将‘今’为古用,战例生在远离大宋之外数万里的另外一片大6上,反正大宋的人谁也没去过那么远,而内容就是英法等近代国家的殖民战争中的经典战例和著名将帅的战争思想,以此来给他们开阔思路…… 赵昺就从近现代骑兵与游牧骑兵的战斗方式和素养谈起。拿破仑在入侵埃及的战争中遇到了著名的马木鲁克骑兵。其坦承一个法国骑兵肯定打不过一个马木鲁克骑兵,不过他又说了后边的话:三个法国骑兵可以和三个马木鲁克骑兵打平手,一百个法国骑兵完全可以将一百个马木鲁克骑兵打败,而一千个法国骑兵完全可以将二千个马木鲁克骑兵一举击溃。 事实证明拿破仑说的不错,自十九世纪开始,英法两国在全世界疯狂争夺殖民地,两国几乎与所有以骑兵闻名的军队交手,骑兵对骑兵的战力数不胜数,英法骑兵对传统骑兵都显示明显优势。为何他们能做到呢?因为他们现了能真正体现骑兵战术素养的,主要是临战队形的迅转换;溃散之后的短时间恢复、整队,以及高的步骑炮协同能力等。 欧洲近代骑兵控制力的根源何在?英法这两个在殖民战争中表现最抢眼的骑兵之间的对比,或许是解开骑兵控制力和战斗力的最好钥匙。拿破仑战争时期的英国名将惠灵顿曾说:“我们的一个(骑兵)中队可以抵得过法国的两个,但四个中队便不及他们的四个,数量越多越比不上”。英国骑兵向来以马匹精良和个人技艺高闻名欧洲,但上升到一定规模层级反而不如法军,源于双方骑兵控制力的差距。 当时的法军骑兵中队,整个队列被大量的军官和士官牢牢控制,分为前排指挥、中队主体和队列官行列三个部分。中队主体的四个部分又各有军官控制前排,两翼还有各自的士官保证侧翼的控制。以阵型为笼,以军官、士官为锁,有效防止了作战中士兵的涣散和逃逸。 英军骑兵在中队两翼同样配置了大量军官、士官,后卫队列官也数量密集,但中队的前排指挥却只有中队长一人,这会不会造成前排指挥的薄弱?拿破仑战争中的大量战例恰恰证明了这一点——英军骑兵一旦冲锋就停不下来。他们在多次战斗中能依靠冲锋击败多个中队的法军骑兵,但随后几乎毫无例外陷入失控,士兵们不顾一切的冲锋追杀,秩序涣散,从而遭到法军骑兵预备队和溃散后重组骑兵的联合屠杀。 由此可以推论,军官和士官的配置数量和位置,直接决定近代骑兵控制力的强弱,并维系队伍的纪律和士气。稳定、高效的军官和士官培养,得益于欧洲近代军事教育和军事操典,使其与传统军队的兵头、伍长在军事素质上拉开了距离。从文艺复兴时代开始,士官层级需要懂得一定数学知识,才能掌握计算尺,根据战场形势,相机变换阵型。 拿破仑战争时期英军骑兵操典中,关于一个骑兵团的四个中队改变方向大约四十五度的队列变换操作规定,整个操作需要大约三十个单独的语言指令。除了骑术、剑术操练,军官要在士官协助下,定期演练队形变换,或规模更大的协同训练。 近代骑兵能保证中队、团级协同训练的充分开展,以培养组织协同和组织控制能力。对于战争而言,这比所谓的“自幼骑马”和个人武艺要重要得多。建立在近代科学计算基础上的系统战术训练,形成适时强大的控制力,则是传统骑兵与近代骑兵之间难以逾越的“代沟”…… “陛下是欲以新军为基础重新打造大宋的军队?”林之武听了半天,虽然对陛下所讲并不全懂,但是也明白陛下这次是想玩儿更大的了。 “嗯,朕正是此意!”见他们终于开窍了,也算自己没有白说半天,点点头正色道。 “陛下,若是此军练成,定会天下无敌,横扫四阖,成就一番伟业!”陈识时听了半天也颇为激动地道。 “不错,不过这需要我们君臣的共同努力,此事是一项前无古人的壮举,将开创大宋新的历史,重塑江山,而你们也必定会永存青史!”赵昺满是豪情地说道,他知道年轻人需要的不仅是赞许,还需要激情,虽然这个馅饼画的有些大,但是也是必要的,这总归让他们看不到希望要好的多。 “属下愿效死命,助陛下建功立业,成就不世之功!”两人本被赵昺洗了半天脑,听得也是热血沸腾,起身齐齐施礼道。 “好,就让我们创造历史吧!”赵昺也站起身伸出两手道,可惜二人不懂其意,根本没有与自己击掌共誓的意思,只好尴尬的缩回手。 “陛下,已过三更天了,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陪太后去上香呢!”这时苏岚说道。 “陛下,属下告退,三日之内定将重新修订的条例呈上!”林之武听了便知这是在下逐客令,连忙告退道。 “哦,还有一事要注意!”赵昺却又叫住后退的他们道。 “陛下还有何事吩咐?”两人只能止步再次施礼道。 “军士们多是没有进过学的,书写条例和条令时一定要注意不要用那些酸涩难懂的词句,要直白易懂,言简意赅,便于记忆。”赵昺言道,他到这个社会一晃也有三年多了,却依然不习惯那些之乎者也,更喜欢大白话。而侍卫营及老营中也受他影响,识字、授课多用白话,让人一听就懂,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陛下……”苏岚又沉声道。 “好好,苏姐姐生气了,朕要休息了!”赵昺苦笑着道,赶紧摆手让二人告退了。 看着两人走后,赵昺连打几个哈欠才觉的倦意上头,本还想在书房中凑合一宿,但是苏岚执意要他回到寝室,免得他又偷偷起身忙于公务。而赵昺迷迷瞪瞪的在其侍候下洗漱、更衣,待脑袋一挨枕头便沉沉的睡去,可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便被更鼓声惊醒,数了数现在已是丑时三刻,自己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 赵昺想努力睡去,却无论如何睡不着了,便想起身去书房,可拉开帷幔看睡在床脚的苏岚睡得正香。想想自己这阵子没黑没白的忙乎,弄的这帮下人们也跟着他转。而作为贴身的侍女的苏岚更是时刻陪着,只有自己休息才能安睡片刻,便又打消了起床的念头。 既然无法入睡,又没法起床,只好躺在床上想了。他忽然觉得人真有意思,起初自己为了活命忙乎,现在这一仗胜了起码能保几年平安,若是运气好还能和忽必烈谈谈条件媾和做个海外藩王,安度这一生。可随着几次胜利,自己也当上了皇帝,却又不安分了,想着要恢复大宋的荣耀,重归中原。可这个目标要是实现了呢?自己会不会要想着征服欧亚大6了,做个千古一帝啊! “呵呵……”赵昺想到这里突然觉的有些傻,不禁自嘲的笑出声来。想在自己的前世,整天想着能干出点事业来,实现自己能在这个二线城市买房买车的愿望,能在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某个职位,最好能捞得第一桶金,融资创业,开创自己的一片天地,这就很满足了。 “陛下……” 听到苏岚的轻呼声,赵昺意识到自己的干笑声吵醒了她,便没有吭声,只是翻了个身假睡,否则她又要起身查看了。过了片刻听到苏岚出轻轻的鼾声便又正过身枕着双臂接茬想到,若是自己在前世真的开创了自己的事业,会不会有一天也像‘老板’似的在市场良好的时候盲目扩张,耗尽了资金,待市场一有风吹草动便又输的精光呢? “一定会的!”只稍微琢磨了下,赵昺就确定自己会的,因为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圣人,**是永远难以得到满足的,就像当前的自己保住命,当上了皇帝,控制了朝政,却又打着复国的名义想着得到更多,且可以找到足够多的理由来支持自的**。当有人对时,又会设法避开,甚至动用私权去追求自己的**。 一番细思之下,赵昺突然出了声冷汗,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急于求成,不仅打破了历史的进程,还将引一场的新的革命,如此会不会颠覆当前的社会结构,破坏了阶级秩序,进而导致观念的崩溃呢…… 正文 第637章 良机 赵昺清楚历史上每一次的变革都会产生一批新贵,从而改变社会的格局,而这必定使得原有既得利益集团的不满,让他们对新政进行抵制和破坏,进而引社会和政权的动荡。? 而当前是以士族为主导的社会,扬文抑武,限制和打压武人也是大宋的国策,几百年的不断加强已经形成固有的士农工商的社会机构。 如今国破家亡,想要复国只能依靠武人集团,同时还需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否则你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谁会为你去卖命,也就是说必须要有足够的利益吸引曾能得以得到武人集团的支持。不过武人晋升的通道只有战功,或是依靠裙带关系结成的利益集团,难以形成有序的晋升渠道。 说实在的小团体和‘山头主义’自政权的出现就相伴而生,且到现代社会也无法根除。而正是如此才会导致大宋各个军事集团的**丛生,内斗不止,让军队战斗力低下,严格的说就是自己依靠的侍卫亲军同样存在小团伙的现象,只是现在由于初建羽翼未丰,还难以形成新的势力集团。而当前自己为了获得他们支持,又不能不予以重用,提高他们的地位,若是任其展总有一天会尾大不掉,生成新的集团。 赵昺此前一心想要办军校,就是想单纯的提高战斗力,但是同样困难重重。先自己得不到士人集团的支持,对自己的提议消极对待;再者这种办学方式是新事物,而旧的武举、武学系统虽已停滞,但并未取消;最后的阻力其实是来自他自己,他必须要在维护现有体制下进行运作,已避免整个政权的崩溃、失去士人集团的支持。 不过办理军校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此能够有系统地,有组织地层层提拔军事人才,相比通过没有系统,没有组织的层层提拔军事人才,有许多的好处,比如可以避免任人唯亲,提拔人才没有统一标准,军事技能无法有相同的接口等许多弊端,并可以系统地有组织地有层次地为军队提供军事人才,军校提供给军队的不仅仅是单个的军事人才,而是成体系的军事人才。 而更为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军校重塑军队的价值观、价值取向和信仰,并对军人系统的进行忠君、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等一系列的教育。树立一种真正的军人精神,坚定救国救民统一中国的理想信念。可当前形势下,赵昺在无法获得支持的情况下,他只能‘曲线救国’,仿照前世的小站练兵通过换装新武器组建新军,把各种理念灌输给他们,培养基干力量和新型军事人才,为它日建立军校打下基础。 不过赵昺又猛然意识到这个阶层的它日必将崛起,成为新的阶层,从而颠覆现有的社会结构,打破士人主导政权的权力体系。当然这绝不是他的臆想,历史上有诸多的例子可寻,培养一个新阶层虽然难,更难得是如何和平过渡,不引起新的动乱。 但赵昺知道这并不容易,每次政权的更迭和变革其实都是新的阶层崛起,原有的利益集团被消灭。创建汉帝国的刘邦集团,功臣将士们多出身于社会下层,质朴少文,耿直现实,看重的是一刀一枪、日积月累的功绩,追求的是加官晋爵、一亩一宅的利益。洛阳南宫的庆功宴上,都武侯高起和信平侯王陵曾与刘邦进行过千年古问的回答,这不但是他们想法的披露,也是他们意愿的表达,也奠定了汉朝的政治基础。 相对于刘邦得人者得天下的华丽解答,功臣将士们笃定地认为,作为集团领袖的刘邦,能够与将士们利益均沾,与功臣们共天下,这才是汉之所以胜楚,刘邦之所以能够打败项羽的原因所在。聪明机巧的刘邦,对于功臣将士们的想法心愿,何尝不是心知肚明,他之所以能够轻飘飘拨开高起和王陵的话头,笑盈盈另做汉初三杰的解答,获得满堂群臣点头称是,心悦诚服,是因为就在此时此地,他已经颁布了高帝五年诏。 这部诏书对于功臣将士们的利益,做了最大限度的满足。秦汉社会,是严格的身份社会。身份决定一切,包括法律地位的高低,财产占有的多少,出仕任官的大小等等。身份由爵位规定,爵位一共有二十级。二十级爵位之外,一级的公士之下,是没有爵位的人,在民间者称为庶人,在官府和军队服役者称为公卒、士伍。 庶人之下是半自由民的司寇和隐官。寇是有期刑徒,隐官是服刑满期者,就是刑满释放人员,他们都可以立户,但只能享有庶人一半的待遇。其下是奴婢,属于社会最底层,不能立户,只能依附主人生存。在第二十级爵位的列侯之上,还有诸侯王,身份高于列侯、诸侯王之上,就是帝国身份的顶点皇帝了。 可以说,以二十等爵为基干,上面加上皇帝和诸侯王,下面加上庶人、司寇隐官和奴婢,一共二十五等的身份,构成了等级森严的秦汉身份社会。秦汉时代,最基本产业是农业,最重要的财富是土地。按照二十等爵制的规定,没有爵位的庶人只能够占有一顷的耕地和一宅的宅基地,伴随爵位的获得和升级,能够占有的耕地和宅基地也相应地增加,社会地位和法律待遇也随之上升。 而二十等爵制,起源于秦,最初是为了奖励军功而制定的制度,称为军功爵制,后来推广到全社会,成为秦国国家体制的根本,战胜六国的制度保证。西汉建国,全面地继承了秦的各项制度,包括军功爵制。在秦代和西汉初年,从军是男儿的义务和出路,军功是获取爵位的唯一途径,求取军功爵,得到功名利禄,是从军将士吏卒的追求和梦想。而这种爵位制度可以说影响力中国此后的历史,现代虽无如此划分,但不还是有国级、省部级、厅局级,高干和普通干部之分吗! 世人长长羡慕秦军作战勇猛,喜杀好战,将士离家开赴战场时,一家人前来送行,父母叮嘱,妻子念叨,最殷切的话语,是鼓励儿子丈夫杀敌立功,早日获取军功爵。而赵昺还知道后世也曾有过这么一支由农民为基础组成的军队同样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这是为什呢?说到底还是利益所在,他们可以从战争中即获得了经济利益,地位也同时得以提升。 秦军战士在前线,一旦斩立功,就能获得了爵位,按照秦的军功爵制,官职与爵位挂钩,一定等级的爵位相应于一定等级的官职,爵位和官职之间,相通互用。通知书当即由军中火送出,传送到获爵者所在的县。三日之内,以土地田宅为主的各种待遇就要落实到户,否则,地方官将受严厉的处罚。那种雷厉风行的有效治理,政策带来的优待实惠,光宗耀祖的自满自足,法令所生的激励动力,成为了驱动战士上阵的动力。 所以爵位就是等级身份;土地田宅,是经济财富;官职,是政治权力,三者合起来,几乎就是当时社会资源的总和。高帝五年诏及其相关法令的颁行,是新建立的汉朝政府,对于社会总资源所进行的再分配。在这个分配的过程中,先根据军功的大小确定军功爵的高低,再根据军功爵的高低确定分配量的多少。 就社会身份之分配而言,刘邦集团之成员们依据不同的军功,获得了二十等军功爵中的不同爵位,独占了汉帝国尊显的社会身份。在西汉初年,几乎所有的政府官职,无论是从中央到地方,上至以丞相为的中央政府阁僚,中到各个郡县长官,下至乡政府的低级小吏,都是拥有不同等级爵位的在职或者退役的将校吏卒,他们垄断了几乎所有的政治权力。 就经济财富分配而言,刘邦集团之成员们根据以功劳行田宅的原则,按照军功爵制的规定,占有了汉帝国绝大部分的土地田宅。就政治权力之分配而言,集团的领刘邦有最高的军功,又有公平主持分配之最厚的德行,获得了最大的权力,做了皇帝。在皇帝之下,依据军功的高低,集团的成员们分别获得了诸侯王、列侯、大臣、各级官僚、官吏之职位,掌握了汉帝国的各级政权。 西汉经过长期战争夺取了天下的刘邦政治军事集团,利用到手的政治权力,对于社会总资源实行了彻底的再分配,由此顺利地转化成为一个新的统治阶层。这个新的统治阶层,垄断了当时所有的政治权力、尊显的等级身份和大部分经济财富。 不但是汉帝国立国之初社会构成的厚重基干,也是天下秩序由战乱转向安定的人事基础。这个新的统治阶层,由刘邦政治军事集团转化而来,以尊崇军功为价值导向,实现了权力的再分配。实际上,有汉一代的复杂历史背景中,始终贯穿这个新社会阶层的踪影,也影响到后世的政体走向。 同样,宋初赵匡胤以‘杯酒释兵权’之计,打压了军事集团,抬高了士族的地位,形成了以士人为主体的统治阶层;明朝的朱元璋却是通过一场场屠杀,将新贵们清除朝廷,独树皇家的权威,重新建立起独裁的社会体系;而清朝则是靠屠杀和招抚将中原的统治阶层变成了自家的奴仆,达到本族统治异族的目的。其后……大家都知道了…… 当了这么几年头头,赵昺也算是体会到了一个当权者的苦处,他不仅要权衡各个势力的利益,摆平利益集团间的争斗,还要维护自己的权威和利益。这不仅是刺激那么简单了,也非艺术那么文雅,而是要调动人的所有智慧,不惜展现丑陋的人性,睡觉都得半睁着眼,时时保持警惕,免得失去权力。说实话这个过程不亚于打一场没有尽头,却又事关生死存亡的战争。 不过赵昺觉的此时坚持‘军改’还是有空子可钻的,且不会引起更大的反对声。一者海南向来是荒蛮之地,被当做流放罪犯的胜地,虽有被流放至此的苏轼、李光地及有识之士大力展教育事业,但与内地相比仍然处于十分落后的状态,且许多人是在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因而来自当地士族的反对声音会很小。 其次,江南已经沦陷,实际已经是国破家亡,礼乐崩坏的状态,加上许多‘名臣’官僚望风而降,投靠元朝,使得士族的声誉大受影响,反而是那些誓死不降,血战到底的武夫们更受到世人的称颂。再有忽必烈又对江南士人怀有警惕之心,对他们进行打压,弃而不用,让他们威望大减,处于惶恐之中。 再有,行朝迁琼后,许多士人随着迁到此处,并在朝中占据了重要的职位,但是基层却多是赵昺提拔使用的乡绅和胥吏,使他们的影响还只限于琼州城范围之内。而仓促成立的行朝之中,其实称得上鸿儒大家的并没有几个人,而他们还需依附在自己的羽翼下,并在武人的保护之下才能生存。这从陈宜中出走后,张世杰的武人集团能迅掌握朝政,以6秀夫为的士人集团却无能为力便可看出其式微到何种程度。 经过仔细的分析之后,赵昺以为趁形势混乱,士人在朝中式微,复国又需武人出力的情况下,士族应该能看清局势,不会对自己的适度提高武人的地位做出过于激烈的抵制。再说自己也做出了妥协,已经加强了兵部的权力,削减了枢密院的职能,也算得到了一种平衡。所以现在正是推进军改的难得机会,而自己就一定要抓住新旧之交的良机。 “陛下,该起了!”正当赵昺思虑良久,暗下决心走自己的路时,苏岚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叫起了…… 正文 第638章 上香 “好大的阵仗啊!”赵昺虽然没有睡着,但是也感到十分疲惫,十分不情愿的起了床,洗漱更衣喝了碗稀粥便出门先到慈安宫请安。?? ≠恭请太后登车后才上了后边的一辆玉辂,待一出宫门便见宫城之外仪仗早已排开,护军束手扶刀而立,随扈的大臣垂手静立,见两辆辂车驶来在礼官的宣礼声中齐呼行礼。看这大场面赵昺精神一振瞪大眼睛惊讶地道。 “陛下,这只是小驾,若是大驾出行场面更为壮观!”在车中伺候的王德扶陛下重新做好道。 “这还只是小驾,护军已经尽出了吧?”赵昺瞅瞅眼巴前能看到的军兵就有上千了,而抬眼看再前边就看不到头了,后边尚见不到尾,更加吃惊地道。 “陛下,护军除留守府城和宫中的,已经尽数调配,又从殿前禁军中抽调了千余骑军随护!”王德笑笑道。 “只是出宫敬佛,就要摆出这么大的阵势,真是太过铺张了!”赵昺却皱皱眉道。他继位的大典正直皇帝新丧,,又处于敌军的追剿之中,所以一切都是从简匆匆而就。而其后除非战时,他出行也都是轻车简从,往往只带着十几个护卫便四处乱转,今天摆出的仪仗真让他觉得太过兴师动众。 “陛下不是恩准了礼部的安排,这才排出卤簿的,并非擅自行省!”王德见陛下脸上满是不悦之色,知道他认为太过浪费了,急忙解释道。 “哦,是有此事,可朕却不知是如此排场,真是无知害死人,你就给朕讲讲这……这卤簿有何讲究吧!”赵昺听了愣了下神,回想之下确实是自己准了这么个事情,他想着太后难得出宫,又刚经历了战事,铺张点就铺张点儿,也让其高兴一下,只是没有想到阵势如此之大,苦笑着说道。 “陛下,这……这小的知道不多,只是略知一二,要不请徐尚书上车请他详加解说。”王德犹豫了下,可见小皇帝面带愠色又赶紧道,“只要陛下不怪小的说的不好,那小的就尽力吧!” “陛下,以小的所知,卤簿本意是记录帝王出行时护卫、随员及仪仗、服饰等的册籍,后常以其称呼仪仗卫队本身。根据出行不同的出行目的或活动场合,皇帝身边的随员数量、仪仗形制等都有不同,必须严格按照相关礼制规定来执行。皇帝的卤簿主要分大驾、法驾、小驾三种,其仪卫繁简各有不同。我朝主要由导驾的、引驾、前后护卫、前后鼓吹乐队、皇帝大驾等组成。”王德见小皇帝听了并无异议,又接着道。 “陛下请看前边!”这时突然前方乐声大作,车驾也开始缓缓而行,周边护卫皆转身相随,王德指指前方道,“我朝之制,前方以府牧、太常卿、司徒、御史大夫、兵部尚书居前,为六引。然后是十二面大纛,大旗之后是负责清场巡视的清游队,持弓弩和槊。紧随其后的是执朱雀旗、持槊和弓弩的朱雀队……” 赵昺根据王德所述是连猜带蒙,总算明白了一点,可也对之繁琐头疼,自己当下能看到的只是前引后的十二面龙旗好像是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旗后则是专用车队,其中包括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每辆车均由四匹马牵引,有驾士十四人,另外可能防备中途趴车,每辆车上还带了个维修工。 至此导驾仪仗结束,接着接引驾仪仗,这对人马主要以乐、仗为主,陪同皇帝出行的文武官员也在其中。引驾仪仗的前导是由十二排分别手执横刀、弓箭,相隔排列的骑兵组成的卫队,称之为“引驾十二重”。尾随其后的是一支庞大的鼓吹乐队,乐队前有两名鼓吹令负责指挥演奏。乐队的乐器以各种鼓为主,主要有㭎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羽葆鼓等,还有吹奏乐器笛、箫、笳、长鸣和中鸣、大横吹、筚篥等以及金钲等打击乐器,整支乐队由上百人组成,而据王德所言若是大驾出行乐手就要千人之多。 乐队之后则是由各种幡、幢、旌旗等组成的旗阵。一些随行的官员及皇帝的御马也夹杂在旗阵中。旗阵之后,又有分列于左右的青龙旗和白虎旗,两面旗帜的后面则为随行的朝廷官员队伍。在这支队伍中间,还穿插和夹杂着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 接着才是太后和自己乘坐的玉辂,据王德说给他赶车的乃是太常寺卿,不过赵昺对其却没什么印象,再早千年这可是九卿之一,地位极尊,只是现在归属于尚书省下的一个部门了,不过一个三品官给自己当司机也够气派了。自己所在正是整支仪仗队的核心,因此警卫极其森严,前后有数十位驾士簇拥,两侧则由左、右卫大将军护驾。紧随玉辂的是禁军将领和内侍。 在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则布列着多队禁军的骑兵和步卒,每队禁兵的数量不等,都有军将率领。禁兵配备有弓、箭、刀等兵器,随时准备应付突的情况。禁兵后面的是由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等组成的仪仗。皇帝的车驾后面还有一支“后部鼓吹”乐队,乐队配置的乐器与玉辂前的鼓吹乐队差不多,只是规模相对较小,但眼下瞅着也有百人之多。 后部鼓吹之后的是皇帝专用的各种车驾,其中包括方辇、小辇、腰辇、金辂、象辂、革辂、五副辂、耕根车、安车、四望车、羊车、属车、黄钺车、豹尾车等。左、右威卫折冲都尉各率数百名兵士,分作四行横排,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尾随豹尾车,作为掩后。每辆车均由马匹牵引,并有数量不等的驾士随从。 走在仪仗最后的是后卫部队,前面是由两位将军率领的左、右厢步甲队,分作前后两个方阵,以一面旗帜为前导。士兵均头戴兜鍪,身着铠甲,手持弓或刀、盾,每队的装束均为同一种颜色,相间排列。中间为左、右厢黄麾仗,分为十二行,分别手持弓、刀、戟、盾及孔雀氅、鹅毛氅、鸡毛氅等。 黄麾仗后为殳仗,手持殳等古代仪卫兵器。最后则为诸卫马队左右厢骑兵和旗队组成的旗阵。每支旗队所举的旗上绘有同一种传说中的神怪,如辟邪、玉马、黄龙、麒麟、龙马、三角兽、玄武、金牛等。旗阵后,又是由步甲兵组成的黄麾仗,并有骑兵护卫。 赵昺听完介绍半天没吭声,现代最土豪的国王出访带了随行人员一千五百人,行礼五百吨就成为了世界民众的焦点,感叹其有钱没处花了。而王德讲大驾出行要用二万六十一人,高宗皇帝难逃时仪仗还用了一千三百五十五人。自己此次也不过到北城外拜拜佛也动用了三千多人。若是府城有北门,只怕导引队伍已经到了庙里,自己还留在城中呢! 如此一比其那点排场不过是毛毛雨,也就是个土豪,与咱们相较根本不值一提。不过赵昺也从中可以看出仪仗卤簿的排场,与国力的兴衰,时局的变迁,有着直接的关联。自己现在留守琼州的各部军马即便全部出动,恐怕也凑不全大驾所需的人数,而此次若不是缴获了蒙古不少战马,只怕还得为拉车的马够不够而犯愁,这一切说起来不过也是腆着肚子逞强罢了。 “这帮人还是有些用处的!”行驾驶上府城的正街,沿途已经聚满了百姓,可谓是万人空巷,琼州这地方可能也没有见过如此阵势,不过赵昺觉得他们看热闹的心态肯定胜过看自己,虽然都匍匐于地,口呼万岁,但他还是撩开车帘,立于车栏后招手回应百姓们的热情,他突然笑笑对王德道。 “陛下是说百姓们吗?他们就是陛下的子民,当然有用啊!”王德扶着陛下免的其摔倒道。 “不是,朕是说图画院那些家伙,你看把朕画的比真人都漂亮!”赵昺指指一面高墙上画的巨幅《皇帝御阵图》笑着道。 “哦,是画的陛下指挥社稷号痛击鞑子的情形!”王德这才明白陛下说的是翰林院图画院的那帮‘闲人’,自从他们进了宫整日无所事事,他就意识到陛下肯定不会养闲人的,这不待保卫战一结束,就命令他们在城中各处皆画上此次战役中战斗的场景,在各处空白的墙上,甚至城墙上都写满庆祝胜利的标语和口号,看沿途所有墙上都画满了,估计这些人也都累成孙子了。 “待明日让他们在宫墙也都写上些口号,画上点祝捷的场面,看着还喜庆!”赵昺看着很满意,又吩咐道。 “是,小的记下了!”王德听了一缩脖子,等宫墙上都画满这些花花绿绿,那些大臣们恐怕又要谏言说有失皇家威严了…… 太后此次前去上香的是琼州天南寺,位于府城北城外,建于本朝的太祖时期,当时太祖崖州于琼州,改振州为崖州,合称“琼崖”。到神宗熙宁年间,琼山县治和府治先后迁至府城,使府城成为全岛的文化、经济和政治的中心。位于府城的天南寺便成为海南第一禅林和全岛最大的佛教中心,从此香火旺盛,香客信徒满门。 赵昺虽然总是装神弄鬼,但本就对这些‘迷信’活动兴趣寥寥,可又对自己无端的跑到这个世界而对莫测的老天心存敬畏,于是跟着太后规规矩矩的给佛祖上了三炷香。而太后的愿望则多得多,保佑了这个保佑那个,啰嗦了半天才算说完,他估计太后把佛祖也快给烦死了。 当然佛祖也不是白用的,太后捐赠了僧衣三百领,香油钱两千贯,佛经五百本。赵昺既然来了也不能不表示一下,更不能小气,咬着牙出钱万贯修缮佛寺,给佛爷们再塑金身。按照安排,太后还要听主持讲经,在此斋戒一日,以示诚心,因而还要逗留多时。 赵昺已经有了个和尚师傅,每日听他‘阿弥陀佛’的就够了,而为了表示自己的孝心,还是忍着陪太后听了一会子。可昨夜未睡的后遗症随之爆了,想着在佛祖面前听经打瞌睡实在是不敬,便找了个了理由从大殿中遁了出来,叫了个小沙弥陪着在寺中转转。 这南天寺已有三百年的历史,其中多次扩建、重修,已颇具规模,寺院有佛殿三座、东西厢房十多间和山门等建筑物。殿宇分别摆设如来佛、观世音佛及多尊菩萨,为琼北禅林圣地,香火萦绕不断,周围林木茂盛,遮天蔽日,景色秀丽,环境清幽,倒是个休闲的好地方。 圣驾至此,自然是关门谢客,将闲杂人等都清除出寺。赵昺身边跟着王德、倪亮和几个随侍,又有刘黻,应节严和徐宗仁等随扈大臣陪着在寺中闲逛。想想前世的寺庙几乎都成了另一个名利场,大多商业化了,甚至连和尚都是假的,而在这里听着僧人们的咏经梵唱声却让人有种心闲意定之感,似是暂时忘记了外界的纷争。 “圣上,此阁中藏有我朝前宰相李纲亲书的三诗作,是否进去一观?”走到菩提阁前,小沙弥停下脚步合十行礼道。 “哦,李相还曾在此留有墨宝?”赵昺停下脚扭头看看众人道。 “陛下,建炎二年,李相因力主抗金,遭人陷害被一贬再贬,最后被贬配到万安军为参军。他跨海北渡于海口浦登岸,造访此处却也不稀奇,只是未曾听闻李相还于此出题诗!”徐宗仁皱皱眉道。 “据朕所知,李相被贬于琼州,前后待了不过三日便被赦免,重新启用为相匆匆北返!”赵昺点点头道。 “正是,也许正是如此才未世人所知吧!”应节严捋捋胡子言道…… 正文 第639章 各司其职 “深院无人帘幕垂,玉英翠羽灿芳枝。? ?? 世间颜色难相似,淡月初残未坠时。”赵昺抬头看看木匾,虽已有些斑驳,但是保存的尚好,显然时常有人擦拭,被当做宝贝留在这里,他轻声吟道。 “李相不仅为官中正清廉,忠君爱国,这文采也是极好,寥寥数语不仅应景,也是当下心情的写照,虽被贬于此,仍忧心国事。”刘黻摸摸胡须颇有些感慨道。 “是啊!再看下所言:冰玉风姿照座骞,炎方相遇且相宽。纻衣缟带平生志,正念幽人尚素冠。”徐宗仁点头吟道,“李相这是借花咏志,虽被贬嫡万里之遥,仍不忘初衷!” “阻涉鲸波寇盗森,中原回涕沾襟。清愁万斛无消处,赖有幽花慰客心。”应节严一句一顿的念罢第三道,“李相不仅没有被贬而怨恨君王,到琼后并未心灰意冷,相反却做好长居此岛的准备,胸怀之豁达比之东坡先生不让须弥啊!” “唉,李相命好,只待了数日便被赦回返,可朕在此一晃已是三年,回还之日却遥遥无期!”赵昺可没那么好的修养,难以参悟出其中的意境,只叹自己生不逢时道。 “陛下万勿沮丧,今年我朝连战连捷,已然摆脱了初时惶惶不可终日的窘境,明年只会更好的!”刘黻没想到小皇帝却说出了如此丧气的话,赶紧安慰道。 “也许吧!”赵昺哭笑着道,“数年来朕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松懈,唯恐失去大宋这最后一块容身之地,但鞑子势大,且根基也将日益深厚。而我们却步履艰难,复国之日无期,让朕倍感无奈和疲惫。” “陛下也曾言复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需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待兵强马壮之时再大举反攻,今日怎么会出此言!”应节严皱皱眉道。 “应知事言重了,陛下尚在总角之年,却已是执掌权柄数年,领军征战亲陷沙场,争得这力主之地。想诸位此等年纪尚是启蒙之中,今日看了李相留书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刘黻听应节严的话语之中,似有责备之意,立刻接言道,为小皇帝辩解。 “是啊,知事虽是帝师却也不要过于苛刻。今年陛下征泉州、平俚乱、击败阿里海牙,又遣军北征,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之事。吾虽并未亲赴沙场,每每却也焦虑不安,况且陛下数战皆亲自谋划,每战必亲临调度,压力之大非我等所能承受,抱怨几句又有何妨!”徐宗仁也出言维护道。 “你……你们啊,如此吾倒成了恶人了!”应节严听了不禁好笑,可想想陛下过了年才九岁,自己与陛下朝夕相处共议军政,反而忽略了其年龄和承受能力,尴尬的指指二人笑骂道。 “陛下,这些日子是不是太劳累了,臣听说陛下欲组建一支新军?”刘黻爱怜地看看双眼肿胀的小皇帝言道。 “是啊,可却也并非全是如此!”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还有何烦心事?”徐宗仁接着问道。 “主要还是军中之事,其中弊端太多,一时又难以解决,而如今战事频繁,朕担心会贻误战机!”赵昺面带忧郁掐掐额头言道。 “哦,陛下可否与臣等说说,也许能对陛下有所帮助?”刘黻言道。 “也好,朕走的也有些累了,正好寻个地方歇息!”赵昺略一思索道,他觉得这也是个机会,正好可以看看他们的反应…… 军改在赵昺的心中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他十分清楚随着火器的使用逐步增加必然会带来一场军事变革,而他面临的不仅是裁减、替换老旧装备,还要牵涉到军、兵种的变化,训练的细化和军官选拔、任用方式的改变。而大宋旧的军事管理指挥系统与当前的形势都不适应,此前行朝未到的时候,自己可以任意行事,可现在却不行了,是到了必须有所改变的时候了。 赵昺清楚自己组建新军可以培养后备军官和储备人才,但依然难以改变体制上存在的问题。而当前宋军最突出的问题是军种和兵种划分不合理,最终带来作战部队与非作战部队比例不合理,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比例不合理及官兵比例的不合理,导致资源分配的不合理,从而影响到了战斗力的形成。 另外现行的指挥体制,不仅存在着指挥层级多、指挥链条长的问题,更存在着联合指挥难、联合训练难、联合保障难的突出问题。而军队的管理情况比较特殊,平时大多在和平状态下进行军事演练、后勤管理等项目,一旦进入战时,马上进入作战状态管理,可令出多门就会容易互相干扰,造成效率低下。 再有就是赵昺一直担心的部队兵员区域性现象严重,在成立初期同乡编组于同一部队有利于团结,攻守相携,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他担心随着壮大容易产生任人唯亲的现象,导致形成新的军事集团,造成政令难通、不服管理,甚至集体贪污腐化,相互包庇的问题。而若一旦产生问题,就会像吕文焕降元一样,导致整个战线的崩溃。 还有一个问题虽然看似遥远,但是赵昺觉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当前行朝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琼州这么一个海岛,难分前方和后方,自己可以亲力亲为的统一调度,可一旦起复国之战,就必然要分成数个军事集团各自进兵,他就难以亲自指挥,就需要设立机构指挥所在地区的兵力,进行全面、有效、协同作战。当下旧的已经失灵,新的尚未建立,皆是将会产生混乱。 赵昺清楚这些问题的存在主要还是当前军事领导指挥体制的不适合,而军队主要的作用就是打仗,可一个部队总要有它的行政管理系统,可是这个系统如果又要管行政,又要管作战,恐怕是忙不过来的。因而又可分为军政和军令两部分,简单的说就是‘军政主训,军令主战’。而这又可分为军令、军政分开的模式,混合模式和军政、军令合一的模式。 在近现代军事强国多采用军令、军政分开的模式。即指挥打仗与平时养兵分开。管指挥打仗的,不管军兵种建设等事项;管养兵的,不参与战时作战指挥。如美军高层领导管理体制即军政系统,主要职能是“养兵”,由元和国防部长通过军种部统管军队建设,包括制定国防政策、国防预算、兵力规划,负责部队的行政管理、战备训练、武器装备采购等。 在大宋进行军改,赵昺当然不是贸然行事,严格的说也算不上改革,而是改良更为合适。人们都知道宋朝的军队在对外战争中败多胜少,积弊严重,但是在制度上却并非如此,应该说是领先这个时代的,甚至在后世也不算落后,一无是处。 “杯酒释兵权”是人所共知的典故,但大家也知道若只是剥夺了那些宿将的兵权,而没有制度的的建设,依然会有新的军事将领拥兵自重。于是,宋太祖开始改革兵制,调兵、统兵权分离,调兵的不能统兵,统兵的不能调兵,如此就有效地消除了过去藩镇自雄、混乱割据的局面。 “兵符出于枢密,而不得统其众;兵众隶于三衙,而不得专其制。”也就是说枢密院与中书省分权,掌管兵符;“三衙”——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分别统帅禁军、骑兵、步兵三个军种;而兵部最可怜了,仅仅负责后勤事务和管理地方的厢军。 在这种体制下,枢密院有调兵之权,却不掌管军队;三衙掌管军队,却无调兵之权;遇有战事,由皇帝任命大臣领兵出征,从而实现了“兵之权”与“握兵之重”的分离。这样一来赵匡胤以此强化了枢密院之权,用来分兵部之权——也就是削弱了相权,保证了皇帝对军队的完全控制。 当然宋代这样的兵制也不是说没毛病,是以牺牲效率为代价的,宋朝实行过更戍法,规定军队定期更换驻地,而将帅不随军转移,管理军队的不直接带兵打仗,导致“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在以人力和冷兵器为主的传统战场上就带不了兵,甚至无法指挥,这样的军政军令分开实际是削弱了军队战斗力。所以赵昺也是想了很长时间,考虑是完全实施现代的军政、军令严格分开的制度,还是单一的集权之。 但经过几场战事以后,赵昺也有了些心得,其实究竟哪种模式更合理,并无一定之规。军政军令是否分开,是以能否实现军队指挥迅捷灵便、领导管理科学高效多能、作战保障有力为目的。契合军队的武器装备、作战指挥和管理水平的模式,就是好模式。同时要考虑国情、军情等方面的不同,且军政军令分开也并非要一下到位,还要根据经济展水平和需要,考虑军政军令分开的程度…… 小沙弥给皇帝寻了间净室,并备下清茶,大家就席地而坐,赵昺屏退了左右,只留王德和苏岚两人侍候,倪亮领着侍卫在外警戒。 “嘻嘻……”刚刚坐下赵昺左右看看突然笑了。 “陛下为何笑?”徐宗仁也跟着看了看,并未现有何不妥,奇怪地问道。 “呵呵,朕怕一辈子也成不了佛了!”赵昺又笑了笑道。 “陛下又何出此言?”徐宗仁听了更加奇怪,又问道。 “徐尚书,此处乃是佛家清净之地,佛祖又在那里看着,可咱们却要在此谈论杀戮之事,岂不会惹的佛祖不高兴啊!”赵昺指指身后墙上挂的释迦牟尼画像叹道,众人听了看看画像也都笑了起来。 “陛下差矣,吾皇做的乃是消灭暴元,救万民于水火,普度众生的事情,佛祖怎么会怪罪,定会保佑陛下成就复国大业的!”徐宗仁连连摆手正色地道。 “徐尚书所言极是,陛下乃是天子之身,又是行的大义之事,佛祖岂会怪罪!”应节严笑罢捋捋胡子言道。 “借几位爱卿吉言,朕就与诸位共议此事,看是否可行!”赵昺拱拱手道。 “陛下请讲,臣等洗耳恭听!”三人施礼道。 “诸位都是行朝老臣了,我们数次大败敌军当知水军居功甚伟,但是我朝水军仍没有独立为军中,仍受步军统辖,战事受其节制,朕以为不大妥当!”赵昺言道,不过他也知道水军从属于步军也是历史条件决定的,此时的世界限于科技的不达,难以对海洋进行开利用,因而尚属于6权时代,争夺的是6地上的资源,导致水军不受重视,从而处于从属的地位,更多的是作为运输工具使用。 “嗯,陛下所言不错,我军能守住琼州水军要占了八成的功劳!”应节严点头道。 “这些年行朝海上,全是仰仗水军克敌,才报不失!”徐宗仁也认为正是如此。 “陛下的意思是想为水军正名?”刘黻听了若有所思地问道。 “正是,朕想将三衙统兵,改为两衙,撤消骑军并入步军之中。同时扩大两衙的权力,不仅承担养兵的职权,还要承担训练、考核、选拔军将、日常管理、辎重保障的职责!”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如此大改,会不会侵夺了枢密院的权力,使两衙权力过大呢?”应节严皱皱眉问道。 “枢密院调兵之权不会被侵夺,反之他们可以专司作战,平时制定作战计划,研究战略、战术,战事一起他们便可以指挥步军和水军协同作战。而两衙则归入兵部管辖之下,如此一来将军政和军令分开,各司其职,各主其事,避免权力的过于集中!”赵昺解释道。 “嗯,如此一来加强了兵部之责,也坐实了三衙职权,使得枢密院可专心于战事!”刘黻看看其他两人点点头道…… 正文 第640章 腹案 眼前三个老头看似对自己关于军改的提议很敢兴趣,不过赵昺明白他们官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并不简单,而之所以没有提出异议,更多是自己的方案并没有触犯士人的利益,且似乎对文臣的权力有所增多,对武人的打压更进一步,因而要想仅凭这点是难以让他们完全支持自己的,若想达到目的还是要拿出些真东西的。? 赵昺先从当前的形势说起,琼州面对的敌人一次比一次强大,一次比一次众多,若想复国没有一支精兵是做不到的。而宋军当下能挡住敌军依靠的还是强有力的火器,这是有目共睹的。可现在各军还是以刀枪、弓弩等冷兵器为主。所以军改就是通过裁、减、并等方法,将老旧装备尽快淘换下去。 与此同时要借换装对各军进行整训,建立起相事宜的指挥和编制。水军在几次战役中的作用自不必说,但也并非没有改进之处,由于火器在战船上大规模的应用,使得战斗形式生了众多变化,由过去对面交锋的接舷战变成了远距离的攻击,那么战船上配备诸多的战兵便成了可有可无的‘鱼腩’,可水营中缴获的诸多战船却只能闲置。 步军同样存在这种问题,在滩头争夺战中步军装备的弩炮和火箭射架数量较少,导致火力不足,暴露出难以压制敌军密集冲锋的弱点。若非步军占据了地利,限制了敌军的调度和兵力的集结,胜负尚未可知。而加强步军火器的配置,加大炮兵的编制,也成了当务之急,否则在以后的6上争夺战中必会处于不利的处境。 宋军在三百年的对外战争中由于失去了燕云十六州,以致无法获得优良的战马,只能以步军为主力,从而陷入‘打胜了追不上,战败了逃不掉’的窘境,逐渐由战略进攻转为战略防守,可他们面临的却是以骑军为主的蒙古人,在战争中丧失了机动性是难以取胜,复国只说也将终成泡影。 因而赵昺认为建军的重点不仅是扩大规模,而是加强整训换装的同时也建立起事宜的编组,要求以编强作战部队为重点,将相当数量的非战斗人员移出军队编制序列。从而把空余出来的编制兵额与省下来的军费,用于编强作战部队,配置新型武器装备,推动部队编成向充实、合成、多能、灵活方向展。 尤其是要重新划分军中,细化兵种,改善军种比例,并建立起合理的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比例,增强行朝军队战斗力。这就意味着军中的武器装备中仍然存在着不少老旧装备,亟须淘换,从而要求逐步压缩老旧装备的数量,减少常规冷兵器的生产,而加大火器的生产量,对官兵重新进行整训,为换装新式武器做好准备…… 赵昺的一番说辞,让应节严等人是连连点头,他们也没想到此战暴露出了如此诸多的问题,而小皇帝所言又非妄言,若想提高各军现有的战斗力也只有此途可行。而他也是个有眼色的,刚刚所言严格的说只是从底层设计说起,见他们并无异议,便转向组织架构的设计。 宋朝自建国后为防止重现藩镇割据的局面,采用强干弱枝的军事部署,大部分禁军集中于都城附近,地方各州府只有厢军维持治安,边防采用禁军轮戊制,每逢大的战事则从禁军中抽调临时派将统军作战,也就形成所谓的‘兵不识将,将不知兵’。 但是这种制度在北宋末就已经崩溃,为了应对新形势,赵构不得不放权领兵大将,从而再次形成大将统管一地军政的局面。赵构在形势缓和之后便欲收回兵权,重建禁军体系,先后削夺了韩世忠、岳飞、张俊等人的兵权,据说岳飞之死也与此不无关系。 不过金军频繁南下,使得赵构的恢复旧制的设想并没有完全成功,不得不在前沿设置数个军镇据守,并以文官领兵,并将这种体制延续到宋末,终于在吕氏集团降敌后再次崩溃,导致整个荆湖防线失守,进而丢掉了整个江南亡了国。到了赵昺这里,可以说大宋新旧军制皆已失效,虽然恢复了殿前禁军和侍卫亲军的番号,可也是面目全非亟待重建。 选择何种方式比较合适,当下朝中也有争论,不过在这弹丸之地上根本没有前线和后方之分,哪种方式都是妄谈。不过那也不能说问题不存在,一旦起复国之役,不会选择一个作战方向,尤其是在收复部分地盘后也要分兵驻守,从而就有可能形成新的军阀割据现象,但这也是当下最合理和有效的作战方式。 不过这么做同样会引起朝廷内部的争执,文天祥在行朝初立之时曾前往剑南开府独当一面,当他打出一片天地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埋下日后数次被拒回朝的祸根。其在剑南积蓄了力量,搞得声势浩大,树立了威望,朝中的人就开始猜忌文天祥另有图谋,担心其归朝后篡权把持朝政,最后终于把他推上了绝路。所以赵昺觉着以这种方式重建军制反对的声音会很大,且后期收拾起来也十分麻烦,说不得也会重现斩杀功臣的一幕。 基于现实和作战的需要,赵昺觉得干脆将团团伙伙全部打散,什么殿前禁军、侍卫亲军整个指挥系统全部撤销,将全军编成相当于现在的军或师为基础的独立单位。平时各自管理,各兵种进行训练,同时加强协同训练,并由枢密院组织各军联合演练。战时则根据任务的需要抽调各军、师编成集团军或是兵团,由朝廷选派将领指挥作战,与现代的模块化编组相似。如果成功,则以后组建战区也就顺理成章。 一个部队总要有它的行政管理系统,可是这个系统如果又要管行政,又要管作战,恐怕是忙不过来的。过去帅府即是行政管理的中枢,也是府军的最高指挥机构,从而形成了以军队为主体,其它机构辅助的结构,此后也不免将这种军队办社会的作风带进了各军之中。其实朝廷所属各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都需要自己招兵买马,募集粮饷,承担起朝廷应该做的事情。 如此便形成了军队‘大而全’的局面,一个军事主官要承担着从吃、住、行到训练、管理和作战等各类工作。赵昺当初手下只有一帮残兵败将,老弱病残,力量一旦分散便无法生存,所以必须集中力量、统一调度,那也是无奈之举。但行朝迁琼后,最大的改变就是管理部门健全,职能部门得到充实,具体事务都有人管了。现在完全具备将军队的日常管理等职能剥离出去的条件。 如此今后就可以进行职能分工,突出指挥机构的作战功能;各军也能从从只注重本单位和本部门局部利益向着增强全局观念,全军和战场“一盘棋”转变;改变业已形成的军队各单位部门相对封闭式的军队建设管理,转向开放式的分工协作和各司其责;同时把过去的军队单打一、办社会,向着军民融合的社会化保障转变。军队就不必像办社会一样,什么都办,还有一些军队的设施机构、非战斗人员的部分可以精简,提高效率和战斗力…… 赵昺接着便由将军队中的非职能部门剥离,转由兵部及其它相关部门管理说到了军政、军令分开。他自然清楚对上层的指挥系统进行改造,如果条件不具备时,或缺乏一定的法规制度基础、政治基础和军队管理水平达不到的情况下,盲目地走军政军令分开道路,会导致部队建设的混乱、管理的混乱和指挥的混乱,反而不利于军队的管理和作战。 但当下宋朝文人主政的制度恰与现代的国家体制暗合,如此赵昺就有机会实施贴近近现代军队的军事改革,可是采取何种形式他还是颇费了番心思。而说到这个问题他还想到一个美国人,这个人可以说对塑造美军的体系,提高其作战效率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可少为人知的此人并非纯牌军人出身,确切的说是个商人。 此人就是原通用汽车公司老板麦克纳马拉,他担任美国国防部长之后,把美国企业的先进管理模式和成本核算方式带进了美军,使军队面貌为之大变,节约了大量经费,同时也大大提高了效率。虽然美国人对此也有诟病,有人认为,被麦克纳马拉改造之后,美军更像商业公司,不像军队,但是它确实大大推动了美军的科学管理。 在麦克纳马拉的眼中,其实军队和地方,除了产品不同,本质很相似,都是投入产出的问题,都要考虑投入产出比,最后都要讲成本和效益,在这一点上军队和企业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而其管理军队的思想和赵昺不谋而合,当然他是为形势所迫被动的采用管理企业的方式来统筹管理整个帅府,但时机所限他搞得并不彻底,现在却可以拿来借鉴。 赵昺知道自己进行军改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先是要保障核心指挥体制的高效,建立起科学高效的领导管理体制,在机构设置上体现军政、军令分开。一是将是部分军队的行政事务交由政府去承担,挥朝廷和兵部的作用,由它们来负责组织实施;一是军队自身管理体制改革的事情,把部分军事指挥机构承担行政管理职能,交由另一专门机构负责。 根据战区主战、军种主建的方针,一方面是各军种和其他机构所掌握的作战指挥权向作战指挥机构转移,另一方面是作战指挥机构所掌管的军事行政职能向军种和其他机构转移。以后作战指挥机构专司作战指挥、以及大型联合军事演习的组织实施,所属各军种部队的军事训练、政治工作等则由各军种领导机构负责,由军政和军令各司其职完成对军队的管理和指挥。。 转移完成后使军政系统负责军事演练、武器研制等“务实”部分,军令系统负责战术想定等“务虚”工作。从而达到将军事训练、乡兵的管理、后勤技术保障、兵役、战争动员和战场建设从军队分离出去,连部队军官晋升福利之类的行政事务都不管,全部交由军政系统负责。使士兵训练完了回到部队,该晋升的晋升,该有福利的有福利。 进入战时,两者“虚”、“实”对调,由军令系统的将领统一指挥、动员全部力量,各军种全力配合。这种做法可以达到集中统一指挥,同时军区上层的规模可以比较小,将资源集中于作战部队,使军队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作战,不受其它部门、事务的牵掣…… 应节严等三人听小皇帝侃侃而谈将其重塑大宋兵制的方案道了出来,连续两个时辰除了喝了几口茶润润嗓子外,连个磕喯都没打,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早有腹案的。而其所想如从前一样十分缜密,环环相扣,并无大的漏洞,且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因而断定陛下是早有预谋,而非一时的心血来潮。 陛下既然今日将所想和盘托出,那么三个人也知小皇帝将他们当做心腹,这是在对他们施以暗示,以谋求对自己的支持。但陛下越是如此,他们自知越要谨慎,军制乃是国之大事,一国的根本,盲目的应承下来对陛下、对大宋都是极为不负责任的,所以仍需考虑以便查遗补缺,免生后患。因而他们只是有保留的表示同意,却没有明确态度。 虽然三人没有旗帜鲜明的表明态度,却也没有明确反对。赵昺对此倒不以为杵,若是马上表示同意他倒要小心了,。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表示在年后会向太后就此事上奏,请求予以恩准,当然自己也很清楚这不过是走个程序,太后定会将提案回中书省商议。眼前的三个人没有反对,又得到自己的暗示,就一定会在朝议中予以支持的…… 正文 第641章 出宫 说完了事情已经是正午,寺中准备好了斋饭送到屋中,因为太后下午还要听经便没有同席。? 这海南岛地处偏远,历朝历代就没有皇帝来过,而这庙自建成后迎驾也就是大闺女上轿头一次了。不说圣驾来此会给他们赏赐,就是转一圈都会让他们名声大振,引来无数的香客信徒,地位大大的上升。所以定然是尽心伺候,殷勤接待。 赵昺看看送来的席面虽是素斋,但是也极为精致,比之自己平日所食也是强之十倍。他自然不会客气,可看看桌上几十道菜撑死也吃不下,便选了十几个菜让人盛了快马送回府城宫中给元妙尝尝。想想那老和尚也可怜,收了自己这么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徒弟不说,一直应承其的庙宇也未盖起来,还得天天为自己站岗放哨,也真够可怜的,自己如此也算是略表歉意。 平日以身作则要节俭,但是赵昺也馋啊,可每个菜都尝了一口后,只留下三道自己爱吃的,剩下也全赐给随行的侍卫们和内侍们,否则也是浪费了。得得了半天,他也是饿了,将剩下的菜吃的盘干碗净。吃饱了困劲儿又上来了,可由于亢奋躺下又睡不着,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神经衰弱! 此次会谈赵昺看似将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其实他也不动声色的挖了个坑。他记的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说过,在一个先进的国家里,军队是最先进的那一部分,而在一个落后的国家里,军队则是最保守的那一部分。这就是说,如果想让一个国家走向更加先进的话,军队应该走在最前面,应该在一定程度上领先。 而美**队越来越有效地把商业模式运用到军队管理中之后,美国政府和企业反过来把军人当成了宝贝。美军的高级将领退休之后,经常会被不同的企业聘请去当董事长、名誉董事长,或是进入政府部门,为什么呢?一个是要借助他们在军方的人脉和影响力获得利益。但是另一方面,更是要借助他们有效的管理经验,强化对企业和政府的管理。 这对赵昺不无启示,如此一来他可以利用军队培养出的干部,在恰当的时机由武职转为文职,从而削弱士人的影响力,逐渐达到文武平衡的目的。同样他也可以将一部分士人吸引进入军队,从而加强军队的文化素养,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以此再推动对政府方面的调整,那时的阻力就会小的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新的军事体系看似军政方面落入了被文臣控制下的兵部,可实际上兵部已经脱离了尚书省的管辖,直接隶属于皇帝领导,使赵昺掌控了军政和军令两个方面的权力,依然把军队置于自己的绝对领导之下。所以相权是被削弱而非加强,起码让文臣插手军事事务的难度加大,而限制他的朝议在军事方面将被架空,变成了单纯的参议和顾问,让他在调度军队上获得了更大的自由度。 赵昺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也在给自己埋雷,起码工作量将暴增,当下自己不仅要筹划新军的建设,还要对军制革新的构想进行进一步梳理,对各自的权限划定,调整人事任免,完善规章制度、制定组织方案等等大量工作要做,以期尽快完成,为提高军队的部署能力和战斗力打下基础。 “官家,小憩片刻吧!”苏岚看小皇帝躺下后辗转反侧难以安眠,轻声道。 “唉,朕也想,可是头胀的厉害,难以入眠!”赵昺轻叹声言道。 “官家接连多日晚睡早起,是太过疲劳了,奴婢为官家揉揉吧!”苏岚言道。 “也好,试试吧。”失眠的滋味是最难过的,赵昺轻轻颔道。 “是,官家。”苏岚答应着往前凑凑,坐在矮榻的一头,手在小皇帝的头上掐弄着。 “嗯……”苏岚的手很凉,贴在赵昺热的脑袋上让他倍感舒服,而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也让他觉得十分安逸,身心俱爽之下使他忍不住哼出了声儿。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个飘零在外头……”苏岚低头看着小皇帝,手轻轻的在他头上按压着,眼神中充满了爱怜,她觉得这个孩子活的太苦了。虽贵为皇帝却承负着复国的重任,当同龄的孩子恣意玩耍时,其却要每日伏案处理军国大事,不敢有丝毫懈怠,以致困倦到极致却难以安眠,她轻声哼唱着支曲儿希望能让陛下睡上一会儿。 “……”赵昺对这歌的旋律和歌词却极为熟悉,他没有想到这歌竟然有这么长的历史,但是能听到前世熟悉的旋律还是让他的心安定不少,竟然在恍惚中沉沉地睡去。 “官家……”看着陛下已经睡熟了,苏岚停下手准备挪开身子时,小皇帝突然翻了个身,脑袋枕到了她的腿上,并以两手搂住她的腰。这让她吃了一惊,慌乱之下惊呼出声想起身避开,可看到小皇帝安详的面容又放弃了,轻轻的抚摸着陛下的脸暗自叹口气…… ………… 行驾一行回到府城已是傍晚,赵昺将太后送回慈宁宫后才回到东宫。想到明日便是腊月二十九日了,马上就要到除夕了,他便下令除轮值的内侍、仆役和护军外可以出宫耍一耍,同时命庄世林从自己的私房钱中拿出一笔款项赏赐给众人。当然额外又给帅府老人每人了一笔过节费,而出征在外的几个将领包了个大红包,以显示皇恩浩荡。 琢磨着自己忙忙碌碌又一年,累得跟狗一样还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再想罗马城也不是一年建成的,自己才‘九岁’,有的是时间跟忽必烈拿老儿耗。而工作还是要有张有弛,急也不在这两天,另外累死也没有人会给自己放假,只能自己心疼自己了,于是下令除非火上房、贼上门,其它的事情就不要麻烦他了,交由轮值的宰执和军机处处理即可。 将忙于筹划新军的众人打回家后,赵昺吃罢饭洗了个热水澡便睡下了,先把缺的觉补补齐。第二天睡到天亮才起,不过还是习惯性的扫了书案一眼,看上面空无一物这才安下心去给太后请安,顺便在慈宁宫蹭了顿好饭才回到东宫,可当真的闲下来却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变得无所事事,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倪亮,外边热闹吗?”在宫里转了一圈后,赵昺还是觉得无聊,突然停下脚仰着脸问倪亮。 “当然热闹,明天就是除夕了,街里到处张灯结彩,到处都是采购年货的人!”倪亮嘴笨,说了半天也无法形容出城里热闹成什么样子。 “陛下万万不能出宫……”王德却比倪亮机灵的多,一听话音便想到小皇帝要做什么。 “小点声儿!”赵昺抬手捂住王德的嘴道,又左右看看,只有苏岚和素馨两人在侧。 “陛下……”王德不敢去拨小皇帝的手,猴急的支吾着。 “再哼哼就令你思过去!”赵昺瞪着眼厉声道,转脸看看其他几个人问,“你们愿意出去逛逛吗?” “你们……”王德听了大急,却又不敢说,只能挤眉弄眼的‘威胁’众人。 “陛下要去哪我就去哪!”倪亮根本不怕王德,当没看见一样毫不在意地道。 “你们呢?”赵昺瞅瞅苏岚和素馨道。 “我……我也想去!”玩心儿还是战胜了恐惧,何况还有陛下做主,素馨犹豫了下道。 “嗯!”苏岚也使劲点点头道。 “好,那王德看家,咱们出宫!”赵昺放下手道。 “官家,小的也要去!”王德哪里放心,阻止不成马上改了主意道。 “这才像话,想当年咱们……”赵昺欲言又止道。 “官家,那咱们还是要偷着出去吗?”王德也笑了,想当年自己跟着陛下在广州偷着出去寻宝,逛市场,还要躲着先生们,让他们满城的寻找。虽然也提心吊胆,却又十分惬意的。 “还用偷着出去吗?你去找辆马车,咱们坐车出去,朕去更衣!”赵昺一挥手道。他也想从门出去,可宫中就自己一个孩子,无论怎么化妆也难以变成大人模样,出门就会被认出,随后太后就会知晓了。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王德苦笑着道,弄了半天还是偷着出宫,只不过是坐船变成了坐车罢了。 能够每日出入宫禁的车只有采办日用品的车,王德便以为陛下采买急需之物为名安排车辆出宫,他们几个人便易装猫在车里溜出了宫。而赵昺与众人约好,自己当然是主人,王德是官家,倪亮自然是保镖,两个女孩是丫鬟,要大家称他为六公子。 有大内总管亲自驾车,又有陛下的令牌,车辕上还坐着个护军都统,守卫宫禁的护军谁敢检查。一行人顺利出宫,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停好车,赵昺才下了车,可没走几步赵昺便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没有带钱。 “王总管,带钱了吗?”赵昺先冲王德捻捻手指笑着问道。 “公子,我没带……”王德摸摸衣袖,又摸摸怀里,沮丧地道。 “你呢?”赵昺又转脸问倪亮道。自己当了皇帝后,已经很长时间不碰钱了,动动嘴就有人把事办了。 “公子,我的钱都放在营中了!”倪亮低头道。 “你有多少钱?”赵昺跟他也生不起气来,军中包吃包住包穿,他身上不带钱也正常,可还随口问道。 “不知道,了薪俸我就放到一个箱子里,也从未数过!”倪亮摇摇头道。 “嗬……”赵昺用手点点他,忽然想起什么来,这孩子今年也有二十岁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晚婚了,“倪状元殉国也有三年了,朕也该给你说门亲事,找个媳妇替你数钱了!” “嗯,全凭陛下做主!”倪亮脸红了下低声道,显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好,看上了哪家小娘子便告诉朕!”赵昺笑笑道,又瞅瞅苏岚和素馨叹口气,这俩人估计也没指望了,可却现素馨的脸没来由的也红了。 “公子,要不我回宫去取?”王德上前一步道。 “算了,来回一折腾,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大不了咱们今天只看不买!”赵昺苦笑着道,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却连口零食都没得买。 无奈之下几个人簇拥着赵昺向主街走去,府城本来便是琼州的府治,是整个岛的政治、经济中心,当然也是最为繁华的。而行朝迁琼后,又涌进来为数众多的官员和驻军,这些人可都是抱着铁饭碗的,每月有固定的工资拿,加上他们的家属构成了为数不小的消费群体,将琼州的商业又推上了一个台阶。 现在虽然已经是临近新年,但赵昺现古代人和现代人过年的心态差不多,年夜饭没有吃,年货就好像永远差些东西,因而购物的人群并不少,说擦肩摩踵也不为过。而商家们更是抓紧最后的机会,大声的吆喝着招揽生意,热情的拉着顾客进店。 无奈的是几个人囊中羞涩,几个人都不敢搭腔,只有小皇帝脸皮厚顺着问这问那,还有模有样的讨价还价,可最终都是难以成交。他们纳闷陛下怎么会对讨价还价如此娴熟的同时,却不知道还价是现代人必备的技巧,否则就是被人耻笑的冤大头。而更惊异的是其对物价十分熟悉,每每都能将商家杀的肉疼,可令人惋惜的是再便宜他们也没钱买。 “那是不是庄主事的轿子?”赵昺突然现一顶四抬轿子在人群中缓慢前行,他指指问倪亮道。 “嗯,正是,咱们躲躲吧!”倪亮守卫宫禁对各家朝臣的轿子十分熟悉,点点头道。 “不必,财神爷来了!”都说京城的官多,那么认识赵昺的人也就多,所以他们逛街的同时还要留心躲避不被人认出,可这回他决定不躲了…… 正文 第642章 无商不奸 府城中聚集了数千大小官员,能上朝议事的五品以上官员怎么也有数百,在街上碰到个熟人不是什么大事,赵昺随便拦下一个借钱估计谁也不会拒绝,即便他不出面,王德和倪亮任何一个人也不会空手而回。 ? 但他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也不大好看,而皇帝借钱岂不是跟抢一样,估计谁也不敢让他还。更重要的是担心被人识破,毁了自己的出游。 不过庄世林就不同了,如果说王德是就中的总管,倪亮是马弁,那么其就是账房先生,专门为自己打理钱财的,于公于私伸手跟其要钱都是理直气壮的。再说庄世林是赵昺的心腹,一个眼色就会明白怎么回事,即便担着责任也不敢‘出卖’自己,于是他让苏岚前去拦轿,并将其带来见自己。 由于苏岚一直生活在宫中,外人对其一无所知,可在大内谁都知道她是陛下的贴身侍女,且十分信任,在商议机密之事时对其也不避讳。所以当庄世林一见苏岚的面便知道生了什么事情,知道其不可能独自出宫的,所以立刻下轿跟着她来见陛下。 “老庄带钱了吗?”不等庄世林施礼,赵昺便问道。 “陛下……”小皇帝喜欢偷着出宫在老人中是无人不知的,可其张嘴就跟自己要钱,还是把他吓一跳。 “别叫陛下,叫公子。今天出宫都忘了带钱了,跟你借一些用,回去还你!”赵昺指指几个人笑着道。 “嗨,公子用钱尽管张口,何必客气!”庄世林这下明白了,陛下是走的匆忙忘了拿钱,正好看到自己便拦下来打劫呢! “你身上有多少钱?”赵昺上下打量其一番问道。 “公子,大概有十几贯吧!”庄世林在袖筒中摸摸道。 “金子、还是银子,没有零碎的吗?”赵昺皱皱眉问道。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到了这个世界他才知道腰缠万贯就跟自己穿越到此一样都是奇幻一般,钱多真能压死人! 中国自古多是使用铸钱,而自秦汉以来就有了环形钱,以后定制为外圆内方,也就是戏称“孔方兄”的由来。汉代因其重量而称五铢钱,到唐代,因为开元通宝重量稳定,可以当作天平法码用,“钱”便成了重量单位。十钱一两,一百六十文钱即有一斤重。一贯钱标准是千文,重量为六斤三两左右,而这就是一笔很大的钱了。所以腰缠万贯只不过是几个书生的臆想罢了,算起重量来,足有六万斤,缠在身上,别说缠得上缠不上,缠上了也动弹不得。 现代人更是离谱,大家可能看过昆剧《十五贯》吧,窃贼娄阿鼠从人家家里蹑手蹑脚地偷了十五贯钱,摆出了一副神不知鬼不觉的姿态,欢喜雀跃。如果知道钱有多重,想来“娄阿鼠”还真做不了这些动作表情,那些钱的总重量约百斤,还得用一个大麻袋装。把偷到的百把斤钱,背出村庄,走上几里地,这娄阿鼠放到现代都能入选特种兵了。 长途贩运做生意的商人,不敢这么运钱,只能载货而来,贩货而去,赚的钱,大抵只能在目的地或回老家的时候挥霍,身上只能带些小钱沿途花用,不可能有一路的风花雪月、纸醉金迷。因而古人身上有钱,哪怕就是几十文亦是路人皆知,那口袋背囊里铜钱碰撞的声音,人们太熟悉了。如果钱多要运,大抵都得用车,一路上铜钱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等于一路么喝“这里有钱”,这简直就是一个让有钱人无可奈何的“内奸”。 虽然后来宋朝有了交子、会子之类的准纸钞,还有当下元朝的中统钞,可以便于携带。但是赵昺主政后因为没有金银作为信用保证,当然是不敢试水行纸钞,否则死的会很难看,而敌国的钞票更是不准在琼州流通。所以现在琼州的币制很混乱,既有铜制钱,也有金银,可是由于官方强制兑换比例,加上物资供应充足物价一直稳定,并没有引起混乱,不便却是肯定的,也就有了赵昺刚刚的一问…… “公子,这些有零有整,先拿去用!”庄世林从袖中掏出一叠纸递了过来笑笑说道。 “哦,怎么是盐引?”赵昺有些纳闷的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说道。不过却如其所言,这些纸片确切的说应该是盐票,按照大宋的算法,一引盐为一石,重量为一百一十六斤,既有一斤、五斤的,也有百斤的,有大有小。 “公子,这盐引在市场上一样可以当做钱用的!”庄世林还是满脸笑容的解释道,“公子,咱们琼州范围内每斤盐的盐价是五十文,因为是官价,且十分稳定,携带又极为方便,因而百姓兑换后都是以此作为纸钞使用的。” “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但觉不妥又问道,“这盐引只能作为领取盐的凭证,而我们官府又不回购,商家如何将盐引兑换成金银或是制钱呢?” “公子是不是忘了,我们琼州的盐要比内地低上数倍,这些商家收取盐引后自有外地的商贩向他们收取,有时他们还能从中获利的,因而比之金银他们更愿意收取盐引!”庄世林悄声道。 “呵呵,怪不得我讨价还价时,那些商家都要先问有没有红票或是蓝票,原来奥妙在这里!”赵昺一经提点立刻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在赵昺决定兴建盐场换取资金后,他描绘的前景令众臣动心,这个项目得以快推进,在批五千盐田投产有了受益后,很快二期万亩盐田也已投产,现在达到年产海盐五千万斤的规模。初时正如他所料,产量过剩使得价格暴跌,二十文的价格都无法销售出去。 不过随着事务局的介入和沿海盐场被摧毁,琼州海盐以六十文至百文的价格开始向内地倾销,而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他们很快从中嗅到了商机。而元廷不断到处用兵,所需军费浩大,只能不断提高盐税,使每引盐(元制每引四百斤)的价格很快由中统二年每引七两的价格飞涨至每引至元钞一锭,直至当前的两锭。 元制一锭至元钞可以兑换五十贯钱,每引盐的价格相当于百贯,斤盐二百五十文的高价,而当前至元钞在伪币的冲击下每锭在市场上只能兑换四十贯左右,但斤盐的价格依然在二百文上下,还是相当于琼州盐的十倍,一艘五百石的小船往返一趟获得的毛利就在七、八千贯以上,这可是比抢劫都来钱快的买卖。 其实赵昺早就计算过,由于修造盐田动用的是辎重军,使用的盐工也是俘虏,这些人都不用工钱,且原料是海水和阳光,都不需成本,所以每斤盐的生产成本只相当于工具的损耗和负担盐工的衣食而已,核算下来斤盐不过五文钱,卖到二十文也是暴利了。 但比之私盐这么高的利润谁都眼红,包括行朝这帮‘视金钱为粪土’和爱民如子的士大夫们,于是商议着要涨价。而赵昺当然也希望能卖的贵些,不过他的初衷不仅是解决自己的财政困难,也是想借此冲击元廷的盐政,搞垮他们的经济,当然也有些私心,毕竟事务局参与走私最早,渠道业已打通,本钱也最厚,获利也是最大。大家呼声这么高,起初持反对态度赵昺考虑后,觉得自己也不能一意孤行,毕竟行朝也却钱啊! 不过赵昺反对将盐价提高到与元廷同步,他给众人算了一笔账,现在元廷统治的区域人口应在五千万以上,按照每人每年用盐六斤计算,应该在三亿斤左右,而北宋时期盐的产量在六亿斤上下,而其中最重要的盐产地是两淮地区,产量就在全国的半数。 宋元之战的主要交战区域也在两淮,导致盐田被破坏,盐工流散,至今未能恢复到当初的规模,而东南沿海的盐场也遭到琼州水军的破坏。不过江北早被元廷控制,盐产量得以恢复。如此算来现在虽有缺口,但是不大。所以他们的竞争力主要是在价格上,若是盐价抬的过高,私盐贩子的利润大降,他们也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琼州贩盐了。那么琼州的盐仍将陷入滞销,钱还是拿不到手,因而要确定一个双赢的价格。 因此在赵昺的主持下经过数次商议决定实施双轨制,为了保持琼州的物价稳定,琼州本地的盐价定为五十文一斤,外销的价格定位百文一斤。而为了予以区分内外,也为了能让朝廷掌握盐的产量和收入,重新恢复盐引制度,并重新修订了盐政。 因为琼州实施了严格的户籍制度,并按照人口授田,因而瞒报人口的可能性很小,得以准确的算出人口数量,这样就可以实现票证制,将盐引分配每个人头上。他们可以凭票在琼州任何一个商铺低价买盐,商家再凭此到官库拿盐或是到交引所换成金银,其中会对商家的损耗进行补贴,使得提高盐价不会严重影响本地军民的生活。而外埠的商贩买盐就要先到户部的交引所用真金白银先行购买盐引,而后凭票拿盐。 为了予以区分,盐引也分成三色,红色为本地人使用,蓝色为外埠商贩使用,绿色的是军用盐引。另外还有内府行的一种黄票,赵昺知道提高盐价自己的走私买卖同样受到影响,于是和众臣重新达成协议,此后内府左藏库应从盐场获得的收益,不再以金银的方式收取,而是要实物,并且现在就执行三成之约。 经过多轮谈判,无数次的争论和妥协,终于达成协议,新盐政得以实施。这样一来不但维护了各方的利益,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盐政的**,此时盐场生产的盐有一本帐,官府仓廪也有本出入帐,交引所还有一笔账,如果三者差距过大必然有人从中作弊。 赵昺没想到如此设计还是有人能从中找到空子,当时行红票时是按照人口配给,并未考虑老幼与青壮消耗量的不同,且谁家不腌菜、腌肉,再有牲畜也需补充食盐,而琼州本身又不再缺盐,因此红票是量行,处于供应过剩的状态。而为了维持盐价,促进销量,蓝票行采用饥饿销售的方式,每月定量行。这样一来便有人看到商机,当黄牛做起了投机买卖…… “公子,那些商家在买家有盐票时会诱之以利,然后倒手卖给外埠的盐贩子,从中谋取利益。甚至有些大户或是独自,或是联合起来筹资买断朝廷每月售的蓝票,再每引加价两贯到五贯进行倒卖,获利甚丰啊!”庄世林言道。 “无奸不商啊!”赵昺想通了其中关节,又听庄世林解说的操作方式,这与后世投机倒把,买空卖空并无二致,他笑笑说道。 “公子以为我们是不是要采取些措施,任其展恐怕会推高盐价造成滞销,影响到朝廷的收入!”庄世林脸一红,悄声说道。 “暂时尚没有必要,商人谋利乃是本性,若是他们都不挣钱了,琼州岂不是百业萧条,又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商品过海而来!”赵昺笑笑摆手道,可心中也有所思。 “公子明鉴!”庄世林拱拱手道。 “别那么虚伪,来点实惠的。”赵昺虚扶下道,“想想本公子每年进帐几百万贯,却没有时间花是不是很冤枉啊!” “公子,今年左藏库进帐早就了百万之数,现已有千万贯有余了!”庄世林悄声道。 “哦,有这么多!”赵昺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惊喜道,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其他几人见状也是忍俊不已,没想到精明如斯的小皇帝也有算不清帐的时候,不过也暗自佩服其生财有道,想那三年前他们还为能如何填饱肚子日日烦忧呢! “当然,这皆是公子谋划有方啊!”庄世林也笑着道。 “妈的,这么钱我不花点怎么对的起自己如此辛苦,今天我就肆意一回,你们要什么皆由朕买单!”赵昺豪气地道…… 正文 第643章 手段 眼见小皇帝兴奋的不得了,庄世林意识到自己随身带的钱太少了,他立刻返回吩咐人尽快弄些钱回来,而他也成了陛下采购团的成员之一,不过任务就是付钱。 而在他看来小皇帝讨价还价的本事一流,但买东西的眼光实在不好,竟买些看着花哨其实却很廉价的东西,甚至是一些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东西。而两个女孩嘴就没停,买的也尽是些胭脂水粉一类的小玩意,倪亮纯粹就是搬运工,将他们买的东西不断的搬到车上。 一行人将府城转了遍,将两辆车装满才找了一家庄世林力荐的小饭铺吃了饭后才返回宫中,但他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去了太后宫中,献宝似的将自己买的东西一股脑让人搬了进去。王德却十分担心,虽然现在行朝四处颠沛,但是太后用的东西也都是最好的,宫中摆设也多是从临安带出的旧物和历次缴获中挑出的好东西。而陛下买的这些东西与之相比就是破烂一般,他担心太后见了会大雷霆,斥责陛下轻视其。 不过王德很快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见太后和小皇帝娘儿俩亲热的坐在一起,陛下将自己买的东西一样样的打开,还滔滔不绝的跟太后述说着挑选的经过,与‘黑心’商家如何斗智斗勇才以最便宜的价格买下来的。太后拉着陛下的手笑着听,还吃了几口买来的小吃,连声夸好吃。而陛下是更为得意,让素馨将其买的小吃也拿进来几样给太后尝过。 最后,太后一时兴起还将陛下买来的衣裙令人给自己换上,头上还簪了陛下买的花,虽然生生将一个雍容典雅的太后变成了一个乡间傻大姐,但是太后还是连夸好看,会买东西,称自己入宫前就想买这么一身却没能如愿,还是陛下懂自己的心思。众人惊愕间也只能跟着称赞。眼看天色已晚,太后又留饭,让小皇帝陪自己用了晚膳,这才埋怨了其几句,怪其不该私自出宫,若是出了事情让她怎么活。 小皇帝当然是连声认错,保证下次绝不会再犯,并请太后责罚。太后板着脸用藤条拍了小皇帝屁股几下以示惩罚,可在众人看来太后哪里舍得,手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说是打不如说是爱抚。听着小皇帝呼痛,脸也绷不住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又教训了几句,又叮嘱陛下不要太过操劳,要注意休息,并让窦兴取来些补品带回去给陛下补身子。而王德却挨了顿好骂,称再敢私自放陛下出宫,定要严惩,可临走时又让人赏了他封银子。 “王德,今日的花销可都记下了?”从太后宫中出来,赵昺没有乘辇,而是步行回宫,他边走边问道。 “官家都记下了,一共花费了二百一十六贯三百二十一文!”王德立刻回答道。 “记着尽快算还给庄主事,不要忘记,否则就是欠了一年的债。”赵昺扭脸说道。 “庄主事说不必还了,算是孝敬陛下了!”王德言道。 “混话,朕怎么能随便收取臣子的孝敬,尽快送去。”赵昺厉声道,“你也记住,为者不得收取下属的钱物,那叫受贿,若是让朕现你敢向底下的人或是外臣索要财物,必打断你的手。” “是,官家,小的不敢。那今日小的等所花费的是不是也要算还给官家啊!”王德赶紧施礼道。 “放屁,你们都是朕的臣属,花朕的钱是应该应分的,如何用得着你们还钱,此后不得再提!”赵昺爆了句粗口道。 “小的记下了!”王德赶紧回答道。 “官家,奴婢有些不明白,咱们买的都是些寻常之物,比之宫中的要差之百倍,为何太后还会那么欢喜呢?”可能与陛下出去胡闹了一天,素馨觉得与其亲热了许多,便大着胆子问道。 “唉,你还小不懂得为人母者的心思。”赵昺叹口气道,“朕也知宫中的奇珍异宝无数,吃穿用度都较外边精细,即便宫中的平常之物也胜民间百倍,但是这些东西却无一出自朕之手,也非朕亲手奉上。” “这……这有什么不同吗?太后宫中一应之物也都是陛下令人布置的啊!”素馨听陛下说自己小,好像比他们大多少似的,可想想他的话又不大懂,于是再问道。 “其实一个母亲无论她的身份是太后,或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女子,在乎的不是子女送给自己的是东西值多少钱,在乎只是你是否心中惦记着她。朕买的东西是不值钱,但是在太后看来那些东西确是朕亲手挑选,且费了不少心思的,那么即便只是寻常物品,她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赵昺苦笑着道,这个道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才想明白的,只是再没有机会孝敬前世的父母了。 “既然是孝敬太后的,官家还要不停的讨价还价,岂不是……”素馨点点头,却又想到陛下的小气劲儿,嘟囔道。 “呵呵,今天是朕掏钱让你们买东西,不费你一文钱,那么你为何也要还价呢?难道你不知朕不缺钱吗?”赵昺听了反问道。 “当然要还价了,否则岂不让那些奸商赚了,我绝不会便宜了他们的!”素馨想都没想就回答道。 “这不就是了,女人天性小气,太后当然也不例外,朕若是不问价钱便买下,太后问起会觉得自己有个傻儿子,被别人糊弄了都不自知,怎么会开心呢!”赵昺笑道。 “对也不对!”素馨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何解?”赵昺有些纳闷地问道。 “今天我看上一个簪子,官家却不停的还价,而倪都统问也不问便替我买下了,我就觉的开心的紧!”素馨十分认真地道。 “哦,你不提朕倒是忘了。”赵昺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王德道,“王德,那支簪子是倪亮送给素馨的,让他算还给庄主事,朕不当冤大头的!” “是,小的记下了!”王德愣了下,见陛下挑了下眼眉立刻明白,大声回禀道。 “不可、不可,官家早说了,今天所费全部算在官家身上的!”素馨听了大急地道。 “哈哈,还说不小气,一听花费自家的钱就急了!”赵昺指指素馨大笑着道。 “官家,不是那个意思的……”素馨听了羞臊之极,搓着衣裙道。 “不要再说了,你斗嘴斗不过官家的。”苏岚见状拉拉素馨道。 “王德,你留心下朝中谁家有未嫁的女儿与倪亮岁数相合,再问他是否合意,朕好使人去提亲。这傻小子朕不操心,连个娘子都讨不上!”赵昺摇头叹气道。 “倪都统年纪轻轻便为护军都统,且尤为官家看重,若是听闻官家为其择婚,还不争相将自己女儿送上!”王德笑着答道。 “哼,未必,就那么木头一样的傻大个谁家姑娘会看上他!”素馨在一旁却不无酸意地冷哼声道。 “那有何妨,只要倪亮看上了,管她谁家女子,朕就指婚于他,看谁敢不同意!”赵昺却毫不在意地道。 “是啊,官家出口成宪,谁敢不从。”素馨嘟着嘴道。 “当然了,倪都统于朕有救命之恩,就是老天不同意,朕都要将其从天上拉下来打上五十大板,还不行就一百大板!”赵昺冷哼声说道,而眼睛却瞟了素馨一眼,看其憋屈的样子暗笑不已。 “官家可不要浑说,大过年的要多说吉利话!”王德赶紧向老天拜了两拜说道。 “好了,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你们将买来的东西分分便休息吧,朕买的东西余下的就赏给小黄门们吧,他们一年也够辛苦的!”到了东宫赵昺指指还剩下一车的东西吩咐道。 “官家今夜还宿在淡泊阁?”王德听了吩咐迎上来的刘灵先将车上的东西收好,躬身问陛下道。 “嗯,还在那里吧!”赵昺点点头道,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日制定各项规划,淡泊阁中存着大量的图书和资料便于查找,因此这一段时间都在那里留宿。 “苏姑娘便辛苦些,我将闲事处理了再过去值夜。”临近新年宫中杂事也很多,需要王德这个大总管安排督促,今天出去一天,而明日便是除夕,尚有更多的事务需要处理,而素馨毛手毛脚的,只有苏岚让他放心。 “是,大官!”苏岚施礼道。然后便招呼几个宫女前去收拾、布置。 “这孩子不错,做事谨慎、有条理,年后给她安排个职司吧!”赵昺看着苏岚的背影对王德道。 “是,小的看苏姑娘也不错!”王德若有所思地笑笑道…… 淡泊阁并不大,在赵昺看来也就相当于现代一座三层的独栋别墅大小,底层面积有四百平米左右被他当做工作室和书房;二层小一些,分成数间,最大的一间作为自己的寝室,其它的作为洗漱、储物的功能房及轮值内侍和宫女的值房;三层则被辟为藏书阁,放置着他收集来的各类图书,及事务局和各省的公文;各层之间由两条楼梯相连。 寝室南北通透,足有百平米,按照他的意思做了分割,一张宽大的床榻是必备的,可以用屏风和帷幔隔开,形成独立的空间。南边靠窗放着一圈矮榻,中间放置着一张宽大的矮几,摆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副镇尺,靠墙一侧还有一个小书架,他可以在此或坐或卧的读书、批阅公文,但这里绝对是私密空间,即便是近臣也不能进来的。 赵昺洗澡更衣后,听更鼓声不过才是酉时,离自己平日就寝的时间尚早,便窝在矮榻上摆弄着从庄世林那里得到的几张盐引。说实话他觉得今天出宫最大的收获不是痛快的玩了一天,而是拿到了这几张盐引,并知晓其在市场上作为信用凭证流通起来。 盐钞早在宋朝初期便已经出现,作为政府规定盐商凭钞运销食盐的凭证,由政府行,令商人付现,按钱领券。券多少,视盐场产量而定。券中载明盐量及价格,商人持券至产地交验,领盐运销,一身兼具有债券与仓单的性质与相关的交易特征,也可以看做一种有价证券。 赵昺知道现代的研究成果证明盐钞之所以会出现货币化趋势,根本原因乃是‘盐钞可代表实钱’,有了稳定的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和储藏手段。而交引铺的出现和官府买钞场的设置对盐钞货币化起到了推动作用,买钞场对盐钞的收买为盐钞储备了大笔准备金,当然比之于私营的交引铺,官营的买钞场的信誉就更好。 盐钞的原始功能是用钞请盐,而有政府的信用担保做背书,又使盐钞又具有了‘便换’或‘飞钱’的功能。有宋一代盐钞的货币化趋势总是不断加强的,而在商业贸易以外的其他领域盐钞的支付职能也得以广泛应用,到了南宋时期朝廷官兵赡给、籴买、犒赏、赐予之类的支付全是用盐钞,使得盐钞在诸多场合均起到一种名符其实的信用货币的作用,从而也推动了盐钞在商业上的应用。 在赵昺看来纸币若是以金属货币为本位的一种货币,那么盐钞就可以认为是以盐为本位的一种有价证券。当然也知道要实现这种功能,要的前提就是要确保盐钞数量与盐产量之间的平衡。他的列祖列祖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现只要控制盐钞的行就能谋取利益。然而他们没有能有效的控制这种生财的手段,而是将盐钞给玩儿坏了。 宋朝的实际情况常常是朝廷不顾盐产数量的多少,大批地虚额即盐钞,只把盐钞当成了朝廷攫取财富的重要工具和手段。不顾客观规律的任性为之,是盐钞成了废纸,不仅丧失了国家信用,还最终将大宋的财政玩儿崩溃了,也将大宋朝玩的奔崩离析,让赵昺来给他们买单…… 正文 第644章 合适便好 赵昺作为一个‘过来人’,当然清楚在中国历史上盐曾对整个社会起过极其重要的影响,而盐钞所起的作用就是盐对社会影响力的一种折射。 而当盐钞突破了它的原始功能,便对社会信用业务的展以及封建政府的财政金融均起到了巨大的积极作用,可成也萧何败萧何在某种程度上也决定着王朝的盛衰存亡。 在宋代之后各个朝代根据其盐引制形成了各自的制度,但无外乎都需要商人花钱购买盐引。明代由于边关缺粮,执行‘开中法--盐引代币’,即盐商们需要送运粮食到边关,再从各个封疆大吏的手中换取他们手中的盐引。而清代,盐业成了民营产业,但仍是朝廷套取财富敛财的手段。 但是赵昺也知道盐引的行开始都是应对危机的非常手段,当取得良好的效果后便不顾后果的大肆推广,然后弊端显现,最后一不可收拾,就如条抛物线一般由胜及衰,走向末路。而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盐引有了货币的信用职能,此也可以说是积极的方面,但也想只笼中的猛兽,一旦让其冲破牢笼就会反噬自身。 明代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制度。又称开中。开中之制系沿袭宋、元制度,但明代多于边地开中,以吸引商人运粮到边防,充实边境军粮储备。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盐引。此例以后随形势变化、米价高低而不断有所变动。开中法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 报中是盐商按照明政府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盐商们因为长途运输粮食的耗费巨大,曾在各边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生产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便于更多地获利。商屯的建立使得边防得到极大的充实。 到了明成化年间,随着统治阶级的日益**,皇室、宦官、贵族、官僚们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种现象愈演愈烈,破坏了开中制度,宪宗下令停止各边开中法,令盐商于户部、运司纳粮换取盐引,但也严重影响了大明政府的财政收入,改革盐法以弥补国家的财政收入已势在必行。 孝宗弘治年间,时户部尚书叶淇改旧制,实施“纲盐制”,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十纲,缴纳引钱和税金后便可在划定的地区内专卖。而未入纲者,无权经营盐业。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每引盐输银三四钱不等,致太仓银多至百余万,国家的财政收入骤增。 当时盐税收入达到九百万两白银之多,这还不算私盐的交易额。要知道,明王朝每年全国的税收总额平均不过一千万两,盐引“一本万利”的重要作用可见一斑。不过新法的实施也导致边地盐商大都举家内迁,商屯迅破坏,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穆宗不得不重新规划在边地推行屯田开中,但因此制败坏日久,已难收得实效。 到了清代,盐引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全国各地的盐商数不甚数,户部却以大量印盐引来补充国库,到康熙年间盐引已泛滥成灾。雍正继位后严令禁止户部盐引,进行了多项重大改革,在乾隆登基后盐引制也扭转了颓势,并早就了大量富甲天下的盐商,仅在扬州一地,徽州盐商的资本就相当于当时国库存银的一大半。 大量的盐商们捐纳赈灾,使得国内的灾民屡屡得到安抚,帮助乾隆渡过难关,也成就了其的康乾盛世。可惜的是好景不长,仅过了三十年盐政的官吏们私自盐引,从中侵吞巨额引银,引了‘两淮盐引案’,导致纲盐盐引制度没落。 道光年间清政府为了消除盐业“引商”们的暴利进而改革《盐法》,改纲盐制为票盐制,对持有盐引窝本的庄家与大户课以重税,价格随行就市,以此打破盐业的垄断与专营。票盐制的利害之处并不是取消了盐引和引商对盐引的垄断,而是取消了行盐地界,限制显见的效果是打压盐价,作为庄家的大户盐商纷纷崩盘。而随着票盐改革成功,清政府在淮北大量溢销盐引,并从中获取巨额税收。 这种市场经济的苗头若是得以实施下去,本是于官于民两利的好事,但大厦将倾之时外敌入侵、起义不断,使得曾国藩重改盐制。其‘寓纲法于票盐’的思想,虽然主张票商请引不受限制,但他以五百引起票的规定实际上剥夺了中小商人运盐的权利,此外他对盐的价格也做了具体的规定,不准越过规定的范围之外,这就改变了票盐在销区内自由出售、降价竞争的办法,破坏了票盐制的精神,走向历史的倒退…… “陛下,休息吧!” “哦,再等会儿吧!”赵昺觉的自己手中拿的不仅仅是可以给他带来财富的盐引,还是不知何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因而心情比较沉重,正在此时苏岚也洗漱完毕换了衣裙走过来催促他就寝,他抬头看看愣了下道。 “嗯!”苏岚顺从的点点头,取下灯罩剪去多余的烛芯,又为陛下换上杯热水。 “苏姐姐歇歇吧!”苏岚长得本来就漂亮,眼下洗去铅华,素面之下更觉清纯脱俗,花蝴蝶一般的在他面前转来转去,竟让赵昺一时无法集中精神,他指指软榻让其坐下道。 “嗯!”苏岚听了搬了个绣墩规矩的坐下。 “素馨又偷懒了吧,只见你一个人忙来忙去,她倒会躲清闲!”赵昺放下手中的盐引说道。 “官家是不是对素馨多有不满啊?”苏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是啊,她做事喜欢偷奸耍滑,且做事缺乏条理,又毛手毛脚。入宫半年有余,几经调教仍然没有长进,朕看她已然没有就要了!”赵昺叹口气说道。 “官家是不是准备要罚她出宫?”苏岚听了脸色黯然道。 “嗯,她年纪也不了,年后就放她出宫了!”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奴婢想求你件事?”苏岚听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什么事情?你不是想求朕将她留在宫中吧!”赵昺皱了下眉道。 “是的。”苏岚低着头道。 “本性难移,以素馨的性格也难以改变,说不定还会惹出祸事来。不若趁年岁尚不大出宫,还能寻门好亲事,岂不比留在宫中更好!”赵昺看着苏岚说道。 “官家,素馨父母双亡,而在琼州更无人可以投靠,她孤苦伶仃出了宫如何过活。还请官家开恩不要将其逐出宫去!”苏岚起身深施一礼道。 “免礼吧!”赵昺抬手道,“非朕无情,而是宫中不比外边,这里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是暗流汹涌,做错一件事,甚至说错一句话都会丢了性命,朕让其出宫其实也是为她好!” “官家,素馨本性善良,虽有些缺点却并非奸邪之人,奴婢以后也会好好教导她的,绝不会给官家添麻烦的!”苏岚仍不放弃,继续为其求情道。 “现在已然晚了,其已经惹出麻烦来了,若再留她在宫中,恐怕事情将难以收拾!”赵昺叹口气摆摆手道。 “官家是指今日倪统领为素馨买簪子之事?”小皇帝的话音刚落,苏岚立刻问道。 “你既然已经知晓,又何必再问,朕不想为男女之事毁掉一个都统!”赵昺沉声说道。他没想到苏岚会这么敏感,从自己的几句玩笑话中便看出原因。 “官家既知如此,为何不成全二人?”苏岚急声问道。 “放肆,此等事情是你该问的吗?”赵昺一拍矮几厉声道。 “官家,奴婢知道此事确不该问,但是还请能成全他们!”苏岚见状跪倒在地,但仍然直着身子绷着小脸言道。 “你……你,起身吧!”赵昺瞪着跪在地上的苏岚,可好一会儿也不见其有屈服的意思,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如此倔强无奈的摆手道。 “……” “朕将素馨指给倪亮也无不可,但是你要知倪亮生性沉默,不善言语。且为人忠厚,脾气倔强。而素馨却生性活泼,喜动不喜静,又……反正他们并非良配。朕的命是倪状元等几百倪姓子弟的命换来的,因而不能对不起他们!”赵昺见苏岚依然不肯起身,也不说话,无奈地解释道。 “官家所谓的良配是说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八字相合吧!而奴婢以为只要夫妻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门户高低,相貌如何呢?素馨虽家境中落,有些小毛病,却也识文断字,知书达理。”苏岚见状起身言道,“而官家问也不问他们二人是否有意,便棒打鸳鸯,将素馨驱出宫去,岂不太过武断!” “这……”赵昺被苏岚的‘高论’说的哑口无言了,想自己乃是来自八百年后的现代社会,崇尚的是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却被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缔结婚姻的小女子给教训了一顿,心中还挺不是滋味的。 “官家,奴婢妄言了,还请惩处!”苏岚看小皇帝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当被自己的话给气着了,赶紧请罪道。 “你说的有理,是朕错了,起身吧!”赵昺这回没脾气了,抬抬手丧气地道,“适合最好,朕答应你待问过他们后再做决断!” “谢官家!”苏浪听了起身再施个福礼道。 “朕应该谢谢你才对,不过你很勇敢,竟然与朕顶嘴,不怕将你轰出宫去吗?”赵昺苦笑着道。 “官家乃是明君,怎么会为这些许小事将奴婢赶出宫去!”苏岚笑着说道。 “唉,此事只能你知我知,不可告知他人,否则来日他们真的配成一对,还不得骂朕一辈子啊!”赵昺长叹口气叮嘱道。 “奴婢记下了,绝不会向第二个人提及此事,从此烂到肚子里!”苏岚指天为誓道…… 有了这么个插曲,弄得赵昺颇为尴尬,撒了泡尿便爬上床睡觉了。但苏岚的话让他久久难以入睡,自己难道到了这个时代,思想就已经被同化了吗?当了皇帝做事便畏畏尾,不敢肆意行事,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唉,自己的脑袋也被屁股决定了吗? “适合就好!”辗转反侧间,赵昺脑子中突然冒出苏岚的这句话。自己现盐引开始在市场上流通时,第一反应是这东西不会让自己走了历史的老路,有一日成了祸害危及社稷,却没有想到其中的积极意义,曾解决了国家财政上的困难,支撑了战争中消耗的巨额军费。 当前琼州实施的盐政,是建立在产能不断增加的基础之上,且盐引的放控制在产能以内,并没有的状况生。至于多的红票,由于琼州人口有限,可人人也需消耗,就是有结余的红票流入市场,因为盐产量的巨大也不会有冲击市场的事情生,而这种交易对于琼州普通百姓来说并非全无益处。要知道当前琼州一石粮食才卖九百文,而十斤红票加价后能有五百文的收入,等于变相给了百姓补贴,无形中也增加了购买力。 至于蓝票,赵昺觉的可以将它看作现代的外汇券,实行强制汇率,提高了琼州的币值。而另一方面,外埠的商贩购买盐引都是用的真金白银,至元钞、中统钞,还有大宋遗留的纸钞在这里统统不好用。这样一来就使内6的金银大批的流入琼州,即便是以物易物仍可以丰富琼州的市场,避免物资短缺,并获得急需的铜铁、牲畜等急需物资。如此看来,盐引制度的实施对当下的琼州并无坏处,且有积极的意义…… 正文 第645章 烦心事 赵昺对钱的问题实在是太敏感了,上辈子被坑的在船上变相的关了好几年,到这辈子更是时时被钱困扰,为钱可以耍尽心机。? ? 使他觉的自己就是个商人,如何挣钱才是主业,而什么训练军队、明新式武器,还有不断的喊着复国去‘打劫’不过是牟利的手段。 而回想今天生的事情,让赵昺想起在前世的一场战事——海湾战争。当时美国打着帮助科威特的名义联合属国,并得到联合国的授权狠狠的揍了伊拉克一顿。但是吃瓜群众们都看得明白,其助人为乐是假,控制伊拉克的石油是真,美国的行为完全是假公济私。 战争的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科威特复国了,萨达姆怂了,伊拉克军队死伤惨重,灰溜溜的回国了。可让广大吃瓜群众看了场高科技热闹,见识了美帝的强大,感叹伊拉克败的太快外,也摩拳擦掌准备借借美帝的光,享受这场战争的成果——便宜汽油。 但是大家很快现事宜愿为,海湾战争之前三十美元一桶的石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了火箭的油价,石油很快飙升到了每桶近一百五十美元。吃瓜群众们这下彻底看不懂了,美帝如果真的是为了石油,这油价涨了四倍还多,那这一仗打得岂不得不偿失。 作为之一的赵昺也很困惑,并为此对美帝的感观大为改变,就差去领美分了。但是在他看了一本书后便又便会了愤青,大骂这老美藏得太深了,将大家都坑了还以为其是救世主呢!这就是更为隐蔽,也更为残酷,使人倍感无奈的的金融战。 这使得赵昺了解到战争并不单纯,世人都知道当代的金融是美元称霸的金融史,而奥秘就在于此。在二十世纪中后叶美国人迫使欧佩克答应,全球的石油交易只能用美元结算,结果也就呼之欲出。简单的说,原来你手里有三十多美元,就能买一桶石油,现在你如果还想买一桶石油,就需要比原先四倍还多的美元,但如果你手里没这么多美元怎么办呢?你就得去找美国政府要。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已经是路人皆知的道理,美帝从来是利益至上,又不是慈善家,怎么会白给你美元呢!想要美元好说,那就拿你的资源和产品来换,而定价权掌握在美国人手里,它可以趁机压低你的价格,廉价享受你的资源和产品。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美国的商品比中国价格低?美国人活得太安逸了,不但物美,而且价廉。 反观中国,展这么多年,劳动力成本一直很低,按说你的价格也应该偏低才对,但为什么中国商品的价格比美国还高?原因就是由于美元和石油的挂钩,当中国去年成为全球第一大石油进口国后,就需要准备更多的美元去买石油,这意味着你不得不用更多的产品和资源去换取美元。 这种交易当然没有公平可言,美国可以压你的价,迫使你为了出口,不得不以出口退税甚至以出口补贴的方式,在低于成本价的情况下把东西卖给美国,所以美国人当然可以享受低价商品了。这场战争其实就是美国人为全世界精心设好的一个局,让美国人用几乎没有成本的绿纸占有你的实物财富,而你只能将这作为加入全球化进程的代价。 赵昺也想过美国凭借的是什么让世界人民为他买单?他琢磨这也应该算是一种文明形态,是靠国家实力,特别是强大军力创造的强迫信用,是一种美国独有的霸权形态。这一被美元主导的全球信用体系,由于美国成功地实现了美元与石油的捆绑,已经成为基本的美国国家生存方式,并使其从中获利。 将此事与当前的事情联系起来这让赵昺不能不深思,从古至今,每一种文明形态最终的表达是什么?或者说,每一种文明最核心的东西是什么?辗转反侧中他终于悟了,这就是信用。不论是靠武力,还是靠仁义,在自己能主导的疆界内或影响所及的范围内,建立起一种由它主导的信用体系。 当下蒙古人用铁蹄和弯刀将游牧民族的以物易物的草原文明推广到半个世界,又在中原文明的影响下实现了以货币为中介进行实物和实物间的交换,那么自己用盐引‘掠夺’沦陷区的财富是不是和老美用纯粹的纸币作为一种特殊商品去交换实物有点异曲同工之处呢? 赵昺当然不会乐观到以为自己真的能开创现代形式的金融文明,因为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当前的实力还不能越蒙古人,暂时更无法推翻元帝国业已建立的信用体系。现在自己凭借盐的丰富和廉价建立起一种简单的信用体系,但他知道即便如此也需要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支撑,才能够巩固和展,并进一步的扩张。 分析了利弊之后,赵昺决定对盐引的使用暂不进行干涉,而是观察一段时间再说,但是要严密监测数据的变化,寻找其中的规律,防止出现盐价的崩盘。想想明日便是除夕,后天又是大朝会,这两日基本难得休息,自己还是先养精蓄锐,迎接对于自己来说最为痛苦的春节…… ………… 天明之后,赵昺便起身,洗漱更衣完毕便前往太后宫中请安,陪着她共用早膳,然后娘儿俩叙了会儿话。而太后说得最多的却是往日临安春节时的盛况,赵昺也只能耐着性子,装作一番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洗耳恭听,并不时问提出些看似十分幼稚的问题,惹得太后哈哈大笑。 “官家以后可要多来陪陪太后了,小的已经很长时间未见太后如此高兴了!”窦兴在一边笑着道。 “呵呵,不要浑说,六哥儿每日要处理诸多的军国大事,哪里有时间总到哀家这里来!”太后爱怜的摸摸小皇帝的脑袋道。 “母后,窦大官说的对,是朕不孝,以后定会多来陪陪母后的。”赵昺往太后身上靠了靠说道。 杨太后现在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几年间却经历了丧夫丧子,国破家亡等人生剧变,却又担负起教导幼帝复国的重任,让一个从未涉足政事的她不免手足无措。到了琼州好,自己的崛起逐渐掌握了政权,其又重归寂寞,蜗居这行宫之中。 ‘一入宫中深似海’,杨太后虽贵极人臣,却也难逃此咒。一年到头只能深居宫中,与这些宫女、阉人为伴,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赵昺前世被囚在船上数年,自然清楚孤独寂寞冷的滋味,日子有多么难捱。以其给她更多的珍奇宝物,真不如陪她说说话。 “好、好,待六哥儿快快长大,大婚之后便有人陪哀家说话,再生上一群儿女,便不会再寂寞了!”杨太后笑着说道。 “这……”赵昺的脸一下红了,喃喃道,“儿子年纪还小,要陪在母后身边,大婚之事以后再说吧!” “六哥儿,切勿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先帝生六子,如今仅有你独存。且赵家子松星散,这延续血脉之事就寄托在官家身上。若是断了血脉,哀家哪里还有脸去见先帝,去见列祖列宗!”听了赵昺的话,杨太后抓住他的手板着脸说道。 “母后,儿子过了年才十岁,成亲之事是不是太急了?”赵昺见其眼泪汪汪的也不好再说不行,只能苦笑着道。 “不急、不急!”杨太后连连摆手道,“这乡间百姓两三岁便定下亲事,十岁便成亲乃是寻常之事。待年后,哀家便召见各位宰执,在百官和乡间挑选秀女,为我儿定下亲事!” “这……母后啊,鞑子未灭,家国未复,吾何以为家?”赵昺叹口气道,这若是放在现代就是童婚,国家明令禁止的,再说那么小的孩子懂个屁,真称得上是过家家玩儿呢,可太后却把这个当做国家大事来抓,自己更是承担着延续龙脉的重任,让他说出这话来都觉的没底气! “六哥儿,你只有大婚之后才能亲政,而哀家才可放手,所以要想施展抱负,还需早些大婚才可的!”杨太后正色地道。 “母后,儿子年纪尚是总角之年,未行冠礼,亲政之日尚远,还需母后主持国事,万万不要推脱!”赵昺知道太后说的不假,自己也实际掌控了朝政,但是依礼仍然不能亲政的,且这种事还是要谦虚的。 “六哥儿还是贪玩,一心就想着偷懒,哀家可不想每日处理这些繁琐政事。你再有两年便可行冠礼,随后也就能大婚了!”杨太后用手指戳了下小皇帝的脑袋说道。 “母后,《礼记》有云‘二十而冠’,时日尚早呢!”赵昺不是不想娶老婆,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这么小就娶老婆,自己这小身板儿一旦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恐怕就没几年阳寿了,而历史上的皇帝死于这上边的连篇累牍,自己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因此十分抗拒早婚。再说这娶谁不娶谁,自己现在也做不了主,还不如等等。 “六哥儿,你真当哀家没读过书,不知礼法吗?”杨太后在赵昺头上拍了下笑着道,“周文王十二而冠,《左传》中也有载‘鲁襄公十二而冠’之事,本朝前宰相司马君实所著《书仪》中也曾言男子十二至二十岁,只要父母没有期以上之丧,就可以行冠礼。” “母后,可据几位师傅所言,大家程颐曾有言,‘冠所以责成人,十二年非可责之时’,又言‘虽天子诸侯,亦必二十而冠’。”赵昺其实也知太后所说不错,但是也知关于冠礼的年龄在宋时有争议,但没想到太后早已做了功课。 司马光将《仪礼·士冠礼》加以简化,制定了冠礼的仪式。《朱子家礼》沿用了司马光《书仪》的主要仪节,但将冠年规定为男子年十五至二十,并从学识方面提出了相应的要求:“若敦厚好古之君子,俟其子年十五以上,能通《孝经》、《论语》,粗知礼义之方,然后冠之,斯其美矣”。 但士大夫们还在冠礼的年龄问题上生了分歧和争论。程颐坚决反对,他认为,既冠矣,就必须责以成人之事,否则就成了虚礼。如果冠礼之后不能责以成人之事,则终其一身都不能期望他成人。而当前理学盛行,赵昺引用程颐的学说来推脱却也是最有说服力的。 “这……嗯,此事确是有待商榷,待哀家与几位宰执议过,不过此时乃是非常之时,哀家想他们会同意的!”杨太后迟疑了一下说道。 “对、对,此事尚有时日,不要为此授人以柄才好!”赵昺赶紧言道,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 “也好!”杨太后点点头道,“窦兴将赏赐大宁寨的礼单给六哥儿瞧瞧,看还需添点什么!” “母后想的周全,我就不必再看了吧!”赵昺听了是满脸黑线,这才想起大宁寨那里还有一门亲呢,躲了半天还是没有躲过去的让他烦闷的事情,摆摆手道。 “给他!”杨太后听了沉下脸来冲窦兴使了个眼色道,“大宁寨今年送来的贡物甚多,且此次大战他们出动俚兵三千助战,官家万不能轻视!” “哦!”赵昺接过窦兴递过来的礼单,瞅瞅道,“母后,这赏赐已经很重了,还要添吗?” “六哥儿,哀家知道你对此桩婚事不满,但是如此也是为了社稷着想,此后再不必为俚乱烦心。而此次赏赐若是轻了,必让他们以为我们有轻视之意,从而心存不满,此举也是有笼络之意!”杨太后叹口气道。 “嗯,儿子受教了!”赵昺皱皱眉点头道,他没想到女人的政治经是这样的,但是当前情况下也不能说不对,也只能应承了,看看礼单上皆是些饰、绸缎之物,便让王德再添上些金银器物,又加上一批衣甲、武器,太后点了头才算作罢…… 正文 第646章 想多了 按照大宋的薪俸规定,太后的月俸为一万贯,另外赵昺又给加了一万贯的脂粉钱。? ≠而自己的薪俸只按照万贯领取,东宫的一应开支也都是从中支取,包括自己的衣食住行和内宫的开支,这就让他的经济十分紧张。当然除了可以调动左藏库的钱财外,还有事务局赚取的‘黑钱’方便自己使用,但也很少补贴自己的生活,基本都花在搞科研和资助自己的亲信僚属上。 现在给自己未来的小老婆送彩礼,当然也要由赵昺自己支付,他暗自算了算这些东西不少于二万贯,够自己省些日子的了。而太后的意思肯定是要自己多娶老婆,以开枝散叶,想着以后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么多老婆要娶、要养,以现在的经济状况也真够让人头疼的,弄不明白皇帝们整这么多的老婆能否真的应付过来。 现在只当破财免灾将这件事先对付过去了,不让太后在唠叨就好。说话间,有人送来征北军的捷报和以文天祥为的诸将联署的贺表,此时宋军已经完成迂回收复了高、化等州,而试探攻击的先锋军业已攻破梧州,敌荆湖行省的调集的援军被尽数吸引过来,广东的敌军却并没有主动起进攻,只是严守防线,似在担心中了声东击西之计,被宋军偷袭广州。 借着这个机会赵昺终于将大婚之事岔开,而太后也觉的一年到头众臣们难得能休息,便免了众臣陪侍让他们在家中安心吃顿年夜饭,今夜只有他们娘儿俩渡过祥兴三年的最后一晚,他便提议由自己亲自到膳房督促察看,太后笑着应了,使得他可以‘逃出去’透透气。 年夜饭在下午的酉时便开始了,因为人少宴席便摆在太后宫中的一个暖阁中,虽然拒绝了众臣陪筵,但杨太后看着偌大的堂上只有自己和陛下两人,再想想此前宫中除夕热闹的景象,还是倍感凄凉。好在赵昺早已料到当下的情形,便在阶下又摆了几桌,将宫中不轮值的内侍、宫女全部叫来陪伴。 而赵昺也没有特意安排什么歌舞,只是挥自己上学时主持班级联欢会的经验,即兴邀请在座的人们表演节目,将场面搞得倒也热闹,连太后也受到感染,一时兴起唱了支家乡小调。这虽未有过去宫中的节目精彩,却少了拘束,多了随意,有了些家的氛围。 晚宴太后称不要浪费,赵昺也一向是以够吃、吃饱为前提,但是考虑到今日情况特殊,他还是要求御膳房按照惯例准备。太后和皇帝的常例每顿饭都要百十道菜,年节当然更加丰富,他瞅着都算上不下四、五百道菜,这点人如何吃得了。 不过宫中有过年赏赐朝中重臣御膳的不成文规定,以表示恩宠和鼓励。于是一些菜只是露了个面便重新打包、裝盒,便送往各个宰执和辅臣府中。多余的也浪费不了,他们尝过后稍时便赏赐给了轮值的护军和杂役们。到了最后反而显得不大富裕,总归是物尽其用了。 热闹到子时鼓声响过,赵昺又扶着太后到殿前的广场上看焰火,一时间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宫城,而府城中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也此起彼伏随之响起。可他的感觉却不大好,这焰火和爆炸声让人不能不想起战场上纷飞的火箭弹长长的尾焰和蔽日的硝烟及开花弹震耳的炸响声,又好似回到了血肉横飞的地狱! 放完焰火便是古今同样的守岁,而这个时代没有电视机和网络,也没有国人最为热衷的麻将牌陪伴人们度过这漫漫长夜,但是也有叶子牌可以打时间。说它是现代麻将牌的鼻祖也不为过,除了张数不同外,玩法儿和算法与现代无异。 对于麻将这种现代的国民娱乐游戏,赵昺自然也不会陌生,很快就上手了。不过他深知要想在牌桌上哄得人高兴,不二法门就是输钱,只要输的够多,不仅领导高兴,事情也没有办不成的。于是牌桌上的小皇帝转眼化身为散财童子,太后听牌他点炮,缺啥拆牌也要打。 结果太后和王德、窦兴两位陪绑的都赢得合不拢嘴,赵昺的荷包却很快就瘪了。别人都言小皇帝手气差,牌技低,但是只有苏岚看出了原委,世上哪有输牌输的那么有技巧的。每每都是太后赢大头儿,两个陪绑的尽管也不断开胡,可是只能落得几个小钱。这种能掌握牌桌上的节奏,控制了输赢的牌技虽说不上神技,可也不至于输的一塌糊涂,说到底就是陛下想搏太后一乐罢了! 一直玩儿到丑时过,太后见小皇帝眼皮直打架,想着天亮后还有元旦大朝会,若是陛下面对群臣没精打采的岂不是太失体面,于是便称自己倦了要休息片刻。而天已经太晚了,就让赵昺宿在宫中,没有让他回去,待天明后再一同参加大朝会…… 元旦朝会虽然是一年中最大的官员集会,但是赵昺对毫无意义的仪式化东西并没有多大兴趣,而他以为这种仪式除了人员不断变动外,只怕程序和步骤几百年来都没变过,经历过一回的赵昺自然兴趣寥寥,可他作为主角又必定不能缺席的。而以他所想举办大朝会的目的,一个是显示天恩浩荡,威服四方之意外;另一个很可能就是让大家看看,你们的皇帝还活着呢,且身体还不错,吃嘛嘛香。 按照规定能参加大朝会的必须是五品以上的官员,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的。不过今年还是做了些改变,邀请军中一些有功的基层军官和士兵,治理乡里的有为吏员,还有努力推广以鸟粪肥田创下高产的种田能手,在工程、制造领域的做出贡献的工匠们等等,反正过去都被视为从事贱业的人。 以这些人的身份当然是不可能在大殿上有一席之地的,只能敬陪末座在殿外的廊下就坐,不过此举在本朝已经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而能在元旦大朝会上有一席之地本身就是极为荣耀之事,因此被视为末流的人们却是最为感激,万岁喊的最响的一拨人了。 对于这么多的白丁和低阶胥吏上殿参加大朝会,多数人都是以为小皇帝一时兴起,而其早年又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现在达了便让他们上殿来见识见识,已示不忘旧人,因此不以为奇。但是那些久在官场厮混的老油子们却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感觉天可能要变。 6秀夫也深有此感,现在的大宋虽说名义上朝廷还在,但实际上格局已经大变,不仅国土大部沦丧,皇族凋零,过去的勋贵也或死或降,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国破之时,无人可用之际才借机崛起的后辈。他十分清楚现在的复国其实与重新开国无异,而每每改朝换代也都是天下英雄争锋,新贵重新出现之时。 当前的局势6秀夫十分清楚,大宋养士百年,厚待士人,与其共治天下,可偏偏在国家陷入危亡之际,无数士人却转而叛宋仕元。经历了亡国之痛的小皇帝,又目睹了时宰相陈宜中在生死关头临阵逃脱,背主出走一去不归。以其所表现出的睿智当然会对士人产生怀疑。他已然觉察到其在利用士人协助自己管理行朝的同时,也在暗中重新培育新的势力。 6秀夫清楚最容易被利用的群体永远是‘粗鄙’的武人和‘无知’的乡民百姓,他们久居人下,有迫切改变自己地位的愿望,而他们所求又并不太多,只要画一张虚妄的‘大饼’,给一些实惠便会舍生忘死的去追随,却不像士族一般所求甚多欲与君王共治天下。 再有6秀夫早已现小皇帝是实用主义者,并不喜欢士人那套故弄玄虚,清口空谈那一套,而是最终的效率和结果。这点看看其身边那些得到重用的人就知道,一个司城官可以出入省部,一个小商人也可掌天下之财,而一个军器所的指挥使也能挂上工部主事的衔,可偏偏就是这些人却帮着小皇帝解决了财政困难,造出了令敌人胆寒的武器,将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解决了数十万人吃饭的问题。 反观随行朝迁琼的这些士人们,刚来时小皇帝也对他们充满了期望,希望能在他们的帮助下治理好琼州,为复国打下基础,并顶着极大的财政压力为他们安排了职位,放薪酬。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却没有将此作为报答天恩的动力,却当做了伴君逃亡应得的报酬。刚刚摆脱漂离、惊恐的日子就不思进取,安心的拿着小皇帝的钱买房置地、养姬纳妾,当起了寓公。 如此一来,士人们必然会让小皇帝失望,并招致其反感。6秀夫知道这些人虽然不能代表整个士人群体,但是正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们造的孽却要整个士族来背。从去年的俚乱生后,他就现了小皇帝疏离自己的苗头,转而任用本地的士绅和胥吏。且采用分省而治,削弱相权,并不计前嫌的重用曾反对其的张世杰等一班武臣,同时加强对殿前禁军的整顿和控制。 前次在寺中小皇帝与他们详谈军改之事,6秀夫知道小皇帝是想加强军队的战斗力的同时,也是在为进一步提高军队的地位做铺垫,而潜台词就是陛下在培养一批新贵,殿外坐着的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农、工、商、兵就将是新帝国权力构架的基础,他们将必然挤压和侵占士族在朝野的生存空间。 6秀夫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他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以巩固士人在朝中的地位,加强在百姓间的影响。而当下与皇帝对抗却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清楚表面上朝中仍然是旧臣们控制着帝国的行政事务,实际上小皇帝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重要的部省中,地方州县更是在其的掌控下,军方也是完全倒向了其,一旦翻脸倒霉的将是他们,反而会被以此为借口进一步打压。 既然以劝谏解决问题行不通,用武力也非他们能够操作的。6秀夫以为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重新获得小皇帝的信任和增强士人在朝野的威信,当下小皇帝想通过编练新军培养班底,提倡尚武之风。那么自己同样可以借鉴这种方式施加影响。一是尽快开经筵,以此来影响陛下的行为;二是开办府学、县学,恢复太学,以吸引青年才俊入学,在民间重兴崇文之风,然后再开科举使更多的士人入仕,从而重新占据朝堂。 “6相,我们在同饮一杯!” “好,多谢陛下!”正沉浸在思索中的6秀夫突然听到陛下相邀,愣了下神儿赶紧举杯道,可看着其一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恍惚,琢磨着难道这孩子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众卿,去岁琼州粮食满仓,国库得以充盈,击退范琼之敌,皆是6相治国有方,朕与众卿同敬6相一杯!”赵昺与6秀夫同饮一杯好再举杯向阶下的众臣道。 “敬6相!”小皇帝提议,众臣无不响应,同举杯道。 “琼州今日全仗太后、陛下恩德,诸位同僚效命,吾怎敢居功!”6秀夫谦虚了几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并不是滋味,这小皇帝如此抬举自己是真还是假呢?真让人捉摸不透。 “诶,勿要自谦,6相之功朕皆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赵昺再举杯道。他看6秀夫神色不定,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的还偷瞄自己两眼,想想其可能对自己邀请那些白丁参加朝会,心生疑惑了,而接连敬了其两杯酒后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再举杯道。 “臣谢过陛下厚恩!”6秀夫谢过后又将酒喝下。 “诸位爱卿,征北军捷报频传,两广义士闻风而动,纷纷响应,更有忠于朝廷的士子纷纷跨海前来,使我朝声势大振!”赵昺言道,“朕想重开太学,为国育才,6相与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遵旨!”6秀夫听了立刻应道,而心中自觉惭愧,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正文 第647章 大改 大朝会过后,赵昺除了出席必要的仪式外,便重新投入工作。? ?? ?他要赶在月底完成军改的初步方案,交由宰执们讨论、完善,并为征募新军最好前期准备,因而他将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投入起草军改方案之中。据他所知宋军在立国之后也经历数次改革,但万变不离其宗,作为宋朝的武装力量主要由禁军、厢军、乡兵、蕃兵构成,此外,还有土军和弓手。 禁军是中央军,包括皇帝宿卫军和征战戊守部队,分别隶属三衙。其任务是卫皇宫、守京师、备征战和屯戍边郡、要地;厢军属地方军。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役兵。受州府和某些中央机关统管,总隶于侍卫马罕司、侍卫步车司。主要任务是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 乡兵也称民兵。是按户籍丁壮比例抽选或募集土人组成的地方民众武装。平时不脱离生产,农闲集结训练。担负修城、运粮、捕盗或协同禁军守边等任务;蕃兵是北宋西北部边防军,由陕西、河东与西夏接壤地区的羌人熟户部族军组成,诸部族领被封军职率部族军戍守边境;土军和弓手属地方治安部队,原为吏役,轮差民丁充当,后改为雇募民丁,隶属于各地县尉司和巡检司。 宋朝武装力量有步军和马军两个军种,水军和炮军附属于步军。其编制为厢、军、营(指挥)、都四级。厢辖十军,军辖五营,营辖五都,每都百人。各级统兵官分别为: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或军使、副部头或副兵马使。指挥是禁军基本的建制单位,调动、屯戍和作战常以此计算兵力。厢军和乡兵、蕃军编制与禁军相同。 宋朝武官有阶官和军职之别。武阶官是表示官员等级、确定品位和俸禄而无实际职掌的虚衔,升迁称转官或转资。军职为官员所领的实职,其升迁称转阶级。禁军、厢军的军官称渭:三衙长官至厢都指挥使称都校,军都指挥使至都头称将校,军头与押官称节级。都校升迁无定序,将校和节级升迁,通常三年一次。军职升迁的同时阶、官也随之升理相应品位。而节级内的升迁,多以军功、武技或分绩为条件。 宋朝兵役主要实行募兵制。规定诸路募兵由长吏或都监施行,以“兵样”或“木挺”为标准,选壮健者充禁军,其短弱者充厢军。招募对象多为灾荒饥民,并实行灾年招募饥民为兵的养兵制度。此外还鼓励营伍子弟接替父兄当兵,或以罪犯充军,兵源缺乏时,也抓民为军。一经应募终身为伍,家属可以随军,一般六十退役,其衣粮供给减半。阵亡军士家眷有抚恤,伤残也有安置的规定。。 为适应募军制,宋军实行拣选制度淘汰老弱,每年春秋按上、中、下三等标准进行训练考核,壮健有武技者,可由厢军升禁军,武技出众者,优给赏物,可补阙阶官。武技不及下等者,马军降为步军,又不及降为厢军。老弱者或陈低级别,或削除军籍,或降充剩员和供军中杂役。 宋朝初级武官的来源,大部从有战功的军士巾提升;少数通过武学培养和武举选任。武学学员来自末授职的使臣、荫补子弟、京官保荐的平民。学习诸家兵法、历代战例及骑射等武艺。武学、武举三年一试,合格者按等第授官,武学不合格者,续学次年再试,三试不合格者除其籍。 宋军是职业军队,理论上不应再有平时、战时编制的区别。但是实际上这套编制在战时运转并不理想,中期的范仲淹和神宗朝都对兵制进行过调整和改革。南渡之后,高宗在颠沛流离中匆猝建军,重新将‘军’作为独立战术单位,把原来的‘将’组编为若干个军,设统制或统领为军指挥官;又按照战略防御方向将军组编为若干个大军,设都统制或护军为统帅。当下行朝的军队基本上是依此例运作,但是已经不大适应形势。 古代军队不象现代军队那样有完整的军兵种划分。随着作战武器以及作战方式、作战地域的变化,才逐渐分离出一些专业化的部队,具有一定的兵种性质。一般有车、步、骑、舟四大兵种。两汉以后车兵消亡,主要是步、骑、水军三大兵种。不过中国古代军队主要不是按照兵种来编制和指挥的,而且也从来没有形成6、海并列的两大军种体制。 后历代步兵一直占了军队的绝大部分编制。建制步兵种类繁多,但一般依然保持着秦代这两大类区分,也仍旧实行混编。唐代的步兵也有以格斗见长的“奇兵”(机动队)和“跳荡兵”(突击队)以及射武器为主的“弓弩兵”。值得注意的是古代步兵往往主要是依靠射类武器进行战斗的,尤其是宋代军队中射武器的步兵要比格斗步兵多得多…… 赵昺以为宋军的体制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也并非一无是处,职业兵制度、轮戊制度、文官主导军事及武举制度都与现代的军事制度和思想相合,但是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和封建**的需要有许多方面还不够完善,使得有些缺陷是难以克服的,从而严重的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 对于如何改革,赵昺觉的不必全面推翻当前的军制,而是根据自己现有的经验进行调整和细化,从而达到完善指挥系统,提高军队的反应能力和训练水平,向着专业化展。并优化军兵的待遇和升迁渠道,提高军队的士气,进而使战斗力得到提升。 革新必定是从顶层设计开始。掌握军权是维护**和统治的基础,赵昺当然不能松手,而是要进一步的加强控制,不用问他就是军队的最高统帅。因此无论是军政和军令两个部门都要在自己的绝对领导下,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妄动一兵一卒。而在其之下是由左、右相及宰执们组成的专门委员会,对军队的大政策进行指导和调动,其次才是军政和军令两个负责执行的部门。 军政军令不分开的一个直接后果是,军人晋升最主要的绩效考核应该是考察其对部队的战斗力提升有何贡献,如果军政军令不分开,那么掌握军政军令大权的人就可以对一名军官这方面的能力给出一次性的评估,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这就使各位官兵们的前途几乎完全仰赖于这些军政军令大权集于一身的长官。 军政军令职能分开后,部队的行政管理由行政长负责,而官兵们作战能力如何,对部队战斗力的提升有多大贡献则由军令部门来评估,它就不会是一个长官说了算。这样一来,不同的评价体系不同的评估系统的使用,不仅对于官兵们的考核更全面,对官兵们的晋升也显得更公平,也避免了依附某一军将,形成团团伙伙的现象生。本着军政管训,军令管战的原则,必定也要对兵部和枢密院的责权进行调整。 兵部在宋朝是个十分尴尬的部门,前期职事为枢密院、三班院所分,只剩下掌管仪卫和武人科举。元丰改制后,兵部的状况也没有多大的改观,职权没有增加多少,兵政仍总于枢密院,武官铨选除授归吏部。本部只掌民兵、厢军名籍、蕃官加恩及领所属司局。故有了名存实亡之讥、冗职之议。 按照赵昺的构想,对兵部现有的职能进行调整和充实,其基本职能是:统一管理全国的武装力量,包括对禁军、厢军、蕃军和乡兵征集、编制、装备和基础训练,以及军工产品的生产和调配,军兵的品级和薪酬的评定、任用和处罚。分管战区的筹建和人员的调配,及都作院、军牧场、军医院和军法院。但是仍然没有实际的军事指挥权。 兵部的职能生了变化,因而除隶属于尚书省管理外,还直属皇帝双重领导。兵部仍由尚书领导,但是与主管军令的枢密院级别相差两级,难以体现平行管理,于是赵昺将兵部尚书的品级由从二品提高到二品。兵部原有四司: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分别执掌兵部事务。后赵昺又将分属工部和枢密院所管的有关军事的驾部、车部、库部、都作院等曹监皆归兵部所辖,已经为此打下了基础。 赵昺这次要对兵部做出重大的调整,通过增减将无关的曹司调整出兵部,而有些要调整到兵部管辖。过去的兵部司相当于办公厅,负责协助主官工作,过去只有一个郎中充任而已。这次要予以增权扩充,将此前由吏部掌管的军官升迁、磨勘、变动、资任和考课转由兵部司管理,有关军人的征募、兵籍和管理全部由兵部承担,这就相当于现代的总政了。 职方司的职责是掌受诸州所贡图经和总诸州图,绘制全国总地图,以周知天下山川险要。后又加掌州县废复、四夷归附分属诸州及全国地图与分路、分州地图,以周知全国版图及城池、堡寨、烽候之数,也就相当于总参测绘总局,赵昺将此司调整出兵部,归于枢密院。 库部司原有职责是掌军器、仪仗、卤簿、随军、防城什物及供帐之事,也就是皇帝出行时当跟班,充当仪仗队和辎重队。驾部司同样是干的原来太仆寺的活儿,赵昺以为让兵部管理这两司纯粹是给闲的没事干的兵部找点儿活儿,于是将库部司和驾部司全划归礼部管理,坐实兵部管理兵事的职责。 在剔除不必要的司局后,赵昺预备在兵部设立步军司、水军司、骑军司和炮军司和兵部司、辎重司、兵役司共七个主要部门。将处于从属地位的水军提高到军种地位,而现在火器使用还处于初级阶段,可以说仍未脱离冷兵器阶段,为了尽快推广火器的使用和提高训练水平,他觉得有必要将其从兵种提高到军种的地位。 步、水、骑、炮各司的主要职责是分管所属军种的管理和训练,制定军种操典和训练计划、考核标准;兵部司主管军队的人事、组织工作,制定相关律例、惩处违法、违纪军兵;辎重司则主管军工生产,粮秣、甲仗、军马的调集和分配,军医院和驿站的管理;兵役司则是主管兵丁的征募和新兵训练,及退役军兵的安置、伤亡兵丁的抚恤。 在官员设置上,赵昺仍以兵部尚书为官,设左、右侍郎协助主官分管七司,并根据情况在司下设房、案等下属机构,任命相应的官员。尚书不用问仍是士人担任,但是主管军种各司则由有军职者担任,而主管侍郎也必须是军将出身,其它事关后勤的三司则根据情况由士人或是武人担任。 对枢密院的改制其实最让赵昺头疼,这个部门长久以来在朝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与中书省有东、西二府之称,“掌兵籍,虎符”,若得皇帝的批准,有调动兵马之权。枢密使的地位略低于宰相,与参知政事、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等统称为“执政官”。而宋代的枢密使地位抬得这么高,权力这么大,其原因是与当时国内外的阶级矛盾、政治形势有关。 宋时阶级矛盾一开始就相当尖锐。北宋初年就生了王小波、李顺起义。在边境,又有契丹、西夏等少数民族政权的并立,形成边防的紧迫局势。内忧外患使得宋王朝需要一支相当庞大的军队,方能抵抗少数民族的入侵和镇压国内人民的反抗,因而,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机构来管理这支军队,这就是宋代设立枢密院的原因…… 正文 第648章 因时就事 枢密使这一官衔在唐太宗时就设置了,但唐代的枢密使只负责管理军事情报,机密情报之类,由宦官兼任,直至五代时还保留这个官衔。 宋太祖为了消除军阀割据的隐患,同时,枢密使的设立又可以削弱宰相的权力,也是强化皇权的重要措施。 所以,元丰改制后,枢密院照样保存下来,但是北宋的枢密使与中书的关系都极不正常。时人曾言:枢密使每朝奏事,与中书先后上,所言两不相知,以故多成疑2。枢密院官虽曰掌兵,亦未尝不兼任宰相之事。宋神宗的御史滕达道也说,战守安危之所政,中书主打,枢密使主守,这样怎么能取胜呢?明确指出这种互相牵制所造成的殆误军国大政的弊端。 到了南宋高宗接受了这一教训,为了对付经常性的对外战争,不得不实行兵政合一,设立“平章军国重事”这一官衔。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这种兵政合一的措施确实起到了稳定战局的作用,但是随着御前护军的壮大,军将权力过大的弊端又重新显现,甚至生兵变将高宗赶下台,因而又设法收取领兵军将的权力,并以宰相兼任枢密使。 不过南迁之后战事不断,历代皇帝只能设置督抚镇守前线要地,因此也不得不通过放权、收权,甚至频繁换将来控制军队。但依然未能阻止军事集团的形成和扩张,以致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他们在各自利益受损后,便不顾国家利益叛降,从而导致整个防线的崩溃,并助纣为虐成为灭宋的主力。 赵昺知道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只能通过制度,而不是人治。可也清楚自己只是历史的搬运工,让他做一个好工匠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处理这种军国大事还真不在行,且自己前世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要主持并进行这么大的机构调整还真没有底儿。 不过赵昺也明白若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自己的地位终归不稳。而当前行朝尚处于混乱和初建时期,各派势力相对于较弱,并且要依附自己才能生存,因此也是调整机构的最佳时期,一旦错失这个窗口期将更加困难。所以他决定即便此次革新存在不合理的地方,也要坚决的搞下去,将基本原则定下来再逐渐完善。再说了在中国人民的智慧面前,制度什么时候都是有空儿可钻的…… 在赵昺改革后的枢密院的主要职责类似于现代的参谋部,其主要职责用一个词表达就是——打仗。制定国家的最高军事战略;决定战时人力和物力资源的分配使用;向皇帝和中书省提供军事决策方案。作为“最重要的军事顾问“,枢密院有包括制定军事战略、指导国防预算、作战及联合演习计划等,分享兵部的部分职权,并可以直接向皇帝陈述自己的主张。 从职权方面来讲枢密院失去了军政方面的权力,但是从行事权力方面来说,其主官由武人担任,避免了士人的擎肘。且枢密使可以向皇帝直接表述自己的意见,而不必向从前那样局限于文人们的臆想之下,制定些掺了水的作战计划,受制于宰相的权威之下。 提高武人的地位赵昺不仅是从嘴上说说而已,在组织结构上将枢密使的品级定为从一品,要知道大宋朝最高军事主官太尉才是二品官,这样一来枢密使的地位虽然低于左、右相,但是也高于参知政事和一应尚书。为了体现这种地位,枢密院副职都是二品,下属的一级部门主官都是部级待遇从二品,与兵部尚书同级。别的不说起码薪俸高了一截,殿上排班时都要靠前站。 赵昺计划在枢密院设置司令部、军事情报部、军需部及佥事判官厅、职方司、参议司和督抚司。 司令部与兵部军种部相对应,下设步、骑、水、炮四个指挥部,分别负责制定各个军种的作战计划,战斗指挥、整补、核定等事宜;军事情报部便是原来的主管机宜文字和兵部的谍报司,职能未变,换了个现代感的名字;军需部则是负责制定甲仗器械的使用配置计划,新式武器的研和推广、研究战法和战术应用。另外还在战时指挥辎重军的工程部队,指导筑城和修建工事。 佥事判官厅是常设机构,负责枢密院的日常工作,相当于现代的综合办公室;职方司是从兵部端过来的,仍然负责地图的绘制和地形勘测;参议司就是个储才之地,相当于现代的军事委员会,他们的作用主要是平日协助枢密使制定战略、战策,对作战计划提供意见,战时可从中挑选领兵的将帅;督抚司此时只是空设,是为了指挥管理各战区预备的。 至于战区的重新调整划设,赵昺现在还没有想过,当下只有琼州这点地盘,也没有必要划分。而将来面对的却是整个沦陷区,不仅地理区域广大,且形势复杂。即使是抛开地域概念,按照未来战争可能生的方向来划分,而面对的战争存在着大宽度、大纵深的特点,一次大规模局部战争爆可能要动员全国半数地区的军事相关机构,所以还需细细谋划…… 军事机关的大脑有了,那接下来身体,这就牵扯到了军队的编制问题。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起初对宋朝的官制头疼的很,许多官名与现代不同便罢了,且职能也有的是以原意牛马不相及,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明白怎么回事。而军队方面虽然简明了一些,可也颠覆了过去很多固有的观念,让他难以适从。 在现代军、师、旅、团、营、连、排、班的编制序列早已在脑子中根深蒂固,成为惯性,不用想就知道编制的大小。来到这个世界却乱了套,其实这些叫法古已有之,但是与现代,甚至当下也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而对应的军职也是千变万化,不下点功夫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中国自夏朝初期产生军队编制,由于社会政治制度的变革、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和长期连绵不断的战争所影响,使得军队制极为丰富。现代军队编制一般都是统一的,在平时和战时的编制基本相同,要调动的话也是成建制的调动。但中国古代军队往往有两种编制,一种是平时组织训练的编制,另一种是战斗部队的编制。当要组建参战部队时需要打破原编制,将士兵重新组织到新的战斗编制中去。 中国古代军队的基本编制单位就是一五一十的“什伍”之制。另外古代展开军队作战时往往会排列成左、右两路或左、中、右三路的阵势,由此影响到军队要采用二进位或三进位,或其倍数的编制。 商代已经有了“什”的士兵编制,十个什由百夫长指挥;十什编为大行,由千夫长指挥;作战时习惯按照左、中、右各一个大行来排列阵势,投入战斗的三个大行就称之为“师”,是商代最基本战略单位。周代仍然以“师”为基本单位,进入春秋战国时期就比较乱套了,各国各自不同,但仍采用什伍制为基数。 汉朝步兵每五人编为伍,由伍长指挥;五个伍编为“两”,由两司马指挥;四个两编为卒,由卒长指挥;五个卒编为旅,由旅帅指挥;五个旅编为师,由师帅指挥;五个师编为军,由军将指挥。隋唐继承了府兵制度,各地遍设折冲府,为组织、训练的编制单位,管辖兵员八百至千人,设折冲都尉,副手为两位果毅都尉;府下辖数个团,每团兵员二百人,设校尉为主官;团下辖二旅,每旅兵员百人,设旅帅为主官;旅下辖二队,每队兵员五十人,设队正为主官;队下辖五火,每火兵员十人,设火长。 到后周时组建基本战斗部队编制:百人为一个都,都有都头;五都组编为一个营,营有指挥;五营即组编为一个军,军有都指挥使或都虞候,或直接称军主;十个军编为一厢,厢有都指挥使,或直接称厢主;左、右两厢编成一个战略方向的总兵力,一般大约为五万人上下,由皇帝派出的节度使统帅。 后周的制度被宋朝全盘沿用,宋军五百人为标准的营,一般直接称“指挥”,作为为基本单位,统计兵力都计算有多少指挥,调动组编也以指挥为单位,一般并不拆散。营下的为百人的都,有都头;都以下的编制是什伍之制,有军头、十将等士官的名目。蕃兵其编制因族而异,或按部族、性、族,或按族、标、队,至神宗时才统一采用指挥、都的编制。所以宋军的编制分为军、指挥、都三级。 后来又有变动,有了‘将’的编制,可还分大、小,兵员数目在八千到一万。南渡后更乱,编制也跟李云龙的独立团似的连都有大有小。如韩世忠为前护军,以楚州为中心组织防御,下辖十一个统制、十三个统领,有六十三将编制,约八万兵马;刘光世为左护军,下辖十军,防御淮北方向,约有五万多兵马;张俊为中护军,有十一个军、九十九将编制,以建康为中心展开,兵力约为八万人;岳飞为后护军以鄂州为中心组织防御,辖十二个军。 到现在赵昺都十分庆幸,当初自己组建帅府军的时候只有几千人,自己充其量只相当于现代的一个乙种师的师长,好歹还能摆弄清楚,若是真一下子给他几万人,别看他是个理科生也弄不明白了。以后也是采用的笨办法,反正我预设的编制就这么多,兵多了也养不起,够五百人就编成一个营,然后再逐步在原有的五个营的基础上扩大编制,从统领,编成统制,再编成都统制,就这么糊弄到琼州。 而到了崖州之后,赵昺很是懵了一段时间,由于行朝的各部来援庞杂,又收拢了各路败军,禁军、厢军、义勇让他傻傻弄不清楚。顶着殿前禁军番号的禁军实际在几万人,少的时候只有两万人;淮军鼎盛时期几十万兵将,但张世杰手里也就数千人而已;还有几十人就号称一个指挥的,也有数千义勇编成一个指挥的。 反正就是一笔糊涂账,说到哪支军队,赵昺都得好好想想,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统制、统领。待迁琼后,他立即就对各部按照自己的笨办法进行了改编,人多的裁撤,人少的补充。但是这个编制结构仍不合理,营以下还好说,伙、队、都编制齐全。 然后一下子就跳到了‘将’一级,由一个统领管理,中间层间隔太大,这在管理上十分不便,战时也暴露出不小的缺陷。在这次琼州保卫战中,其实是最高军事长官张世杰在指挥,而作为都统制的赵孟锦不得不下放到某一个方面去直接指挥,统领更是直接指挥到营,甚至越级到都,关键时刻还要脱离指挥位置到前沿,使指挥体系极度混乱。当然造成这种乱象,赵昺也功不可没,他一个皇帝都直接对敌,底下的人敢不奋勇啊! 水军在指挥体系上虽然没有步军这样混乱,但是编制上也并不完美。当然这也与赵昺脱离不了干系,一个是因为他对古时水战的形式还缺乏直观的了解;二是对战船人员构成也处于茫然不知的状态,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和刘洙等水军将领的建议分配水手;三是作为水军最高指挥官此前也只是一个寨头,管理着大小十几艘战船,同样缺乏大编队作战的经验。 这就导致三个水寨的设置都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大小战船都是按功能配置,却没有按照不同的战斗任务实行管理。往往每逢大战都是全军无论大小船只倾巢而出,导致战斗打响后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却是忙得脚不沾地,造成兵力的浪费不说,也造成资源的浪费…… 正文 第649章 编制 赵昺觉得宋军的编制已经难以适应当前元军作战方式,因而必须做出调整,从而达到提高指挥系统效率和战斗力的效果。? 他打算对步军的编制进行调整,改变传统的什伍制,而采用近现代的‘四四制’与‘三三制’相结合的编制。 以师做为步军基础单位组织作战,编有各级军官、幕僚、兵员九千左右。即一个营辖四个都和直属队,一个都辖四个队,一个队辖四个伙,每个伙有兵十人。变都为基本作战单位,以营为基本管理单位。营以上为团,一个团辖三个营,并配置斥候一队、亲卫一队、辎重一个都、中型弩炮一个都等直属队;三个团编成一个师,配置斥候一营、亲兵一营、辎重一营和重型弩炮一营、骑兵一营等师直属队。 师级指挥机关,以统制官为军事主官,师虞侯为军政主官,配有副职六人协助指挥和管理部队。师部设作战、参谋、通信、军务、辎重和监察六个下属部门,由参军和参赞军务等幕僚官管理,分别协助两位主官管理所部;团级指挥机关,以统领为军事主官,团虞侯为军政主官,副职四人,机关配置与师级相同,实施垂直管理。 营级指挥机构,军事主官仍为指挥使,军政主官为营虞侯,副职二人。不再设置幕僚官,只配有参军、主簿二人分管辎重。营部配有通讯兵和掌旗手数名负责传递信息,并另有火军十人负责全营的膳食。都设都头一人,副都头两人,有军士三人分管军械、通讯和医疗;队的主官为队正,设副职一人;伙设伙长管理兵丁,由资深军士担任。 这是赵昺设计的一个标准步兵师的编制,以此为组织进行训练和作战,他们即可负责一个方面的独立作战,也可与其他友军联合作战,担任一个战区的攻守的中坚力量。当然现在他们装备的还是冷兵器为主的军队,他打算在新军完成训练和整编取得经验后再逐步对各部进行换装,但当前训练、作战方式还是照旧,只是管理方式生变化。 骑军在机械化运输方式出现之前仍然是6上作战必不可少的力量,但是宋军自立国就缺少战马,当下琼州面临同样的问题。在帅府军建立初期他们连马毛都没有,在打下广州后才缴获了一批战马,得以组建了几个骑兵营,此后在泉州之战和刚刚结束的保卫战中,尤其是保卫战中缴获了大批战马。 现在琼州有战马万匹左右,除一批用于驿站传递信息和朝廷官员骑乘和挽车外,尚有八千匹供军用。赵昺计划除了每个步兵师配置一个骑兵营外,其余的战马集中使用,组建一个骑兵师。但是这些战马肯定也不够用,不过他还是想将架子搭起来,有了骨头就不缺肉,他们可以通过战争缴获和走私收买获得战马。 考虑到以后的展,赵昺将这个骑兵师的架子搭的很大,实施两旅六团制,可以通过不断的补充,以此为基础扩大编制,最后可以拆分为两个师、三个师……而此刻就是培养种子部队,为建立一支足以和蒙古骑兵相抗衡的骑军做准备,而最困难的仍然是没有稳定的战马来援和驯养场地。 炮兵将是赵昺战胜敌军的利器,因此也必须保证优先展。基于此次保卫战中,各军配备的炮兵火力不足的问题暴露无遗,使得敌军数次冲击到阵前,给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和较重的伤亡,最后还是在水军的协助下才得以艰难取胜,表明在有工事可以利用的情况下,宋军仅凭各部所属远程火力是难以在战场上取得优势的。 在单兵素质难以胜过元军的情况下,赵昺知道在加强训练的情况下,还是需要火炮的支援才能保证胜利,所以此次他计划建立三到五个独立炮兵旅及火箭旅,作为各部远程打击火力的有效补充。当然旅的级别要高于团,而低于师,以便于配属各部作战,而在组织构架上与标准的步兵师大同小异,但编制有所减小。 赵昺计划一个炮兵旅下辖两个弩炮团及一个警卫营及一个辎重营。一个弩炮团下辖轻型、中型和重型三个弩炮营。轻型弩炮营下辖一个连弩炮都,装备十五架连弩炮;另外两个都装备二十架多用途轻型弩炮;再有一个由指挥队、警卫队、骡马队和弹药队组成的支援都。中型弩炮营编制三个作战都和一个支援都,共配备弩炮四十五架中型弩炮;重型弩炮营编制相同,共装备十五架重型弩炮。 火箭旅下辖两个火箭团及一个警卫营和一个辎重营。每个火箭团下辖三个火箭营,每营三个都和一个支援都。每都编制四个队,每队装备两架火箭射器,一个团共有七十二架火箭射器。他们即可以营为单位独立作战,也可以集中使用,他们打一个齐射想想也够恐怖的。 另外赵昺觉得自己也走进了古人曾经走过的怪圈,以为无论弩炮在射、命中率和射程、威力上都不亚于原始的身管金属火炮,因而在已经试制成功身管火炮的情况下并没有考虑大规模生产和装备部队。但他心里清楚随着金属身管火炮的改进,威力和射程都会增加,必定会取代弩炮。为了取得经验他打算在新军中先行组建一个火炮营,以便收集数据和完善训练模式,为以后换装打下基础…… 赵昺对水军的展之所以给予重视,已经从最初的保命需要,转变为战略上的需要。先琼州四面临海,却又与内6近在咫尺,无论是进攻和防守都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支撑。想的再远点,自己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军便可以扩大自己的战略圈,沿海地区便都处于他的攻击范围之内,甚至可以通过水军直逼大都城下,威胁敌人腹地。 先通过自己参加的水战,赵昺已经现随着火器在战船上的广泛应用,水战的形式已经从过去的近距离的肉搏战,转变为远距离非接触作战,通过打击敌军的作战平台来取得战斗的胜利。这样一来,曾经作为水战主力的战兵已处于闲置的状态,除了摇旗呐喊没有什么实用意义。 大家都知道行舟海上,除了变幻莫测的气候变化外,补给困难也是严重的问题。而战兵上船不仅挤占战船上有限的空间,还要消耗大量的淡水和生活物资,若是减少,或是不配属战兵,则可以腾出不少空间,节约大量的生活物资。如此一来,战船就可以转而携带更多的作战和生活物资,增强自持力和续航力,减少靠岸补给的次数,提高作战效率。 当然赵昺也不会将战兵一裁了之,不仅战兵的数量众多,几乎占据了水军兵额的半数,他打算将这些兵丁改编成海军6战队。他十分清楚要想展必定要进行频繁的渡海作战,在这个年代其实水军和步军的界限十分模糊,步军上了船就是水军,下了船就是步军,并没有专门的6战队编制。而琼州水军这些战兵长期随船作战,已经具备了天然的基础。 大家都知道6战队是指海军中担负渡海登6作战任务的兵种,有的国家称海军步兵。以运输船或舰艇为运输工具,担负从海上登6作战或为后方大部队,大面积全面进攻作战作开路先锋。且可以担负两栖登6、反登6、抢占礁岛、渡口、桥梁及应急作战等任务,是特别训练用来执行两栖突击作战的步兵。 登6作战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作战行动,进攻方必须经过一段开阔的没有任何阻挡的海面。兵力、物质投送依赖登6舰艇,而登6艇往返需要时间,且作战物资卸载地是一条线(水际线),不是像大6战的一个面。因为完全没有隐蔽物,进攻一方士兵纯粹就是活靶子,一旦部队被压制在滩头,很容易遭到重大伤亡。即使登上滩头,防守一方也可以从后方调动预备队,组织反击,给登6方造成重大伤亡甚至赶下海。 元军此次渡海而来就是因为一直无法抢夺滩头而导致整个作战行动失败的。而6战队就是担负这项艰巨任务的,他们接受两栖联合作战训练,能从海上的运输船来登6岸边的6地,包括敌人的城市或是敌人所占据的地方。在协同6军登6时,通常担任登6先遣队,先突击上岸,保障后续梯队登6;也可配合6军继续担负海岸防御任务。 手里有一支现成的力量,赵昺当然不能放过。因此战兵脱离舰船部队,独立成军毫无疑问的势在必行。由此下船的战兵数量将有两万人左右,正好可以编成两个师,但他打算仍将6战队划归水军司管理,算是其一个分支力量,毕竟他们还需依托水军完成跨海登6及需要其火力支援,而编制暂时先参照步军进行设置。 解决了水军划分的问题,赵昺面临的是如何对各种战船进行编组。当下琼州水军战船按照吨位大小划分,有百石以下的小船,也有万石的大舟,跨度很大。其中最多的是介于千石至两千石之间的战船最多,其次是五百石至千石的舟船,多数都是缴获的战船或商船通过改造入列,标准也难以统一。 如果按照作战性能划分,既有用于突击作战的龟船,也有专门用于火力打击的火箭船和炮船,还有综合性的大、中型战船及辎重船、运输船、医疗船。另外就是侦察和巡海用的哨船,转运人员的小艇等等专用船只,此外还有自己的巨舟,当然这只是赵昺自己的分法。 这个时代还有名称各异的战船,作战时位于最前列的战船叫“先登”;还有狭而长的冲击敌船的战船“艨艟”;有又轻又快如奔马的赤色快船叫“赤马”;此外,有上下都用双层板的叫“槛”,四面设板防御矢石,其内如牢槛的重武装船。还有主力战舰露栈、冒突、戈船等等。楼船、戈船都是大战船,此外还有号称更大的船,豫章大舡上面起宫殿,可载万人。当然“万人”也许太夸张了,千人还是可以做到的。 赵昺想想还是按照用途划分比较合适,这样即使作战的需要,也便于统一调度和训练。于是他将三千石以上,自持力时间长,并具有远航能力,配备弩炮和火箭射器,可独立作战的战船称作甲级战船支队。这样既可作为一个编队的旗舰,也可以自行编队进行远海作战。 三千石以下,二千石以上的战船称为乙级战船,这类船战船用途很多,既可以作为运输船,也可以作为火力舰,还可以作为护航之用,是水军的主力战船。于是赵昺将这些中型船和用途相同的两千石一下,千石以上的丙级战船混编成运输支队、火力打击支队。可以根据需要编队进行作战,也可以独立使用。另外赵昺还将龙船编成突击支队,近海巡查支队等。 赵昺计划针对战船功能不同制定相应的训练计划,使用统一的标准和条令进行专业训练,然后通过与其它战船根据任务的不同进行合成演练,从而形成战斗力,作战时就能根据作战形式抽调各种战船组成编队,而不是乌龟、王八一起上的局面。 战船各自编队了,但是也不会都给他们单独建个水寨,赵昺计划将三个水营变成水警区,平时战船依托各个水警区进行训练和驻泊,作战时根据任务从各个水警区抽调战船组成大小不同的分舰队出海,当然船到哪里便要接受这个水警区的管理和指挥。接下来赵昺又对各种战船进行定岗定员,确定职级,以便作战时不会出现混乱,不知道该听谁的…… 正文 第650章 铺开 赵昺几易其稿终于在初十之前完成了军改草案,令人抄写了两份儿分送到应节严和江璆府上请他们审阅。 他知道这二人虽是文臣,但是都精通军务,弄够综合考虑文武两方面的问题,并提出意见。且他们都是自己的师傅,由他们先行过目也在情理之中,并不会在公布之前泄密。 皇帝开始忙活起来了,御前办的人马当然也不能闲着了,赵昺现这些年轻人干劲儿都很高,精神头儿足得很,他当然也要给予鼓励。昨天负责选址的江宗杰汇报称自己已经在城外寻到了片风水甚佳的荒地,也符合他的要求,他决定前去看看。 于是一早便以出城打猎为由,赵昺带着一班侍卫和两位大匠做顾问,出西门转向西北勘察场地。府城虽然十分繁华,可出城不过五里人烟已经稀少,十里外就是成片的荒地,长着半人高的蒿草,还有些稀疏的树木,因为这里临近大海,土地盐碱化不利于耕种,所以并没有被开利用起来。 “陛下,就是这片地了,如何?”一行人登上一个小山包,江宗杰指指周围说道。 “嗯,地方倒是不小,周围又没有村庄,临海靠山不错!”赵昺看看周围道。他们所在只是一个三十米左右高的土包,占地又三、四百亩左右,却也是这里唯一的制高点。 “陛下,此山名为大英山,北邻大海,左右有湖,乃是五龙腾云升天、掀浪入海的龙潭。再看这山北形如龙舌,又似神龟,实是龙兴之地!”江宗杰又指点着道。 “张大匠,你看如何呢?”赵昺又问身后的张栩道。 “陛下,以小人看确如江主事所言,此地实是风水上佳之地,且离府城和海岸都不远,又处于澄迈与琼州之间,也是用兵之地,在此建造军营可拱卫府城,也可防敌渗入!”张栩拱手施礼道。 “做工程你们二位是行家,既然都说好,那就建在这里吧!”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有何要求?”张栩又问道。 “嗯……”赵昺略一沉吟道,“此地将是培养我朝军事精英所在,规划要严谨整齐,区域划分合理;营内建筑要庄重大方,简洁实用,体现军人的雄壮之气,不要弄些华而不实的赘物。最好能将这座山和湖包裹进去,即可以作为训练兵丁之用,也可以用于防火。” “陛下,小的记下了!”张栩施礼道。 “张大匠,朕不是已经给你授官了,以后便不必小的、草民这样自谦了!”赵昺抬手虚扶,笑着说道。 “小……下官记住了,还一直未能当面谢恩,实在是惭愧!”张栩再次施礼道。 “呵呵,这就好,咱们帅府的老人都是与朕一同吃过苦的,不要再那么客气了!”赵昺言道。 “亏得陛下当初肯收留我们这些老弱之人,否则早就化作枯骨一堆了,哪里还有今日!”张栩有些感叹地道。 “大匠,此处先期虽只有一千五百多人入驻,但是最终却要住进五千人,不仅要有练兵之地,还要有习文之所,更有休息之处。而朕年后就要招兵,大匠多长时间能够建好呢?”赵昺摆摆手,对张栩道。 “陛下,此项工程浩大,若是调动辎重军一个万人队的话,下官以为至少也要一年才能完工。而当下还有三个月便进入雨季了,不仅要准备材料、平整土地,修通道路,想要赶在此前是难以完工的。”张栩估算了下道。 “嗯,可如此多的人总要有个地方!”赵昺点点头,这个时代又没有机械化设备,要想完成这么大的工程一年时间都不宽裕,他沉吟片刻道,“张大匠,我们能不能分期施工,先建起教学区和一处小操场,使得第一批官兵可以入驻。” “哦,下官以为可以,只要规划好,我们可以先集中人力物力突击一处,在雨季来临之际便可完成,当务之急是要先修通道路,使第一批人入场平整土地!”张栩考虑下言道。 “好,张大匠辛苦些,待解印之后即刻勘测场地,设计图纸,朕通知工部调集工匠和人手先抢通道路,购买所需一应材料。等设计完稿后,马上就能开始施工!”赵昺兴奋地道。 “陛下放心,下官明日便调集人手开始勘测场地,保证五月能让新军入营!”张栩施礼道。 “那就拜托大匠了!”赵昺拱手还礼,又指指江宗杰道,“你明日便听张大匠吩咐,要你准备什么东西便准备什么东西,要用什么人就去找什么人!” “是,属下遵命!”江宗杰听了苦着脸道,显然是不愿意做这些跑腿儿的活儿。 “陛下,让江主事……这不好吧?”张栩这么大岁数了,如何看不出高低,连忙推辞道。 “年轻人,就应该历练一下,只窝在宫中那片小天地中如何能有出息!”赵昺断然否决道…… ………… 这里本是荒地,大的野兽没有,小的飞禽走兽还是不少的,赵昺让倪亮领着几个侍卫射了几只野兔、野鸭便回宫了。现下军营的选址已经定了,并进入了筹备阶段,其余的事情也必须跟上,否则就会一拖再拖,耽误了自己的大事,于是午后立即召集御前办的几位主事开个小会。 “庄主事,新军开办的各项资金可准备完毕?”人到齐了,赵昺先问庄世林道。 “陛下,属下皆以备齐,只要有需可立即拨付!”庄世林起身回答道。 “嗯,今日已经选好营址,开工在即,可先行拨付他们十万贯置办所需之物!”赵昺点点头道,“哦,你再去琼县县衙一趟,问清那片地是否有主,官地倒罢了,办好地契就好。若是有主的,尽快与地主商谈,将地买过来。不要让人说朕欺负人!” “是,属下明日便去问过,尽快将事情办妥。”庄世林领命道。 “蔡乔,教头可已经选定?”赵昺让庄世林坐下,转脸问蔡乔道。 “禀陛下,属下已经在各军教导队中选定了五十人,又自护军选了五十人,他们熟悉军务条例,并有整军的经验,已经通知他们上元节后到护军听命。”蔡乔回答道。 “嗯,要他们尽快报到,熟悉新的内务条例和操典,并要在一个月内达到要求的标准,待新兵入营后即刻投入教学!”赵昺颔道。他自甲子镇整军开始,便有计划的将优秀的教头集中起来用以教导新兵,经过这几年的积累,已经在各军组建起教导队,专司训练部队。 “遵命,待集结完毕,属下即刻组织他们学习,达到陛下所说的能讲会用的标准。”蔡乔施礼道。 “若水,新军内务条例和队列操典皆以审定,何时能够印刷成册?”赵昺点点头,又问蔡若水道。 “属下正欲向陛下禀告!”蔡若水见陛下问自己,马上起身施礼道,“陛下,此时正是年节,属下找了几家书社,他们手下的雕工都已告假回乡,另外我们所要求的标准又高,他们也不愿接手。”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有将买卖向外推的事情?”赵昺有些惊讶地道。他的计划是每个兵丁都要人手一本,时时可以学习,所以要便于随身携带,能够装在口袋中,且纸的质量要好,不能没看几天就烂了,而他出的价钱也要高于市场上两成。 “属下也以为咱们要的多,价钱也合适,利润应该很客观,但他们就是不愿意接。”蔡若水无奈地道。 “陛下,那些商家不是不想挣钱,而是根本不挣钱的。”这时周翔插嘴道。 “哦,还有这种事情?”赵昺皱皱眉问道,他实在想不通自己给出高价,其还会不挣钱是什么道理。 “陛下是这样的,琼州之地读书人很少,过去书社生意寥寥,所以他们并不会请许多雕工制版。而行朝迁琼后,买书者甚众,一时间哪里去找雕工,只能出高价请人,或是相互间商借雕版。”周翔笑笑解释道,“陛下出价虽高,可却要重新雕版,且陛下所要的量大,字体又小,雕版印不了多少就字迹模糊,需要重新雕版。这样算下来便不挣钱了!” “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昺自我解嘲地笑笑,这真是隔行如隔山,各算各的帐,可想想不对又问道,“他们为何不用活字,那样岂不简便,只需重新排版便是了!” “陛下也知活字印刷?!”周翔听了大张着嘴看看小皇帝惊讶地道。 “知道活字有什么稀奇?你至于如此看朕吗?”赵昺摸摸脸确认没有沾了东西,反问道。在前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活字印刷术是中国古代四大明之一,要是你还有兴趣,都能给你上一课,讲讲谁明的,又如何使用,以致在世界上的影响和知识传播中的伟大意义。 “陛下,属下是真心佩服陛下,这活字少有人知,见过的人更是极少,而陛下却随口道出,可见知之甚详!”周翔连连施礼道。 “听你的意思,这琼州肯定是没有了。可朕总不能让他们再各自誊抄吧?”赵昺一听就明白了,有些泄气地道。自己将来要将新条例推广到全军,这不能都靠抄吧! “陛下真是英明,属下正在四处寻找书人,准备让他们先抄写一批应急!”蔡若水也跟着说道。 “这……此事待会儿再议!”赵昺一脸黑线地道,“林之武,你的差事做的怎么样了?” “陛下,属下会同倪统领从老营中选了五百人,又从护军中选了五百人,再加上侍卫营五百人,已经满额。听候陛下的下一步命令!”林之武听了立刻起身回答道。 “不错,可当前营地刚刚筹建……”赵昺听了点点头,想着自己过去都是等米下锅,现在却是水烧开了,米没有准备好,“这样吧,先从护军驻地中腾出块地方,年后将选拔出来的兵丁集中起来组织学习新条例。” “是,陛下!属下马上和倪统领去办!”林之武施礼道。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全部交待完毕,扫视了众人一眼问道。 “好,既然都明确了任务,便尽快落实。周主事留一下,其他人各自去做吧!”赵昺言道。 众人散去,赵昺命人送上茶水,让周翔坐过来说话。其也是有眼力见的人,当然清楚小皇帝留下自己肯定是为了活字的事情,且通过几年的想出,他也摸清了陛下的脾气,凡是涉及到技术问题都会搞个明白才罢休,甚至会做出改进,因此没有多啰嗦,便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 赵昺也算是搞明白了,为何宋人明了活字印刷,却又不愿意使用的缘故。因为就汉字印刷而言,使用活字有几个困难,不易克服: 一、汉字数量庞大,使用活字印刷的话,常用字要准备几个、甚至几十个,为区分正文、注释,不同字体还要有不同的活字,一副活字通常要有两万个,普通从事印刷的人根本无力铸造;二、中国在金属活字上着墨技术较落后,印制出的书籍效果较差;三、活字比雕版程序更复杂,如排版工人要识字、排版后要校对、印刷完要将活字归位、再版要重排等。 加之宋时有大量技艺精湛的雕刻工人,雕版成本长期保持在较低水平,且雕版可以保存,如有需要,只需拿出来便可使用,所以通常比使用活字印刷更划算。相反在刻工较少的高丽,政府长期推动活字印刷,使其活字工艺远同时代的中国,可谓是墙内开花墙外香。 “原来如此,既然谁也不愿接咱们的活儿,那就自己干吧!”赵昺吧嗒吧嗒嘴道,前世棒子什么都跟中国抢,什么火炕是他们明的,拔河是他们最早玩儿的,端午节也是他们先过的,且雕版印刷术也让他们申遗成功了,难不成这活字印刷也让他们抢去…… 正文 第651章 一难又一难 赵昺百忙之中关心活字印刷术的事情,不止是民族自尊心作崇,还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 当下琼州要展,没有教育是不行的,而此地文化落后,各类书籍匮乏,急需要大量的印刷供应市场。当然古人有‘抄书’的传统,并有专业的抄手市场,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为了百年大计自己怎么也得出分力。 再有6秀夫要恢复太学和州学,那些人还好,都有底子自己抄书就当加深印象了。可军中不行啊,那些人都是些厮杀汉,文盲、半文盲占据了多数。此次选兵赵昺要求认识五百字才可入选,在现代来说也就是小学三、四年纪的水平,可除了侍卫营和老营一般人外,在护军中居然挑不出五百人,只能降低到三百字的标准。 护军之中的兵丁还是从各军中选拔的精锐,其它各军的情形可想而知,如果让他们这些人去抄书,定然觉得还不如上阵厮杀来的痛快。所以抄书在军中不但难以推广,还会引起抵触情绪,而以后各种规范会越来越多,且不像经史一类的书籍百年不变,而军规却需要不断完善修改,可雕版是一次性的,刻上去便无法修改,还是活字印刷来的方便和快捷。 赵昺知道最初的胶泥活字难以推广,除了使用繁琐不方便外,还有胶泥活字着墨不均,导致印刷出的字迹模糊。而后又有木活字出现,不过一旦保养不当就容易变形和开裂,以后还昙花一现的出现过铜活字,但也因刻写困难,仍然没有能够大规模的推广和应用。 不过现代人却都知道中国的活字印刷术在促进世界文化交流上产生了无可估量的意思,可赵昺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未必如此。而他从展史上知道中国的活字印刷术是否曾对欧洲产生影响,目前还真很难说清,但德国人谷登堡在十五世纪独立明西方活字印刷前,听闻中韩已有此种印刷术的可能性也许是存在的,并受到了影响。 确如有的中国学者所说,“即使谷登堡的明是受中韩活字影响,活字的全部潜力,也要靠字母民族去掘。其巨大潜力在很长一段时间与非字母民族绝缘,只属于字母民族”。由于使用拉丁字母制作活字,远较汉字容易,因此谷登堡的活字印刷一经问世,便在欧洲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至于让活字印刷在中国取代雕版印刷的技术实际是来自西方,当然也可以说是‘反哺’。从活字材料上说,谷登堡率先使用铅锑合金制作活字,较中韩使用的铜活字、铅活字熔点更低可以容易刻字、硬度更大使得活字经久耐用,从而得以被长期沿用。从刻写方式上说,美国传教士姜别利按照汉字特点,明了电镀铜模,出售给清朝的总理衙门及上海各报馆等,而日本人本木昌造在姜别利的协助下,完善明了更加优质的汉字印刷技术。 虽然知道后世铅字的成分,但是赵昺还是有些犯难。铅和锡早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被现,并广泛使用,所以这两样东西并不难找,难的是找到锑。他一个学机械的理科生当然知道锑的性质,当然也知道这东西是在十八世纪才被人现和命名,当下的人即使现并投入使用,跟他说‘锑’只怕也是不知所云。 赵昺问明了情况便直奔宫内的御作监,作为皇家御用工匠,这里当然聚集了手工业顶尖的大匠。而现在当然不能说这里聚集大宋的顶尖好手,可要说是琼州的却也不假,当然他要做的不是什么饰、家具等等把玩用度之物。而是枪、炮、望远镜、手榴弹这些实用之物,可以说御作监就是他的研究所和实验室。 “还是偏软!”赵昺召集了几个冶炼和铸造方面的‘专家’先从材料入手,在连续更改了几次锡铅比例后,硬度还是偏软,有些失望地道。 “陛下,要不咱们再试试?”一个工匠问道。 “不必了,这已经是极限了,铅的比例再提高,材料便太脆了,还需另想办法!”赵昺摇摇头,他知道是缺乏锑的缘故,其脆而硬,缺乏延展性,但是和锡铅合金结合后就能减少脆性,提高了合金的硬度。 “陛下,可不可以加些‘连锡’试试?”又一个工匠插言道。现在御作监,包括匠作监的工匠们都知道小皇帝对于能解决问题的人,从来都是不吝赏赐的,因而大家的积极性都是很高的,且跟着其干活还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再说即便错了,浪费了材料,陛下也只是洒然一笑从来不会追究,性价比这么高的事情,大家当然也不从不藏私的。 “连锡是什么东西,这里有吗!”赵昺想了想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皱皱眉道。 “陛下,这是常用之物,此处就有!”那个工匠见小皇帝感兴趣,立刻答道。 “常用之物?”赵昺奇怪地问道。 “陛下,咱们用的铜钱若是只用铜锡铸造,则质地偏软,用的久了便会很快磨损,但是只要加入些连锡则会变硬了。”工匠解释道。 “哦,还有此物,拿来朕看看!”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微量元素,添加后能够影响到铸造的结果,具体是什么还得看过再说。 “陛下,连锡便是此物。”很快有工匠拿来一块白色的不规则块状物。 “这……这不是锑吗?”赵昺拿过仔细的看了看,惊喜地道。 “锑?!陛下识得此物!”小皇帝嘴里的新名词让众工匠都愣了一下,相互看看问道。 “呵呵,朕正想找此物而不可得,没想到它小名叫连锡啊!”赵昺拿着锑块咧着嘴笑道。 “陛下,那么说加入连锡就能解决问题了。”工匠试探着问道。 “当然了,有了它今天的事情就成功一半了。”赵昺没想到自己苦寻的结果居然又以偶然而圆满,看来古人的智慧比现代人一点不差,他转过身言道,“哦,刘灵去支五百贯钱,你二百贯,其余的人五十贯!” “谢陛下厚赏!”几个工匠听了咧着嘴齐齐施礼道。而那个提起的工匠更是兴奋不已,一句话就给自己在府城换来个小院子,以后再不必租房子住了。 有了锑,问题便迎刃而解,三元合金的优点是熔点低,熔融后流动性好,凝固时收缩小,调配出合适的金属比例,雕成的活字字面饱满清晰。次日赵昺又让周翔找来印刷业的行内工匠做指导,根据前世记忆设计了铅字的样式和字号,然后又找来翰林院书局的那帮人按照选定的字体书写范字。再交给雕工们用铜雕刻字范,铸造铅字,试制后在上墨试印。 忙了两天,赵昺才总算敲定了所有程序和细节,算下来这造字工程确实不小。不仅需要多个工种相互配合,还要财力、物力都跟的上,也就怪不得书商们不愿意做,这也就是自己能够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又集中了顶尖的工匠,还不惜财力才促成了此事。 工艺虽然已经确定了,但是常用的汉字便有两三千,且一页书中还有很多重复的字,少者十几个,多者几十个,且要分成不同的字号,所以最少也需要上万字的字库才能够开门营业,这还不算可能出现的生僻字。考虑到时间紧,任务重,赵昺立下重赏,一月为期完成后所有参与人赏赐五十贯,没提前完成一天奖金增加十贯。 想着光有铅字也不行,还需印刷所需的工匠和排字、校对、审核等等一系列的人手。赵昺想想就先将印刷厂挂在翰林院名下,那里闲人多,皆是识文断字的,且也算是从事文化事业,专业对口了,还有利于保密。于是从所属四局抽调人手成立印书局,听起来也算高大上,并在宫城里辟出一个院子办厂…… 在御作监折腾了半天,赵昺虽然只动动嘴不用亲自动手,可那里烟熏火燎的,他不免也是灰头土脸的。回到淡泊阁后,苏岚一见便连忙预备好热水侍奉陛下沐浴。 “哦,再加些凉水,今天太热了!”赵昺在熔炉边上待了半天出了身臭汗,现在还觉的火烧火燎的,下了水后就叫道。 “官家,可好了?”苏岚往浴盆中舀了半瓢冷水低着头轻声道。 “多加一些,今天在炉子边上烤了半天,都快成鱼干了!”赵昺还是不满地道。 “官家不能再加了,骤冷骤然之下会生病的。”苏岚却婉拒道。 “哎呀,哪里那么容易生病的,快加!”赵昺看着依然垂的苏岚,撩起一点水泼向其道。这小妮子年后已经升了职,已经是尚衣局的押班,可他现从在太后宫中吃过年夜饭后,其就变得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官家……不要闹了,会着凉的!”苏岚受惊之下扭过脸,又急忙将陛下按回水里道。 “你怎么管的事情越来越多,朕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赵昺不满地道,却现其脸色绯红,鼻尖冒汗,伸手刮了下其鼻子道,“看看你热的脸都红了,也出汗了!” “官家,你若病了,太后岂能饶过奴婢!”苏岚起身用丝巾给其擦身道。 “唉,你现在已经不是朕的人了,而成了太后派在朕身边的眼线了!”赵昺拍了下水嘟囔道。 “官家……”苏岚听了沉默了片刻道,“刚刚周主事送来了官家设计的新军装,可又等不到便先走了!” “是吗?他给朕也做了一身吗?”赵昺听了兴奋地道。 “当然,周主事怎么会忘记了官家呢,还叮嘱奴婢一定要给官家试穿。”苏岚言道。 “好,那快一点!”赵昺也顾不得水的冷热,催促着苏岚道…… 赵昺以最快的度洗完了澡,想着自己总算能够穿上身‘正常’的衣服了,还是忍不住有些兴奋。这次他分别设计了步军和水军的军服,好在琼州这地方不分冬夏,暂时也不必分什么冬装和夏装了。而已经‘抄袭’成性的他自然也是大量借鉴现代的军服,而此次就是已二战时期德军的作训服为蓝本设计的。 希特勒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赵昺还记的希特勒曾经说过:“军服一定要帅,这样年轻人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军效劳。”在这一思想下设计制作出的纳粹军装,被公认为是军装当中有史以来最漂亮的。而他在前世就十分喜爱那种笔挺收腰的德军上衣和那宽裆马裤,再配上一双马靴,真是帅呆了。 “官家,这怎么穿啊?”苏岚拿过一套军装,一下愣住了,不知道如何穿戴了。 “朕自己来!”赵昺一把抢过道。他知道这套军装在这个时代太另类了,取消现在流行的右衿样式,而是采用现代的正衿,为了防止过于前卫还是忍痛去掉了心爱的小翻领。他飞快的先套上件圆领t恤,再穿上马裤扎上内腰带,披上上衣系好衣扣,最后扣上宽大的武装带,蹬上齐膝的马靴。 “唉,这头真的该剃掉!”帽子当然是平顶军帽,但是这个时候男的都是长飘飘,短才另类。为了活动方便都是簪起来的,可戴上帽子后就会凸起一块,太难看了,他不禁嘟囔道。 “官家万万不可,身体肤受之父母,切不可损伤!”苏岚听了却是大惊道。 “这可怎么办呢?”赵昺听了脸一下就黑了,心中不免丧气,自己做点事儿怎么跟唐僧取经似的那么难呢! 他知道苏岚说的没错,这句话是孔老二说的意思是身体、毛和皮肤,都是父母给的,既然受之于父母,就应当体念父母爱儿女的心,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毛肌肤,不敢稍有毁伤,这就是孝的开始。古人崇尚“百善孝为先”,由此士人们大肆推崇留。既然所有的善都以孝为先,那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毛肌肤,是“孝之始”,那么也是所有善的开始。因此,古人把所有毛都留下来,穿上长衫宽袍高靴,保护好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便除了和尚都不能留板寸了…… 正文 第652章 意义深远 赵昺没想到自己‘设计’的军装竟然遇到了在现代完全不是问题的问题,一个从未放在心上的头居然让他烦恼不已。 他清楚儒家学说已经深入人心,他们能为个左衽、右衽的问题争个你死我活的,而明朝灭亡为了头更是无数汉人人头落地,在现代人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头是不断生长的,虽有那么一说,却并非古人都不理的,在大宋朝便有称之为净社的理协会,他们干的就是‘梳剃’的工作。简单些来将,古代男人理和现代女性的理差不多的。胡须虽等同于头,但胡须是可以捻断。自己要真是剃个板寸,别说太后,就是那帮大臣们也得跟自己死磕到底,为了这点事儿也实在是不值得。 可若是要为此改了军帽‘设计’赵昺实在又不甘心,他站在铜镜前将头一会儿竖起来,一会儿又披散开,可怎么看都像一群军容不整的败兵。为了能适应这顶帽子,他甚至像前世的女兵那样在后脑梳起了个鬏,但是无论从形象上,还是心理上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若是能回去,古装片是再也不能看了!”赵昺边摆弄自己的头,边恨恨地道。其实,古代男子髻是很有讲究的,没有半束半散的成年人,孩子的话倒是因为“垂髫小儿”头太短梳不上去,可以散下后半部分,“披左衽”在孔子看来更是蛮夷所为。 而真正的古代男子的型也不可能像我所想象的那么标准规范,就是四周的头都一丝不苟的盘在中央,包括后面的,要知道有两个原因:身体肤受之父母,长出的头不能经常剃掉,而且普通百姓也是没有闲工夫使劲规矩头的,差不多盘起来就是了,后面的头没有杂毛露出不太现实,但是绝不可能所有人装酷披散着头, 倒是江湖上的流浪汉,或者部分被称为游侠的家伙,他们懒的或没人给他们收拾,于是披头散,落得潇洒。同的时期可能有些人上面的髻有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有的包块麻布,有的系条布带。散成马尾辩状的或是囚徒或者市井乞丐,绝非大侠、公子帅哥的型。 “官家,让奴婢试试如何?”眼见小皇帝试了半天仍不满意,气恼的将梳子扔到一边,苏岚轻声道。 “也好,你试试吧!”赵昺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又不住的叨叨道,“留这么长的头平日梳理不便,耽误时间,而打起仗来,脑袋受了伤还不便包扎。且征战在外,哪里有时间常常梳洗,弄不好就会长一头虱子,还会传染疾病。不若剃个短方便,卫生,可偏偏让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孔老夫子一句话,弄得天下男人都留长……” “官家,你看如何?”说话间,苏岚已经梳理完毕言道。 “咦,还是姐姐手巧,看着不错啊!”赵昺看看头平整了很多,又晃着脑袋瞅瞅左右,忍不住赞道。 “官家,再戴上帽子试试!”苏岚捧过帽子道。 “好!”赵昺戴上帽子,苏岚又令人拿过一面镜子方便陛下看到脑后的情况,再看无论头顶,还是后脑都没有了鼓胀的样子,不禁赞声好。 “管家高兴就好!”苏岚松口气笑笑道。 “苏姐姐,教朕梳理可好!”赵昺美了一会儿扭脸道。 “官家自有奴婢侍奉,何须自行打理头?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苏岚脸色一黯道。 “苏姐姐想多了,这种髻将是军中将士的标准样式,朕有人侍奉,可那么多军兵哪里有人帮着他们梳头啊!”赵昺笑笑说道。 “官家,奴婢错了!”苏岚这才明白小皇帝的意思,急忙承认错误道。 赵昺摆摆手叫过一个小黄门,让其散开头,由苏岚为其编梳髻。他看了一遍大致明白了,其先将头顶和两侧的头拢过来,编成一个扁平的辫,然后再用短簪固定在脑后,便不再显得那样臃肿了,戴上帽子也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苏姐姐,编梳的过程可不可以再简单些,度可以再快些?”赵昺大致估算了下时间,用了约有两分钟,瞅着小黄门的后脑勺,摸摸下巴道。 “奴婢再试试,可官家要那么快做什么?”苏岚点点头,边打开小黄门的头边问道。 “没听说过生死一线吗?打仗的时候几息时间都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甚至一场战斗的失败,所以当兵的做任何事情都要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度完成。”赵昺笑笑道。 “哦,原来其中还关系到生死!”苏岚明白了其中缘由,也更加仔细,将小黄门的头拆开又编好,试图找出最为有效的方法。一番努力后,她将步骤简化为六步,大概只需半分钟就能够梳理完毕,而赵昺也看得明白了。 “以后这就叫做苏氏髻了!”赵昺搞懂了,便试着自己来编梳髻。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自己没有鼓捣过这个,而背着手全凭感觉梳理髻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有难度的,不过他还不是太笨,几次之后也能在一分钟之内搞定这个髻。他相信只要再多加练习自己一定能越来越快的,笑笑对苏岚道。 “奴婢可不敢当,这全是官家的功劳!”苏岚轻笑着施礼道,显然也为能帮到陛下而高兴。 “朕得将编梳髻的方法记下了,并要绘成图画,加到条例中,以后这便是我们大宋军队将士的标准髻了!”赵昺拿过笔写下了过程,又绘制了几张草图,并标明为‘苏氏髻’,这才作罢道。 “官家,这身军服是水军的吧,还要不要试试!”苏岚又解开另外一个包裹说道。 “对,不过这次你先要将那些标示缝好!”赵昺穿戴好在镜子前臭美了一通,又伸胳膊抬腿、做深蹲,还翻了个空心跟斗,就想试试是否会影响到动作,将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官家,可这些都缝在哪里呢?”苏岚翻看着果然看得一些小零碎,却不知道如何安排。 “我看看……”赵昺这才坐过去将外衣脱下,翻看了一番指点道,“这个是帽徽,要缝在这个位置;这个是领章,钉在领尖位置;那个是胸章,缝在左胸;还有臂章,要钉在这里!” “哦,奴婢明白了!”苏岚看着小皇帝将那些零碎一一归位,点点头道。 赵昺这才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仔细的审视这套军服,步军和骑军、炮军的样式基本一致,都是以灰绿色为基调,麻布为材料。麻布的有点是强度极高、吸湿、导热、透气性甚佳,制成的衣物具有透气清爽,柔软舒适耐洗、耐晒,防腐、抑菌的的特点。当然缺点同样存在,就是外观粗糙,生硬,不如棉布舒适,配上两个胸兜和两个下摆大衣兜却也让军装显得笔挺、干练,有股阳刚之气。 当然采用麻布的主要原因还是成本问题,这个时代棉布是不要想了,棉花还没有大面积种植,在琼州只有种吉贝布,价格是贵比黄金,以此为军服跟弄身黄金甲没啥区别。丝绸倒是不算稀奇之物,可价格同样偏贵,且不耐磨,根本禁不住当兵的操练。而麻布却是普通百姓的日常衣物,价格便宜,容易获得,加工也容易,重要的是经得住操练,并适用于琼州炎热的气候,另外现代人不都是以麻布衣服为时尚吗? “官家,这……这帽徽真漂亮!”苏岚拿起帽徽端详了片刻道。 “当然了,这是朕从图画局画师所绘的上百幅草图中挑选出来的!”赵昺略带自豪地道。这帽徽为盾形,上面绘有一条盘绕在船锚上金龙,面目威严,一爪握剑,一爪执矛。通体为黄铜压制,步军和水军帽徽相同,只是一个底色为红色,一个为蓝色。 “官家为何这领章上不加些装饰呢?光秃秃的不好看!”苏岚又问道。 “呵呵,这个是暂时的,待相关事务议定后再说!”赵昺斜了一眼道。这领章底色他此次是按照官服的颜色划分的,四品以上为紫色,六品以上为绯色,九品以往为绿色。他的想法当然不是想仅仅以此划分品级,而是为标明军衔预留的,但是其中牵扯到的事情重大,因而还并未作出最后的决定。 “官家,这水军军服弄好了,可周主事是不是记错了官家衣服的尺寸啊,裤脚肥大,裤腿却细小呢?”苏岚手脚麻利的将该缝上的都缝好了,把裤子提溜起来在小皇帝身后比划了下疑惑地道。 “没有错,就是这样子的,其中是有妙用的!”赵昺拿过裤子,将两个裤脚打了个结,在空中猛的一抖,然后迅收拢裤口,手里就像多了个气囊一般,他指指道。 “哦,这有何用啊?”苏岚被吓了一跳,看了看还是不解地道。 “当然是救命用的……”赵昺嬉笑着道。现代世界的各国海军制服基本上都脱胎于英国海军,当然不只是看上去漂亮,而是其中有许多实用意义和军中文化的传承。 水兵服是海军士兵最有特色的服装之一,特别是水兵服已基本形成国际惯用的样式,通常为白、蓝色,上衣为套头式,有披肩,蓝色的披肩和袖口上有数道白线;裤子在侧面开口,裤口肥大。内衣,通常为白蓝相间的条纹衫,俗称海军衫,又称海魂衫。海魂衫的寓意为广阔的大海与蓝天,水兵们穿上海魂衫更显得精神抖擞。这种“范例”是由多年的海上生活实践而来的。 水兵经常在狭窄的舱室里进进出出,对服装要求利索方便,所以上衣一般都是套头式。套头式上衣扎进裤腰里,为得是避免上下舷梯、进出舱口时挂住衣服。在海洋中航行难免有人呕吐,为了避免衣领刺激咽喉,减少呕吐,水兵服的上衣都是无领式的。 水兵戴无檐帽,一是避免舰艇在高航行中帽檐兜风,二是避免在使用观察仪器时,帽檐碰坏精密的仪器设备以及给观察带来的不便。水兵帽后的飘带在有的说是为了测试风向,但赵昺更愿意相信是为了纪念在特拉法尔加角进行海战中,指挥英国舰队打败了法、西联合舰队的而重伤身亡的海军统帅纳尔逊。 而上衣的披肩,过去是用来做“垫肩”使用的,古代男子流行蓄长,而水手们为了适应海上生活,喜欢将长梳成辫子。谁知油光的辫梢常常弄脏水手的服装,于是,他们便在自己的肩上披一块方巾来保洁,以后逐步演变为水兵上衣款式的组成部分。现代已经成了装饰品,但放到现在还是有使用价值的。 裤子是最有特色的,裤子侧开口,是帆船时代为了爬桅杆时方便。裤口肥大主要考虑有三,一是可罩住靴子,防止水花溅入;二是冲洗甲板时便于挠起;三是下海救生脱退迅,脱下的裤子扎紧裤口,充以空气即是应急浮游气袋。而这样也是有典故的。 世界各国海军舰上军人的裤子与其他兵种不同,其样式接近女式,裤脚大裤腿细,前面没有开口。这是来源于美国独立战争时生的一个小故事:当时英国海军一艘战列舰侵入北美一港口,有一名水兵开小差下舰到岸上女友家过夜。半夜北美民兵袭击英军,该水兵匆忙回舰,却错穿了女友的工作裤。 当夜战舰被击沉,这个水兵跳海后把裤子抖开充气,再抓紧裤脚和裤腰作成一个气囊,靠着这个气囊漂浮了一夜后获救,全舰只有他一人生还。而裤脚大也有利于水兵落水后能迅脱下裤子,甚至都不用脱鞋。正是由于这次战例,英国海军决定放大裤脚的新式水兵裤,他国海军纷纷效仿,形成今天的样子。 “陛下真是好兴致啊!” “呦,两位先生怎么来了!”正当赵昺在一众人前显摆,讲述这身水兵服蕴含的价值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扭头一看言道…… 正文 第653章 阻力 两位师傅连襟到访,赵昺并不意外,算着时间也该到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源于那份军改计划,其中有一部分太过敏感,也就是有关自己领口上空白的领章,当然这也是最为困难的部分,这不仅是改变行朝的局势,也将改变大宋延续了三百年的传统,但他还是换上了水兵服才再次出来见客。 “陛下,这是什么衣服?”应节严看着赵昺穿着这么身衣服走过来有些惊诧地道。 “先生,好看吗?”赵昺却笑嘻嘻地反问道。 “这……看起来陛下像似瘦了些!”应节严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皱眉道。 “是吗?江先生以为如何呢?”赵昺摸摸肚子确实小了些,不过他觉得自己是累的,和军服没有什么关系,又问江璆道。 “好看,这是陛下自己做出来的吗?”江璆歪着脖子看了番点点头,赞了句又问道。他清楚除了小皇帝,只怕整个行朝也没有人能想出这与世风格格不入的东西,不过说心里话确实很漂亮。 “江尚书,这是陛下为新军设计的水军军装!”王德送上茶言道。 “哦,陛下还有如此闲心意志啊!”江璆与应节严对视一眼有些好笑道。 “江尚书此言差矣,陛下做的事情非是嬉闹,而是皆有意义的……”苏岚听了却为陛下抱不平了,将刚刚陛下所说的功用向两人又诉说了一边。 “呵呵,陛下真是算无遗策,连一件军服都能想的如此周到,为何在大事上却如此草率呢?”应节严听完苏岚的诉说,目光在其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小皇帝道。 “先生何出此言,这大过年的不是专为训斥朕来的吧?”赵昺见老头笑的不怀好意,警惕地相询道。 “臣不敢,明日便是上元节,左相和徐尚书在准备灯会的事宜无暇分身,特命我二人给陛下说些应知会的事项!”应节严施礼道。 “呵呵,这等事情就是左相两人顾不上,也应是刘知事来才对,却烦劳先生和兵部尚书跟朕说礼仪之事,不觉太过蹊跷了吗?”赵昺看看两人嬉笑着道。 “咳咳……”正喝茶的应节严却喝呛了,急忙以袖掩面咳嗦起来。 “快帮先生捶捶背!”赵昺见了急忙命王德道。 “无妨,无妨!”应节严咳了几声,连连摆手道。 “两位先生定是为了军改之事来的,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再绕弯子了。”赵昺言道。 “知事,你看……”江璆脸也是一红,拉拉应节严的衣袖道。 “老夫说待年后再议,你非要拉着老夫来!”应节严甩了下衣袖,瞪了江璆一眼道。 “好、好,此事怨吾心急了,可……”江璆听了有些无奈地道。 “两位先生是不是对于方案有了分歧?若是有咱们师徒一起商议便是,有什么话不好说,这里又无外人!”赵昺见两人吞吞吐吐的样子,业已明白了大半。 他知道此次军改方案受益最大的就是兵部,其职权被扩大,再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休闲之地,而是一跃成为吏部之后,可与户部平分秋色的重要部门。江璆作为尚书当然是最大的受益者,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情,离相位也就半步之遥了。而应节严老成持重,明白军改定然会侵犯到一些人的利益,对于其中敏感的问题自然持保留意见,甚至是反对,两人意见不合定是产生了争执,因而到自己这里要个解释。 “陛下既然如此说了,知事就不必再犹豫啦!”江璆听了立刻转向应节严道。 “宗保,你怎生还如此毛躁,若是老相爷还在定会责骂!”江璆的话让应节严有些尴尬,指点着其言道。 “两位先生来访,以朕所想该是军改之事,其中有关军种的划分及撤销三衙重整各军等项,营在朝中并不会引起多大的反对!”赵昺也不想跟他们逗闷子了,便开门见山,见两人点头又道,“至于加强兵部,主持军政之事,朕想虽会有反对之声,却不会成为阻力。难的是改阶级和文武转资之事,朕对此也是心中存疑,才先请两位先生审阅!” “陛下说的不错,老夫也以为如此,若是重新调整阶级,打破文武之界限,不仅有违祖宗之法,也会令士人不满。若是强行推进,只怕会引朝廷震荡。”应节严点点头道。 “先生,吾以为此事虽会有阻力,但是当下战事不断,正是武人出力之时,若仍是一味打压并不利于复国大业。而陛下使兵部主管军政之事,枢密院则只余征战之责,比之此前之法更善。”江璆随后也说出两人的分歧,显然执支持的态度。 “宗保,你要知太祖和太宗以两朝之力才得以扭转武人**之弊,保我大宋三百年未出现过前朝藩镇之乱,虽有积弊,却也并非如此……”应节严反驳道,可说着说着又没音儿了,显然也深知其中的弊端。 “两位先生都是饱学之士,定知各朝兴衰之故,晓得文武制衡知道。但也应知文武之分在汉之前并无其实,文臣领兵征战,武人居于相位之事乃是平常之事;即便到唐,武人管理地方,士人领兵拓疆之事仍不绝于史。此两朝虽毁于武臣作乱,却也建立了汉唐盛世,直至我朝太祖深知其中之弊,才使得文武之间愈加疏远……”既然说史,赵昺也便以此说起自己的观点。 他知道两宋是中国又一个从分裂走向统一的时期。它扭转了唐末、五代百余年中央政权衰落、社会混战不休的局面,使封建**主义中央集权又走上了一个高峰。“政事之原,莫大于官制”,宋代封建**集权之所以能维持三百年之久,北宋前期奠定的行政管理体制,确实也起了莫大的作用。 通过动军事政变建立起来的赵宋王朝,为了稳定人心,减少旧势力对新皇朝的威胁,太祖赵匡胤没有去触动后周的官僚机构;在太祖、太宗两朝进行“先南后北”的统一战争过程中,同样采取了“伪署并仍旧”的办法。然而,这不过是策略而已。他们有惩于唐末、五代“君弱臣强”、“藩镇割据”、“武臣擅权”的流弊,在旧机构旁增设新机构。 但那老两位制定的官制,却不是仅针对武人,士人也在防范之列。比如中书门下旁,又立三司;吏、兵部旁,另设审官东、西院、三班院、流内铨;刑部之旁,又建审刑院;太常寺旁,另建太常礼院;秘书省之侧,另设三馆秘阁,等等,以分割相权、省部寺监之权,既使留用的大批旧官员乾领俸禄、不能掌握实权,又使其互相牵掣,便于皇帝驾驭操纵。 同时为了打击武人们的骄矜之心,宋廷还制定了种种限制武臣的制度,如对武官多设等级,责其边功,非有奇功殊勋,无因越,故文臣正郎,员外郎各止于三转,而武臣正使,副使必各九转。与此同时,有步骤地,用委派有才干的省台寺监文臣京朝官,出任知州、知县,以接管节度使、团练使等武臣所掌地方之权,“三岁一易,坐销外重分列之势”。而原坐镇地方的武官职,则给予优厚的俸禄,削夺其事权,使其变成为武臣迁转之贵阶。 “陛下所言不错,太祖当年以士人治天下,却又削弱相权,压制武人权力,确有独树皇权之意!”应节严不得不承认太祖在建国初年的国策,是以士人遏制武人,防止藩镇割据重演。 “朕以为太祖此策乃是两权相侵取其轻,并非是将武人至于人下,只是仁宗之后的文风日盛,武人地位日趋人下,行以文驭武之策。结果对契丹、西夏之战及此后的对金、蒙的作战中鲜有胜绩,这其中缘故想两位先生也知……”赵昺言道。 他以试以宋真宗与仁宗之际为界将北宋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就枢府武职出身者地位的变迁状况,对前后的政策进行比较分析。后期的官制对武人已经日趋严苛,假若一个士兵积战功升迁,那么他不会因为身份的转变而影响别人对他的歧视。另类的王德用和狄青,其在枢密院的遭遇几与以往马知节、曹玮的结局如出一辙。 特别是在宋仁宗时期,武将出身的西府长2或为庸碌之辈,受到轻视;或小有军功,便遭受猜忌、打击,遂几近为摆设之物。到嘉祐以后,枢密院实际上成为文臣的一统天下,武将则几乎被清除殆尽,出现以庸懦武臣忝位枢府的现象,实在令人可笑,坐实了弱宋之名。 “陛下所言不错,却有些偏颇了,此策却保了大宋三百年,而对武人也给予厚禄,并非轻慢!”应节严听了小皇帝的大论,心中不大得劲儿。他清楚大宋今日之局面,士人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而对陛下的看法也有改观,心道这孩子经史学的不咋地,可这圣王之道却门清儿。 “先生此话有些勉强,时人张演曾评说:宋朝之待武臣也,厚其禄而薄其礼也。”赵昺笑笑分辨道,“宰执富弼甚至也多有不满,称:枢密使掌天下之兵柄,代天子之武威,像夏守赟这样既无清名又乏才术者入居西府,势必遭天下人耻笑。这些想必也晓得吧!” “这……臣知道,但是臣以为陛下改武人官制,与文臣平行,以便转资,还需慎重啊!”应节严不得不承认以文驭武之策被士人们玩儿坏了,有矫枉过正之嫌,但是对陛下改动官制还是持审慎态度。 “先生所言不错,但是此弊不除,恐将士难以用命,复国更是空谈!”赵昺听罢皱皱眉言道,虽说他同意其所言改官制会有阻力,可后边的话说的不能说不重。 赵昺待了这几年才搞明白宋朝武人地位低下,不仅表现在权力的分配上,在升迁上也受到打压。而这些不仅是是当时“以文驭武”政策的极端化体现,也是刘太后垂帘时期保守政治的产物,似乎惟其如此才能将武将的地位压到极点。 宋朝武官有阶官和军职之别。武阶官是表示官员等级、确定品位和俸禄而无实际职掌的虚衔,军职升迁的同时按说阶官也随之升至相应的品位,可这也成了士人打压武人的工具。北宋前期官品,采用唐官品总为三十阶,本官官品及爵基本上依《唐官品令》。文散官、武散官各二十九阶,除缺正一品阶外,自从一品以下一阶一品,以此决定文、武官员章服,并无分别。 事情在政和年出现了变化,以《改武选官名诏》为界,分前期旧名号与后期新官号两个阶段。但不论新旧名号,武阶由高低几个层次组成不变:正任官、遥郡官、横行官、诸司正使、诸司副使、大使臣、小使臣,以及殿侍以下无品、不系磨勘之杂阶。改新名之特点在于,把不同层次的武阶,综合成自太尉至承信郎五十二阶,文臣官阶却没有变化,形成文武不同的体系。 到了南宋绍兴间,作了进一步调整,把诸郎统移置于大夫之下,并增加了无品的武阶进勇副尉、守阙进勇副尉二阶,使杂阶增为八阶;加上有品之五十二阶,总计六十阶,且武臣与内侍通用。这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导致武人的升职之路迢迢。 赵昺作为现代人当然知道升职与工资是挂钩的,若是升职无望,第一选择往往就是炒了领导的鱿鱼。可大宋军人是终身制,想走除非死了、残了或是退休了,那在升职涨工资都无望,又难以离开的情况下第一选择就成了混日子,怎么舒服怎么来。一支没有了上进心,士气全无的军队是个什么状况大家用脚丫子恐怕都能想到,上了战场他们只怕不跑就已经是对得起身上这身皮了,要指望他们打胜仗除非是圣人上身了…… 正文 第654章 说服 小皇帝一顿叨逼叨把老头儿噎得够呛,应节严为官多年军中积弊如何不知,也意识到其说的很对。 历代皇帝为了‘讨好’士人滥用祖宗之法,不断打压武人,直至将其踩在脚下,已经违背太祖定下的以文驭武的初衷。而武人在不断的打压下已经成为附庸,在朝中难有话语权,可这些文臣又不懂军事,以致在对外作战中屡屡失利,尤其是在靖康年间他们对形势判断不足,更是导致黄河防线崩溃,汴京失守。 南渡之后为了适应战争,也随着版图缩小,建炎初将全国州府减少为十九路。绍兴后全国分为十六路,嘉定间利州路分东、西二路,共为十七路。每路文臣为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总一路兵政,许便宜行事;武臣副之,使此时的‘路’为帅府路,即以路之治所所在州之知州带安抚使总管一路,已与南渡前的转运使路不同。 安抚使司别称“帅司”成了“监司”之一,路一级管理机构,除了“监司”之外,尚有“杂监司”,则一些专门的经济、文化管理机构,如提举茶马司、提点坑冶司、提举市舶司、提举学事司等。路之下的地方一级行政管理单位为州或府、军、监,基本成了一个个由文人主理的独立王国。 但宁宗后,安抚司之兵政归都统制司,一路之民政归隶于转运司、提刑司、提举常平司,安抚司成了闲署。后期宋蒙战争既开,都督府、制置司、都统司成为前线最活跃的统率机构,实际上形成武人主理一地军政的态势。他们不听朝廷调遣,不在乎恢复故国,而是着眼现实利益。蒙兵南下他们率军归降,成为新朝的功臣。 细想之下,应节严觉得反而是是小皇帝在维护祖宗之法。临安失陷后,行朝建立形成了以陈宜中为的朝廷,但其却没有担当起辅的责任,依然热衷于内斗,导致朝廷离心。而他出走后,6秀夫无力掌控朝政,张世杰却迅控制了朝政,将朝廷带到了崖山。若非小皇帝力挽狂澜,不仅行朝毁灭,6秀夫也不能主政朝廷,将张世杰打压下去。 另外,老头儿想起帅府迁到琼州后,一直是自己主管军政,赵孟锦主军令,将军权收归帅府之下。反倒是行朝到来后,打破了这种新的格局。在朝廷文臣主政无力的情况下,为了防止张世杰再次专权,实际上是小皇帝夺了枢密院的军政之权,整训军队和将官的人事任命,皆是出自大内,枢密院只是在战时受命领军出征。 如此一想,应节严算是理解了小皇帝的苦衷,其重塑兵部,并将三衙归于兵部正是夺了枢密院的兵政之权,将管兵之权归于士人之手,调兵之权归于皇帝,这样也就防止了武臣专政和作乱之虞,并改了宰相兼任枢密使的惯例。实际上这种做法比之当年的太祖的方法更为高效,还暗中分了相权,加强了皇权,而小皇帝把里子和面子都赚足了。 想到此,应节严觉得更加看不透小皇帝了,其真是堪比妖孽,但也倍觉欣慰,必定一个有想法的皇帝,要比一个碌碌无为的明君要好的多,尤其是在这危急时刻…… “先生以为朕说的可有道理?”听自己说了半天,老头儿却沉默不语了,赵昺有点心虚了,自己该不是为此将老头得罪了吧,小心地问道。 “陛下说的有理,老夫辩无可辩!”应节严轻叹口气道。 “那先生还有何疑虑?”赵昺往前欠了下身子柔声问道。他偷眼看看边上的江璆,其一直紧绷的脸似乎也放松下来,显然其也担心老头儿搅了自己的好事。 “陛下,我朝官制武人设阶级六十级,乃是防止战时因军功上升过快,以致出现有功难赏的窘况出现。陛下将文武品级平行,臣担心有功不赏更会打击军中士气,甚至为此生事!”应节严沉吟片刻道。 “先生,朕以为无需为此担心,每逢大战伤亡动辄万千,又有多少将士能活到结束的那一刻呢?”赵昺叹口气道。 “咝……陛下说的不错,能百战而归的军兵可谓是百里无一!”应节严听了吸口凉气道。他也是上过阵的人,自然清楚战场上是什么样子,战死者往往尸积如山,许多人活不到封赏之时的。 “先生,陛下想也早作了准备,已将军阶划分为正从十八阶,无品六阶,以此和军职相对应,并制定了相应的退役年限,即便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已无法升职,但也可获得相应的补偿。”这时江璆也插话道。 “陛下一改军役终身制的方案,老夫也已看过,只是实施起来怕会面临无兵可用的状况。”应节严说道。 “先生,吾以为不会。”江璆争辩道,“以陛下的设计,征募的普通兵丁服役八年便可退役,前两年每两年一转,由副兵至正兵;此后转为军士,依旧三年一转,以下士起中士止,退役还乡;若军士有殊功和能技转为上士,可继续在军中服役三年后退役。其中立有大功者可转资为官,升为有品军将。如此可通过不断招募兵丁轮转补入军中,如此一来即可保留有经验的老兵为兵头,还可避免老弱继续留在军中,以致再有冗兵之患!” “这样安排确可以阻止冗兵之患,但当年太祖之所以制定‘一旦为兵,终身为兵’的军制,也是为了避免这些掌握军中技艺的兵丁回乡后,侍技为匪为盗,危及乡里安定,社稷安危,这样修改有违太祖当初之本意!”应节严反驳道。 “这……”江璆听了为之语塞,他也清楚一群军汉造起反来来,要比一帮泥腿子难对付的多。他们熟知军中的情况,懂得用兵之法,一旦镇压不及便会酿成大祸,席卷数州。 “朕看未必!”赵昺喝口茶,示意苏岚给其他两人也斟上道,“军中有些败类不假,但世上心怀叵测,作奸犯科者也不止军中。而军兵为祸朕以为是军中只教战,却不育人之故,并非是放军兵还乡的原因。” “哦,愿闻其详!”应节严对小皇帝这个说法却是新鲜,讶然出声道。 “两位先生也知,当前将兵皆是以严刑厉法约束军兵,靠重金悬赏激励兵丁,用纵兵劫掠鼓舞士气,使得军兵如同行尸走肉,只知杀戮的傀儡。而兵丁们却不知为何而战,为谁而战,从而造成他们一旦脱离军法的约束便作奸犯科,为盗为匪以劫掠为业!”赵昺言道。 “若是我们自军兵入伍后,在教战之余,同时教授其圣人之言,做人之理,明白忠君爱国、抗敌御辱的道理。那么他们回乡之后也不会因为脱离了军纪的约束,便去作奸犯科了。反而会因为懂得做人的道理与邻为善,除暴安良,保乡卫土。” “嗯,陛下之言甚善。”江璆击掌叫好道,“军兵服役期满,正处于壮年,尚可娶妻生子,耕田做工,也少了无人耕种以致田地荒芜之忧!” “练兵育德乃是兵部之责,以后还要靠江尚书了!”赵昺笑笑道。 想当年解放军中不止有工农,还有收编的土匪、降兵,但最后都在大熔炉中锻炼之后变成了有用之人,维护国家稳定的基础。他就不信古代的军兵就不堪教,道德基础会那样低。而赵昺就不相信搞传销的能用十几天的时间把一个正常人变成坚定的传销分子,自己就不能用八年时间给一个士兵洗脑,将其改造成一个爱国、爱自己的好兵。 “臣知道怎么做了!”江璆面带欣喜地施礼道。 “陛下,即便如此,可一旦军将的服役期满,依陛下的方案,他们可以同阶转资为文官,如此一来岂不又有冗官之患,且这些武臣转资后能否胜任呢?”应节严还是对方案存疑,再次问道。 “嗯,朕也想过,但也并非无解决之法!”赵昺言道,按照赵昺的方案将级以上军官可以不退役,直至年满致仕。而中、低级军官一旦年资已满,又升迁无望,便可强令退役,给后来人腾地方,由朝廷予以安置。这与现代社会的军转民做法相似。 “呵呵,难道陛下对此也早有腹案?臣愿听其详。”应节严知道小皇帝一向是精于谋算,看来此次也不是无的放矢,不过同样希望陛下能有破解这困扰大宋百年的难题,于是笑笑说道。 “朕以为对这些退役军将可分别对待,对于有意归乡者可按照服役年限补偿军资让他们买房、置地,或是经商都无不可;而那些年近致仕年龄的可保留军籍,减薪放至致仕,再照章抚恤;对于愿意转资者,由朝廷负责安置,低级军官可担任县尉、县丞、捕头、巡检、捕盗官,他们总比那些士人出身者要适合。而从事辎重和军政官则可到地方州县担任幕僚官,甚至进入各部做事,管理军队的经验同样可以用于地方的。且他们常年受军纪约束,自律性、执行力都不亚于士人的。”赵昺言道。 “陛下此策确实可行,但依然会侵夺士人的职位,臣担心会引起士林的不满!”应节严皱皱眉说道。 “先生有此想法实在不该!”赵昺皱皱眉头盯着应节严看了一会儿道。 “陛下何处此言?”应节严惊诧地道,他与小皇帝相处已有三年,他们虽有君臣之别,但是小皇帝对自己一向尊敬有加,从无半句重话,更无无礼之语,今天话音间不无责怪之意,让他十分意外。 “两位先生都是以科举入仕,却又都曾在军中领兵作战,当知兵将的升迁都是靠一枪一刀,火里来血里去,拼着性命换来的,比之十年寒窗还要艰难百倍。但文臣们对武人一味打压,对军阶一降再降,又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满意呢?”赵昺肃然道。 “……”应节严和江璆两人听了都叹了口气,深觉惭愧,当然也无法争辩。 “两位先生也觉此对武人实在不公了吧,但在这国破家亡,需要将士们浴血奋战之时,朕厚待他们一些便说三道四,仍不忘打压为国死战的将士只顾及一己之私的士人,朕耻于与他们为伍。若那些士人们如先生一般肯在这危难之时投身军旅为国效力,朕也同样不吝封赏,愿给他们加官进爵!”赵昺沉声道。 他有些真生气了,让驴拉车还得给吃饱了,狗看门也要给根骨头,对那些不惜性命保家卫国的军人依然歧视,还要抱陈守缺不忘内斗的无耻士人,赵昺觉得应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了,而指望他们复国纯粹是做梦,相对来说他相信那些武人。要知道能从一名士兵活着升到高级军官的人已是鳞毛凤角,可他们还容不下这些百战余生的军人,真的让他难以容忍。 “陛下的苦心,臣明白了!”应节严算是听明白了,小皇帝对于此次军改是下了决心的,但同样明白若是一味的内斗仍将不免走向灭亡的老路。 “两位先生将担负起此次军改的重任,兵部更要承担起主理军政之责,其中不少文臣也将转为军职。所以用人定要严格挑选,选用那些精通军务,最好有在军中任职经历的官员,而不是纸上谈兵的庸才。对那些不肯献身军旅,不服调动者要坚决清除。切实将我们大宋之军打造成一支百胜之师,仁义之师,来日方能以此为基复,收复旧土,复我大宋!”赵昺言道。 “臣谨遵圣谕,绝不敢忘!”这话已经不是师徒间的对话了,而是君臣之间的讨论,应节严和江璆起身施礼道。 将军改中最大的‘拦路虎’解决了,君臣三人又对其中些细节问题进行讨论,并作出修改。赵昺当然也清楚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正确,包括自己从前世带来的经验。军改同样如此,他清楚这不会一帆风顺,但是只要主体不变,一些地方自己也要作出有条件的妥协的…… 正文 第655章 难以推脱 小皇帝虽没有瞒着自己搞军事改革,但是应节严没有想到其会搞这么大的阵仗,可以说颠覆了大宋沿袭三百年的传统,并冒着得罪整个士林的风险提高武人的地位。? 而他也知道小皇帝做事一向谨慎,此次甘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是有其理由,因而想一探根源。 赵昺也不傻,当然明白老头儿的画外音,他知道自己要想搞军改必须得到了几位先生的支持,说服朝中的臣僚。更清楚他们当上自己师傅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和他结成了共同体,可以所是自己最能信任和依仗的人,所以也没打算瞒他们,进而说出自己的想法。 自行朝建立便处于四处漂泊的状态,根本就没有长远的规划。而赵昺同样如此,也是见招拆招,一切所为都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当下接连击败了元军几次进攻,平定了俚乱,可以说已经在琼州站稳了脚跟,那么就不能东一锤子,西一棒槌的行事,而是要有一个长远规划。 ‘复国’不用问是行朝的最高目标,一切工作都要围绕此来做。可不光是赵昺,只怕所有人的都清楚若想复国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很可能需要十年、八年,甚至更长,也许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以重回汴梁。所以既然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那么就要有个规划,一步步的向目标挺进。 而复国的基础一个是经济基础,强大的经济能力是一切国家得以立足的根本,才能为强大的军力提供保证;另一个当然就是军队,这是实现计划的根本力量,当前只有建立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才能保住根据地,维护经济的展,待积蓄足够的力量后才能打出去。 赵昺当然也不想如此,若说反攻他明天就想打下大都,干掉忽必烈,因为他承载的压力太大了,不仅是因为自己只是赵氏子孙,他还是万民之主。但是客观规律不会因为主观的愿望而被打破,他面对的是中国历史上汉民族最强大的敌人,要想战败他们绝非易事,否则抗日战争也不会打了十多年,反观那时的形势都要比自己好百倍。倒是和湾湾差不多,但他们喊了几十年****,结果到现在还是在喊而已。 当前行朝与蒙元相比,人口、地域、经济这些方面不提,即便是军队自己也是难望其项背的,这几仗自己能胜利,却不能代表以后仍然能胜。因为他的军队还存在着许多致命的缺点,若是不加改变,别说战胜蒙元,不被人家吞并就不错了。 先当前的宋军除战斗力不如元军外,在装备上除了占据部分优势外,在常规兵器上还是处于落后状态。现在除了箭矢这些消耗品外,盔甲器仗,甚至战船大部分都是靠缴获来维持,都作院更多的事情是修修补补,而不是制造。而火枪、火炮这些武器的产量还很低,且形成战斗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另一方面宋军官兵的素质也很成问题,当然赵昺不敢奢望他们有知识、有觉悟,而是士兵的身体素质和训练都难以达到合格的标准。在帅府军初建的时候,他就现分拨给自己的义勇和官军行军无力,而主要原因是他们处于半饥饿的状态,这除了行朝一直处于颠沛的状态外,还由于后勤、补给工作不良,难以筹措到足够的军粮,导致常常断粮。 在面临断粮之虞的时候,赵昺也现其中半数以上的士兵体格羸弱,而且状似白痴、不堪教练。而赵孟锦和刘洙曾不止一次向自己提出,抽调可堪训练的士兵另组成军,保证饮食集中训练,其他的则归各队看管,当然也就谈不上训练,只承担军中杂役,在打仗的时候充当啦啦队以壮声势。 在崖山时,赵昺现当初赵孟锦等人所提出的建议却是普遍存在的现象,即便是作为主力的淮军同样如此,而选出来所为强兵也只能勉强吃饱的状态,其他官兵只是饿不死而已。这也就是当他猎取鲸鱼后,并将肉分给各军后,立刻自己的处境便有所改观的原因。 而当行朝迁琼后,赵昺一直让殿前禁军进行整训,其实是在养兵,每日好吃好喝的补充营养、恢复体力,训练倒是处于次要地位。导致在前时的保卫战之时,他也是不敢将他们放在一线,而是作为预备队使用,防止他们被一击即溃,误了大事。 再有大家都知道近现代军队的标准一般是指具有以热兵器装备的部队、严格的军纪和完善的后勤保障系统。而当下赵昺虽然努力保证官兵吃好、喝好,并制定了伙食标准和一系列的相关制度,但是仍然由于后勤、补给工作的不良,遂增加了士兵不少杂务,侵占了训练的时间。 据赵昺观察和从统计报告中获知,一般部队因领取粮草、搬运、采樵和加工原粮等,每个月要占用十天左右的时间,一个指挥的兵丁往往会拨出三分之一的人力经常性的在从事杂役工作。这导致许多入营的新兵难以得到充分的训练,甚至连号令都分不清楚,这还只是在平日没有战事的情况下。 战时虽有组织起的民夫协助输送粮草,搬运军资,不过这是在本土作战的运输距离短,又有地方政府协助的情况下,勉强能保证供应。而一旦出岛作战便困难重重,此次征北军就遇到了,文天祥多次在奏报中称后勤不能适应军事要求,一般百姓多会远避。而旧政权已经溃散,新政权又难以建立,无法有效征调民夫随军行动,导致军队运输粮秣、物资等方面生诸多困难。使得缴获的物资只能就地销毁,或是任由百姓搬走,难以转运回琼。 所以赵昺在此次军改中专门成立主管后勤的辎重军司,以其建立起平时和战事完善的后勤保障系统,使军队在任何条件下都能获得基本的生活、训练和作战物资的补给。他甚至想着采用商业化运作,将一些工作转包给一些有实力和能力的商家。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不能忽视,也无法忽视的问题。宋军的一般士兵多为农家子弟,他们温顺、有纪律、能吃苦耐劳、服从指挥,可塑性很强,只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和适当的激励机制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问题最大的反倒是军官。 宋军的从前的军官补充和选拔系统业已随着败亡而消失殆尽,就拿自己一手组建的帅府军来说,基层军官都是以信任为基础,而非才能予以任命的,他们很多人前几天还是拿着锄头种地的村民,或是乡绅、地主,可当他们拿起刀枪之后变成了领兵上阵的军将。 很多人都是在胫骨连番的整训和短期的培训班才掌握了基本的军事技能和组织作战的能力,诚然其中有些人具有一定的军事基础,或领兵的天赋,更多的只能在不断的实战和管理部队中积累经验,但这仍难以改变军队整体的颓势。由己度人,其它各军的情况即便好一些,赵昺觉得相差不会有太大的悬殊。 同样中、高级军官的素质也很堪忧,营以上指挥机关的业务极不健全。图上作业与沙盘教育可以说完全没有,指挥所与参谋业务的演习,更是完全忽略,既没有具体的作业计划,也没有完备的作战命令。所以军队一到作战就莫名其妙的出问题,形成了官不若兵的怪象。 在各军主官的幕僚中很多人都没有军事背景,而多是主官的私人。往往很重要的职务,交给一些落伍的军官或不习军事的文人来担任。而军事领导部门又没有专门业务的训练,那些参军和参议不知道如何管理人事,计算辎重补给的消耗。至于些辅助部门中的官员更多是滥竽充数,甚至于管理物品检查物品的常识都没有。 此外,宋军的指挥和协调系统紊乱,几无章法。按照军事指挥系统的程序,身为皇帝的赵昺只要将命令下达给枢密院即可,但他却不得不越级指挥,一些大的战斗,他不但要提前亲自谋划,起战斗时还得亲自指挥,不仅越级指挥到各军,甚至直接指令到营一级,特殊情况下自己还得亲自披挂上阵。 正是由于赵昺事无巨细亲自过问,各部队主官皆不敢自作主张,或为了卸责,遇事均请示执行。结果是各级军官即不敢违背,亦乐于奉行,导致前方将领欠缺自主作战意识和机动应变能力。自己也落了个用兵如神,英明勇武的美名。但是他知道这是极不正常的,现在地狭兵少自己尚可顾及到,但是以后呢? 赵昺十分清楚当前的局势,在自己连番取得水战的胜利,征北军又扫荡两广后,在忽必烈对安南和日本用兵的情况下,元军不会再轻易对琼州用兵,而会采取守势。这样就出现了一个难得的空白期,他就要利用这段时间完成军队的转型,将积极防御型的宋军打造成一支攻击型的军队。 但是虽都知道古今中外任何一支有力量的军队,都不能不教而战;凡是有才干的军事家都懂得治军先治校,先要培养、训练军事干部和人才。而这次兵部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建立军校培养军官,为宋军的战略转型打下基础,达到增强战斗力的目的。 赵昺的计划是利用两年的时间对宋军的基层军官完成轮训,提高其战术指挥能力;中、高级军官完成战役组织和指挥及合成作战的培训;而对普通军兵要进行爱国忠君和军纪的教育同时,还有完成军种的基本训练,熟练掌握自己所属兵种的武器,并加强与其它兵种的协同训练。 然后再利用一年的时间有计划的对部分军队进行扩编和换装,打造起数支完全使用热兵器作战的军团,然后开始进行局部反攻,展开以歼灭敌有生力量的一系列小型战役,取得实战经验;两年后完成所有主力军的换装,并展开各军种的协同训练,大军团的战役演练。伺机展开大反攻,全面起复国之战…… 应节严听着小皇帝侃侃而谈,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其师傅了,而是陛下的学生。其思路十分清晰,军改的目的也极其明确,提出的方案也具有可操作性。而其中又多有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新颖的词汇及独特的见解,设置的部门也是极具针对性,使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显然是费了番心思的。 再看看小皇帝的书案上摆放新军训练营的模型,边上堆着新军组建和培训方案。而应节严仅从新军军营模型分布图上便可以看出其‘野心’不小,这片营地不仅面积广大,且功能齐全,分有生活区、教学区和训练区。仅演武场就有大小三个,涵盖了步、骑、辎重、炮四个军种所有专业,且配备了专用训练区,营外还设有枪、炮靶场。 说是军营,但应节严是老司机了,一眼就看穿了小皇帝的阴谋,这分明是一所其口中长长念叨的武学。陛下这是在开办武学受阻的情况下,以办新军为名绕过了来自朝廷,准备自己单干。培养新型军事人才,以这些天子门生趁换装之际取代现在各军的中、下层军官,进而打破军中林立的山头,将军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 应节严细想之下觉得这孩子心机真是深不可测,像个高明的棋手不动声色的落子,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每一步棋都是经过谋算的,布下了惊天之局。但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心,小皇帝必定年纪尚小,难免心高气傲,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中。可做事哪里有一帆风顺的,一旦实施受阻或是不顺利就将会打击其积极性,挫败其锐气,自己定要助陛下促成此事,哪怕得罪士林…… 正文 第656章 正人先正己 热热闹闹的过了上元节,各个衙门也开衙解印上班,赵昺主持了年后第一次朝会,这也就相当于现代年后的团拜会,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然后大家便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去了。?? 由于征北军深入两广腹地,他担心被元军‘诱敌深入’,从后边迂回包抄,加之随着战线的延长,兵力也显不足,于是催促他们不可再继续向北攻击,而是收拢部队逐步撤退。 近日文天祥和张世杰传回消息,他们已经开始将分散的各部向南流江两岸集结,愿意随军到琼的百姓已经登船前往廉州,另外还有部分百姓已经自行前往,因此希望朝廷派船接应。现在枢密使张世杰出征不在,名义上是刘师勇在主持工作,实际上却是赵昺在负责。 于是赵昺令水军在海峡中重建浮城监视海峡,救助前来投奔的船只。同时令水军在涠洲岛和卵洲及徐闻布置兵力,接应从廉州返回的运输船,保护航道安全。虽说现在元水军已经被歼灭,可毕竟现在信风已起,正是商船前来的时候,也是海寇最为活跃的时候,他们不会管你是商船,还是投奔琼州的民船,只要有油水就会袭击的。 与此同时,赵昺知会户部令他们做好接受、安置工作,保证新来的百姓有房住,有饭吃,有地种。对有手艺的工匠也可安置到都作院及各个工坊;有官身和功名的士子要在吏部登记在册,根据才能和需要分配到各部门,有意从军的要优先安置。 至于军改方案应节严说要再自己斟酌和完善,因此未能如约让中书省审议,而赵昺也知道这事关重大,绝非短时间内能够通过审议并实施的,所以急是急不来的,他以为能在年内完成军改工作就得念阿弥陀佛了。但是新军建设工作已经如期展开,他的精力也开始倾向于这边。 当前新兵已经6续入营,选拔的教头和教师也已经到位,经过赵昺的考察和筛选后共留下百人。他打算以两年为期,分步、骑、炮、工、辎重五课,教授的内容与教学方式参照现代的方式,课程以军事战术、兵器、测绘、筑垒及典范令为主,同时增加算学、基础物理、历代战争史及地理和军用文书等辅助课程。 赵昺打算新兵入营后,先进行为期六个月的基础训练,先进行体能、队列、条例条令和武器的基本操作等共同科目训练,然后再根据训练成绩和个人志愿进行分课,分别进行专业训练。而学习依然进行室内理论学习和室外操作相结合的方式,当然基础训练仍然不能放松,体能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切战术动作的基础,一个军人的必备素质。 现在赵昺将新兵暂编成三个大队,一营分成四个中队,每个中队分成四个分队,每个分队分成四个小队。平时以大队为基础进行管理,训练和学习以中队为单位进行,当前各大队由军事教官和文化教官兼任队长和虞侯,中队长和分队长由侍卫营中的原基层军官担任,小队长则由新兵中挑选有经验的老兵担任。 按照赵昺的计划,今年的一千五百人只是第一期,明年将招募第二期新军。待第一期训练完毕后以这些学员为骨干扩编成一个基干旅,在第二期毕业后进行二次扩编,将御前护军编成三个旅的基干示范师。自第三期在正常征募学员外,开始对准备进行改装的各部基层军官进行为期一年的轮训,然后与同期毕业的学员一同分配到各军进行换装。 在取得经验后开办将校班,对中、高层军官进行培训,学习热兵器的战术指挥和运用。于此同时各军开始按照新条例和条令进行训练,为换装打下基础,争取在五年内完成十个步兵师、两个或以上的骑兵师、三个身管火炮旅的换装;而水军则要在完成部分新式战船的改装的同时,编成三个6战师和一个炮旅的任务。 赵昺当然是想打造一支更为强大的军队,能有个百、八十万最好,但是他不得不考虑琼州的承受力,行朝的财力和人口的数量,及火器的生产能力。不过即使这样琼州的正规军也有二十万了,按照正常百分之五的供养能力,琼州人口则需四百万人口。 据赵昺所知到了二十一世纪,海南的人口峰值才三百多万人,所以要达到正常的军民水平是不可能的。因此他要在这五年时间不仅要练好一支精兵,还要设法挣更多的钱养活他们及行朝那班官员。而解决财政问题,除了走私、抢劫、造假币……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打出去,登上对岸,那里有数千万人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对于这么一支充满希望的种子部队,赵昺思虑再三,终于体会到了当年蒋公的‘痛苦’,还是自己做‘校长’比较放心和成就感。于是自兼新军统制兼任总教官,可旅部机构却是按照学校设置的,他以林之武为虞侯,另外准备调陈任翁为教育总监,总计司的钱粮房主办秦梁为总务长,倪亮兼任训练总监,庄公从为总办文案。 开门在即,赵昺作为总教官当然要负责对选拔的教官们进行先期培训,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及新的教学方式,熟悉教材和训练内容。而他也现自己军训时学了两个月的队列动作终于用上了,而自小被老爹训练多年的动作也是最标准的。 “两腿绷直,不得弯曲!”一溜军事教官和中队以上军官在护军小操场站成一个方队,正在练习队列动作,赵昺也是穿着身军装,手里拎着根荆条在队列中走来走去,亲自教练。 ‘啪、啪……’ “两掌内扣,自然垂于大腿侧,记不住吗?”赵昺厉声呵斥道,手里的荆条毫不留情地落在一个教官的手上。 “报告统制,第一大队队长孙晋记住了!”吃了打的人疼的嘴角直抽抽,可还是挺直身子大声报告道。 ‘噗通’ “双腿绷直,不仅是绷直,还要用上力,下盘如此不稳,真不知道你这几年兵怎么当的,饭都被吃了!”赵昺转到一个人身后,冲着其腿弯踹了一脚,那人应声而倒,却把他吓了一跳,是其真的不行,还是自己这两年的功夫没白练啊?看来还得去找老和尚练练。不过他还是很快稳下心神张嘴骂道。 “报告统制,二大队三分队队正李振兵白当了,饭白吃了!”李振马上爬起来立正站好,大声报告道。 “嘻嘻……” ‘啪、啪、啪……’ “队列中不准说话,不准嬉笑打闹,还要说几遍?”赵昺手中的藤条连挥,刚才笑出声的几个人都挨了揍,当然也不免有殃及池鱼。 “是,记住了!”不管是真犯了错的,还是被屈打的,都挺直身子吼道。 队伍中既有赵昺的贴身侍卫,也有护军中的军官,还有从甲子镇便跟随他的老兵,但是短短几天时间便颠覆了他们对陛下的一贯好感,在场的人都从没有见过小皇帝如此‘丧心病狂’过。几日间就没有看小皇帝笑过,整日板着脸像谁都欠他的一样,稍有错误非打即骂。 别看小皇帝岁数小,打起人来毫不留情,连其视若兄弟的倪亮都挨了好几藤条了。气的许多人都想与其‘绝交’,可惜他是皇帝,自己只要还想在琼州混就逃不过其手掌心。且小皇帝有言在先,谁被淘汰了或是不想干了,就去盐场晒盐,但是大家都听说那活儿真是有苦又累,比在这挨揍还苦百倍,也只能在他的淫威下忍着。 “稍息!”赵昺扫视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沙漏,军姿训练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他走到队列前出口令道。 ‘唰……’众军立刻条件反射般的齐刷刷的伸出左脚。 “立正!”赵昺再次下达口令,又是如一般的收脚挺身。 “稍息!”赵昺扫视了一眼队列道。 “讲评一下!”赵昺抬手敬礼道,队列中的人马上立正,“今天军姿科目训练中,绝大数人表现的很好,不怕苦,不怕累,能认真完成动作,尤其是田忠、刘鸿、谭飞,动作标准、有力。但也有人拖拖拉拉,动作迟缓,姿势变形,方胜、吴峰、钱琳、余跃和岳斌五人解散后继续训练一个时辰,其他人下去也要认真体会,记住动作要领!” “还有问题吗?”讲评完毕后,赵昺又问道。 “没有!”众军齐声回答道。 “怎么都跟没有吃早饭似的,我听不见!”赵昺别的没学好,但是教官讥讽人,批评人的那一套却都记住了,不过他相信用不了几天,这帮人也都会了,并一批批的传下去。 “没有!”众人再次齐声道。 “这次还差不多!”赵昺挖挖快被震聋的耳朵道,“解散,原地休息!” “敬礼!”值星军官出口令道。待其回礼后,大家这才敢坐下,揉着已经僵硬的双腿,忙着喝口水润润喉咙。 “给他们送去吧!”见小皇帝走过来,侍卫急忙送上一盘水果,赵昺却指指休息的官兵们言道…… 赵昺找了个树荫一屁股坐下,也像其他人一样呲牙咧嘴的揉着小腿肚子。他虽然能够随便走动,不用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可让你一天还八百遍口令,做几百次的示范动作,相信谁都宁愿站在队列中。而让他操心的还不止这些,每天自己要按照条例标准查内务、查着装、查卫生,纠正不正确的动作,包括如何吃饭。 此外赵昺还要帮助他们掌握条令规定的各种程序,熟悉各项规章制度和办事流程。而这些东西与过去相比军规军纪更加繁琐,他要不厌其烦的讲解。当然要求别人做到,他自己也要做到,因此他的小身板还是很疲劳的,且不是一般的疲劳,不过自己挖的坑再痛苦也要跳下去。 “陛下,陈墩要求觐见!” “哦,他来干什么?”赵昺刚喝了两口水,有侍卫过来禀告,他有些奇怪地道。 “不知道,这小子气呼呼的,看样子有些气急败坏!”这些侍卫都是老营出来,对有名的老营祸害陈墩都无比熟悉,笑着禀告道。 “呵呵,那让他进来吧,要不还不得将营盘给掀了啊!”赵昺笑着道。 “也就陛下能治得了他,否则这家伙真干的出来!”侍卫憋着笑道,估计又想起甲子镇选兵那一段啦! “拜见陛下!”陈墩过来后对着小皇帝稀里马虎地施了个礼。 “坐下吧,有什么事情急着见朕?”赵昺看其黑着脸,一副十分不爽的样子笑笑道。 “陛下,此次在老营征募新军,我也报名了,为何入营却没有我?”陈墩气哼哼地道。 “这有什么稀奇的,必是你不合征募条件吧!”赵昺言道。 “不可能!”陈墩呼的站起身道,“我已经看到最初的入营名单,里边有我的名字,可后来却又被删掉了!” “哦,还有这种事情,朕让他们查查是不是有人舞弊,若是其中有人徇私报复,朕定严惩不贷!”赵昺十分惊诧地道。 “陛下,只怕查出来也无人敢惩罚!”陈墩撇撇嘴,一脸鄙视地道。 “你不相信朕吗?”赵昺的脸沉下来道。 “陛下就别装了,分明就是陛下将我的名字划掉的!”陈墩见陛下与自己打马虎眼,气急地道。 “胡说,朕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啊?”赵昺厉声问道,可怎么看都是色厉内茬。 “陛下,那份名单上虽只是画了两道,别人认不出来,我可认得出来。别忘了当初为了不被应先生责备,还是我教你的呢!”陈墩面带得色地道。 “这……朕也是为了你好,否则怎么对得起殉国的陈知事!”赵昺叹口气道,显然是默认将其踢出新军的正是自己…… 正文 第657章 难熬的一天 ‘嘀嘀嘀……’清晨一阵急促的哨声突然想起,打破了春夜的宁静。 ? “陈墩,快起,早操了!” “天还没亮就要起床?”陈墩被从睡梦中摇醒,他睁眼一看天还未亮,屋里也没有点灯,只看到一片杂乱的身影,他不解地说道。 “不准高声,动作快点!” “是,分队长!”陈墩这才醒过神来,自己已经不是在老营了,而是在新军集训队,他急忙低声答道。可当他刚坐起身时,房门已经被拉开,有人快步冲出去了。 “快、快、快……”在分队长的连声催促声中,陈墩跑出了宿舍,可他却现全队已经集合完毕,连小皇帝都站在了对列里。 “入列!”值星队长冷冷扫了陈墩一眼道。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墩急忙跑步入列,一向脸皮比城墙拐弯都厚的他居然觉得烫了。 执行分队长整队一连串的口令后,队伍终于出了。好在老营中实施军事化管理,昨夜分队长又给他补了补课,陈墩好歹没有露怯,没有做错动作。在军营中的小操场上跑了一圈热身后,队伍便出了营门,又跑出了宫城的大门,沿着环城路跑起来。起初让他难受的是没有拉屎撒尿便进行运动,而两圈后便忘记了这种痛苦,只觉的喘不过起来,只想停下来好好的顺口气。 “驱逐鞑虏,保家复国!”陈墩觉得出气都困难,根本无力跟着喊口号了,看看同样处于队尾的小皇帝,其虽略有疲态,却依然能跟上队伍的步伐,并跟着齐呼口号。他有点不大相信,胖胖的小皇帝,动作笨拙,稍一动作便会大汗淋漓,曾是他们一班老营孩子暗自取笑的对象。 “不行,我一定要跟上,不能让小皇帝就这么赶走了!”陈墩见状大喘了几口气,咬咬牙紧跑几步跟上队伍。随着跑的路途越来越远,陈墩有些吃不住劲了,大张着嘴如同濒死的鱼一般,但他仍不想放弃,而是盯着小皇帝的背影道。 年前陛下欲准备筹建新军要在离营的人中选拔新兵的消息就在老营中传开了,这里的孩子多是军中烈士遗孤,后又收留了诸多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由宫中出资抚养和教育。但当他们年满十六岁就要离营,他们中的人除了身体原因外,多数都会进入御前护军中服役或是继续到州学中读书。 相对于继续进学,老营的孩子们更愿意穿上军装,陈墩当然也不例外,当选兵开始后马上报名参选。他一直是老营的孩子头儿,自然无论是从学业,还是身体及组织能力上都是出类拔萃的,因而毫无悬念的入选新军。可就在年后离营时却突然告知他落选了,要他前往琼州州学进学。 陈墩听闻后自然不甘,大闹了一场也无法改变现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伴们穿上新军装离营而去。他越想越觉蹊跷,便设法找到了原始名单,一下就明白了,是小皇帝将他的名字给删掉了。得知真相后,陈墩怎肯罢休,便立刻进宫求见。可一问才知陛下在集训新军教官,又马不停蹄的跑到这里。 但是小皇帝以其是烈士遗孤为由,拒绝陈墩加入新军,而是要他好好读书,来日开科举好考个功名,继承父业传承香火。而陈墩犯了倔说什么也不肯罢休,软的不行,来硬的,实在不行便拿出看家本领耍无赖,直到把小皇帝给烦透了才吐了口,不过也是有个条件,只要其能坚持跟随集训队完成所有训练便准其加入新军,否则就乖乖的前去读书。 陈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是这刚刚开始便给了自己个下马威,整的他是痛不欲生,可想到父亲惨死,家破人亡,自己若想为他们复仇只能从军上阵杀敌。因此他尽管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也绝不向小皇帝低头,一定要坚持下去…… 当第一缕阳光洒满操场时,结束体能训练的集训队又开始队列训练直至卯时才结束。本以为结束了苦难的陈墩现这才是开始,先是内务不合格使他耽误了早饭,只能灌了肚子凉白开便参加上午的训练。偏偏今天的训练内容是障碍跑考核,这又是个极为费体力的项目。 每人要在长度里许的跑道上完成高低墙、梅花桩、独木桥、波浪板、过壕、攀登网梯、百步沙滩地和弯路快跑、匍匐过网及负重五十步冲刺,整个过程在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内完成才算合格。老营也有这些设施,陈墩也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但是他还是有些打怵,毕竟老营中的要比此处的低矮,路也没有这么复杂。 “他能过,我就能过!”当陈墩看到小皇帝也在队列中时,立刻信心大增暗自道。毕竟其比自己岁数要小好几岁,个子也只有四尺,不及自己的肩膀,而那墙板却不是只有技巧就能翻过去的。如其也未能完成,那么自己也就有话可说了,反正自己‘赖皮’已是出了名的。 一声哨响后,两人一组,分成五队间隔十息依此出,并以沙漏计时,未能按时完成的要再次跑过,三次仍未完成就要记入考核成绩等待五日后的补试,再度不过就要被淘汰。陈墩在小皇帝后边一组,一出便一通猛跑准备一次通过,他知道下一次体力更加不济,想通过将愈加困难。 波浪板、梅花桩和独木桥、网梯,陈墩都顺利通过。他瞄了下前边的小皇帝其虽与同组者稍有落后,却依然在自己前边。下一个项目就是过壕,壕沟深有五尺,人要在跳下后再设法重新爬上去,这要求有良好的弹跳力和臂力,否则就只能窝在坑中了。 看着小胖子皇帝已经抢先一步跳入壕中,想着其在壕底上蹦下跳摸不着坑沿召集的样子陈墩就想笑,他打算在此处过其,为自己在后边的项目上多争取些时间,毕竟那几个项目更加费力。但让他意外的是自己奋力爬上来的时候,现小皇帝依然领先自己十步左右,显然其虽耽搁点儿时间却并没有困住他。 “前边一定过他!”因为自己也在坑里,陈墩并没有看到小皇帝是如何爬上来的,但前边就是高低墙了,他不相信自己仍然会落后其,可很快便感到了压力。 低板墙只有四尺左右高,一般人过墙都是快跑几步,到了近前单手一撑,身子借力便跳了过去。问题是小皇帝身高也就四尺左右,几同其身高,想按照常人的方式过墙是不可能的。可让陈墩意外的是小皇帝并未在这里耽误时间,只见他仅跑几步到板墙前,单足用力纵身而起一手搭住顶端,一手在墙板上一拍借力侧身翻过墙去,丝毫没有影响度。 “这个就不容易了!”陈墩紧跟着跳过矮墙,前边便是高板墙,如此却不容易过了。可小皇帝又让他失望了,其在距高板墙还有十几步的距离就开始加,到了墙前约有两步距离的时候猛然窜起,左脚踏在板墙上,身子几乎与墙平行。若是他人会借这一步之力以手搭住墙顶,将身子拉起后翻过墙去,但小皇帝身子矮,胳膊短,即便伸直在这个高度上也根本够不到墙的顶端。 正当陈墩以为小皇帝会撞到高板墙上滑下来的时候,却看到其不可思议的右脚又在墙上踏上了一步,身子借助这一步又向上蹿起,单手在墙顶上一撑就这么轻松的跳了过去。陈墩惊讶之余也不禁担心,毕竟从七、八尺的高墙上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也赶紧猛跑几步翻过墙去,但是却不若小皇帝那么轻松,毕竟这比以前练的要高不少呢! “嚇,这小子比从前利索多了!”陈墩骑在高板墙上向下一看,只见小皇帝顺势在地上来了个前滚翻后长身而起,又向前快跑去,他松了口气不仅摇头苦笑道,以后再也不能对这个胖墩墩的小皇帝小看了。 “快点,让你骑马看风景呢!” “是!”陈墩愣神的功夫,在墙下的教官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他赶紧跳下道。 接着便是百步沙滩地和弯路快跑及匍匐过网,陈墩依然没有能追上小皇帝,反倒拉开了距离,后边一组的人都已经过了自己。而此时他觉得眼冒金星,两腿软,大口的喘着气,体力消耗已经到了极限,可最后这一项却要背负三十斤重的沙袋再快奔跑五十步,这可真是要了自己的小命了。 “小皇帝也不一定背的动吧?”陛下的一连串表现,已经让陈墩心虚了,没有了此前的自信。但是想想三十斤的沙袋对于一个成年人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却不轻,能把搬起来便不错了。 果不其然,小皇帝来到最后的一个障碍前,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去搬沙袋,可显然这个重量对其来说太重了。他将沙袋抬到腹部后不得不借助腿的力量,抬腿用膝盖猛地向上一顶顺势将沙袋甩到肩上,然后调整了下沙袋的位置,将它放在颈部,身子还是踉跄了两下才稳住。不过他没有停歇,而是立刻以小步快向前跑去。 眼见又有人过自己,看着小皇帝也踉跄着奔向终点,陈墩大吼一声将抓起沙袋甩在肩上,想快步追上,但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如何也跑步起来了。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过自己,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将沙袋背到了终点,不过也毫无疑问的过了规定的时间,而小皇帝却勉强过了关。 在这集训大队中二百来人,连被陈墩视为最弱的小皇帝,也没有利用自己的身份作弊都完成了考核,他自然无话可说,更是连耍赖的理由都没有。而陈墩虽然顽劣,但本性纯良,还没有无耻到无事生非的地步,也只能乖乖的进行补考,但是已经身疲力竭的他没有任何悬念的没有通过,最后一次几乎是拖着沙袋爬过终点的。 不过已累成死狗一般的陈墩只喘息了片刻,催命的哨声再次响起,他被值星队长毫不客气的拎起来扔进了队列中。此刻陈墩才知道今天的正式训练才开始,今天的科目是行进中队列的方向转换,在小皇帝讲述完动作要领,并进行示范后,马上开始训练。 陈墩自晨跑后早饭也没有吃上,又经过三次障碍跑,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了,两条腿更是不是自己的一般,脑袋里更是成了一锅粥,好像已经不会思考,只是麻木的听着口令声本能的随之动作。但他此时的动作不是慢半拍,便是不够标准,挨小皇帝的荆条自然也是最多的,可**上的痛苦也只能让他清醒片刻,却也没有了反抗和争辩的力气。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但小皇帝又是一番饭前讲评,可陈墩此时除了想坐下休息片刻好好吃顿饱饭外,已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好不容易等到小皇帝啰嗦完进了食堂,却依然不能坐下,直挺挺站着的等待小皇帝落座后,值星队长一声令下才落座,这时他才觉的能坐一会儿真好。 饭菜十分丰盛,量也充足,陈墩也曾在营中混了这么长的时间,自然知道寝不言饭不语的规矩。可却不知道集训队的规矩,吃饭的时间是受限制的,所以尽管他十分饿了,也自觉吃的很快了,但还是只吃了个半饱。两顿饭都没吃好,又经过大体力的运动消耗,到了下午训练时就成了恶性循环,不仅继续挨揍,且成了反面典型,不断的被单独教练,让他觉得自己不但丢光了他爹的脸,连爷爷的面子都搭进去了。 “我还有必要待下去吗?”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后,队长又塞给陈墩两本小册子,要他务必在三天内记熟背过,而伙长又教他如何整理内务,一直折腾到熄灯哨声响起才总算躺在了床上,可浑身酸痛让他又难以入睡,不仅想到自己坚持当兵的决定是否正确…… 正文 第658章 二遍苦 “今天是第几天了?”当听到哨声响起,刚刚还睡得如同死狗一般的陈墩已经一跃而起,虽然屋里漆黑一片,但他一伸手便准确的摸到自己的衣服,以极快的速度穿戴完毕冲出门去,他抬头看看无星的黎明暗自叹口气道。 陈墩现在已经再无初到集训队的豪情了,每天天未亮便要开始早训,围着宫城跑上半个多时辰,然后就是体能和队列训练后才有一刻功夫洗漱、出恭,整理内务。吃罢早饭便又是训练,而仍然是以队列训练为主,其中穿插其它科目。 不要以为这队列训练很轻松,每天踢腿不知道要有多少次,陈墩反正是记不住,只是听着口令不停的抬起、落下,每当休息的时候都觉得这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硬的如同两根树桩一般。但是晚上依然不得休息,除了要各队进行例行总结之外,还要熟记条例、条令,学习整理内务,在队长的督促下补齐前几天落下的内容,直至熄灯哨响起才算结束一天的训练。 其中的辛苦自不必多言,陈墩如今上床都是以滚的方式,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这个姿势会保持到清楚醒来,整晚都懒的动一下。至于疼痛在此时已经不算什么事情,荆条抽在身上也只是短间的刺痛而已,因为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最想做的就是在床上躺一天,哪怕多睡一个时辰也好。 而最让陈墩难以忍受的便是压抑,他生性活泼好动,喜欢做那些‘离经叛道’之事,此前无论是在家中,还是老营中都是狗嫌猫不爱的家伙,一天不搞出点儿事情来就浑身上下都难受。可在集训营中别说想搞事了,自己都快被搞死了,当然也不是有人故意整他,却是这里的规矩太多了。 营中除了那些军中旧有的制度之外,还多了诸多的规定,不仅涉及到行军作战,且涉及到平日的一言一行。在营中走路,也要三人成行,两人成列,保持同一步调;见到长官要立正让路行礼;穿衣服也是规规矩矩,不但要干净整洁,还要穿戴整齐,帽子都不能歪一点儿;即便是坐下手都要平放在腿上,不能随意乱放…… 陈墩并不是笨蛋,挨了几次罚之后便明白在这里要想过得舒服一些就要老老实实守规矩,不去碰触红线,那样便不会挨打受罚。但是这些条令、条例就像一座带刺的囚笼将自己关在里边,让他压抑,暴躁,总是忍不住要去挑战,试图冲破,结果自然是头破血流,遍体伤痕。也使他不得不隐忍下来,放弃了投机取巧的心思。 另外让陈墩极为不满的是这里人情寡淡,从上到下都是帮冷血之人。首先就是那个小皇帝,其不念当年曾同甘共苦之谊也就罢了,连‘青梅竹马’之情都不讲了,忘了当年两人一起偷出帅府共进退的患难之情;再有看到自己这么辛苦不好为自己网开一面也算了,哪怕说句好话自己也都会对其感恩不尽;另外让他难以容忍的是这小皇帝在训练中对自己下狠手,自己身上的伤起码有一半拜其所赐,而自己不就是想当兵报仇吗,其至于这么想赶他走吗? 而比之小皇帝的无情无义,让陈墩更心寒的是兄弟们的‘背叛’。侍卫营是以老营的孩子为基础组建的,要知道当初他们浪迹江湖时,其中很多人都是跟着他混饭吃的,这才不至于被饿死。像张平、谭飞、李震等几个人更是自己的小弟,全靠自己护着他们才免受其他乞儿的欺负。 后来正是自己领着的‘丐帮’哄抢了陛下的祭品,得以结识了小皇帝,并经过自己艰苦谈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才使得众人加入了帅府,编进了老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虽然他们有的人比自己大几岁,可哪件事不需要自己操心,关键时刻为他们出头。可陈墩想不清楚,怎么人一旦抱上了粗腿就负恩忘义呢? 侍卫营是以老营中二百名子弟为基础成立的,护军中也接收了不少老营出身的官兵,因而他们这些入伍早的人许多都谋取了一官半职,此次又入选进新军到了集训队,其中就有自己过去的小弟们。可这些王八犊子们不仅没对自己的到来表示欢迎,反而配合着小皇帝整自己,让他们在训练中放点水都不肯。看到他们这样报答自己,陈墩的心真是哇凉哇凉的。 面对昔日好友的冷漠和兄弟的背叛以及折磨死人的训练,陈墩心灰意冷之下有些后悔来到这里,真不若前往府学进学。但是想想自己一旦认输,灰溜溜的走了,就让小皇帝得偿所愿了,也让那班人忘恩负义的家伙耻笑,以后更无法在琼州混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自己将从此失去入伍的机会,无法上阵杀敌为父亲复仇。 抱着绝不能让那班人得意的信念,陈墩挺过了最难熬的几天,他发现当下只有让自己变得麻木,放弃自己的思想才能好过一些。但肉体上的痛苦依然折磨着他,让他不免心旌摇曳,时不时的冒出打退堂鼓的念头,使陈墩自己都搞不清到底还能坚持几天…… “哦,下雨了!”早训刚刚开始就下起了雨,陈墩长舒了口气,大家可以冒着雨训练,但是总不能让小皇帝也跟着挨淋,这下自己也能缓口气了。 “陛下……”果然如陈墩所料,值星队长仰头看看天,又扭头看向小皇帝犹豫下道。 “继续训练,若是这点雨都怕,若是上了战场岂不要掉头就跑!”赵昺冷哼一声道。 “稍息、立正,向右转、跑步走!”值星队长哪里还敢怠慢,立刻下答口令道。 “真是个疯子!”自己小小的愿望都破灭了,陈墩听了恨恨地道,可也无奈的听着口令顺从的跟上队伍。 雨虽然不大,琼州这地方也没有冬天,但是身上被雨水打湿还是很凉的。不过一圈过后身体便开始出汗,两圈过后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雨水了,反正全身上下皆已湿透,连靴子中都灌满了水,跑起来吧唧吧唧的直响,说不出的难受。 早饭之后雨还没有停,偏偏还大了,更让人发憷的是今天的科目依然是室外训练,想想要在大雨地中傻子似的走来走去,这简直就是要人命。可当众人看着小皇帝吃把饭毫不犹豫的走出房门,第一个站在操场中时,其他人哪里还能坐的住,立即小跑着到操场中集合。而陈墩很快体会到了什么叫悲催,懂得了什么叫做更悲催。 今天的科目是土工作业,要求每人利用一个小铲子以卧姿先在地上挖一个能容下自己的坑,然后再将这个坑扩大到能够蹲下,再扩大到能站起身的单人掩体,最终将各个单人掩体连接起来形成一道战壕。平日若是做这些虽然费力,但是也并不太困难,若是下雨就另说了。 “这是要挖个坑将自己给淹死吗?”陈墩刚刚挖成一个卧姿掩体,聚集到坑里的雨水就淹到了他的下巴颏,不得不仰着脖免得被泥水呛死,而手底下还不能停,否则蹲着也好不到哪里去,迟早被淹死。 为了能活下去,陈墩不得不卖力的将泥水以最快的速度扔到坑外,可随着掩体深度的增加,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变的疏松不断的坍塌滑入坑内。但他也只能一边咒骂着,一边不断的加快速度防止刚刚挖好的坑被冲进的泥沙重新填满。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挖好,又忙着相互勾联、加固,然后在一侧壕壁上挖出一个仅能容身的侧洞。 好不容易完成了战壕的雏形也到了午饭点儿,但是让人气愤的是小皇帝并没有让大家换掉早已湿透的衣服,洗洗干净,到食堂中用餐,而是让人将午饭送到了训练场上,站在没膝的泥水中冒着大雨吃饭。可饥饿和经验已经让陈墩无力吐槽了,他知道小皇帝不会因为今天下雨而延长吃饭的时间,后边肯定还有花样儿。 陈墩知道当下最主要的不是在意吃什么,是不是卫生,重要的是要先填饱肚子。他把手在泥水中涮了涮算是洗了手,然后便学着伙长的样子用帽子盛满了米饭,又用手在菜盆中抓了几把菜,顺手搅和了几下,攥成饭团便往嘴里送去,嚼几下便赶快咽到肚子里去,只要这样才能赶在饭桶变空时吃饱喽! 其实这种吃饭的方式陈墩并不陌生,且运用的很熟练,要知道他闯荡江湖的时候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里还管是用筷子,还是直接下手抓,饭里是有沙子根本不是事儿,再说了要饭的还会嫌饭馊。这点事儿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重操旧业’罢了,在心理和生理上都不会产生障碍,只是有些心塞而已! “呵呵,应该有人比自己更心塞吧!”生性顽劣的陈墩忽然笑了,他又找到了乐子。自己能够从容不迫的吃下饭去,那小皇帝自幼长在宫中,在最难的时候怕都没有吃过混着沙子的饭,更不会‘优雅’的用手去抓吧! 陈墩童心未泯,想到了便立刻站起身在战壕里寻找小皇帝的身影,想看看其在这个环境中是如何用膳的。不用刻意去找,他很快便看到了其的身影,且吃的相当文雅,只见其蹲在一个箩筐上,左手端着刚刚用来挖坑的铲子,上面盛着岗尖的米饭,还铺着厚厚的一层菜肴;而确实没有用手抓,手里拿着筷子,不过明显是随便折了两根树枝,但是丝毫不妨碍其往嘴里扒饭,且速度一点不比自己慢! “哼,我怎么没想到!”陈墩看罢恨恨地道,想不明白这孩子论岁数比自己小好几岁,论阅历自己独自闯过江湖,论文采自己甩其八条街,但是凭什么自己就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来…… 淋了一天的雨,卖了半天的劲儿,已经累的腿都不愿意再迈的陈墩睡到半夜又被叫起来上哨。好在今天站的不是固定哨,而是流动哨,否则非得站着睡着了。而因为他是第一次上哨,值星队长专门陪他上岗,免得走错了地方,被护军当刺客抓起来。 “谭飞,你们真不够意思,把我往死里整!”今天值星军官是谭飞,陈墩曾经的‘小弟’,待走到一个偏僻的路段,他一把薅住谭飞的脖领子道。 “不是,不是,我哪里敢啊!”陈墩的余威尚存,谭飞举着双手有些慌乱地道。 “还说不是,哪次你值星都没见你客气过!”陈墩把谭飞拉过来,脸对着脸道。 “职责所在,我可不敢在训练上徇私,否则立刻便会被踢出集训队,甚至护军!”谭飞马上摆手道。 “你真是忘恩负义,想当年你们兄弟吃不上饭,还是我收留的你们,如今却如此对待我,不觉愧疚吗!”陈墩往上提了提谭飞的领子,不忿地道。 “陈墩,你此言差矣!”谭飞收起笑脸道,“陛下常言公私要分明,即使是亲兄弟在训练场上一视同仁,敌人是不会你们是兄弟、朋友而手下留情。可恰恰会因为你在训练中徇私,使其通过了训练,贸然上了战场而害死他!” “这……你们这么折腾我,反而是再帮我喽?”陈墩一时语塞,想想又强辩道,不过还是松了手。 “反正陛下是这么说的,一个不合格的兵上了战场死的只是一个;但是不合格的军官上了战场,会害死成百上千的士兵。我听着十分有理!”谭飞言道。 “嘿,你……你不觉的训练太苦了吗?”陈墩听了有些生气,但想想也不无道理,转而言道。 “累,当然累了。但是若是你自己都不能达到标准,又如何教战,又如何御下?”谭飞言道。 “那陛下呢?他都能做到吗!”陈墩迟疑了下不无怀疑地道…… 正文 第659章 信念 “谭飞,你这样看着我看吗?一副吃人的样子!”陈墩发现自己的话一说完,谭飞往后退了两步,以一副看似愤怒,又愤怒的眼光盯着他,拳头攥的嘎巴响,他十分不解的问道。 “陈墩,我对你很失望!”谭飞说完便独自向前走去。 “喂,到底怎么啦?不要不理我啊!”谭飞这种表现是从来未有的,也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重话,陈墩愣了下,又紧追了两步道。 “怎么了?!我觉得你很无耻、无情!”谭飞停下脚步,猛然回头道。 “我……我无耻、无情?那个小子才无耻,他偷偷的将我从入选新军的名单上删掉,不无耻,不龌龊吗?到了这里,每天训狗似的累的我半死,丝毫不念旧情,他才无情,你们才无情!”陈墩听了无比惊诧,指指自己,又指指谭飞道。 “哼,不识好人心。”谭飞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道,“当初是林之武负责选人,陛下审阅名单时正是我值守,当看到你的名字时犹豫再三,还问过我的意见,可最后还是将你的名字删掉了。我问为何如此?陛下说你乃是忠烈之后,不能让忠良断嗣,因而才决定让你入府学,来日登堂入室做一良臣。再不济也可袭爵平安一生,衣食无忧,你却说陛下无耻!” “你说自己十分疲劳,你可知陛下也每日陪着我们训练,可你要知道陛下比我们的年纪小的多,地位更是天差地别。但是其却每日与我们完成训练,要知道标准是按照成青壮制定的,若是陛下无法完成也无人会说什么,可事实你也看到了陛下每次都会努力完成!” “高板墙对于我们来说只要多练习几次就能完成,可陛下身高、臂力都差的太多,他就每日在熄灯后自己在操场练习,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为了扛起沙袋更是每日便早起进行负重训练,想想你十岁的时候能扛起三十斤的重物跑五十步吗?熄灯后你可以上床睡觉,可你看看陛下房间的等不过子时从未熄灭过,甚至彻夜批阅公文,但第二日同样与我们一起出操、训练。若说无情,他也是对自己无情!” “难道陛下这么折磨你们,你们就一点也不怪他?”谭飞一席话,陈墩脸皮再厚也吃不住劲儿了,皮笑肉不笑地喃喃说道。 “不可能,我们又不是圣人,每天这么累铁人也受不了啊!”谭飞苦笑着说,可话锋一转又道,“可每当我们值哨时看到陛下独自在操场上训练,看到亮到很晚的烛光,每天又是第一个站在操场上的陛下,我们都自惭形秽,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努力!” “是吗?”陈墩轮值的是亥时到子时的游动哨,他看向小皇帝住的房间,窗户上仍映着烛光,显然其还没有睡下,而此时营房中已是鼾声一片了。 “陛下小小年纪都能竭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我听侍卫营的兄弟说如今内务都是陛下亲自打理,拒绝了他人的帮助,就是想亲自试试如何才能做的更好,我们的发髻都是陛下试了几十次才选定的,身上的衣服也是陛下试穿后才定下来的,比之你我不知要累多少倍,我们又何来怨言!”谭飞言道。 “唉,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拼命!”陈墩叹口气道。 “这些天来,其实我们都看出你并不适合从军,还是听从陛下的安排去府学读书,没有人会笑话你的!”谭飞拍拍陈墩的肩膀道。 “你也是这么认为?”陈墩皱皱眉反问道。 “嗯,你虽然聪颖、机灵,但是缺乏韧性、勇气和无畏的精神。稍遇挫折便会退缩,辛苦些便牢骚满腹,遇事总是爱耍小聪明,缺乏应有的耐心。所以我也劝你早日退出,不要让陛下为难!”谭飞点点头道。 “哦,你们都这么看我吗?”陈墩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 “差不多吧!”谭飞笑笑道,“过去我们年纪小,又是孤儿,大家都宠着我们,但是出了老营便是成人了,要有担当,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也不能总想着陛下帮助我们,那样会让人瞧不起的。而你又是忠臣之后,不要让世人说你靠着父荫才得以出人头地,而污了先人的贤良之名!” “原来我是如此不堪,却不自知,还沾沾自喜的引以为荣,真是羞愧!”陈墩沉默良久苦笑着说道,想想自己从前种种还不是别人看着自己殉国的父亲的薄面,陛下的宠爱才能在老营中横行霸道,犯浑耍赖。却非是自己真的能让众人佩服和依赖。 “陈墩,你也不必如此想,你本性不恶,为人又仗义,聪明机警。只要肯努力,即便不能投身行伍,也会有番作为的!”谭飞见其一脸沮丧,笑笑劝道。 “谭飞,你以为何以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陈墩点点头,忽然又问道。 “陛下曾言士人以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而我们军人则要以使命、忠诚、责任、奉献和荣誉为信念,以守护我们的国家,保护我们的亲人,维护民族的尊严为使命!”谭飞正色道。 “陛下是如此教导你们的吗?”陈墩听着很新鲜,与过去所闻大不相同,皱皱眉头问道。 “正是,自我们初入护军之时,陛下便常常对我们这样说!”谭飞点点头道。 “你给我详细说说呗!”陈墩言道。 “也好!”谭飞略一思索道,“陛下言,世人对我们武人多有偏见,以为皆是些粗鲁的军汉,动摇国家的隐患,却不知军人才是维护国家稳定和安全的基石。若想改变世人对我们的看法,只有从自我做起,坚定忠君、卫国、爱民的信念,崇尚荣誉和纪律,维护军人的尊严,忠实履行自己的使命,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才能赢得世人的尊重……” 在陈墩的印象中,谭飞一直是个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人,没想到现在他说起此时来却神采飞扬,条理清楚。其言体现军人的价值在于使命,这是一个神圣的字眼,代表这厚重的责任。而军人的使命为这特殊的职业所决定的,注定与责任共生,与使命同在。对军队来说使命至高无上,军人的光荣来自使命的神圣,军人的自豪来自责任的重大! 当前外敌入侵,国土沦丧,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大宋军人此时的使命便是‘抵御外辱,驱虏复国,拯救万民’。因为我们守护的是身后的家人,守护的是自己的祖国,守护的是心中的信仰,我们有责任、有义务、有使命,而不是为金钱去战。当战争来临,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做到若有战,必冲锋! 而要在这动荡年代要想有所作为,就要忠实履行使命,舍得吃苦,敢于在艰苦的环境里摔打锤炼。不管是战时或平时,不管是学习、训练、执勤、工作和生活,都要有不怕艰难困苦,排除万难险阻的气魄和胆量,甚至不惜流血牺牲。只有拥有这种必胜的信念和积极进取的精神,才有压倒一切的气概,踏出一条属于我们军人的英雄之路…… “矢志不渝,不辱使命!”陈墩听完后喃喃道,这正是集训队每日开始训练前他们喊的口号。 “对,这就是我们战士的信念!”谭飞点点头道。 “战士的信念!”陈墩喃喃地重复道。 “陈墩,我觉着你应该珍惜这段集训的经历,即便不能从军入伍,但有了这段时间的锻炼你也会受益良多,无论再去做什么都能坚持下去,绝不会因为在此吃过苦而后悔的!”谭飞似乎并没有听到其嘟囔什么,而是劝道。 “嗯,我一定要通过集训,绝不能输给小皇帝,不让他瞧不起我!”陈墩点点头,扭脸望向小皇帝的房间,看着仍然未熄的烛火发狠似的道。 “好,我也以为你只要努力就一定可以,且大有作为的,那样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谭飞拍拍陈墩的后背道。 “那说好了,从明天晚饭后你要专门陪我加训,到时可不要嫌弃我啊!”陈墩笑笑道。 “呵呵,笨人我见得多了不多你一个,到时可不要骂我无情无义,怨我心狠啊!”谭飞不怀好意地言道…… ………… 集训强度大,科目多,要求高,且时间紧。但赵昺也知道一味的加大强度也不是好主意,有张有弛工作效率才高,因而他决定放假一天让大家休整,洗澡、洗衣服,顺便睡个懒觉,吃点好的。可习惯成自然,他还是早早的按时醒了,即便闭着眼睛也睡不着了。 于是赵昺穿衣而起溜溜达达的又来到操场上,过去这个点儿正是点名出操的时间,今天却冷清的很。他活动了下身体,开始沿着操场慢跑,如今他的身体也已经习惯和适应了高强度的训练,反倒是停下来身体会发紧、酸痛。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孤独,障碍训练场上也有一个人在训练。 “这小子看看是跟我死磕上了!”赵昺只看身影就知道是陈墩,这几天其好像想通了,不仅不再抱怨,偷懒,反而自觉加强训练,每次考核还都要尽量与自己一组,似乎到此就是跟他较劲的。不过他对陈墩的表现十分欣慰,其若能通过如此严格的训练来日定能成大器,自己也算对得起陈文龙了。 回去后赵昺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军服,整理好内务才去食堂吃饭。至于脏衣服他还是投了机的,他作为皇帝自然不可能做到与官兵同睡,这不仅关系到他的安全,还因为要批阅朝廷公文,当然不能让旁人看到。所以他住在营地中的一个独立小阁楼中,这里有侍卫值守,不准他人随意进出的,不过也无人侍候了。 但是赵昺还是有空子可钻的,每天来此取送公文的侍卫和小黄门会将他的脏衣服带回,洗净后次日再送回来的。而外人不知内幕,也就权当是陛下自己洗的了,他也就平白无故的落个好名声。对于此说他是不解释,也没有表明,想想自己这么辛苦,这么忙,偷个懒老天爷也会原谅自己的。 在食堂吃过早饭,赵昺并没有离开而是转向后厨,他早就清楚普通人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吃得好也是最朴素的愿望之一,当然也可以影响士气,当初他就是凭借一口饭建立了自己的基干底子。所以他要在高强度的训练之余举行会餐,吃点好的,让众人受伤的心里得到丝许安慰,别那么怨恨自己。 “老张,今天吃什么好的!”赵昺转悠进来,问火军队正道。 “陛下请看都备齐了,有肉、海鲜、湖鲜、山珍野味、时令果蔬,卑职准备烧制二十道冷热菜肴,这是菜谱,陛下看看还有何添减的!”老张指指堆满厨房一角的食材,又看看墙上列出的菜谱道。 “不错,这些菜肴若是做好了,可比宫中的御厨啦!”赵昺看罢菜谱道,他知道宫中吃的和军中的吃的那是两码事儿,但还是不吝赞美道,“这些鱼虾都要新鲜的味道才好,有腐败的切记要扔掉,吃坏了肚子可就麻烦了!” “陛下过奖了,这些鱼虾和菜蔬都是卑职早晨到草市上亲手挑选的,皆是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菜蔬也是早晨才采摘的,绝对新鲜!”老张保证道。 “哦,这是什么?”赵昺听着点点头,一边翻看着食材,却发现里边夹杂着张印满字迹的纸张,捡起来看了看问道。 “陛下,那是小报,定是那个商贩看完了顺手放在菜筐里了!”老张瞅了一眼毫不在意地道。 “小报?!朕拿去看看可好?”赵昺皱了皱眉,又笑笑对老张道。 “陛下要看尽管拿去,只是沾染了些污迹,这东西草市上三文钱一张,也非值钱的东西!”老张言道。 “那就谢了!”赵昺拿过折好放到兜里道,又转了一圈回到房中立刻吩咐侍卫要郑虎臣即刻来见自己…… 正文 第660章 小报 对于报纸赵昺作为现代人自然十分了解,这是近现代资讯传播的重要渠道。在目前有关外国新闻事业的教科书里,世界上第一份印刷报纸一般都是以十七世纪初出现的欧洲国家报纸为标志,一般认为世界上最早的报纸诞生在1609年。但是中国人民不服,且中国新闻史一般都称,始于汉唐的邸报是最早的报纸。 大宋朝也有邸报,赵昺自然也不陌生,邸报又称邸抄、朝报,是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文告。据载汉代的郡国和唐代的藩镇,都曾在京城长安设办事机构,当时称为“邸”,负责搜集朝廷各种信息传给地方官员,信息写在竹简、布帛上,称为“邸报”。到了唐朝,由于采用雕版印刷和驿道交通的改善,邸报的发送更规范和专业。 宋代也延续了这种做法,初时各州设进奏院,办公地点则在首都开封,相当于今天的驻京办。全国二百五十多个州,设置在开封的进奏院多达二百个。将朝廷政事施设、号令赏罚、书诏章表、辞见朝谢、差除等注拟类新闻,分类拟成条目,统一发行,播告四方。 太宗朝中央开始设立都进奏院,直属门下省,对各州进奏院、进奏官进行专门管理。负责状报的采编、发行,广义上说应该是史上最早的新闻管理和报刊发行机构。但官办报纸多为手抄版,被称为“邸报”,而编发官报的目的,一是迅速传达中央政策、法规、文件,以便各地贯彻落实;二是希望用邸报中那些活生生的升迁、降黜新闻,来规范约束勉励各地官员。 官报发行周期相对稳定,有五日报,有旬报,有月报。一般由都进奏院将中央、地方各类信息汇总选编,上交枢密院审查大样,待审核通过才能发行。但有关军机、边情、灾异、兵变等重要消息,通常不准上报纸。且报纸也不是公开发行,读者群比较窄,只有一定级别的官员,才有阅读权。 以赵昺现代的人眼光看,邸报更像是现代的通报和内参,如果单纯从内容的新闻性和受众的社会性来看,邸报还真不能算作报纸。不过他今天在伙房拿到的这张所谓的‘小报’却不同,上边不仅有官员的去向、升降之事,还有市井间发生的趣事,甚至有花边新闻在其上。 对于这种类型的东西,来自前世的赵昺早已见怪不怪了,无非是发表些软文打广告,或是利用暴露的图片博人眼球。而吸引他注意的是其中有篇文章称征北军大败,朝廷紧急调动水军出海增援,接应被围的各军,而他知道此次出海事实上是为了接应移民和运输缴获的物资,且他收到的征北军军报和事务局的情报都称在有序撤军,所以这‘小报’分明是在传播谣言。 监察民间舆情是事务局的任务之一,而自己收到的报告却没有提到过此事,赵昺当然要找郑虎臣问罪,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因此他清楚小道消息传播很快,且小报上这篇文章不仅将战船出海的时间、港口,战船的类型都说的十分清楚,很容易让人将谣言当成事实,若是处理不当便进而会引发社会动荡。更重要的是其中已经涉及泄露军事秘密,所以必须要查出严惩。 “拜见陛下!”郑虎臣接到圣谕,立刻赶来,汗都来不及擦便施礼道。 “免礼,你看看这个!”赵昺抬抬手道,却没有如此前赐座,只是将书案上的小报推过去。 “新闻?!陛下从哪里得来的?”郑虎臣赶紧上前两步拿过,翻了翻惊异地道。 “新闻?”赵昺听了也是一愣,他以为‘新闻’这词是近现代采用的,没想到八百年前的中国就有了。 “陛下,这就是新闻,没想到琼州也有了!”小皇帝没有赐座,郑虎臣也意识到自己可能犯错了,但是发现陛下只是因为这事,顿时松了口气。 “哦,这东西它处也有吗?”赵昺看其表情好像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歪着脖子问道。 “陛下,这新闻早再靖康朝就遍布朝野了,只是在临安陷落后才销声匿迹,而琼州这穷乡僻壤此前连邸报都收不到,不知道这是谁无事生非将小报也带到此处来了!”郑虎臣皱皱眉答道。 “看来朕是过于紧张了。”赵昺想想还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压压手示意其坐下道,“但是事务局对此的出现没有反馈;另外其中涉及水军调动之事,除了目的不对外,出航的时间和地点都不错,其中是否有人泄密一定要严查;再有其中的内容有造谣惑众之嫌,要查出他们这么写是什么目的!” “是,属下遵命!”郑虎臣施礼后才坐下道,“陛下身居宫中,对此中详情不大了解,当年在临安时造谣尚是小事,假传圣旨的事情都时有出现……” 听着郑虎臣的诉说,赵昺这才明白大宋新闻工作者的娱乐精神似乎不次于现代人,不,应该说他们更具有创造性,现代人倒有拾其牙秽的嫌疑。在北宋末年,民间小报开始发行,至南宋则遍地开花,除手抄外,还有印刷版,称为“小报”,偶尔也称“新闻”。 小报的内容是五花八门,涵盖各个方面,不过由于是私人经营,没有政府补贴,也没有友情赞助,那时又不流行打广告,所以赚钱的唯一手段就是扩大发行。为了提高销量,唯一的办法就是吸引读者眼球,当然恶性竞争就不免出现,如同当今一样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免出现,撰稿人们发扬有新闻的要夸大,没有新闻也要编造出新闻的精神,没事也要挖出点儿事儿来。 如今的娱乐事业无限繁荣,明星名人的八卦趣闻俨然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最好谈资,殊不知,两宋人民的娱乐生活也毫不逊色。那时候,两宋首都的中产阶级家里,往往有两份报纸:一份是官府的“朝报”,相当于现在的党政刊物,一脸严肃;一份是私人办的“小报”,相当于如今的娱乐周刊,往往爆出“朝报”不愿报或者不敢报的宫廷秘史、名人八卦等,特别能博人眼球。 南渡后小报已经发展成了人们获得咨询最迅速的消息来源,小报登的是谁谁被召入宫中,谁谁被罢了官。朝中公文还没下发,小报就已经先登出来了。当然也有一些消息缺乏准确性,往往以虚为实,以无为有,假新闻、假圣旨、假奏章也不时出现。 “原来如此,那其中一些事情朝廷尚未公布及个人的隐私又是由谁爆出的呢?”赵昺算是明白了,这些小报就是流氓,为了销量管你真假先爆出来再说,但是即便捕风捉影也总得有人去捕捉啊! “陛下,当然是那些小报雇佣的探报了!”郑虎臣道。 “哦,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又如何获得朝廷内部的机密呢?”赵昺心中依然存疑,即便现代那些狗仔也难以获得政府内部的机密,除非有内鬼。 “陛下,能办小报的往往都有些背景,他们利用职务、地缘、亲缘关系,采用非正常手段探听各级内部消息,其中以进奏官、邸吏、使臣、中下级官员、坊间书商为多,还有以书肆之家秘密印制的民间从业者。他们雇佣的探报又有内探,省探、衙探之别。”郑虎臣回答道。 “是这样的呀!”果然有内鬼当老板,做爆料人,赵昺点点头道,“你即刻传令下去,查清朝廷中是何人在与那些报商合作,然后朕令刑部之人抓捕,以通敌的罪名处死。” 从当下的古代狗仔们的名称,赵昺就不难分析出他们的采编内容,专门找太监宫女打听皇帝和他的七十二妃之间的情感纠结的,即所谓的“内探”;到朝中各部打听官员任免情况、受贿与否、有没有养小老婆的,即所谓的“省探”;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打探凶杀案进展情况的,即所谓的“衙探”了。从危害上看当然是那些接近军机的探报最危险了。 “遵命,属下立刻传令下去速查此案!”郑虎臣听了立刻到门外对自己的亲随耳语了几句。 “陛下,若是只处置那些探报,而放过报商,只怕仍不能根绝此事发生!”稍后郑虎臣转回又言道。 “这种东西是禁之不绝的,想前朝定也设法制止过吧!”赵昺笑笑道。他已经弄清楚小报的盈利模式,自然清楚这就与现代的网络一样是靠点击率和流量挣钱的,那么同样会与现代网站养一批所谓的狗仔们做采编,每天定时蹲点,采集各色新闻,只是名称不同罢了。而政府也出台法律打击,但是仍然禁而不绝,宅男们总有办法找到想要的内容。 “陛下所言不错,南渡之后朝廷曾绝定全面禁止小报发行,规定凡是私下看小报者流放五百里,告发看小报者赏钱二百贯。但由于小报确实为市侩、愚民喜爱,甚至许多朝廷官员以看小报为乐,所以虽然明令禁止,却仍畅销不衰。”郑虎臣讪笑道。 “这就是了吗!”赵昺笑笑道,“所以我们只要严惩泄露朝廷机密者,并加强内部管理就可切断他们信息来源,至于那些编撰耸人听闻,或博人一乐的屁事,我们又何必在意呢!” “陛下,此事并非那么简单,前朝就有因为小报胡乱编造故事,就在朝中惹出了偌大的风波!”郑虎臣看陛下对于那些花边新闻并不重视,于是提醒道。 “你说说看!”赵昺当然知道报纸这东西既能将人捧红,也能将人踩成狗屎,却没想到在古代也能影响到舆情,立刻来了兴趣往前凑凑道。 “陛下轰动朝野的事情曾有两次,在徽宗年间,小报曾假传徽宗皇帝圣谕,险些逼死了当朝宰相蔡京;还有一次是编排朱熹,让其斯文扫地,不得不辞官回乡……”郑虎臣见小皇帝来了兴致,便绘声绘色的说起了陈年往事。 郑虎臣说的这些当然不见于正史,应该是来自于笔记或是野史,但赵昺见其讲的十分精彩,如亲见一般,想起粗鲁的外表下肯定也藏着一颗骚动的八卦之心,不过此事确是有听头儿,也让人佩服这些新闻人抓人眼球的功夫,他们不仅能满足听者的好奇心,还能勾起闻者丰富的联想。 徽宗四年大宋的新闻工作者就制造了一则惊天新闻,当时民间对奸臣蔡京的意见很大,为了满足社会舆论需求,小报便假冒徽宗的口气发布了一则抨击蔡京的诏书,说“蔡京目不明而强视,耳不聪而强听,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内外不仁,上下无检”,还报道说,蔡京及其同伙已经被皇帝一网打尽。 蔡京知道后也很无奈,即无法追查新闻的来源,也难以澄清,他总不能让皇帝出来给他作证吧!而朝野上下依然沸腾,严重影响到其威信,工作也难以开展,亲信们都处于观望状态,引发了他的****。最后不得不连开多场新闻发布会,向各家小报说明情况才澄清了事实。 另一位中枪的倒霉蛋是南宋道德标兵朱熹。那时候其发展了儒家学说,创立了理学,并为官方推崇,要求全国上下都要学习其“存天理、灭人欲”的伟大思想。但是朱夫子刚在朝报上发表了几篇关于加强精神文明建设的学术论文,小报的头条就爆出他与儿媳偷情的消息,不久又说他争风吃醋差点把著名公关小姐严蕊给杀了。事情都写得有模有样,以至于朱熹连续几年都荣登南宋娱乐人物风云榜。 一连串的爆料,使得朱熹的学说引发人们的质疑,一个道德有缺的人怎么可能做榜样,当模范。但这种事情他又百口莫辩,也可能是越抹越黑,无法向极具娱乐精神的大宋百姓解释清楚。反正此事对朱老夫子打击不小,名声也臭了,短不了还会被政敌借此攻击,总之他最后被迫辞官返乡…… 正文 第661章 办报 听着郑虎臣的叙说,赵昺当然不会只是作为逸闻趣事来作消遣,他发现这个时期小报不仅有了传播新闻的特性,且刊登的内容已经有了舆论监督的作用。而让蔡京和朱熹吃瘪,搞得他们狼狈不堪,多半并非只是一场恶作剧,最可能的是被用作派系斗争的工具,刊登一些对当权者不利的消息以求引导舆论达到目的,这点与现代报纸已经十分接近了。 这种现象已然引起了朝廷有识之士的注意,英宗年就有监察御史张戬的奏言中说:“窃闻近日有奸妄小人,肆毁时政,摇动众情,传惑天下,至有矫撰敕文,印卖都市。”小报抢先一步,把朝廷尚未发布或不宜于公开的政务动态、花边新闻刊发出来,显然从内容上或多或少地体现了力求突破当局限制的努力。 北宋末年特别是南宋时期,朝廷对小报的管制能力进一步下降,而这个时期正是民族矛盾十分尖锐的时候,小报也充当过舆论界的急先锋,曾为主战派官员和爱国人士服务,刊载一些呼吁抵抗外侮、惩治汉奸的奏疏和前线克敌制胜的消息等。 小报还曾刊载斥责蔡京的未定诏书也只是其一;绍兴年又刊载过一篇召用张浚的未定诏书,此正当金人入侵,双方激烈对峙之时,部分官兵和北方人民奋起反抗,而因朝廷内投降派占上风,官报对此只字不提,小报却详加报道。且在主战和主和两派斗争白热化的时刻,御史胡铨撰写奏疏请求“斩秦桧以谢天下”,官报对此不予理会,小报则全文照发。 另一方面,赵昺不得不承认古今狗仔队的胆子都不小,现代的狗仔队为了博取最新消息,可以采用追踪、偷拍、窃听、捕风捉影等非法手段,甚至不惜造假新闻。而宋朝的狗仔们狗仔队的道德操守也不高,时不时会报道一些假新闻,也是靠着博人眼球的八卦新闻,吸引了大批忠实读者,内容堪称现代的花花公子。 官僚机构工作效率低下是出了名的,朝报还未登出的“某人被召”、“某人罢去”、“某人迁除”等官吏任免消息以及大臣奏章等,其中有不少涉及统治者的机密,多为尚未公开的朝廷机事,小报都能及时知道,先期传报,做到“命令未行,差除未定,即时誊播”,甚至“每遇批旨差除,朝殿未退已传播”。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很让皇帝颜面扫地。使得小报的读者群反而多为朝野的中下级官员和土大夫知识分子,也让小报受到朝廷查禁,但始终没能被禁绝。 而小报靠着这种上到政府高官,下至平民百姓,都性喜新而好奇的国民本性,凭着着消息灵通、时效性强的特点迅速占领了信息市场迅速在社会上流行。于是汴京都城里出现了绕街叫卖小报的报童声,因为小报的影响力太大,严重冲击了朝报的效果,官员们为求省事都乐于花些钱去购买,无须再去缮抄。到了南宋小报更为流行,社会民众的阅读需求促使小报的发行量与日俱增,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 赵昺听到这些便已经意识到小报已经取代了朝廷的邸报,呈现出社会化、职业化、商业化的端倪,和过去的邸报相比,宋代“小报”不仅传播范围更广,最重要的是在内容上具有了新闻特征。因而无论传播内容还是受众群体,都初步具有了近现代报纸的特征,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民办报纸…… “陛下,是否要查禁这些小报?”郑虎臣看到小皇帝一会微笑,一会皱眉,可一会又点头,一会又摇头,试探着问道。 “查封也只能制得一时,小报这玩意儿只要有钱可赚,便不会断绝!”赵昺轻敲案几道。 “正如陛下所言只要有钱赚,那些报商就不会收手。但若是任其发展,很可能会迅速蔓延,进而失去控制,像今日泄密和造谣的事情便仍会重现!”郑虎臣有些担忧地道。 “不错,小报生存的基础就是靠趣味性和新颖性吸引读者。他们编造谣言十分容易,且传播迅速,而我们要想解释清楚却十分困难,更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才能平息社会上舆论!”赵昺点点头道。 “确是如此,当年咱们在江南散布鞑子抓民炼制人油,制造金汁炮的事情,就引起大范围的恐慌,直至现在还在一些地区传播,结果让鞑子第一次攻琼的事情泡了汤!”郑虎臣听了笑笑道,陛下就玩儿过这一手,把鞑子整的够呛,并引发沿海军民逃到琼州的热潮,平白多了数万人口。 “所以说这小报的作用不小,只这次假造征北军兵败的消息就会引发恐慌,导致人心浮动,市场物价发生波动。而若是鞑子有意为之,说明他们的探子已经渗透到我们的机要部门,这将是十分危险的。”赵昺言道。 “因而陛下要属下迅速查出信息泄露的渠道,严惩朝廷内部的奸细,便是杀一儆百,警告那些不良的报商!”郑虎臣恍然道,他清楚若只是以报探的名义给他们定罪至多只是流放、罚款,而以通敌的罪名抓人就可以处以极刑。两者的区别用脚丫子想也明白哪个震慑力更大。 “正是此意,只有快抓快判才能遏制不良报商的邪念,让他们不敢再刊登涉及国家和军事机密的内容,更使得朝中那些想借出卖消息发财的官员尽快收手!”赵昺点点头道。 “那陛下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之策,不若严禁小报出现,谁敢出版我们就抓谁,定能将此风刹住,进而达到一劳永逸!”郑虎臣沉思片刻道。 “呵呵,小报这东西因为其获得信息的便捷性和趣味性已经深入人心,即使让他们全部停刊,但是私下中仍然会以更隐蔽的方式传播,使我们疲于奔命。而小报也并非洪水猛兽,只要善加利用也会变成我们手中的利器的!”赵昺攥攥拳头笑着道。 “为我们所用?”郑虎臣却不甚了了地道。 “对,古人都以为防人之口甚于防川,是担心民意汹涌,批评时政。但是若是一味的去堵只会让小河变成大川,不若给他们一个宣泄和了解的渠道,但是这一切要以咱们主导!”赵昺解释了一下道。 作为现代人,赵昺清楚的知道舆论的力量虽是无形的,却是巨大的,它不是一种强制的力量,可它的力量却对人精神上和道义上会产生无形的影响;它没有任何强制作用,不能命令人们必须这样做不许那样做,但是它却能够表达人心的向背,提供一定的价值观念及是非准则,对于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起到倡导和约束的效果。 而舆论的形成,有两个相反相成的过程:一是来源于群众自发,二是来源于有目的引导当社会出现某一新问题时,社会群体中的个人,基于自己的物质利益和文化素养,自发地分散地表示出对这一问题的态度。当持有类似态度的人逐渐增多,并相互传播,相互影响,凝聚成引人注目的社会舆论就能影响到政治领导集团或权威人物,按照人们的意愿,提出某种主张或号召,并引起广泛共鸣。 实际上这两类舆论形成过程是在相互转化,或先从群众中来,然后经权威方面传播到群众中去;或经过权威方面的组织和动员,也可转化为社会舆论,然后再传播到群众中去,并为着不同目的而服务。当然有害的舆论就像病毒,如果有一个病原体在人群中传播,病毒就会成几何倍的爆炸泱泱大国,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演变成灭国大事。 让赵昺最熟悉的就是钓鱼岛南海仲裁事件,最后舆论导向竟使国人对自己人出手,使爱国反日事件中发生了打砸抢等非理性的暴力行为,演变成全国性的骚乱,政府也被舆论绑架,却也不得不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恢复秩序,安抚和解释,使政府形象受到严重影响。事后赵昺觉得参与其中的不论是个人,还是集体都应引起反思。而他当前要做的是如何引导舆论为自己所用。 “陛下不会是也想办小报吧?”郑虎臣听了小皇帝说了半天,猛然意识到其又要有非常之举,张口说道。 “嗯,只有抢占了这块阵地,才能够控制民间舆论,防止谣言传播,并对那些庸臣贪官形成监督,让其不敢再恣意妄为!”赵昺颔首道。 “陛下,这非是小事,做起来并不容易,且若是无人购买岂不成了赔钱买卖!”郑虎臣见自己说中了,却又担心道。他作为经历过小报辉煌的过来人,当然清楚无论是邸报,还是朝报都是朝廷免费派发,但由于效率低下,内容枯燥,即便是向民间公开发售也难以小报竞争的。 “这有何难,一切都是现成的。”赵昺却不在意地道,“事务局的探子们每日传回的消息成千上万,尤其是五部他们送上的情报多是涉及民生和民情,其中夹杂着众多的一般信息,并不涉及国家和军事机密,比之那些报探们探听的消息要丰富的多,且也迅捷的多!” “另外,我们的印刷厂也已经投入使用,一经定稿就可以迅速排版、印刷,比之小报雕版或是抄誊也要快,且节约成本。至于编撰稿子,只要找几个文采过得去的编撰下,润下色便比那些小报吸引人,当然必要的时候可以向人买稿发表。发行上更不成问题,要知道驿站可是掌握在内府的手中的,咱们能够用两天的时间,将小报送到琼州的任何一个乡里的!” “陛下所言极是,属下也愿助陛下完成此愿,但是实在是属下才疏学浅难以担此大任……”郑虎臣想想也是,现在陛下只需整合下皇城司的力量便能完成办报的事情,不过各处都需要钱才能运转,而当下事务局是整个皇城司油水最多的部门,钱给小皇帝用他不心疼,可打自己的土豪心里还是不情愿的。 “哈哈,你哪里是才疏学浅,实是担心大家分你一杯羹,却不知道这办报可是一件极为挣钱的买卖,一旦到了人们蜂拥送钱的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呦!”赵昺听了笑着点点郑虎臣揭穿了他的‘阴谋’道。 “陛下说能挣钱就肯定能挣钱,属下对此深信不疑,可底下这一大摊子事情属下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郑虎臣犹豫了下说道。他其实对小皇帝挣钱的本事深信不疑,其给自己指点的几条发财路那真是财源滚滚,如今坐在屋里都能收钱。而前两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的驿馆,随着行朝迁琼,商旅百姓的增多,已然扭亏为盈,据王德言照着这个趋势就能收回成本了,所以听陛下如此说真有些含糊了,却又泼水难收,让陛下以为自己很贪。 “嗯,也对,贪多嚼不烂,你能把事务局经营好也算了不起了。”赵昺点点头道,“不过刚才交办你的事情一定要尽快落实,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影响了今年的受益!” “是,属下亲自负责此事,三天之内定然将造谣和泄露军机的不法之徒送交陛下处置!”郑虎臣施礼道。一月的信风季已经到了,如果听说征北军失败定不会前来琼州交易,影响到关税和物资出口;另外这个月也是播种早稻的时候,若是引起百姓恐慌,无心耕种,还会影响一季粮食的生产。当然只有将肇始者捉获,明正典刑才能迅速扑灭谣言,否则再来个续集就麻烦大了。 “如此最好,我会知会琼州府和刑部也发榜缉拿,造出些声势,也可借此稳定人心!”赵昺点点头道,只有将谣言灭杀在源头是最好的办法,可要最终解决问题,还需掌握舆论导向,尽快将报纸办起来…… 正文 第662章 定位 午饭时间赵昺没有前去与大家共进午餐,当然不是为了自己偷吃点好的,而是因为集训营这帮家伙在严厉的军纪下压抑太久,应该让他们放松一下,且破例给他们开了酒禁,让他们都小酌几杯。若是自己在他们肯定放不开,不如两便的好,正好以有急务推辞了。大家自然也不敢亏待了陛下,专门捡了好的给他送来。 “当皇帝真好,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想做什么,只要他愿意就能办成!”赵昺吃了个肚圆将两腿搭在案几上,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拿着那张捡来的小报笑眯眯地暗道。 作为现代人赵昺对于宣传的作用十分清楚,它具有激励、鼓舞、劝服、引导、批判等多种功能,其基本功能是劝服。即通过多种内容和形式,阐明某种观点,使人们相信并跟着行动。而在古代当前的手段有限,除了各级学校照本宣科的填鸭式的洗脑外,少有其它手段,而小报恰好出现了。 小报这种信息传播手段早已为宋人喜闻乐见,且深入了各个阶层,而在琼州搞出第一份小报的人肯定是有这方面的经验,从另一方面讲此人也很有商业头脑。不过赵昺知道这么好的发财方法一定很快就有人效仿,那么很快各种小报就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成为琼州又一种资讯传播手段。 一种自媒体的兴起,会使信息流动加速,公众表达方式也随之丰富,同时带有情绪的碎片化的信息也会随之出现,一旦引起共鸣便会瞬间传播,速度之快,影响之广,比之其它手段产生的效果要大的多。若是不能及时梳理清楚,结果就是雾里看花真伪难辨;而众声喧哗的表达若不经过理性沉淀,就可能变成人云亦云,甚至三人成虎,影响稳定和谐的局面。 赵昺清楚舆论是把双刃剑,自己若是不牢牢的占领报纸这一宣传阵地,就无法掌握舆论工作的主导权、管理权和话语权,那便可能犯下‘历史性’的错误。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过这块阵地,但是新闻管制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这不仅捆着了自己的手脚,也导致小道消息暗中传播。百密终有一疏,自己如果无法及时发现,等酿成大事便需更大的力气去平息。 所以舆论本身并没有杀伤力,而真正具有杀伤力的是舆论掩盖下的真相。当年日本鬼子一边大肆的烧杀抢掠,一边打着大东亚共荣圈的幌子招摇撞骗。蛊惑着中国人民,说是为了中国人民好,说他们杀的都是阻碍大家奔向幸福道路的不良分子,只要大家乖乖的听话,就是大大的良民,不听话的就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死啦死啦的。 而这种现象在现代中国同样出现,赵昺记的在网上一段时间中网上流传当年热河民众欢迎鬼子的帖子,却不知道是真是假。其中提到是因为军阀的腐败让当地人民苦不堪言。愚民们自然没有自己的思想,只要过着安稳的日子就行了。可他们哪知道,赶走了老虎,迎来的是豺狼。然而民间自有能人异士并不受鬼子的蛊惑,毅然决然的扬起了抗日的大旗,可以说这也是一种思想入侵。 这个怪现象同样在宋元更迭之际盛行,相对日本人,蒙古人早用过了这一招。忽必烈重用汉臣,打着除无道的旗号进行欺骗宣传,而当时大宋朝也将老百姓折腾的够呛,导致民怨沸腾。加上最初的很多汉族官僚,真的以为蒙元拥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精锐铁骑,所以动不动就请求献城。 直到元军深入江南之后,他们才发现蒙古人根本没有那么多,也不是那么强大,但既然已经投降了,此时也帮着蒙古人把坏事做绝了,并让降兵降将都沾上了汉人的血,他们再想反悔,也就没有路了。至于吕文焕和刘整这些铁杆汉奸,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是骨子里的贱! 蒙古人在控制北方后,连一个迅控制全国的方案都没有想出来,很快就沉溺于享乐了,而蒙元在南方的最后成功,从计划到行动,几乎全部是依靠这些罪恶累累的汉奸,先是靠什么铲除暴政的骗局,优待降者的宣传赢得了民心。在百姓见识了蒙古人凶残后,便实施屠杀政策,看看几次较大的屠戮,参加的汉奸兵之多就知道了。 如此这些汉奸已经没有回头了,只有走到底灭了南宋,如此才能改写历史,因为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可悲的是他们没有想到,到了最后他们依然逃脱不了贰臣的称呼。再看那些成天什么谈论智谋战略的人真的非常可笑。说白了,那些无耻的御用文人以舆论改写了历史,其实就是靠一个流氓头子与几个狗头军师,外加几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就把南宋给解决的。 其实真实的历史就是这么回事,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什么雄才大略,全都狗屁。而那些被征服的老百姓的作用第一是拿来欺骗的,第二是拿来屠杀的,第三是拿来养活自己的。狗头军师的作用,第一是帮助自己欺骗屠杀压榨百姓的,第二,是歌颂自己“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此蒙元就几乎解决了一切问题。可叹那些当了亡国奴的江南百姓有的还在为蒙元的‘恩典’感激不已,依然被虚伪的安抚所蒙蔽。 在现实生活中实际存在着两个舆论场:一个是老百姓的口头舆论场;另一个是新闻媒体着力营造的舆论场。在当前的传媒格局中,本来朝廷占据着主流,朝廷通过邸报、基层官员和乡绅向普通百姓宣传自己的思想和理念,实际上对信息传播形成了封锁。但是这个小报的出现如同一匹黑马杀出,重新建立起一个获知信息的渠道,打破了官媒的‘封锁’。 原来由传统主流媒体主导的舆论格局被打破,小报以其讨论话题多元、互动交流便捷、自由平等对话、聚集民意快速、传播影响力大等特征,成为当下社会生活的重要语境。由此迅速放大了民众“口头舆论场”的传播力和影响力,形成了以碎片化和趋利性为主要特点的“民间舆论场”。 而当下行朝在内外的夹击下依然危机重重,正处于调整和变革时期,必然会涉及到一些人的利益,官媒的封闭运行,必然导致公众更愿意相信在小报上面表达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转向以小报为主的民间舆论场。在现实的舆论生态中,由于生成机制、解读理念和话语方式等方面的差异,由传统官媒营造的“官方舆论场”,与草根民意在新媒体平台自发形成的“民间舆论场”往往产生意见分歧,这必将导致两个舆论场在互动中存在碰撞和摩擦。在舆情的发酵和蔓延过程中,甚至会形成对抗与割裂。 特别是变革发展中的的特殊时期,诸多因素都有可能成为舆论热点爆发的动因,尤其是在当前重大突发事件频发的时间段,最易造成两个舆论场的脱节。不过赵昺作为曾经网络上的活跃分子知道一个规律,在理论上作为传播主体的新媒体用户,都有同等机会去发表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但考虑到个体之间的知识和能力差异,新媒体用户同现实生活中的公众一样,绝大多数是“沉默的大多数”,话语权掌握在少数“意见领袖”手中。 所以赵昺意识到办报不仅有表达朝廷立场和观点,赢得话语权,以达到新闻管制及维护政府形象的目的。另一方面能有效的引导舆论,消耗百姓的不满情绪,具有维护社会稳定的目的。且肩负着启发民智,揭露敌方阴谋,澄清事实真相,减少朝廷的负面形象,调动百姓的同仇敌忾的抗敌意识。 “看来休息日又泡汤了,皇帝命苦啊!”赵昺想到此事刻不容缓,必须要赶紧做起来,否则等小报盛行起来,人们一旦形成了阅读习惯,再想夺回这块阵地就不是打个冲锋那么容易了。说着便铺开纸张,提笔制定计划,嘴里还不住的抱怨,却忘记了刚刚还感叹当皇帝的好处多多。 赵昺知道内容永远是媒体生存的根本,是决定其生存与发展的关键所在。邸报毕竟已经存在几百年,虽然除了官方衙门并没有多少人去看,但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到的,那需要到了一定级别和地位的。所以在民间百姓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并具有神秘性的,若是向民间开放发行起初的销量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邸报毕竟是朝廷的喉舌,总不能刊登一些娱乐化和低俗的东西,而是要继续保持它的权威性和严肃性。可要想长久保持就必须在内容上有所改变,否则仍将被抛弃。只靠发布些政策法律、施政方针及官场的除授别说对普通民众是没有多大吸引力的,就是官方也兴趣寥寥。 所以邸报要变内参为对外发行,赵昺以为在内容方面做出改变。其主要功能依然是宣传行朝的主张和施政方针、政策法规,并对此进行解释;其次反映方针政策在实施过程中出现的情况、经验和问题;介绍先进人物,表彰好人好事;阐述和讨论政策理论方面的重大问题;报道经济、文化和军事方面的工作经验和建设成就,以及外界的新情况;同时反映普通民众的呼声和要求,传播百姓关心的各种信息。 赵昺将邸报的受众定位于官方衙门、各级官员和士人集团、商界及乡绅胥吏,并向普通的民众阶层逐渐扩散。当然一定要维护其权威性,在舆论产生争论或发生重大事件时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而作为官方的宣传机构自然是不能指望它盈利的,且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对于官报赵昺打算依然以进奏院人员为机构主体,邸报为基础进行改版。名字就叫《帝国朝报》,‘帝国’即表明了报纸的身份是官报,代表的朝廷的声音。而沿用‘朝报’除了接地气外,朝字既可以解释为早晨,说明报纸的及时性和即时性,又可以解释为充满朝气和生机。 赵昺对官报的改变做出了规划,并制定了发展的方针,内容上提出了要求,具体怎么操作就是底下人的事情了,当然还得和朝中重臣们进行商议,才能拿出具体方案。而当下他还想自己再办份报纸,不过这份与官方不沾边,因此自由度要大一些,受众定位于上至朝廷重臣,下至贩夫走卒,连居于深闺的小娘子们也爱不释手。 纸媒在现代社会已经逐渐走上了末路,沦为将要被淘汰的地步,不过也让作为经历过纸媒辉煌到没落的赵昺深知其中的套路。 报纸要好看,吸引人,不仅内容通俗,娱乐性强,且要紧抓社会热点。但是要俗而不淫,透露着文雅,不能靠恶俗吸引人;对社会热点不能擅自臆断,要在品质上追求专业权威。最大限度地在信息采集核实、分析解读等方面优势发挥出来,且对事件进行全面把握,慎重而缜密地报道事件,尤其是对公共事件发生中产生的不实传闻要及时进行澄清发布,不漏掉任何可能引发人心动荡的消息,对发展动态要不间断地进行报道和追踪。 其次,在传播上注重快捷精简。多生产精准短小、鲜活快捷、吸引力强的信息,在传播中抢得先机,努力抢占第一落点,丰富报道方式,把报道内容直观形象地呈现出来。再次,在服务上要注重分众化互动化。根据读者的不同需求,有针对性地生产特色信息产品,做到量身定做、精准传播,提高用户的关注度和参与度。 同时要主动搭建互动沟通平台,在互动中参与传播,给普通百姓话语权,以释放郁结情绪,减少心中的不平,提高引导的实效性。而这一切都做好了以后,打开了知名度,那么钱也就自动送上门来…… 正文 第663章 见识 “这是一支燧发式火药枪,说的细点儿说就是以火药为动力,击打燧石点火的武器。”赵昺站在队列前拿着一支火枪言道,集训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天了,队列训练和基础训练终于告一段落,现在进入武器使用的教学。 “枪支总长四尺六寸,加上刺刀长五尺七寸,空枪重八斤六两,枪托为椴木制作,除枪管和击发装置由熟铁打造外,其余配件皆采用熟铜制作!”赵昺介绍完枪支外部结构后道,“下面我将枪支分解,让大家更好的看清各个部分的构造!” “这是主弹簧,为为击铁提供运动的动力;此为扣簧,燧石撞击其上产生火花;火药池,其中放置少量火药,等待接收火花这四个部件是燧发枪机完成其目标所需的全部基本部件。但燧发枪机还要解决装载火药池、防止火药池经受风吹雨淋以及触发击铁等问题,因此还包括下列三个附件:机心:保持和释放主弹簧的动力,并将动力传输给击铁。阻铁和阻铁簧:当有人扣动扳机时,啮合机心,然后将其释放。扣簧片:固定连接到火药池上扣簧的盖子,使得燧发枪机能够经受风雨!” “看明白了吗?”赵昺将火枪分解后,一一解说后问道。 “明白!”众军齐声吼道。 “好,下一个科目便是枪支的组合,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且无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都能够准确无误的将枪支迅速复原,要记住这个可以让你排出枪支的故障,更换损坏的配件,并对枪支进行保养,而成败可能就会决定生死……”赵昺边说边以众人都能看的明白的速度将枪支重新结合,并挂上枪机,抠动扳机,观察其性能是否同时复原。 “应知事这便是必要要装备新军的火器吗?”在队列外围站着一队人,细看下都是朝中重臣,在家的尚书以上的文官基本都到了,陆秀夫看罢轻声问身边的应节严道。 “禀左相,以臣看应该就是陛下提起过的火枪!”应节严言道。 “吾看并无稀奇之处啊?难道比之劲弩的威力还大!”吏部尚书陈仲微有些疑惑地道,他看陛下拿着的新枪与常见的枪大不相同,尚存疑虑。 “陈尚书,吾听曾闻听此物百步之外能洞穿重甲,中者非死即伤!”刘黻捋捋胡须道。 “陛下聪慧,擅于制造机巧之物,想是必有其能,否则也不会想着组建成军的!”礼部尚书徐宗仁点头道,他对陛下倒是信心十足。 “今日陛下召见我们不是议事吗?为何又去练兵了!”工部尚书魏天中道。 “呵呵,陛下是让我们申时后前来,可谁知大家都来早了,只能看陛下练兵了。没想到陛下确有统军之能,你看只有不足一月,这些兵便已大有不同了!”江璆笑笑道。 “诸位上官,集训队正在训练,请勿喧哗,退至警戒线之外!”正当众人热烈讨论之时,一个兵丁突然出列,跑步到众人面前,抬手行军礼后指指十几步外的一道白线道。 “你……你不是陈墩吗?怎么到了这里!”刘黻见小兵无礼,刚想训斥他两句,可细看之下惊讶地道。 “在下正是陈墩,容后再叙,还请诸位上官退到警戒线之外!”陈墩面无表情的再次行礼道。 “刘知事此子何人,怎生如此说话?”徐宗仁见其板着脸,以不容置疑地口气说话,有些生气地道。 “非他人,乃已故参知政事陈文龙之子,定是我们说法影响到了陛下授课,才令其驱赶的。”刘黻一边让众人后退,一边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徐宗仁又看了眼陈墩点点头道。而如此也再无人计较陈墩态度的好坏,反而称赞这孩子有志气,未报国仇家恨居然投身军伍。 “我们的火枪采用定装子弹,以纸壳包装,外边涂有油脂用以防潮,里边有铅弹一枚,火药七钱!”而那边赵昺已经讲述完毕火枪的构造,拿出一颗子弹刨开讲解道。 “大家已经清楚枪机有三个位置,非击发位置、半击发位置和完全击发位置。填装子弹前枪机一定要至于非击发位置,以免意外触发,伤及自身或身边的人,记住没有?”赵昺说着将枪机扳到非击发位置再次强调道。 “谨记在心!”众人再次齐声答道。 “下一个科目,子弹填装!”赵昺将火枪竖起倾斜约六十度角道,“装填火药首先要检查枪膛中是否已经有装填过子弹,以免重复填装;若是火枪刚刚击发过,更要格外谨慎,小心枪管里前一发子弹射击后遗留没有烧完的火星,这可能在填装下一发火药时被点燃。若是发生后果很严重,我们在试射时就有一名工匠因为违反程序被炸伤了眼睛后伤重不治,若是引燃手中的火药,后果将更为严重。另外还需注意什么?” “头部和身体避开枪口,小心走火伤人伤己!”众军齐声答道。 “嗯,不错。用枪规范都是以血的教训换来的,大家一定要谨记在心!”赵昺点点头,转身站上一条长凳言道,“朕个子矮还没枪高,所以装填时千万不要学朕,关键是要领会精神!” “是,噗……”众军答道,虽有言在先,可看到陛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 “陛下真是育人有方,只这诲人不倦之境便远非寻常人可以做到的!”陆秀夫曾听过小皇帝给侍卫营的军兵授课,今又见陛下练兵,不禁感慨道。 “是啊,陛下小小年纪为复国练兵实是不易,而要这班骄兵悍将信服,陛下也是多次出生入死才换来的,现在更是亲力亲为教导新军……”应节严是看着小皇帝如何建军,并将帅府军一步步的壮大如斯的,其中耗费的不止是金钱,更是浸透了其心血。而现在小皇帝站在条凳上才比枪高上半头,不禁倍感凄凉,老眼含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唉,应知事勿要悲伤,我朝有君如此也是上天有德,大宋复国有望啊!”陈仲微见应节严激动的样子,也深有感触,急忙劝解道。 “下一步将枪口倾斜,左手扶枪,右手掏出子弹,先用牙咬开后部,在发火槽中撒一点火药,作为引火之用。再把余下的火药倒入枪管,然后将铅弹连同纸壳一并塞入枪膛,并用通条压实!”赵昺一边说一边抽出通条在枪管中捣了几下后,又将通条重新插回原位道,“大家要记住通条乃是黄铜所制,以避免与枪管擦出火星引起走火,所以一定要注意手法,切勿以蛮力捅插。而没有通条就不能装子弹,在训练时定要养成在装填后及时将通条插回原位的习惯!” “另外火盘上添加火药后要及时关闭盖子,以免被风吹散或是雨水打湿,而手更不要发抖以免洒落。这样枪便打不响了!”赵昺装填完毕后又不厌其烦地叮嘱道。 “火枪的有效射程为一百五十步,但命中率很低,不过仍能击穿铁制铠甲,需要集火射击以形成弹幕杀伤敌人。在百步内熟练的枪手能击中敌人,五十步之内命中率有所提高,可洞穿当下敌军装备的各式铠甲,与敌极大的杀伤。”赵昺说着令人在操场的一头,约有六、七十步的距离上立起一个穿着铠甲的稻草人。 “朕现在演示火枪射击的方法!”赵昺说完后,想想火枪的后坐力不小,自己的小身板弄不好便会被撞个跟头,因此放弃了立姿射击的方式,而卧姿又有些跌份,便折衷了一下采用蹲姿射击。他左腿在前,右腿在后蹲下,将枪机扳至于待发状态,将枪托抵紧肩窝,三点一线瞄准靶子勾动了扳机。 ‘咔哒’击铁落下,燧石在撞击下发出火花点燃了火药池中的火药,冒起了一股火焰。接着‘轰’一声闷响,药池中的火焰点燃了枪膛中的火药,枪口喷出一团火焰。赵昺觉得肩头一震,身子晃了两晃,还好没有摔倒,否则人就丢大了。 “命中!” “大家看一看火枪的威力吧!”很快有人将靶子拿了回来,赵昺扫了一眼,只见铠甲上的护心镜被弹丸洞穿,打出了一个枣儿大窟窿,后边虽没有被射穿,但也在偏左的位置有一个碗大的凸起。 “陛下,这可是鞑子百夫长身披的重甲,两层皆被射穿了!”陈墩将铠甲从稻草人身上拔下来惊喜地道。 “火枪的威力真是不小,这种铠甲非劲弩不能射穿,寻常弓弩皆奈何不了的。”一个教头上前仔细查看后道。 “若是真人,定能一枪毙命!”又有人感叹道。蒙古兵的百夫长皆是骁勇善战之人担任,他们身披重甲带兵冲锋,过去想要杀一个往往要付出几条人命的代价。 “呵呵,告诉你们若是挨上一枪,无论是否命中要害,即便当时不死也熬不过几天,且中枪后往往瞬间失去战斗力!”赵昺用手在铠甲的躯干部位画了个圆圈说道。 “陛下,火枪有那么厉害?人被箭矢射中,只要没伤及要害,仍然能跑能跳,上阵拼杀的。”田忠不大相信地道。 “这弹丸射穿盔甲后往往直入人体内部,在身上打出一个窟窿,中枪者往往会因失血过多而死!”赵昺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人被弓箭射中后由于威力不足,在加上铠甲的保护,使箭矢难以深入人的躯体伤及要害,所以战场上插着几支箭矢仍然能战斗的人并不在少数。可铅弹就不同了,射入人体后遇阻会不断翻滚,撕裂肌肉组织、血管,损伤脏器,造成内出血,这导致中弹者往往瞬间倒地失去战斗力。 “若是打中四肢,是不是还能活下来?”又有人问道。 “这也难说,全凭运气!”赵昺掀起铠甲,指指已经碎裂的铅弹道,“铅弹击中四肢后若是洞穿而过还好,若是碰到骨头等硬物便会碎裂状态,碎片会残留在人体里,如处理伤口时不能将所有碎片清除,即便没有即刻毙命,也会死于箭疮、坏疽,最好的情况也就是保住命,却缺胳膊少腿了!” 他十分清楚在这个抗生素和外科手术规范的时代里,中枪的士兵即使没有被打死,也会死于伤口感染。另外弹丸的冲击力会使甲胄被击中的部位大面积变形凹陷,对人体造成二次伤害,再加上弹丸的冲击力会释放到人体造成内伤。 “中者即死,陛下又得一利器啊!” “哦,诸位爱卿也都到了,让大家久等啦!”赵昺回头看看正是陆秀夫和一众臣僚,笑笑拱手道。 “臣等不敢!”众臣急忙回礼道。 “田忠,你组织众军进行枪支分解、组合训练,五人一组,细心体会,严禁使用实弹!”赵昺摆摆手,转身吩咐道。 “是!”田忠出列立正敬礼道…… 训练了大半日赵昺的身上早是一身臭汗,军服更是湿了干,干了湿,在背后形成一圈圈的白色盐渍。众臣看了自然又是一番唏嘘,免不了陛下辛苦、陛下保重龙体等等慰问上几句,他也只能跟着寒暄。而赵昺的临时住所只是一座没厅没堂的屋子,自己住着还行,但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就显得拥挤了。 赵昺看了看,好在院子中尚有颗大树可以遮阴,便令侍卫摆上圈椅子,搬来几张案几凑合了。而他则抓紧时间洗漱,换了身衣服。想想自己这皇帝当的也是不合格,虽然每天依然批阅公文,可是也已经近月没有上朝了,陆秀夫几次请求觐见,有些事情要面禀,他琢磨了下便答应了,却没想到早早就到了,先看了场训练。 此前组建新军几位大佬态度暧昧,而赵昺等不及便自己先做了起来,今天让他们看看也无不可,起码有个感性的认识,见识下新军的战斗力,免得不知所以就胡乱臆断…… 正文 第664章 话不投机 “众卿免礼,赐座!”赵昺收拾干净回到院子里,众臣口称万岁齐齐施礼,一如朝上一般,没有圣谕都在那站着呢,他落座后压压手道。 “谢陛下!”众臣再次施礼后才一一坐下。 “这么热的天也不知给众卿上些凉茶消暑,真是没眼力见!”赵昺看看案几上都没有上茶水,心道这帮人在操场上立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别中了暑气晕在这里,扭脸对随侍的侍卫道。 “臣等不敢!”大家都知道小皇帝在操场上比自己待的时间要长的多,且累的多,自己若是安心享用岂不太不识趣。 “不必客气,今日有何要事见朕!”赵昺摆摆手让众人坐下,他对这些繁琐的礼节并不感冒,可是这些人顽固不化也没有办法,不过却总是无法适应,干脆直接转入话题地道。 “臣已尊圣明将泄露军机的报探两名,与其勾结的枢密院阁架一人及报商皆以通敌之罪斩于闹事。另对各部和各衙进行了清查,共查实有与报商勾结的官员、胥吏共一十六人,以皆发配牢营,并抄没家资入官!”刘黻首先禀告道,现在刑部尚书缺员,暂由其代管。 “报商的身份可查明,是否与蒙元有关系?”赵昺点点头问道。 “禀陛下,臣命有司严加审讯,并亲验案卷,其中并未发现其与蒙元有关,只是个利欲熏心的琼州府胥吏,为增加销量将从枢密院收买的消息篡改刊登,确无与敌有染!”刘黻回禀道。 “好,做的好,爱卿数日间便查清真相,且处置得当,朕心甚慰!”赵昺称赞道。 “臣不敢居功,皆是陛下发现端倪才得以迅速查出泄露军机之徒,臣惭愧!”刘黻施礼后退回原位道。 “臣恭贺陛下,此次征北军再报大捷!”查办小报是陛下钦命,当然要首先禀告,随后陆秀夫起身施礼禀道。 “哦,文相那边又有好消息传回?”赵昺问道。 “禀陛下,征北军已经全部收缩到沿海诸港并建立起防线,据报此次随军撤离的百姓又近十万人,昨日首批到琼者便有万余人及战利品三十余船,后边正陆续到港!”陆秀夫禀告道。 “居然有如此多的百姓投奔行朝,真是上天有德!”赵昺惊喜地道,这已经超过此前的预期,令他即兴奋,又有些不安,搓搓手问道,“如此多的百姓涌入琼州可有妥善安置之策?” “禀陛下,此次归朝的人数之多确实超过前时的预估,但琼州虽地域狭小,人口却一直不足,沿江河未开垦的荒地就尚有十数万顷。安置归朝百姓并无困难,只是耕牛、农资稍显不足,尚需大量采购!”户部尚书姚良臣起身言道。 “嗯,一定要会同各州县将百姓安置好,所需物资尽快调拨到位,不足之数由户部所属各库先行补足!”赵昺言道。 “是,陛下。臣已经拟定了条陈,报送中书省!”姚良臣回禀道。 “陆相,你尽快举行堂议,商议审查完毕后报知于朕!”赵昺转向陆秀夫道。 “臣遵命!”陆秀夫施礼道,“陛下,近日除广南两路随军前来的百姓外,亦有它处义士跨海来琼勤王效力,其中有不少朝廷旧臣及名家大儒!” “哦,都有何人到来?”赵昺又是一喜道。 “禀陛下,目前来琼的有前礼部尚书王应麟,祖籍汴梁,南渡后迁居庆元府,历事理宗、度宗及北狩帝三朝,其博学多才,曾靠上博学宏词科。临安沦陷后隐居乡里开馆授徒讲授经史,闻知行朝迁琼后屡败敌军便举家前来侍君,以报君恩!”主管此事的吏部尚书陈仲微上前禀告道。 “另有胡三省归朝,其宝佑年与陆相同科进士,其刚正不阿、不事谄媚,仕途坎坷。咸淳三年应江淮制置使李庭芝之聘,任寿春府学教授,佐淮东幕府。之后,经考举及格,改奉议郎,知江陵县。咸淳十年出任沿江制置司机宜文字,升朝奉郎。次年,改任贾似道幕僚,从军江上。但与贾意见不合,凡有建议,贾概不采纳。是年,贾似道督师芜湖,二月大败于吕港。宋军溃散后,三省返宁海,自此长期匿于乡里,隐居著书。” “还有,浙江赤城书院堂长舒岳祥令数十弟子前来;江浙儒学提举、江南浙西道肃政廉访司事、集贤直学士兼国子监祭酒、翰林侍讲学士邓文原,朱熹的三传弟子熊禾,福安三贤之一的谢翔皆以到琼!”陈仲微禀告道。 “嗯,这些人皆是我朝栋梁、一时才俊,一定要妥善安置,好生招待,待朕一有暇便亲往探望!”赵昺点头道。 “是,陛下。臣将他们先行安置于琼台驿馆休整,等待安置!”陈仲微回禀道。 “陛下,前右相马廷鸾挟长子业已在昨夜到琼,暂且安置于臣府中!”这时陆秀夫又禀告道。 “哦,马相也归朝了?”应节严惊诧地道。 “马相前来定使行朝声威再振!”刘黻也激动不已地道。 “还请陆相言明,朕还糊涂着呢!”赵昺见几个人听完都掩饰不住兴奋,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傻子似的看着他们不知所云。 “陛下,容臣详禀……”陆秀夫见小皇帝一脸迷惑,猛然想到他年纪尚幼,不知其人其事,赶紧详加介绍道。 赵昺也才知晓其事迹。马廷鸾幼年丧父,贫不改志,刻苦读书,淳祐七年赴京参加乙未科省试,获进士第一,殿试为第四,一举成名。取得省元之后,调池州教授。宝祐元年,召赴都堂审祭,辞至。次年,调主管户部架阁。宝祐三年迁太学录,召试馆职。 不过其生不逢时,当时,外戚谢堂、厉文翁、内侍卢允升、董宋臣当权。马廷鸾在试策中说:“疆君德,重相权,收直臣,防近习”。其言切中时弊,但得罪了权臣,后改迁秘书省正字。宝祐四年尤煜提举史事,他器重马廷鸾的才学,将他辟为史馆校勘。 但其也不是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权相丁大全任浮梁县令时雅慕马廷鸾,并企图拉拢他,马廷鸾不为所动。而等其入朝时丁大全已是签书枢密院事。当朝廷轮对时,马廷鸾欲弹劾丁大全,其便指使王持厚去打探情况和居中周旋,要马廷鸾托病不参加轮对,却遭到他的拒绝,于是丁大全就千方百计劾罢马廷鸾,反而使他名重天下。 马廷鸾论贡举三事:“严乡里之举,严台省之复试,访山林之遗逸。”又说:“荒政宜蠲,除被灾州、县租赋之不可得者。”除军器监兼右司,兼太子右谕德,行国子司业兼左司。轮对时,马廷鸾说:“集和平之福者,自陛下之身始,养和平之德者,自陛下之心始。”便兼翰林权直擢秘书少监,升权直学士院。 景定四年,擢起居舍人,兼太子右庶子、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入奏时,他大胆提出:“太史必当谨书灾巽,愿陛下翕受敷施,以壮人才之精神,虚心容纳,以植人言之骨干,念帮本而以公灭私,严边备而思患预防。”这时朝廷又启用董宋臣为相,马廷鸾引何郯之说以进,极言董宋臣不可用,帝从之。 咸淳元年度宗即位,闰五月进马廷鸾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兼同提举编修《经武要略》。咸淳三年进同知枢密院事,咸淳四年兼权参加政事。咸淳五年,马廷鸾进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同年三月,进右丞相兼枢密使,从此进入国家中枢。但又与贾似道不合,被罢右相,转任地方。赵显继位后,诏其回朝不至,自罢职归家…… “造化弄人啊!”赵昺听完后叹道,这马廷鸾勤政爱民,秉性正直,从地方官直至宰相高位。惜南宋朝廷为权奸把握,不能尽展其才华。度宗朝奸臣贾似道、丁大全当国把持朝政,视为异见,受其压制,迫于内忧外患,其饮恨引退。宋亡不与元政权合作,尚有民族气节、报国之心,耳顺之年又跨海归朝可见其忠贞。 “陛下洪福齐天,战事连连告捷,今又有名家大儒来投,正好可开经筵,辅佐陛下!”陆秀夫再次施礼贺道。 “是啊,如此复国有期了!”赵昺笑着点点头,而正处于兴奋之中的众臣却为看出小皇帝笑的有些勉强。 赵昺清楚陆秀夫的用意,是担心自己重用武人后,轻视士人,因而想借经筵对自己施加影响,从而保住士人的地位。可他也明白历史上两宋的十八位皇帝中没有暴君,但昏君不乏其人,胆怯畏敌的真宗、花天酒地的徽宗、残害忠良的高宗、不问政事的理宗都是典型的例子。 而宋朝皇帝之中虽没有出现几个明君,不过昏君却有一个好传统,那就是好学习,重读书。太宗在位期间,组织编写了《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三部内容丰富、卷帙浩繁的大型丛书,而且给后世留下了“开卷有益”这个成语。 真宗则在《劝学诗》中写到:“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必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徽宗爱好文艺,画技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书法上则创造了有名的“瘦金体”。宋高宗虽在历史上遗臭万年,却也是个造诣颇深的书法家。 赵昺前世也是受过教育的人,当然对于读书学习并不反感,到了这个时代后应该说对教育也十分尽心。但是对于此种含有目的性和指向性的教育却很厌恶,尤其是想通过对自己施加影响力从而达到打压政治对手的做法十分不满,也可以说对针对自己的阴谋一直心存警惕。但当众又不能直白的拒绝,暂时只能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了。 “陛下,那臣便准备春讲,安排臣僚入侍。”陆秀夫却没有给小皇帝喘息的时间,立刻请奏道。 “先暂且布置吧,但是朕近日军务繁忙,时间上会有冲突,待朕审议后再决定何时开讲!”赵昺知道每年的春讲是以二月至端午为期,可此阶段也正是军队春训的时节,自己恐怕要在新军营地驻留一段时间,待走上正轨后才有时间听他们啰嗦,因而并未说死,而是给自己留了个后门。 “陛下,经筵乃是国之大事,春讲之事万不可耽搁,切勿因为琐事而误国事!”陆秀夫如何听不出陛下话语中的敷衍之意,而当前陛下已将全身心投入到军务之中,他不能不担心其一旦‘深陷’其中,那么他们这些人终将成为给武人打杂的配角,不由得大急道。 “陆相此言是说朕整顿军务乃是不务正业,而整日听那无病呻吟才是正事吗?春讲之事待后再议吧!”赵昺本来就不情愿,可听陆秀夫之言竟然有逼宫之意,自己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面色一沉道。 “陛下,臣绝无此意,开讲之事也皆是为了陛下,为了社稷!”陆秀夫见状大急,连忙施礼道。 “陛下,陆相虽然心急,却也是为了社稷着想,陛下只有受圣人教诲才能懂得治国驭民知道!”徐宗仁等也是一愣,刚刚还要准备,可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赶紧附议道。 “是啊,陛下,只有先闻道,才可知治国之道,切不可误入邪途啊!”姚良臣也劝道。 “若是区区经筵就能匡扶社稷,朕又何必在此辛苦,那你们干脆组团前往大都给忽必烈那老贼讲去得了,看其听了是否便有了仁义之心,将江南、江北尽数归还我朝!”赵昺却是大怒,一拍案几道。这帮人动动不动就说是为自己好,为国家好,其实都是各打小算盘,现在都快被逼的跳到海里游泳去了,还玩儿这一套。 “臣等不敢!”陆秀夫看小皇帝真恼了,与众臣急忙齐齐施礼道。 “是不敢给忽必烈讲经啊,还是以此胁迫朕啊?”话不投机,赵昺的话语间也不再客气,冷冷地道…… 正文 第665章 各有所求 刚刚还是春风细雨的大好局面,可因为陆秀夫几句话便弄得电闪雷鸣,大家一下子都尴尬住了。大家都知道这两年随着小皇帝全面掌控朝政,威严日盛,而军队早已被其收服,由上自下无不以其马首是瞻。再看陛下身边的几个侍卫见其恼了,手皆搭在刀柄之上,只怕小皇帝一个眼色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拿人。 不过大家也觉得陆秀夫有些过分了,此间情况刚刚都已看到,小皇帝亲训新军是十分辛苦的,其目的不也是为了复国大业吗!且陛下业已答应待忙完军务就开经筵听讲,可其却操之过急,这下惹得其大怒,连让他们给忽必烈讲学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下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只会将陛下推向武人一边。 “呵呵,大家不知道陛下极为聪颖,当日在疫船上三日之内《论语》就能倒背如流,让吾惊为天人。此后应知事和江尚书、邓御史三人教导陛下,他们乃是当世大儒才俊,陛下的才学更是日新月异,四书五经皆已通读,书画杂项也是触类旁通。”刘黻这时站出来笑道,“陛下是不是对这些早已烦了,所以不想再开经筵了?” “嗯,还是刘知事深知朕意,千篇一律的东西就不要没完没了的啰嗦了!”赵昺面色稍缓,看向刘黻苦笑着道。 “陛下,人各有所长,臣之所学也不无偏颇,且学无止境,即便学贯古今,通晓百家也不敢妄言学得万分之一,陛下还应采百家之长,切勿只学的皮毛便止步不前啊!”应节严这时也起身言道。 他知道陛下当初到琼便提出韬光养晦,整训精兵、发展经济的方针,但是行朝的败落使得其不得不放弃韬光养晦的想法提前暴露了实力,可如此也令陛下整训新军的计划搁浅。不过显然其并没有放弃这个目标,当下正是在补课,而陆秀夫此刻以开经筵这等‘闲事’来阻挠,确是选错了时机,从而激怒了小皇帝。 “先生说的有理,是朕急躁了,还望陆相勿怪。不过我们大敌当前,整训新军之事万不能耽搁!”赵昺知道这两位是在给自己打圆场,也就赶紧就坡下驴了。 “臣不敢,是臣鲁莽了!”陆秀夫急忙施礼道。可也猛然意识到小皇帝并非寻常孩童,其有着自己的主见和想法,绝非几句好话,或是胁迫之言就能让其改变主意的,操之过急只会让小皇帝愈加反感。 “陛下,臣也有一急事禀告!”见局面稍有缓和,但还是颇为微妙,市舶司提举潘安出言道。 “潘爱卿请讲!”市舶司现在是琼州的另一个钱袋子,赵昺当然要看紧,便一直由潘安主持。 “陛下,当前信风已起,过海的商船大批经过海峡前往希夷诸国,他们往往会在琼州停靠补货加水,并缴纳课税。”潘安禀告道。 “正是,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有人夹带私货!”赵昺皱皱眉言道,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陛下所言不错,因为琼州课税很低,且周围太平,许多内陆的商家便直接将货物运到琼州再与蕃商交易,甚至有蕃商干脆早在去年便停靠在琼州与内陆商贩交易,以此可以省掉诸多的课税。”潘安言道。 “咱们实施较低的课税不就正是为了吸引蕃商和内陆的商贩在琼州交易吗!”赵昺更加奇怪,这潘安也非磨磨唧唧的人,今日怎么竟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陛下,臣发现前来交易的船只中居然有斡脱商船。”潘安言道。 “斡脱商客?!就是那帮替鞑子放高利贷的家伙们?”赵昺皱皱眉反问道。 赵昺知道蒙古人发达于蒙古内陆,物产不丰,所需的基本生活物资都需商人贩运交易。从成吉思汗时期起,蒙古贵族就提供本银,委托中亚木速蛮商人经营商业,斡脱在蒙元时期是一种特殊的商业行为。其本质是这种商业活动的资本来源于蒙古王公贵族,经营者是当时被称为回回人的西域色目商人。这种商业的经营途径主要有两种:一种为放高利贷;另外一种为远距离贩卖货物。 斡脱发放高利贷,用官方提供的本金从中坐收高额息银,以维持军费所需和获得奢侈品,可以说是奉旨放贷。蒙古初期,高利贷的年息是百分之百,次年息转为本,又复生息,一锭银十年之店竟能本利共合一千零二十四锭。这种掠夺性盘剥当时称为“羊羔息”。 追征斡脱钱债﹐对居民为害很大。如果负债人无力偿还﹐便籍没财产﹐甚至断没妻子儿女。蒙古汗廷甚至曾经规定,斡脱被偷盗或抢劫而一年之内不能破案,由当地居民代偿,如不及时赔偿,就作为债务,迫令纳“羊羔息”。斡脱钱债使许多民户甚至一些地方官吏破产,陷入典卖妻孥还不足以偿债的境地,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堪比现代的驴打滚。 入元以后,皇室、妃主、诸王的斡脱不断发展。由于各种原因,它们的地位很特殊,加上当时往往按职业划分人户,政府为持有圣旨、令旨的官商专立户籍﹐称为斡脱户。忽必烈下令设诸位斡脱总管府、斡脱所、斡脱总管府等机构;在地方元政府也前后设有斡脱局、斡脱府等官衙,掌管斡脱事务。 斡脱商人向元廷和诸王不断贡献奇珍异宝和大批钱物,当然也得到其特殊庇护,元政府也投桃报李为斡脱提供了种种特权。这些官商手持圣旨、令旨、可以使用驿站铺马、官给饮食。他们或携带军器、或有官军护卫。货物可以减免课税。行船鸣锣击鼓、不依河道开闸时间强行通过,动辄殴打守闸人员。这些特权商人办买盐引,欺侮仓官。 此外斡脱商人还假公济私,夹带私人资金营运牟利,发额外横财。而斡脱户常常不当差役,享受与僧、道、也里可温、答失蛮等神职人员享受同等或类似的优待。从他们的职责来看与赵昺的事务局采办处差不多,但是其都是暗中运作,绝不敢名目张胆的来做,让他都不得不佩服忽必烈的‘气魄’,敢为了钱与天下人为敌。 尽管由于某些朝臣一再陈述斡脱扰民害政,曾经暂时废止斡脱机构,但斡脱高利贷商业是元朝官府、皇室和诸王妃主剥削收入的重要来源,不久便又恢复而且扩大了经营范围和权限,到了忽必烈当了皇帝,由于长年征伐,为解决军费,国家开始大规模经营“官本“商业。也是造成元代尖锐社会矛盾的根源之一。 “陛下说的不错,但是今又有不同。贼酋下令派遣斡脱客为特命使臣,到海外诸藩国替皇室采办货物,收取贡物,而他们也借机从中专卖货物牟利。”潘安禀告道。 “哦,现在他们还当上海商了!”赵昺点点头道。他以为还要几年等到卢世荣实施官本船时才会有官商出现,却没想到这些斡脱商人已经抢先当上了大元的贸易代表、洋行代理及兼办进出口公司了。 “正是如此,如今许多斡脱商人便来琼交易!”潘安知道小皇帝是个敛财的好手,当然对这些斡脱商人有所了解,那么自己说话就简单的多了,“臣记的陛下曾言若想战胜鞑子,不仅要斩杀其军将,还要摧毁其经济基础,让他们无法无力征战。因此臣想那些斡脱商人乃是为贼酋效力,敛取天下之财,若是将他们扣押正可断其敛财之路!” “嗯,潘爱卿说得好,这些斡脱商人皆是鞑子的敛财工具,将他们扣押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赵昺听了是圣心甚慰,最重要的是朝中有人能理解自己的战略意图的。 “那么臣立刻下令将港中所有的敌船扣押!”潘安立刻请命道。 “稍待片刻,让朕想想!”赵昺摆了下手,他要思考下其中的利弊,借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其他人见小皇帝轻敲案几不再说话,自然也不再吭声,却都定定的看着他。 “咱们既然要做便要放手做。”赵昺沉思良久一拍案几道,“这些斡脱商人持有的本钱皆为官本,并设有专司衙门,也就是说他们隶属于伪朝。我们就可以将他们视为敌人,不仅要作为敌资扣押他们的船只、货物,还要在海上拦截,不准他们通过海峡,强行通过者予以击沉!” “陛下,若是如此岂不会触怒敌酋,再次攻琼呢?”徐宗仁听了有些担忧地道。 “徐尚书,如今我们琼州兵强马壮,只要他们敢来,就要他们有来无回!”江璆不等皇帝回答,便出言反驳道。 “江尚书所言不错,我们不能因为仅仅扣押他们的商船,便担心敌兵来犯,否则又何谈复国?”陆秀夫对此倒是十分支持,出言道。 “陆相所言极是,我们刚刚击退了犯琼之地,又遣军攻入敌腹地,哪件不比扣押他们几艘船事大。若是如此便担心敌军报复,那又何谈复国?”刘黻也不满地道。 “陛下,臣并非此意,而是担心会引起敌酋的注意,进而严加防范,不准商船到琼,让我朝关税大减,影响到财税的收入!”徐宗仁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引起群臣的反对,连忙解释道。 “徐尚书之言不无道理,但是此事是凶是吉还要看如何发展,但朕以为不能仅因为此而放任敌国从我处获得利益,更不能因为蝇头小利放任敌人任意出入我们的门户。”赵昺言道。 “陛下圣明,是臣短视了!”陛下为自己圆了场,徐宗仁自然心存感激,施礼认错道。 “徐尚书不必如此,我们君臣议事,就是要畅所欲言,凡是有什么看法都可以直言不讳,道理是越辩越明吗!”赵昺抬手虚扶下缓声言道,毫无怪罪之意。 拦截扣押元廷的斡脱商船,赵昺想的时间虽短,但是也分析出了其中利弊。从眼前看,斡脱经营的商品中很大一部分是金银珠宝、名贵皮毛、金锦罗缎等供皇室和贵族享用的奢侈品,自己首先能够捞一把,而自己打击敌人商船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合情合理,不会引发反对。但是今年元廷必然会在财政上损失一大笔,而以忽必烈为首的一班蒙古王公贵族也要肉疼不已,想想他们暴跳如雷的样子就已经十分开心了。 从长远上看,元廷的财政对于由色目人主持的财政收入十分依赖,而当前从西域通往欧亚的丝绸之路虽被蒙古人重新打通,但是因为汗位之事,忽必烈与蒙古诸王早已翻脸,各方处于敌对状态,实际上已经断绝,所以更为依赖海上商贸维持财政所需。自己封锁海峡禁止其官本船通行,等于抢了其一只钱褡子,必然会让他们财政收入锐减。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的道理赵昺当然明白,如此忽必烈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设法报复,但是想其也必然明白几次海战的失利,已经让忽必烈明白以其水军的实力是难以跨越琼州海峡的,退而求次最有可能是封锁东南沿海,并尽快拿下占城和安南,断绝琼州与外界的联系,力求将他们困死在孤岛之上。 不过赵昺对此并不担心,反而希望如此,届时先忍耐不住的将正式这些斡脱商人。不要小瞧这帮人,他们为蒙元理财,其触角早已渗入到元廷的方方面面,并拉拢了众多的蒙古王公贵族,有实力影响到朝局的走向,决定国家的方针。 所以说无论是对琼州发动战争,还是大举禁海都会影响到斡脱商人的利益。而惟利是图才是商人的本色,他们当然不愿因为国家利益使自己的利益受损,定会游说朝中的臣僚,甚至直面忽必烈阻止其动武。并私下与琼州谈判,以便重开商路,那么赵昺就有回旋的余地争取更大的利益。但这些话他自然不能在朝议上明说,只能靠他们个人领会了…… 正文 第666章 震撼 也许由于赵昺刚才表现的过于强势,在改革进奏院邸报的问题上并没有浪费很多时间便顺利通过了,决定邸报依然由中书省直隶,以他的建议为基础进行改版,争取在三月改版发行。同时赵昺再次强调一定要做好这次移民的安置工作,因为他早已从事务局的密报中获知如此多的百姓迁琼,并非皆是出于自愿,不少人可以说是被胁迫至琼州的。 虽然此事办的并不让赵昺满意,但也知道在古代为了获得人口,采取强制移民仍然是最常用的手段。两广地区在古代虽然不若现代那么繁荣、富庶,不过也比琼州强的太多,强行将人家绑到这荒蛮之地,任谁也不会高兴,甚至心生仇恨。若是以这种心态留在琼州怎么会安心,所以只能尽力安抚,并为他们提供良好的安居环境和财产上的补偿。从小了说能让自己良心好受点,从大里说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国出力。 这次军营中的特殊集议让众人对小皇帝有了新的认识,本来赵昺也想借助这个良好氛围将军改之事透点风声,不过他刚一张嘴,便被应节严的眼色制止了。虽然不知老头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觉着老头儿总归不会害自己的。 老头儿让赵昺闭了嘴,可他猜有可能是其觉得时机不够成熟,或是不合时宜。而他知道人们对新事物和新思想的出现持怀疑、否定态度,其根本原因往往是起于不了解,进而产生不愿意接受的心理,导致新事物和新思想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而他知道要想改变就要让那些人看到其中的好处和有益的一面,因此他决定让这些大佬们加深下印象,体会下自己的苦心。 “这……这是那些军汉们的住所?”小皇帝盛情邀约,众人不好推辞,但是陆秀夫走进集训队的一间宿舍时,他不禁发出声惊呼道。 “哦,难以置信!”江璆迈进屋子里,惊呼一声又退了出来。 “江尚书,慌什么,踩到我的脚了!”紧随其后的徐宗仁不满地道。 “对不住了,徐尚书进去便知!”江璆尴尬地笑笑拱手道。 “大惊小怪的……”徐仁宗不满的嘟囔了句,可他踏进屋中时,也忙不迭的退到了墙边。 “这都是怎么了?哦……”工部尚书魏天中看着前边几个人都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挤进屋子中,也立刻露出一副惊艳的表情。 “陛下,他们是碰到了什么,不会又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吧?”陈仲微毕竟年老持重,扭脸问陪在身边的小皇帝道。 “绝对没有,陈尚书一看便知!”赵昺摆手笑笑道。 “应知事,咱们还是一同进去吧,吾担心陛下又弄怪!”陈仲微虽然得到了陛下的保证,但还是不大放心,要拉着应节严同行道。 “呵呵,看吓得你,陛下总不会在屋中养了一只老虎吧?”应节严说着反手拉着陈仲微便进了屋。 “应知事,陛下是在屋里养了一群老虎啊,将我们都吓住了!”陆秀夫苦笑着接话道。 “是吗?”应节严听了笑笑扫视了下这间不算太大的房间,然后长出口气故作轻松道,“幸好这些老虎都是被陛下驯服了,不会吃了咱们!” 其实应节严内心同众人一样觉得极为震撼,若说整洁由于小皇帝一直强调保持卫生,防止疫病,因而各军对军营的环境卫生都极为重视。尤其是作为保卫皇帝护军更是如此,无论室内,还是室外,甚至船上都能做到整洁干净,不过与这里相比还要差出个层次。 在这间营房中,整洁干净只能算是最为基本的,而最抢眼的还是通铺上那一溜整齐的毛毯皆折叠成如刀切斧剁一般的方块,不仅大小相同、棱角分明,连各自的间距及位置都看不出有何不同,再配上平整如镜的床单让人顿觉眼前一亮。不仅床铺如此,洗漱用的铜盆、口杯皆如列队的兵丁一样在一条线上,搭在晾绳上的汗巾也是统一折了两折,垂下的两段都修剪过般的齐整。 “唉,没想到这些军汉们的军服都会折叠的如此整齐,即便是吾家中的侍女也都做不到!”陈仲微打开一个柜门,发现里边最上层放着的是一身洗净的军服,虽洗的有些泛白,却如熨烫过一般,不禁感慨道。 “是啊,吾过去也曾造访过军营,只在门外便能嗅到呛人的臭味,让人不免掩鼻。可这里却任何异味,且干净的如水洗过一般,真不知那些邋遢的军汉是如何做到的!”刘黻轻挪脚步,仿佛担心将自己靴子上泥土沾落在地面上似的,当然感慨一番也是难免。 “陛下,收拾成如此整洁要花费很长时间吧?”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江璆曾领兵多年,在屋子中转了一圈,他比其他人发现更多不为注意的细节。 此间屋子共住有三十二人,按照陛下的设想应是新军一个分队的兵力。沿着南北墙各有一通大铺,但靠近门口一侧和北墙一头可有一个单人床位,看摆设应是正副队正的铺位。这两个位置正好可以监控兵丁进出,也可以看到整个房间的情况,而两个单独的铺位还能显示出他们的不同,便于培养在队中的威信。 再看摆在门口的枪架,即可以方便兵丁在遇到紧急情况后拿取武器,也防止有人偷拿。同样摆放整齐的各种用品,亦可让兵丁们养成将物品放在固定位置的习惯,不会在慌乱中错拿其他人的物品。但是他以为这需要占用大量的时间,并侵占训练用时。 “非也,只要训练得法,不需多少时间的!”赵昺摆摆手,可看众人一副根本不信的样子道,“朕给你们演示一番便知道了。” 赵昺说着将临近自己的一床毯子抖开,又将床单弄得凌乱不堪,然后以一番极其迅捷的动作将毛毯叠好,捋出棱角,将床单抻平,边沿压在床毡下边,再以双手将床单抚平,最后将叠好的毛毯放在一头,单眼掉线调整了下位置。他估计自己用时绝不会超过两分钟,便将一切复原了。 “陛下是如何做到的啊?”陆秀夫揉揉眼睛惊诧地道,若非亲眼所见,他如何也不会相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那床凌乱的被褥重新整理的如此整洁。 “朕的速度并非最快的,这看似繁杂,只要勤加练习,方法得当人人都可做到的。”赵昺笑笑道,而他对众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十分满意,这正是自己要的效果。 “陛下,臣以为让兵丁花费时间练习如何整理被褥、卫生,摆放用品,虽然好看,似乎亦有哗众取宠之嫌,不若勤练战阵和杀敌之技!”户部尚书姚良臣言道。 “姚尚书此言差矣!”赵昺摇摇头道,“整理内务,把被子叠得棱角分明,不仅仅是为了整齐划一,瞅着好看。这更可以磨炼军兵的耐性,加强纪律性和自制力,使毫无规矩所言的初入军旅的百姓尽快实现身份的转变,适应军中处处受到军纪约束的生活。” “再有一支军队的强大,并不仅在有多少个人技战术的强大雄兵强将,而在于整体战力的发挥,所以组织和纪律非常重要。而整理内务,保持整体划一乃是养成团队意识,遵守纪律和绝对服从的绝佳办法。更能体现军队对秩序和整齐的追求。”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深意,臣真是愚钝!”姚良臣听罢,老脸泛红道。 “这也不能怪姚尚书,若非朕在此,恐怕诸位爱卿也难在这里驻足片刻,对军中之事多有不知也可理解!”赵昺笑笑道,转身出了门。 “陆相,这……”姚良臣听着小皇帝的话茬似是没有怪自己,可稍一琢磨便能明白并非如此,其中不无怒气和怨恨,暗怪他们不懂军务,还要胡乱插手。 “唉,陛下所言不错!”陆秀夫当然也听出陛下言语不善,可说的也是实情,自己作为一国首辅,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可却对此一无所知,不能不让人自惭。 赵昺知道前世军队中新兵学习叠被子不仅是部队一直保持下来的优良传统,也体现了当兵就有个兵样儿的第一步。而他也清楚这并不只是中国军队的自古便有的传统,对内务有一定标准是世界各国军队的普遍情况, 法军一定要烫出来十五条烫线的衬衫,英军的皮鞋必须擦到像镜子一样亮,美军偏好毛毯和床垫的组合,同样也要板板正正。此外,日本自卫队、印度军队和中国台湾军队都有叠被子的要求。不过中国军队有对内务有严格要求比之世界各国要晚得多,直到清末袁世凯的小站练兵,全盘引进西方枪炮的同时带进来的。 从利于战备的角度来看,士兵应该尽可能减少整理随身物品的时间,这样在面临紧急状况时部队可以获得更快的反应速度。既然士兵行军时只能被着折叠成方块的被子,那么平时就养成把被子叠好的习惯无疑就是最合理的做法——只要把被子绑起来就可以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行军。 另外整洁的内务会给人以精神上的压迫!赵昺每次看到解放军的内务都会从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雄伟的感觉,进到宿舍总能感觉到严肃很庄重。但看其他国家军队的内务照片就感觉到邋遢,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感觉有些杂乱。从而从心里上首先就看不起,更别说对其产生什么敬畏心理了。 赵昺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他既然想展现实力,那当然就要拿出最具震撼的一面。他至今觉得前世的军队留给自己印象最深的,便是整洁的内务和排山倒海般的正步走,可以说至今在梦中回响。他知道每当收操前集训队都会进行队列训练,一个是加深体会,二则是这东西像唱歌亮嗓一样,一日不练便会生疏。 结束前的这段时间,赵昺以为正好可以领他们参观下内务,现在来看确实把那些大佬们给镇住了,下边的对他们将会给他们留下更为深刻的印象…… ‘咵、咵……’ “驱鞑复国,忠君爱民!” 这回赵昺没有搞小打小闹,而是一上来便拿出杀手锏,欲一次就将他们打懵。五百余名参加集训的官兵组成了两个方队,在帅旗的引领下以正步走过来。眼瞅着士兵们在军官的高声命令下踢着正步,动作流畅而严整,横排,像门板一样平稳迁移;纵队,像所有人穿在一条线上;方队各条对角线和斜线保持像刀切割一样的线,整体动作流畅而严整。 此时没有任何音响效果,可以说连哨声都没有,气势无与伦比。战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一起抬腿时,尤其手臂、腿动作的划一,军裤之间的摩擦声会变成一首奏鸣曲,那个瞬间带来的震撼会直抵人的心灵。刚劲有力的脚步踏地声,气势磅礴更具有强烈的震撼和炫耀效果。 “敬礼!”方队的旗手接近临时阅台,领队再次发出口令声。 ‘咔、咔、咔!’随着口令声,方阵立即从扛枪的和平姿态,变成挺枪前进。 按照劈枪动作的要求,整个动作过程中,要有极其整齐的“咔咔咔”三声。第一声,在步枪下肩,左手接住护木时;第二声,是将枪身用力转向前方,从侧靠身体的状态变为竖直向前的状态;第三声,是在将枪用力向前劈下,刺刀从朝天转为指向斜上方,枪托拍在胯骨部位。行进中,后排士兵的刺刀距离前排士兵的耳根只有三寸,却能保持严整步伐前进。 “敬礼!”帅旗通过阅台,赵昺立刻挺身立正,抬手行军礼。 “无坚不摧!”陆秀夫看到方队滚滚而来,腰板也不由的挺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严整、连续的震撼劈枪,不禁感叹道。此刻在他的眼中,两个小小的方队却仿佛是一架非人的、无坚不摧的战争机器,带着一往无前,杀气腾腾,无以伦比的气势。令他的精神受到巨大震撼,居然产生自己虽身为宰相却也是螳臂当车无力阻止的感受…… 祝各位书友端午快乐,阖家幸福!!! 正文 第667章 忙中有闲 三月初集训结束新军入营,赵昺也回到宫中,按照计划新军要接受为期六个月的基础训练,然后再按照训练的成绩和偏好重新分科,再接受专业训练。而他虽然不必再像此前天天接受军事训练,不过事情也并不少,都需要一一亲自处理,并作出安排。 首先历时百日的北征胜利结束,他们深入敌境数百里,转战千里,攻破州府十余座,歼敌数千,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转移人口十数万。攻占的地盘不小歼敌却不多主要是因为前期的保卫战中敌军损失巨大,几个州府的兵力几乎抽调一空;另外就是在敌军大规模调集完毕后,征北军却及时撤军,双方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 虽然此次征北之役更像是一次宋军的内地大巡游,但是政治意义深远,毕竟这是临安陷落,行朝成立后的第一次反攻,且打得敌军‘望风而逃’。从鼓舞人心和扩大行朝的影响力的角度上来说却是极为成功的,所以赵昺还是要亲临码头迎接北征归来的将帅们,除了表示鼓励外,也是表明自己抗蒙的态度。 另外大批移民的涌入还是给琼州带来了不小的冲击,毕竟赵昺在此才仅仅经营了三年,尚处于创业阶段。虽然投入巨资兴建基础设施,并开发矿场,兴建水利、垦荒殖民,可以说刚刚消化了前期赴琼的移民,对再度涌入的十数万新移民无论是从琼州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是物资储备都显不足。 但是人已经到了,总不能再将人家送回去吧!赵昺清楚这虽然会给琼州在短期内带来不小的压力,可从长期考虑却给琼州带来发展的动力,毕竟在古代人口仍然是最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当然也可以为行朝提供更多的后备兵员。因而在督促各省部、州县竭尽全力安置移民的同时,他也深入到一线进行安抚和解决问题。就连太后都出资在码头和府城设立粥场,为往来的移民提供饮食,还带领宫女亲临粥场为移民熬粥、放粥。 行朝上下忙乎了近一个月总算是在雨季到来前将移民们安置完毕,虽然并不能说上上下下都满意,不过也算有惊无险,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赵昺这才抽出空来对在琼州保卫战和征北两场战役的有功臣进行表彰,按照大宋的惯例,凡是官居相位者皆封国公。 此前在陈宜中出走后,陆秀夫权左相之位,却不知是希望陈宜中会回归,还是众人忽略了此事,其一直没有晋爵国公。而张世杰因为崖山之败,虽没有被免了枢密院使之职,却被削了爵位。文天祥却是因为曾经被元军俘获,也被削爵。所以说当前行朝的三位身居相位者都没有爵位,这也算是极为罕见的。 按照历代封爵的规定,一字王地位高于二字王,而一字王之中,秦齐魏等都是战国时期大国,因此这些王一般而言都是地位重要的王。其他的如卫王之类的都是些小王,这同样适用于其它爵位。赵昺考虑国公已经是第三等爵位,可按照大宋的规定,只有皇帝的儿子才可封亲王和郡王,异姓不得封王。 不过在徽宗朝有个例外,就是童贯这个死太监因收复燕云十六州之功也曾被封过郡王,可能也是考虑到其无子嗣可继承的原因在内。所以赵昺现在复国之战还未开始,而三人已官至极品,爵位也快到顶了,来日岂不封无可封,所以此次只是恢复了文天祥信国公和张世杰越国公的爵位,加封陆秀夫为鲁国公。 因为军改的事情还未落听,对于有功将士,赵昺是暂记功劳只赏不封,为以后的改革留下余地。而现在军改之事其实也提上了日程,现在已经太后看过提交给中书省进行堂议,其中最具争议的还是有关实施文武平行的品级官职,其它方面只需略做修正而已。但是随着那些名士加入行朝,在带来一股新风之时,却也让当前的态势变得微妙起来,他们多次上书给太后反对军改。 不过赵昺反而并不心急了,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军改的问题,却是涉及到改变大宋三百年的国策,挑战了士人的地位,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而当下武人式微,想指着他们一力翻盘只有来场血腥的清洗,只是又会触及大宋的统治基础,以他自己现在的能力是难以完成治理国家的重任,且也不想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赵昺清楚武人的日子实在不好混,文官跟武将就是天生的敌人,如果文官的活干好了,武将就没什么事,也捞不到好处,而如果武将立功了,则说明文官是一群废物造成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所以文官通常会说武将的坏话,极力压制武将。 但武人首先也是个人,也有血有肉,可没人重视,且被文官们排挤。好不容易出现几位名将,却都难得善终,不是沉溺于酒色逃避,便是憋屈死,甚至死于牢狱。而统治者呢,一般也会更愿意跟文官亲近,因为文官听话好管理,万一武将造反,这事是最难办的。所以就重文抑武,用文官来节制武将。 武将天然就比文官矮半截,本来就不对付,如此还得服从政治敌人的领导,结果可想而知。而武人在这种政治环境下也将当兵吃粮只是当成了一种生存手段而已,以致战事一起,只要粮饷接济不上,战斗的结果往往就是一触即溃,仗还没打呢,军队就散伙了。 军官的素质同样也不敢恭维,很多都是萌荫入伍,因为祖上当官所以也就当上了官,但才能跟祖辈却差的远了,有的甚至连手下多少兵,多少船,多少给养都算不清。所以根本没法打仗,这就是典型御敌无方,扰民有数,不光在大宋朝,放眼整个历史,中国的军队绝大多数时间都是这样的一个角色。吃老百姓喝老百姓最后还骚扰老百姓,一遇到事,跑的比老百姓还快。 若想改变这种状况,赵昺以为还是需要军改,怎么也得让人家有个奔头,明白为何当兵吃粮,为谁牺牲卖命。而据说文天祥却是力主提高武人的地位,这也可能是受其曾领兵在一线作战的缘故,而他觉着老头儿一直压着未办就料到了会出现此种情况,因此才一直等到征北军回朝。有其加入则己方便占据了优势,而他只需待正反两方争执不下的时候,再出面召开朝议,来个一锤定音。 到了五月,春播的稻子已经收获,移民们开垦的田地也撒下了种子,三个月后便能收获第二季粮食,就能填补上因为安置移民留下的亏空。而由于琼州水军拦截斡脱商人出洋的商船,没收他们的货物,导致琼州一些商品过剩,赵昺将这些货物推向市场,吸引了不少藩夷商船的到来,另外一些颇有家资的移民也看出了商机,纷纷买船出洋,加入洋商的行列。 另外由于征北军的一番‘骚扰’,外加元水军无力与宋水军争夺控海权。阿里海牙在‘收复’失地后,向忽必烈报捷的同时,建议镇南王欢脱采取封海之策,将沿海三十里之内的居民内迁,只派驻重兵镇守沿海州府,防止宋军再次犯境,并以此隔断内地百姓和琼州的联系,这引起了朝臣们的担忧,不过赵昺却不那么悲观。 禁海之策在赵昺看来同样是把双刃剑,在隔断内陆与琼州联系的同时,也等于让出了沿海大片土地的控制权,即便其在沿海州县布置了重兵,但是其根本无法看顾到漫长的海岸线,也无法修筑一道沿海长城彻底隔离与琼州的联系,反而会在两广沿海形成一道宽度达三十里的权力真空地带。 依照现代的划分,宋朝虽然丢掉了大片国土,首都被攻破。可中央还在,首脑尚存,即使只剩下海外一隅,按理也不能称为亡国,只是分为国统区和沦陷区。不过这两个区并非能被严密隔离的地域,中间会穿插着无数走私犯出没的路线,它们将通过盗匪和走私者的中转市场将这两个区域互相紧密连接起来。 琼州现在控制琼州海峡,这就等于扼住了大陆通往西夷和东南亚各国的商路,也等于掐死了许多人的财路,因而背靠着广阔的海外市场和琼州廉价的海盐,定然会吸引着无数怀揣发财梦的冒险家们出入这片真空地带,也将造就一片畸形的繁荣。可不论是谁要打通这条走私通道,不给赵昺点好处是无法做到的,因为他才是实际的掌控者。 如今事务局经过一年多的经营,已然建立起了数个走私商队,并以私盐贩子为基础建立了武装,不仅遍布沿海区域,并将触手伸到了长江流域。可以这么说,只要赵昺咳嗦一声,江南的盐价就能翻两番,若是生气了就可以让江南市场上无盐可卖。而现在他们的任务已经从单纯的贩卖私盐向秘密建立抗元根据地转变,而这三十里真空区域将变成游击区,通过此向内陆渗透,将各个据点联成线,扩大成片,最终变成琼州的实际控制区。 当然这个计划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不断的完善和建设。但现在起码能够保证琼州获得所需的物资,并通过这些渠道赚取金钱,支撑琼州的发展。另外赵昺还打算利用这些走私贩子们将事务局印制的大元宝钞在沦陷区购买物资,却不必再冒着被抓的风险,又能继续通过假钞的流通扰乱元朝的经济…… “啊……”案上的公文都已经处理完毕,赵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推开窗户,夹着雨丝的凉风吹进屋中,让他觉的十分惬意,一扫身上的疲惫。 忙乱后赵昺回到宫中的生活又走上了正轨。现在清晨一起便跟着元妙习武,也许前段的军旅生活让他同样得到了磨练,再未出现懒床不起的事情发生,且不论风雨皆苦练不缀。让一度对小皇帝失望的元妙感到惊讶,也让他感到奇怪,小皇帝的体力比起之前不但没有降低,还有了极大的进步;此外身体的灵活性及协调性也大为改观,虽然还是胖,但是却不笨拙;更让他高兴的是其性格变得更为坚毅,不会在找借口偷懒,而是自觉自愿的练习。 倍感欣慰的元妙老和尚在对赵昺进行了月余恢复性训练后,已经开始教授其太祖长拳,当然这不是被多少人添油加醋,或是删减的后世版本,却是正宗的杀人技。而赵昺也发现老和尚这是真把自己当做了太祖传人,变着法的折磨他,手中的一把戒尺都快打断了。此外除了自己动手外,还将法樵那帮子弟子弄来当陪练,而他几乎每次都被那帮兔崽子收拾的浑身酸痛,根本就没将自己当皇帝。 当然除了练武外,三位师傅也开始了轮番授课,不过春讲却被赵昺拖黄了。但陆秀夫这孩子也犯拧,坚持要开经筵,最后闹到了太后那里迫使他不得不应承下来,可赵昺还是让他们做出了妥协,改隔日一讲生生变成了五日一讲,否则就豁出被太后责骂也不肯参加。 想想这一天除了习文练武,还要批阅公文,时不时的还得召见臣僚问明情况,商议办法,所以留给他自由活动的时间并不多。进入六月后战事已平,各项工作也都处理完毕,他这才稍微清闲些。而现在雨水逐渐增多,但依然酷热难当,让他又生出前往博鳌岛避暑的念头。但是赵昺想想那些移居琼州的遗臣名士们自上岛后,他也只是接见了两次,并没有细谈,也未急于给他们安排工作,却是让他们组团先去做了个环岛旅行。 当然这并非他对这些人不信任,而是希望他们通过对全岛的考察先对琼州有个直观的认识,并提出合理化建议。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但赵昺其实这个过程也是在对他们的能力进行考察,他需要一些务实的实干家,而非名不副实的幻想家,两个月的旅行该结束了,自己也该忙里偷闲的见见他们了…… 正文 第668章 以笔为刀 宫中的闷热和对蓝天碧海及无数海鲜的向往,还是让赵昺忍不住诱惑,宣布自己要前往博鳌避暑,但是此次出行少了倪亮这个憨瓜,又没有了侍卫营那帮小伙伴,不免让他有些寂寞。不过好在还有一帮‘大叔’们每日无微不至的呵护,让他的小日子还算舒服。 “呵呵,真是好笑,这种小把戏竟然还有人信!”出其不意的一场暴雨,让赵昺去海边游泳的安排泡汤,他躺在廊檐下的摇椅上举着份儿小报笑着道。 “官家,又看到趣闻了?”王德在一旁陪着笑道。 “你看,小报上称在万宁县新辟的农屯点,一场雨后,突然在地里长出一尊佛像,众人十分诧异,不知福祸。恰有一游方僧人途经此处,称平地生佛乃是吉兆,是佛祖显圣应建寺供养,于是屯聚于此的百姓捐资三百贯,建起一座显圣寺,一时间香火旺盛,周边几十里的信徒纷纷前来上香!”赵昺指点着小报道。 “官家,这是祥瑞啊,按照规定地方官理应上报朝廷,经有司点验拨款建寺的!”王德言道。 “狗屁祥瑞,朕若是真的赐银建寺,才是最大的傻子!”赵昺冷笑着道,现在他每个月都会接到所谓的祥瑞出现,什么海中出现金龙,哪个山旮旯突现凤凰,再就是神龟驮着一块奇石送上了岸等等,反正没有一件靠谱的,不是没法证实,就是就知是胡编乱造,骗钱的。 “官家不可乱语,佛祖会怪罪的!”苏岚也一脸紧张的摆手道。 “乱语?朕明日便让这院子中长出一片石墩,你们可信?”赵昺笑笑指着身边摆放的一只石墩道。 “小的当然信,官家乃是天子,有通天之能的!”王德愣了下马上道,显然还是有些含糊。 “这院子中生出石墩来,奴婢……”苏岚虽没有说出来,可也知她不信。 “看来朕不出手,你们是不信的了,两日后再看!”赵昺笑笑并不以为意,用手指点点他们两人又摸过案几上的一张小报道。 经过一番调查,赵昺很快查明现在琼州市面上共有七家报商,但是发行量并不大,辐射的范围也只限于琼州一地。他便要求进奏院改版邸报的事情也在三月如期发行,报名改称《帝国日报》。平时为对开四版,分为政策要闻、琼州建设、各地资讯和外埠新闻,遇有大事发生专发特刊。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份只限五品以上官员才可观看的内部资讯,通报一些不宜公开的资料,以供他们参考和了解。 这份报纸每天打样后必须经过轮值的宰辅审查后才能印刷、发行,成品在每日清晨第一时间送到各个衙门,外部州县则通过驿站分送各个州县,并在市场上公开发售,每份的价格定价二文钱。刊行以来由于这份报纸代表着朝廷的权威言论,并能让人们及时了解外埠形势,因而受到中下级官员及士人阶级的喜爱。不过赵昺也不指望这份报纸挣钱,每日的报纸都会在城门和繁华地段的及乡里专设的报栏中张贴,让大家免费观看。 与此同时,赵昺也在御前办又成立了一个宣传室,暂由陈识时和庄公从两人负责,给他们设定的任务是不少,但当前的只有一件事——办报。不过他要办的报纸却非权威刊物,但也非以主打庸俗淫艳情事和花边新闻赢得销量的小报,而是既有娱乐性、趣味性及实用性,又敢于揭露时弊,为百姓发声的雅俗共有的刊物,针对的也不仅是特定的人群,却是要面对所有阶层。 这份刊物赵昺取名《琼台资讯》,平日四版,逢五、十扩大为八版,时政方面的以外埠为主,朝廷为辅,主打经济和民生及娱乐信息,并穿插些什么天气预报、治病的小验方、农作物的种植新技术、佣工信息、物价变化,观众来信等等。有事务局遍布海内外的探子提供情报,内容方面不愁短缺,只需从中筛选一些不涉及机密的可以公开。 赵昺知道要占据市场第一炮必须要打响,才能扩大影响力增加销量,如此才能左右民间舆论,进而影响官方的政策方针,保证广告的投放量。为此他特意让刘黻题写了报头,先打了一个名人效应,而头刊不仅对当前时政进行报道,还发表了评论。另外对经济发展方向也做了分析。 此外为了产生轰动效应,赵昺还选了两起民愤极大,却又没被朝廷察觉的案子进行了报道。一则是在移民安置过程中,有一县尉克扣移民安置费的事件,而那些初来乍到哪里敢得罪其,事情就瞒了下来;另一则是参加征北之役,受到嘉奖的都头使自恃有功,吃霸王餐,强买物品,那些小商贩敢怒不敢言,衙役不能禁止,更不敢告官。但是这两件事情皆被事务局侦知,并汇报上来,又被刊登在报纸上。 当然只敢于发表还是不行的,药好不好还得看疗效。事情被报道出的次日便有消息传出,称皇帝获知此事后大发雷霆,着令有司立刻察明。结果第五日两名罪官便被押到府城,贪污安置费的县尉被判斩立决,家产充公,并给移民补发被其贪污的款项;而那个都头被撤销职务,当众打了五十军棍,并加倍赔偿了商贩的损失,且其上官也被追究责任。 如此一来,朝野上下一片哗然,谁都没想到一张刚刚发行的小报只是报道一下就引起了朝廷,甚至皇帝的重视,并迅速查办。官员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买一份看看,立刻发现这份小报有背景,不仅刘知事题写了报头,且能直达圣听,就是为了能获知报纸上是否刊登了有关自己的负面消息也得赶紧买一份,若是陛下问起也好有个准备。 平民百姓的反应却是这份小报敢说真话,不畏**勇于为民请命,另外上面还有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信息,识字的便也会挤出几个铜板买一份看看。而那些商家对于上面有关经济的时评和供需信息很感兴趣,考察之下又基本属实,为了抢得商机也要买上一份看看。 其后赵昺再发力,先免费为疍族船民打了个广告,一下子过去难以销售的海货都被抢购一空。接着又为都作院发布招聘信息,结果前去应征者皆被录取。于是凭借着赵昺的一番运作,《琼台资讯》一炮走红,取得了各个阶层的信任和喜爱,一个月内发行量也从起初的几百份暴增到数千份。并出现了专门趸购报纸,然后向全岛贩卖的专业户,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利用各种手段将报纸送到用户手中,反而使他通过驿站贩运的计划落空。 报业市场突然杀出一匹黑马,自然抢占了有限的市场份额,其它小报自然不甘心,纷纷采用降价和克隆版面的方式竞争。但是他们却无法获得办报的精髓,无论在内容制作上,还是消息的及时性和发行渠道上如何能与赵昺掌控的国家秘密机器相比,只是挣扎了两下便败下阵去了。 两个月之后,赵昺的报纸便开始盈利,广告收入也稳步增加,不得不每日专发副刊才能满足需求。但是他要求无论刊登什么消息,尤其是对重大事件的报道,都要坚持内容真实性,就是广告也要经过现场考察,有疑问宁可放弃,也不能勉强,绝对不能自毁声誉。对于时政的评论一定要站在客观的角度上,绝不能以自己的善恶标准进行评判,要持中立的态度。 唯一例外的就是有关蒙元方面的报道,就是要多发负面消息,以激发他们对鞑子的仇恨情绪。且要对蒙元的统治者,尤其是忽必烈进行丑化,而对那些降臣叛将要不断进行声讨,加深敌对意识,增强民族和国家意识教育,为它日的复国之战做好舆论上的准备,形成上下一致,同仇敌忾之势。 此外赵昺还准备针对沦陷区发行小报,但是他知道在蒙元统治下公开发行肯定是不行的,而秘密散发也不一定达到效果,反而可能引发鞑子的血腥屠杀,那群野蛮人可是没有丝毫民主意识的,只知道用杀戮解决问题。所以他打算通过走私的渠道,将小报作为包装纸,甚至直接以让百姓不舍得丢弃的物品为传播介质,将大宋的声音传播出去,号召沦陷区的百姓反对蒙元,起码提高下他们的反抗意识。 当然这一切尚处于保密的状态,刘黻也只知道陛下办了份儿报纸,但是如何运作却是一知半解。待闹出了动静,他才知道陛下又在下一盘棋,而自己不知不觉的就成了陛下的一颗棋子,而他也意识到陛下送给自己的那对玉麒麟镇纸哪里是什么润笔费,分明就是封口费。 所以刘黻也只能替陛下背下了这口锅,有人向他打听也都是三缄其口,不敢露半点口风,结果就是自己被同僚疏远,担心稍不小心就上了报纸。而他的尴尬处境赵昺当然清楚,自己利用他拉大旗作虎皮,就是借用其地位使其他人不敢觊觎,暗中调查。 为了补偿其精神损失,赵昺除了免费赠送报纸外,还按期送上‘津贴’作为保护费。这让刘黻更是泥足深陷,有苦说不出,可其还是有操守的,本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每当陛下他不在的时候,审核小样的工作便由其负责了,真正成了赵昺的合伙人,也是御用的地下‘宣传部长’。当然在宣传室领钱的不止是刘黻,还有为他们提供线索的事务局探子们的稿费,谁跟钱也没仇,如此也能让他们更加卖力的提供有用的情报。 在赵昺精明的运作之下,仅仅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便将《琼台资讯》办成了琼州最具影响力的报纸,并有了不菲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取得了各界的认可,使他除了掌控军事力量外,还获得了舆论工具,通过报纸传递自己的声音和意图,得到可以笔为刀与保守的士人们一较高下的第二战场。 现在有了报纸,赵昺也恢复了前世的习惯,每天传送公文的侍卫们会将市面上各种的报纸一同送到自己的案几上,过上了一张报纸、一杯茶的日子,同时掌握朝野舆论动向,还能从各式小报中获得些乐趣,千万不要忽略了大宋百姓的娱乐精神啊…… “陛下,院子里真的长出石凳来了!”次日早晨,赵昺刚刚从后院练功回来,手里的木枪还没放下,王德就小跑过来兴奋地道。 “是吗?难道朕的话应验了!”赵昺故作惊讶地道,而在将木枪抛给身边的侍卫时却冲他做了个鬼脸。 “哇,行宫院子中长出石凳,恭贺陛下了!”近卫也惊叫一声,连忙施礼道。 “免礼,咱们快去看看!”赵昺拍拍其肩膀道,心中却暗叫大哥咱们演戏也不要这么夸张啊! “参见陛下!”赵昺刚刚穿过回廊来到昨日‘发愿’的天井时,便发现这里聚满了人,有人见他过来急忙行礼道。 “呦,几位先生何时到此?未能相迎实在是失礼!”赵昺一看正是被自己派去考察的那帮归朝的名士们,赶紧迎上前回礼道。 “陛下,昨日吾等便到了乐会县,闻知陛下在行宫避暑便欲前来请安,可昨日风雨太盛难以渡海,今日清晨风雨一歇就赶过来了!”邓光荐奉旨陪同这些名士游览琼州,见陛下问起急忙解释道。 “在下等为及通禀便闯入行宫,还请陛下责罚!”马廷鸾失礼请罪道。 “碧悟先生几位皆是高士,当朕前往拜访,怎敢有劳!”赵昺伸手相扶道。 “在下等闻听宫中平地生出石墩,皆以为奇事,一时忘礼,惊扰了陛下,真是该死!”舒岳祥也施礼赔罪道。 “无妨、无妨!”赵昺连连摆手道,心道你们一帮人轮着请罪,却要老子一个个扶,存心想累死我啊,干脆都免了吧! “几位对此奇相如何看,是吉还是凶呢?”邓光荐知小皇帝不喜烦节琐礼,看其样子这是有点不耐烦了,连忙引开话题道…… 正文 第669章 辩 面对小皇帝的问话,这些大儒名士们面色凝重,看着院子中那十几个半露的石墩有些犯愁了。他们不知道其是如何想的,若是说错了必惹得皇帝不喜,可不说又让人看得轻了,显得自己没学问。不过他们却久久没有张口,而是似乎在思考、分析,不过赵昺看来他们倒是再等那个出头鸟,然后再看自己的态度,从而再决定如何? “陛下,在下以为此乃是吉兆。墩,意指基础,以石为墩,可作坚如磐石之解。上天以此谕知天下琼州已坚不可破!”好一会儿,谢翱言道。 “嗯,似有些道理,可这一下涌出如此多的石墩,是不是也可以说鞑子占据的江南各地亦如磐石一般呢?”赵昺点点头又疑惑地道。 “这……”谢翱没想到小皇帝会如此问,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此局十分怪异,在下也难窥其中奥妙,但应非凶兆。”舒岳祥眉头紧锁似是而非地说道。 “素履先生又怎么看?”一听那位舒老头儿话说得模棱两可,就知是个滑头,转而问邓文原道。 “陛下,在下对阴阳之学素无研究,实是不知!”邓文原抱拳施礼道。 “看来天意难测,非是我等凡人所能破解的了!”赵昺听了叹口气道,不过对邓文原却印象大好,起码人家说实话,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陛下所言极是,若是能窥破天意,岂有今日之局啊!”马廷鸾怅然若失地道。 “伯厚先生不是对天文地理都有涉及,难道也不解其中之意?”这时熊禾转脸对王应麟道。 “吾才疏学浅,如何能妄测天道。想位辛已有高见!”王应麟摇摇头,笑着言道。 “这……吾也不知!”熊禾弄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道。 “呵呵!”赵昺见了笑笑未语,心想这位熊先生真是年轻,也是个猪队友,自己都没有表态,当然是闭嘴明哲保身是上策,其却反而举荐人家,不是自取其辱吗? “陛下,院中生出石墩可有先兆?”说起来邓光荐对小皇帝最为熟悉,看其笑容似有阴谋,想想问道。 “邓中丞,此事说来十分奇怪……最后陛下称明日便能让院中生满石墩,谁知一早这院子里真的长了出来!”未等赵昺说话,一边的王德接过话茬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陛下乃真龙天子,出口成宪,此间神灵也不得不遵啊!”这时一直没吭声的胡三省恍然道。 “哦,原来还有此因在前,难怪、难怪啊!”马廷鸾也击掌道。 “素履先生以为如何呢?”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大赞赵昺当皇帝是天命所归,真命天子,他发现只有邓文原没有吭声,又点名道。 “陛下,在下以为……”邓文原施礼作答,可说了开头却没有了结尾。 “陛下,是不是其中有蹊跷啊?”邓光荐见小皇帝只是笑,却不惊不喜,立刻想到其在弄鬼,板起脸问道。 “先生勿要生气,其实此事只是朕欲与宫人们玩笑,谁知诸位先生到来,坏了计划!”赵昺立刻向邓光荐解释道。 “哦,那陛下又是如何做到的?”众人听了真是又尴尬又好奇,自己嘚啵了半天原来是小孩子在玩笑,这丑可丢大了。 “此事其实很是简单,乃是江湖术士们常用的蒙骗百姓的手段而已!”赵昺笑笑令侍卫将石墩移开道。 “这又是什么?”众人凑过去只见坑中长有乱蓬蓬的一团菜芽,不解地道。 “呵呵,其实朕令人先挖了坑,在坑底撒上豆子,再将石墩放于坑中,盖上浮土,恢复原样。而一场夜雨便让豆子发芽,也就将石墩拱出地面,不解内情之人看了就如平地生出来的一般!”赵昺笑着解释道。 “如此说来,那和尚也不过是用了些豆子将佛像顶出了地面,便骗得那些善男信女捐钱捐物建庙,根本不是什么祥瑞了!”王德有些愤恨,又有些失望地道。 “就是如此了,所以朕说你们也都被骗了!”赵昺笑着蹲下身道,“这豆芽不错,你令人收了送到膳房拌着吃,切勿浪费了!” “是了,陛下!”王德命小黄门们去拿盆子收取豆芽,还没好气的嘟囔着骂那和尚,似乎恨其骗了自己的感情。 “诸位先生还未用早膳吧,令膳房一并准备吧!”赵昺看看众人一副不爽的样子,也意识到可能是因为被自己耍了,因而心中不痛快,可这也不能怨自己,谁让他们自己撞到枪口上了。但是自己还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怎么也得管饭吃…… 赵昺洗漱后用了早膳,按照安排应该是批阅奏折,整理公文,但是这么多名士前来问安,自己若是太冷淡了如何显的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心情呢!于是他问问轮值的蔡乔,今日并无紧急公文便将此推后,腾出时间会见他们,听听有无建设性的意见,顺便考察下能力,为下一步的安排考虑,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行宫中最敞亮的就是后院的天井,这里有花、有草、有池塘,又有遮阴的凉篷,赵昺便将会见的地方安排在这里,命人摆上一圈藤椅和矮几,弄几盘水果和茶水就齐了。这样布置虽然随意,但是少了堂上的威严,能让人放松心情和警惕性,更容易吐露心声,说出实话。 “行宫地处偏僻,有不知诸位前来,招待不周还请勿怪!”寒暄几句后,赵昺坐下言道。 “陛下勿要自责,吾等初到琼州便闻知陛下甚是节俭,一日三餐简单之极,外出巡视用饭连随从都是陛下自行支付,从不动用公帑。”马廷鸾摆手道。 “是啊,吾等每至一处军民皆赞陛下圣明,也未想到短短三年的时间,陛下便将这荒蛮之地治理的如此繁荣,俚汉能和谐相处,百姓皆安居乐业,这乃是大宋百年未尽之功啊!”胡三省接着言道。 “这哪里是朕的功劳,此皆是众臣效力,将士效命之故!”赵昺摆摆手道,他到了这个时代算是知道了,说话都要留上几分,否则便会说你狂妄自大,不知礼法,所以时刻要夹着尾巴做人。 “陛下过谦了,在下早就听闻当初正是陛下力主经营琼州,才使得行朝有一立足之地得以延续国脉!”王应麟言道。 “朕对不起列祖列宗,无力收复江南,只能偏安这一隅之地,实在是惭愧的很!”赵昺神色黯然地道。 “陛下切勿自责,国事衰败、江山沦丧皆是奸佞弄权所致,乃是吾等之过!”马廷鸾急忙道。事情明摆着,小皇帝才几岁,登基更是才年余,这帐如何也记不到其身上,反倒是自己身居相位辅政不力,任奸佞横行朝堂。 “往事已矣,如今行朝在陛下的主持下政治清明,上下一心,定能重归江南,复我燕云!”邓文原言道。 “这也是朕之所愿,还需诸君倾力协助!”赵昺言道。 “圣上有命,敢不遵从!”众人齐齐施礼道。 “好,朕在此谢过诸君了!”赵昺也起身回礼道。 “陛下,此次妖僧以邪术蛊惑百姓,骗取钱财,不知要如何处置?”众人重新落座后,王应麟问道。 “哦,此事朕不打算追究!”赵昺笑笑道。他知道正题到了,他考察人家的同时,人家也在观察他,这是在试探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 “陛下,在下在琼州各处皆听闻陛下执法甚严,惩治不法向不容情,为何要轻易放过妖僧?”小皇帝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惊,熊禾极为不解地先问道。 “当然自有朕的道理!”赵昺言道,“其一,此僧人在手段得逞后,必然早已毁灭了证据,即使我们予以揭穿,可诸位以为百姓会相信你,还是更相信那僧人呢?其二……” “陛下,在下以为即便无法查到实据,但也需予以惩罚,至于百姓只要予以教化,相信也会支持朝廷的。”熊禾不等小皇帝说完,便插嘴道。 “呵呵,俗话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脏。而石佛乃是在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升出地面的,可你前去查办只是空口白牙,如何取信于民?强行缉拿僧人只怕还会引发村民与朝廷的对立,甚至冲突!”赵昺笑笑又道,“但朕话未说完,勿轩先生便插言,似乎也不合礼法吧?” “在下施礼了,请陛下责罚!”熊禾立刻意识到唐突了,自己面对的虽是个孩子,可其却是一国之君,连忙起身施礼道。 “责罚倒是不必了,也非不可对朕所言持有异议,但是总得让朕讲话说完吧!”赵昺压压手让熊禾坐下道。他如此做并非想打破这和谐的局面,而是要众人明白皇帝虽小,可威严也是不容侵犯的,不容他人随意指手画脚的,目的却非想整治哪个。 “诸君还请自重,自然会留给大家机会说话的!”邓光荐也起身道。他身为帝师自然有维护小皇帝尊严之责的,自然也不能任他们‘欺辱’的,不过他也暗自佩服小皇帝大有长进,当初小皇帝给自己的下马威要厉害的多,将他气得也是半死。 “陛下请尽言!”马廷鸾起身施礼,同时冷冷的看了熊禾一眼道。他在官场多年,自然十分清楚打断陛下发言绝非失礼那么简单,若是在朝堂之上不但要被巡殿御史弹劾,甚至会以欺君之罪赶出朝堂的。这熊禾不知天高地厚不但祸及自身,还会殃及众人的,幸亏陛下大度并未追究。 “其二,这些移民千里迢迢迁到琼州,官府可以给他们钱粮、土地,可其难免会有不如意,便思念家乡、亲人。而这僧人在此建寺,手段虽不光彩,却也能让百姓获得寄托和慰藉,使他们能安心留在琼州。只要其以后没有作奸犯科之举,我们又何必追究。而说实话朕心里有些佩服这和尚,其为弘扬佛法,不惜来到这荒蛮之地,又只凭一个小把戏便建起了寺庙,吸引了无数信众。其手段之高常人不及啊!”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不虚,这和尚手段虽恶劣,却也达成了目的,并使百姓信有所归,教人向善。相比之下善要大于恶,如此处置并无不妥!”王应麟听罢点点头道。 “陛下能审时度势妥善处理此事,实乃百姓之幸,若是强行揭穿定然引发百姓不满,还会质疑朝廷胡乱作为!”马廷鸾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知道对于说教百姓并非都能接受,但是‘亲眼’见到佛像平地而生便会认为此是一片祥瑞诞生之地,自然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当然也就安心在此。而若予以揭穿,虽然让百姓明白了这是一个骗局,可也立刻让他们的幸福感消失殆尽。 “碧悟先生,圣人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任妖僧谣言惑众,迷惑人心,岂不有违圣人之意?”熊禾却皱皱眉言道。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并没直接针对皇帝,而是反问马廷鸾。 “这……圣人虽如此,却也不能一言蔽之,当下民智未开岂能强求,待加以教化自然便明白了。”马廷鸾愣了下言道。 “此言未必吧?圣人也是人,却非不信鬼神!”赵昺如何看不出其针对的乃是自己,笑笑言道。 “这……陛下又从而谈起呢?”熊禾深受朱熹学说影响,视其为孔子之二,认为其著述继往圣绝学,可开万世太平,可毕竟还是排在孔子其后的。当下陛下却质疑其所言,当然叔可忍婶不可忍了,立刻反问道。 “朕记的《论语·述而》曾有载: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祗。子曰:丘之祷久矣。”赵昺背诵了一段论语道。而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孔子在生病的时候估计是太难受了,曾经向神祈祷,亲爱的神啊,快让我的病好了吧,求求你啦! “……”众人听了立刻都不吭声了,可觉得陛下如此辩解又好像不大妥当,却又一时无从分辨…… 正文 第670章 人非人 孔子的年代离现代太远了,离宋末也有千年了,由于文字含义在历史上不断的演化,加上古代又没有标点,导致他老人家说的话言简意赅,但又颇为费解。按照现代的断句‘子不语怪力乱神七字’,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亦即解释为孔子不说话了,惟恐用力分散影响集中精神。 但是赵昺来到古代才知道历来都断为‘子不语:怪、力、乱、神。’且译为孔子不谈论怪异、勇力、叛乱和鬼神,这似乎已成定论。如此一来他便有了发挥的空间,正好拿来反驳他们,你们说孔子不信神,可有病了怎么会向神仙们祷告呢?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让他们难以分辩。 “陛下……” “陛下说的对,圣人也是人,言语间难免有所疏漏,却不可以一语盖之!”熊禾见陛下以此来否定孔子的言论,便欲起身,却被王应麟拉住,他起身施礼道。 “深宁居士所言正是,处理政务也需如此,要看其是否有利于当前局势,是否会危及大义,切不可食古不化!”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为君者应以圣人之言约束自己,方可成为明君啊!”熊禾听了皱皱眉头,猛地站起身挣脱了王应麟的拉扯施礼道。 “朕想请教何为明君?”赵昺听了喝口茶反问道。 “知仁孝,尊礼仪,宽以待人,严于律己,施仁政、远奸邪,便与圣人所求的明君不远矣!”熊禾拱手道。 “如何成仁呢?”赵昺又问道。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熊禾立刻答道。 “朕看未必有几人能做到,且孔圣人……呵呵!”赵昺听了摇头苦笑道。 “陛下,在下愚钝,还请明示!”见陛下一再质疑圣人,心中有气再问道。 “哼,据《史记》载:孔子居陈三岁,会晋楚争彊,更伐陈,及吴侵陈,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於是孔子去陈。朕问你圣人之所为可妥当吗?”赵昺冷哼一声反问道。 “此言说的明白,圣人离开是因为家乡的那些弟子,志气很大,只是行事简单粗暴,他们都很有进取心,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欲归乡教导他们的,又有何不妥呢?”熊禾回到道。 “朕以为大为不妥。”赵昺言道,“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圣人居陈三年,食君禄米,陈国有难当拿起刀枪,率领学生为护卫陈国出力,却为何以家乡尚有学生需要教导出走呢!” “圣人曾言,乱邦不居,陈国无道当然要离开了!”熊禾言道,他听出小皇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孔子是被吓跑的,回乡教导学生分明就是个借口,当然不高兴。 “勿轩先生此言难以解朕之惑。”赵昺摆手道,“若圣人言乱邦不居,为何又在陈居三年之久?如陈是有道之邦,那么以‘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的要求,便应舍生取义,保护这个有道之邦才对,匆匆离开又做何解呢?而《论语》中之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细想也未尝可信!” “陛下,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且不可妄信他人之言,曲解圣人之意!”熊禾虽然话说的唐突,但是其也是代表着士人,而被他们视为祖师的孔子却被陛下批的一无是处,可一时间又对其诡辩难以分说,舒岳祥这时起身道。 “难以分辨就迁怒于他人,恐也非君子所为,况且这只是朕的一家之言。”赵昺言道,“若说非礼勿听,朕倒想起《论语·阳货篇》,阆风先生想必也知吧!” 《论语-阳货》记述的内容换成现代的意思便是阳虎造老东家季氏的反之后,可能是想找个人捧场,于是就找到了孔子,想请他当官,还是当大官,当然肯定比孔子当的费邑城建局长的官要大。但孔子觉得造反的人,对礼制建设破坏力太大,不是个好东西,于是不想见阳虎。 阳虎一看孔子小架子端的挺足,就想出个招来,给孔子家送去一头小猪。孔子是知礼的人啊,人家送礼一定要回拜的,阳虎就是想在孔子回拜的时候,见上一面。孔子也明白阳虎的意思,于是打听得阳虎不在家时前往拜谢,够虚伪吧!但不巧在路上二人相遇了。这一遇见,就坏了菜了。两人唠的挺热乎,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了亲切的交谈。阳虎劝孔子出来当官,说你要不出来当官,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孔子也就坡下驴,顺口就答应了。 而按其所言阳虎一说劝孔子跟着造反,这样违礼的话,孔子立马就应该抱头鼠窜,或者干脆把耳朵堵起来。可不仅听了,还谈的挺热乎,这算什么“非礼勿听”呢?明明是‘啪啪’的打脸! “阆风先生对此篇记述如何理解呢?”邓光荐本来被小皇帝的‘胡言乱语’十分生气,这岂不是丢自己的脸,出自己的丑。可当舒岳祥的话里有话映射自己把陛下给教坏了的时候,却更加恼火,明明是陛下自己长歪了,怎么能怪自己,但是陛下出言回护的时候却很开心,觉得这徒弟没白教。而这回逮住机会了,你不说我教的不好,那你给陛下说说吧! “此事必有内情,以此言子不守礼实为勉强,而鲁齐的夹谷衣裳之会,子杀莱人而未伤及齐景公,不正是守礼之举吗?”舒岳祥也没想到陛下小小年纪就能熟读经史,而当下言语咄咄逼人,这事确实不好解释,于是弃小言大,跟阳虎说几句话都不叫什么事。 “守礼却背信,此举也不能称为所谓的君子所为吧!”赵昺前世见多了那种你说肩膀头子,他却说城门楼子的诡辩术,以此来争取辩论中的主动。现在其既然借它事来说此事,自己也就左顾言他了。 ‘鲁齐夹谷衣裳之会’说起来算是孔子一生中,不多的光辉时刻。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的孔子是鲁国的代理国务卿。按司马迁的说法,因为鲁君重用了孔子,鲁国立马强大。鲁国的强大,把邻居齐国给吓坏了,怕给灭了,就要求和鲁国交好,举行和平会议。鲁国国君一听乐坏了,开着车立马就要去。 按着现在通行的解释,所谓衣裳之会,就是举办和平会议时候,各诸侯国君只要穿着衣服去就中了,除了保镖之外不能再带军队。和衣裳之会意思相反的,是兵车之会。兵车之会就是带着军队去开会,靠武力威慑来到称王称霸目的的一种会议形式。而诸侯会盟之所以有衣裳之会,是因为当时大家都以信为本。 从司马迁在《史记》中的描述来看,齐国向鲁国发出的也绝对是和平会议的邀请,是一次不应该带军队参加的衣裳之会。首先齐国的目的不是要靠实力吓唬鲁国,让鲁国屈服,而是怕鲁国一旦强大对自己不利,所以防患于未然,想和鲁成为友好邻邦,所以这是一次和平会议。 而孔子赶紧拦住,说你这么去咋行呢?你得带着兵去。当然孔子给自个儿找了个理由,说按古礼,你国君出门得带几个官儿,你就带鲁国的左右司马吧。这左右司马是鲁国带兵的将军,带着他们,就相当于带着鲁国的全国军队。就因为鲁国是带着大军参加和平会议的,结果齐国在会议上吃了个大亏。 齐国人实诚啊,再加上对孔子的话特别的相信。既然孔子都说了,人无信不立;既然是和平会议,当然应该是衣裳之会,最多带几个保镖防防山贼也就完了,哪里想得到鲁国是带着大兵来参加和平会议呢?结果在大兵威胁之下,齐国不仅在会上丢尽了面子,还把以前占领的三座城池还给了鲁国,而有一点最为重要,那就是齐国的军事实力虽然比鲁国强大太多,但人家齐君可是光带着一群唱歌跳舞的人来的。 “此次乃是齐君背信在先,指使莱人欲挟持鲁君,子才以兵杀之的!”胡三省也忍不住插言道,今日之会他也觉得一帮所谓的名士被小皇帝一次次的逼到死角,却又无力反驳。而其对子之所为不断质疑,令其也十分不满,决定加入战团。 “身之先生,就算如你所言齐君欲派莱人对鲁君不利,但其并没有率军前来,而鲁君却是领大军前来的。若是先生身处险境,仍会派些伎人去挟持对方的国君吗?且亦有不忠之嫌!”赵昺笑笑道。他的话说得十分直白,齐景公没有带军队参加会议的事实,再次证明了齐鲁两国当然计划举行的仅仅是一次衣裳之会,而孔子让鲁君违背会前的约定,带着大军参加会议的行为,足以证明孔子的不信。 “陛下此言差矣,子身为鲁国人,替君谋划,为国出力,无论如何也说不上不忠吧!”马廷鸾也忍无可忍了,出言道。不过他却知道对于率军参会的事实,即便有人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之辨解,甚至可以说这表明了孔子聪明绝顶、英明神武之类的。但无论他们说啥,也改变不了孔子‘不信’的事实,因而只抓住小皇帝后边的话分辨。 “碧悟先生之言乍听似有道理,且不说子虽生于鲁,但为了求官却遍游列国,其中不乏鲁之敌国,言其忠似有勉强。”赵昺听了不慌不忙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道,“另外春秋时期无论鲁、齐皆是封国,而周才是正主,那么子的行为对于周是否称得上忠,仍值得商榷吧!” “陛下……在下以为陛下还是多读正本典籍,却非野史杂记之流,以免误入歧途!”马廷鸾听了暗叹口气,这种背鲁而言孔子不忠的说法,看起来有点道理,但实际上却是错的。在那个时代,周是整个中国大地的名义上的统治者,只有对周的背叛,才是真正的不忠。那么孔子对于周是不是有过背叛呢?他是不是忠于周王朝了呢?答案已是不言自明。他也只能如此说了。 “碧悟先生言之有理,自秦以降,汉武之前,各朝行的乃是黄老之道。汉武独尊儒术后,历朝儒士便对儒家典籍进行删加、注解,不免偏离原意。至我朝也有宋学、新学和理学之分,虽出于同一本源,却又不免融合诸家学说,从而导致门派之争,那谁为正统由何人评判呢?”赵昺笑笑道。他清楚儒家学说仍将统治中国数百年的思想,也是当前统治阶级的基础,自己没有本事重新创造出一种新的思想体系,若是全盘否定只会是自取灭亡,为此斗得两败俱伤也不值得。 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一个两难的选择,要么你说孔子不仁,要么你承认,孔子在《论语》中大多数关于仁的说法,当然也包括记载在及其书籍当中的,都是谎言。但既然孔子是古代中国最伟大的圣人,是某些专家学者心目中的道德完人,人家咋可能不仁呢?如果他都不仁的话,那么谁还敢说自个儿仁呢? 而自己跟他们争论半天,不过是提醒一下,不要拿自己当块‘璞玉’糊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赶紧刹车掉头。改口说看人要看大方向的。意思是可能孔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没有做到,那也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死,说孔子整个人就不好啊! “陛下所言极是,儒家同源,却各有注释和发展,所用典籍传之千年其中又有差别,而若错一字、错断一词,意境便拗之千里。”马廷鸾何等老练,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陛下已有回转之意,赶紧符和道。 “对吗,因此评判一个君王是明君,还是昏君,绝非能以仁一个字盖之!”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所言不虚,正是如此!”王应麟也反应过来了,一场争执原来是小皇帝在这等着呢…… 正文 第671章 孰是孰非 一场辩论下来大家都以为小皇帝在与自己斗气,可也并非其中没有警醒之人,马廷鸾午饭后回想陛下上午所言似是意有所指,他便再也坐不住了,便到隔壁去寻邓光荐想跟他聊聊,却发现王应麟也在向这边走来,两人相视一笑便携手同往。 “伯厚,今日与陛下详谈,你以为如何?”马廷鸾边走边问王应麟。 “翔仲,吾以为陛下年纪虽小,却不可以寻常孩童视之。尽管今日陛下之言有些偏颇,可也不无道理,可见其对经史亦多有研读。”王应麟回答道。 “吾也有同感,陛下引经论典都是信手拈来,且今日的话题又非早有安排,其却能侃侃而谈讲出些道理,即便是研究经史十数载的学士也难以做到!”马廷鸾点点头道。 “要知应知事乃是文武皆精的双进士;江尚书乃是名门之后,一门三相,家学渊源;另外邓中甫也是不世之才,对经史极有研究。有他们教导陛下岂能差得了许多!”王应麟言道。 “名师高徒确也不错,但翔仲你可否发现陛下却非谨遵圣人言,而是对圣人多有质疑,这却非我等之福啊!”马廷鸾轻叹口气道。 “吾并不如此悲观,在这国破家亡之际,一个唯唯诺诺的君王如何能担起复国的重任。而陛下所言亦确有出处,今之儒学已非古儒,即便是经典也经过历代删减变得面目全非了!”王应麟笑笑道。 “嗯,如今历朝独尊儒术,儒家不得不做出改变以顺应形势,以今日陛下之言语也可看出对于士人所为多有不满,吾听闻陛下此次前来博鳌就是为躲避经筵,而却又不知根源,如此盲人瞎马与陛下争执,只怕是两败俱伤之局。”马廷鸾不无担忧地道。 “是啊,现在蒙元对士人视若弃履,若是我朝再激怒陛下,使其对儒家产生戒备之心,也许将重演先秦之祸!”王应麟听了沉思片刻道。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不无担忧,他们两人虽都是科举出身的士人,却也经过多年官场的历练,比之那些苦读经史,张嘴就是圣人之言,行事必言仁义的书呆子要开明的多,且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有着切身体会。明白任何学派能否成为主导都脱离不了朝廷的支持,换言之也是皇帝的好恶,历朝历代这种例子太多了,只拿儒家的兴起来说也是一篇血泪史! 即便在春秋时期孔子尚在的时候,儒家也并非主流,只不过是众多学派中的一员,很长时间在统治者眼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就拿被西汉人称为‘儒宗’的叔孙通来说吧,在秦朝也当过博士,当然,他在秦朝的博士是靠着他“阴阳家”的业务混上的,还是焚书坑儒之后的博士。 有一次秦二世因为陈胜吴广造反召见博士、儒生问计,其中三十多个博士儒生义愤填膺,大骂陈胜吴广是造反,请皇上发兵。没想到,二世皇帝生气了。叔孙通出场说道:你们说的都不对,现在国家统一,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分明是太平盛世嘛,咱们有英明领袖,又有完备的制度,只要各级干部尽职尽责,谁敢造反?分明就是几个零散的小贼瞎闹,让地方官抓着杀了就完了。 秦二世这时候高兴了,挨个问是造反还是小贼,凡是说是造反的,全让御史抓起来,罪名是“非所宜言”,就是不该你说你非说;说盗贼的呢?砸饭碗,开除。只剩一个叔孙通立功受奖“帛二十匹,衣一袭”,回到住处,一群同道都损他,你怎么这么谄媚啊!叔孙通回答:你们是不知道啊,哥险些落在虎口里。然后赶紧撒腿撤了。 汉景帝的时候一位辕固生的儒士,因为精研《诗经》在朝廷了当了博士,有一次在皇帝面前和一个叫黄生的黄老学派学者搞了场学术辩论,主题就是“汤武革命”对不对。而说起‘黄老之术’并非当前人们认为的清静无为尊奉皇帝和老子的道家,其实核心是居上驭下的帝王术,对于隐遁出尘的庄子、列子是不感冒的。 西汉初年治国的制度格局,与秦朝大同小异,号称尊奉黄老、清静无为的汉景帝,也和秦始皇一样,用萧何删减过后的《汉律九章》为基础治国。在汉景帝汤是发起的这场辩论中,大家都清楚商汤,周武王,一个是夏朝臣子推翻了夏桀,一个是商朝臣子推翻了商纣。 黄生说,汤、武是弑君造反,是错的。辕固生反驳:桀、纣无道,天下人都归心于汤、武,汤、武以天下人心的支持诛杀桀、纣,自己也是被人心拥戴立国,当然顺应天命,是对的;黄生指出:帽子再破,也得戴头上,鞋子再新,也要穿在脚上,这叫上下有别。桀、纣再无道胡搞是君;汤、武再伟大正确依然是臣。君主做错了事,臣子不谏言匡正以尊天子,反而以错误为理由弑君,改朝换代做君王,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在这场辩论中,辕固生持的就是儒家立场,君无道,当诛,而且还要理直气壮地诛。而黄生所持的观点是黄老一派,讲的是要区别上下,无条件尊君,这一点上,和法家也是契合的。说到底,法家和黄老都是既得利益派,谁是君主,他就站在谁一边。而辕固生所持的先秦儒家的传统立场,则是,君主不是东西,我也要弄你! 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政坛老手的马廷鸾和王应麟如何不清楚秦始皇在政治上对儒家的敌视,绝不止是“封建”还是“郡县”的分歧,而是根本性的意识形态世界观的分歧。因此尽管在史书上既能看到淳于越这样哭着喊着要封建诸侯复古的的迂腐硬骨头,也能看到叔孙通这样投上所好的马屁软骨头在以博士的身份为秦始皇服务,但是,无论是软还是硬,统治者对他们的态度都不是倚重,而是“以倡优蓄之”,逗你玩。 所以说当年儒家士人在如此政治环境下,会混的、不会混的儒生,都是半截身体躺在虎口里,无非是看老虎要不要阖嘴罢了。而汉武之后的统治者之所以独尊儒术也是因为他们不得不适应形势,或是暗中修改典籍,或是以重注的方式对儒术进行革新,以满足统治者的需要。宋朝大力抬高士人的地位,当初也无外乎是两权相侵取其轻,防止武人擅权而已…… “临安失陷,陛下出城之时只有五岁,据陛下言在宫中受过启蒙。后来在撤离泉州时陛下为救倪都统而误上疫船,恰巧刘知事也在船上,教授过陛下月余。后来吾,及江尚书和应知事受太后之命入府教导陛下,另外在崖山时陆相为陛下讲过《大学》!”邓光荐十分奇怪,马廷鸾和王应麟二人来了话未说几句,便问起陛下的师承,他便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道。 “哦,那便是和父、宗保及中甫教导陛下喽!”马廷鸾接言道,“那陛下又读过那些书?”。 “陛下天资聪颖,应知事教导陛下圣王之道,江尚书教授兵法战策,吾则为陛下讲解经史。而陛下涉猎甚广,不仅经史、兵书不离手,且对百工和游记都有兴趣!”邓光荐听着他们的问话总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皱皱眉如实回答道。 “三位皆是当世大儒,那陛下为何对圣人如此排斥呢?”马廷鸾不解地问道。 “翔仲先生之意,是吾未教导好陛下?”邓光荐也不是当初刚入官场的愤青了,这两年的官儿当下来也明白其中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脑子也活泛了许多,但是耿直的脾气却没改,听闻马廷鸾的话这下明白了,立刻质问道。 “中甫不要误解,翔仲绝非此意,而是觉的陛下对士人似有不满,吾等不解,只是想请中甫释疑!”王应麟见其恼了,急忙解释道。 “若是你们当日有陛下的经历也会有所质疑!”邓光荐听了叹口气道。 “愿听其详!”马廷鸾和王应麟拱拱手言道。 “陛下当日撤出临安之时,殿上仅有数人上朝,以致太皇太后发出懿旨斥责,要知道大宋养士百年,可在用人之时却逃了个干净!”邓光荐轻叹口气又接着道,“陛下在行朝撤离泉州之时,与景炎帝走散,一路之上却凭义勇以死相护才得以脱险。而陈宜中却想弃那些义勇而去,以致陛下与其发生冲突,不惜将陛下置于险地;在疫船上陛下更是九死一生,此后又是靠着一群濒死的兵丁击退了追击的敌军。” “而后甲子镇休整之时,陈宜中仍不忘报复,陛下开府不仅只以关券充当粮饷,且只拨付二十几艘旧船和几千编余的义勇前来琼州,可陛下正是靠着这些残兵和义勇在琼州连败敌军站住了脚。在这期间又有曾渊子弄权,欲夺陛下兵权,挟制琼州。” “在景炎帝病重,行朝为难之时,陈宜中又弃君出走。陛下继位辗转到达崖山,却被视为傀儡,严加防范,全然不顾形势之危,士人们面对张世杰却丝毫没有作为,任其弄权。击败张弘范后,陛下将行朝迁到琼州之后,依然在财政极为紧张的情况下全力安置行朝官员,可他们不思回报,却尸位素餐引发了俚乱和地方动荡,使陛下颇为失望!” “嗯,陛下自幼看到的皆是士人背叛、弄权,生出警惕之心也是难免。而武人却在他危难之时屡次死命维护,两厢对比让人汗颜啊!”虽然自己早已致仕,这些事情与他本无干系,但仍面带愧色道。 “是啊,陛下小小年纪连逢巨变,而士人又让其失望,现在尚能礼贤下士已是难能可贵了!”王应麟也感慨地道,他觉得自己若是遇到这么多窝心事儿,也难免会有些想法的。 “两位先生,蒙元灭金攻宋中,投靠其的士人不下万千,他们为其出谋划策攻陷江南,却为何又终被忽必烈所弃,想必也有感想吧!”邓光荐看两人的态度有所改观,又言道。 “圣人云:君虽得以令臣,而不可违于理而妄作;臣虽所以共君,而不可贰于道而曲从。本朝君臣之间各有职业不可相侵;而蒙元入主中原后,则视士人为奴仆,臣也变成了君之奴仆,甚至身为殿上之臣也需入宫服役。君对于臣,自然是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王应麟叹口气言道。 “正是如此,陛下只是对士人稍有疑虑,便惹得我们一片劝谏声,两厢比较却也是明君了!”马廷鸾苦笑着道。 “那又何为真正的明君呢?”邓光荐听了反问道。 马廷鸾和王应麟对视一眼,这个问题正是引发今日君臣之间的争论的节点。而他们明白历史上对诸多的皇帝也有着明君,昏君,暴君,庸君,贤君这样诸多的说法。大致又可以分为:勤于政务的;不管事情的;瞎管事情的;开国君主。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是就可以来分君主是否昏庸了,若这个君主在一个盛世的时候,你瞎搞搞也没有什么事情,别人会说你励精图治,要是你啥都不做会说你在休养生息为民所向,你要是去打仗会说你开拓国土雄心大略。但是要是当时国情很差呢,你要是瞎搞搞的话就会说你扰乱朝廷,要是你啥都不做那就是无用之辈,要是你要是还打仗那就是扰乱民生,祸国殃民。 暴君,这个分类就很多了,按道理说基本上暴君伴随着每一个朝代,特别是五代十国。不过最知名的还是秦始皇和隋炀帝了,这些人都是个人意识强烈,但是或多或少的对于道德伦理相对淡薄,庸君太多,只要不出名的基本都是了。昏君和暴君不同,昏君往往是自己听信他人言论,没有自己的意志被人利用,让国家的陷入混乱,发展陷入停止…… 正文 第672章 妥协 马廷鸾和王应麟两人在邓光荐的点拨下,猛然意识到昏君和明君之辩其实根本没有意义。唐太宗一直被历代士人推崇,以为其乃是不世明君,可其还是一个杀兄弑弟,逼自己父母退位的君王。而隋炀帝同样是弑父杀兄登上帝位的,在做皇子时统兵灭南陈,平定江南叛乱,世人称其为贤王。且继位后其主持修建了京杭大运河、长城和东都洛阳城,开拓疆土畅通丝绸之路,三征高句丽,开创科举。 不过两人的结局却是天地之差,李世民名垂青史,被后世崇拜。可杨广却成为万人唾弃的昏君,被当做反面典型批了一千多年。而造成两位都曾是有为的君主巨大差别的皆是因为他们各自所处的环境和国家情况的不同,从而让他们获得了不同的评价。 “陛下今日论起此事,是不是……”马廷鸾忽然想到小皇帝问何为明君,何为昏君,会不会亦有试探他们之意呢? “难道陛下是在向吾等提出警告?”王应麟听了略一琢磨言道。 “孔子云:友,君臣之道也。”邓光荐言道,“不过孔子仍说过: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亚圣也曾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马、王两人听了心都是一紧,这两句话是诸多广为流传的‘儒家教义’,也是赵氏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理论基础。意思是: 君臣关系不是与父子一样的先天的、不可变的天伦,而是朋友关系一样,后天的、可变的、可选择的。君臣不相戴也,则可已;不悦,可去也;不义而加诸已,弗受也。臣对君可以自由决定去留,决定的标准是,君主的行为是否“义”,臣下对君主的行为是否“悦”,故而双方都要努力礼敬、忠信才能维持这种志同道合基础上的合作,合则来,不合则去,这是非常完美的朋友关系。 而君主管理、使用臣下要有规矩,就是遵照礼法的原则,那么,臣子为君主做事就要讲忠诚。孟子不像孔夫子那么含蓄,直接说出了反之该如何,如果君主把臣下看做手足一样爱惜,则臣子把君主当做身体和心脏一样保护;如果君主把臣下当做犬马一样的玩物、工具,那么臣子把君主当做普通人;如果君主把臣下当做草芥一样无视,那么,臣子就把君主当敌人、盗匪。 大家都明白这是儒家为臣者的原则,也就是权力和责任的统一,而孔孟绝不想惯着君主肆无忌惮的毛病。但反之亦然,你多君王不忠,君自然也会将你抛弃。可秦汉之后被打折了脊梁骨的所谓“儒生”们依据法家、黄老的观念重新塑造的极权主义叙事,将这种‘朋友’之道变成了君臣父子,甚至主子奴仆的关系。不过说到底皇帝们喜欢的是什么?说白了当然是奴才。当下他们若是仍然坚持,很可能就会被统治者抛弃,另选他人,想到此两人更觉心情沉重。 “陛下十分清楚士人们仍是朝堂上治理国家的中流砥柱,而当下大宋危如累卵,只凭借文臣和士人是难以击败鞑虏,恢复江山的。”邓光荐言道。 “陛下仍要坚持军改,实施文武同阶之策?”马廷鸾言道。 “嗯,陛下常言文武就如同朝廷的两条腿,而现在的朝廷就如同一个跛脚的巨人想跑也跑不动,更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因而必须做出改动。”邓光荐点点头道。 自军改之事上了堂议之后,便在朝野上引发极大的震动,文臣们虽然不是一边倒的反对,但也暗流汹涌。而这些从内陆归朝的官员和士人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不过他们缺乏对朝廷现状的了解,自然倾向于维持扬文抑武的旧有国策,且在不适当的场合大举宣扬,从而引起不小的麻烦。 小皇帝获知后当然是不高兴,但是这些人是自己请来当典型的,公然指责他们自然不合本意。于是安排邓光荐领着他们打着考察地方情况的名义离开府城,暂时脱离这个舆论漩涡,希望他们能从中悟到自己的苦心。而邓光荐作为帝师,小皇帝权力核心圈的人物,自然不会旁观,在途中对他们百般开导,做正面的宣传。 但是考察团中的这些人不是当今名士,便是前朝重臣,资历和声明比自己都响的多,因此他不敢说的过于直白,只能潜移默化的施加影响。可效果看来并不太好,惹得小皇帝含沙射影的将这些人损了一顿。邓光荐当然也不能在沉默了,而王应麟和马廷鸾在朝中还是有着潜在的影响力的,所以他便直言不讳的指出了他们面临的危机,此事若是处理不当,他担心小皇帝会做出更为出格儿的事情。 “陛下有如此决心,甚至不惧众臣的反对吗?”王应麟是当过吏部尚书的人,自然明白进行官制改革所面临的困难,不无忧虑地言道。 “伯厚先生,你对琼州朝局应有所了解了。”自己领着他们在琼州转悠了这么长的时间,以这些人的眼光看到的绝不止是表象。 “嗯,如今行朝中旧臣虽多,且多居高位,但是他们对陛下主政并无异议。而地方官员熟悉风土人情,十分得力!”王应麟言道。 “伯厚先生曾在朝中任职多年,看到的不会只是这些吧?看来陛下要失望了。”邓光荐一听其就在跟自己打马虎眼、耍滑头,有些不悦地道。 “呵呵,老夫虽然老眼昏花,但还不至于走了眼。”马廷鸾摆手笑道,“当下朝中宰执除陆相之外皆以陛下有缘。各部尚书虽多为留用,对陛下的施政措施也能极力配合,但是他们不免抱残守缺,所以吏部和户部的侍郎皆是帅府旧人;而地方官员九成之上都是陛下赴琼后启用和征辟的本土有官身或是贬嫡官员,胥吏更是多出于本乡乡绅和士子。” “另外侍卫亲军自上及下的将领皆是出自帅府旧将,对陛下命令绝对遵从;殿前禁军是以江家子弟为基编成,但在崖山之战时折损甚重,补入了诸多的义勇,且将淮军残部并入其中,如今皆以陛下号令为先。义勇尽管隶属于地方,但与陛下亲御并无不同。另外大宁寨与皇家通婚,陛下可以轻易调动数万俚兵,因此不是说他们支持陛下主政,而是陛下早已掌控了朝政!” “还是翔仲先生对局势看的透彻!”邓光荐不得不对马廷鸾另眼相看,当过右相的人眼光就是犀利。 “翔仲是说陛下虽未亲政,却已然控制了朝中军政?”王应麟有些惊讶地道。 “不错!”马廷鸾点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陛下初到琼州只有六岁,当下也才满十岁啊!”王应麟摇摇头,不大相信地道。 “伯厚,咱们自府城出发几乎行遍琼州,出州过府,无论是州府官员,还是乡间百姓,可曾听过对陛下非议之声?”马廷鸾笑笑问道。 “确实没有,但这也不能称作陛下亦完全掌控了朝政啊!”王应麟还是余虑未消地道。 “此次我们虽然没有看过各军,但护军一直沿途护卫,其中很多人都是帅府旧将,提起陛下无不钦佩,尤其说起七洲洋之战,陛下独领一支水军以三千兵力击败十倍于己的刘深。虽然吾不知其中经过,但是要知武人最敬服勇武之人的,能让他们舍命相陪,陛下定然有非人之举!”马廷鸾言道。 “这……”王应麟听了没有言声,不过看脸色仍有质疑。 “翔仲先生,陛下能得到众军的拥戴,其中艰难吾不予多言,但吾知陛下却做到了‘君使臣之礼’,众军也做到了‘臣事君以忠’。”邓光荐言道。 “哦,即便如此,为何众军要迫使陛下军改,实施文武同阶?”王应麟听了不解地道。 “军改之事与众军无关,皆是陛下一力主张。”邓光荐轻笑道。 “是陛下欲改祖宗家法,中甫为何不劝阻?”王应麟听了急道。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翔仲先生难道也忘了圣人之言吗?”邓光荐揶揄道。 “吾以为陛下的军改并无不妥,当下正是武人用命之时,若一味的遵循祖宗之法不知变通,只知以利禄维持士气,而又不断的被文臣打压,终有一日会堕落成不知有国的杀人傀儡,一旦难以满足便会是吕氏降元的重现。”马廷鸾言道。 “翔仲先生一语中的,此正是陛下所忧,因而才要推动官制革新,从而为推动复国之战做好准备!”邓光荐拍案赞道。 “如果此次堂议难以通过,陛下会如何?难道会依仗武人强行推进,难道就不担心天下士人反对,青史有污吗?”王应麟听了两人的话激动地道。 “翔仲不要浑说!”马廷鸾皱皱眉低声道,转而又向邓光荐拱拱手,“中甫,翔仲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还请勿怪。” “中甫,吾失言了,万勿包涵则个!”王应麟也马上反应过来,他此刻面对的是皇帝的师傅,心腹亲信,其只要嘴歪一歪,不但会害的自己名声扫地,还会累及家人,连忙请罪道。 “呵呵,翔仲先生不必为此忧心,陛下年纪虽小,却是肯纳谏之人,言语间的冲突更不会在意。”邓光荐看王应麟脸色剧变,当然明白其心思,笑笑宽慰道,“想当年陛下继位之初,张枢密使掌政,君臣之间甚至险些刀兵相见,但是陛下掌政后却摒弃前嫌,不仅依然重用其才,还宽赦了其麾下众军,此次征北更是命其领军,可谓信任有加!” “哦,陛下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胸怀,难怪能让众臣叹服!”王应麟抬起衣袖擦擦脸上的冷汗,尴尬地笑笑道。 “陛下进行官制改革其实早在年前便已经做好了规划,而至今仍在商议就是希望能平稳过渡,不想引发动荡。而陛下若想强行推进,满朝官员只怕也阻拦不住。同时陛下此意也是想多方征求意见,以求查漏补缺,弥补不足。”邓光荐为两人斟上茶言道。 “唉,陛下如此也是想维护朝廷稳定,不想引发文武相争,同时拖延至今其实也是给足了士人的面子,非是不能啊!”马廷鸾却是听出弦外之音,他清楚小皇帝如此算是仁至义尽了,且有先礼后兵之意,而其一旦失去耐心那局面必将是十分激烈的,文臣士人将被打压,武人阶级将会借机崛起填补文臣留下的空缺,士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逐渐成为附庸。 “是啊,正如二位所言,是吾错了!”王应麟是当过人事干部的,其中的道道儿自然清楚。刚刚一则对局势发生误判,另外从邓光荐口中又获知了些‘内幕’,也就想得明白了。 当前是皇权独树,军权独揽,而相权式微,太后基本不再理事。而随着中原和江南的陷落,士人在蒙元的打压下日子已然十分艰难。而琼州一向是士人们眼中的化外之地,读书人都属于凤毛麟角,基础更为薄弱,凭士人一腔血也难以挽回颓势。再说小皇帝只要军权在握,朝野之中已然没有人能阻止小皇帝做任何事情,士人的盛衰也只在其一念之间。 “伯厚,吾以为当前形势与太祖立国之时大为不同,当前抗元复国乃是第一要务,我们士人也要顺应形势支持陛下的军改,而非抱着祖宗家法不放,如此才能完成复国大业,汝以为呢?”马廷鸾见其认错,松了口气言道。 “嗯,一味相争只会两败俱伤,吾等也应放弃过去的成见,消除文武之防一致对敌,如此才能复我大宋江山,而如今我们正可尽绵薄之力!”王应麟点点头道。 “如此最好,当前朝廷正是用人之时,陛下也是求贤若渴,得知两位如此大义定然欣喜!”邓光荐拱拱手言道…… 正文 第673章 风暴 在邓光荐与马廷鸾和王应麟一夜长谈后,两人也心领神会开始转变思路,他们都是官场上厮混过的,自然清楚如何挽回局面。赵昺也没有打算让他们离开,而是留在行宫中陪自己一起度假,与他们煮酒言欢,烹茶论道,甚至一起出海畅游。 在此段时间中,府城的小报们也在轮番报道征北军的事迹,当然其中有许多是《琼台资讯》独家爆料,而各军也响应皇帝陛下的号召,积极投入到爱民运动中,帮助遭受水灾的百姓整固堤坝,修理房屋、道路,抢种农作物。同时派出医疗队深入各个居民点巡诊,义务诊病。 这些事件结合起来,加上各家报纸的造势,一时间朝野间对军队的态度大为改观,从过去的敌视趋向缓和,不再视军队如洪水猛兽。在军民关系好转的情形下,一些士人也开始发声,盛赞王师的转变,朝廷理应善待这些舍命卫国的军人,进一步提高他们的待遇。 与此同时,《琼台资讯》也大篇幅的发表对琼州几位名士的专访文章,其中既有支持提高军人待遇的,也不乏反对的。而接着报纸又转发了大量的‘百姓来信’,他们皆是以平实的语言,讲述了自己朴素的看法,认为军人流血牺牲,肩负保家复国的重任,理应提高他们的待遇,而非处处受到挟制。 舆论汹汹之下,一些士人坐不住了,他们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陛下就能以顺应民意的方式推行军改。因此便以祖宗之法不能变为题在《琼台资讯》上发表文章,反对军改。而他们的言论立刻引发了一些支持军改士人的反对,也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进行驳斥。 《琼州资讯》对两方的文章都是照登不误,还给他们发放稿费,于是乎双方士人便将它作为战场,以笔为刀枪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论战。而《琼州资讯》也为此开辟专栏,还‘随机’采访街头百姓将他们的看法予以刊发,他们如此搅浑水,让双方都斗志昂扬,欲击败对方。 而参与进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一些名士大儒,甚至朝中的一些官员也都按耐不住纷纷匿名提笔加入论战。不过作为朝廷喉舌的《帝国日报》却一直没有发声,一直置身于室外,但是下发的内参中却将一些文章和民间舆情录入,让相应级别的官员对这场论战有所了解。 “陛下,报纸上的论战已有越演越烈之事,是不是干预一下?”马廷鸾言道。这些天他们和小皇帝相处的很愉快,前日陛下邀他们出海猎鲸,几个人从未由此经历,便欣然受邀上了社稷号,而他们也养成了每日读报的习惯,借以了解外边的事情。 “理越辨越明,让他们争论一下也无妨!”赵昺笑笑道。他作为事件的始作俑者,自然把握着尺度,不能超出自己的可控范围,而现在还没有到一锤定音的时候,吵吵也正好能荡浊留清,看清每个人的观点。 “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已经是沸沸扬扬,且不可轻忽大意,以免引发朝野动荡!”王应麟也劝道。 “朕明白,但是此事朕大家公开讨论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引发各方猜忌,如今大家公开争论,将各自观点摊开到桌面上说清楚、辩明白,岂不更好!”赵昺笑笑言道。 “嗯,陛下言之有理。但在下以为若是因此导致士人的结党分裂岂不失策!”马廷鸾有些担忧地说道。 “群而不党,若只是因为观点和看法的不同就相互攻讦,进而结党对立,岂不失去君子之风!”赵昺摆手道。 “陛下,伯厚所忧不错,以在下看朝中臣僚也已有分流之势,只怕斗的火气便忘了君子之道,士子之风了!”王应麟说道。 “呵呵,咱们这船上集中了当朝名士和诸多年轻才俊,大家尽可也在报纸上发表看法,对他们的过激行为进行批评和裁定,以免引发党争!”赵昺笑道。 “陛下,我们也能写吗?”舒岳祥插话问道。 “有何不可?报纸就是为大家发表言论的平台,当然谁都可以写文阐述,当然若是为敌张目,意图颠覆朝廷是不行的。且一经发表,还是有钱可拿的!”赵昺笑嘻嘻地道。 “真的吗?”舒岳祥有些惊讶地道。 “当然了!”不等陛下说话,一边的王德接话道,“这报上连载的《三国新说》便是陛下写的,每月都能收到二十贯的稿费,足够陛下的膳食钱了。” “这……这是陛下写的?可报上却用的是署名黄六啊!”邓文原惊诧地道。 “不得无礼,陛下的名姓也是你能直呼的!”马廷鸾冷哼一声道。 “在下失言了,还请陛下赎罪!”邓文原急忙施礼道。 “无妨,朕若是用真名在报上发表,他们岂敢刊登,不过朕的文笔生涩,不知被多少人指着骂,何在乎多你一人。”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过谦了,在下看写的十分精彩,引人入胜,只是每日只刊登千字,吊人胃口,让人心焦啊!”邓文原摇头道。 “呵呵,素履先生过誉了,那只是当年朕在崖山闲时无聊之作!”赵昺笑笑道,其实这就是他在崖山给侍卫们讲的故事之一,被林之武整理出来,此次又被这帮小子翻出来登载在报纸上,果然吸引了不少观众。当然他们知道陛下贪财,因此稿费一文不少的按月送上。 “此文不仅故事精彩,且设计到谋略、战策及用兵治国之道。初时吾还以为是出自一位大儒之手,却没想到出自于陛下笔下!”王应麟言道,不过他也对小皇帝有了更深的了解,而心中也更加奇怪,这么个孩子怎么会对世事有如此深的领悟。 “各位不要取笑朕的了,不被人骂已经很高兴了。若是诸君不想透露身份,也自可匿名发表,只需交给往来的信使就可!”赵昺知道自己的水平,若不是几位手下帮忙润色,肯定是惨不忍睹,赶紧抱拳岔开话题。 “哈哈,看来咱们来琼州是来对了,若是无以谋生,大可舆文为生!”马廷鸾听了大笑道。 “诶,诸君都是高才,朕怎能如此啊!”赵昺笑笑道。 “陛下,哨船已经搜遍了周围二十里海域未见鲸鱼出没!”这时郑永过来禀告道。 “哦,真是邪门,怎么会一只也遇不到!”赵昺皱皱眉道。 “陛下,何必为此烦忧,咱们就在海上停留一夜,明日再寻找便罢了!”马廷鸾看陛下有些不高兴便安慰道。 “是啊,社稷号船体巨大,行驶平稳,就是有些风浪也无惧。且这海上月色令人迷醉,吾甚是留恋啊!”王应麟附和道。 “不对,立刻召集所有出海船只,并即刻通知沿途所遇渔船和商船入港!”赵昺却仿佛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啰嗦,突然抬手打断他们的话道。 “是,陛下。属下立刻着令所有船只返航!”郑永听了毫不犹豫地说道。 “陛下,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邓光荐急问道。 “朕也不大清楚,风暴瓶也显示近日并无暴风。不过我们人虽是百灵之首,但这些畜生居于大海之中对于此间细微的变化比人要敏感的多。而此时应也是他们最为活跃的时刻,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中定有缘由以致连这些海中的巨兽都避之不及!”赵昺言道。 “陛下是不是多虑了,此时天上无云,海上无浪,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邓文原等人同样爱上了陛下的御舟,难得有机会在海上过夜,也不舍得就此离开,他看看风平浪静的海面道。 “呵呵,常在海上走的人都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别看此刻一片美景,但其中可能就孕育着一场风暴,可待风暴来袭之时一切便都晚了!”赵昺笑笑道。 “看来陛下能掌控军政,绝非偶然啊!”马廷鸾扭脸轻声对王应麟和舒岳祥道。 “嗯,陛下不仅心思缜密,且能细微之处窥破天机!”王应麟点点头道。 “看来我们对于朝争也要做些什么了。”舒岳祥意味深长地笑笑道…… ………… “陛下,如何处置?”郑虎臣再次问道。 “不作死就不会死!”回航的次日凌晨一场风暴再次席卷了琼州,小小的博鳌岛就如同一叶扁舟在汪洋中挣扎,行宫的门窗紧闭,让赵昺感到无比的烦闷,但是又无法敞开门窗通风,更让他焦躁不安,在房间中踱了半天步,他才闷声说道。 “陛下,那么属下即刻下令采取行动,将其制裁!”郑虎臣听了施礼道。 “先等等,让朕好好想想!”赵昺沉思片刻摇摇头,坐下道。 事情还要从征北之役开始说起,由于元军接连战败,兵力折损甚重难以抵挡,而沿海各地豪杰纷纷起兵反抗蒙元。其中有较大的三支有福建政和黄华领导的头陀军,福建云霄陈吊眼领导的畲族军及闽北许夫人领导的畲汉联军,他们拥兵数万攻州掠府,声震闽广,而其中又以陈吊眼的实力最强。 对于陈吊眼,行朝旧臣都不陌生。其是福建云霄南山人,原名陈大举,从小喜欢习武,与父文桂、叔桂龙、满安耕作于杜塘红溪坂。景炎元年,元兵攻福建、江西、广东,行朝南逃,陈吊眼聚众在红竹尖起义。次年元兵入闽,文天祥奔走汀州、漳州组织抵抗,号召天下俊杰起兵勤王,共抗元兵。其正要率义师应援,而文天祥已由广东梅州往江西。 景炎三年,泉州招抚使蒲寿庚献城降元,陈吊眼大怒,他随父陈文桂及叔父陈贵龙等率义师联合许夫人支援张世杰讨伐蒲寿庚,占据建宁、政和、邵武等地,后因元兵增援撤围。祥兴二年二月,崖山之战后,其率义军五万攻破漳州,杀元招讨使傅全、万户府阙文兴,进占高安寨,开仓散谷,救济百姓。 元廷遣大将唆都反扑,陈吊眼退出漳州,回返家乡进入山中建寨据守。漳属各县和闽粤边境畲汉杂居,为了增强团结,壮大力量,吊眼提出了“穷人同命苦,畲汉一家亲”的口号。其妹陈吊花也发出“女流杀敌赛男子”的豪言壮语,召唤广大群众踊跃参加起义军。一时间,畲汉农民不分男女纷纷响应,起义军势力迅速发展。 元将阿达哈奏请调兵进剿,忽必烈以动用的人力物力太大未同意。义军得以迅速壮大,陈吊眼派人联络许夫人领导的闽西畲汉农民起义军。两军会合,军威大震,势力遍及漳、汀、潮一带,号十万众,连营数百里。义军所到之处,严惩贪官,诛杀残暴,开仓分谷,深得百姓拥护。 对于这样一支与朝廷颇有渊源的义军,赵昺当然想收为己用,但是行朝迁琼后,他忙于整顿朝政、编练军队,同时又率军攻打泉州,紧接着又积极备战,击退了阿里海牙的攻琼大军,随后又发起征北之役,一直没有能腾出手来招安陈吊眼部义军。 但是陈吊眼却没闲着,借闽广敌军纷纷调离之际,他却打着‘复宋’的旗号联络各地义军,使得队伍得以壮大,控制了闽西、闽南。闽北黄华也举义反元,彼此呼应,动摇元廷在福建的统治。也不知道随着实力的壮大,还是自觉羽翼亦丰,其居然封王自立,号称镇闽开国大王,改元昌泰,自己建国了。 对于活跃于自己身边的义军,事务局自然不会放松警惕,早在年前便以渗透其中,在得到陈吊眼自立为王的消息后立刻传回琼州。而此事体大,郑虎臣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前来向皇帝禀报。赵昺获知后也十分苦恼,自己是大宋正统,其想称王也必须要得到自己的封敕,赐予印信,否则他就是大宋的叛逆。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自己派兵征剿等于削弱抗元力量,若不理不问又将难以御下,让人以为大宋真的亡了…… 正文 第674章 取而代之 赵昺明明知道当前自己应该像前世的一位伟人一样,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先将最主要的敌人干掉。但是如今的状况让他十分尴尬,自己就像‘光头’一样顶着元首的帽子,那就成了国无二主,天无二日的形势,即便不能前去征剿,也绝不会对其提供援助,否则就视同其为一国之主。 其实赵昺内心中视陈吊眼为平等的主权国家,联合其抗元也未尝不可,毕竟人家占据的地盘是被你自己弄丢的,而非从你手里拿去的,人家能抢过去是其的本事。而你仍然腆着脸去跟人家说,那地盘本是我的,还是还给我吧!那你不是傻子也会被人当成疯子。 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招抚,让其接受自己的敕封变成大宋的臣属。不过赵昺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其面临着巨大的危机时刻,迫不得已才会归顺朝廷,寻找一个安身之地。不过以其曾称王闹独立的前科,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而想要在朝中谋个好差事几乎不可能,因而存在愤而出走却是有着极大的可能。 赵昺这么想也是有根据的:一则陈吊眼对宋廷并无好感,也非大宋顺民,其自十五岁起,便每年农闲均随父远出闽赣山区贩盐为生。十七岁时,其父因率众抗粮,击杀衙役而外出逃亡。从此他们兄妹二人只能相依为命,在宋廷高租重税的盘剥下过活;二则陈吊眼曾两次率义勇勤王,但是最终都是被朝廷当做弃子,用完了也就扔了,连个说法也没给,谁不有气啊! 所以赵昺以为没有信任的合作本身就十分薄弱,而又在人家鼎盛时期前去寻求合作,那么自己只能签订一份不平等条约,甚至像太祖似的将华山输给了陈抟老祖,弄得国中多了块飞地。想起来心里就膈应,却又无法反悔,到头来成全人家的名声,自己却被当成笑柄。另外赵昺一直希望能在沦陷区建立根据地,一方面可以牵制敌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二者为日后的决战打下基础。按说陈吊眼有兵、有地盘,又有群众基础是个绝佳的选择。 可天不遂人愿,陈吊眼非要另起炉灶,让自己瞅着块肥肉吃不到,着急上火不说,还只能生闷气。而让赵昺最为担心的是一旦其在围剿下接受了元廷的招安,那样自己不但无法得到助力,反而会多一个敌人,不得不与其刀兵相见,且打起来以后自己不但会耗费巨大的物力人力,还会与闽地的畲族接下死仇,对以后的行动造成诸多的困难。 在赵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郑虎臣提出以潜伏在陈吊眼军中的探子,或是利用事务局的行动队将其暗杀,这样干净利索就将麻烦解决了。而赵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起码现在没有必要,因为他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陈吊眼是什么结局,可他知道其根本难成气候。 这当然不是赵昺的直觉,而是中国历史上的农民起义自秦朝的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到清末的太平天国为止,爆发的起义只怕难以计数,可鲜有成功的例子,能当上皇帝的概率极其低下。而农民无法成为领袖,是有其必然性的。古时农民长年在田间耕作,没有文化,既无法意识到造成自身厄运的原因,也没有能力提出恰当的政治纲领。生活经历单一的农民更没有相应的组织能力,来领导一支起义军。 再有在我们的印象中,“农民起义”目的肯定是要为农民谋利益,要“均田免粮”的。但事实上,大多数人起事之初,所要谋求的都是个人富贵。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动员戍卒造反时,说了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说明他们鼓动驿卒造反的承诺并非分田地,而是功名富贵。戍卒们非但没有反抗地主阶级的意思,反而愿意追随陈胜、吴广打出的“公子扶苏、项燕”的旗号。 唐朝晚期的黄巢、王仙芝都是大盐商,因走私贩盐而暴富。他们造反显然不是为生活所迫,也没有帮农民反抗地主的意思。王仙芝、黄巢在造反途中曾多次向唐朝政府请降,黄巢曾上书请求封他为广州节度使,但唐廷只同意给他一个四品小官,结果当然是没能谈妥。 这些“起义”领袖在成声势后,虽然往往打出“均贫富”之类的旗号来招揽人心,但在他们自己来说,目的再单纯不过,那就是推翻旧王朝,建立以自己集团为核心的新政权。群雄逐鹿为的是问鼎中原,而不是什么农民利益。陈吊眼同样没有跳出这个怪圈,刚刚打下几座州县,聚拢了些人马就急于改元称王,却不是打牢自己的根基,做长远的规划。 此外就是所谓的基础,细分之下就是经济和人力资源。在中国古代百姓造反往往都是偶发事件引发的,灾害饥荒占据了大比例,而中国疆域广大灾难往往只能发生在一隅之地。且饥荒有其自然限制,一两年后,情形即变。因一时一地的变乱而激动变乱,要想乘机扩大延长,势必采用一种流动的恐怖政策。 “起义军”到一个地方要补充兵员,自然会想办法让当地人从军造反。裹胁良民,使他们无家可安,无产可依,只有追随着变乱的势力,这便是所谓‘流寇’。这种变乱,骚扰区域愈大,虐杀愈烈,则裹胁愈多。且他们不事生产,为了解决军饷只能靠不断的掠夺,就如同蝗虫一般吃光这片庄稼,就飞向另一片庄稼地,以致迅速蔓延,对经过的区域造成极大的伤害。 此种补充兵员的方式在军队中盛行,北征中也存在类似的做法,赵昺不相信只凭文天祥嘴巴的一通煽动就会有十数万人跟着其来到琼州。只不过他们做的含蓄一些,没有流寇那么赤裸裸,那样血腥,还有个大义的名号在手,最重要的是自己将这些裹挟来的人并非用于继续劫掠,而是妥善安置用于生产创造财富,并加以教育和整编建立根据地。 陈吊眼的义军却是先天不足,当前蒙元虽然在走下坡路,可是还没有衰弱到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无力镇压的地步,只是从成本和局势考虑并没有当其为主要对手。而如今征北军已经退回琼州,使他们压力大减,便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其,任谁也不会同意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一个独立王国。 此外,陈吊眼领导的义军虽然控制了数百里方圆的区域,可地处山区,利于防守,同样存在物产不丰补给困难的致命缺陷,他率兵屡犯漳州主要原因也是为了获得物资。而元军一旦严加封锁,其靠掳掠获得补充的道路便难以行得通,但其聚拢的十多万人却每天要吃要喝,若是难以满足便会生出异心,这个松散的联盟便会土崩瓦解…… “郑主事,这黄华是不是与采办处又生意上的往来?”赵昺转了两圈问道。 “陛下说得不错,其队伍是以盐夫为主力,此前以运输官盐为生,当然这行的人也免不了会夹带私盐,后来天下大乱,他们便转而成了私盐贩子,控制着建宁府周边的私盐买卖,当下琼州海盐行销东南和两广,他们当然也会从中取利!”郑虎臣回答道。 “如此说来他们的军饷肯定是来自贩卖私盐所得了?”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正是,黄华所部就是因为与鞑子的巡检司发生冲突,面对征剿不得已才聚起各路私盐贩子起事,当前其势力不断扩大,不仅建宁府,连汀州、漳州、南剑州及潮州的私盐买卖都在其控制之下,还不断向周边渗透,从中获利颇丰。”郑虎臣言道。 “哦,这家伙从咱们手中也挣了不少吧?”赵昺有些惊讶,笑笑道。 “当然,其贩运的私盐起码有七成来自咱们琼州,另外便是他们控制的一些盐场,但是在鞑子的打击下日趋艰难,主要还是要依靠自琼州贩运!”郑虎臣回禀道。 “如此说来,其还是咱们的大客户喽!”赵昺摸摸下巴笑道。 “嗯,咱们销往江西和浙江的私盐有时都要靠其沿途保护,自然也要付给他们好处的!”郑虎臣看到陛下这个动作就紧张,如此不知道谁又倒霉了。 “这小子还真贪财,吃着咱们的还要保护费!”赵昺皱皱眉,手却没有离开下巴。 “陛下推测的正是,黄华此人确实十分爱财,我们的商队借路就要分给其三成利润,而其手下的商队则要上缴利润的八成之多!”郑虎臣言道,而心里却是一紧,陛下口中的‘家伙’已然变成了‘小子’,说明陛下的好感度已经一降再降了。 “呵呵,还有比朕更黑的东西啊!”赵昺冷笑着道,“其与陈吊眼联合,做南北呼应,互为攻守,只怕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借路贩运私盐。” “陛下如此分析,属下以为应是这样!”郑虎臣指着地图道,“从琼州贩卖私盐前往福建乘船最为便利,然后再从陆路向内地贩运,而漳州和泉州乃是鞑子海贸重地,对走私船查验甚严。而诏安靠近海岸,水陆交通便利,即可沿东溪、南溪西溪向漳州各地贩运,又能通过陆路向广东南路贩运。可诏安是陈吊眼的地盘,他若想打通这条商路就必须与陈吊眼结盟!” “这贼算盘打得精啊,其可以免费利用这条商路,而他人借道还要给其交钱,等于是垄断了福建所有的私盐啊!”赵昺看罢点点头道。 “陛下,黄华一伙确实发了横财,不过他们都是以现银交易,也算咱们的一个大户了。”郑虎臣越听越心惊,其都变成贼了,陛下该不是起了杀心吧?连忙解说道。 “哦,他哪里来的现银啊?”赵昺知道蒙元对金银等贵金属控制越来越紧,市场上皆是以纸钞交易,其却能以现银交易,让他十分奇怪。 “陛下有所不知,闽北有大小金、银矿十数座,其间还散布的私采小坑多如牛毛,他自然有能力以银钱交易了!”郑虎臣指着地图一一指点着道。 “嗯,原来如此!”赵昺眼睛发亮的点点头,心道怪不得当年文天祥要在南剑州开府,原来那里有这么多的金银矿提供军饷,想想又问道,“我们能控制黄华多少人马?” “陛下,黄华义军平日皆是以贩盐的区域划分,一旦有事才啸聚一处对敌。能为事务局调动的大小盐贩团伙当有千人左右。”郑虎臣回禀完毕,却又问道,“陛下是不是有意收编黄华一伙?” “不是收编,是取而代之。这个人视财如命,可以为了钱接受我们的招安,那么就有为钱背叛朕的可能!”赵昺言道。 “陛下,我们掌握的实力太弱,且实力最大的几伙人皆由黄华亲信掌握,其弟黄福更是统领着近万的护军占据主寨,即便能将黄华处置,也无法接管全部人马!”郑虎臣言道。 “嗯,这是个问题,不过我们可以缓缓图之,且不必亲自动手,我们可以从他们中另选他人代之!”赵昺想了想说道。 “陛下说得对,我们控制着盐价和货源,只需略作手脚就能让他们发生内斗,然后从中取利。只是要培养我们的人还要时日,就怕他们坚持不到被蒙元剿灭的时候!”郑虎臣有些担心地道。 “能否从他们之中选出一个亲近朝廷中的头领呢?”赵昺想想也是,自己等得急,只怕忽必烈等不及,这伙人没事儿就攻州掠府谁也受不了,于是退而求次道。 “陛下,还真有一人可用,只是……”郑虎臣想了想,却又有些迟疑的道。 “只是什么啊,快说!”赵昺催促道。 “许夫人,可惜是个女流之辈!”郑虎臣舔了舔嘴唇道…… 正文 第675章 不是东西 提到许夫人,赵昺对其丈夫了解的却是更多一些,其出自名门是福建泉州府南门外晋邑十都东石乡,其先祖是唐德宗年间进士,仕官兵部尚书郎许稷的裔孙许毅然之侄。自许稷以下,入宋后历代先祖和叔伯,直至许汉青这一代,有十科十中进士。许汉青与其许姓族人在故乡许宅巷兴建府第,继承祖业,经营远洋船务而成当地巨富,因财势并兼世人故被当地人称“许百万”。 不过赵昺这些都是听人说的,他与其还曾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日正是他穿越而来的第一天,也正是泉州血夜的次日,当时景炎帝由张世杰保护,由泉州东门法石,从水路经蚶江至围头湾,自己和太后由陆路逃至下辇村。在此国势安危的紧时刻,许汉青和夫人急速率许姓族丁、义兵前来勤王保护幼主。 沿途与元军大战于苦墓埔,奋杀突围,赵昺得以脱险,也就匆匆见过一面。途经许西坑,按计划其与张世杰在塔头南岳庙会合,因形势突变,张世杰已保景炎帝至漳州水营先走南安。而此时蒲寿庚率兵进剿可慕村,许汉青当机立断派人护卫自己向西逃走,他负责殿后,组织族亲和其他义兵于可慕村与蒲寿庚决战。 双方经过激战多时,许汉青退守东石畲家寨,焚招降书。拒降斩敌使,宁死不屈,舍生取义,以身殉国难。赵昺还曾在甲子镇设祭,其**奉的就有他的灵位。在他打下泉州后曾派人寻找许氏后人,才知当时元兵实行剿乡灭族策略,叛将蒲寿庚配合元军对泉州许氏及泉南沿途的许氏族人进行大剿杀,火烧东石畲家寨,许宅巷被铲平,府第化为灰烬。许族亲杀者杀,逃者或附族亲,或逃生到山区。 “你是说许夫人便是许汉青的未亡人?”赵昺听郑虎臣举荐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正是,但不知这些,其与我朝还深有渊源!”郑虎臣言道。 “你说说看!”赵昺更为惊异地道。 “陛下,许夫人本家姓陈,其乃是为国殉难前参知政事陈文龙之女!”郑虎臣言道。 “这……居然有如此巧事!”赵昺听了霍然站起身结结巴巴地道,这太出自己的意料了,不禁暗骂陈墩这混账小子不知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郑虎臣见陛下如此表情,急忙解说道。 原来许夫人姓陈名淑桢,福建莆田人、闽广招抚使、参知政事陈文龙之女,因嫁给许汉青为妻,故俗称“许夫人”。景定年间因家故,奉翁姑命,举家徙清源军仁和里鳌头境许宅巷,职司漕运,泛舟举帆。不过几年令夫许汉青家资百万,帆樯林立于龙江澳,放舶诸蕃,射利颇多。 临安失守后,元兵直驱南下,许汉青夫妇散尽万贯家财,招募许姓族丁,组织义军,加紧操练,准备抗元。张世杰、陆秀夫拥宋帝南逃,许汉青驾舶勤王为宋捐躯。稍后兴化军因腹背受敌,守将亦其父陈文龙也被俘,拒降解押,临安途中,在岳武穆庙,舍生殉国。 奔赴在闽西一带的许夫人得闻亲人先后殉难,更加激起她的抗元决心,继续在闽南招募义军,联络畲族酋长兰太后,起二十四峒畲兵会同漳浦畲族首领陈吊眼及闽北政和黄华等继续抗元。景炎二年七月,与族弟陈吊眼率畲汉义军佐张世杰部,攻打盘踞泉州之叛臣蒲寿庚。 随后元军进逼广东浅湾,张世杰为保浅湾,而撤泉州之围,义军损失惨重四散。景炎三年,许夫人收拾旧部转战于闽北建宁、政和等地,并与黄华等所率领的头陀军联合作战,屡败元军。去年,许夫人和陈吊眼率领数万畲、汉起义军攻陷漳州城,杀死招讨傅全和万户府知事阚文兴。 据称许夫人自幼着男装,平时喜击剑弄铁丸,有穿柳贯风之术,且学得少林轻功。有一次与许汉青结伴到山中打猎,偶得一雌雄双宝剑,精莹皎洁,锋利无比。据说是周时所铸,历时二千年许。许夫人秘藏之不轻意示人。每逢月明之夜,便于庭院中把玩,左右盘旋,上下飞舞。观者以豆撒之,以水撒之不能近身,功夫了得。 “听你如此一说,朕想起当日的义勇中确有擅用弹弓者,他以弓发射铁丸,中者非死即伤,却没想到那人是个女子!”赵昺回想往事,那日慌乱中看到义勇们以弓弩发射铁丸还觉的十分惊讶。 “陛下,切不可轻视那些女子,据报陈吊眼之妹陈吊花功夫也是了得,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即便是几个壮汉也难以近身!”郑虎臣见小皇帝感慨,又言道。 “唉,如今乃是乱世,这女子都被逼的舞刀弄枪了!”赵昺听了叹口气苦笑道。 “陛下有所不知,这畲族人悍勇好斗,尚武成风,其中不乏好手。”郑虎臣急忙解释道,“陛下,属下听说大宁寨李夫人也是马上马下功夫了得……” “不要胡扯,你的意思是不是朕若是功夫练的不好,来日会挨揍啊!”赵昺忽然怒道。 “哦,呵呵,陛下勿恼,属下绝无那个意思!”郑虎臣被骂愣了,但猛然意识到陛下的心病,摆着手笑道。 “说正事!”赵昺心里也是只打鼓,现代的女孩子们都爱练个跆拳道、空手道之类的玩意儿,对付色狼的同时也用来管教男朋友,却没想到古代的女子也这么彪悍,弄不好也要挨揍的。 “还笑!你以为许夫人可为我们所用?”看其仍然忍俊不已的样子,赵昺瞪着眼吼道。 “禀陛下,属下以为可以!”郑虎臣看小皇帝恼了,立刻起身施礼道。 “说说理由!”赵昺沉声道。 “陛下,一则许夫人乃是忠良之后,深受皇恩,不比那些小民;二则,其父、夫皆死于鞑子之手,家宅尽毁,族人离散,此仇不共戴天,其绝不会降元;三则,其弟尚在行朝,可以为质,不必担心其谋逆。”郑虎臣略一思索回答道。 “混账,你欲置朕于不仁不义之地吗?”赵昺听罢一拍书案道,恰在此时屋外响了个炸雷。 “陛下,属下忠心不二,怎么会制陛下于不义!”郑虎臣却不知道赶巧了,以为这正是圣上的雷霆之怒,白着脸深施一礼道。 “帅府旧人无不知晓,陈墩与朕亲若兄弟,可你却要朕以其为质,这不是陷朕于不义吗?”赵昺依然怒气不减地道。 “陛下,属下心中只有陛下,其他人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再说属下之意只是暗示其陈墩在行朝倍受陛下恩宠,让其知恩,也让其投鼠忌器!”郑虎臣再施礼道。 “行了,就你会说话,也别装出副委屈的样子给朕看了!”赵昺一听之下就明白了,这老小子在向自己表忠心呢,以表明他除了自己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只要为了自己谁都可以被牺牲,如此自己也难以再发火,只能笑笑压压手让其坐下道。 “谢陛下不怪之恩!”郑虎臣再次施礼道,心中却也感动。陈墩说起来是忠臣之后,其实也就是陛下的玩伴,如此陛下都能为其宁可放弃招安义军的大事,而他自筹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会输于其的。 “要控制闽地的义军,朕以为可扶植许夫人,使其成为群雄之首进而掌握这支力量,为朝廷所用,至少要以其牵制陈吊眼!”赵昺书归正传道。 “陛下之意是欲以一打一拉之策来瓦解陈吊眼,失去对朝廷的威胁!”郑虎臣言道。 “不错,闽地三部义军。陈吊眼虽曾襄助朝廷,但是其父死于朝廷之手,又曾杀官造反。如今自立为王,若任其壮大更不会将朝廷放在眼中,若不被鞑子剿灭,也必将成为我们进军福建的障碍;黄华此人太过贪心,这种人意志不坚,难以经受住诱惑。此时他也许会听从朝廷的敕封,可只要略有挫折,或是有更粗的腿可以抱,便会背叛朝廷,如此左右摇摆不定的人不但非是最佳人选,反而会给我们复国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许夫人身为一女子却不惧强敌,能聚起人马为父、夫复仇,可见其心知坚定。而其父、夫都曾是朝廷官员,又为勤王散尽百万家财,其忠心可表。因而其虽然是三部之中最为弱小的一部,却是最忠于朝廷的!”赵昺将所知分析后总结道。 “陛下所言不错,但陛下也知许夫人实力最弱,若想扶植起来并不容易啊!”郑虎臣皱皱眉言道。 “钱的重要性想必你比朕清楚吧!”赵昺笑笑道。 “陛下是欲用钱收买许夫人!”郑虎臣挑挑眉毛道。 “怎能说的如此难听,我们这叫做援助抗元义军!”赵昺略有不满地道。 “对、对,我们是援助!”郑虎臣在自己的嘴上拍了下道,可也觉虽然意思是一样的,但一改确实让人容易接受的多。 “黄华部现在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靠贩卖私盐,我们便可减少对其的供货量,将大部分的生意转给许夫人以增强其经济实力!”赵昺言道。 “陛下,黄华乃是盐夫出身,其又在闽北经营多年,许夫人即便能得到部分生意只怕也难以竞争过其!”郑虎臣有些担忧地道。 “刚刚你还说过,许家经营海贸,全仗许夫人经营有方数年间便积攒下百万家资。显然其并非庸才,只要有了咱们优先供货,必要时可以进一步降低盐价,甚至可以免费供给作为朝廷拨付的军饷,朕不信黄华不被击垮!”赵昺笑笑道。 “嗯,有了陛下的援助,加上许夫人的精明,黄华是难以遏制她崛起的。而其却因为失去私盐的收入逐渐衰落,众叛亲离,被迫让位。”郑虎臣点点头,他明白任何一支匪寇都斗不过朝廷的,哪怕你是一支用兵数万的土匪,也难以胜过组织严密的官府的,“不过属下担心黄华发现生意被许夫人抢了去,会不会狗急跳墙发起火拼,而以许夫人当前的实力不是其对手。” “你这个提醒十分好!”赵昺想了想道,“不过我们可以祸水东引,嫁祸于人,让他们鹤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 “属下……属下愚钝,还请陛下明示!”小皇帝一连串的成语将郑虎臣打懵了,尽管自己也是进士出身,不能说读书少,可还是无法参透其中奥妙,他苦着脸道。 “笨!”赵昺点了下其道,“你想那陈吊眼也是贩过私盐的,而其的义军多是本乡百姓,尚能边耕种边作战,加上掳掠州县维持,但是其实力骤增,兵力多达五万,凭那些田地是难以维持运转的。那日子不好过,队伍就不好带,他看着黄华源源不断的将私盐从自己的地盘上运到各地发财,能不有些想法吗?” “陛下说的对,世上没有几个人看着大笔银钱从眼前流过而不动心的,而货源掌握在咱们手中,自可以其自立为由不提供给他。所以陈吊眼若想获得盐,就只能去抢黄华的,从而引发双方的冲突,使得其无暇对付许夫人。”郑虎臣醒悟道。 “现在陈吊眼的日子还过的去,尚不会贸然破坏联盟,如此咱们还可以帮帮他们。除了减少对黄华的供货量外,还可以调动人手来个黑吃黑,在陈吊眼的地盘上将货劫了,那时就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赵昺接着说道。 “陛下,这就是嫁祸于人了,他们打起来得利的就是许夫人了!”郑虎臣点点头道,不过心里觉得还是叫借刀杀人合适。 “非也,得利的是朝廷。想想咱们只需用些盐就能换得数万义勇,这笔买卖赚大了!”赵昺得意地道,可看郑虎臣的脸色不大对劲,又问道,“郑主事,你觉得朕是否太不是东西了?” “不、不,陛下妙计,可属下觉得怕来不及了!”郑虎臣哭丧着脸道…… 正文 第676章 手段 郑虎臣的答复让赵昺有些发懵,据事务局探子的回报,陈吊眼正在调集兵力,与黄华和许夫人频繁联络,似乎在筹备一次大的行动。如此一来那么自己的计划就将全部落空,正如郑虎臣所言,他就根本没有时间去运作,扶植许夫人成为大姐大。 “陛下,不若当机立断……”郑虎臣见小皇帝沉默良久,再次言道。 “不,他们的行动只会针对蒙元,而不是我们琼州,打起来对我们没有坏处,朕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的义勇白白丧命!”赵昺摆摆手悠悠地道。 “陛下,话虽如此,可陈吊眼自立为王已是和行朝势不两立,我们又何必为其惋惜呢!”郑虎臣言道。 “话虽如此,可朕看着他们白白的流血还是深感痛心!”赵昺叹口气道,他明白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可这与现代的价值观相违背。而他也感到随着自己权力的增大,也不得不昧着本心去行事,但让他视人命如草芥还是难以做到。 “陛下仁义,但是也不可姑息养奸,养虎为患!”郑虎臣言道,“陛下,据属下所知滞留行宫中的那几位并不好相与,动辄上书劝谏,违拗上意乃是平常之事。” “你是说朕太过心软了。”赵昺笑笑道,“俗话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这个世上没有完人。那些名士是有些脾气,可亦有才华,只有知人善用才能补己不足。说得对咱们就要听从,不对可以解释,切不可一棍子打死。而你手下不也曾经为匪为盗,作奸犯科之徒,但是他们能为我们做事就是可用之处,而非一刀了事!” “陛下教训的是,属下唐突了!”郑虎臣急忙施礼道。 “当下朕与你都已不需亲自冲锋陷阵,亲力亲为,但一言就可决定人的生死,甚至是万千人的生死,因而不能不慎重,无谓的牺牲任何一个人。”赵昺又说道,他前世觉得一个企业的高管主要是做好管理人才、技术人才、技能人才三支队伍建设,作为最高统治者要做便是统筹好军、政两支队伍,信任而又绝不能放任他们胡为,失却本心。 “陛下教诲臣谨记在心!”郑虎臣再施礼道。 “郑主事私下中不必多礼,随意一些便好。”赵昺摆手让其坐下道,“既然当下出现意外,咱们还可重新计议,想一个稳妥的办法!” “陛下的意思是仍然要扶植许夫人?”郑虎臣问道。 “嗯,危机的另一面往往就是机会。”赵昺点点头,想想道,“郑主事,你以为陈吊眼是想打哪里?” “陛下,属下以为是漳州,周边的州县皆以落入他们的手中,而其周边只有潮州和漳州两处富庶之地,他们的目标不外乎就是这两地。” “有道理,不过朕以为漳州被其攻破不过年余,府库劫掠一空,即便打下来所获有限,因而他们的目标应是潮州!”赵昺点点地图道。 “属下的意见却与陛下相左,那些义勇的战斗力有限,能够上阵的不过是那些亲兵,多数人都是摇旗呐喊充数的,否则陈吊眼拥兵五万也不必借助黄华和许夫人之力。而漳州虽被攻破过,但也城防被毁,容易破城。且现在正是信风季往来的商船会在漳州停留,若是打下来还是能有所获的!”郑虎臣言道。 “你说的对,做生不如做熟吗!”赵昺略一思索道,他判断打潮州是以自己琼州军的战斗力来评估的,且如今他已经看不上那些‘残羹剩饭’,所得少了都不够成本的,从政治上也没有多大意义。可义勇们不同,他们不需供养如此多的官员,也不必为他们发放薪俸,说白了管饭就好,打仗缴获权当发红包了,顺便还能抓些人来当小弟。而漳州容易打,损失小,自然也是最好的目标了。 “那陛下不会出兵相助吧?”郑虎臣迟疑了下问道。他知道陛下最爱捡便宜,想其不会是去趁火打劫吧,可想归想却不能那么说! “朕才不想去搅这浑水,但是可以暗自参与其中!”赵昺摆摆手冷笑道。 “陛下想如何?”郑虎臣一听就知道这黑活儿只能自己去做,当下请令道。 “当下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给许夫人送人、送武器,增强其实力!”赵昺言道。 “陛下,咱们商议的不是要给他们盐吗?”郑虎臣听了疑惑地道。 “大战在即来不及了,而在这种乱战中,有作战经验的,手里家伙好的才能占尽便宜,抢得更多的东西,收拢更多的人马,迅速壮大实力!”赵昺言道。 “哦,陛下真是奇才,如此咱们也不需慢慢的扶植其了,这坏事也生生让陛下变成好事了!”郑虎臣惊讶地道,他当然明白义勇未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而那些基层军官更缺乏指挥能力,更不要说各部相互协同了,抢了东西自然是谁抢了算谁的。如此一来那些基层军官有战斗经验,武器充足的队伍肯定占尽便宜,而陛下只用这些就能迅速收编一支上万人的队伍还是合算的。 “不,这只是第一步。”赵昺言道,“再度攻下漳州,忽必烈必不会再作壁上观,必然将会调集重兵围剿,其中还会有变数发生,只是我们尚不能把握!” “嗯,以陈吊眼他们的实力是难以与蒙元对抗的,重兵之下或被剿灭,或是投靠蒙元!”郑虎臣点点头道。 “是机会我们就要把握住,陈吊眼还是有些眼光的,这个时节正是雨季,他选择这个时候动手就是因为元军不擅在湿热的环境中作战,使自己有喘息之机,但时间也不会太久,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几个月的时间!”赵昺长舒口气道。 “陛下尽管吩咐,属下定不负所望!”郑虎臣言道,他已经看出陛下欲得到的不止是许夫人那点人,而是连地盘都想要。 赵昺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打着报恩的名义令人送去一批甲仗器械和陈墩的一封信,但是绝口不提封敕和招安之事。而押送的队伍则由各军挑选一批福建籍的基层军官组成,且要恰好在大战前赶到,并协助他们参加攻城之战,从而取得信任。下一步才是逐步增加援助力度,争取在两、三个月内将其扶植起来。 然后利用元军大规模征剿的机会,削弱陈吊眼和黄华的实力,同时利用潜伏在他们人员借机投奔许夫人壮大其实力。经此大战后,即便黄华和陈吊眼没有被元军灭掉,实力也会大损,在闽广地区形成以许夫人为主导的义勇队伍,并建立抗元根据地,在内地上获得立足点,并开辟第二战场,以缓解琼州的压力…… ………… 风雨一听郑虎臣便离开博鳌调动人员,并安排物资的运输,因为此时是以赵昺个人名义办理的,一切所需皆出自左藏库,人员也从护军中调动,这也省去了在朝堂上的唇枪舌剑,白白耽误了功夫。而与此同时,黄华前来贩盐的船只有的开始放空,问及原因却是因为雨季到来,使得盐产量降低,不得不减少对他们的供应。 关于军改之事,随着博鳌的几位名士大儒佚名加入论战,局势再次发生变化。赵昺都不得不佩服这几个人确实有学问,引经据典驳斥反对方,隐隐的占据了上风。而随着对军队正面的宣传工作展开,民间对军人的态度也开始转变,并持同情的态度。 两股声音的合流让行朝保守派有些发慌,当无法在《琼台资讯》发音后便转向其它小报,一时间论战再度升级,陆秀夫和文天祥感到事态紧急,连续多日奏禀欲干涉舆情,并尽快召开堂议商讨军改未尽事宜,尽快做出结论,以免局势失控。但陛下只要他们在《帝国日报》上发布声明,表明朝廷的态度,但是这份声明也极为简单,且言语含糊,只能引发更多的猜测,却并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对于两位首辅的慌乱和社会上的议论纷纷,赵昺却并不着急,而是有条不紊的推动自己的计划。他记的美国有一位群体心理学家曾以美国大选分析过群体的心理,指出在群体所有的特征中,选民群体往往会表现出极少的推理能力。同样的,他们也没有批判精神,轻信,容易发怒,而且头脑极度简单。这样的情况并不会随着时代的进步而稍稍减少,因为只要选民团体的性质不改变,它就会永远具有异质性群体的一切特征。 基于群众的心理,其总结了说服选民群体,在选举中取得成功的几个套路,赵昺觉得这并非特例,与当前他面临的局势十分类似,其中有着可以借鉴的地方。 第一点,由于名望对群体有着巨大的支配力,它超越了一切其他的因素。因此,候选人一定要享有名望,或者尽量去博取它。能够取代个人名望的因素,只有财富。除此之外,学识、才干、甚至天才,都不是非常重要的成功因素。在相同的条件下,一位名人在竞选中胜出的概率要大大高于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其原因就在于名望的作用。在选民群体看来,把票投给一个他们熟知的名人,要比随便投给一个陌生人更可靠,哪怕这个名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选民群体也会觉得他们起码对他的缺点有所了解。 第二点同样重要,那就是享有名望的候选人,必须能够迫使选民不经过讨论就接受自己。由于大部分选民都是些工人或者农民,因此他们很少选出自己的同行来代表自己,其原因就在于他们蔑视和自己一样的人,这种人在他们中间也没有名望。比如,如果选民是工人,那就要尽量侮辱和中伤他们的雇主,这样的行为再多也不过分。对于竞争的对手,必须利用断言法、重复法和传染法,竭力让人确信对手是个十足的无赖,他而行不断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如果把票投给了他,就意味着一场大灾难将要降临。 第三点,假如你的对手正在诋毁你,那么就必须要记住,为任何表面证据而费心是没有用处的。假如一个人对群众心理缺乏了解,那么他就会用各种论证来为自己辩护,而不是用斩钉截铁的断言来否认那么传闻。这样一来,他也就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了。 第四点,一个候选人千万不可以把写成文字的纲领处理得过于绝对,一定要为自己留下一定的余地,否则你的对手将来就会用它来对付你。当纲领成为白纸黑字之后,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容不得否认与抵赖。不过,如果你只是在口头叙述中阐述你的纲领,那么再夸夸奇谈也不算过分。你可以面无惧色地向听众承诺最重要的改革,也可以大言不惭地向听众宣讲没好的未来。 群体欢迎极端夸张的东西,说出那些偏激的话语,能够在群众中产生巨大的效果,但是在实际的政治领域,它们对未来根本不存在约束力。因为事情总是会变化的,任何改革都需要不断地观察,而选民既没有精力,也没有机会来看到这些事,他们甚至绝对不想为这事操心。他们也并不想知道自己支持的候选人在实施它的竞选纲领上走了多远,改革究竟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尽管选民以为正是这个纲领,才让他的选择有了保证。 不过赵昺来到大宋朝之后,他发现中国有人比其早几千年就发现了这个奥妙,而孔子也是深谙此道,所以一辈子只说一半话(仁义道德),另一半(这一半是啥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永远藏在心中,很多人都是拿着半边论语钻牛角,还有一半他老人家是懂的,一直藏着呢,永远不会听他亲自说出口,就这一点就够很多人学习一辈子了。而当年的赵普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绝非是其看不懂,而是比谁都明白,倒是后人们误会了…… 正文 第677章 出手 在博鳌避暑三个月的皇帝于中秋节前圣驾悄然回到府城,次日便召开堂议专门研究军改之事,在各位宰执和部省主官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后,赵昺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争论虽然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不过仍对实施文武同阶存在较大的疑虑和分歧,而高层反对的声音倒是少了,更多的是来自于中、敌级别的官员和那些未入仕的士子们。 赵昺清楚那些人担心武人侵占了他们上升的渠道,进而得势后甚至会断绝他们入仕的途径。而众臣的态度对此也多有暧昧,支持与否也不明了。他清楚这些人也有苦衷,他们谁也不想当出头鸟,是怕被士人唾弃,成为士族的千古罪人。 所以众臣各自发言便冷了场,想发言支持的也闭了嘴,而赵昺心中暗自冷笑,他们打得主意就是双方都不得罪,用议而不决的方式拖延下去,拖到自己没了脾气,辩论者失去了兴趣,武人们凉了心,军改之事也就被拖黄了。所以他知道再这么下去等于白费时间,而实施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着令先放下争执再议,先行对各部按照新的军制进行整编。 接着赵昺下旨以军机处主持军改之事,枢密院和各部密切配合,务必在十月前完成枢密院及兵部的机构调整。随后兵部和枢密院各司其职,在年底前按照新军制完成各军的整编,三个月后形成战斗力。并强调此事乃是行朝当前第一要务,有意见可以,但无论何人从中作梗绝不容情,一律以藐视声明论罪。同阶之事在改编完成后再议。 另外赵昺拟重开国子监,欲在明年三月开科举选才。同时拟以马廷鸾、王应麟和舒岳祥为翰林学士院学士,邓文原为崖州府通判,熊禾为琼州府学学正,谢翱入兵部为郎中。其余来投士子有官身者着令吏部妥善安排,余者可暂入府学学习,可直接参加礼部会试,以示褒奖。 赵昺说完之后,没有向从前一样征求众臣的意见,而是即刻离座。众臣恭送后,各自对视一眼也悄然散去,他们都明白臣子虽然有驳回的之权,但是君主一旦行事强势,臣子图谋干扰帝王的人事安排,当然是不能成功的,宰执也只能退让妥协,以维护君相一体、相互依存的格局。所以他们都知道小皇帝所言是不容置疑的,他们只能依谕颁布。 不过小皇帝的任命还是让众人心中不免忐忑,大家都明白这翰林学士的地位。从日常上看,学士院学士除掌内制及起草宫内各种活动文书外,还有一项侍从皇帝以备顾问、献纳之任,皇帝或问经史,或谈时事,或访人才,或及宰执所奏等等,实际是皇帝的秘书处和参谋官员。 而在强化以皇权为核心的中央集权过程中,翰林学士作为皇帝的智囊、参谋,运用其娴熟于胸中的历代典章制度与帝王学的知识,出谋画策,起了重要的作用。因而翰林学士,被视为清贵显宦之职,有着“宁登瀛,不为卿”的时谚,号称皇帝私人,最足以反映士大夫们对翰林学士一职的企羡。而今日之事却让人们觉得天威难测…… “和父,陛下突然让马相等人入学士院,你可知晓一二?”众臣出宫后,刘黻故意落在后边,见前后都无人轻声问道。 “吾也是刚刚知晓,此前陛下并未吐露半点风声!”应节严回答道。 “陛下突然决定此事,却又为何呢?”刘黻有些纳闷地道。他清楚帅府初立时就是个草台班子,并没有完善的机构,命令皆出于参议司。直到行朝迁琼后,小皇帝各部机构健全,但学士院也是有名无实,皇命和圣旨多是处于现在的‘御前办’或是军机处,有时也会临时抓差,碰到谁算谁,并未设专人拟诏。 “对于咱们确实突然,对陛下却是未必!”应节严笑笑道。 “嗯,陛下心思缜密,遴选学士如此大的事情,他不会这么草率的!”刘黻想想以陛下的秉性确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和父,那陛下这么快便决定此事,而事先又甚至又未与汝商议,真是让人费解,该不会只是因为安置他们吧?” “陛下这样安排定也有此意,想那三人皆是老臣,位高言重,甚有威望。而当下行朝各省部首官皆无空缺,暂时又不能调整,也只有安置在学士院比较妥当。”应节严说道。 “咝,和父所言确有道理,但吾总觉有些不妥,心中不免忐忑,陛下如此决断似有深意!”刘黻听了吸了口气,应节严的解释仍不能让他释疑,皱着眉言道。 “有何不妥?伯厚、翔仲和景薛三位先生千里来投,又曾在前朝担任要职,在博鳌又盘恒多时,定与陛下相处融洽,否则怎会轻易安置在学士院!”应节严笑笑道。 “陛下慧眼识才,以他们的资历和德行担任翰林学士确无不妥!可……”刘黻点点头,知道应节严的话不错。 翰林学士升任宰执的首要因素在于忠。虽然翰林学士出任宰执的概率较大,但也并非每个翰林学士都能如其所愿。翰林学士最基本的职责是草拟诏令,若能很好地体现君主旨意,也算是忠君的表现。这三人虽然未曾替陛下拟过诏书,但是每个人的文风是难以改变的,刘黻早已发现在报纸的论战中尽管他们使用了佚名,可也不难看出出自何人之手。而以文章的内容来看,其明显在为陛下的军改说话,当然是深得圣心。 “声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现在也到了午膳的时候,咱们寻一清净的去处细说可好?”应节严打断其的话,轻声说道。 “也好,下午无事,正可小酌几杯!”刘黻立刻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宫中,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自己,若是不慎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恐怕会惹出麻烦,当下便应了。 随着行朝的迁入,府城人口暴增到近十万,自然也带动各种产业的发展,尤其是服务业日渐发达,如今酒肆遍布宫城周围,毕竟公务员在什么时候都是消费的主力。刘黻两人便在寻了一处干净清爽的酒楼,找了个雅间,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壶酒,边说边聊。 “吾知道声伯担心的是什么,一直空无一人的学士院突然住进了几位高才,必然会让朝中许多人心生涟漪的!”几杯酒下肚,应节严夹了口菜言道。 “和父,吾绝无留恋之意,回乡耕读才是吾之所愿!”刘黻脸一红言道。 “呵呵,声伯不恋高位,却非他人也无此念!”应节严笑笑道,“我朝翰林学士因善代王言而为润笔执政者不乏其人,但能否位列其中也要看宰执们的意思!” “和父所言不虚,但吾担心陛下会擅作主张,从而搅乱朝局!”刘黻点点头道。 他清楚本朝号称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作为士大夫的代表,宰执重臣具有极高的政治地位,皇帝要强化皇权,就必须与他们合作。在重大人事问题诸如新宰执的任命上,君主须听取现任宰执的建议或意见。君主如欲重用翰林学士,也需要取得现任宰执的支持,现任宰执甚至可以推荐人选,因而学士院虽是宰执储才之地,但他们能否进入执政集团,与帝王、宰执重臣仍有很大关系。 “不错,当下军改之事迟迟不得推行,此次又议而不决,业已令陛下十分不满,若是他们与陛下达成默契也不无可能的。至于朝中动荡,难道如今朝中还不够乱吗!”应节严苦笑着道。 “是啊,陆相虽然没有表示反对,却也没有能掌控大局,闹得朝野间议论纷纷。又未能体会圣意,把握住时机发声,令陛下不满了!”刘黻叹口气,将酒一饮而尽道。他知应节严所言不虚,人们常用君臣遇合来形容君臣合作的默契,任用政治主张与帝王一致的翰林学士为宰执,有利于帝王旨意的贯彻执行。为了主从相得,帝王也必然要选择忠于自己的宰执大臣,那些经受过重大政治事件考验、立场坚定、支持过君主的翰林学士,便成为重用的对象。 而翰林学士能否担任执政,权相的作用更是突出,为权臣所不容的翰林学士,即使帝王有意大用,也有可能因此搁浅。这说明,在翰林学士与权臣之间,皇帝似乎更信任后者,因为权臣与君主的关系更为密切。可往往皇帝不同意,权臣也是无可奈何。但当前小皇帝愈加强势,权相是根本无法存身的,所以一切还是要看皇帝的意思。 “声伯还是沉不住气了,陛下充实学士院似有换相之嫌,但以吾来看陛下更似警示,并非定要如此!”应节严说道。 “吾并不如此看,若是陛下让他们兼任实职,就可以确定有无此意了!”刘黻还是不大相信,他在朝中多年明白翰林学士用为宰执的必备条件翰林学士是否可堪大任,还得看其处理朝中庶务的能力。为了考察、培养其吏干能力,朝廷经常让翰林学士兼领繁居之职。此外,他们也承担了许多临时差遣工作,如视察水利,充任安抚使、宣抚使,审定国家财经政策、官制等。这类差遣多与国计民生、行政体制的改革有关。 翰林学士可据此了解国情,锻炼才干,为日后成为宰执积累宝贵经验。而大量翰林学士进入执政集团,表明新的士大夫集团的强势崛起,欲取代较之传统的士族,且这类政治精英的政治责任感更强,维护君主制政体的积极性也更高。由于翰林学士乃帝王的“私人”,因此他们担任宰执后极少对皇权构成威胁,当然,徒具吏干能力的翰林学士,如果得不到君主的信任也是难以在更大的舞台上施展其才华的。 “声伯以为他们的能力还需考证吗?你也不必过于忧心,陛下也只是让他们入学士院,而未加知制诰,表明还在观察!”应节严说道。 “话虽如此,不过吾依然担心。陛下古灵精怪,又心思缜密,既然其非意气用事,那就是已经打定换相的主意,而陆相虽未表明态度,也是为了维持朝局稳定!”刘黻长叹口气道。 按照本朝官制入翰林学士院任职的都是一些文学之士,但作为君主的得力内助,他们在整个政治、文化生活中,起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且其亲近皇帝,易得人主赏识擢拔,成了宰执官储材之地,本朝之中期翰林学士位至宰执者,就占了半数之多。翰林学士位置崇高,入选后任也重,自然其入选也难。 学士中资格最老的称翰林学士承旨,其下称翰林学士、知制诰。承旨不常设,其他学士也无定员。其他官员入院而未授学士,即称直院学士。如果学士缺员,由其他官员暂行院中文书,则称学士院权直或翰林权直。直接替皇帝起草麻制、批答及宫廷内所用之词,称为内制;若单称知制诰,奉皇帝或宰相之命,分房起草官员升迁、磨勘、改换差遣等制词,则称为外制,总称两制。 另外冠有翰林名号,而不属于学士院,专门为皇帝讲解儒经者,称翰林侍读学士或翰林侍讲学士,官阶较低者称说书或经筵官,一般为他官的兼职。翰林学士被委任他职者,如任知开封府、三司使之类,并不归院供职,故必须带知制诰职者,才真正掌管诏命。有以尚书兼权翰林学士,而不带知制诰的。 所以刘黻担心陛下根本就没想让他们在学士院久留,而是欲撤换不顾大局,依然固执己见的官员。马廷鸾等人入主朝堂倒是无所谓,而令人担心的是随之便是朝中的再次内斗和清洗。一旦形势失控,陛下必然诉之武力,那武人借此崛起,那是他们谁也不愿意看到…… 正文 第678章 忙乎 应节严与小皇帝相处日久,虽然仍难以琢磨透其所想,但是也知陛下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复国,其中难免会有些幼稚和性急。不过其本性纯良却也不想伤害到谁,尤其是那些行朝老臣,毕竟这些人跟随行朝历尽艰辛不离不弃,尽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否则换做他人早就展开清洗将那些‘异己’清除出朝。 今日之事来的突然,甚至没有与自己商议,以应节严来看并非自己失去了圣心,恰恰是陛下不想将自己卷入朝争之中,一旦陷入僵局还有回旋的余地。而入学士院的三位老臣,以他看来陛下将他们视作幕僚更为恰当,毕竟那几个人的岁数也不小了,难以在承担繁重的政务,当下不过是敲山震虎给那些心存侥幸之人提个醒儿,并非想改变当前的局面。 刘黻现在显然未能参透小皇帝的意图,因而忧心重重,担心陛下一怒之下做出冲动之事引发动荡,由此可见其目的已经达到。毕竟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谁也不想引发朝政,尤其是作为首辅的陆秀夫和文天祥,再说小皇帝的话虽然强硬,却也做出了妥协,并没有强行推进文武同阶,想他们二人也不会不明白这是陛下留给他们最后的机会。 眼见刘黻还蒙再鼓中,应节严自然要劝诫一番,不要曲解小皇帝的意图,当下最主要的是要配合其完成军改的第一步。且要注意一些人的动向,防止那些极端保守的士人铤而走险威胁陛下的安危,同时要尽力协助两位首辅做好军改,避免有人借机制造谣言,形成逼宫之势…… 军改之事全面铺开后,赵昺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作为改革中变化最大的是兵部和枢密院,职司多有变动,主官也要重新遴选。经过会商后,吏部左侍郎高应松改任兵部,兼管兵部司、兵役司和辎重司;以殿前禁军都统制江钲调任兵部右侍郎,兼管步、水、骑、炮四司;苏刘义为步军司郎中,吕师文为水军司郎中,黄显耀为炮军司郎中,马发为骑军司郎中。 枢密院仍以张世杰为枢密院使,刘师勇为枢密院同知,下辖步军衙门和水军衙门及职方司、统领司和机宜司。步军衙门以赵孟锦为主官,水军衙门以刘洙为主官,职方司以江宗杰为郎中,统领司以韩振为郎中,机宜司以原兵部侍郎茅湘暂代。 在上层调整完毕后,两部要在一个月内完成移交并开始工作,可谓时间紧任务重。而军队可谓是赵昺的命根子,六品以上的文官,指挥使以上的将官调动都需他过目审查,以保证自己制定的方针能贯彻执行,所用非人,同时避免被人掺入‘沙子’。 这次调整牵扯到数个部省,调动和补入的官员上百,但赵昺依然不敢大意,从事务局抽调人手会同御前办对举荐和拟任命的人员进行复审,标准就是家事清白,政治过硬,业务精熟,文官有在军中任职的经历,武人有领兵作战的经验。 如此一来工作量大增,不仅御前办的人夜以继夜的工作,赵昺当然也闲不下,淡泊阁的烛光常常彻夜不熄。而白日他除了参加例行的朝会外,还要召开堂议协调各个部门的工作,诏令众臣进宫觐见询问情况。加上因为此次军改涉及编制的改动,不免引起人心浮动,他除了召集各部军将进行解释和安抚,还亲自前往各军巡视,以稳定军心,可谓是工作夜以继日,难得休息片刻…… 八月末各部终于在赵昺严厉敦促下完成调整,兵部和枢密院在经过短暂的内部整顿后,于九月中旬开始正常办公,随即对各军的整编工作全面展开,而这项任务更加繁琐和复杂。而此刻陈吊眼再次率军攻下漳州,蒙元调集大军进行清剿,一时间东南震动。 如此陈吊眼称王自立的事情也为行朝所知再掀波澜,朝中众臣纷纷上书,或要求对叛逆予以剿灭,或请求对此部义勇予以招安。赵昺发现朝中众臣对待此事的态度有些微妙。 主张对陈吊眼这帮‘逆贼’予以剿灭的却是一班文臣,他们以为陈吊眼身为大宋子民不思报国,却趁国事衰微之机,聚众建国自立,不奉天朝正朔为主,实乃大宋的叛逆。若不及时将他们清除,各地乱民将纷纷效仿,则会妨碍复国大业。 而一向主战的武臣们则对出兵征剿陈吊眼持反对态度,以为他们虽然自立,却并未奉蒙元为主,而是打着反元的旗号,这正与朝廷相合。朝廷可予以敕封招安,将这支反元力量收为己用,作为来日复国之战的助力,却不是跨海征剿,徒耗军力和钱粮,那样只会助纣为虐。 对于如雪片般的奏疏赵昺却全部压下,未置可否。他清楚文臣们要求清剿陈吊眼,一者是在这局势微妙的时刻表明己方坚决维护朝廷正朔的决心;二者他们从心里还是对陈吊眼这些乱民有提防之心,怕其投靠蒙元,转而对行朝不利。而武人们则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一切从实际出发,一者陈吊眼曾助宋军攻打泉州,尚有袍泽情分;二者军中兵丁半数以上为义勇出身,自己去打他们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现在是军改深化之际,赵昺当然不肯出兵,且自己也早有安排,因此只向几位宰执通报了自己掌握的情况,让他们压下此事,当然他在其中的布置秘而不宣,以防泄密导致事败害了许夫人,更破坏了自己的大计。事实上事务局在陈吊眼起事之前已经联络上了许夫人,不出赵昺所料其还是心向朝廷的,且又得到幼弟的消息自然惊喜不已,对于小皇帝的报恩之举更是感恩涕零,立誓效忠陛下。 八月十五日夜晚,陈吊眼率联军乘机再次突袭漳州城。这次率军进城,守城的元军十有八九被杀,陈吊眼军威大振,兵员猛增聚众十万。而许夫人在攻打漳州的战斗中,获得大批武器甲仗的武装,又有精兵相助,其统领的义军自然如虎添翼率先攻入城中,分得了最大的一块蛋糕不说,兵力也暴增到三万之众。 其后忽必烈获知漳州再次失陷损兵惨重的消息后勃然大怒,命高兴在建宁府设立行都元帅进行镇压,又命完者都为镇国上将军福建等处征蛮都元帅,领兵五千与高兴会合。重兵威逼之下,陈吊眼领军退出漳州城返回云霄一带山中结寨五十余凭险据守,以王命号令群雄。 这次元军却没有出兵攻打兵力强盛的陈吊眼,完者都率军进入福建后,先用大军镇压政和的黄华义军,并贿以重金,以征蛮副元帅重职招降。果如赵昺所料,黄华没有经受的住考验投降了蒙元,因为赵昺已有准备在获知消息后,立刻通知潜伏在黄华军中的探子率军万余出走投靠许夫人,并与黄华部脱离向广东凤凰山一带转进,避开敌锋芒的同时,接受补给,进行整训,建立根据地。 而元军利用黄华熟悉福建山区作战的特点,命黄华为前驱清剿漳州陈吊眼抗元起义军,其熟悉义军山寨作战的特点,带领元军步步进逼。黄华的投降,许夫人的撤离,使义军联盟破裂,南北难以相互呼应,而黄华熟悉山地作战特点,又知陈吊眼虚实,在其协助下陈吊眼被连破数寨。 陈吊眼分兵驻守拒敌,以其叔陈桂龙驻九层漈,自领一部驻漳浦峰山砦,陈三官驻水篆畲,罗半天驻梅龙长窖,陈大妇驻客寨畲。他们凭借险要的地形扼险固守,一时间使元军无法突破,反而遭到重大伤亡,现在战局暂时陷入僵局,两军各自结寨对峙。 他的想法和此前一样,无论对于招安还是清剿,赵昺现在都不敢兴趣。清剿他没必要助纣为虐,元军多死几个对自己只有好处。而招安上杆子不是买卖,陈吊眼虽然受到点儿挫折,但是声势正盛,绝不会接受招安,反而会提出些条件。若是让朝廷承认其地位又将如何处置?大宋还为有给造反者封王的先例,那纯粹是自找麻烦! 当然最后赵昺还是要出手的,但要等到陈吊眼认识到错误的时候,不过替他收拾烂摊子的也不会是自己,而是许夫人。这样绝无羞辱其的意思,而是让他认识到想脱离朝廷造反是不会成功的,必须要依靠朝廷,拥护皇帝才能过上好日子。若是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那就不好意思了,只有看着他走向灭亡了…… 日子很快又到了初冬,不过海南这地方不分冬夏的,只是雨水少了些。军改第二阶段也进入尾声,陆军共编成十个步军师,两个骑兵旅、三个炮兵旅及五个辎重旅,加上御前护军共辖兵力十五万;水军编成攻击船队、支援船队、辎重船队和火力船队,分驻岛南、岛北和岛东三个水警区,另外战兵编成三个水军陆战旅,共有大小战船一千二百余艘,总兵力六万余。 与此同时,新军的半年基础训练已经结束,根据训练情况和志愿准备转入分科专业训练。赵昺决定将新军基础训练结训和各军授旗仪式合并举行,地点就在已经完工的新军营地。过去他觉得这种仪式化的东西十分麻烦,甚至有些厌恶。不过对军中举行的各种仪式却是例外,之所以如此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学理工的,从而喜欢线条似的美感,另外他觉的军中的仪式不仅能提高士气,且能让军人增强荣誉感与尊严。 十一月初一,赵昺一早便换上戎装,匆匆吃过早餐便迫不及待的登车,在一营骑军的保护下出城前往新军军营。他自去年岁末勘测场地后便再为来过,此时通往军营的大路已经修通,不需半个时辰军营已经在望,随着离军营越来越近,赵昺心情也愈发激动,虽然军营的设计是出自于他手,可以说每一处都了然于胸,但是看到实物还是觉得十分震撼。 为了新军军营的建设,赵昺先后拨款达十万两白银,整个营区占地三千余亩。整个军营分成了四大部分,包括大操场、总部、分部和南北靶场。其建筑格局赵昺参照了现代军营建成,为一片气象森严的砖瓦结构的建筑群。四面有高大的围墙,墙外有河环护,河两岸树木成行。 军营大门开在南侧,隔河有高大的照壁与之相对。门楼高大,面阔三间,气势之雄伟可与府城行宫大门相比。朱漆大门饰以铜钉铜环,门楣上悬挂着赵昺亲书的“新军训练营”五个大字的横匾。门前有石砌的高台阶,阶前的南路直通河岸。南路两旁有高丈许的石狮一对,河上架一平板桥,用以通大操场。 整个营区共建有营房八百多间,总部以龟山为中心建设,占地约有二百亩,分南北两院。北院是生活区。南院是军营的中枢和教学区,又分东、中、西、三院。东、西院为教室与兵丁宿舍,各有十排带长廊的青砖瓦舍,布局对称,各排房舍之间有走廊相通,每两排组成一个独立的院落,院墙开月形门,每院住约一都士兵。 中院有办公室和尚武堂。高大的尚武堂坐北朝南,四周环以石栏,雕梁画栋,气势宏伟。厅门两侧有副楹联,上书:“尚父阴符,武侯韬略,简练揣摩成一厅;报国有志,束发从戎,莘莘学子济斯望。”虽然这出自于赵昺之手,但绝对是山寨来的。 堂前有长廊直达校门。尚武堂北面是个大空院。院内移植而来的两棵并立的高大古树,二木间悬一铜钟,前边修有一座阅台,用于军将在这里训话和发布命令,因此这里被视为全校之中枢。营本部的东侧是分部,占地百亩。靶场在分部之北,占地四百余亩。大操场成半框形,由北、西、南三面拱卫营本部,占地八百余亩…… 正文 第679章 开悟 参加仪式的除了朝中的众臣,还有参加授旗仪式的军中各部,当然不可能二十多万人齐聚于此,来的只能是各部主官及部分官兵作为代表,新军则派出一队官兵充作礼兵,加在一起足有三千人,仪式也只能在大操场上举行。待赵昺车驾来临,一切皆以布置妥当,众臣簇拥着他登上阅台。 新军新式的军装,新式的武器,新式的军营,一切都让人感到耳目一新。而新军整齐划一的动作,如刀切斧剁般的队列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让那些站在一起的百战精英们都觉自秽,眼神中毫不掩饰的皆是羡慕和嫉妒,恨不得将他们身上军装扒下来穿在自己身上,手中枪抢过来。 赵昺看看下边,又瞅瞅身边的众臣,只见兵部一班人个个腰板拔得溜直,他们一扫过去被人视为‘闲部’的晦气,脸上挂着掩饰不住自傲。而枢密院的众将却面目肃然,神色凝重,此次军改对他们同样是场挑战,如何能带出一支善战之军,战胜强敌将是他们的任务了。 “升旗!”一声号令,一名新军军官捧着军旗在两名护旗兵的伴随下以正步走向阅台前的旗杆,军官熟练的将旗挂在绳索之上,顺势甩开,旗帜立刻展开。不用问这军旗当然也是出自赵昺的构想,样式一改军中过去常用的三角旗,而采用现代常用的长方形,以红色为底色,上绣一支古拙的金龙一爪持矛一爪持盾,这象征着帝国军队既要担当起开疆拓土的职责,又肩负着保家卫国的重任。 “敬礼!”将军旗展开的军官后退一步行举手礼,高声吼道,鼓乐声随之奏响。与此同时,操场上新军队列中‘啪、啪、啪’三声脆响,只见持枪的战士提枪、握枪、托枪一气呵成,头微微扬起望向军旗,齐声高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新军的一连串动作让台上观礼的众臣,台下参加仪式的其它诸军却是一阵忙乱,不知如何是好。而大家看向小皇帝,只见他也立正抬手行礼,随声同唱《秦风·无衣》,有人见状也有样学样跟着小皇帝抬手敬礼,有的附声跟着唱,可谓手忙脚乱,慌作一团。始作俑者赵昺却如若无睹,一脸肃然,抬望军旗一丝不苟的吟唱。 赵昺在组建新军之初就想着‘正规化’,不仅设计了新式军服、军衔标志,还设计了军徽,由此又衍生出军旗,那当然还要有军歌了。但是他没本事重新创作一首,照抄前世的又与当前的年代不打,只能从现有的中挑选,岳飞的《满江红》不错,但是唱起来总觉得节奏不对,感情上又觉太过悲怆。 选了几首赵昺都不满意,猛然想起这首《秦风·无衣》,这首诗虽然短,却表现出战士渴望战斗热情,简直就是一份言辞慷慨、情绪激昂的请战书,正好与当时秦人尚武的精神一致,用现在的话说是有广泛的社会意义,能够发自内心鼓舞斗志,有着震撼人心的力度。 诗的语言质朴无华,由共同对敌的仇恨,写到共同奋起、同赴战场,感情激荡,气势非凡,极像一首战士进行曲。表现出一种团结一心、同仇敌忾、誓死保卫疆土的义愤。激昂高歌,音调铿锵,正能体现出一种慷慨雄壮的爱国主义激情,和战士凛然大义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精神。 赵昺最爱‘与子同袍’四字,这寥寥数字成为古往今来战争中唇齿相依者、利害相共者、同仇敌忾者的誓词,而这种袍泽情谊,不是许诺,却是一种坚守;不是相互取暖索取,却是不计结果的付出。一切生死相依的感情都涵盖其中,飘风发发,令人顿生壮烈大义的情怀。如此变成了新军的军歌,也让他们明白作为军人就要随时准备为国奔赴沙场! 开场礼过后,授旗仪式开始,赵昺首先向五个军种‘司令部’授予各自的军旗。然后他又向枢密院授予斧钺,这玩意儿在古代就是军权的代表,此仪式就是表明自己将指挥军队的权力交付给了枢密院,当然要想真的调动军队,还需要自己赐予兵符的,因而象征的意义更大。 接下来由左相陆秀夫和知枢密院使张世杰为编成的步军和水军分授军旗,以示文武相宜,团结一致,而步军和水军的军旗只是一个镶黑边,一个镶蓝边为区别。最后则是由兵部尚书江璆向各军首官授予军旗,他们的军旗尺寸要小上一号,并在里侧标明军号。 “陛下,让操演的其它各军撤下吧!”授旗完毕,紧接着就是阅兵。各军代表擎军旗列队从阅台前通过,可台上的几位军将却丝毫没有喜悦,脸色一个比一个差,赵孟锦轻声对小皇帝说道。 “为什么?”赵昺扭脸问道。 “丢人啊!”赵孟锦脸色铁青地道,这一至五师分别由侍卫亲军左右中前后五军改编,可以说是成军最早的一批人,前来的也是各师挑选出来的精锐老兵,事前还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但是与新军一比简直是凤凰和鸡的区别,他这个老长官如何挂的住脸,想想后边的演练干脆算了。 “呵呵,现在知道差距了!”赵昺轻笑道。 “陛下,属下知道了!”赵孟锦叹口气道。 “刘将军,你呢?”赵昺又扭脸问站在右边的刘洙道。 “陛下开恩,饶了属下吧,水军更是不堪!”刘洙红着脸讪笑道。 “总是让你们勤加操练,但打了几次胜仗便傲气冲天,不知天外有天了!”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属下知错了!”赵孟锦从陛下拱拱手道,满眼都是哀求之色。 “唉,真该让你们都显显眼!”赵昺瞪了两人一眼恨恨地道,可还是叫过倪亮耳语了几句。 “谢陛下,给属下留了脸面!”赵孟锦抱拳施礼道。 “要知道脸面是自己挣得,不是靠别人给的。你们丢的不止是自己的脸,朕的脸也让你们败没了!”赵昺白了他们眼道。 “属下已经无地自容了,以后定将严加督促各部勤加训练!”刘洙惭愧地言道。 “你们二位乃是朕的心腹爱将,以后统管两军作战定要尽心,切不可疏忽大意,否则丢的就不是颜面,而是朕的性命了!”赵昺言道。 “陛下放心,属下等绝不负圣恩!”赵孟锦和刘洙两人齐齐施礼道。 “嗯,看看吧!以后你们统领将是同样的虎狼之师!”赵昺抬手让二人起身,又指指操场上列队完毕的新军道。 ‘轰!’一声号炮声响,只见新军各队立刻集结成一个大方队,在口令的指挥下徒手向阅台前开进。但见各个排面步伐整齐,一条条横线、纵线、斜线笔直如刀削。这立刻引起了一片惊呼,千人同行动作一致,举手投足毫无差错。台上的军将们十分清楚,不同身高、体重和动作习惯的人要做到步调一致,共同前进,需要的不仅仅是严格的军令,还要有极强的团结协作精神和集体的荣誉感。 “陛下威武啊,只这军兵上阵,不需动作便已夺人魂魄,让其不战自退!”文天祥看新军方队以严整的军姿、雄壮的步伐,整齐的队列通过阅台,捋捋胡须道。 “是啊,千人同进退,成排山倒海之势,定能无坚不摧!”陆秀夫也是两眼冒光地说道。 “呵呵!”赵昺笑笑却未答话,示意他们接着看。方队走过并没有远离,而是齐齐转身进行分列式操演,军兵们不断的变换队形,转换步伐,仍然犹如臂使丝毫不乱。 分列式演练完毕后,新军又持枪进行刺杀操表演,紧接着是实弹射击,在口令声中各部排出三列横队,形成一道三百步的阵线,首先进行了静止立姿射击,接着三列士兵实施三段射,他们交替轮番射击,打出了一道道弹幕。而接着的行进中射击更让观者心惊胆颤,在整齐的队列中集火射击稍有差池便会造成误伤,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操演结束后,按说今日的活动便该结束了,但是众人却被调起了胃口不愿离去,都想获知其中的‘秘密’。赵昺便临时改变行程,将人分成几拨参观营区,以消众人的好奇之心。而他与朝中一众宰执和众将由陈任翁陪着参观本部,看了训练场、器械、又看了生活区,又到了教学区。 “呦,这里还设有教室,备有笔墨!”走进教学区大家发现此处设施堪比府学,不仅设有教室,布置桌凳,还摆放着书籍笔墨,茅湘有些惊讶地道。 “呵呵,陛下难道要将那些军汉都去参加科举,考个功名吗?”马发看看笑笑道。 “你们看这不仅有《孙子兵法》、《九韬》、《武经总要》这些兵书,还有《论语》和《大学》这些经书。”苏刘义翻翻桌几上摆放的书籍道。 “操练士兵只需让他们知旗号,明军纪就好,终是要上阵厮杀的,又何必浪费笔墨啊!”江钲也不解地道。 “你们此言差矣,若是由此心思,朕看你们也不必留在兵部了,否则误了朕的大事!”赵昺忽然扭脸道。 “陛下赎罪,臣等只是不明其中之意!”几个人没想到小皇帝耳朵这么灵,竟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见其面带愠色急忙请罪道。 “你们之中既有出身行伍一刀一枪的拼上来的,也有出身书香饱读诗书,却都领兵多年,可仍有此念,让朕有些失望了!”赵昺看看他们皱皱眉道。 “还请陛下教训!”几个人听了吃了一惊,小皇帝对他们的话可不是一般的不满了,急忙施礼道。 “军中多有恶行,虽经几番整治,但仍不能尽除,来日定将成大患,堕落的如流寇一般!”赵昺沉声说道。 “陛下,臣等也愿闻其详!”小皇帝教训众将,其他人怎么能听不到,见其说的严重聚过来道。 “一恶,不敬孔孟,亵渎圣人之道,败坏天理人伦”;二恶:“攻伐无度,形同流寇”;三恶:时降时反,相互猜疑;四恶:粮饷不能自足,临阵不知兵法;五恶:掠人妻女财产,只知取之于民,而不知养于民;六恶:为将者心胸狭隘;七恶:为士者缺乏训练,作战形同群殴;八恶:胜时聚集,败时作鸟兽散;九恶:此军与彼军之间,相互猜疑,互相攻伐。这数恶不出,怎能称仁义之师,实则草寇流贼尔!”赵昺肃然言道,他话一出口众人默然,显然说中了。 不过赵昺却没有这么高的水平,即便懂得也说不出来,不外乎又是借用了刘伯温之言。朱元璋从早期拉队伍开始,一直奉行的策略就是谋士朱升所提出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个策略说白了,就是不争出风头,耐住性子发展力量,尤其是军事实力。早期明军的力量也是在这个过程里暗暗壮大。然而力量壮大,却不等于军力强大。 特别是占领南京之后,朱元璋在军队建设上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军队的纪律松弛,虽然朱元璋施行严刑峻法,对于各种军纪败坏的行为严惩不贷,但是败坏纪律乃至招来民怨的事还是时有发生。于是问计于刘伯温,其给出了朱元璋一个令人震惊的回答,正因为农民起义有“九恶”,所以难以成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当前宋军虽然号称官家,可多年积弊之下军纪早已败坏,而征募的兵丁也多是义勇乡民,正有暗合之处,赵昺就给用上了。 “陛下之言甚善,如此才可得一支强军!”陆秀夫沉默良久言道,心中的疑惑也顿解,看来陛下并非是一味的轻视圣人之言,瞧不起他们这些士人,却是要将武人也培养成知书懂礼的军人。 “是啊,诸君还需协力,数年之后我们将得一支可纵横四海之军,扫荡天下,还以清明世界!”赵昺冲众人拱拱手言道…… 正文 第680章 好日子 赵昺连哄带蒙的终于搞定了士人们,在祥兴四年的朝会上宣布实施文武同阶的政策,并要求在正月之后立刻组织乡试为开科做准备,而他也终于同意开经筵举行春讲。 年后开衙,兵部尚书江璆请奏在海口浦海田岛开办水军训练营,用以培训水军基层军官和士官;且奏请从各师抽调基层军官入新军营进行轮训,学习新条例,同时在崖山兴建新兵训练基地。礼部徐宗仁奏请在二月十五日在各州举行乡试,五月举行府试,十月举行部试。大家这么上进,赵昺会同中书省堂议后,皆准奏即刻准备。 陆秀夫和文天祥又联名请奏希望将一些赋闲的士子补入军中充当幕僚和胥吏,赵昺当然知道两人的心思,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对军队进行渗透,以便能掌握军政。他乐不得给军中补充些知识分子,当然照准。但是也有个附加条件,就是这些士子必须入新军训练营通过六个月的基础训练,并接受为期六个月的军中专业培训,考试合格才可入职。 处理完这些事情已是三月,赵昺又举行多次集议商议今年的施政方针,他以为今年战事将趋于平静,行朝应该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夯实基础,加强农业生产,争取粮食自给的情况下能有结存;另外加大招商力度,利用琼州四面临海的优势吸引内地和蕃商到琼州交易,增加关税的收入;再有扩大军工生产,尤其是火器的生产量,以便能保障军队换装的需要。 经过几番修改后,方阵终于确定下来,但是大家还是心存疑虑,谁能保证鞑子不会再犯琼州?不过赵昺确是信心满满,他知道忽必烈今年的日子不会好过,若是自己不主动挑事,三年之内不会有大的战事发生,使自己获得一个难得的发展和布局的时间段。 当前陈吊眼的山寨已经在元军重兵围剿及黄华的配合下,连破十五寨,死伤两万余人,迫使其只能收缩防御转入山中据守,但仍有十万部众。元军采取步步为营的方法逐步收缩包围圈,继续着力清剿,但是赵昺知道元军要想取得完胜却并非易事,起码能牵制他们两三年的功夫,而那时自己已经在闽广一带建立起了稳固的根据地。 另外赵昺当初为了缓解琼州压力,利用留梦炎实施的反间计也已经奏效。去年唆都和刘深奉命进攻占城,可以说开始俩人打得还算顺利。面对占城二十万大军,唆都不畏双方兵力悬殊,亲率敢死队猛打猛冲,很快就将占城军击败,杀死淹死对方士兵五万余人。两军再战于大浪湖,占城军又遭大败,斩首六万级,连遭重创,元军乘胜夺取佛逝都城 占城王室逃入西原地区的深山密林,依托有利的山区地形展开山地游击战。唆都屡屡被占城的缓兵计所算计,在山林中作战时不断吃亏碰壁,不得已只好退回海港。虽然战事不顺,但唆都和刘整仍按照忽必烈的指示,要把佛逝建成进一步经营海外诸国的基地,其后唆都受命为占城行省长官,于是修筑木栅营垒作为占城行省驻地,又让士兵屯田耕种,解决军粮供应,准备在这里长期经营。 占婆与越南本为世仇,但是在共同面临蒙元的军事威胁时,占、越暂时化敌为友,表现出某种结盟抗元的意向。双方举行高层会议商讨如何应对日益严峻的越元关系,“议攻守之策之分守要害”,陈朝君臣做出决定,秘密派二百艘兵船给占城以支援其抗元斗争,两个民族面临元帝国侵略危机时不得不协同作战。 忽必烈很快得知占人拒降,又风闻两国暗中交通极为光火,便派鄂州路达鲁花赤赵翥赴安南,以元军出征占城为由,“谕安南假道助军给粮”,陈上皇陈晃上表,以国小民贫、粮食缺乏为辞,仅答应在边界上的永安州提供少量的粮草供应。 而此时征北的宋军‘退却’,镇南王欢脱连遭败绩,虽然阿里海牙为其顶了罪,但是依然面临失宠的危险,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主动要求前去征讨安南获得忽必烈的批准。正当他调集兵马的时候,却被安南的探子侦知。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形下,升龙朝廷加紧施行两面手法。八月,陈国峻集合各路陈氏王侯军队,在东步头阅兵,决定分兵把守各处要冲。十一月,上皇陈圣宗派大夫陈甫、陈钧赴荆湖占城行省,请求缓师,元朝官员不允。 十二月,陈甫返回河内,向陈朝君主报告说元朝的镇南王等人假称征讨占城执意要通过越境。陈氏再次派出两拨使臣,其中段晏、黎贵直接赴北京进贡,向元世祖面庭申辩,乞求元廷佑护越南生灵免遭涂炭,但此时欢脱率军已发,以势无挽回,段晏、黎贵反被质留于大都。 元军分成两队向越南边境开进,西边一路由万户孛罗哈达儿等人率领,指向丘急岭方向;东边一路元军为主力,由万户李邦宪任先锋,镇南王脱欢亲统后军,指向可利隘方向。到此时为止,元军一直打着过境越南征讨占婆的幌子,尚不能断定陈朝是否会抗拒“官军”。 但是,欢脱很快就明白了,元军在各处均遭越军阴击,只能强行夺路,武力通行,元王朝与大越帝国的第二次战争爆发了,脱欢大怒,立即率军攻打红河防线。正月九日,元、越军隔红河展开激战,红河防线被突破后,升龙城已无险可守,好在安南国王对此早有准备,爷俩儿凭借着在第一次抗蒙战争中积累起来的逃跑经验,动作麻利,很快将京城的朝廷、仓库、百姓撤空,将一座空城留给了入侵者,同时改变战术与元军打起了游击战。 元军虽数败越军,攻占河内,但战争总体形势并不乐观。蒙元军队自灭宋战争以来,部队中的汉兵汉将日益增多,以至远远超过蒙古士兵,成为元军主力。汉军作战历来重视补给,依赖粮秣,这次元军入越,只能一改过去长驱直入的办法,只能采取步步为营,稳定后方的办法,从永平到河内,遍设军寨、驿站,派兵驻守。 但是这种做法增加了元军集中与分散的矛盾,限制了元军快速机动的作战特点。元军虽然在万劫和红河两次击破越军重兵,但都属于击溃战而非歼灭战,越军士兵大都从战场逃生,这些残兵败卒重新聚集起来,很快就又成为元军的巨大威胁。 欢脱及众将认为必需加大战争力度,迫使陈家朝廷就范,最好是能捉获陈朝君主,战争才有望顺利结束。于是脱欢命令万户孛罗哈达儿率水步军、左丞李恒、乌马儿等率水军追击逃跑的陈王,同时传令给云南平章纳速剌丁,命他统本部兵马入越参战,又通知大在占婆驻扎唆都提兵北上,计划对陈家朝廷实行南北夹击…… 赵昺虽然未能把握细节,但是通过事务局还是获知了双方交战的概况,还有许多是那些跟着陈宜中逃到占城军民带回来的。他们客居占城日子也并不好过,尽管他们协助其抵御元军的入侵,付出了牺牲,但是仍被占城人视为下等人和炮灰。眼看占城节节败退,他们也意识到占城是待不下去了,于是不少人设法到了琼州。 对于这些回流的人,赵昺并没有秋后算账,而是妥善进行了安置,当然想要当官还得经过考验。但从他们带回的唆都北上的消息,他就知道这已经成为战争转折的关键点。赵昺以为在此之前元军的策略还是对的,元军始终保持着战争的主动性,无论是寻求歼灭敌军主力,还是意图捉获陈家二帝,都和现代战争中的速战及斩首战术相契合。 但元军还是轻视游击战的作用,无奈的陈王朝上自皇帝下至小兵似乎都谙熟五花八门的逃命术,一俟战事不利,他们或窜入莽莽原林,或藏身地形复杂的险山,或浮舟入海。蒙古人从没有见过这种战术,就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左顾右盼,却找不到一个目标,与美帝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尤其是在古代科技不发达的条件下是难以坚持的。 另外,元军正在陷入为其所困的粮荒之中。元军虽然有意从永平到升龙设置了一条运粮专线,但由于接济不力,周转失灵,再加上游击队的袭击破坏,使补给线陷于瘫痪。且从山区到平原,从红河平原到清化-义安地区,到处都实行坚壁清野,切断了敌人抢粮的来源,陷入了内外交困之中。 再有欢脱还是太嫩了,只想着尽快攻下占城和安南立下功劳,却没有考虑气候方面的事情。四月后边要进入潮湿炎热的雨季,而蒙古人在北京夏季都觉的热的受不了,要跑到和林去避暑,想想要在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桑拿天中征战,恶劣的环境也时刻的消磨着他们的战斗意志。此外还要面对陌生的雨林环境,蚊虫、毒蛇、湿热的瘴气都会随时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赵昺断定欢脱这些人能活着走出安南已经是大幸,完胜纯粹是奢望。不过赵昺倒是希望他们没完没了的打下去,因为这场战争就是无底洞,想当年美帝有钱都给拖得筋疲力尽,财政赤字飙涨,不得不主动撤出越南。而蒙古人现在日子也不比以前风光了,忽必烈也在为钱发愁。 赵昺怎会知道呢?当然除了他大规模的贩运私盐,制造假币扰乱了江南的经济秩序有关外,还有一个消息让他笃定忽必烈缺钱了。自年后就有消息传来,称忽必烈下诏要高丽和赣州、泉州等船场大肆制造战船数千艘,并征调大批江南新附军。军队由中国各地,蒙古和高丽招集至沿海地区接受登陆作战训练,远征军的粮秣补给也源源不断从全国各地征集,同时高丽和中国东南沿海的造船厂也昼夜赶工,制造大小战舰和运兵船。 行朝众臣获知消息后都忧心不已,担心忽必烈再度征伐琼州,原因显而易见除了琼州之外再无海外之地,而这两年他们为征伐琼州死伤无数,以其性子定然会出兵报复,灭之而后快。赵昺之所以不着急,因为他算算时候差不多了,忽必烈大举打造战船应该是为了二次攻打日本。现在自己虽然改变历史的走向,但是他仍然坚信不会是冲着自己,这原因有二: 一是忽必烈执意要控制日本是为了显示自己是天下共主,威仪四海。第一次侵日战争结束后,其认为日本人已领教了蒙古人的威力,遂再次派使者去日本要求臣服,但日本人很乾脆地将蒙古使者斩首。忽必烈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在平定江南之后,他便着手准备第二次海上入侵。 二是忽必烈还有许多更实际的考虑。蒙古大汗虽富甲四海,可因为蒙古贵族对奢侈品的旺盛需求,再加上蒙古人拙于理财,蒙古帝国的财政时常捉襟见肘。忽必烈之前的两位大可汗贵由和蒙哥都以挥霍无度着称,他们购买奢侈品主要以贵金属支付,对部分拖欠的债务甚至以未来的战利品做抵押。 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为争夺汗位激战四年,这场蒙古人之间的内战无利可言,自然使蒙古帝国的财政状况进一步恶化。而日本在过去数百年来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银产地和出口国,这个富裕的岛国在急需硬通货的蒙古贵族眼里无疑是块肥肉。琼州之地素来以荒蛮著称,穷的叮当响,其以为灭了对他也无没有多少好处的。 所以说赵昺既然能猜对开始,自然也能料知结局,大败之后的蒙元还要防着北边,自然无力在征剿琼州,使自己获得几年的安稳日子过…… 正文 第681章 虚惊一场 赵昺清楚打仗是最烧钱游戏,如今坐拥中原和江南的忽必烈都入不敷出要靠打劫过日子了,他偏安一隅要想复国消耗更是天文数字,当然也要想法继续多挣钱。此前他只知道海贸挣钱,却不知道其中的利润竟然高到无法想象,而今年连番打劫蒙元斡脱商人,加上内陆的商船大批前来琼州交易,他总算知道一只普通的瓷碗从大宋贩卖到中亚、欧非地区价格就与黄金等值。 海贸如此大的利润之下,便也让人可以为之牺牲了。而琼州的位置正扼住通往南洋和西洋的海路,他们的封锁让斡脱商人损失惨重,不仅一年白忙了,还搭上了本钱,这些人本就是蒙古王公贵人的敛财工具,若是赚不来钱就成了弃子。所以说这条航路还关系着他们的身家性命,因而被断了财路的商人们想游说忽必烈攻灭琼州,无奈大汗对此不敢兴趣,而是转向了日本。 硬的不行便只有软的了,大家都是老中医也就没什么秘密,斡脱商人们自然明白在江南泛滥的私盐是来自琼州,而琼州所需的粮食、牲畜和铜铁等急需之物是来自内陆的走私。过去他们瞧不上这些小生意并未加干涉,但现在不行,自己的脖子被卡住了,就要借此当做筹码了。 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套路,斡脱商人想与琼州方面搭上关系便也不难,他们提出可以缴纳高出一倍的关税,希望能换取通过琼州的海路。赵昺业已晓得这些斡脱商人具有手眼通天的能力,这些人就像现代的那些大财阀,不仅家资亿万,还能通过自己资助的代理人左右国家政策,甚至发动战争除掉障碍,大发其财。 所以赵昺清楚自己攻州掠府,斩帅杀将也许不会惹得忽必烈大举伐琼,但是断了这些人的财路就可能会让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游说各方,真跟自己干一场,从而丧失发展的宝贵机会。不过想着他们一船货物就能获利十数万贯,却只给点小钱儿便想大发自己又实在不甘。 而这种讨价还价的事情赵昺当然不能亲自去做,又不能以官方的名义去做,便让事务局负责接洽此事,由庄世林在幕后主持,毕竟对付商人最好的人选还是商人。他的底线是斡脱商人必须拿出货值的三成作为买路钱,或以价值相等的物品作为交换,他就可以答应放他们一马。 讨价还价就要高抬低买,庄世林开价不可低于五成,但是斡脱商人代表咬定只付当前琼州关税的倍数,绝不肯加价,两厢差距太大自然谈不拢。这让赵昺感到十分奇怪,一个要饭吃的怎么会有如此强硬的底气,一番打探之下他才明白原来欢脱在安南获得大胜,陈朝请降,他们正准备回师。于是他们明白了,这帮家伙是准备谈不拢便游说欢脱攻琼,彻底拔了这颗钉子。 赵昺弄清了原委便要庄世林停止与斡脱商人代表接触,心中暗乐自己这回可以再敲他们一杠子了。被寄予厚望的欢脱接受了陈朝请降不错,但是后边的事情这些人却还不知道呢? 唆都、咬奇、刘圭等接到镇南王的命令后,便集合本部人马,离开佛誓营盘,水陆并发,向北转进,元朝对占城的战争就此无果而终。唆都部陆军经占城北部的乌里进入安南,穿越布政州等地,一路攻击所向披靡,击败了沿途阻击的交趾军,不久与脱欢汇合了。脱欢命唆都驻军天长,与大营相距两百多里。 陈家圣、仁二帝见元军追赶紧急,便又使出藏头伉脑、窜端匿迹的招术,一方面让陈王的御舟驶往北边的玉山),企图引诱追赶的元军南辕北辙;一方面又派忠宪侯陈阳、大夫阮锐赴镇南王大帐请和。虽然遣使缓师的手段实在不新鲜,不过这次陈圣宗还是舍得花些本钱,他派近侍官陶坚将自己最小的妹妹安姿公主送给镇南王脱欢。 陈上皇、陈仁宗父子丢弃首都,狼狈南逃,加上陈朝官军连战连败,于是军心不稳,王侯将相各思进退。陈朝昭国王陈益稷、上位方昭侯陈弄、文绍侯陈秀,廷臣范巨地、黎演、郑隆等纷纷举家降元,脱欢大喜。对于蒙古皇子来说,这是他所指挥的劳而无功的征越战争中唯一的意外之喜。 脱欢既得美人,但有点不明白,陈日烜既然连亲妹妹也送了,怎么就不能来履行一下跪拜称臣的仪式呢?不过未容欢脱想明白,安南的雨季到了,元军中疫病流行,渐渐陷于不利,脱欢不得不下令撤军。而本就无意投降的安南君臣借机发动反攻。 元军征交趾行省参知政事乌马儿、樊辑率水军沿白藤江入海撤退,谁知陈兴道早有准备,在白藤江入海口埋设了数百根木桩,因当时潮汐大涨,元军没有发现水下已经被安南人做了手脚,结果在海口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成了安南水军的活靶子。四百艘战船全军覆没,樊辑当场被俘。上次侥幸逃走的乌马儿这回没有了好运,也被安南俘虏,痛恨蒙古人的安南兵把他倒吊在海里,活活溺死。 脱欢亲自率领的那一路元军,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战战兢兢撤到东关附近的山岭中,被陈日烜及世子陈日燇亲率大军包围,安南兵居高临下,万箭齐发,元军行省右丞阿八赤被乱箭穿身而死,李恒拼命断后,掩护镇南王脱欢过桥,元军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脱欢好不容易撤回广西境内。 脱欢靠着亲军保驾,仓皇从小路逃跑,饶是这样,李恒身中毒箭,带伤逃回,后来伤重身死。而他自己脚上还是挨了安南兵一毒箭,好不容易才逃回广西思明州,所率部属,损失了十之六七,比上次败得还要惨。在二百里外的唆都最惨,匆忙中脱欢居然忘了通知唆都,有人来向他报告,说脱欢已经撤军北归了,唆都还不相信,急忙赶到大营察看,果然只见一座空城,于是唆都一支孤军被抛弃在南方的丛林之中。 唆都急忙引军向顺化海岸撤退,打算从海路撤回,结果在入海口遭到安南军的阻击。元军且战且退,退到乾满江时,陈兴道的大军突然出现,将元军重重包围。饶是蒙古兵悍勇无敌,这一回也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主将唆都力战身亡,那数万将士,大部被杀被俘,或溺于江水而死。所以斡脱商人们指望欢脱给他们撑腰,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没有几天,欢脱兵败逃回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地,而忽必烈闻知欢脱大败勃然大怒,直接将他贬嫡到了扬州,并终生不准入京觐见。赵昺以为这下斡脱商人们肯定该低头了,却没想到他们腰板挺的更直了,声称一文钱都不会给琼州了。 赵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欢脱败了这些货们怎么反倒来劲了?而很快自己的商队就传来消息,称各处都在暗中流传因为宋军协助安南军在白藤江伏击了元军,惹得忽必烈发飙要取消攻打日本的计划,转而先灭了琼州残宋余孽,如今正在泉州集结兵力,待雨季一过便兴兵伐琼。 这个消息着实吓了赵昺一跳,难道自己将这么大的历史事件都给改变了?可细想之下自己连崖山之战都打赢了,苟延残喘至今的确改变了历史,否则大家早就喂了鱼,哪里有机会在此担惊受怕。但又不明白了,自己明明是坐山观虎斗,没有给安南一粒粮食,更不会派军参战了。 赵昺更知道这些斡脱商人游走于达官贵人之间,即可以拉近关系,也可以获得小道消息,从而得知政经情报规避风险。他们如此淡定让他不能不怀疑这种可能性。而据他所知此次攻日本,忽必烈是下了血本的,仅战船就出动四千余艘,动员兵力近二十万,与自己此前经历的任何一场战斗相比都是boss级别的。他们若是真的转向琼州,在多地同时发动登陆作战,还真能把自己的老窝给踹了。 “查、查、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赵昺立刻下令调动事务局和枢密院机宜司所有的明暗力量察明此事,到底是谁让自己背了黑锅,忽必烈兵锋到底是指向何处? 在小皇帝疯了一般的督战下,琼州所有情报机关全力以赴的投入工作中,甚至连疍族的渔船也扩大的了捕鱼范围,监视周围海上的情况。各处查到的情况很快汇集到赵昺的桌案之上。首先有宋军参加了白藤江伏击战不假,可那些人却是流亡到占城的那帮人,他们身穿宋军军服,当然就被视为与琼州一伙的,且此前赵昺又上演过三国联盟抗元的戏码,如此说他这个锅背的还不算怨。谁让他是皇帝呢,自然要为自己的子民做的事情负责了! 至于征讨日本的敌军转而进攻琼州的事情却是不实,如此大规模的远征准备自然无法保密,就连日本人都侦视到元帝国的动向,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次“蒙古来袭”做了充足的战争准备。赵昺回想了历史,此时日本政局稳定,北条时宗对镰仓幕府和日本各藩的控制远胜以往,因此日本人能够动用更多的人力物力抗击入侵。 赵昺估计幕府在九州征用民夫于博多湾一带元军最有可能登陆的地区沿海滩,构筑的用以阻碍蒙古骑兵的石墙恐怕都已经完工了;北条宗盛和北条宗政分别率精锐武士军业已开到本州和九州沿海地区布防,同时九州各藩应该开始动员民兵,日本其他地区的武士也在赶来参战的路上了。 经过多日的监视各处征调的讨伐日本的元军皆已汇集于定海,并没有南下琼州的意向,而高丽军更是没有踪影。赵昺心神稍定,可也知道兵不厌诈,依然不敢放松,令各路探子严密监视东南各个港口的船只出入,防止重现阿里海牙暗度陈仓之计。同时令水军派出监视船队到定海外海侦测他们的动向,并命各部水军做好拦截的准备,否则等敌人到了家门口自己真得只有等死了。 大规模的监视行动持续到七月,发现元军兵分两路向日本进发,一路以洪荼丘、忻都、金方庆为首,率蒙古、高丽、汉军四万人、舵工水手一万七千人,分乘战舰九百艘自高丽合浦出港;一路以阿剌罕、范文虎为首,率江南新附降军十万人、战船三千五百艘,自定海港出发直扑日本。大有不一举铲平日本,不报前仇,决不罢休之势。 到了八月中旬琼州监视船队才返回,他们是看着两军回师于壹岐才回航的,途中还遭遇了一场风暴。听了他们的回报,赵昺才彻底放心了,这帮孙子们只要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而这也不能怪自己没有提醒忽必烈,而是怪他太笨,到现在尚不懂得气候对战争的影响,尤其是海上气候的变化足以导致一支军队彻底覆没。 中国海洋气候其实是有规律可寻的,每年进入七、八月份正是台风多发的时候,并不适于远航。这时候忽必烈派军跨海远征虽然顺风顺水,缩短了海上航行时间,但是却忽略了风暴的厉害。而琼州监视船队回航时遇到的这场超级台风,很可能就是在日本的历史上最有名的那场‘神风’,在最后关头挽救了日本,也让后世无数愤青们耿耿于怀,没有能让鞑子将鬼子早点屠戮殆尽,给中华民族留下了后患。 日本人也从此对神风坚信不疑,神风也成了在紧急关头挽救日本民族的最后一丝希望,以致几百年后再次面临亡国之际,还以此名组织了一支臭名昭著的敢死队。不过赵昺以为并非是这场风拯救了日本,而纯粹是忽必烈不顾事物发展规律,凭着盲目的自信蛮干才导致的一场大败…… 正文 第682章 算大账 赵昺知道蒙元的远征军看似毁于风暴,而他从一个船舶工程师的角度看,其实应该说是毁于船只自身的问题。忽必烈下令动员攻击日本,只给了一年的准备时间。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要造出四千多只船来,对于当时还没有形成大规模生产技术的古代工匠来说,造船技术再高明,也没有实现目标的可能。 为了达成数目,只好粗制滥造,甚至滥竽充数。粗制滥造,就是为了进度而牺牲精度,主要是主船桅的安装位子不准确,固定不牢靠的致命缺陷。这样的船,天生的不平衡,只要有点风浪,就会不停地摇晃。滥竽充数就是把内河用的船拿来充数,平底的河船在海里经不住海浪,很容易翻船。 自襄阳之战到崖山之战,元军捕获南宋战船达六千艘以上,另外从投降的南宋水军处,元军也接管了许多战船。即使其中有许多战船破损、沉没,但截至第二次远征日本时,从南宋捕获、接管的战船数量仍很大。当时南宋水军的主要战斗在内河与近海,南宋水师熟悉河战却不解海战,因而收编南宋水军装备的大都是平底船。 这种船大约发明于唐代,宋以后被普遍采用。其船在结构上便于分舱,有利于军队在航行途中进行军需品的管理和装卸,但是舱板结构取代了加设肋骨的工艺,简化了主体结构,导致了船舶整体的横向强度的削弱。内河由于水平浪缓,这种船能很好的胜任,但在茫茫大海上,这种船便不那么坚固了。 另外高丽军出征所用的战船全部是自造,而高丽国小贫苦,要承担建造九百余艘战船的任务,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加上工期紧,造船的时候当然就免不了偷工减料的赶工期,据说甚至将报废的旧船修修补补也拿来充数,这些船的质量可想而知。 所以此次征日中大型运输船、中型战船中,还多少是作为远洋船新建的战船、从海上势力收缴的船舶、从民间收缴的商船、从原南宋海军接管的海船等,尚能用于远海作战。但小型战船、登陆用舟艇则从宋水军接管的吃水浅、抗风能力较弱的内河船,且数目庞大,达到三千余艘。当飓风袭来时,这种吃水不深,不具备破浪能力的战船似乎也只有倾覆这一种结局。这恐怕是导致集结于鹰岛的江南军大型船队,一夜之间竟全军覆没,使用很可能是其根本原因之一。 当然在战略、战术上忽必烈也不无失误,首先选范文虎为将就是个败笔,这小子是本是南宋殿前都指挥使,襄樊守将吕文德的女婿,先是在救援襄阳战役中畏敌不前,“轻舟先遁”;后在防守城坚粮足的安庆时,元将伯颜来攻,范文虎立刻举城投降,摇身一变,成了元朝的两浙大都督、征东行省右丞。靠着裙带关系爬上高位的,胆小拍死战无一胜的草包,偏偏不知道就怎么入了他的法眼。 还有忽必烈对面临的困难估计不足,按说若论吃苦耐劳,当时的蒙古战士无人可敌,必要时他们可以靠吃生马肉,喝马血维持生命。蒙古人作战时机动性第一,一般只带很少的给养,士兵的吃穿问题主要通过掠夺战争地区的平民解决。可这次战争中蒙古人偏偏无法发挥自己的特长,他们一直未能突入内地居民区,自不可能有平民供他们掠夺,以致江南军晚到十来天,先到的西路军就将要断粮了。 另外忽必烈太过轻敌,他并没有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以为自己这次遣兵二十万可以一战而下,志在必得的元军战船里,甚至装载了大批农具和种子,以解决大量的宋朝降军这个棘手问题,因为养,养不起。遣散吧,又害怕这十几万军队闹事。征服日本,将这大批南宋降军驻屯日本,既解决了降军问题,顺便还可以借助驻屯军和移民把日本变成元帝国的一部分。 当然还有元军的兵器不如日军,为了辎重问题没有携带战马导致元军战斗力难以发挥,还有降兵战斗力低下等等说法,但赵昺以为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原因,要知道当年征服江南忽必烈才调动了二十万军队。若不是因为战略上的失误,元军换一个时间段登陆,灭掉日本并非没有可能的。而忽必烈终不是穿越者,没有机会重新来过的机会,此战也成为元朝历史上的转折点,忽必烈征服海外的脚步终于停下了。 不过赵昺也从中不无获益,元军江南兵力大损使琼州面临的压力顿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使他明白小国面对强国的威胁想保持独立,它不必击败强国,只需让强国意识到侵略自己得不偿失即可。而自己要复国当前并非是要以占领大片的土地为要旨,却是以要歼灭蒙元的有生力量,削弱他们的经济实力,使其兵力补充的速度跟不上消耗的速度,最终赢得复国战争的胜利…… “郑主事,那边有消息了吗?”赵昺今日将郑虎臣、庄世林和周翔召进宫中问事,见礼已毕他先问郑虎臣道。 “陛下,范虎臣已经在大都被斩,家资全部被炒,家眷皆充官为奴!”郑虎臣答道。 “非是此事,朕问的是那些斡脱商人!”赵昺摆摆手道,郑虎臣的结局在其弃军而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他的命运了。 “哦,陛下是问此事!”郑虎臣有些尴尬地道,“陛下,那些斡脱商人自征日大军出发便着急了,得知他们全军覆没后更是如丧考妣,而现在信风季又快到了,他们多次遣人与我方联络。陛下有谕在先,因而属下并未答复他们!” “嗯,庄主事你又如何看?”赵昺点点头,转向庄世林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时机业已成熟,即使要价再高些他们也能接受!”庄世林言道。 “朕却想价码降一些,只要他们的关税就好!”赵昺笑笑道。 “陛下,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却又为何不加了?”庄世林看看其他两人也是一脸愕然,他惊诧地问道。 “陛下,如今机会难得,咱们不能放过啊!”周翔也知道陛下是个钱串子脑袋,今天却放过这发财的机会让他觉得今天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才说出这种话来。 “陛下如此定有缘由,你们便不要瞎琢磨了!”郑虎臣见二人喋喋不休的还要劝,出言道。 “这……郑主事你这叫什么话,你可知这匠作司每日要消耗多少银钱,那就跟流水一般,全仗着内库填补,我看着都心疼,庄主事你说是不是?”周翔站起身不满地道。 “陛下,筹建新军,供应火器坊,只这两项便花费了三百万贯之巨,若是再不填补只怕将有亏空了。”庄世林作为小皇帝的财务总管,自然清楚内库的财务状况,而小皇帝别看平日扣扣索索的,可若是认定的事情花多钱都不带眨眼的,可他也得为陛下着想。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生财的道儿,却又反悔了,让他如何不着急。 “待今年的盐税和关税拨过来就会好些了,朕算算应该够了,待明年新军转为兵部管理,还能省下些开销。”赵昺言道。他也知道今年的开销大,事务局应缴的利润他大部分用于组建和加强走私队伍和支援许夫人山寨了,自己所剩不多,两人着急也并非是顶撞自己。 “陛下,按照朝廷律令市舶司的收入皆入内库,可市舶司的开销也甚大,前两年皆是靠内库补贴,今年才有些好转,但收入也不过三、四十万贯啊!”庄世林面带埋怨之色,苦笑着道。 “你说的不错,但你们可曾发现过市舶司有人贪污,敲诈行商?”赵昺笑笑道。 “这确实未曾发现?”庄世林看看陛下,又瞅瞅郑虎臣说道。 “这便是了,大宋官员贪腐过去以市舶司最甚,蒲寿庚把持泉州市舶司十余年家资富可敌国,他的钱从何而来,不过是假公济私,贪污公帑,朝廷明知如此却又无可奈何!”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不假!”庄世林点点头道,他当然知道从前的市舶司是什么模样,上至提举,下至勘验的吏员,甚至装卸的兵卒都伸手要钱,但这些事情在琼州各个市舶司极为少见,官员更是十分廉洁。 “这便是了,只要扎住贪腐的口子,来日我们所获将更多,咱们也要学会放长线钓大鱼!”赵昺笑道。他知道贪腐是中国传统政治的不治之症,历史上有不贪腐的官员,却没有不贪腐的衙门。不过他前世却听说过一个——晚晴海关,且再难找第二个。 当今谁都知道在清朝,贪污成风,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绝不是说着玩儿的。而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清廷同意由英国人代管中国海关,并写入与英美等国签订的《通商章程善后条约:海关税则》,在这种环境下英国人赫德控制下的晚清中国海关基本上杜绝了贪腐,被认为是“世界行政管理史上的奇迹之一”。 清朝海关最高长官称“总税务司”,实际上全权负责管理海关事务。面对海关的腐败问题,赫德不想用反贪风暴来改变海关。他要做的是从制度上彻底更新,对腐败来个釜底抽薪。他力主淘汰中国传统的旧式清册,建立一套“严格的、详细的和绝对可靠的”会计制度。新制度对海关税收的上缴和留用有便于查询的记录。 与会计制度相配合,赫德还建立起新的审计制度。他专门设立稽查账目税务司,作为一个独立机构,对各关财务会计进行监督,每年至少去每个港口检查账簿和账目一次,并且是抽查。因为海关不知道稽查税务司检查什么地方,不检查什么地方,因此他的巡查使一切更加仔细。稽查税务司的权力很大,一旦发现有不正当行为,有权停止任何税务司或关员的职务。 配合上述制度改革,赫德还进行工资制度改革。他认为,为使海关改革卓有成效,必须高薪养廉。但前提是公开透明,把海关关员的收入晒在阳光下。以华人为主的职务,工资虽然低于洋员,但相比当时中国的工资标准,几乎是其他国家行政机关的两倍。除基本年薪外,关员还享有年度奖金和福利津贴。在海关干得越久,待遇就越高,这无形中提高了他们参与腐败的成本。 高薪养廉的副作用便是海关经费的大幅增长。在赫德以前,广东海关每年不过花掉一万多两银子,但在他接任后,经费每年达三百多万两。赫德的理由是:如果不给足够的资金,就无法期望他们保持廉洁。可官员们认为这些经费花得值:在赫德管理下,关税收入迅速提高,海关税收从最初的四百九十余万两,十年后就达到一千一百余万两。到赫德离职时,已经达到三千二百余万两,是原先的六倍多。同时海关税收从约占清政府财政收入的不到一成增长到了四成。 赵昺当然知道赫德也并非什么善人,其从中也获利甚丰。但此事的价值就在于它告诉我们贪腐并非不治之症,在中国反贪是有可能成功的,关键是制度建设。制度建设并不难——古今中外尽有可资借鉴的成功经验,难的是我们是否有制定科学反腐制度的真诚,以及将制度落到实处的机制。其因为说到底,,反腐败,非知之难,乃行之难。 赵昺也学着在市舶司试行,效果确实不错。而从另一方面讲看似吃亏的买卖并非全是吃亏,清政府靠着这笔钱又苟延残喘了十数年。当下自己说起这题外话就是告诉几个亲信要算大帐,不要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蒙住了眼睛,他们要算计的乃是复国大业,那些斡脱商人届时失去的将不仅仅钱财了…… 正文 第683章 恩科 赵昺的帐是如此算的,他要利用斡脱商人的‘门路’打开通往内地的通道。当前两广沿海被蒙元设置了禁海区,在这个范围内成为各类走私分子、匪盗的天堂。但是也只是存在相对的自由,元政府设立隔离区是为了加强对琼州的封锁,自然不会任由走私贩子猖獗,因而会时不时的遣兵进入隔离区发起清剿,乌合之众般的走私贩和盗匪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往往每次清剿都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即便事务局凭借便利的条件,每每能躲过元军的清剿,避免重大的损失,而他们的武装力量还难以正面对抗元军。但这些人做的都是琼州的买卖,所以归根结底损失最大的还是琼州。另外随着封锁线愈加严密,向内地渗透也更加困难,一批货物往往要损失五成以上,导致利润下滑。这也是黄华为何要与陈吊眼联合,借路通行的缘由之一。 元军现在围了陈吊眼的山寨,切断了通路,使得私盐生意受损,他们不得不另行开辟通路。而斡脱商人如苍蝇一般,哪里有铜臭味儿都能寻的到,不过他们拥有特权可以自由出入不说,还会借助元军之手打击各方势力从中谋取最大的利益,反而是他们从中获利不小。 赵昺此次的意图就是通过向斡脱商人‘施恩’向他们买路,毕竟海贸生意要比贩私这点蝇头小利大得多,而只要他们想挣钱就不愁不愁他们不入坑,且自己守住海峡也就把握住了定价权。他将自己的意图与郑虎臣、庄世林和周翔三人一说,他们也都眼前一亮。 如此一来,事务局的商队就可以畅通无阻的行走江南之地,盐卖出去了钱自然也就回来了,大头也入了内库,解决了花钱吃紧的问题。同时,将作监也能够通过斡脱商人夹带的方式获得急需的物资。而这些综合算下虽不比‘打劫’来的快,却并不比买路钱来的少,且‘打劫’是一锤子买卖,人家不来自己什么也得不到。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四个人一合计便定下了谈判的原则: 要求斡脱商人协助琼州开放钦州、雷州、潮州及福州四处商路,分别对应蒙元在沿海设置的湖广行省、江西行省、福建行省和江淮行省。这四处皆有内河与大海相连,船只可直达内陆地区;让斡脱商人答应替琼州收购战马、铜铁等禁运物资,贩运到琼州;要求沿海各州府放松对内陆走私船的监管,使他们可以到达琼州交易等。如此便可以放他们的船只往返海峡。 赵昺知道这些要求对于斡脱商人来说并非不能达到,无非是上下行贿,许与暴利罢了。加上蒙古统治者对于解决经济问题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的原则就是谁能给自己弄到钱就是好样的,并不在乎用什么办法,而这些斡脱商人也早已摸准了他们的脉,再说商人重利,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且对于这些斡脱人来说,蒙古人也不过是自己捞钱的工具,谁能给他们利益谁就是主子。 但这几条‘私路’的开通对于琼州不仅仅是获得物资和金钱那么简单,其中却有重大意义,赵昺可以通过此向内地进一步的渗透,派遣人员、军队进入内陆发展势力,建立根据地。一旦时机成熟发起复国之战,这些地方都可以成为宋军的内应,战事一起一呼百应…… 忙忙叨叨之中很快进入九月,朝廷三月开科取士,经过乡试和府试两轮淘汰,加上恩赐的归朝士子共有五百余人已齐聚府城准备参加部试。开科对于每个朝代都是件大事,何况是行朝建立后第一次开科,赵昺令人扩建和修缮了科场,以左相陆秀夫作为总裁,参知政事刘黻、礼部尚书徐宗仁、吏部尚书陈仲微为副总裁;以应节严和文天祥为知贡举。又任命了十八坊考官和提调、监场、搜查、受卷、弥封、誊录、对读等一众事务官。 万事具备就待开考的时候,突然有士子闹起事来,称此次科举不公。赵昺听了一激灵,自己此次开科确实有违旧制。每次国家开科动用的财力、物力、人力可想而知。宋朝在英宗时定为三年一大比,也就是所谓的大比之年,就是指这一年有礼部会试。 宋初科举,仅有两级考试制度。一级是由各州举行的取解试,一级是礼部举行的省试。宋太祖为了选拔真正踏实于封建统治而又有才干的人担任官职,为之服务,于开宝六年实行殿试。自此以后,殿试成为科举制度的最高一级的考试,并正式确立了州试、省试和殿试的三级科举考试制度。考试时间为秋天,各州进行考试。第二年春天,由礼部进行考试。省试当年进行殿试。 当初赵昺考虑到宋朝也是多年未举行科举,而琼州读书人又少,为了能选拔些本地人才增加了乡试,以利于更多的人能参加考试。而琼州地方又不大,不需考生长途跋涉前来,因而在考试时间上也做了调整与旧制大不同。且当时他提出时,众臣也都没有反对,便照此实施,可到最后关头却又出了麻烦。 赵昺起初以为是那些在府试中落选的士子闹事,可细问之下却非如此。原来自去年行朝决定开科之后,不仅琼州的士子们知晓了此事,这事儿随着行商和往来琼州的人口传到了内陆,并迅速扩散开来。因而许多内地士子也想参加科考,但是许多人却都是听闻,并不知详情错过了考试时间,失去了参加部试的资格。 起初内地来的士子人少,只能自叹倒霉,想回去又非那么容易,只能暂时安置下来等待再次开科。可随着消息的扩散范围越来越大,不惧险阻跨海而来士子也越来越多,最后聚于府城的达千多人。三人成虎,倍感失落的士子们便聚众闹起事儿来,称此次科举不公,都是大宋士人为何坏了规矩! 获知真相赵昺也只能长叹一声,感叹世事无常,这些士子也是可怜。想当年大宋朝厚待士人,对他们关爱有加,可谁想到大宋说完就完了。而换的新主子却对士人并不感冒,开国改号以来二十年未开一科,让这些士人的日子变得极为艰难起来…… 以赵昺所知忽必烈在作宗王时,儒臣谋士确实给他帮了大忙,他也假惺惺做了一些诸如“诏军中所俘儒士听赎为民”的举措,无外乎是出于收拾人心,他攻略南宋的主要鹰犬皆是北方汉人将领。但李璮之乱后,忽必烈杀掉与李璮有姻亲关系的汉臣王文统,对汉人疑忌心陆增。随着江南平定,汉人儒生在这位大元皇帝眼中更是失去了任何利用的价值。 至元二年,忽必烈下诏:“以蒙古人充各路达鲁花赤,汉人充总管,回回人为同知,永为定制。”除此以外,御史大夫“非国姓不授”,各道廉洁司也必选蒙古人为使,实足的土皇帝架派。于是元朝朝堂上出现一种奇怪的现象,南人上朝行礼完毕后,必将两手背在身后。不知实情的外来者还以为中国南方人喜欢背后手站立以示有风度,其实他们是被迫做反剪被捆状向蒙古人表示服从。 在政治上,元朝统治者对占人口多数的汉人和南人,从多个方面严加防范,即使是加入统治集团的汉人、南人上层,其权力也受到诸多限制。元朝中央统治机构中,总揽全国行政的中书省、掌管军事的枢密院和主司黜陟监察的御史台这三个部门的正官,非蒙古人不授。中书省的右、左丞相是统六部、率百司的最高行政官,终元之世,汉人、南人得任此职的仅世祖时作为“元勋宿望”的史天泽和顺帝时特赐蒙古姓氏的贺惟一两人。 在宗教上蒙古贵族亦以士人迥异,起初他们信仰多神的萨满教,后来皈依喇嘛教,尊奉吐蕃僧侣为帝师,对其狂热崇拜,皇帝亲自从之受戒。元中期在各路广修帝师殿,祭祀第一任帝师八思巴,其规模制度超出孔庙。相形之下,儒学在蒙古统治者心目中的地位要逊色得多。由于社会文化背景的差异,他们对儒家学说的概念、体系感到难以理解。忽必烈早年曾对儒学产生一些兴趣,但体会粗浅,后来在理财问题上与儒臣发生分歧,认为后者不识事机,与其渐渐疏远。 语言文字上忽必烈命八思巴仿藏文字母创制“蒙古新字”,颁行天下,凡官方文书必用其书写,再以当地文字附之,这又将大批士人排出在外。元朝的儒臣们为了向皇帝灌输儒家思想,不得不将经书、史书和有关讲解用蒙文翻译出来进讲,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其间甘苦,可谓一言难尽。蒙古、色目大臣通汉文的,也是少数。为推广这种文字,朝廷在地方上广设蒙古字学进行教授。大批汉人为获进身之阶,不得不重入蒙古学校读书。 元朝大一统后,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赤裸裸的民族分类。第一等蒙古族是战胜者、当权派,自然是龙头老大;第二等是色目人;第三等是“汉人”,主要指中国北部特别是原金朝辖地的民众,包括了汉族、女真族、契丹族、高丽族等,除此以外也包括较早被蒙古人征服的云南、四川大部分地区的民众。第四等,也是最后一等,是“南人”,泛指被元朝最后攻下的南宋辖境内的人民,他们被元朝统治者和前三等人蔑称为“蛮子”。 过河拆桥,是帝王们常用的伎俩,更何况忽必烈本人是位不晓仁义礼智信的虏君。在这种政治高压与民族歧视的政策下,汉臣想与蒙古政权谋求合作,并施展自己的雄才大略,几乎是天方夜谭。江南刚平定一年,忽必烈就以“汰江南冗官”为口实,追夺宋朝旧官的告身,把大批旧宋儒臣官员清理出去。 元朝的这种岐视和民族压迫,说穿了也是内心虚弱的表示。蒙古人用草原思维,或者原始社会-奴隶社会的那种观念,来管理比它更先进的地区,只能让这些地区受到腐蚀,生产力下降,民众不满程度加重,理念和文化遭受破坏,这就从上层建筑方面决定了他们对儒士的态度。 这些昔日的天之骄子,文人墨客,一下子沦为贱民,书中再无黄金屋,书中再无颜如玉,圣人之徒,匠隶不如。汉族士子自隋唐以来以科举图仕进的康庄大道,忽然变成了死胡同。春风得意的向往,随着马蹄声声和膻风阵阵,皆幻化为末路穷途的哭声。 所以,儒士们在元朝“最好”的出路,一是作吏,二是走教职一途。吏道污俗,又要使上大把银两谋职位,因为在元朝,官吏贪污是常态,清廉反而是变态。教职方面,更是僧多粥少,学录、教谕、学正、山长等岗位数目有限,比起现在的两院“院士”还要稀缺,但待遇却极其低下,从山长考上府州教授,不过是准正九品的官。七品算芝麻,这九品又算什么啊? 赵昺知道跨海而来的士子们并非都是走投无路之下前来琼州撞大运的,其中定然也有对大宋仍怀有感恩之情,希望复国的忠良之士,但不论如何也要比那些甘为蒙古人爪牙,为其出谋划策的无良士人强之百倍。再者他清楚一个民族的延续,首先是文化的传承,这些士人正是文化的传承和传播者,而蒙元不到百年的国祚也正是因为他们未能融入其中。 既然忽必烈有眼无珠,赵昺当然不能视而不见,若是因为顾及此次未能参加科考的士子,对于那些参加者明显又是不公平。经过审慎考虑,又与众臣商议后,赵昺决定明年三月开恩科,无论是此次落选的士子,还是未能赶上者都可参加,以求聚拢人才…… 正文 第684章 真相与否 开恩科的消息发布后,士子聚集闹场的事件迅速平息,接着赵昺下诏令对待考的士子依旧例妥善安置,发放关券解决基本生活问题。随着大批士子的到来,府城也热闹起来,他们来自沦陷的江南各地,而琼州迁移至此业已数年,他们急于得知家乡的情况纷纷向他们探问。 于是无孔不入的大小报纸抓住了话题,纷纷向刊发士子的访谈以博取眼球,而《琼台时报》也不甘寂寞也开了专栏,并辟出版块专为这些前来的士子寻找在琼的亲友。各报邀请士子们介绍内陆的情况,并支付不菲的稿费,一些士子更加来劲儿,纷纷爆料。 “呵呵,这些士子们也很有八卦精神啊!”赵昺忙里偷闲捧着报纸边看边笑道。 “官家又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在边上侍奉的苏岚见小皇帝笑得前仰后合,笑笑问道。 “这报上说,鞑子吃饭从来不洗盘子,即使偶尔用肉汤来冲洗盘子,洗完后他们又把由汤和肉倒回锅里去。坛坛罐罐、匙子之类的餐具,如果想洗干净,也用同样方法冲洗。他们认为,不管用什么方式浪费任何食物或饮料,都是极大的犯罪;因此,在骨髓被完全吸尽以前,他们不允许把骨头丢给狗吃。他们自己从不洗衣服,也不许别人洗衣服,特别是在打雷变天的时候更不允许。朕实在想不出他们能邋遢到什么样子,用那样的盘子能吃下饭去!”赵昺笑着道,别说在现代社会,即便是在当前他也没见过那样的。 “官家,这没有什么稀奇的,那些蒙古人吃东西前不论身份高低都不洗手的,就将手在裹腿或是随便抓起些东西擦手。吃饭也直接以手抓取,以致两手沾满油腻,身份高些的会有块帕子擦手。吃肉时其中一人把肉切成小块,另一个人用刀尖取肉喂食给每一个人,有人给的多,有人给的少,数量的多少,取决于地位的贵贱。”苏岚皱着眉说道,却未感到丝毫好笑,反而有些厌恶。 “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也从报上看来的?”赵昺扭着脸问道。 “官家,奴婢曾在泉州蒲贼家待过的,蒲贼常在家中宴请鞑子,所以见过!”苏岚言道,“那些鞑子不仅邋遢,且嗜酒如命,他们以为喝得大醉才能显得英雄,即便喝的过多呕吐不止接下来仍会狂饮不止,为此生病也在所不惜。而奴婢还要为他们收拾……” “苏姑娘,我听说鞑子吃狗、狼、狐狸和马,凡是能吃的东西他们都吃,是不是真的?”王德在一边也好奇地问道。 “嗯,他们还吃人呢!”苏岚点点头道。 “吃人?!那他们不是畜生吗?”王德惊讶地道。 “鞑子不仅吃人,甚至连自己人都吃!”赵昺笑笑道。 “官家又如何知道的,难道这报上也有?”王德又转向小皇帝道。 “呵呵,你们可知鞑子军中有条军规?”赵昺看两人都摇摇头,他接着说道,“鞑子多为骑兵,作战以快速机动著称,所以不可能携带大量的辎重随军,往往只是随身携带十日食品,其它所需皆以缴获解决,这也是鞑子每下一城,不是先抢财物,而是先俘获牲畜的原因。每当食物短缺,饥渴难耐之时,鞑子便会生饮马血,杀马取食。若是战事紧急,城池久攻不下,便会采用十中抽一之法,选出一人杀掉众人分食之,已解缺粮之困!” “鞑子居然杀同伴而食,这岂不如畜生一般!”王德惊讶地道。 “是啊,鞑子就是如此打造了一支虎狼之师,才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作战奋勇上前,否则败了死的就是他自己。”赵昺言道。 “官家说的不对,那些鞑子贪财的很!”苏岚见小皇帝说着说着,脸上又现忧郁之色道,“那些鞑子罔然不知廉恥之为何物,其问人讨钱,各有名目。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句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觅得钱多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分。補得职近曰好窠窟。只知要钱,漫不知忠君爱民之为何事也。”苏岚言道。 “哦,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啊,那岂不要天高三尺啊!”赵昺听了笑道。 “陛下,天怎么会高三尺呢?”王德却一脸懵逼,眨眨眼不解地道。 “大官,鞑子过境刮地三尺,那天岂不高了三尺吗!”苏岚轻笑着解释道。 “嘻嘻,原来是如此啊!”王德听了讪笑着道。 “不止如此呢?”苏岚接着道,“不知何故每逢夏日,鞑子却偏偏要喝奶,只要他们有马奶便喝得很多,就很少吃肉了。一般不富有的人是喝不到马奶的,他们也喝山奶、牛奶、甚至骆驼奶,或是把小米放在水里煮,做得很稀,只能喝汤。他们每人在早晨喝一、二碗,白天他们就不再吃东西了。不过在晚上他们每人都吃一点肉,并喝点肉汤,除非有人送给他们或是猎得鸟兽。” “鞑子中也有穷人吗?”赵昺半开玩笑道,他知道蒙古人的饮食是有讲究的,其传统的食物分为三种,第一种是肉制品,第二种是奶制品,第三种是以奶为原料的饮品。饮食分为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夏季为主要食物是奶制品,这一时期肉吃得相对少些。主要原因就是冬季需要吃肉增加脂肪,抵抗寒冷,经过几个月的积累后,到了夏季需要用奶制品进行消化和吸收,算是种养生的手段。 “有的,鞑子中也有贫者,蒲贼府中就有买来的蒙古仆役!”苏岚却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道。 “还有这样的事情?”赵昺有些奇怪了,蒙古人作为统治阶层,其族中百姓是维护统治的基础,据他所知每逢重大节日元代历朝大汗都会予以赏赐,每年也会从中原和江南调集大量物资补贴他们,按说达不到小康,也不至于卖儿卖女过活。同为入侵中原的女真人在入主中原后可是捧着金饭碗的,种着铁杆庄稼,还给后世留下了八旗子弟的名声啊! “其实鞑子也最怕打仗,听说他们自备鞍马和兵器、吃食,穷人家为了备齐这些就要出卖妻子儿女。遇到灾年牲畜大量倒毙,许多牧民流离失所,往往大量迁徙和林、漠南以及中原地区求生。以至蒙古子女被卖为回回、汉人、南人的驱奴,甚至被贩往波斯。”苏岚娓娓道来道。 “是啊,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啊!”赵昺叹口气道。 想想世界上的事情何其相似,经过创业初期的原始共产主义后便会产生分化,蒙元同样难逃历史规律。不说几次西征,就从忽必烈继任汗位这段时间,察合台、窝阔台汗国以及蒙元内部反叛贵族与元庭对于统治权的军事争夺,主战场波及范围广,几乎涵盖了蒙古旧地,一直到今天都未结束。 而战争给蒙古人造成的直接灾难就是徭役空前沉重,经济基础遭受了空前的破坏,作为之前已经驻扎在内地的蒙古军户更甚,他们需要不断的出征,严酷的军法之下又难以逃避,却需要自己典卖田产妻子前往平乱,普遍是什么生活,可想而知。后来恢复女真金国的签军制度,大量征召原金国汉人从军想想也是忽必烈的无奈之举。 “官家,小的听有些人在传,说敌酋的伪后死了,其伤心欲绝,每日狂饮不已不理政务了。”王德看小皇帝开始还很高兴,怎么说着说着还叹开气了,赶紧说件自以为会让陛下开心的事情。 “对了,奴婢也听说了。”苏岚也赶紧接话道。 “唉,察必皇后乃是一代贤后,若非其护佑,废太后与废帝不知要吃多少苦!”赵昺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再叹口气道。 “官家……”王德见小皇帝竟然面带悲戚之色,这才想到如此大的事情事务局怎能不报告,陛下显然早就知道了,可对称其为‘贤’还是十分诧异的。 “呵呵,朕称其贤乃是就事论事,非有它意,以其所为称贤并不过分……”看到两人惊诧的样子,赵昺笑笑解说道。 在忽必烈还是个郡王之时,蒙哥汗和其分兵攻宋,次年蒙哥汗死于四川钓鱼山。此时,忽必烈正久攻鄂州不下。谋士郝经、姚枢等苦劝忽必烈撤兵,但忽必烈求功心切,拒不听劝。恰在这时宋又增派大军支援鄂州,而留守和林汗廷的阿里不哥正紧锣密鼓地谋划抢夺汗位,私自招募和调动汗廷军队。 如果阿里不哥成功,忽必烈便会腹背受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形势极为危险。在这紧急关头,察必虽然是女人,却敢于挺身而出。一方面,她义正词严地斥责阿里不哥私自调动军队;另一方面,果断派人去给远在江南的忽必烈送信。忽必烈见信后才意识到形势严峻,下了撤兵决心,抢在阿里不哥之前登上汗位宝座。 因为忽必烈初期重用汉人,察必也受到中原先进文化的影响。作为少数民族妇女,她思想比较开明,不但能向忽必烈进谏,而且还很有点女人特有的机灵心眼。有一次,忽必烈碍于情面,批准几位怯薛官在京城近郊圈良田作牧场。察必没有直接向忽必烈进谏,而是当着忽必烈的面责备刘秉忠,说:“你们汉人很聪明,皇帝对你们言听计从,你明明知道圈地牧马是不对的,为什么不向皇帝进谏?难道要皇帝废除不许圈地牧马的诏令吗?”忽必烈知道察必在转着弯向自己进谏,终于撤销了允许圈地的诏令。 平定南宋以后,忽必烈特地把从南宋掠来的珍宝在大都皇宫陈列展览,炫耀战果,并允许嫔妃挑选一件自己心爱的。嫔妃们喜出望外,争先挑选,惟独察必不但不挑选,反且郁郁不乐,心事重重。忽必烈问她,平定江南一统天下是大喜事,为什么不高兴?察必说,宋朝的先人积攒下这些珍宝,传给他的后人,而后人不能守住祖业,亡了国,这些宝贝才落到我们手里,我怎忍心使用这些宝贝呀!她在为后人能不能守住得来不易的江山,会不会重蹈南宋灭亡的覆辙而忧心。作为一个封建皇后,能有这样的远忧和见地,实在是非常难得的。 一般来说皇宫生活是奢靡的,元朝也不例外。但立国之初,忽必烈深知创业艰辛,尚能禁奢靡、倡节俭。弓箭是蒙古族主要的作战武器,消耗极大,以前,用过的废弓弦都是扔掉。察必便带领宫人把它收集起来,重新蒸煮加工,用其作原料织成布匹,质地比绸缎还细密柔软。另外,她看到宣徽院制鼓将羊的前腿皮弃之不用,觉得可惜,便命宫人拣拾回来,糅制加工成彩色地毯,为国家节省下一大笔开支。 修旧利废、变废为宝,察必作为“女中至尊”的皇后,能如此勤俭是颇为不易和可贵的。且其心地善良,有同情心。南宋全太后是江南人,年事已高,身体本来就弱,被俘到大都后水土不服,长期患病。察必在忽必烈面前为她说情,希望忽必烈将其送回南方,忽必烈不允。察必竟再三请求。忽必烈斥责她妇人之见,目光短浅,没有远虑,坚决不允,显然这是因为两人所处的角度不同,但是其确是十分有人情味的。 赵昺说完见两人仍然是一副茫然之色,他苦笑着摇摇头,抹黑和取笑敌人鼓舞己方的士气并无不可,但是作为统治者自己却要清楚,历史和现实息息相关,历史不是死掉的人与事的集合,而是活着的人和事的映射。不正视国家兴亡的历史,文明盛衰的历史,就无以正视敌人,无以分辨真伪是非,更难以战胜敌人…… 正文 第685章 反思 几则抹黑蒙古人的‘豆腐块’,本来让赵昺很开心,可是细究之下却发现自己陷入了狭隘的自负之中。他记的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国人向来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由此也生出瞒和骗的文艺来……”“人必须从此有记性,观四向而听八方,将先前一切自欺欺人的希望之谈全部扫除,将无论是谁的自欺欺人的假面全都撕掉,将无论是谁的自欺欺人的手段全都排斥……” 现在来琼的士子们几篇哗众取宠的文章让上下皆陷入种癫狂,以为自己才是天下正统,却偏偏忘记自己已经被所谓的蛮夷侵略、屠杀和奴役。赵昺以为提高民族自信心并非坏事,但成为极端的民族主义无视对方的强大和长处,那不过就是痴呆的废物,盲目自大的走向极端只能是自取灭亡。 在前世每当人们提起蒙古的时候,赵昺脑子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草原、骏马、烤全羊,再就是沙漠化和雪灾;说起蒙古人便是粗暴、好斗和嗜酒,又有着民族特有的淳朴及热情好客,再就是想起蒙古人中曾出了个成吉思汗,其它的便再想不起什么了。 不过让人费解的是进入近现代后,蒙古人依然过着游牧生活,年年吃补助,稍有灾难就需要救济。按说蒙古人所生活的地理环境资源是很丰富的,且蒙古人生活的天然的流动性也决定着蒙古人的眼界不应该狭窄。再者以其名列十大少数民族人口之一,也不应缺乏人才。即便后来部分人分裂出去建立国家,但是未能再现祖先的荣光,反而逐步堕落成其他民族的附庸,日子也是过得极为艰难。 毋庸置疑的是在现代世界上,蒙古人是非常贫困的民族之一,面对科技飞速发展、竞争日趋激烈、经济日益全球化的世界,蒙古人也表现出了极其严重的迟钝,不思进取,面对未来世界的发展真是难以想象,偌大一个地球将来还有没有蒙古人的存身之处?! 赵昺在学习和工作中也曾与蒙古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发现他们其实十分自负,个个认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英雄,所以在蒙古人憨厚朴实外表的掩盖之下,相互之间的嫉妒、怨恨和猜忌也是非常极端的,并不比别的民族更少,甚至更加严重。这种情绪严重的降低了人与人之间的忠诚度,也导致缺乏协作,妨碍着蒙古社会的统一和整合。当然,这同样会导致缺乏宽容,尤其是对失败者的宽容,谁只要失败了,谁的朋友就会马上离他而去。 其实蒙古人的处境到底如何,以及如果这种状态继续持续下去的话,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每个蒙古人心里都很清楚。可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除了酒桌上的豪情以外,从老祖宗那里什么优良传统都没继承下来。而世人也只知道蒙古人在经历了初期短暂的、暴风雨般的荣耀和辉煌之后便却陷入长久的沉寂,这就如同阿q也常说的一句话——俺家祖上也阔过! 那么是什么原因、是什么样的根本因素制约着蒙古人的进步和发展呢?当前赵昺正可以跨越历史的长河见证蒙古从最辉煌的时刻走向衰落的过程,也可以从中反思汉族为何被蛮族战胜,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破敌之策,也早点结束自己动荡的生活,享受下当皇帝的美处。 赵昺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不难发现即便在实现‘大一统’的时候,蒙古高原上仍然是战乱仍频,还在自相残杀。而任何一个部落被征服,付出的代价都是全部被虐杀或者奴役,其残酷程度绝对令人发指;如果说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和平,也是因为有更强大的部落通盘征服了其他弱小的部落。 其实蒙古各部落相互征伐的历史持续的更长,铁木真的父亲被塔塔儿人害死以后,他的族人就都离开他投奔到,别的部落里去;在他与王罕的战役失败以后,逃命的途中跟随他的家臣绝大多数也不是蒙古人,而是一些别的民族的人,这种情况就是在成吉思汗以后的时代也未能幸免,忽必烈仍然是依靠色目人和汉人替他当枪。 这使赵昺想到前世的蒙古人自以为是个人英雄主义性格,看来也是从上边有传承下来的,团结和协作永远是蒙古人群缺少的重要一点。如此情况下,工于心计的异族统治者只要采用离间计,或者公开称赞或者封赏蒙古人中的一个部落,或者给予某个部落某种特殊的权利,就很容易在蒙古人中播撒下不和的种子,挑起蒙古人内部的争端,令其内斗,相互攻杀,从而达到弱化蒙古民族的目的,成为被统治民族。 自命不凡的个人英雄主义所导致的另一个恶果是很容易被盲目的激情所驱使,计划去做一件大事,然而事前却很少会认真评估其风险和后果。二次攻打日本和讨伐占城、安南,恐怕就要元朝使节被杀、被驱逐,引发了忽必烈的‘激情’成分在里边,没有经过缜密的安排便盲目的遣军前去,可能其以为婆婆妈妈是胆怯的表现,若凑巧做成了便会很骄傲和得意,认为天下所有的事不过如此,个人英雄主义的虚荣同时会得到很大的满足吧! 而据赵昺所知,忽必烈也曾准备组织第三次远征,想要将日本平定,但是终元一朝却都没有实施。可见蒙古人非常缺乏承认自身不足的勇气,自尊心和自信心在某种意义上很脆弱,失败后容易陷入自卑和自我怀疑,很容易一蹶不振。两场败仗,加上察必皇后的死亡,让忽必烈陷入了沮丧之中,不过蒙古人固有的性格让他无法诿过于他人,于是只能闷头喝酒,在醉意中得到解脱了。 前世中人们常用天气寒冷和孤独的游牧生活为蒙古人嗜酒辩解。可赵昺以为雄心勃勃的忽必烈变成了醉鬼正是本民族意气用事的性格体现,他们既然认为自己是英雄,那么肯定不会愿意过平凡的日子,像个庸人一样碌碌无为,使得他要追求不凡。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的时候,便与那些失恋的男女、失意的文人一样寄情于酒或是毒品。 忽必烈豪饮无度想是觉得酒桌上的竞争,也在一定程度提供了一种战斗拼杀的氛围,能够充分体现出另类的英雄气概,以从平凡中创造冲动。嗜酒的危害谁都知道,酒醉失德洋相百出不用说了,且会伤害自身,脂肪肝都是轻的。而整个民族集体性的嗜酒如命确是一件可悲和可怕的事情,这种恶习肯定还要对蒙古人的后代和未来产生深远的影响。 成吉思汗同样认识到嗜酒的危害,他曾发布上谕说:酒醉的人,就成了瞎子,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也成了聋子,喊他的时候,他听不到,他还成了哑巴,有人同他说话时他不能回答。他喝醉了时,就象快要死的人一样,他想挺直地坐下也做不到,他象个麻木发呆头脑受损伤的人……国君嗜酒者不能主持大事、颁布训诫和重要的习惯法;将士嗜酒者不能掌管十人队、百人队或千人队;卫士嗜酒者将遭受严惩。可本性难移,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常会被几位师傅‘劝谏’,批评他做事冲动、功利、实用,做事取巧,往往凭着一时激情决断。另外不注重礼节,不听圣人之言,不遵圣人教诲,且独断专行,好勇喜杀。处理政务简单粗暴,有时仅凭个人好恶,不计后果等等。那意思自己与当前社会格格不入,简直与蛮夷无异,当然这话没有说出来。 每当挨训的时候,赵昺嘴里虽然哼哼哈哈的答应着,但他清楚自己是在敷衍,心里并不能全部接受。不过他对自己与当下格格不入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是中国现代文化与古代文化之间理念的冲突。要知道他也是长在红旗下,戴过红领巾,做过三好学生,学习过五讲四美、三热爱,曾扶着老奶奶过马路,捡到一分钱也要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受过老师表扬的好人,这同样是中国传统美德,怎么到他们面前就一无是处了。 说到他是实用主义,赵昺记的自己所上大学的校训就是学以致用,将自己学的知识最大程度的转换为社会价值;工作后,老板儿同样是要他们要务实,不要务虚。且没有自己的实用,根据局势的发展采用不同的对策,能有今日的琼州吗?若是按照他们建设所谓的大同社会,只怕还没沾边就被逼的跳海了。 说自己功利,干脆就说钻钱眼里儿得了,赵昺知道只要理想中的共产主义社会没有实现,还处在封建社会的宋朝同样是没钱寸步难行。自己不功利,十几万军队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去打仗;又用什么给追随自己的人开工资,发奖金;若是自己不设法弄来钱,大家恐怕还要住草棚,吃白饭啃鱼干呢! 听圣人之言,在现代社会自己就得饿死,永远被人踩在脚下,职场上玩儿的是丛林法则,讲究的是狼性。谁要是恪守那些东西,完全按照礼教行事,只怕不被送进精神病院,也要当一辈子宅男。老婆都混不上不说,若是无老可啃也只能吃着低保,终日以方便面为伍了。 至于警惕性强也是无奈之举,很多的时候你除了爹妈根本没有人可以信任。老师看你不过是钱包,当做敛财的对象;老板看你就是台机器,恨不得给你通上电让你二十四小时的工作;朋友更多的时候把你视作可以利用的工具,一旦失去可利用的价值便不再认识你;而日日相处的同事简直就是你的敌人,不仅要小心其打你的小报告,还要防着他哪天抢了你的饭碗;即便想信个教寻找个精神寄托,弄不好还会被骗的倾家荡产。如此环境下,你敢不时刻警惕着吗? “唉,都说时势造英雄,这环境也会改变人的性格!”赵昺反思着自己两世为人经历的种种,不由的感叹道,心里也突然理解了蒙古人为啥会变成了这样。 蒙古人所生活的欧亚大陆腹地的草原带并不是适合耕种的土地,地理环境决定着历史上蒙古人的生活方式必须是所谓的“逐水草而居”。然而游牧经济却是一种非常单一的经济,生活中的许多必需品无法从牲畜身上获得。而获得这些东西有两种途径,一个是贸易,一个是掠夺。 在古代,贸易这种方式是非常脆弱的,它受到气候、交通、国家、民族关系等太多因素的影响,不如掠夺来得痛快和方便,所以对蒙古人的祖先来说,通过战争进行掠夺,也是一种重要的生产方式。也就是说,并不是蒙古人天生野蛮,只是情非得已。对此忽必烈说得非常精辟,大致意思是说,我朝在建立之初,攻城掠地之后,从不驻守,只是为了获取有用之物。 可以这样说,地理环境的制约,游牧的生活方式,通过漫长的历史沿袭逐渐培养了蒙古人的尚武精神,从而赋予了蒙古人勇猛顽强、活跃粗放的精神气质,然而,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这种尚武精神也对蒙古人性格中带来了很多负面因素: 处理事情简单化,冲动,不考虑后果,认为激情可以解决一切。讨厌繁文缛节,和复杂的理性思维;文化教育水平低,却又看不起文化人;鲁莽,豪爽,暴躁,不拘小节,喜欢直来直去;缺乏理性,缺乏冷静的分析能力和洞察力,因而也就平庸和迟钝。 蒙古人几乎不喜欢什么形而上的、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实际功用的思想,蒙古人在内心深处的哲学是不成文的实用主义,只有对现实生活有用的思想和技能才会受到重视,所以早期的蒙古人在每攻下一个城市以后,没有受到屠杀并被带走的俘虏中一定会包括各种工匠和手艺人。 想到这些赵昺觉得蒙古人也够可怜的,早早就体会到了现代社会的艰难,难怪他们的后代依旧不愿改变…… 正文 第686章 正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蒙古人没有在百年的征战中改变自己的传统,反而愈加强化遗毒后代。赵昺在前世很少跟蒙古人喝酒,一是自知酒量不敌,二是是在受不了他们酒后闹事。他们在几杯就下肚后‘英雄无敌’,残忍、暴躁的本性便会在一定程度上爆发。其特有的放肆无礼和自由放纵让常人难以接受,也再听不进去观点不同的解释。 而历史上蒙古人的纵情屠杀也给足够多的民族的子孙后代提供了憎恨蒙古人的理由,虽然当代世界主流的价值观念是平等和宽容,但把这种仇恨记忆了几个世纪的仍旧大有人在。这也是即使在全球化的现代世界中,蒙古人无法获得世界的尊重,且越来越处于孤立之中。 他们只可以酒后冲动解释,赵昺却以为这个词在根本上可以激情划等号,只不过表现出了两面性。冲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是创造力的源泉,而蒙古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诗歌、歌曲的优秀和丰富程度是这种寓于冲动之中的创造力的证明。生活在这样氛围中的人可能成为最令人敬仰的优秀人物;反之这种激情的存在也可能成为令人憎恶和畏惧的破坏者,驱使蒙古人实施了大规模的征服和屠杀。 蒙古大军跟随着成吉思汗骑着马,挥舞着马刀东拼西杀,到处播撒蒙古人的种子,体会冲动和残酷带来的快感之时,却从未想过攻掠之后留下的所谓达鲁花赤们在其离开,或是灭亡之后,这些蒙古子孙们就得承受人家的报复和压迫,曾经的被征服者将以十倍、百倍回报给他们。 另外赵昺发现蒙古人的忠诚来源于极端的个人崇拜,对统治者、成功者的盲目追随。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你永远无法通过理性来说服蒙古人做一件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尽管你的主意很妙,可行性也很强,但蒙古人对你的说教非常冷淡,你以为自己是缺乏感染力,就进一步的努力说服,你很快就会发现,蒙古人永远无法通过理性来说服,最终的结果是蒙古人都疏远了你,使你感觉似乎是你在某些方面冒犯了他们。 不过实际上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因为在蒙古人中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等级关系,在他们中间,总是因为个人之间的信任关系而存在一些领导和权威人物,这些人或者是家庭出身比较高贵,或者是比较富有,或者干脆就是能打架。你如果发现不了这些关系,不能找到这些头面人物,说服他们来帮助推进你的计划,是什么也干不成的,他们只相信‘权威’,哪怕其可能将他们带进沟里也在所不惜。 当前蒙古统治阶级也把对形势的判断和把握的权利几乎都交给了自己信任的权威人物,从早期的耶律楚材、到现在的阿哈玛,忽必烈都是言听计从。所以也导致蒙古人也就缺乏了解自己的能力,丧失了反省自身的机会,使他们不善于也不能够对自己的未来作主。 而受到重用的无论是士人,还是色目人同时把自己的激情和努力全无保留的贡献给了领导者,但实施中却始终无法确定自己所信任的权威人物将要把他们带到哪里,不知道终极目标是什么,自己做到什么程度才会令君王满意。可做事必定会出错,招致政敌的攻讦,从而导致失败,可此时承担这种后果的往往却是他们自己…… 赵昺想想自己同样喜欢‘有事问专家’,技术问题上自不必言。在政务上,他依赖应节严和刘黻;在军事上,他信任赵孟锦、刘洙和江璆,可以说在行朝这是人所共知的。但是他没有让他们担任首辅,也未授予极权,而是任用曾与自己观点相左的陆秀夫为首相,极力反对自己登基的张世杰为枢密使,却没有将他们取而代之这出乎所以人的意外。 赵昺却知道自己这样做,除了稳定朝局的需要外,他还知道对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上即便只有三个人参与也会分出左、中、右三种意见,这不仅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也是人性使然。他知道自己理政的能力有多菜,而他又无法逃脱这个责任,因而必须多方面听取意见,哪怕是反对的声音,以此来减少自己执政中出现的错误。 若是将自己信赖的人提拔到高位,便会有人以为陛下只信任亲信,他们传达的意思也就是圣意,没有人会提出意见;再者赵昺相信人的屁股往往决定脑袋,谁敢保证他们位极人臣后不会打击异己,清除不同政见者,如此不可避免的是朝中只有一种声音存在,那样并不利于自己主理朝政。 反之即便有人对自己的政策方针有看法,甚至极力反对,赵昺以为并非坏事,说明其中也许就有需改进的意见。当然自己也可以抱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心态去看待不同的意见,有益的自己改正,无用也可以解释商讨,对无病呻吟的也可置之不理,从而减少犯错的几率。所以自己的任用专家与忽必烈的相信权威还是有区别的。 另外对于冲动这个问题,赵昺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年轻人’,行事冲动也免不了,甚至会做出些出格儿的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就说当年七洲洋之战,形势那么危机,自己不挺身而出冲动的率军拦截也许就没有了今天的局面;若非冲动之下上了疫船去救倪亮,当时那些病号们谁会相信自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而效忠自己呢! 当然应节严也常批评赵昺在军改和筹建新军的问题上过于冲动,并没有经过众臣的商议便贸然出台了方案。但他并不以为然,自己还是懂的三思而后行的,这些方案虽然是新出炉的,却早在酝酿之中,并非一拍脑袋瓜子就写了这么些东西的。而打广州、打泉州看似冲动,极为冒险,但他也是仔细考虑过的,若是没有在两个城市抢了那么多的东西和钱财,琼州哪里来的发展资金,又如何破解行朝国库空虚,财政困难的窘境,度过迁琼后的种种难关。 还有人批评赵昺年少嗜杀,在泉州斩了上千的降官、为私仇屠尽了蒲氏一门。可他心里最清楚,那些皇亲跟自己毛关系没有,但是自己还是要杀了他们,其实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要知道蒲寿庚可是残杀了数千皇亲,自己若是连屁都不放一个,必然会让人以为自己软弱无能,连家仇都不肯报又何谈国恨。而杀那些降官也是为了震慑行朝和军中的不稳定分子,让他们知道敢于背叛自己就是这个下场。 当时有人说杀俘不祥,且有失君王仁义,但是更多的人说自己杀的好,杀的痛快。所以赵昺对自己嗜杀之名并不能虚心接受,且自己这是有目的,而非妄为,绝非蒙古人那种为了屠杀而屠杀的嗜血成性。更不是一时冲动欲杀尽天下百姓的魔鬼,想要将大江南北变成牧场,也非为了私仇可以屠尽西夏都城百姓的杀人狂…… 反思了半天,赵昺突然发现自己的性格和蒙古人真有点儿像,自己和蒙古人同样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崇尚快意恩仇,相信冲动是创造新世界的动力,心存纯良其中却又藏着一只魔鬼等等,可最后却是一根藤上结出了两颗完全不同的瓜。 赵昺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半天,吃饭都觉没有味道,直到睡觉还没想透彻,可他摸起枕边的《论语》时突然明白了——是文化。当然他不是指的狭义的文化知识,却是广义的文化,是指凝结在物质之中又游离于物质之外的,能够被传承的国家或民族的历史、地理、风土人情、传统习俗、生活方式、文学艺术、行为规范、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是人类之间进行交流的普遍认可的一种能够传承的意识形态。 赵昺此前并没有拿枕边的这本《论语》当回事儿,心里甚至是有些排斥,还常拿其中的漏洞来取笑和攻击那些士人们。但正是在这种抵触的情绪中,他却以批评的态度更为深入的研究了它,当然最初的目的只为为了贮备‘弹药’。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其中并非全是糟粕,有些东西直至现代还在影响着国人的思想和行为。 赵昺前世生活的年代已经是科技极为发达,中西方文化相互交融的年代,人们的思想空前活跃,敢于挑战权威,质疑传统,试图摆脱束缚。但是他此刻却只能苦笑了,文化传统早就无声无息的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渗入到骨髓之中,指导他的一言一行。使他意识到使一个社会能够保持长久稳定和发展的思想恰恰是那些表面上没什么用处的理论。 西方在文艺复兴以后的发达,恰恰是在复活了古希腊、古罗马的古典思想的基础上产生的,列宁曾经清楚的表达过类似的思想,他认为,一个民族要想前进,就一刻也不能离开理性思维。这些理论站在人类思维的背后,通过想象力和建立假说,直接刺激着新方法和新技能的诞生,而这一点认知恰恰是蒙古人所缺乏的。 从成吉思汗时代起,蒙古人就没有重视过教育,也许是那时候的蒙古人认为自己天生就是统治者,只要孔武有力,就可以取得天下,没有必要理会软弱的臭乳酸文,然而几百年过去了,历史的发展已经证明,蒙古人的尚武轻文已经给子孙们带来了无穷的遗害。 诚然元朝的建立,打破了此前历史上出现过的人为的文化屏蔽现象,中华文化多样性的现实得到普遍认可,多元一体格局在统一的环境里变为事实。但是蒙古人伦理观的来源主要是萨满教和藏传佛教。萨满教的主要特征之一是祖先崇拜,作为一种经验主义的学习方式,一代代的蒙古人从祖先处理人际和社会问题的方式方法中学到做人的规范。 不过任何事物都有积极和消极的两面性,这两种观念带给蒙古人的所有不利影响就是一种可悲的奴性,对传统毫无批判的继承,对祖先神化的恭敬,以及对祖先缺点的文过饰非。这种奴性相对于蒙古人的英雄气概来说犹如水之与火,它消灭了为自己和民族奋斗的、敢于反抗的精神,消灭了民族的自尊心和前进动力。 在蒙古人的心目中,那些逝去的祖先都是神明,他们所说的话和遗留下来的传统都是不可更改的。这一切使其毫无理由的因循守旧,缺乏创新的动力,缺乏怀疑权威的勇气,以及因此而产生的懒惰和自私。他们不喜欢生活的变化,更不会主动的寻求变化。显而易见的危机来临,也不会想到避免;显而易见的机遇来临,也不会想到把握。 基于这样一种信念,蒙古人的文化表现出很强的僵硬和缺乏变化,当生活环境发生重大变化,祖先所提供的经验无法解决新的问题时,这种文化的弱点就会暴露无遗,就会发生民族整体性的社会适应不良,民族的进步也会受到严重的阻碍。毫无疑义的,蒙古人的生活方式在几个世纪以来没有发生重大的变化和创新,与这种对祖先崇拜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 藏传佛教对人的谦虚、不炫耀的要求显然制约了蒙古人的自吹自擂;无原则的善良、人道和柔顺,缺乏风险意识的热情和慷慨被藏传佛教加以强化。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然而可悲的是,蒙古人实际上并没有理解谦虚和谨慎在道德上有什么重要性,相反给蒙古人的各拉山头、自许英雄的内斗提供了多障人耳目的烟幕。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汉族人在其早期的典籍,已经发展出了克制个人的情绪和欲望,遵守社会的法律和道德规范以及作为君主必须尊重和爱护人民的思想…… 正文 第687章 心塞 一番思索下,赵昺想通了无论是盛行的儒学,还是蒙古人兼容祖宗和宗教及外来思想的传统文化,无非是统一思想维护统治的方式,消磨百姓反抗意识的措施。这也就可以解释蒙古人在征服战争中可以对征服者进行无情的屠杀,但是却又宁可卖儿卖女也要遵从征发令的原因。 只要琢磨透了两种文化的内涵,便可发现元朝所提倡的那些东西,恰恰是中国传统文化所反对的,而思想的冲撞进而又造成了现实中的冲突。赵昺明白争论会产生真理,战争同样会促进文化的融合,成吉思汗后期放弃一味的屠杀政策便是受到了长春真人丘处机的影响。 不过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赵昺以为虽然蒙古人戕害了半个世界,但是有些功劳也不容抹杀,并影响了后世的观念和文化。元代重商,这和中国传统文化是背道而驰的,在实施了大规模的征服和屠杀之后,蒙古人的统治对于广阔的欧亚大陆贸易交流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对人类历史进程的影响也是非常显著的。 宋代被世人称为商业最为发达的朝代,不再实施宵禁,不抑制工商,而以赵昺的体会并非是全面的开放商业,只是抑商的政策稍少了些,却被后人大书特书了。实际上只有元代不但不抑商,反而大张旗鼓的予以鼓励,真正实现了行商便天下,并能从中获得巨利。 这么说吧,如果说宋人生活是小资的话,那么元人生活就是大资。元朝富商中富可敌国的比比皆是,其富裕程度令人惊叹,一个稍有成就的色目商人,家里的珍珠就有十余斗。由于市场繁荣,而商人赚钱看似也很容易,往往有人早晨还一贫如洗,晚上就家财万贯了,仿佛遍地黄金一般。所以元人富商生活已不是小资,而是大资了,个个就象今天大资本家,挥金如土。 汉语文对蒙古贵族的影响,却比对其他北族王朝的统治民族弱得多,宫廷中主要使用蒙语,有的蒙古贵族到地方任官,执笔署事,写“七”字之钩不从右转而从左转,“见者为笑”。不少官员签署文件,因不通汉文,便如同现在派出所按指纹,以三指印按文卷代替签名,稍好一点的,以印章代签名。 赵昺过去以为这是后人演化传说,可在小报上却也看到了称:今蒙古色目之为官者,多不能执笔画押,例以象牙或木,刻而印之。宰相近辅官至一品者,得旨则用玉图书押字。而就印章上简单的几个字,据说成吉思汗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作为汉族地区的统治者,对汉语文如此生疏,其统治效果是可想而知的。而赵昺也就明白了为何蒙元时期文字狱十分罕见,那绝非一些喷子们所言的元朝对士人的“宽容”和“厚道”,实是大错特错。想那蒙元统治上层,基本不通汉语,至于高级官吏,惟利是图,又多色目人,自然对字里行间之事不甚关心,因而一帮文盲又如何分辨其中的奥妙。 但是元朝的上层阶级受西方文化的影响而喜欢通俗易懂的俗文学,而在蒙元的统治下一些士人却不得不学习蒙语,因而汉人群体中出现了一批精熟蒙古语、取蒙古名字、具有蒙古化倾向的人也并不鲜见了。随着蒙古语的语法、词法渗入汉语当中,形成一种非常有特色的“元代白话”文体,于是小说戏曲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通俗文学得到了发展,创造了许多让后人成道的作品。 “难道历史也会倒流?”赵昺猛然坐起喃喃道。他忽然觉得蒙元的文化怎么如自己前世的现代文化有诸多的相似之处。 赵昺摇摇脑袋很快将元朝统治者来自于现代世界的想法甩了出去,琢磨下便也想明白了,从这个角度说并非没有可能。元朝存在了不过百年便灭亡了,由于明朝对元朝的全盘否定,元朝对中国的影响有限,但是那些曾经在中国经商、游历的西方人也会将见闻带回自己的国家,想想曾经写出《东方见闻录》马可波罗在这时候定还在大元朝的地盘上到处溜达呢! 元文化和现代西方文化却有很多互通性,究其原因,西方文化的产生正是受了马可波罗游记的刺激,欧洲地理大发现,文艺复兴,工业革命,均与马可波罗游记密切相关。但是中国汉文化对元朝文化的全盘否定,直到近代西学东渐,人们等于又把元朝那套东西捡了回来,可以说历史和中国开了个大大的玩笑,但终归还是被汉民族的文化所融合。 不过元朝对汉民族的残酷压迫是不容置疑的。蒙古人打死汉人,一般就罚数下杖刑或出兵役抵罪。反之,如果汉人打死蒙古人,根本不问原因,一律处死抵罪,并没收家产交予蒙古人处理。在平毁所有汉地城郭后,元廷又下令汉人士兵平时在军中也进行武器管制。 下令汉人禁持弓箭,连各地庙宇神像手中的真刀真枪也被追缴入库,庙里的关老爷都给换了把木刀。不久,元朝又在昔日女真和南宋辖地收缴所有武器,除把质量好的刀剑归蒙古人使用及上缴兵库外,其余一律销毁。在元朝两都宿卫军中充值的汉人也不得持弓箭“上岗”,以防生变。 对士人除了长久间不再开科,断了士人进入仕途的路径外,蒙古人纵铁骑而来摧枯拉朽般的灭金亡宋,自然将作为执政主体的士人为无用,待如奴隶,甚至在行业大排名中将他们几与乞丐同列,九儒十丐成了那个文明沦丧、礼崩乐坏的最好注脚,还让他们落了个传于后世的‘臭老九’之名。 但赵昺也从来琼的士子们的言语中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蒙元占据江南后,忽必烈很快下令废除宋经制总制等苛捐杂税一百多项,并多次下诏减免全国或是地方的地税和地租,可谓是广施仁政。老百姓图的是什么啊,不就是安居乐业,衣食富足,至于谁当皇帝却并非十分在意。江南的士民于是从亡国之后的游移、徘徊、观望态度,敌意逐渐消除,渐渐走向拥护元朝的立场。 所以说这次上千士子归朝,看着风光热闹,可此次他们在报纸上投送的文章中少有披露元廷暴政,反应抗击鞑子的文章,多是些取笑蒙人不同的生活习俗及抹黑他们陋习的插科打诨。说明仅仅几年时间就已经将国仇家恨淡忘了,若非蒙元做的太过,使得士人们再难施展‘抱负’,说白了没有了当官的通路。听说行朝开科才不远千里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还能金榜题名。即便落榜说不定皇帝开恩,也会赏个功名。 此时赵昺不敢说这些士子都有这种侥幸心理,但是他以为也不会在少数。对于这种心情赵昺十分理解,毕竟遭此巨变,人的心理有些波动太过正常,曾经效忠的君王投降了,十年寒窗为之奋斗的目标不见了,被视为蛮夷的鞑子却成了国家新的主人,不免失落、彷徨,不知何去何从。 赵昺记起两句诗“谁不誓捐躯,杀身良不易”。这两句诗出自十六岁少年夏完淳的《自叹》,他生活的年代正是明末清初的革鼎交替之时,与当下何其相似。该诗作于顺治三年,其时夏完淳的父亲允彝已于上年八月投水自尽,他的嫡母盛氏也出家为尼,剩下他和生母陆氏相依为命,四处漂泊,颇道出了他内心的彷徨。 从关内汉人的角度看,明清易代,乃家国奇变。对深受儒学传统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他们既要承受社稷倾覆、制度崩坏所造成的流离之苦和心理恐惧,又要忍受蛮族武力镇压下,不得不变发易服、投诚效顺的精神屈辱。这让很多人陷入了不知所从的精神困境。 不过这次局势的变化之快,几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江南士人们很快发现,可供自己考虑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许多选择都是仓促之间做出的。虽然结果不外乎生死两途,而过程却极为复杂,但想过死的最后未必能真死,而死了的,开始时却可能并没打算要死。 对许多人来说,当国家覆亡的消息传来时,最初的冲动可能都是赴死,地位越高的人心理上的压力应该越大。有诗坛“江左三大家”之称的钱谦益、吴伟业和龚鼎孳,即为明证。三人中钱谦益文名最高,他因畏死而为后世所轻。吴伟业也想到了死,他曾“号恸欲自缢”,后在老母的哭劝下放弃了。龚鼎孳的经历最曲折,李自成入京时,他“阖门投井,为居民救甦”,结果既降了大顺,又降了清。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本与这场天下大乱没半毛钱关系的赵昺在经历过多次生死考验之后,他十分明白英雄并不是天生的,自己也曾不止一次的想过逃避,甚至想过死也不能想自己的替身一般死的那样窝囊,但当危险来临之际还是忍不住想到活下去,让有英雄情结的他也体会到了生死抉择之难。 逃亡的经历也让赵昺切实感受到这种历史的吊诡和命运的不可捉摸,那些殉国的忠烈之士虽然死法各有不同,对生命的留恋程度也互异,但在势穷力竭、屠刃加颈之时,他们均能慷慨面对,无一屈服,都不愧为英雄。他每每想到此都会扪心自问,但答案却总让自己失望。 由己度人,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取舍之际,各人的考虑永远是不同的。太平年代的人,永远无法体会乱世人的心情。但我们必须要明白,承平之世写道德文章易,危难之际行杀身成仁难。这是读书人最易忽略的问题。时势既能造英雄,有时也会成为人性的镜子,照出人类的复杂和一些人的尴尬。 每当社会动荡,让注重文行出处、负有济世之志的有识之士,在危险还未出现之际,同样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南下的鞑子很快就稳住了局面,江南的抵抗也渐次消歇。“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也进入了常态。生死的选择此时已成为过去,曾经的精神困境也不复存在,谁还会想着去殉国呢? 但对有些人来说,另一个问题却开始浮现出来,那就是在新政权统治下,出仕者面对隐居者,偷生者面对尽节者时,内心挥之不去的尴尬和愧疚。仕敌以后,曾经被自己和朋辈视为立身根本的道德节义成为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但委身异族,即便实有诸多的不得已,可昔日的同窗和知交纷起反抗,或死或隐,又使他不能不对自己的选择表示怀疑,被痛苦时时噬咬自己的良心。 不过作为过来人赵昺还知道曾经誓死汉庭的士子们,在蒙元亡国后也有不乏为之自杀殉葬者;而在满清初立时,在诸多士人的带领下为反对剃发令死的人以十万计,可在其灭亡之时,为了保住辫子死的士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你能说这些人是不忠吗? “头疼!”赵昺琢磨一天的事情,想了很多,也让他脑子发生了混乱,仿佛抓不住了重点,但是每件事情似乎又不可或缺,种种示例更让他心塞。反正也睡不着了,他披衣而燃烛火,坐在案前铺开纸张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感悟。 在开科的前几日,《帝国日报》的头版连续发表了署名黄六的《正视敌人才能战胜敌人》、《鼎革之际谈忠奸》、《好男儿志在沙场》三篇文章。朝野皆知《帝国日报》乃是朝廷的喉舌,代表的是官方态度,而文章笔锋犀利,文风大胆,直指当前的时弊,揭露了世人当前的心态。 一时间在朝野上下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而朝中重臣也纷纷发表文章附和,右相文天祥更是在报上发表了自己被俘后在船上的诗作,‘自古人生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之语令无数士人汗颜,但也激发了他们的爱国情怀,与之唱和…… 正文 第688章 布局 十月行朝部试如期举行,此时的科举考试并非像现代人理解的那样只需一篇文章就能登科当进士,做状元。其实也是分有多个专业科目的,“常科”就是常设之科,类似今天高考等公开考试,国家规定大纲、内容、时间和具体程式。除进士科之外,还有诸科,包括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明经、明法、明字等科。 所谓“九经”,即唐朝定下的九部儒家经典,“五经”则是西汉时确定的五部儒家经典,“开元礼”是唐朝修纂的一部大型礼书,也可以看成是实用“礼学”的专科考试,“三史”指《史记》、两《汉书》和《三国志》,可以理解为史科的专科考试,“三礼”指十三经当中的《周礼》、《仪礼》和《礼记》,可以看成是礼学理论的专科考试,“三传”指《左传》、《公羊传》和《榖梁传》,可以看成是经部史书的专门考试,“明字”是字学考试。 “明经”指全部经书的统考,可以看成是传统经学训诂类的考试,“明法”是法学考试。关于“进士”和“明经”,则需要多说几句。从唐代以来,举子们最看重的就这两大科,两大科中,又以进士科为最。原因很简单:中进士者日后仕途非常乐观,往往能爬到宰辅的高位,及第明经的前途要坎坷得多,最终能做到高官的人寥若晨星。其他各小科一看就知道,即使考中,也不过终生是个小业务官,很难掌握到权力。 宋代的科举放宽了录取和作用的范围。宋代进士分为三等:一等称进士及第;二等称进士出身;三等赐同进士出身。宋代确立了三年一次的三级考试制度。殿试以后,不须再经吏部考试,直接授官。宋太祖还下令,考试及第后,不准对考官称师门,或自称门生。这样,所有及第的人都成了天子门生。殿试后分三甲放榜。南宋以后,还要举行皇帝宣布登科进士名次的典礼,并赐宴于琼苑,故称琼林宴,以后各代仿效,遂成定制。 由于此次科举的范围实在是太窄,尽管放宽了条件,但是能走到部试的士子才五百多人,而过去每科取士就达到了这个数儿,再经过筛选能参加殿试的不过寥寥十数人。经过阅卷后,大家都觉的不尽人意,可又不能空榜,否则不仅失去了科举选才的意义,也会让士人失望,更会让首次开科的小皇帝丢了面子。于是乎几位宰执会商后决定还是矬子里拔将军,拟了名单报给了圣上。 赵昺在开科之初就知道此次科举形式大于实际,是在表明自己对士人的态度,也是变相的妥协。而此次的试卷他也看了,确实没有出类拔萃的,他本想宁可空榜也不能滥用。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将参加殿试的士子取为一甲,参加部试的前五十名录为二甲,将四十以上的士子五十名赐进士出身。 不过这次放榜却没有似往届开科那样排名,更没有钦点状元、榜眼和探花,也算破了大宋开科以来的先例。而这批参考的士子大部分来自于琼州,得中进士者占了半数之多,超过了宋朝历届总和,可以说琼州每个县都有进士,以致新科进士上殿谢恩时赵昺耳朵中都是琼州琼州腔的官话。虽然大家都知道占了行朝迁琼的光儿,但还是十分感谢小皇帝的,许多人在殿上便痛哭流涕称绝不负皇恩。 至于落榜者,赵昺也没亏待让他们皆入国子监学习,待来年开科再参试。那些跨海前来的士子们本来还有些酸意,以为自己怎么也比这些荒蛮之地士子们学问要强,若是赶上了怎么不会落榜的,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算安下心来,安心备考。 赵昺如此安排,落榜士子们当然高兴了,因为他们知道上京参加科举,国家发给关券解决路费和待考时的食宿,高中者授官挣工资了,但是落榜者回家的路费都要自己负担了,可入了国子监就不同了,学好了可以直接授官,国家管饭还给零花钱。而若想进国子监读书在过去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不是官二代,也得是学业有长才行的。 国子监初设于随朝,是中国古代社会的教育管理机关和最高学府,其具备了两种功能,一是国家管理机关的功能,二是国家最高学府的功能。国子学的设立相对于“太学”而言,除了是国家传授经义的最高学府外,更多的承担了国家教育管理的职能。 同时国子监与太学也可互称,“国子监”出现后,“学”与“监”不同的含义说明了二者在承担两种功能上的不同分工,“学”是传授知识,指向教育和最高学府的功能;“监”是督查监管,指向国家教育管理的功能。所以经常用太学来指代国子监。 宋时的太学体制比较完整,从八品以下的官员子弟和平民的优秀子弟当中招收,庆历年间,内舍生由太学供及饮食,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寄宿生。然而这些学生大多是学籍挂靠在国子监,却不现身上课,只有老师住在监内,国子监于是沦为单纯的考试场所。每逢解试期,国子监召集四方学子前来应试,优者选送。此时监内颇有人满为患。迨考试终结,即云消烟散,热闹一时,寂寞永久。 国子监成了有教育之名,无教育之实的机构。为了遏制这种离谱的现象,后来规定监生必须上满五百日课才有参加解试的资格,可惜实行没多久就形同虚设了。那会儿除了国子监,当时还设有广文、太学、律学三馆—用来容纳前来京师备考的各地学子,多时能有千余人。但仍然是徒有虚名,没考试时三馆不过寥寥二三十人暂住其内,只能算是国子监的补习学校。 神宗年间的变法则第二次成就了太学。王安石不仅对太学实行扩招,还改革了用人体制,实行“三舍法”。即将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类,其中上舍中成绩优异者,可直接选拔为官。此举蕴含的是养士取士之意,与战国时期田齐的稷下学宫相仿。也可比作现在大学的预科生、本科生和研究生。 到了元丰二年,太学已有八十斋,每斋五楹,可容纳三十人;外舍两千人,内舍生两百人,上舍生仅百余人。后来新法虽废除,太学却未见受影响。徽宗时期,恢复部分新法,将外舍生定额提高到三千人,内舍生六百人,上舍生二百人。除了太学的常规儒学教育之外,还设有医学、律学、武学、算学、道学、书学和画学。 武学生一百人,主攻兵法;律学生无定额,主要学习断案和律令,案例和法条并重;算学生二百人,学习《九章》、历法和天文;书学生兼学篆、隶、草三体,画学生分为佛道、人物、山水等科;医学生三百人,分作方脉科(内科)、针科、疡科三科,每科均有一名教授带领;道学生自是学习《道德经》、《庄子》等道家典籍了,与当时宋皇室崇尚道教不无关系。 按照现在的说法国子监就是现代的教育部及其名下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大宋国土沦陷国子监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行朝忙于奔命当然也不会去想着重建。但是其作为士人的最高学府,他们必然希望能够恢复,赵昺明白士人在国家中的重要性,他们不仅承上启下代表皇帝管理国家,维持着国家机器的运转,还是文化的传播者,基层百姓行为的引领者。 所以恢复国子监符合士人的利益,同样也符合赵昺为代表的皇家利益。但是嚷嚷了半天,也任命相应的官员,扩建了府城文庙作为国子监的驻地,无奈学生太少了,因而现在基本上是空置,并没有发挥作用。此次开科参加部试的落榜士子正好可以作为他们的第一批学生。 当前是战时,办学条件又不足,因而赵昺决定以‘学以致用用以促学’为宗旨办学,国子监暂时只恢复经学、律学、算学、医学和武学这五科,这几科都是当前最为需要的。而武学也相当重要,当前风气之下让士人入伍当兵还是件苦难的事情,可军中又急需通晓军务,精通战略、战役谋划之才,且勘测、参谋、政工等专业都需要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正可借国子监培养一批军中所需人才…… 进入十一月,几件大事皆以处理完毕,琼州的雨季业已结束,此时第一届新军入营一年了,赵昺下旨着令他们成编制进行环岛徒步拉练。此次拉练不仅是检验一年来的所学,也是为了让他们完成野外行军、宿营、生存、构筑野战工事等相关相关演练,要求他们在一个月内徒步走完全岛,并完成相应的训练计划。 另一方面也到了招募第二批新军的时候,鉴于当前的形势及第一批新军训练取得的经验,新军军营也全面修建完毕,赵昺决定扩大第二批征募计划,增招兵员三千人。此外由于新的条例已经在全军实施,各部业已完成基础训练,他决定对各部基层军官进行每期半年的轮训,让他们熟悉火枪的使用方式,基本战术的运用,强化对新条例、条令的认知。 此外,中高级将校也将进行为期一年的入营训练,他们不仅要完成地形勘察、地图识别、筑城技术、火器使用、军用文书等基础知识的学习,还要学习战役、战斗的组织指挥、诸兵种合成指挥及军种间的配合作战。赵昺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各部的高级军官多是行伍多年的老兵,尚能知晓如何行军布阵,调兵遣将。而中层军官却多是义勇、豪杰出身,他们过去对行伍的基础知识都不懂,还是通过几次整训和这两年积累的经验带兵。 如今面临全军换装,大量的新兵器将入编,响应的战术也将发生巨变。如此那些中高级军官过去的经验和知识就不够使了,而有些军官却连地图都看不懂,更缺乏组织指挥能力,所以有必要对他们的知识进行更新,学习新的战术。若是经过学习后仍然不能胜任,也就只能被淘汰出军中了。与此同时,江璆上奏水军学堂业已组建完毕,开始进行对各部进行整训。另准备征募新兵一万人,在新训基地完成基础训练后按需补入各军。 到了月底,两税已经征收完毕,由于第一批上岛的移民免税期已满,今年共征收稻米八十万石,银钱二十万贯。商税收入十二万贯;关税三百一十万余贯,其中多是没收斡脱商人的货物所得;榷务司盐税却高达四百余万贯,当然九成都是‘外销’所得;另有杂税十余万贯。加上征北缴获所得,今年共收入约一千三百万贯。 收的是不少,但是花销同样巨大,其中仍以军费最巨,约占了四成之多;安置移民也是个大头,花费了百万贯以上;此外就是官员的薪俸和补贴也有七十万贯。再就是琼州的基础建设投入和赈济灾荒等七七八八的开支。不过今年总算没有出现赤字,国库中尚有存留三百万贯,存粮六十多万石,如此大家都松了口气,谁也没想到这么个弹丸之地在小皇帝的经营下居然能有盈余。 国库剩了钱,而左藏库又有多少大家就搞不清楚了,虽然小皇帝今年并没有按照约定将关税纳入左藏库,不过有四成的盐在手,大家估计陛下收入肯定也有三百万贯以上。赵昺听了议论只是哭穷,称自己修建新军军营,匠作坊生产的火器的费用都是出自内库,再加上内宫的开支及各种赏赐,自己那点钱早就花完了,全靠前几年的底子支撑。 但赵昺心中却十分不屑,今年花的虽多,但是左藏库的积蓄也超过了千万贯,说富可敌国并不为过,他清楚若是自己的计划能顺利实施,完成战略布局,那么数年后局面将发生大变…… 正文 第689章 局势 祥兴八年的春天到了,淡泊阁已是生机盎然,经筵结束后赵昺回到阁中换上常服便来到书房批阅公文。现在他由对经筵听讲的最初的极为排斥,到可以接受,尤其是胡三省主讲的《资治通鉴》,这可以说是本当皇帝的百科全书。里边不仅有兴亡之道,也有经验教训,且其对此书沉浸多年,又在编撰广注,两人还能探讨一番。而马廷鸾曾主编《经武要略》,对这个时代的武备、战略沉浸甚深,也让他系统的了解了当代的兵备,所以还是有所收获的。 “官家,请用茶!”苏岚递上茶水道。 “苏姐姐,又出宫去看素馨了?”赵昺抬眼看看苏岚道。 “嗯,奴婢未及禀报,还请赎罪!”苏岚点点头施礼道。 “这叫什么罪,倪亮领兵在外,你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倪家二郎也快百日了吧?”赵昺摆摆手又轻笑着问道。那年发现倪亮和素馨对上眼儿后,他却没有急着赐婚,而是担心其欺负倪亮而让她留在太后宫中学学规矩,三年前才下旨赐婚,现在儿子都两个了。 “奴婢代素馨谢官家了!”苏岚又施礼道,“不过官家却是性急了,还要有月余呢!”。 “倪亮还能赶得上喝他儿子的百日酒,朕也要去凑凑热闹!”赵昺算了下言道。 “官家明年就要戴冠了,也将大婚,太后正忙着为官家选妃呢!”看着小皇帝已从当初的小胖墩变成了翩翩少年,也跟自己一般高了,笑笑说道。 “强虏未灭,中原未复,朕又何以为家?太后太性急了!”赵昺连连摆手道。 “官家如今局势越来越有利于我朝,相信用不了多时官家便能挥军扫荡江南、江北,重回故地的!”苏岚指指墙上挂的舆图言道。 “但愿如此吧……”赵昺也扭头看看被各种颜色染的斑驳的舆图叹口气道,为了这片红色的斑块自己耗费了多少心血,又有多少人为之牺牲…… 祥兴五年赵昺与斡脱商人达成协议,琼州方面不再拦截其商船,靠岸琼州诸港只需缴纳两倍的关税。而作为回报,斡脱商人利用的他们的关系为事务局的商队提供庇护,保证他们可以通行江南;另外要求他们利用上层的关系勒令沿海诸州的边将不得任意派兵围剿隔离区;此外就是要求斡脱商人为他们筹措马匹、铜铁等禁运物资。 赵昺当然清楚商人言利,协议和承诺跟个屁差不多,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双方合伙,将他们拉入自己的生意中。于是这些斡脱商人便也成了私盐贩子中的一员,但是他们却不能在江南贩销,而琼州盐贩也不会过长江,双方各自取利。 与斡脱商人合作,往小了说是勾结奸商损害国家利益,往大了说就是通敌了。因而赵昺不能不与几位重臣通报一声,他当然是该瞒就瞒了。但是经过一番激烈的友好协商,他还是说服了大家,毕竟盐已经是行朝支柱产业,而谁都知道以琼州的盐产量全体军民天天拿盐当饭吃也消耗不完,主要还有靠外销。如今已经和斡脱商人交恶,断了元廷的财路,若是他们严打‘私盐’,那么自己同样得被困死,更不要说复国了。 但是起初这帮君子怎么能为斗米折腰呢!于是赵昺又是一顿劝,讲了一番道理,称自己这么做并非只是为了钱,一是让江南百姓能吃的起盐,二是正可借此摧毁敌人的江南的经济体系,三是能通过盐的贩运支援抗元力量。如此一说,众人觉得还能接受,但是仍然心存疑虑。于是乎赵昺只能又解释一番…… 忽必烈建立元朝后,逐步在中原建立起一套规范化的盐务管理体制,并引入盐引作为管理手段,与此相应统一的商运商销的行盐法也开始广泛试行,盐商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在制定的销售区发卖。南北统一后元廷将北方的食盐管理体制推广到南方,江南一时间盐商云集江南,盐价也随之大降。 元政府垄断盐的生产,每年都掌握数以百万引计的盐,如此大数额的盐,除了极少的一部分供应给皇室、军队、工匠食用以外,绝大部分都用来投入流通过程,换取货币,作为国家财政收入的一个重要来源。但是好景不长,随着琼州水军的崛起,沿海盐场遭到了巨大的破坏。且随着琼州盐场的投产,大量私盐开始涌入江南市场,这导致盐开始滞销,盐价大幅下降。 在座的人都知道,盐的生产都是由国家垄断的,除了生产成本外都是利润。而国家也正是通过定价权控制盐的价格,抛去生产成本外,差价就是利润。也就是说价格越高,利润也就越高,但前提是必须要把盐卖出去。而历朝卖盐的方式:一种是由商人经手销售,即商运商销;另一种则是由国家直接销售,即官运官销,基本程序是政府按照居民人口或户数强行分摊盐额,按额征收盐价,也称为桩配。 起初元廷只在少数地方实施官运官销,但是随着战争的持续和私盐的冲击,必然导致入不敷出,而盐作为重要的财政收入,他们就不能不把主意打在这上面。在阿哈玛的主持下,开始推广‘食盐法’,施行官运官销。食盐法下,是国家对广大百姓进行直接的、赤裸裸的掠夺,购买食盐成了每个编户齐民必须承担的义务,就连在襁褓中的婴儿也不得面,分摊盐额时不管户口有无减耗,只依原额桩配,逃亡死绝人户的盐额便落到四邻人户头上。 对于广大百姓来说,盐的流通意味着盐课的不断加重,他们为物价的增长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政府则从中得到了很大的收入。从而使他们的生活更加困苦,因而加剧了与国家间的矛盾。与此同时,国家对盐的产销过程的控制,又必然导致私盐贩卖的盛行和盐徒的大批出现,使社会矛盾更加复杂化。 另一方面,元廷为了保证盐产量又加强对盐户的控制。入元之后,征服者却按草原旧制,推行全民当差服役的“诸色户计”制度:将全体居民按职业划为民户、军户、站户、匠户、盐户、儒户、医户、乐户等等,职业一经划定,即不许更易,世代相承,并承担相应的赋役。 盐户的义务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作为特定官手工业部门的生产者,他们要向国家缴纳生产物,盐;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封建国家的编户齐民,因而还必须和民户一样负担课差、税粮甚至杂泛差役。国家为了增加盐课收入,不断提高各盐司上缴的盐额,当许多盐户因生活困苦被迫逃亡时,官府又将他们留下的盐额加摊到现存户头上,使得课税日增,盐户日益穷困。 元政府财政收入经常不敷支出,便用滥发纸币作为弥补亏空的手段,导致纸币不断贬值,物价上涨,盐价也不例外。但是官盐价高一般百姓食用不起,势必设法买低价的盐,而贫苦盐户生活困苦也需要私下出售一部分盐用以维持低下的生活水平。 结果就是国家不放弃盐课收入,也就不能不对盐户和百姓进行盘剥,私盐也就无法灭绝。同时官僚制度必然具有腐化贪污的先天属性,又使得各项防范措施转向它自身的反面,官吏和军人凭借权势从事私盐贩卖,从而为更大规模的广泛私盐买卖提供了条件和可能。对于贫苦盐户来说,从事盐业生产的结果是他们生活日益贫困化,这不能不激起他们的反抗斗争,而这些正好可为行朝所用…… 上下达成共识后不久,事情果然在向着赵昺预料的方面发展。利用元军清剿陈吊眼部的时候,许夫人所部在行朝的支持下在江西汀州和福建相邻的山区周边站住了脚,拥兵达四万余,授军号‘怀恩’,控制了周边四百里方圆的地盘。其接受了朝廷的封敕,接受改编。 正当赵昺苦于无人领导时,此时正好发现流落于建宁的原江东制置使谢枋得。其与文天祥同科考取进士,理宗年蒙古军大举攻宋,谢枋得被朝廷任为礼兵部架阁,负责招募民兵,筹集军饷,保卫饶、信、抚三州。后元军进攻宋朝江东地区。谢枋得亲自率兵与元军展开了一场血战,终因孤军无援而失败。 元军占领临安将宋恭宗、太后全氏、太皇太后谢氏俘往元朝上都后,谢枋得拒绝降元。五月,南宋景炎帝即位,谢枋得被任江东制置使。于是,他再次招集义兵,继续进行抗元斗争,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败。由于元军的追捕,他被迫隐姓埋名,长期流亡在建阳一带的穷山野岭之间,生活极其贫困。他每天穿着麻衣草鞋,面向东方痛哭,藉以悼念已亡的故国。 事务局的探子发现谢枋得后将其送回行朝,当他得知朝廷欲利用许夫人所部建立闽赣根据地时,便自告奋勇前往开府。赵昺以为其忠自不必说,且其有着统领义军的经历,在经过一番长谈后同意所请,任命其为闽赣安抚使加兵部侍郎衔,又从朝中挑选了一批干吏护送其前往汀州主持大局。而就在他就任不久,江西西康的杜万一利用白莲会组织起义,有众数万。号社圣人,建元“万乘”,自称天王,以谭天麟为副天王,都昌西山寺僧为国师。 建元改制乃是僭越之罪,谢枋得请示朝廷要遣兵镇压。赵昺也是奇了怪了,这些人刚刚起事不知埋头发展,刚刚攻下个县城就想着称帝,而那皇帝岂是那么好当的,自己容你鞑子也不会放过他的。便下旨令其前往招抚,若是不成再行剿灭。于是谢枋得派人联络杜万一希望其能接受朝廷的招安,共谋复国大计,却被其拒绝。 谢枋得招安不成便率军征讨,可蒙元江西行省参知政事贾居贞与江淮行省参知政事史粥已欲联兵镇压,他们以一千兵丁伪装成农商,持仗伏于小船中悄悄驶近他们的宿营地。杜万一疏于防备,与伪相失手被擒杀。谢枋得则率军趁混乱之际自背后发动袭击,将元军击溃收其余部,占据了西康。然后派兵袭击敌驿道,坚壁清野,遣小队兵丁不断袭扰,随着雨季的到来断粮的元军不得不退出西康。 次年,盘踞诏安地区的陈吊眼,在完者都和高兴及黄华降军的配合下连下十五寨,迫使其退走千壁洞。陈吊眼在重兵围困下坚持了两年,得不到补充已然困顿不堪,接着又连连失败,内外交困之下接受高兴提出的谈判建议。却不知其中有诈,被高兴趁其不备放翻擒下,押到漳州斩首。 陈吊眼一死,其父文桂、叔桂龙、弟满安率众投降,十万余众眼看就要土崩瓦解。而在一边觊觎良久的赵昺,亲率刚刚换装完毕的御前护军及第一师、第二师,炮兵第一旅突然自云霄登陆,连败元军,击杀敌征蛮副帅高兴,歼敌三万余。 完者都率残兵退入漳州,黄华自知不敌向建宁府方向撤退,又遭许夫人率军拦截,此时潜伏于黄华军中的事务局探子趁机率众哗变,其大惊之下领亲信趁夜逃走,余部归降朝廷。接下来赵昺又率军连克漳浦、平和、南靖等数座县城,建立起介于潮州和漳州之间方圆五百里的闽广边根据地。 大军不能久留,赵昺令三军各留一团为基干部队,从义军中选拔青壮组建新军,授军号‘威胜’,以谢翱为安抚使在诏安开府。而后留下第一师和第二师的甲仗器械,携征募的两万青壮回师琼州,两军随即补充军官和新兵后换装火器。 两个根据地建立后,南北呼应,又有琼州军支援,而南方元军攻打占城,征伐日本抽调甚多,一时间竟不敢侧目,只能严守城池上报朝廷…… 正文 第690章 闷声发展 有位伟人说过‘中国的问题就是农民问题,就是土地问题’,而古代农民起义也往往是因为土地制度的崩溃,土地兼并导致广大农民失地,流离失所生活无依。宋代不抑土地兼并,南宋由于地域减少,人口增加,宋末土地兼并也极为严重,土地集中到大地主和大官僚手中,导致社会矛盾激增,对国家失去信心,也不能不说是亡宋的原因之一。 而蒙古人更奇葩,不仅未着手消除土地兼并带来的矛盾,反而是大肆掠夺、兼并土地。元朝的土地,从占有形式上看,可分为官田和民田两类。官田是以封建皇帝为代表的封建政府直接占有的土地,包括屯田(军屯、民屯)、职田、学田、草场、牧地以及皇帝给予贵族、官僚、寺院的大批赐田;民田是指官僚地主、一般富户地主、寺院以及自耕农占有的民间土地。 元灭南宋,对于蒙古、色目统治阶级和投靠蒙古统治者的北方各族官僚地主来说,便是他们掠夺范围的进一步扩大;对于一般汉族地主而言,又正是趁火打劫、兼并土地的绝妙空隙。所以元朝统一全中国后,大土地所有制在宋、金的基础上迅速发展,统治阶层占有的土地愈来愈多,自耕农的土地却愈来愈少,或沦为封建地主的佃户,或流离失所,短短的数十年内,便出现了较北宋、金更为严重的土地高度集中现象。 宋、金两朝灭亡后,不但原有的官田转为元朝政府所有,宋、金两朝的贵族、官僚、军阀们所掠夺的土地也成了元朝的官田,其数量颇为可观。元朝官田的另一来源,是籍没官田和得用各种借口直接括占私田。南宋守土官员坚决抵抗元军者,江南地主支持南宋政权抗元斗争的其田产没为官田。 元朝蒙古统治者进入汉族农业地区后,认识到使百姓安业力农对于巩固其统治大有利处,故元朝初年,忽必烈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农业发展的政策。可是,由于长期游牧生活的传统习惯,以及为防止和镇压各族人民的反抗斗争,尚需要大批战马,所以全国统一后,牧场、草地仍在继续扩大。在分布全国的军队驻地周围,又都开辟牧场孳养马匹,而内地和南方的牧场和草地主要圈自民田。 元朝屯田布列于全国各个角落,自中原到边疆,无地不屯。屯田既广,官田不足,便夺民田。又常以被签民户自备“己业田“充数,而屯户世袭,于是连自己占有的部分田地也成为官田。自由农民一旦被签为屯户,既失去土地,又失去人身自由,世代被强制附着在固定的土地上,沦为国家的永久佃户。 另外元廷将一部分官田赐给贵族、官僚,其数量之多、滥赐之盛,亦为历史罕见。蒙古、色目贵族和各族官僚,除从朝廷那里得到大量职田和从皇帝那里取得赐田外,还通过战争掠夺和其他强制性手段占有大片田地。蒙古统治者自成吉思汗开始即利用各种宗教作为统治人民的辅助手段,对寺观的赏赐,其数量大得惊人。 元朝是典型的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的王朝,蒙古贵族、汉人地主世侯、南人富商以及僧侣构成了超级富裕阶级,土地集中兼并比前朝还有进一步发展,农民的生活可想而知,日子那是一年不如一年。而且面对巨大通货膨胀,这些富裕阶层还能通过田地、房产、金银珠宝等不动产来抗通胀,而普通农民就没那本事,只能被动享受纸钞飞速贬值。所以元朝统治全国后不过二十年,中原和江南就义军就四方而起…… 东南地区是宋朝最后的沦陷区,且也是抵抗最为激烈的地区,因而这里受到的压迫也是最为深重的,大小起义不断。但是往往都难以持久,很快被元军镇压,可也与元廷势同水火。而事务局在其中也是煽风点火,不断制造麻烦,在两广和江西、福建整合各种力量,在两广交界处建立起数个小的根据地,如今数个地区只剩下几座孤城还在元军控制之下,这还是看在与斡脱商人的协议面上,才没把事情进一步搞大。 不过百姓自发的起义也不断发生,前年春天在广东新会便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动,而赵昺一打听还有自己的亲戚参与其中。此次举事的叫林桂芳,他的父亲林获曾任宋朝的琼州太守,致仕居乡。在行朝转战广州附近时,林获与护驾的赵宋宗室赵必次相好,结为至交。 赵必次原名逊崖,赵匡胤的十一世孙。登进士,被封为上柱国。元师攻陷临安,随杨妃护二王南逃,由闽到粤,托嗣长子赵良钤、次子赵良縂于林获,其战死在崖山。林获担负抚养赵嗣之责,将他们匿藏在睦洲镇东乡,改赵良钤名为林大奴、赵良縂名为林二奴。 林获不负所望,对二人待如至亲,诗礼庭训,练弓习艺,常年不懈。林获有二子,次子林桂芳好义习武,与赵氏兄弟友爱相投。数年后琼州日盛,几个年轻人一商量就举事响应,在皂幕山之西的罗旁坚旗举义,聚众万人,抗元复宋。 想想几个毛头小子,即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又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脑子一热就凭一时之勇竖起义旗。新会与广州咫尺之遥,又是沿海重镇,元军怎么会坐视。同知广东宣慰司事王守信率军镇压,一战便义军便败,损失三千余人,军帅潘舍人被擒。大败之下几个人才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好玩儿的事情,只能退守皂幕山,在敌军围攻之下危若悬卵。 此时,平康欧南喜和马南宝借机起事,增城蔡大老、钟大老、唐大老等响应,擒杀元广东道运盐转运使合剌普华,合兵增援林桂芳部。一时间岭海震动,敌将张玉将兵万人会同江西行省兵马征讨,双方麓战多时屡败元军。眼见形势大好,欧南喜和马南宝转攻广州,但屡战不克,只好再回新会,并联络黎德。黎德随后集聚大小船艇七百余艘,号称二十万众起事响应。 眼见广东的事情越闹越大,已经闹翻了天,赵昺当时气得脑瓜仁疼。他本想借着与斡脱商人的合作闷声发大财,积蓄力量,布置棋子,同时采用边战边积累经验的方式锻炼新军,同时武装义勇建立牢靠的根据地,前时一切顺利,步军十个师,陆战队三个旅换装后皆以经过实战,并收编了五支义勇,拥有兵力十数万。 可几个年轻人捣乱也就算了,赵昺已经遣水军进入崖山准备出手将自己的俩亲戚接到琼州了事,没想到马南宝却借机起事,糊里糊涂的搅了进去。而黎德是事务局收编的海寇队伍,本来是利用他们走私货物,运送私盐的,这下也跟着起哄,想想二十多万人又打广州,又杀官员的如何瞒得住。偏偏人家还好心好意的打着‘反元复宋’的旗号,账肯定是要算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没几天,斡脱商人便找上门来问罪,称琼州不遵协议,扰乱了广东他们已经压不住这件事了。赵昺也很无奈,说起来这些斡脱商人也算够意思,前时因为自己所属的一支贩盐队伍与江西行省的招讨使答失蛮发生冲突,己方队首陈良臣发动东莞、香山、惠州的各个贩私队伍上万人准备对抗。最后还是斡脱商人们走通了江西行省按察使的门路,竟然将答失蛮罢免,才平息了此事。 而此次事情闹得大了,蒙元江西行省以都元帅课儿伯海牙、宣慰使白佐两个万户,会同王守信征剿‘叛军’。对于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草寇’,赵昺真想撒手不管,任由他们被元军剿灭,但是转念一想那边好歹有自己的俩皇亲。再有马南宝因为资助行朝粮饷被授予工部侍郎,圣驾还曾在他们家住过,人家也是效忠朝廷。若是撒手不管自己显得真是不够意思。 赵昺知道实力一旦暴露将惹来忽必烈的重兵围剿,自己辛辛苦苦布下的棋子也将被一一拔出。而不动手那些义勇分分钟钟就会被剿灭掉,别看他们号称二十万人,能有半数就不错了,而能战的还得再减去五成。无奈只能充当灭火队,他增派两师兵力转向广州做出攻打之势,然后再由斡脱商人从中斡旋,一是让围剿义军的元军撤兵回援;二是卖给斡脱商人个面子,还他们个人情。 当然假戏还得真做,广州这地方宋军已经来过多趟了,为了防止宋军再次被占,广州的城墙被拆了个干净,成了个大杂院。琼州水军轻车熟路的拔掉港外的钉子冲入港口,然后秉承小皇帝贼不走空的教导,纵兵在原来的蕃城中大肆‘劫掠’,并以炮火轰击官衙,令其尽快投降否则将屠尽城中的蒙古人。 当年琼州军攻破广州城的场景大家还未忘记,百姓们当然希望王师入城,那些官僚大商们却心惊胆颤,彼时被杀者可是血流成河,家财抄的干净。于是他们纷纷向江西行省报告要求尽快回援,而广州虽已经衰落,可仍然是东南重镇,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而斡脱商人们也借机出场,成能够从中斡旋让敌退兵。 一番讨价还价后,到五月终于有了结果,元军回撤让‘叛贼’自散,不再追责,宋军收取赎金后撤围离开。全城募集了银钱二百万贯,粮食五十万石在交给宋军后即刻撤军,当然斡脱商人也没吃亏,他们是两头吃好处,还博得了个好名声。赵昺借机将这帮‘爷爷’们请回了琼州,该整顿整顿,该打屁股打屁股,但是种子却已经种下,等待春雨再次降临…… 历时四年行朝已经陆续在两广、闽赣和福建地区建立了大小十数个根据地,彼此之间既能各自攻守,也可相互呼应。于此同时赵昺从行朝选派原籍官员前往各个根据地建立政权,健全机构,实施管理。如今大的根据地占据数州之地,小的也有占有数个县,虽然尽是些偏僻地区,但人口已经有四百余万。 根据赵昺前世所学的阶级分析,他知道沦陷区的百姓有两大类,一类是豪强大姓,他们为了牟取利益而举旗造反。另一类是贫苦下户,他们中间有的为饥寒交迫,为了改变处境转而追随造反者。好强大姓举事既与元廷有矛盾,但又往往与官吏勾结,互为奸利。他们一定时期一定条件下可以起来反抗官府,但其根本利益与统治阶级一致的。而一般贫民下户出身的百姓,则是反抗的坚决参与者。 因而赵昺也知道仅凭大义是无法将根据地上的百姓拴在自己的战车上的,那要让他们得到实惠,看到好处才能够心甘情愿,由自发变为自觉的上车。中国人对土地有着特殊的情结,在当下的农耕社会土地更是农民的命根子,所以赵昺在各个根据地首先实行土地改革。根据在琼州积累的经验,他仍采用按口计田的方式分配土地,如此才能将百姓拴在土地上,防止他们逃亡,同时废除各种苛捐杂税,开办学校、选拔当地贤良士绅参与管理。 土地的来源自然是要抢,杀了那些汉奸地主,宰了跑马占地的鞑子贵族,驱逐强占土地的色目人,把土地分配给百姓和那些解放的‘驱口’。而要想长久的占有这些土地,那就要与敌斗、与敌打,一旦手上沾了鞑子们的血就难回头了,只有团结在朝廷的大旗下才能生存,保住自己的所得。 随着根据地的不断巩固,赵昺发现形势与前世的抗战时期有了几分相似,城市是敌人的,广大的乡村是自己的,鞑子的政令只能在各级治所还行的通,根本难以深入偏僻的乡村,百姓在行朝政权的领导下抗捐抗税,驱逐敌政权,甚至刀兵相向抗敌征剿…… 正文 第691章 弄死他 赵昺的目光从舆图上收回叹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案几的公文上,他拿过最上边的文卷翻看,这是事务局送来的近期情报汇总,而扉页却是一张图画,背后写着敌酋忽必烈祥兴八年肖像。他拿起来仔细看着,却皱皱眉头,觉得变化很大。 “苏姐姐,你去将首隔中的画像拿过来!”赵昺审视着画像头也没抬地说道。 “官家!”苏岚很快将放在阁架上的文卷寻到,呈给小皇帝道。 “嗯!”赵昺点点头,将文卷中的画像排放在书案上,又将新收到的放在末尾道,“苏姐姐,你看看这些画像有何不同?” “官家,奴婢以为他生病了!”苏岚挨着小皇帝坐下,一一看过后道,“官家你看这张是八年前的,此人身材中等,不高不矮,四肢筋肉匀称,十分健壮。后续几年虽有些发胖,却还正常,而从三年前其好像衰老的很快,且身体愈发肥胖,精神似十分萎靡。可最后这张,他又突然瘦了,须发也全无,眼神呆滞,显然是生有重病,似是……” “似是命不久矣!”赵昺看其欲言又止,轻笑道。 “官家,奴婢……”图画的十分精致,可谓是须眉尽显,看其装束和发型却是个蒙古人,但苏岚却不知此人是谁,因而不敢妄加评论。 “此贼乃是敌酋忽必烈!”赵昺指指书案上的画像笑着道。在古代的中国,帝王不是谁都能见得到的,其容貌也是保密的,加上妄议龙颜又是大不敬之罪。即便是画像也是束之高阁,不像西方的君主恐怕别人不知道长得什么样,还要将自己的身姿做成雕像,头像印在钱币上,因而中国历代帝王长的是丑是俊少有人知。 “哦,其为何会如此呢?”苏岚没有想到真相如此,讶然道。 “当皇帝不容易,他死了老婆,又连吃败仗,心情自然不好了,加上他又有恶习,那身体自然也就垮了!”赵昺叹口气说道。 “官家,可这两年的变化似乎太快了些……”苏岚听了又看看案上的画像不解地道,可她又猛然想到小皇帝收集了那么多敌酋画像绝不是无的放矢,而其平日所为让人不能不怀疑他从中做了手脚。 “呵呵,坏事做多了,报应呗!”赵昺眼珠转了转了讪笑道。 他知道忽必烈近两年活的很不顺心,其最钟爱的妻子察必的去世使忽必烈陷入孤独和痛苦之中。察必所生的儿子真金早已被立为皇太子。察必还是忽必烈妻子当中唯一在太庙中立有牌位的女人。在忽必烈统治初期,察必是一位不可或缺的助手。也许是纯粹的巧合,但是不可否认,在她死后,忽必烈个人,乃至整个中国都遭受了一系列的激烈变故。 察必或许不能防止这些灾难的发生,但是她也许能够发挥自己的影响力,遏制忽必烈当时做出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决定。个人的不幸加上国内外决策的失败,使忽必烈感到沉重的压力,也使他越来越转向穷奢极欲,寻求安慰和满足,宫廷宴会变得越来越奢华,宴会菜肴是以肉食为主的蒙古菜,自然更加精致。。 为了使忽必烈感到舒心,日常饭食也是精心制作且相当奢侈。煮羊肉和烤全羊是两道必上的菜,再加上其他肥腻食物作为肉食的补充。一顿典型的膳食可能包括烤羊羔肉、鸡蛋、藏红花拌生菜、烤薄饼、糖茶、忽迷思(马奶酒)以及一种用小米做成的啤酒等。 蒙古人从不在乎暴饮暴食,特别在正式场合更是这样,所以暴饮暴食成了一种习惯而不是例外。而蒙古可汗历来都酗酒,而此时忽必烈也养成了这种恶习,他暴饮忽迷思和葡萄酒。现代人都知道如此的饮食习惯,除了肥胖,还有‘三高’及痛风等并发症,其也是如此不出两年,忽必烈胖的已不成样子,并开始遭受痛风和其他疾病的折磨。 皇帝身边自然不缺名医,从东南亚的药物和医生到高丽巫师,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治疗他的病症,可什么都用过了,但是都没有解决问题,而忽必烈暴食暴饮的习惯依然如故。不过其却在去年开始奇怪的是胡子和头发开始脱落,而今年又瘦了下来。这反常的事情让众人不解,可赵昺奇怪的是他怎么还没死…… 早在形势缓和时,但其实赵昺就很清楚若想复国还有很大的差距。历史证明跟游牧民族对峙,是大陆的农耕民族的宿命。论实力,当然游牧人不如农耕民族,但是要讲打,就不一定了。游牧人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机动性奇高,加上食肉与食草的差别,体力和灵活性都比农耕人略胜一筹。只要有了合适的武器,论打仗,游牧人有天然的优势。 近代军事家蒋百里曾说过‘凡是生活用具和战争用具一致的民族,在战争中就有优势’,这个结论,就是从游牧人哪儿得来的。所以,农耕人对付游牧人,基本上只能靠人力和物力上的优势,被动地防御,才能勉强获得对峙的平衡。在先秦,农耕人武器上的优势比较明显,一旦这个优势减弱,就只好修长城了。长城之外,还有各种城墙,寨墙,用以抵御机动灵活的游牧人入侵。 西汉年间,匈奴人和汉人的对峙,汉人在武器上还多少有点优势,但在马匹的方面,却要差不少。基本上只能靠修长城,建边塞据点,加强边郡的兵力,再配合一点外交手段,防御匈奴。好在,即使匈奴最强盛的冒顿单于时代,入侵也是多半发生在草原有灾害之际,他们不得不靠抢掠农耕地区来维持生计。而他们当时也没有大规模入侵中原,取汉而代之的野心。 但是农耕人机动性差,若要主动出击,规模小了会被人吃掉;规模大了,动一次,声势浩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光后勤供应,就耗费巨大,十万骑兵行动,后面运粮草的马匹,绝对要超过十万。这样的行动,能不能抓住敌人,还真不好说,满世界追击匈奴主力,实际上是下下策。而主动出击,打击其帮手,化敌为友,缩小敌人的活动范围,才是可行的策略。 而当下行朝能在游牧民族的铁蹄之下生存,还是要拜托这条海峡,如今赵昺明白除了在兵器上自己略占优势外,人口和资源与蒙元都有巨大的差距。而当下虽有了几片根据地,也都是选择在山区和水网密集的地方,以此来削弱敌军的优势。同样这些地方物产不丰,资源匮乏,也只能勉强支撑,发展还需要行朝的补贴。 因而想要跨过海峡重归大陆,在骑军羸弱的情况下是十分困难的,赵昺现在除了大力整编新军换装火器外,还在从战略战术上琢磨如何才能抓的住、吃的下敌军。而他觉得只靠这些还不行,可以适当的用点儿阴招,比如将忽必烈弄死…… 赵昺过去不喜欢个人崇拜,也不喜欢别人崇拜自己。但是当他当上皇帝的时候,他却发现领袖是不可或缺的,放眼中国几千年文明史,中国的历史就是领袖的历史。就是说,纯粹是英雄的历史。当我们说人民创造历史的时候,其实是在说是人民的代表——英雄——创造历史。 纵观历史,英雄豪杰很容易在世界舞台上崭露头角,博大的中国土地上,曾经出现了天上星星一样多的英雄好汉,但是真正影响历史进程能称得起领袖人物的,其实是寥若晨星。每个领袖都凝聚了他的民族的理念和梦想,使得大批的人愿意追随他的领导。而伟大的领袖们的功绩和成所带给后人的利益,已经远超过他们的成就本身。在战场上,这些领袖能够鼓舞其军队克服恐惧,并且完成不可能的目标。 在文明社会中,这些人物能够将各种不同的目标和意见凝聚成一个有力的、统一的焦点。而国家和国家的博弈,首先是这些国家的领袖和他们的团队之间,智慧、谋略和胆力、才干与能力的博弈,他们决定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一旦成功就能够推动其社会持续朝着他们所期盼的光明远景前进。 历史也一再证明领袖的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三国时的刘备因为得到了诸葛亮这样的领袖人物,才实现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目标,也正因为诸葛亮过早病逝于五丈原,使蜀国失去了大一统的机会。铁木真凭借自己的能力将一盘散沙的蒙古人聚拢在自己身边,领着他们征战天下,横扫了半个世界。赵昺相信铁木真再多活五十年说不定世界早就大同了。 而忽必烈也不简单,他完成了中国一统,将蒙古人带入了辉煌的巅峰。其当下就如定海神针一般,没有人敢挑战其的权威,影响他的决定。只要他活着蒙元就不会发生致命的内乱,且能维持国家机器高效的运转,能够调动一切力量清除反对势力。所以赵昺觉得忽必烈才是自己当前最大的敌人,只有将他弄死了才能让人安心。 有了这个心思,赵昺就开始琢磨如何将忽必烈除掉,为此也想了很多方法。他想过派出一队精锐进行刺杀,可经过一番侦察便放弃了,忽必烈在大都居于深宫,皇城、宫城层层都有重兵防守,身边还有贴身卫士跟随。即便前往上都,其虽然改住帐篷,可大帐能扎成几十里的帐篷城,别说找到其,就是保证自己不迷路都难。而在中途袭击也非易事,其不是自己,动用两千人就是觉得场面大的不得了啦,其出门却是要数万兵力随扈的。 硬的不行,赵昺便想来软的。他收买蒙元内廷的宫女、内侍,给忽必烈饭菜里下毒,但是这个计划也没有能成功,想自己大大咧咧的,吃饭、喝水非是亲信之人尝过,还不给他吃呢,更何况忽必烈。所以虽然毒死了几个打杂的,却未能进了忽必烈的肚子,还搭上了自己几条人命。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赵昺相信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便能置其于死地。于是他令暂停刺杀行动,转而一边令人收集忽必烈个人爱好、生活习惯及身体状况等资料,一边另想它法。他甚至琢磨要不要利用其好色的毛病,实施美人计。 但是赵昺获知蒙古大汗选妃的方法后也放弃了。忽必烈除了四位皇后外,他还有许多妃子,她们都是从一个叫翁古特的地方选来的。翁古特的居民以面貌秀丽,肤色光洁著称。大汗每两年或不到两年派人到那里,按照一定的标准,挑选一百名或一百名以上最美丽的妙龄女子。当她们入宫后,又另外任命一组人再次进行考察,从中选择大约三、四十人留在他的卧室听用。 选拔的妃子由一些年长的宫娥分别照顾监护,这些宫娥的主要任务是在夜间确定她们有无隐秘的缺点,睡后是否安静而不打鼾,全身各处有无不好的气味。她们经过这样严格的考核后,才被分成五组,每一组在大汗的内室侍奉三昼夜,要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要怎样支配她们就怎么支配她们。 她们在服侍期满后由另一组接替,这样轮流下去,一直到全部轮完为止,然后再从第一组的五人开始侍奉。而且当一组在内室服侍时,另一组就住在相邻的外室。大汗如有什么需要内室的一组可传令外室的一组办理,以便可以得到所需之物。 更让赵昺丧气的是翁古特居民的女儿这样被大汗强迫娶去,他们不但不会感到愤怒,反而会认为这是大汗赐给自己的一种恩惠与光荣。凡是有漂亮女儿的父亲,看见大汗来选择他们的女儿,都非常高兴。他们以为自己的被大汗选为偶妃,这将是其最好的归宿。反之,如果女儿举止失当,或遭遇不幸,而不能获选,父亲就指责这是由于她的星宿的戾气招致的。如此情况下想要安插进去女刺客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692章 炒故事 赵昺虽然不死心,可琢磨来琢磨去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当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有一天郝云通求见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病例,这个病人是个大食商人在琼州逗留期间先是头发、胡子都掉了,然后是浑身无力,持续发热不退。可是却查不出什么病,试着用药也不见好转,接诊的医士担心是疫病便报上来了,他们会诊后依然查不出来,便请教陛下来了。 赵昺知道自己几把刷子,那帮真医生都看不出来,他更是两眼一抹黑。但是若上来就推掉又太没面儿了,于是便微服到太医院去见这个病人,他这一看心中一惊,那大食商人的脑袋整个成了葫芦瓢一根毛都没有了,而脸色却煞白,嘴唇都泛着青色。 一见之下,赵昺真犯了嘀咕,这种状况他前世还真见过,那是船厂一个负责焊接探伤的操作员,因为长期暴露在射线下,又不注意个人防护,结果得了放射病,最后死于白血症。但让他奇怪的是当前发射性元素还未被发现,而那东西也不是谁想碰到就碰到的,因此并不敢断定。 于是赵昺试探着询问,从最初的症状问起,又问是不是经营珠宝生意。因为他知道一些放射性的矿物是以包裹体的形势存在于宝石原料中,尤其是锆英石的化学性质很稳定,所以在河流的砂砾中也可以见到宝石级的,且锆石经过切割后的宝石级锆石很像是钻石,因而从这方面考虑并非没有可能。 不幸的是被赵昺一一言中。再问其同伴是不是有同样的症状,那商人摇头称没有,而其曾有一个工匠和他得的病相似,且在起航前就已经死了。如此赵昺就断定这大食商人就是得了放射病,而让他奇怪的是这种‘宝石’发射性很小,若非长期佩戴或是长时间触及应该不至于得病啊? 赵昺琢磨了一会儿答案只有一个,那东西定是极为珍贵,所以大食商人才会藏在身边,防止丢失,却不知道是在跟死神同床共枕。想明白了他再次追问,便轮到大食商人惊讶了,自己舱内确实藏了件罕见的宝物,可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即便同行的伙伴都不知道,而眼前这个少年人却说得一点儿不差,不禁惊为天人。 跟这个时代的人谈什么放射性超标等于是对牛弹琴,赵昺只能换个说法,说此物乃是邪物专食人精血,才导致气血两亏,头发脱落,浑身无力,天长日久便丢了性命。大食商人忙问破解之法,赵昺也不知道其到底病到何种程度,自然不敢说治得好,还是快死了,而当务之急就是远离此物免伤自身,于是称只能尽快隔离‘宝物’也许还能有救。 商人再爱钱,可在命面前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大食商人听说还有缓儿麻利的将宝物送了来。赵昺当时没敢打开,并吩咐众人远离,又让郝云通给其开了些补血补气的药让其回去吃吃看,至于能否痊愈只能听天由命了。大食商人见众人对自己的‘宝物’如临大敌,起初还怀疑有人使诈骗取宝物,现在也信了八分,拿了药却将宝物留下就匆匆离开了。 赵昺急速令御作监打造一只内衬铅板的木箱将宝箱重新封闭,隔离射线后才带回宫去。他也好奇这个杀人于无形的‘宝贝’是什么东西,当打开内箱后便见如何的白光自内射出,顷刻照亮了略显昏暗的房间,原来这竟是一颗鸵鸟蛋大小的夜明珠。细看之下,其中竟还包裹着一龙形的内核。他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人能利用填注的手段造假,显得更为珍贵,难怪那大食商人须臾不离身的看着。 夜明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赵昺并不特别了解,只知道它是大地里的一些发光物质由最初的岩浆喷发,到后来的地质运动,集聚于矿石中而成,含有这些发光稀有元素的石头,经过加工就是人们所说的夜明珠。具体价值也难以说得清,他前世在珠宝店里见过标价上百万的夜明珠,也在工艺品店见过几十块钱就能买到的所谓夜明珠。 在这个时代夜明珠之所以珍贵,赵昺觉得还是物以稀为贵吧!而自己眼前这块更是其中的奇葩,带有致命的放射性元素。如何处理它,他还是有些犹豫,留在世间是个祸害,砸了它有些可惜料儿的,但是若想害人却是个好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将人置于死地,且查不出丝毫痕迹。 赵昺前世曾看过流传的有关被诅咒的宝石之谜,其中有一件属于著名的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镶嵌着颗甲虫形宝石的纯金饰品,但是图坦卡蒙在得到这件饰物后不久就死了,终年才不到二十岁,那件圣甲虫珠宝也跟着埋进他的那口巨大的纯金棺椁中。 后来图坦卡蒙的陵墓被英国考古学家挖掘出来,这件宝物又重见天日,它被人盗走后在埃及各种渠道流传着。先是一名南非的海员从赌桌上把它赢到手,再带到南非。海员把它送给了自己的女儿,不久海员就在一次出海中落海身亡,海员的尸体被冲到海岸沙滩后的第五天,他女儿突然死于白血病。 海员的妻子认为这件圣甲虫珠宝遭到了诅咒,会给他们一家带来更多厄运,于是把它转卖给一名南非妇女。不幸的事再度降临,这名南非妇女的女儿也死于白血病!妇女悲痛万分,准备把这枚珠宝卖掉,卖主已经找到,就在双方交易的前一天晚上,她的丈夫突然在睡梦中猝死。 这件饰品最终被埃及开罗博物馆用玻璃框密封起来,而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拥有者患白血病而死,没有人搞的清楚只说是受到了国王的诅咒,但是也有研究者称宝石中含有放射性物质,导致佩戴者长时间受到辐射而染病。而当前的情况就有与此相似,那个工匠和商人都是因此而染病…… 脑洞一开,赵昺觉得自己可能本质上就是坏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害人,他也由此想到了刺杀忽必烈的新方法。人们都说某个皇帝穷奢极欲的时候,往往都会说其喜欢收藏宝石,不仅不择手段的去抢夺,甚至会不惜发动战争掠取。其实他觉得是个人基本上都会喜欢这些东西,只是没有能力去得到罢了。而据说蒙元皇室对宝石尤为喜爱,成吉思汗就曾有一颗夜明珠,不用点烛火就能照亮整个大帐。 现在杀人的工具有了,方法也有了,因为夜明珠一旦离手就不再受到自己控制,如何确保将它送到忽必烈眼前,又不能深藏库房之中,还必须让其长时间受到辐射却是件难题。要知道蒙元横扫欧亚,还曾涉足欧非大陆,可谓灭国无数,劫掠的宝物都是用车来计算的,想必其中也会有夜明珠之类的东西,要让其把这么一颗名不见经传的珠子当成宝贝谈何容易。 办法总比困难多,再说这是赵昺谋划弄死忽必烈以来最为可行的方法。他回想起前世一些商家靠炒作发财的案例来,那些人能将被当柴烧的崖柏包装加工后弄成天价,菜市场上最为平常的绿豆也能让他们炒的卖断货,此外还有大蒜、普洱茶,文玩核桃及海狸鼠等等,反正这些人就是有本事将最不值钱的东西卖出黄金价。而炒作手段就是靠夸大其作用,或是让其与名人沾上边,从而抬高身价。 赵昺觉得那些无良商家的手段自己也可以借鉴一下,于是翰林院的那帮闲人们又有事情做了,他命这些人查找出历朝历代中有关夜明珠的传说和与其有关的名人轶事,然后速速上报。这帮人的本职就是伺候他玩乐的,对于珠宝古玩自然不陌生,不过两天时间就将有关的文卷送上。 剩下的事情就是赵昺的了,他仔细的翻阅了文卷,才知夜明珠古称“随珠”、“悬珠”、“垂棘”、“明月珠”等,算是一种稀有的宝物了。据史籍记,早在史前炎帝神家时就已出现过夜明珠,如神农氏有石球之王号称“夜矿”。春秋战国时代,如“悬黎”和“垂棘之壁”,价值连城,可比和氏璧。当时只有大官家陶来公(范合)和价顿(战国时大商人)二人买得起。 晋国曾以“垂棘之壁”为诱饵“假首与虞以代编”。楚、秦、魏等国的大夫曾借夜明珠寓意哲理,讨论国家大事。秦始皇殉葬夜明珠,在陵墓中“以代膏烛”。汉光武皇后的弟弟郭况“悬明珠与四垂,昼视之如星,夜望之如月”以炫耀其富有。武则天赐与玄宗玉龙于夜明珠,玄宗又回子(世宗)一清珠,光照一室。唐时,一颗名为“水珠”的夜明珠,售价亿万。 在本朝时,皇室也尤喜夜明珠,曾派官员到斯里兰卡买到红宝石夜明珠和石榴石夜明珠,其中有数块祖母绿夜明珠,夜色有光明如烛。但有人视为珍宝,也有人弃之如履。古代有人不识宝,曾将悬黎夜色明弃之湾泞。魏国一老农得到径尺大的明珠,见夜色光大怖,于是丢至远野。也有人把夜明珠当成“祸水”而“打之沙石间”。 赵昺发现虽然有些只是传说,但夜明珠凭借其美丽、高贵及神秘在历史上已自成一种文化了,那么自己也就有了编故事的素材。神农氏的‘夜矿’听着是有名,但是时代过于久远,且这个时代其还不比现代那么大的名气,毕竟炎黄子孙的提法还没有出现,而其名声也非现代那么正面,这个也就被否定了。 再有一些传说中虽价值不菲,但是缺乏传奇色彩,不够吸睛;还有的不是拥有者名气不够,就是太过平淡,难以让人生出占有欲。赵昺选来选去只有秦始皇陵中的那颗夜明珠比较合适,论名气其乃是千古一帝;且其凭借武功统一六国也够霸气;另外此物明确记载在史籍之中,查有实证,并非杜撰出来的。 不过秦始皇的这颗珠子缺少的是传奇,且众人皆知早已埋在皇陵之中,难以自圆其说。但赵昺是干啥呢?他就是要些素材而已,而古籍的记载往往也十分简略,对于珠子的描述往往都是一语带过,并未详述,至于珠子是什么样,有多大都没有记载。再说秦始皇留下的传奇够多的了,只需稍作加工便是一个完美的故事。 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蒙元自成吉思汗时代起便极为重视情报工作,如今琼州商客往来密集,且又有大量移民进入,难保其中没有蒙古人的探子,因而赵昺对于行动极为重要的一环赵昺没有假手他人,而是自己完成了这项工作,于是乎这颗本来平淡无奇的夜明珠便有了全新的出身。 故事起源于徐福首次出海寻仙,但徐福回来后禀告说海里有大鲛鱼,阻拦其寻找神仙。于是秦始皇便亲自出马,到东海中射鲛鱼,结果从一条被射杀的鲛鱼腹中得到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夜晚中光亮如膏烛。据说此物乃是东海龙王所有,也正因为有了此物在黑暗的海底龙王才能得以生存,换言之东海龙王长生不死全靠这颗珠子的照射。 至于秦始皇没有能长命百岁,正是因为其在巡视的途中没有带着这颗夜明珠才导致患病。埋入陵中也是为了保证尸身不腐,使其可以重生。而当下又出现于世间,乃是当年项羽攻取咸阳后盗掘皇陵被人偷带出陵墓,得者为了避祸远走他乡,这枚夜明珠的消息也随之消失,只余江湖传闻。 此次再现乃是缘于一场大雨,冲垮了半边山,因为发出异光才被人发现。据传夜明珠在此时现身乃是祥瑞之相,得者不但能长生不死,还将成为天下共主…… 正文 第693章 动荡始现 这颗充满传奇色彩的夜明珠一现身,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并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有人以重金求得,但是转眼人头落地;而得手者往往还未捂热乎就又以易手,化作一缕冤魂;更有江湖巨盗卷入其中,发生多次火拼。反正不知道辗转了多少人之手,又有多少人为此丧命。 最后有一江南大商以三百万贯巨款购得,其不知是怕招祸,还是为人所迫,便将夜明珠献给了太子真金。而真金为人比较谨慎,召集僚属考证了,经过多番论证后,他们以为无论从做工,还是附带的饰物及其有关的记载可以认定是始皇陵中的故物。 得到确认后,真金不敢自留即刻送入宫中,忽必烈见后爱不释手,听闻有关传说后更是视若珍宝,将夜明珠悬于寝帐当中,日日沐浴于珠光之下。至此赵昺的计划才算初步完成,其中曲折既有他设计的,也有意外出现的,不过总算没有白费心思,且几经转卖他还发了笔横财。 经过三年的等待,赵昺期望的结果终于出现了。根据探子送回的图像,他分析忽必烈在经过长时间的放射性辐射后,不仅得了辐射病,很可能还长了肿瘤,否则不会急剧消瘦。而以当前的医疗手段,尽管其坐拥天下也难以回天了,由此他判定忽必烈命不久矣! 根据探子们的进一步报告,忽必烈尽管已经病重,但是依然在二月前往蒙古旧地中都避暑,赵昺分析其一时养病,希望故乡的水土能让自己恢复健康;另外一点可能也想远离朝廷中的纷争,能获得暂时的安宁。其如此赵昺也很理解,在忽必烈的晚年,他的个人生活也遭遇了一连串的挫折和不幸,若是自己摊上了也会烦恼不已。 南必在察必去世后成为忽必烈的正妻。她是察必的一个远房亲戚。可能是察必知道自己的健康状况恶化后,亲自选定她做自己的继任者。南必与察必皇后同是出生于蒙古贵族弘吉剌氏族系,其父弘吉剌仙童是元代名臣济宁郡王纳陈万户的孙子。 至元二十年,正值青春年华的南必被元世祖忽必烈立为皇后,接替了其曾姑母察必正宫娘娘的职位,而其已是六十八岁高龄,。据说南必算得上是贤惠厚德、知书达礼之人,遗憾的是其曾姑母察必皇后太贤明了,她和这样贤德的皇后比较起来,各方面仍显得略逊一筹。而她们都是侍奉同一个君主,孰高孰低自然是很好区分的。 南必正是青春旺盛期,年岁已高的忽必烈难免力不从心的冷落了其。而老而风流的忽必烈经常找借口外出避暑游幸上都开平府,他绝不带南必皇后随行,原来上都内旧有妃嫔大多都未跟随朝廷南迁。就这样,南必皇后在不冷不热中伴随忽必烈度苦春秋,生下的皇子铁蔑赤不久也夭折了。为了打发时光,南必总想找点事干,便时时利用皇后的威权干预朝政,对朝中的大臣指手划脚,横施指令。 由于元朝对后宫的限制不太严密,忽必烈自感年迈,对后宫干政之势亦未予以制止。因此,对南必皇后参与朝政的做法听之任之,使得朝臣误认为是皇帝支持皇后这样做的。以致发展到后来,南必常以皇帝春秋已高应多保重龙体为由,阻挡大臣面见皇帝奏事。朝廷内外皆有微词,无奈大臣们不能直接和皇帝对话,谁也无良策解决,在政治上已很有影响力,引起了太子真金的不满,常常向其抱怨。 另外老百姓命没了,不算大事,但府库空了,皇帝很头痛。想当年汉武帝令卫青、霍去病绝大漠,封狼居胥的壮举,却让汉朝百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百姓生命损失惨重,府库为之一空。蒙元连年征战损耗同样巨大,而擅于理财的首相阿哈玛被杀后一直未能找到一个敛财的能手顶替,现在桑格为其举荐了一位理财能手卢世荣,却又遭到群臣的反对,让忽必烈愤怒又无奈…… 阿合马专政期间,世荣以贿赂进用,为江西榷茶运使,后以罪废。阿合马死后,元廷之臣讳言财利事,均不能符合世祖的财政需求。于是,总制院使桑哥“荐卢世荣有才术,谓能救钞法,增课额,上可裕国,下不损民”。中国的官僚,从来不乏搜刮有术之辈。主意很快就有了,无外乎还是那三大法宝,第一,铁盐官营,第二,榷酒酤,第三,收算缗钱。 不过卢世荣做的更绝,其所言的“理财”诸法,主要是进一步加大官营(如酒、铁、海外贸易)或官商合营,而官取其利之大部。改革钞法,重新实施括铜铸至元钞,及制绫券,与钞参行。限制海外贸易,推行官本船。建立常平仓,稳定物价。这些措施有不少确是“裁抑权势侵利”,欲夺之归于政府,但不可否认同时也有过分征敛之处。 在赵昺看来,卢世荣的经济计划却更像是历代专卖之法与王安石的变法的大杂烩,多数政策都是炒冷饭,并没有多少创新。且其政策的基础是理财,而不是生财。也就是说实际上社会并没有创造出更多的剩余价值,其不过是将本应由皇室贵族及商贾所得的资产强行收归国库,创造出虚假的增长。而这种饮鸩止渴的财政政策对国家损害是极大的。 这当然不是赵昺妄言,而是有历史教训的。汉武帝数次征讨匈奴,四代人攒的家底让刘彻一下子就给糟蹋光了,为了支撑庞大的军费不得不进行经济改革,以获取更多的金钱完成自己的伟业。汉武帝之前,铁盐包括铸钱,都可以私营。民间可以煮盐、打铁买卖农具甚至兵器,当然如果得到官府特许,还可以开采铜矿,开炉铸钱。 现在,这些个挣大钱的事业,都被官家包了。盐的质次价高,反正你也得买,不买没盐吃。至于铁器,也是如此,反正你得用,想用就只有官家一个渠道,买回来的家伙不好使,只好将就。这样一来,国家资本主义告成,钱都直接给刮到官家的府库去了。 酒业原本也是打算国家经营的,但酒这东西,不像盐铁,百姓缺了不行,如果官营酒业造的酒,质量太差,会没有人买的,没法强迫消费。所以,只能放给民间经营,但是,国家强征酒租,这就是酒榷。这一项,又是一宗收入。 原本,国家对于商业活动,是征税的。但是,这样的税,无论怎样提高,此时都不能让皇帝满意了。于是开征算缗钱。所谓的缗,就是串钱的丝制绳子,一串一千千,二十缗一算,也就是二十千,两万。算缗,是针对不动产的,多少房子,多少马匹,多少车辆征一算,政府规定好,让百姓自己去缴纳。 当然,百姓不傻,谁会主动缴纳呢?但官府有招儿。它规定如果谁不缴纳,或者少报少交,其他人可以向官府告发,告了以后,官府就可以把这家的全部财产没收,分给告发者一半。当时执掌刑律的廷尉是杜周,著名的酷吏,他派人下郡县,专办算缗之事。 于是告缗者遍天下,中产之家,没有漏网的。告人的,得来的不义之财,转眼也被人告。一时间,单告缗一项,朝廷得民财数以亿计,没入的奴婢以千万数,田产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顷。告缗,即告发人们匿财不报,一时间成了比铁盐官营还要生财的罗掘之道。 然而,百姓就是那些百姓,财产就是那些财产,罗掘一空,以后也就没了。所以,这样的财政措施,只能是竭泽而渔。水干,开始有大量的鱼,而后,鱼也就没了。于民争利,抢夺民财,利也就没了。所以,武帝末期之后,汉朝进入了好长一段的衰落期,直到汉宣帝时,改弦易辙,才稍稍恢复元气。 因此赵昺对于卢世荣的推出的经济改革并不看好,想当年王安石变法是在神宗皇帝的强力支持下推行的,但是仍然阻力重重,导致朝政不断,几度换相。虽一度产生了良好的效果,可神宗一死便无果而终,却引发了持续十数年的党争,经济难以复苏,全仗蔡京搜刮有术才勉力维持,导致国家腐败,民不聊生,可以说是令宋走向衰亡的。 卢世荣虽然也得到了忽必烈的支持,声称“疾足之犬,狐不爱焉,主人岂不爱之”。嘱他“饮食起居间可自为防”。可谓是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但是赵昺仍不看好,因为其错估了形势,且其的“理财”措施有许多因触犯了富豪势要的利益,根本行不通,何况他又是汉人,在等级地位上比起色目人阿合马又低了一等,使其处于比王安石更不利的地位。 所以赵昺对卢世荣并不看好,忽必烈的统治基础正是这些达官贵人和皇室宗族,关键时刻必定会站在他们一边,反而会将其推出去当替罪羊;另外当下蒙元太子真金已经参与朝政,而他对卢世荣十分厌恶,必定会从中作梗,且其对忽必烈实施的政策多有微词,其夹在中间必定是父子相争的牺牲品。 政治斗争往往伴随着腥风血雨,结果往往是一批人倒下,另一批人随之登上朝堂。这种斗争就像现代的‘化疗’一样不分良恶,将一切全部扑杀。同样政治清洗是以站队为标准的,凡是反对自己的不分良善,即使是当世奇才也会全部被打倒;反之只要支持自己的,哪怕是庸才、恶棍都能得到提拔,登上高位。 而这种结果对于国家的损害极大,不仅政策的频繁变动会造成社会动荡,人才的流矢,也会使国家大伤元气,往往需要多年的整顿才可修复。这也是赵昺不敢以激烈的方式进行体制改革的原因之一,可对于蒙元他倒是乐于看到,甚至十分期待看到忽必烈死后,真金能否顺利继承大统并控制朝政…… 大家都知道历朝历代皇子对皇位的争夺都是极为残酷的,而赵昺也清楚蒙元政权统治中国有近百年的历史,其中皇帝的即位大多是依靠武力夺取的,虽然是皇族内部纷争,却非常的惨烈,不足百年的历史中,竟然出现了十多位皇帝,其中原因就是皇帝们多死于对皇位的争夺之中。 而这种争夺却是源自成吉思汗临死前留下的传位设计隐患,其对蒙古传位的方式作出了改变。照蒙古习俗,按幼子继承父业,而年长诸子则分析外出,自谋生计。可其指导思想是:蒙古帝国一定要有能力的人做大汗!但是他绝没有想到,正是他这种强悍想法导致了元朝百年历史中所有皇帝的更换,都循武力流血斗争之途。 蒙古人传位基本遵循兄死弟继,叔死侄承的传统,大汗生前会指定一位继承人,但是这位继承若想登基还需要但是要经过蒙古贵族们参加的“忽里台”大会选举确认的,否则是难以名正言顺的继位,而这也是各方势力的角斗场,往往是伴随着血雨腥风。 自忽必烈战胜阿里不哥获得蒙古的统治权以后,就有姚枢、张雄飞等汉臣纷纷建议“建储副以重祚”、“早建储贰”,即采用中原王朝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来确保汗位继承。忽必烈最终采纳了汉臣的建议,于至元十年二月下诏立嫡长子真金为皇太子;三月十三日,派遣伯颜持节授玉册金宝,举行册封仪式。 忽必烈以这种方式自然打破了蒙古传位的旧制,必然引起黄金家族其他成员的不满,这等于剥夺了他们继承汗位的希望,虽然在忽必烈的强势压制下敢怒不敢言,可其死后谁又说的清呢?而真金被立为储君,此刻也早已参与朝政,父子两人的看法并非完全一致,而在赵昺的印象中好像真金并没有登上汗位就早于忽必烈死了…… 正文 第694章 太子其人 真金在赵昺前世的记忆中十分模糊,只是因为在一篇奇趣文中谈起被吓死的皇帝中,提到过其还未继位就被自己的爹给吓死了,因而真金在他脑子中就是这么一个怯懦的印象。但是到了这个世界,真金作为皇位的继承人自然进入了自己的视线,而他也发现这孩子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忽必烈共有十多个儿子,长子早卒,因此视真金为长子,其又为察必皇后所生,占长又占嫡,若是在中原皇朝就是天然的继承者,不过在蒙古就不一定了。而其命好,彼时尚未继承汗位的忽必烈正跟一群汉儒打得火热,其当时总领漠南汉地事务,搜罗了一大批汉人儒士。 忽必烈便把真金的教育交给汉儒姚枢,并命勋臣后代土木各儿等为伴读。姚枢等对真金日以三纲五常、先哲格言熏陶德性,并以《孝经》作为启蒙课本教授真金。后姚枢随其征大理,便改命窦默接任师职,是为真金第二位老师同时命刘秉忠之弟子王恂为真金的伴读。王恂长期侍奉真金,经常灌输三纲五常、为学之道及历代治乱的道理。 忽必烈即位的次年,敕封十七岁的真金为燕王,领中书省事。中统四年建枢密院,又以真金守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但实际上真金只是每月两次至中书省署敕,中书省和枢密院的事务都交给了王恂。由此可见真金在年轻的时候受汉儒的影响之深和对他们的充分信任。 而人都是有私心的,忽必烈战胜阿里不哥获得蒙古的统治权以后,便欲对蒙古传统的汗位忽里台大会推举制继承制度进行改革,以求千秋万代汗位永远出自自家。于是心领神会的姚枢、张雄飞等汉臣纷纷建议“建储副以重祚”、“早建储贰”,即采用中原王朝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来确保汗位继承。忽必烈最终采纳了汉臣的建议。 在至元十年二月忽必烈下诏立嫡长子真金为皇太子;三月十三日,派遣伯颜持节授玉册金宝,举行了册封仪式。册文中虽然标榜册封皇太子是成吉思汗遗训,但实际上是对蒙古传统汗位继承制的重大变革,也是忽必烈遵用汉法的一大成果。同年九月,忽必烈又为真金设立了“宫师府”,择儒臣为官属,而真金既自幼耳濡目染汉文化,其政治前途也与汉人儒臣息息相关,为他以后坚定支持汉法做了铺垫。 平定江南之后,忽必烈对汉法的兴趣日益减少,转而重用回回人阿合马理财,再加上刘秉忠、史天泽、赵璧等汉人重臣相继去世,汉臣地位降低,无力抗衡,因此汉臣们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完成护送八思巴进藏任务,刚刚回到大都的真金身上,他们串通了道士李居寿指使其利用斋蘸之的机会,向忽必烈建议让太子参与朝政,同时董文忠也从旁劝谏。 此事即应天命,又应人意,忽必烈自然顺从其说,从此真金开始参决朝政,凡是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及百司之事,都先上报真金后再奏闻忽必烈。而真金上台后俨然就成为汉法派的领袖,与阿合马为首的理财派形成尖锐对立。至元十七年,有人提议出身南人的礼部尚书谢昌元建议设立门下省以封驳制敕,真金知道这正符合忽必烈使臣下相互检察以防奸欺之构想,他便准奏实行,并有意让畏兀儿儒臣廉希宪任门下侍中。 但在阿合马的阻挠及汉臣内部意见不一的情况下,设立门下省的计划很快便流产了。不久廉希宪病重,真金派杨吉丁探望,廉希宪遗言铲除“误国害民之大者”,即暗示除掉阿合马。当年十二月,江淮行省左丞崔斌弹劾阿合马一党贪虐不法,被阿合马迫害致死,真金在宫中吃饭,听到这一消息后丢下筷子,十分悲痛,并连忙派人制止,结果崔斌已经死亡。 赵昺以为这件事导致元廷理财派和儒臣派的暗中对抗转为了生死之斗,从而诱发了阿哈玛遇刺事件的发生。至元十九年三月,阿合马被汉人王著、高和尚刺杀。当时真金虽然与忽必烈一同在上都,但他认为真金仍然难逃干系,阿哈玛毕竟是忽必烈最为信任的大臣,真金即便没有明令制裁,也必定默许了此次刺杀行动,否则谁敢当着众臣的面,拿锤子将阿哈玛活活砸死啊! 事后忽必烈震怒,将王著、高和尚和留守大都的中书省平章政事兼枢密副使张易通通处死,阿合马死后,真金荐举支持汉法的和礼霍孙出任右丞相,并告知其大胆对朝廷体制进行改革,自己做他的后盾。与此同时又大量起用汉儒以为后盾,中书省以何玮为参议,徐琰为左司郎中,又征召潞州的杨仁风、东平的马绍,并任用杨恭懿到中书省议事,命卫辉总管董文用练达官政,与杨恭懿同调入中书省中。 赵昺一直抗拒儒士们的教导,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被他们‘教坏’了,因为他懂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道理。这些士人做事有激情,有担当不假。但是也太过理想化,行事往往不切实际,且十分偏激,看人看事都是非白即黑。而到了关键时刻又犹豫不决,导致错失良机。 这个时期正是察必皇后病逝,忽必烈陷入消沉中,酗酒无度,对政务倦怠,按说正是他们儒法派借机培植实力,闷声发财的机会。实际上真金又做了些什么呢?在两年半的时间里,众人在他的关怀和支持下和礼霍孙主要完成了这么几项重大任务:一、查处阿合马的罪行,籍没阿合马家财;二、起用汉人旧臣;三、改善吏治。 见其这么做,赵昺都替真金着急,阿哈玛已经死了,又何必急着‘鞭尸’,是想证明自己正确,还是欲证明阿哈玛错了呢?如此虽然抄了些家财,也让忽必烈将阿哈玛从坟里刨出来剁碎了喂狗,但是其在政治上已经失分。他分析忽必烈如此愤怒,多半不是因为气自己眼瞎,而是怪自己的儿子太不懂事,从而以此泄愤,同时表达自己的不满。 另外,赵昺认为真金做事分不出轻重,虽说以整顿吏治作为起用汉臣的借口也是培养班底的措施,但还为时过早,只会引发其与蒙古旧臣的对抗,而这些人可都是功勋卓著,手握兵权,对其能否继位有着话语权的实权派。因此在登基之前要做的不是得罪他们,而是要收为己用,以便保证自己能顺利继承汗位。 而真金最不该是居然忽视了忽必烈的想法,其起用理财派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所以真金打倒了阿哈玛后,这时的首要工作也应是‘敛财’。但是,真金没有那么做,反而利用汉臣们实施所谓的‘仁政’,结果是成全了自己的仁名,却忽略忽必烈的想法,结果是什么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一个不能领悟自己意图,与自己政见相左的儿子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真金政治上短视也就罢了,最离谱的是错估了形势。他太看重自己太子的身份了,却没有想过自己一日没有继承汗位,那么他就仍然只是一枚棋子,即便已经参与朝政也无左右朝政的权力,而大权终掌握在精明专断的乃父手中,随时可以剥夺给予其的权力,这也导致他一再犯错。 就在去年,真金在不断推动汉化政策的同时,他还要求蒙古国子生学习汉文,对其只学蒙古文不以为然,又在十月通过和礼霍孙奏请开设科举,不过没有成功。而忽必烈对理财派的念念不忘和对其的失望之下,于十一月任用汉族商人卢世荣理财,同时新任正宫南必皇后颇有干政的迹象,这又为真金与汉臣所不满。 在发现自己有失宠的苗头后,赵昺觉得自己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要做的即便不支持,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反对忽必烈的决定。而应该趁着卢世荣的理财政策引起权贵们不满的机会,转移自己于蒙古旧臣和大汗之间的矛盾,坐视他们斗的你死我活,然后再坐收渔利,扭转自己在朝中不利的局面。而南必皇后没有子嗣,其弄权无非是想为自己寻个后路,真金要做的应该是与其交好,换得其支持,却不是着急与其对抗。 但是一帮糊涂蛋培养出了一个自大的糊涂蛋,在如此形势下,不但没有趁机避让,反而将自己推到了风头浪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自己作为‘领袖’的作用。卢世荣上任不到十天,御史中丞崔或即“言卢世荣不可为相”,随即被忽必烈以忤旨罢职。明眼人一看便知,大汗的意思是告诉众人,卢世荣是我罩着呢,你们都不能擅自动他。 真金却不以为然却大秀自己的存在感,还从儒治角度对卢世荣“以言利进”的政策进行摘指,曰:财非天降,安得岁取赢乎。恐生民膏血,竭干此也。岂惟害民,实国之大蠹。他自己可能以为自己说得很对,是一片好意,却没有考虑忽必烈的心情,自己亲自选拔的官员、推行的政策,可自己的儿子带头反对会让其怎么想? 眼看自己的发言没有引起忽必烈的重视,真金又指使自己的亲信监察御史陈天样就上章弹劾卢世荣过去有贪赃劣迹,执政后所奏行者多无成效,建议将其免职。而卢世荣也不肯坐以待毙,频频上奏自己改革中自己遭受的阻力,变相的告真金的状。忽必烈又表示了支持,告诉其自己知道了,对其所奏之事皆照准。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聪明人应该看出忽必烈的意思,本应及时收手,避免引起大汗的猜忌。可真金无事警告,继续指责卢世荣。 俗话说狗急了还跳墙呢,被真金逼到墙角的卢世荣便展开了反击。经卢世荣重新起用的阿合马余党答即古阿散等,找到了一个搞垮皇太子真金的绝好机会。在此以前,南台御史曾封章上言:“帝春秋高,宜禅位于皇太子,皇后不宜外预。”真金深知忽必烈不愿禅位,闻知此事后甚为恐惧,指示御史台因秘其章不发。担任都事的尚文偷偷地把这份奏章隐匿下来,然而此事已被阿合马余党答即古阿散等得知。 卢世荣就在忽必烈面前请收内外百司吏案,名为大索天下埋没钱粮,实为揭露此奏章,乃悉拘封御史台吏案,谋取这份奏章。尚文深知关系重大,请准于右丞相安童、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拒不付予。答即古阿散乃报知忽必烈,想想有人想篡位,忽必烈能不生气吗?即刻命令大宗正薛尺索取该奏章。真金得知此事后,知道害怕了,可关键时候也没了主意…… 赵昺得到的消息现在只有这些,他现在是大松了口气,忽必烈已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若是一气之下嗝屁了岂不合了自己的心意。而在如此局势下,真金能否顺利继位也难说了,到时候己方势力打成一锅粥,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而即便真金能顺利继位,其能力和威望比之忽必烈也差之千里,这样的对手也不足为惧。 另一个可能就是忽必烈没死,而真金却先被吓死了。赵昺相信连遭打击的忽必烈也多活不了几天,那样其即使在弥留之际再度指定了继承人,恐怕这么一位未经培养,又缺乏根本的新皇帝能否顺利上台,并掌控朝政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同样会给赵昺留下可乘之机。 正当赵昺欣赏这部真实的宫斗大戏,并期待出现自己想要的结局时,事务局送到的一份元廷人事变动的情报却让他紧张起来,这件事不仅可能打乱自己的复国计划,且可能会让自己和大汉民族蒙羞千年,他绝不能等闲视之…… 正文 第695章 危机乍现 中国历史上王朝更迭频繁,但大家都知道,不管朝代如何更迭,也不管是谁统治,对历朝历代的皇陵总是保护有加,其目的就是为了稳定江山,确保私家万世家业。盗掘皇陵,除非是有刻骨仇恨的对头,抑或是没有文化的农民起义军,一般稍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使出这样的下三滥手段的。但是在元朝开了先例,南宋六帝陵及百余座后妃、皇族及臣僚的陪葬墓皆被盗掘,罪魁便是一个番僧——杨琏真迦。 赵昺手中的那份情报正是忽必烈任命杨琏真迦为‘江南释教都总统’的消息。这可能世界上第一份签发的‘总统’任命书,不过这个总统好在只是掌管江南佛教事务,否则不知道还要造下多大的罪孽。而他也对杨琏真迦所为异常熟悉,那对于大汉民族是一块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疤,每次揭开都是鲜血淋漓! 首先还要从宋朝的陵制说起,从唐末五代到宋建国这几十年间,政权更替频繁,武人逞强,礼法不修,所以宋建国伊始便大力提倡文治,而要达到以文治国的目的就必须大力弘扬已经被抛弃多年的礼法制度,便首推“七月而葬”的古制。也就是说自帝王逝去,要在七个月内入土下葬。 如此虽主要是为了重建尊卑有序的礼法制度,不过中国古人提倡事死如事生,皇帝死后还要等待奇迹的出现,盼望其能死而复生,所以不愿早早将天子入土。另外皇帝的死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各个与北宋有邦交的国家都会派使节前来吊慰,而当时交通工具并不发达,所以向各国报丧、客使前来吊慰的路上都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且皇帝陵寝毕竟非同一般,而所以皇帝死后皇陵的修建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所以定为七个月丧期。 不过前朝历代往往都是自帝王登基起便着手修造陵墓,动辄十年、数十年,所以规模宏大,而宋帝王生前不营建寿陵,所以建陵时间紧,修建的规模要小的多,设施相对简陋,对于百姓的生活影响也较小。靖康之变后,赵构南渡建立南宋,但是人终归要死的,可祖陵远在河南巩县无法归葬,只能在江南另择地安葬。 绍兴元年,哲宗昭慈圣献皇后孟氏在绍兴病逝。皇太后遗诰:殓以常服,不得用金银宝贝,权宜就近择地攒殡,候军事宁息,归葬园陵,所制梓宫,取周吾身,勿拘旧制,以为他日迁奉之便。意思是就近攒殡,攒集梓宫,等收复失地后再隆重归葬,此也是攒宫之始。那么宋六陵作为南宋王朝的临时殡葬之地,所以墓葬属于浅埋,也更为简陋,以便于迁葬祖陵。 当时高宗赵构临安建都,会稽设府。会稽乃是赵氏宗室的聚居地,宋室的宫学仍留在那里,所以将皇陵也确定在会稽城东南上皋山下的赵家岙里。陆续建起了高宗赵构永思陵、孝宗赵永阜陵、光宗赵淳永崇陵、宁宗赵扩永茂陵,理宗赵昀永穆陵,度宗赵棋永和陵,总称“南宋六陵”。 杨琏真伽是西夏藏传佛教僧人,吐蕃高僧八思巴帝师的弟子,见宠于忽必烈被忽必烈被任命为佛教江南总摄,驻扎杭州。当他来到临安时,当地的金银财宝早被前面的元军抢劫一空,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正当他垂头丧气时,杭州天衣寺的一个不怎么守清规戒律的和尚福闻,为了向杨琏真伽献眉讨好,将天衣寺献给了他。并告诉杨琏真迦,要想得到大批财宝,只有挖掘坟墓。 为了获得更多的财物,杨琏真迦决定挖掘绍兴皇陵。于是杨琏真迦便上言朝廷:“江南之所以战事不休,南宋不能彻底灭亡,主要是他们的帝王陵寝风水好,保佑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拆规模宏大的绍兴南宋六陵,以死其心”。任何统治者都知道,挖皇陵那等于给自己树敌,而蒙元宰相桑格居然同意了,忽必烈时候也没有对其处罚,显然也是默许的。 杨琏真迦便在两位大人物的支持下,盗掘了会稽六陵。由于理宗皇帝在位三十年,埋葬的时间还不长,陪葬也最为丰富。开棺之后,发现他的尸体面色如生,而且体肤还有弹性,全身缠绕着珠光宝气,用金丝罩包裹,所垫的织棉褥,缀满了珍珠、翡翠、玛瑙,闪闪发光。于是,杨琏真迦下令,脱下金丝罩,扒下龙袍,撕毁内衣,脱下鞋袜,将周身珠宝搜索精光。同时又把棺椁内外及地宫里摆放的全部随葬珍宝抢掠一空。 其取了财宝也就算了,令人发指的是杨琏真迦听说皇帝口内的夜明珠最为珍贵,就宋理宗尸体拖出地宫,倒悬树上,沥取水银一大盆,含珠也随之掉出来。其见理宗头颅硕大异于常人,竟然丧心病狂的将其头盖骨锯了下来,涂漆镶上金银珠宝,时人避尊者讳称被做成了酒器,其实是被当做了溺器。此外杨琏真迦还将盗掘的帝后尸骨埋在临安故宫,上面建起十三级白塔予以镇压…… 赵昺前世中也只认为这是一次贪财的疯狂举动,但是现在看来绝对是场政治事件,其融合了敛财、民族仇恨与歧视等多方面因素,而杨琏真迦作为执行者不过是个取悦当权者的变态。他们的主要目的在于从心理上对江南百姓进行打压,从而摧毁自身的优越感和反抗意识。 要知道这时江南的政治环境并非那么和谐,赵昺自身领导的行朝依然存在,这表明大宋并没有完全被征服。而江南反元起义此起彼伏从未断绝。且创立元朝的蒙古人虽然在政治与军事上都取得了胜利,但是这无法弥补他们在经济技术、科学文化上的落后,汉人也因为他们的这些落后而看不起他们,视他们为野蛮人。 在赵昺看来杨琏真迦虽然是个僧人,但是在取悦当权者上其是很聪明的。在风水上讲,帝王的墓穴都是占据龙穴的,只要不被破坏国脉就不会断绝。而杨琏真迦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得到忽必烈的默许,桑格的支持。其盗墓不仅挖断了龙脉,阻断了大宋的复兴,同时也是最大程度上对宋王朝以及整个汉族社会予以侮辱,表达元朝政权对南宋偏安王朝的极大蔑视。 对于风水学说赵昺自然是不信,但是他现在作为大宋朝的继承者,赵氏皇族后裔就不能置身事外了。他知道在中国不止是古代,即便在现代,被挖祖坟这种辱及先人的事情都会被视为奇耻大辱,你若是不拼命复仇都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无法抬头做人,在社会上难以立足。如此一来,杨琏真迦的盗墓就把他推到了风头浪尖,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立足于世间。 但是赵昺不是冲动之人,且事情还没有发生,尚有补救的余地。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另事务局派出一支精锐的别动队将杨琏真迦暗杀,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危机消于无形。可是他已经不是刚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单纯的企业小高管,而是‘堕落’成了一个政治家,懂得利用一切手段维护自己的统治,达到自己的政治目标的‘坏人’。 如今在赵昺的字典中危机已经和机会成了同义词,他可以将一场可能引发危机的事故变成名利场,塑造出几个英雄人物转移视线,把坏事变成好事,将危机消于无形;可以利用红色恐怖迫使沦陷区的百姓为己所用,也可以制造白色恐怖威胁沦陷区的敌方官员对反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下可能发生的盗掘皇陵的事件也许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另一个机会…… 行朝最重要的任务依然是复国,经过近几年的发展,琼州已经拥有禁军和地方部队三十余万,积蓄了数百万石的粮食,国库的积存也有一千数百万的贯的钱帛。但是大家也看到了其中潜在的危机,琼州地狭的弱势也逐渐显露,人口的增加、资源的匮乏及发展都受到制约。因此打出去已经成为朝中众臣的共识,可在发展方向上却存在着严重分歧。 当下行朝中对战略发展方向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经略西川,进而向陕甘方向发展,占据关中后夺取天下;一种是仍然夺取东南旧地,在江南形成割据,进而北伐中原收复失地。从难易程度上看,明显是第二种比较容易,也十分现实。 江南人口众多,又十分富庶,向来是历朝的粮税之地,且是宋之故地,无论从天时地利人和哪个角度讲都有利于行朝;而第一种却要困难的多,首先西川是蒙宋交战最为激烈的地区之一,几度易手,人口损失严重,土地荒芜,若想恢复成天府之国绝非短时间可以完成的。而陕甘之地靠近蒙古旧地,乃是其根本所在,不仅屯有重兵,且关中已非前朝那般富庶,人口结构更是早已改变,并不利于复国。 事实上朝臣们却多数赞同经略西川,进取关中,而他们如此坚持不外乎是历代王朝的建立皆是由北向南发展,进而夺取全国。可江南政权北伐从未成功,反被北方政权吞并。因此他们坚持由北向南发展就不足为奇了,以为这样就不会重蹈覆辙。 赵昺知道他们所说不错,从地势、地理上看中国的东西分界线从山海关开始,沿着燕山太行山一路向西南角,过大巴山,横断山,把中国劈成高地和低地两个部分,南北分界线沿秦岭、淮河入海。在这一纵一横的基础上,又分为腹地九区和界外九区:腹地九区指关中、山西、河北、中原、山东、汉中、扬州、荆襄和四川;界外九区包括西域、蒙古、东北、陇右、西藏、云南、浙闽丘陵、湘西赣南丘陵和两广。 在这十八个区域中,能够得天下的地方,主要有两个大区。第一个是关中、陇右、汉中及四川。关中地势险要,人善战。陇右提供战马。汉中四川提供粮食和后备力量,且汉中四川非常容易防守,后顾无忧。这个组合在天气炎热,西北气候好的时候,威力更大。以此得天下的有西周、秦汉及隋唐,几乎囊括了中国最强盛的时代。 第二个区是河北、东北加上蒙古。这个组合的核心是河北地区,粮食产量高,燕赵好任侠,蒙古提供战马和外援,目前的东北可以提供粮食和战略大后方。以此得天下的有东汉、元、朱棣篡权和清。得北方的有金和后赵。所以从以上历史事实可以看出,中国的战略重心,一直就在西北,山西和华北移动,这形成了中国重势的战略文化。 而在任何全局性的角逐中,中原都是必争之地。只有中原才是真正逐鹿问鼎的竞技场。只有中原四通八达的地理条件,才能获得控御八方的形势。必中原安定,四方才可能安定;若中原纷乱,则四方形势必致散裂。不经营好中原,则无以问鼎天下;不经营好中原,则无以谋天下之长治久安。 另外中国政治中心,一开始在河南、陕西这些地方来换转,后来又是河北山东。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就是特指中国北方,在魏晋之前,南方之落后令人深思。即使在今天,南方也依然不是政治中心,而只是经济发达地区而异。在这种背景下,南方人想的是如何挣钱,对当官什么的真心没什么兴趣。 赵昺也知道从以上历史上看,中国各统一时期时发生的战争,自北向南的统一战争八次,自南向北的统一战争一次半(因未能真正统一中国及规模有限,民国北伐仅算半次),而古代史上唯一的特例是元末朱元璋首先统一了南方,再向北把因为集中注意力剿灭红巾军而精疲力竭的元军赶回草原。所以自北向南的统一战争打赢的明显占绝大多数…… 正文 第696章 有机可乘 在这场战略发展方向之争中,赵昺一直处于劣势,但是他仍坚持自己先据东南的观点,并不断试图说服众臣。玩儿过围棋的人,尤其是初学者起手往往都喜欢占角据边,形成稳固的局势后再向中心发展,因而有‘金角银边’之说。而从军事地理的角度看,中国的地理格局也像一个不规范的围棋盘,在这个不规范的围棋盘上,关中、河北、东南和四川是其四角,山西、山东、湖北和汉中是其四边,中原为其中央腹地。 四角之地,都各有其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一般都有比较优越的山河形势,有相对稳固的后方和可以凭恃的山川险阻,能够一种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态势;有优越的经济条件,足以供养、支撑起一个庞大的政治、军事集团;有一定的社会基础,易于形成一定的社会政治力量。因而一种势力兴起之初,占据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可以建立起根据地,从容经营,积累力量,为日后进取天下打下基础。 四边之地,一般也有比较险要的山河形势,但这些地域综合条件不如四角。它们都夹在两角之间,彼可以来,此可以往,既是双方联系的纽带,又是双方对抗时争夺的焦点。其地形特点也与它们的地位相符,既有供双方出入的交通孔道,又有可以扼守的险要;而且,它们与中原之间有比较捷近的通道。所以历史上群雄逐鹿虽在中原,真正能参入逐鹿的群雄,却多不起于中原,而趋于四角。 历史上,那些最终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势力,大都是趋于四角。且那些最终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势力,大都也是起于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先据四角山川险固之地,因天时,据地利,得人和,从容经营,积暴力量往往能成就一方霸业。不过,这只是住完成积累阶段,若要统一天下,则必须于积累阶段完成之后,进取中原则决于对中原的经营。 所以说在从治到乱,从合到分的阶段,据中原四战之地者常难,而据四角山川险固之地者常易,自可先据有一到两个角,积累力量,继之以向两翼扩展,然后,向中原发展,进取天下;而在从乱趋治、从分趋合的阶段只有走出四角争中原者才有机会争天下,上之可以平定四方,统一天下;次之可以割据一方,称雄一时。当统一的条件不成熟时,据四角之地亦可以建立起局部的秩序,成就一方霸业。 从这个角度将西川和东南都处于同等地位,但是赵昺知道历史可以借鉴,不过没有事物是一成不变的。而随着历史大势的演变,实际上,不管在什么时候,不同地域的地位和战略意义都并不是固定的,乃是随着当时政治、军事整体形势的不同而不同,不同地域的地位和战略意义是有变化的,中国政治重心自西向东的移动趋势即说明了这点。 政治重心处于关中的时代,关中的地位自不待言;后来,在经历了一段摇摆之后,政治重心移至河北。与这一过程相伴随的是关中地位下降,而河北地位上升。这一变化给其它地域的地位也造成了一定影响,政治重心位于关中的时代,湖北是西北与东南之间衔接的纽带,地位比较重要;政治重心移至河北以后,随着关中地位的下降,湖北地位也有所下降,而山东则成了南北之间政治重心与经济重心联系的枢纽,地位变的举足轻重了。 当前蒙元定都大都,也就是现代的北京,正处于河北的范围之内,而山东正是东南之翼,占据东南谋取山东便可对河北形成合围之势。但是占据西川谋取中原,首先要攻取关中,再下河北,而陕甘紧邻蒙元旧都,将处于敌方的两面夹击局势。且兵出垅中处于仰攻姿态,在战术上也是十分困难的,而割据四川鲜有北伐成功的,却多被敌所灭。 赵昺在试图说服众臣的时候,大家也在设法让他从谏随流,又从人文、物产、民风等多方面劝谏。他以为其中不能说不无道理,但也存在偏颇,其中的许多情况已经大为改观。 他们称古人常言南方民风柔弱,一纸可安。事实也确实如此,当时南方百姓也没什么抵抗的心思,而北方民风彪悍,尤其是西北和河北等地更甚。且就是北方游牧民族多以打猎为生,以肉食为主,运动较多,身体较为健壮;而汉人则以面食物为主,锻炼较少,自汉朝以来就推崇儒家文化,主张追求功名利禄,素质可见一斑。 赵昺对此不以为然,古代东南地区民风劲勇好武,这也是立足东南的政权可以凭恃的条件。《汉书》地理志记载东南风俗云: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春秋时的吴越能与齐晋等中原大国争霸、项羽率八千江东子弟而令秦人丧胆、东晋时谢玄、刘裕曾率以屡破北方强敌的北府兵即是这种力量的显示,都得益于东南地区劲勇好武的民风。 浙东及江西一带亦颇与之同,特别是淮南一带,为历代流民流徙往来之地,流民多结族而行,人性并躁劲,风气果决,包藏祸害,视死如归,战而贵诈,习于战乱,颠沛流离中,组成武装以自保,这是一支可以利用的潜在的武装力量。后世更有号称天下强兵的广西狼兵。 再有在物资供应上,赵昺也承认可用矿产资源和矿产开发能力上,跟冷兵器最相关的是煤铁资源,北方占优,而且一直持续到现代。粮食及肉类的供应,北方传统的农作物有稷、黍、糜、小麦、高粱等,对自然条件的适应能力是比较强的,产量比较稳定,有利于做战略储备。 不过宋代以后占城稻的引种已经改变了这种局势,一年两熟已成普遍,除非发生大面积灾害,否则军粮是有保障的。肉类的供应是成问题,赵昺在才琼州也深有体会,但是他成功的利用江海中的鱼类解决了蛋白质缺乏的窘境,各军之中食鱼也成为习惯。而南方水网密布自然不会缺少鱼类补充,且要比养殖牲畜成本要低的多。 此外由于地理环境因素,北方适合养马,尤其是蒙古草原及周边地区。在冷兵器时代,战马的作用极大,野战中骑兵面对步兵有绝对优势,步兵打不过骑兵就很难逃脱全军覆没的结果,打得过则很难追击扩大战果,赵昺承认骑兵的作用之大,也知道获得战马之难,现在琼州军也正因为战马数量不足难以进一步扩充。 不过想用步军出西川与敌军的骑兵抗衡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而琼州水军敢说天下无敌,即可在海中杨帆远征,又能在内河中纵横无阻。可关中地区缺水是常态,东南确是江河密布,又何必以己之短击敌所长呢?再有江淮地区水草丰美,虽比不得北方适合牧马,但也可以一解缺马之虞。 另外众臣所言的困难,无论是取西川,还是占东南都同样存在。由于地理上北方平原居多,利于行军打仗,因此统一北方相对容易。而南方高山大江森林茂密,自然屏障很多,不利于行军打仗,因此统一南方相对很难。容易统一的北方地区容易形成集中兵力和资源优势,向南则易于各个击破。 北方相对寒冷,有较为漫长的冬季,而南方相对温暖,冬季短暂而且基本没有冰冻。这样的气候差异使从北方向南方攻击的时候气候影响相对较小,而从南方向北方攻击的时候则受气候影响因素巨大,尤其是冬季到来之后,很少见过雪的南方人在北方隆冬时节生活都是非常困难的,何况作战。而且冬季的后勤补给会非常困难,容易造成非常严重的失败。 赵昺认为如今蒙古人已经统一全国,这就是个伪命题,无论如何都要面对。而割据东南也非一无是处,他记的后世有人曾言‘集南方之所长者无如东南’。东南地处亚热带,雨水较多,河道纵横。长江、淮河呈东西向流过,横亘在南北之间,再加上它们的支流,遂形成一个密集的江河水网,足以缓冲北方铁骑的冲击力。从阻挡北方铁骑的冲力上来说,长江确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南方可以利用这些江河水道,构筑军事据点,扼守一些主要的通道,发挥自己水战和守城战的特长。在整个南方地区,没有哪个地区能象东南这样有这么多的江河水道可以利用。另外,南方雨季湿热,北方人、畜皆不适应。这样,北方势力若越过淮河继续向南深入,便会面临气候和环境上的巨大困难,而发现自己陷入了弃其所长、就其所短的不利境地。 东南地区的经济条件也比较好。江南的开发本来相对晚于北方,但北方的历次动荡都会导致大量的流民南迁,流民将先进的生产技术带往南方,东汉后期的动荡造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流民南迁高峰,永嘉之乱后,中原大族和百姓再次大量南迁。尤其是宋的南迁更迫使北方流民陆续南迁,进一步促进了江南的开发和东南地区经济的发展。 而长江下游太湖地区本就是一个富裕的经济区,人烟稠密。隋唐时期,东南财赋为关中所倚重,扬州之富庶,常甲天下,当时号为“扬一益二”。隋开大运河、唐治漕运,都有转输东南财赋以供给关中的意图。元、明、清三代建都北京,经济上亦仰仗东南,重新开凿的大运河,转输东南财赋以供给京师。东南江河水道众多,交通运输方便,匮乏之物,也易于得到补充,再加上海运,其交通贸易的范围就更为广泛了。 建立于东南的政权,大多能统一江南半壁江山,而与北方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这跟东南政权的社会基础也有很大关系。东南政权多为乔迁政权,是中国传统政治中的正朔所在和中原先进文化的保全者。中原政权乔迁东南之后,中原先进的社会政治文化遂构成其统治的重要基础,宋王朝再度南迁,东南再次成为中原社会政治文化的荟萃之地。 这些条件为东南的政治、军事地位提供了经济基础。但也并非没有弱点,乔迁政权本身又是为强敌所逼、被迫迁徙的产物,故不免有偏安和不思进取的特性。历史上,立足东南的政权多以北伐、收复中原为口号,但立足东南的政权大多能统一江南半壁江山,与北方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而真正北伐成功的却极少,便跟乔迁政权的这种特性有关…… 赵昺清楚打仗打的是钱粮,打的是民心所向,东南才是最好的反攻据点。这让他难以理解为何行朝的朝臣们却一心想要去西川,后来想想也许是朝廷的倾覆让他们失去了再度经营东南的信心,觉的当年靠举国之力与敌麓战四十余年都未能阻挡蒙古人铁蹄,不若前往西川这个封闭之地得以苟安。至于攻取关中,进取中原只怕他们自己也不大相信。 胆怯和懦弱及苟安的思想的存在,使得西进成为了行朝的主流。而赵昺此刻当皇帝正‘上瘾’呢,当然不想只做个西川之主了,却要恢复旧地,重返中原。可是两派争执不下,久议未果,此前他还不着急,可以坐山观虎斗,想着大家吵吵更健康。不过当下忽必烈将死,蒙元内乱将起,他自然不能再等下去,可如此形势下形成统一意见却也不容易。 如今杨琏真迦来了,使他有机可乘,赵昺相信在皇陵被盗掘的情况下,西进派对这奇耻大辱仍能忍下去。而若其还固执己见,只怕他们的官也当到头了,虽然自己做的也不光彩,甚至可以说十分卑鄙…… 正文 第697章 踌躇 如今宋军每年的春训后便是夏季演练,枢密司的演习计划已经在一个月前报了上来。但赵昺打算进行调整,改大规模的抗登陆作战和步骑对抗为远程奔袭及运动围歼演练,且此次水军不仅承担运输、护航任务,还将担任拦截、袭扰,并支援陆战队夺占要点的任务。 负责制定演习计划的枢密院对此十分纳闷,此前的演练提纲也是经过陛下御准后才制定的,可这突然又要推翻重来,让他们迷惑不解。但军令如山,他们也只能按照陛下的意思重新整改,另行选择演习场地,制定演习细则。另外令职方司调查编撰东南沿海详细的海图,搜集内河的水文资料;机宜司加强元军兵力配属方面情报的收集。 同时兵部也接到圣命,着辎重司整备军械、囤积三个月作战所需物资,加大对各个根据地的物资调配;兵部司要派出得力干部前往几个根据地加强领导和兵丁的整训,并对禁军基层军官加强配备,补充各部的缺编的兵额。并增募新兵两万,为每个师配备一个补充团。 众臣都觉得有些奇怪,小皇帝调兵遣将不像是在搞演习,倒似准备开战。可还未等他们搞清楚状况,其在春讲结束后便又急急忙忙的前往博鳌岛避暑。而赵昺确是知道杨琏真迦那混蛋玩意儿已经前来杭州赴任,不知道哪天就把自己家的祖坟给抛了,所以自己必须做出准备。 当下时机未到,而这话又不能对众臣明说,所以赵昺只能以演习的名义动员兵力,补充军资,并做好补充兵员的准备。但是想法有了,怎么打,达到什么目的,仗又打到什么程度收手等等有关问题都未想清楚,更不要说细节了,他躲到这里就是为了制定作战计划。 “当初也不知道那祖宗怎么想的,为何非要驻跸杭州!”行宫内廷最大的一间屋子此刻已经改造成了临时书房,只沙盘和地图占据了半间屋子,另半边也堆满书籍,两个小黄门专门日夜伺候着帮他寻找所需的资料。但这两天他只字未写,光研究地图了,可怎么看杭州这个地方做都城都不大合适,不禁抱怨道。 皱皱眉头琢磨了片刻,赵昺觉得自己这位祖宗不是不知道在杭州建都的弊端,杭州自秦朝设县治以来已有千多年的历史,曾是吴越国的都城,因风景秀丽,素有人间天堂的美誉。得益于京杭运河和通商口岸的便利,以及自身发达的丝绸和粮食产业,成为重要的商业集散中心,作为经济中心倒是十分合适,作为政治中心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辐射周围的影响力都存在欠缺。 而赵构执意建都杭州还是处于自身的安全考虑,从而丧失了北伐复土的信心,而几位继承人也并非都有复国的决心,而安心偏安一隅了。要知道当时定都临安前,自绍兴三年至六年的三年时间里,朝廷曾三次商议迁都事宜,当时知福州张守曾奏言:“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江流险阔,气象雄伟,且据都会以经理中原,依险阻以捍御强敌,可为别都以图恢复。”但都因为金军南侵而落空,最终没有被采纳。 形势直到吴玠兄弟取得了陕川保卫战的胜利,乘机收复了凤、秦、陇诸州;岳飞收复了襄阳等六郡,屯兵鄂州;韩世忠大败金兵于扬州,进驻楚州,抗金形势大好。张浚以宰相兼都督诸路军马事的身份与各路将领商议北伐,在完成了军事部署之后,高宗又在许多大臣促动下,树起“抗金”旗帜,进跸建康。 但此时女真贵族也因连年用兵,师老无功,导致了统治集团的内部相互残杀。掌握金国实权的挞懒一派,废除了刘豫傀儡政权,对南宋政权使用了“以和议佐攻战”的策略,诱降赵构,宋金出现了对峙局面。如此一来东起淮水、西至秦岭的南宋半壁江山开始稳定下来,高宗派刘光世、韩世忠在建康、镇江置帅府,屯兵十万,加强了江淮一带军事防御力量。 赵构不顾大臣的反对,从建康前线返回临安后,也采用了“御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调集岳飞等精兵镇压了杨么等农民起义。这样,南宋赵构统治集团在重重矛盾中初步稳定了它的统治。这是高宗第三次驻跸临安,就在这一年正式以临安为“行在所”,最后定都临安。因为山河破碎,国耻未雪,爱国志士,总是未能忘情于收复中原,统一祖国的大业。终南宋之世的一百多年,大臣中时有移跸建康之议。 陆游在孝宗隆兴元年《上二府论都邑札子》大声疾呼:“某闻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吴尝都武昌,梁尝都荆渚,南唐尝都洪州(今南昌市),当时为计,必以建康距江不远,故求深固为地。然皆成而复毁,居而复徙,甚至遂至于败亡。相公以为此何者?天地造设,山川形势有不可易者也。车驾驻跸临安,处于权宜,本非定都;以形势则不固,以馈饷则不便,海道逼近,凛然常有意外之忧。” 陈亮也在淳熙五年《上孝宗皇帝第一书》指出定都临安,弊病为多。他说:“夫吴蜀,天地之偏气也;钱塘,又吴之一隅也。当唐之衰,而钱镠以闾巷之雄起王其地,自以不能独立,常朝事中国以为重。及我宋受命,俶以其家人京师而自献其土。故钱塘终始五代被兵最少,而二百年之间,人物日以繁盛,遂甲于东南,及建炎、绍兴之间,为六飞所驻之地,当时论者固已疑其不可以张形势而事恢复也。” “士大夫又从而治园囿台榭以乐其生于干戈之余,上下宴安,而钱塘为乐国矣。一隙之地,本不足以容万乘,而镇压且五十年,山川之气盖亦发泄而无余矣。故谷栗桑麻丝枲之利岁耗于一岁,禽兽鱼鳖草木之生日微于一日,而上下不以为异地。公将卿相大抵多江、浙、闽、蜀之人,而人才亦日以凡下;场屋之士以十万数,而文墨小异已足以称雄于其间矣。陛下据钱塘已耗之气,用闽浙日衰之士,而欲鼓东南习安脆弱之众,北向以争中原,臣是以知其难也。” 吕祉给宋廷上《东南防守利便》,特著“建康根本论”、“江流上下论”、“江淮表里论”三论,建议:立都建康以为兴王之基;屯兵江陵、襄阳、武昌、九江以固上下游之势;守江以治内,备淮以治外,表淮而里江,如此则中原可复。山东和荆襄犹如东南的两翼,屏护着整个江淮防御体系。山东足以屏护淮泗上游,荆襄足以屏护江汉上游。前人曾言“欲固东南者,必争江汉;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有淮泗而无江汉之上游,国必危。”北据山东以固淮泗上游,西保荆襄以固长江上游,是为保据东南者的最好态势…… “唉,自己就是个背锅的!”现在不仅生米做成了熟饭,连锅都砸了,赵昺不但要替几位祖宗收拾烂摊子,还得设法不让他们曝尸荒野,不是背锅侠是什么。可想想他们吃喝玩乐一辈子,把腿儿一蹬嘛也没给自己留下,把他们的坟刨两下也没啥了不起的,而自己心里也好受了些。 赵昺现在琢磨了几天,自己是以护陵为名出兵,那必然要攻绍兴,但是杭州驻有重兵,两城相距不足二百里,骑兵增援星夜可至。所以这一仗要保绍兴必要歼灭杭州之敌,据险固守获得立足点,以保证皇陵的安全,否则他前脚走,后脚还得让给刨了。 不过绍兴周边虽有小山,但是要想凭此拒敌并不容易,且容易为敌所困。而周边的城池在蒙元侵入江南后便大肆拆毁城墙,皆被夷为平地。根据各路情报反馈,赵昺发现唯一可利用的似乎只有杭州城,不知道是因为城墙修的太坚固,拆起来费劲,还是因为忽必烈为了收买人心,杭州城墙只有局地被毁损,大部分被保留了下来。 另外杭州有钱塘江和京杭运河水上交通方便,又靠近东海,正可发挥琼州水军的作用。再有杭州经济发达,到北宋就已被誉为万物富庶的东南第一州,如此可以为远征提供充足的粮饷补充,为坚守提供坚实的后勤保障。所以赵昺计划战役的初期要围绕杭州首先展开,可如此就像推到了一块多米诺骨牌,从而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后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敢断定。 不过要攻取杭州城也并不容易,作为前朝旧都,又是财税重地,蒙元朝廷在此驻扎了四个万户,且去岁忽必烈重新划分了行省,将宋的福建路、两浙路及淮东、淮西等路整合成江浙行省,并将治所移驻杭州,兵力进行了调整,当下杭州路镇戍军万户府共有四翼,分别是上都、真定、颍州和益都四个万户,这也更增加了攻取杭州的难度。 据事务局侦察,杭州万户府达鲁花赤为昭勇大将军拔覩,万户为辅国上将军郑祐,副万户为宣武将军李孛兰奚。元军的番号取自士兵的来源地,上都新军万户府隶属于蒙哥汗部,后跟随征讨鄂州,此后又随伯颜大军南下,计功行赏,镇守杭州,由秃满任管军万户;真定是史天泽家族的根据地,其父早在成吉思汗时代便降蒙,攻金破宋屡立大功,任五路万户,官职左丞相,也是老牌的汉人世侯,真定万户由其军事集团将领张兴祖世袭。 益都原来为李全、李檀父子的地盘,所部素以骁勇善战著称,中统三年李檀之乱失败后,益都降军多惨遭蒙古杀戮,但也有不少幸存者,宋元襄樊之战爆发后,蒙元再次签发各地军人,不少还乡旧军重新被征召。至于益都万户则是由张弘范的益都淄莱军派生出来的益都新军万户府,由刘国杰担任万户。 颍州万户出身于行唐邸氏,在成吉思汗二次伐金时邸顺率乡兵降蒙,部众多出西京、大名、真定、河间征调,又自邢州、威州、新卫州征发,号称领七路兵马,皆是北人出身。以军功累迁恒州安抚使、元帅右监军、知中山府事,恒州都元帅等职。 灭金后蒙古开始大量分封汉军万户,邸顺跻身万户之列,成为归顺蒙古的汉人世侯之一,后移镇颍州。其子邸浃承袭万户,曾率部渡江,参加平定宁国、徽州的叛乱。此次蒙元重新整编江淮、江西各元帅府与招讨使所辖军队,设三十七翼万户府,当下七路之兵,全集麾下,军容益盛,屯戍无为军。 另外,杭州还驻有水军万户府,行枢密院于江北河南行省管下的蕲、黄、新、扬、高邮、真、滁、杭州等万户府各拨调军兵二千余名,屯戍龙湾,专以教习水战。按照元军编制,上万户七千人以上,中万户五千至七千人,下万户三千至五千人不等,则四万户府军和水军总数大体在四万人左右。 从中不难发现,屯驻杭州的元军除水军稍显羸弱外,其余四部皆是开国时期的劲旅,且兵将出身不是蒙古人就是北人,他们自北向南横扫了整个中国,其中名将辈出,更是久经沙场。而忽必烈以他们镇戍杭州,其意就是想以此震慑江南百姓,也是将杭州视为重地。 要取杭州面对如此骄兵悍将,赵昺心里也不免打突突,自己麾下各部主力虽已经换装完毕,也经过严格的整训,但是参加的实战多是以师、旅规模参战。而此次会战却是要面对大规模的对战,能否在深入敌境腹地的情况下战胜敌军不确定性太多了,即便惨胜他也丧失了进一步夺占江东的能力,且自己多年的心血也要付之东流,让赵昺对自己的计划又有些犹豫了…… 正文 第678章 举一反三 “陛下!”倪亮见小皇帝领着几个人走过来,连忙下马行礼道。 “呦,射箭呢!”此次赵昺到行宫,率一旅护军随扈,他们却不能像自己似的来度假,自然仍然要训练,便在行宫东侧平整了一片土地作为操场,这时倪亮正领着骑兵练习齐射,摆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是的!”倪亮点头答道。 “练的怎么样了?”赵昺扭脸道,他现在个子长高了,终于不用仰着脸给倪亮对话了。 “还是陛下聪明,窥破了骑射的玄机,那厮再也不敢跟我叫板了!”倪亮憨笑着道。 “哪里是什么玄机,不过是些小窍门罢了,你只是被百家奴那家伙误导了!”赵昺笑笑道。 百家奴在泉州之战中被俘后就被倪亮要走了,起初赵昺还纳闷其不要封赏,非得弄个俘虏做什么。更奇怪的是倪亮对其还不打不杀,好饭好酒的供着,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看明白,原来其是看上了百家奴的骑射功夫,养着其是为了学艺。 倪亮出身武人世家,自然也学过马上功夫,但是自觉比之百家奴还差得多,便想跟其套近乎偷师。蒙古人性子淳朴,倪亮也是个憨货,两人倒也投脾气,一来二去的还真成了朋友,他也从中学到驭马和格斗功夫。而他本就有底子,手上的功夫不弱,缺少的只是名师指教,不出一年百家奴便不能轻易胜他了。 而后,御前护军成了了一支骑兵团,倪亮又跟着百家奴学习骑军指挥和行军布阵,要知道百家奴少年从军,跟着他爹唆都征战多年,对骑兵的运用自然颇有心得。而两人感情日深,所以也没隐瞒,对其详加指点,传授骑军的作战方法。 几年下来,倪亮业已熟悉了蒙军行军布阵的方式,但是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始终无法在箭术上超越百家奴,而其只说要勤加练习,却不能再深入的指点。倪亮也是武人自然知道其中的顾及,所以只能暗中观察其如何驰马射箭,自己再行练习,但是始终无法达到百家奴的水平。 赵昺清楚自己的骑兵部队等于白手起家一般,缺乏使用和训练经验,更缺少骑兵人才,而倪亮也是白纸一张。他以蒙古人为师学习骑兵战术,自己当然欣慰便也任其折腾,并没有干涉。而与此同时,赵昺发现换装后,火枪在骑军中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 为适应骑军作战,赵昺将燧发枪的枪管截短,取消了刺刀。但是他发现在训练中只有少数骑兵中队可以做到开枪的时候保持冲锋,而大多数的骑兵中队一旦开枪,就影响到了冲锋过程中的连贯性,导致冲击力大打折扣。如此情况下,一旦对方骑兵坚决冲锋,且是同样的密集队形,那么己方很容易被整体冲垮。 在经过多次演习后,赵昺和众将都意识到火枪对于骑兵形同鸡肋,对冲时难以保持队形是一。其二是在高速运动的马背上难以二次装填,也就是说在交战过程中,他们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而自己却要承受对方连番箭雨的袭杀,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所以火枪只有在面对游骑骚扰时,才会有较多的使用机会。如此情况下,赵昺决定在冲锋中禁止使用火枪,而是以刀剑冲锋,将骑射重新列入训练内容。当然除了配发的武器,还可以选择辅助武器,以加强在混战中的战斗力。 赵昺作为军事领域的带头人,自然也要学习骑马射箭,他十分清楚在这混乱的时代,多学习些战斗技能自己就多一项保命的本钱。可他很快发现了瓶颈,而倪亮也变得闷闷不乐,一问之下才知道其认为百家奴这厮只教了些骑射的皮毛,不肯将真本事倾囊而授。对此他倒也理解,毕竟百家奴是蒙古人,当然不愿意将全本事教给敌人,但是自己也不能扒开其的脑袋掏出来自己看。 于是乎,赵昺在鼓励大家勤加训练和总结经验的基础上,仍将注意力放在了百家奴身上,毕竟拿来主义要比经过长时间的摸索要省劲儿的多。为了让其掏出点真东西,只能使些小计策,他让倪亮与其开了个赌局与其比赛骑射功夫,当然赌注开的不小,且要在酒至半酣之后,而他则装作普通军士,在边上偷偷观摩。赌局的结果自然是百家奴成了赢家,赵昺当然也有所获。 大家都知道骑射难点就在于,骑手不但是在前进中射出的箭,而且前进的同时还伴随着浪的上下起伏,这种时候要射准是非常难的。虽然战争中,很多时候尤其是面对结阵的步兵的时候,骑兵们射出去的箭只需要有一定的战场覆盖率便可以对敌方造成一定的杀伤,而无须点对点狙击。但是不论如何,在奔跑的马背上射箭,难度要远远高于骑马,也远远高于射箭。 但是赵昺发现百家奴发箭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在人与马在到达浪的最高点的时候,他下来经过体验发现此时会有一瞬间的悬空,然后在往下落的一刹那是最为平稳的时候,也就是撒放的良机。当然如果要想在高速奔跑的时候还能射得准,那么无疑非常困难,需要大量的练习。然而,在正常奔跑的马背上射箭,这仅仅只是骑射的初步! 由于战场的复杂多变,加上骑兵除却正面进攻之外也会有迂回包抄,追击袭扰,或者是阻截后方追敌等等不同情况,骑射的内容又要再次被进一步深化。以正常以右手主导的骑兵为例,最容易的应该是往前进方向的左侧射箭,其次是往前和往后,最难的则是往右射箭。因为左手持弓,右手勾弦的情况下,在马背上很难把弓和箭指向右侧。 赵昺发现百家奴会以三种方法解决,如果在前进方向的右边忽然出现敌军,在这个时候,就需要先调整马的方向,以使敌方位于自己的攻击角度内;或者需要骑兵在奔跑的马背上作出一个高难度的身体姿势调整,以使弓箭指向右侧;或者是改用右手持弓左手勾弦,这就是所谓的左右开弓。 前两项赵昺觉得自己还能练的会,但自认没有左右开弓的本事,且这样的人才难得,十个能练出一、两个就不错了。不过他们觉得平时专门选出一些左撇子骑兵一起组队以负责对付突然从右翼出现的目标的方案还是比较现实,这样两个方向都能顾及,且不需花费大量的精力去练习左右开弓了。 另外赵昺发现蒙古人不愧是马上民族,其对马的脾性了解要比他们深的多。在战斗中骑兵射箭的主要攻击方向就是前进路线的前、左、后,也就是常说的对蹬,抹鞦,分鬃三种射击方式,对蹬就是射击左边,分鬃是射击前方及小范围的右边,抹鞦则是射击正后方,所以骑射并不是要求前后左右三百六十度完全覆盖的。 因而就骑射而言,除了在马背上会不断变换角度、位置的弓箭之外,撒放时弓弦的响声也可能导致马儿受到一定的惊吓。而马的大脑比较简单,当马适应了左侧以及马背上的左侧的弓箭和弓弦声响之后,如果把弓箭拿到马的右侧进行操作,往往会发现马儿只是学会了适应左边出现的弓箭及弓弦声响,所以受惊的马动作即使而轻微,也会让箭矢方向走偏,甚至错过撒放的最好时机。 这些情况过去都被人忽略了,所以在骑射中产生了偏差,而要解决只需要在在平时的训练中让马克服。而百家奴却十分熟悉马的脾性,他并没有固定的战马,但是在比赛开始前,他便用弓箭去摩擦马的鼻子、额头、脖子等部位,并时不时在马的旁边以及马背上轻轻拨动弓弦,先让马儿适应弓弦不同方位的声响,加上他精熟的箭法取得胜利也就不难了。 而且赵昺还发现百家奴即使在进行骑射赌赛也会同时携带骑弓、步弓,不像倪亮一把骑弓打天下。步弓比骑弓更加强劲有力,骑兵可以下马步射,在马上则使用骑弓杀敌。若是失去战马,或是地形上不利于战马运动,他们便可以用步弓作战…… 赵昺将自己观摩所得告知了倪亮,让其尝试着去练习,他本来根基就不错,只是脑子不大灵光却也不笨,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和对战马进行调教后,百家奴已然不是对手了。而赵昺听罢忽然也有所悟,这同样的弓马在两人手中有了不同的结果,所以胜负在于人的运用了。也可以说世界上就没有有无敌的兵种,只有无敌的战术,而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关键还是看谁用! 步军如何战胜骑军,这个问题自赵昺成军以来就在思考,前几次战役多是水上战斗,又或是防守作战,敌人的骑兵难以发挥出威力。而这次不同,他不仅要设法歼灭敌军,还要扩大战略区域,那便要直面敌军作战,可驻守杭州的敌军四个万户皆是老牌劲旅,又是以北人组成,肯定是骑军为主,从而让他颇为忌惮。 直面敌骑军作战,赵昺其实并不担心,应该说希望他们与自己对战。要知道即便在最适于骑兵作战的平原地带,骑兵主帅知道如果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他们也难以攻破阵型严密的步兵方阵,何况自己拥有占据绝对优势的火器相辅,不过同样自己也难以抓住敌骑军主力,反而会被其拖垮。 其实这个问题就好比是现代步兵如何破坦克的话题一样。坦克本身并非不可战胜,一具反坦克导弹就行了。问题是坦克的出现不在于其多么难被破坏,而在于大纵深突击战术的彪捍。骑兵的运用也是多种多样,最出众的就是骑兵战略机动作战,最有效的运动战法。因而武器本身的优势并不是绝对的,武器所导致的战术优势才是真正的优势。 敌军只要发挥骑兵的机动性这一点,就能拖垮步兵,比如包抄分割,远距突袭,不断袭扰等等,也就是说骑兵在战略上是比步兵占绝对优势的。打与不打可以取决于骑兵。面对骑兵的机动这一点,步兵真的就只能头疼了,所能采用的办法就只能不是正面决战了,就这一点来说,如果能就骑兵的战略机动优势发挥到极点,那么步兵就只能乞求堡垒足够坚固、粮食足够充足了。 另外一点就是骑兵可以被击败,但可以很容易的逃跑,难以歼灭,输了可以卷土重来。而步兵一但输了,往往就容易全军覆没了。所以结论是如果骑兵的运动优势能够得到最极致的发挥,步兵根本无法战胜他。而军事界有这样一句名言:只会躲在防线后面的军队是没有前途的,仅仅凭某一局部的对冲胜利也是不够的。 所以赵昺清楚要战胜骑兵要从战略层面去想办法。一是可攻其必所救,如同初唐二李就这样啊,占据突厥的要点,迫使敌军与自己决战;二是筑垒,步步为营,固守要点,挤压敌骑的活动范围,不过要想守住每个要点不仅要动员大量兵力,且极为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可问题就在于后续的运粮部队,如何对付机动的骑兵。单一的步兵对抗骑兵,在大范围的地区作战始终是吃亏的。 再有就是利用地形,在崎岖的山地和丘陵地及密布的河网限制骑兵的机动力,采取坚壁清野,处处设防,围城打援等等战略层次上想办法了。以此将敌骑兵拖垮,失去丧失进攻的能力,再择机决战。因而步兵如何破骑兵要看对手是怎么使用骑兵,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所以这就到了考验指挥官的能力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赵昺的心中沮丧少了些,即便在广袤的平原上作战,只要战略正当,仍然可以发现有利于自己机会创造出一个有利于自己的局面…… 正文 第679章 茅塞顿开 赵昺苦思冥想破敌大计无得,甚至想要放弃,琢磨着实在不行自己就望海痛哭一场,再办场盛大的祭典挽回些颜面。那样虽花钱多点儿,但是比之出兵的花销要小得多,且还保险。今天却听那憨货一番无意之言之下受到了启发,从而脑洞打开想到破敌之策,可让他独自完成这么大的一个作战计划也够吃力的。 不过自己造的孽终归只能自己来还。但是那些军事家和战略家自己还不敢用,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明知自家的祖坟会被刨了,还能如此淡定的跟大家扯淡,非得奏请太后将自己给废了不行。且现在不比当初,有两个现成儿的备胎在琼州养着呢,太后还时不时召进宫中聊聊天,据说很是喜爱! 好在赵昺做事喜欢留一手,只要自己能做出提纲来,那么御前办的那帮人就能给自己做出计划来。要知道早在崖山他就开始锻炼他们了,且这些人还参与了琼州保卫战的作战计划制定,军改方案的起草及协助历次演习计划的制定,尤其是林之武在战略和战术谋划上表现出天才的一面。另外让赵昺放心的是这些人嘴紧,打死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当然也知道说了被打死的还是他们。 赵昺这些年练武也练出心得了,他前世就是听评书长大的,常听其中古代大将单枪匹马打赢多少多少人,动不动就来个独闯连营,十几万人之中杀个几进几出,羡慕他和一帮小伙伴儿每天拿个破棍子对拼。在街头巷尾听说谁谁特别能打,几条大汉进不了身,就恨不得拜人家为师。 到了这个冷兵器时代,赵昺才明白那些基本就是胡扯,倪亮能打也是靠着身子灵活,腿脚好使,否则也得被剁了。而在现实的战场上,冷兵器搏斗中,也确实很少有真的一对一单挑的情况。那么,在冷兵器格斗中,碰到复数敌人应该如何应对呢? 其实,人少打人多,要诀就是走位,绝对不能被人围住,因为一旦被围住就完蛋。所以在以少敌多的情况下也绝不能跟任何一个对手纠缠,如果心里出现我再加把劲就把他打死了的念头,说明你已经很危险了,其他人已经开始对你进行包围了。总之,不要管战果如何,一击即走。 如果对方有一个很强,其他比较弱,先干掉弱的。对方打着打着,发现就剩自己了,会心虚,打起来缩手缩脚,容易一波带走。如果对方实力比较平均,佯攻偏弱的,让偏弱的采取守势,然后揪住偏强的打死。因为偏弱的一波带不走会被缠住,然后被偏强的抓住机会偷袭。 赵昺清楚自己的军队军兵因为南北方人基因的不同,单兵素质与元军有所差距,但是在纪律方面和执行力上并不逊于元军,尤其是集体作战意识要优于元军,再加上武器比元军先进,所以两军战斗力在总体上相当。与元军的差距就在于骑兵的缺乏导致机动性差,难以抓住敌人,消灭敌人,而这一切都需要在战略和战术上去解决。 谁都知道水系对军事行动有着重要的影响,其影响程度依其分布、流向、水文特征及附近地形情况的不同而不同,并与季节的变化密切相关。而水系对军事行动的影响主要有三个方面: 一是对作战行动的影响。与作战方向横向的大江河和中等江河象山地一样,也是战略屏障之一,对防御者无疑是有利的;但对进攻者来说则是天然障碍,会阻止或迟滞推进速度。与作战方向平行的大江河和中等江河,又会使进攻和防御的战斗队形、防御体系遭到分割,不利于组织协同和相互支援。 在雨季,特别是洪水期,给部队渡河带来困难;在旱季,其障碍作用降低;冬季封冰,又会使其作用发生根本变化,由障碍变为通途。在湖泊沼泽众多的平原水网地区作战,部队常被分割在一些狭窄的地形上,造成被动局面,但却为开展水上游击战争提供了方便。 二是对交通运输的影响。众多的水系无疑对陆地交通是一种障碍,只有桥梁的地方方可通过,给部队机动和作战物资的大量快速的输送造成一定的困难;但同时江河本身又给水上运输提供了方便条件。三是为部队生存和作战提供了水源条件。大兵团部队作战需要大量供水保障,江河湖泊就成为最主要、最方便的水源。 蒙军能凭借区区几十万军队横扫欧亚,打下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帝国,绝不是仗着人多势众,而是在战略上常常选用大迂回战略能营造广阔的战争空间,以迂为直,避实击虚,使战场攻防结构发生突变,从而打乱敌人的部署,为己创造有利战机。 在战术上蒙军最常使用的作战方法是在轻骑兵掩护下,将部队排成许多大致平行的纵队,以很宽的一条阵线向前推进。当第一纵队遇到敌人主力时,该纵队便根据情况或者停止前进或者向后稍退,其余纵队仍旧继续前进,占领敌人侧面和背后的地区。这样往往迫使敌人后退以保护其交通线,蒙军乘机逼近敌人并使之在后退时变得一片混乱,最后将敌人完全包围并彻底歼灭。 而赵昺选择的战场是在东南地区,那里水网密布,且没有冬季结冰期可利用,从而限制了蒙元骑兵的机动力,在战略上自己已经占据了优势。问题是自换装后,宋军训练的是他山寨来的欧洲线性战术,这种战术曾横行欧洲战场很长时间,但横队也有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横队的机动能力十分低下,即使胜利胜利者也很难组织起有效的追击,这是因为怕队形散乱,士兵会开小差溜走。因此,在线阵时代,基本都是击溃战,很少有歼灭战,当然这也和当时欧洲列强之间流行的有限战争外交战争有很大关系。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也要有相应的战术能在有利的战略条件下,在战术上也取得胜利。 此次作战地域地形复杂,杭州湾以北,绝大部分属平原海岸。平原海岸便于登陆,陆上亦无险要地形可利用。山地海岸又称岩岸,海岸陆上山丘起伏,海岸由岩石组成,崖壁陡立,形势险峻,岸线曲折,岬湾相间,多天然良港,岸前水深,往往有岛屿分布。杭州湾以南,除局部港湾和河口三角地区属平原海岸外,绝大部分属山地海岸。山地海岸多天然良港,可做为海军基地,同时不便登陆,海岸地形又很险要,却有利于海岸防御作战。 赵昺知道标准的蒙军战斗队形由五个横队组成,每个横队都是单列的。各横队之间相隔很宽的距离,前两个横队为重骑兵,其余三队为轻骑兵。在这五个横队的前面另外还有一些轻骑兵部队负责侦察掩护,当敌对双方的部队越来越靠近时,位于后面的三列轻骑兵便穿过前两列重骑兵之间的空隙向前推进,经过仔细瞄准后向敌人投射具有毁灭性力量的标枪和毒箭。 接着在仍然保持队形整齐的情况下,前两列重骑兵首先向后撤退,然后轻骑兵依次退后。即使敌人的阵线再稳固,也会在这种预有准备的密集乱箭袭击下动摇。有时光靠这种袭扰就能使敌人溃散,不必再进行突击冲锋。如果纵队指挥官认为预备性袭击已使敌人完全瓦解,那末就下令让轻骑兵撤退。但如果需要,这时就命令重骑兵发起冲锋。 作战时各个骑兵连靠得很紧,但是如果位于中央的部队已经跟敌人交火,那末两翼部队便向翼侧疏开,绕向敌人的两侧和后背。在进行这种包抄运动时,常常借助烟幕、尘土来迷惑敌人,或者利用山坡和谷地的掩护。完成对敌包围后,各部即从四面八方发动进攻,引起敌阵大乱,最后将敌人彻底击溃。这种包围运动是蒙古军队常用的作战方法,而且他们特别善用计谋来实施这种方法。 杭州周边地形复杂,且被纵横的河流、湖泊分割成一片片区域,这可以限制元军骑兵的机动能力,而自己则可以依靠水军的优势快速集结部队,将敌军围在预设阵地。但是赵昺清楚线性战术在防御上作用凸显,但是进攻能力欠缺,结果就是围住了却吃不掉,或是会付出自己不能承受的代价,甚至有被敌军反包围的危险,迫使他们不得不撤围。 赵昺明白战略的实施是由众多的战役和战斗组成的,一次战斗的失败可能不会使战略受到影响,但是多次失败就完蛋了。他苦思良久忽然茅塞顿开有了主意,线性战术在欧洲大陆风行一时,但法国人却对线性战术做了改进,而原因就是他们太热情了,实在受不了这种拘束,便研究出‘纵队’突击战术。 所谓纵队,也就是将以前呈横向排列的线形分队改为改为纵深排列。由于正面小,所以在并不精确的火枪横队以及火炮面前伤亡较小。纵队的机动性非常强,可以使大量的士兵以密集阵型快速的接近敌人,并且纵队调动部队更加方便快捷。而相比之下横队机动性极慢,因为他需要顾及整条阵线的连贯性,不能出现断裂,因为断裂处会成为对手的主要突击对象,连绵的阵线一旦被突破某一点则往往会引起整条阵线的崩溃, 所以横队越接近敌军,反倒速度越慢,越要保持阵线的连续与完整,但是缓慢移动的目标是最好的靶子,可随着对方射击命中率不断地提高,以及射速火力密度的增加,缓慢移动的横队并不再适合所有的战场环境了,只能用于防御。而相反纵队由于各个队伍之间是独立的,几乎不需要顾及相邻纵队,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接近敌军阵线,减少部队在火力下暴露的时间,从而降低了部队的伤亡。 且与横队相比,纵阵的地形适应能力很强,尤其在在多山的地形上。纵队也可以很容易地变换成种类不同的队形,尤其是可以由行军纵队不需改变队形直接以纵队发起攻击,从行军转为进攻几乎不需要时间来转换队形,这十分有利于突然爆发的遭遇战。 进攻纵阵可以排成多层。先头纵阵会散为散兵线把战斗打响,与炮兵一起给予排列成横队的敌人以重大杀伤,如果敌人阵线松动,后续纵队会选择敌人阵线薄弱处直接以纵队队形发起冲击。如果前方的散兵与敌交火占不了便宜,那么后续纵队则会展开成横队对已经饱受炮火和散兵折磨的敌军横队用齐射的方式继续进行震撼性打击。 不过纵队进攻同样也有缺陷,相对于横队基本训练需要半年,三到五年才能训练出一个精锐老兵来说,纵队对士兵的训练程度也较低。由于纵队的正面小,发挥的火力有限,所以纵队必须要依靠炮兵来掩护纵队接敌,在接近到敌人到威胁距离上,纵队的前端会由于训练不足,便因为胆怯自然散开成为散兵集群,这样反而能通过散兵和炮兵动摇敌军阵线。 在法国大革命时期,那些普通群众产生的军队往往只经过数星期的纵队发起突击战术训练,即投入实战了。当然如此也是跟当时法国社会环境有关,法国大革命初期,由于旧军官大量叛逃,军队中增加了大量的义勇军和武装民众,虽然士气高昂,但是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纪律性涣散,原地不动防御时尚能结成传统的三列横队,进攻时则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横队作战。 没办法指挥官们只好增加散兵的规模,甚至有时整营的士兵都放羊成了“散兵”。随着法军训练水平的不断提高,队形的作用也逐渐受到重视,通常会把营级规模纵队跟在散兵线后面给予支持,这种战术当时收效很好。因此赵昺想着在演习中让各部转而演练,并检验效果如何,时间上还是来得及的。若是可行,那么不仅可以增加一种战术,还可以解决在复杂地形上进攻的问题,进而使自己的战略得以实施…… 正文 第700章 雷霆奔雷 演习水、陆分别演练结束,进入联合演练,而演习场就设置在万宁军沿海地区,这里距博鳌近在咫尺,而赵昺的行宫也方便亲往视察。演练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沿海平原和复杂山地地形水陆两军联合登陆作战;第二阶段是水军搭载步军利用内河水道机动,深入敌腹地夺占要点断敌增援、迂回包抄敌后路、聚歼被围敌军。 时至六月,琼州也进入了雨季。因为琼州居于海中,若想复国就必须向大陆发展,因而赵昺自琼州局势稳定后,军事战略便从过去的防御作战转向登陆作战,各部的训练内容也是以登陆作战为主,每年的军演也是围绕登陆作战展开。 对于平原地区登陆,宋军各部在支援各个根据地作战中经过实战,业已根据经验总结出了成熟的战术。在侦察阶段会遣水鬼进入,对预定登陆点的水文进行调查,然后清除沿岸设置在海滩中的防登陆障碍。大军进入登陆海域后,会遣火箭船和炮船对沿岸布防的军队和哨所轰击,清理出登陆场。 而后根据水文条件派遣中、小型炮船抵近射击,进一步扫除残敌和工事。与此同时,各登陆部队自运输船换乘平底小船编队登陆。在夺取桥头堡并巩固后,运输船队靠港搭建简易栈桥或是利用小船转运物资,卸载重型武器,登陆部队在得到加强后,向周围扩展扩大桥头堡,建立登陆场,构筑工事打敌反扑。待大部登岸后,各部在炮火掩护下扩大登陆场,击败当前之敌向纵深发展。 但此次登陆演习,赵昺调集了包括御前护军在内的六个师步军,两个辎重旅,水军三个水警区及炮、骑和新军训练旅等部皆派出大部兵力参演,动用兵力和装备却是历次演习最多的。且演练的内容除增加复杂地形登陆外,还强调水、陆两军的合成训练,步炮、步骑之间的配合,尤其是步军各军种人员、装备的快速登船、下船、装备的卸载和展开及补给等。且一改过去强行登陆,正面突破为主的登陆战术,改为强调偷袭,迂回穿插、夜战等奇袭战术的运用…… 距海岸约五里处,一艘四桅万石战船下锚泊在海中,其形制比社稷号还要高大,上面配备各型弩炮八十余门,火箭发射架二十架。这是赵昺系列换装的成果之一,由于未来战争的需要,水军战船有些已经不能适应远海作战,于是以一年的盐税收入为代价重新打造了二百余艘大小战船。包括三艘万石指挥舰,此刻泊在海面上泰山号正式其一。 “陛下,当前一师、二师和三师已经全部登陆,四师正向敌右翼迂回,切断敌西逃的通路!”‘泰山号’战船上,军演指挥部驻于其上,赵昺于演习开始的时候也坐镇于此,张世杰汇报当前的战况道。 “嗯,四师此时还未上岸,若是敌军一战即溃,他们能否赶得上?”赵昺看看地图皱着眉问道。 “陛下,臣是这样考虑的。”张世杰愣了下道,“陛下此时已经进入雨季,白泉河水面暴涨,且水情复杂,因而选择在凌晨才令船队进入河道,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朕多次说过演习场既是战场,一切都需按照实战考虑,若是因为怕翻船致合围计划失败,导致全歼守敌的目标失败,就不是贻误战机这么简单了!”赵昺沉声道。 “陛下,臣……”张世杰听了脸一红。 “陛下,属下以为我们登陆的主要目标得以实现,再说穷寇莫追,即便跑了几个也无碍吧?”刘洙见陛下面色不虞,急忙帮张世杰分辨道。 “刘军帅,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赵昺转脸看看刘洙,面带愠色地道,“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若让他们跑了,便可以重建,逃入城中也会给我们下一步行动造成困难。跑了几个也无碍,你们说得真是轻巧啊!” “陛下,属下知道了!”刘洙赶紧施礼道。他现在已是一军之首,二品大员,而追随陛下之前还只是个刚入品的寨头,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心里自然明白。另外小皇帝已经长大,威严日重,让他更加敬畏。 “你们都记住,我们战斗目的是歼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却非争夺一城一地。而敌军多骑军机动性强,抓住他们并非易事,因此要想方设法将他们围住,即便消灭不了也要打残、打疼,从而达到逐步削弱他们的力量的战略目标,进而达到占城掠地的战术目标!”赵昺言道。 他清楚古人的帝王都以开疆拓土作为人生最大的成就,也让臣子们受到影响,以此作为征战的目的,而他的目的在于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待他们精锐消耗殆尽,征补的新军也将失去进攻的能力,再无力守住如此广袤的疆土,不得不收缩战线,那么收复故土也就是水到渠成。 “陛下,反冲击开始了!”这时江璆上前回报道。 “嗯,上舱顶甲板吧!”赵昺点点头道。 众人听命簇拥着赵昺上了舱顶甲板,他站上瞭望台接过陈墩递过来的望远镜向陆地上望去。陈墩这小子经过两年的军校生活,又在二师当了两年基层军官,参加了数次巩固根据地的战役。然后在师部当了一年参军,而他的侍卫营指挥使调到五师任团长,几年历练下来陈墩再不是那个任性淘气的孩子,而是履历战功的都头,他便将其调来当了侍卫营指挥使。 琼州军反冲击战斗预案是针对蒙古骑兵的,最前沿按照标准配置应是两道麓角和一道壕沟或是以运输物资的厢车为屏障,当然这些是随着战斗情况的不同也会做出调整。如现在刚刚登陆不可能会携带这些笨重的玩意儿抢滩,他们只能就地取材,利用砍伐的树木和登陆用的小船构筑了一道简易障碍。 障碍的三十步后是以营为单位,排成三横队的线性防线,一个营防守约五十步的防线,余者作为预备队,采用交叉射击的方式保持火力的密度,用哨音传递命令。两个都之间留有十步的空隙作为调兵通道,同时在阵前布置一架轻型弩炮。方阵三十步后布置中型弩炮,其后是重型弩炮,再后则是火箭炮阵地,中心则是中军阵地。两翼分别布置兵力防止敌从侧翼进攻,而此次后边是大海,则免了后顾之忧。 阵型如此配置,正是为了发扬梯次火力的威力,逐层给予敌最大的杀伤。当然这只是理想化的状态,敌军哪里会等你把弩炮、火箭都摆好了再发起反登陆作战,恐怕在最初阶段能有些轻型弩炮就不错了,主要还需要依靠火枪来阻挡敌第一波冲击,为布置重火力争取时间。 若是水军的掩护火力为对敌造成重大打击,而敌急于趁登陆部队立足不稳将其赶下海去,因而派出的队伍定然最为强悍。可首波登陆的部队则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不仅要能攻,还要擅守,更要有坚韧的精神,才能稳固登陆点,建立桥头堡。 ‘轰、轰……’火炮开始射击了,赵昺皱了下眉头,听出这不是弩炮发射后的爆炸声,而是速射炮发射爆炸声,他端起望远镜向登陆点望去,果然发现阵前腾起一团团的烟雾。同时也断定首波登陆部队是自己的御前护军,因为现在只有他们换装了金属身管火炮。 这速射炮是赵昺仿制葡萄牙的‘佛郎机’。这是一种铁制后装滑膛加农炮,整炮由三部分组成:炮管、炮腹、子炮。开炮时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一般铳口部位会前伸至母铳管内一定距离,子铳后面又用铁闩死死顶住避免后坐力把子铳跳出母铳铳膛,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在炮尾设有转向用的舵杆炮管上有准星和照门。瞄准的时候士兵的眼睛与照门、照星三点一线,对准目标发射。 赵昺面临着和当时一样的问题,限于技术水平,炮的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公差大,造成火药气体泄漏,因此不具备远射程。但是他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做了一些改进,子筒采用熟铜打造并做了收口,利用火药燃烧的膨胀力增加密封性。至于效果如何,因为没有参照物,他也不知道是否成功,但是发射实弹能有二百余步的有效射程,填装霰弹也能打击百步之内的敌军,当然在五十步内的效果最好。 而之所以选用速射炮作为支援火力,主要是这种火器优于其它火器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便利。为了保证发射速度,每一架佛郎机都配备十个子铳,在发射的同时也有专人给打过的子铳装填。这样十个子铳轮番发射,子铳在母铳内随打随换,极大提高了效率,适合对付来去如风的蒙古人。且重量适当,炮身只有二百斤左右,便于小部队携带,支上炮架就可以打,装上轮子就便能拖着走。 有能打近的就得有能打远的,赵昺这回仿制的是明代的‘威远炮’,这正符合‘小炮打大弹’的成功典范。随着他改进的水利锻机的使用,全炮使用冷锻制造而成,因此炮身坚固。使他得以屏弃了原版上的铁箍减轻重量,只是对火炮药室部位加厚,以增加装药量。 改进后的威远炮仅重一百三四十斤,十分轻便,平常就只放在车上或者骡马背上跟随者军队移动,行动便利十分适合野战。还设置了照门准星用来瞄准,每门火炮装火炮八两,使用大铅弹一枚重三斤,小铅弹一百枚,每颗重三钱左右。使用的时候,只需把威远炮取下来放置在炮架上,紧急的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在地上架炮,对着准星照门瞄准敌人估测距离,然后调整火炮角度进行打击。 威远炮的大炮弹最大射程能达到四五里的距离,小铅弹则很近,不过小铅弹的最大散布能达到三十余步大概四十五米,面杀伤还是很可观的,等到敌人进入射程,直接一轮火炮齐射打过去。大炮弹直入敌阵,打出一条血渠,小炮弹四散飞舞,清出一片血雨,势若雷霆不可阻挡,因此赵昺赐名‘雷霆’。但其装填速度缓慢,因而只装备到独立炮兵营。 御前护军优先装备新式武器,大家虽然知道自己不能与皇帝的御林军相争,但是心中肯定也不舒服,所以赵昺还‘开发’了两种小型火器以安慰众将。 提起‘一窝蜂’,大家想到的首先是火箭,其实还有一种大型霰弹枪也叫这个名儿,明军曾大量装备。此枪枪管长二尺六寸,使用一枚大铅弹重二两,又有一百枚重一钱五分的小铅弹,子弹全重一斤左右。其发射的时候对准敌人,铅弹齐出势如奔雷,射程可达半里。 ‘一窝蜂’重量较轻,平常就用一条皮带连接头尾,由一名士兵挂在背上就可行军。用的时候就架在一个铁尖架子上,铳口抬高二三寸,铳尾就用一个木桩子钉在地上,防止后坐力跳起。然后点火施放就可以了,赵昺觉着叫做霰弹炮更合适,于是赐名‘奔雷铳’。 由于重量轻,便于携带,且近战火力凶猛,制造简便。赵昺在每个营专门成立一个火力支援分队,配备奔雷铳十五具,作为近战火力支援武器。若非琼州钢铁产量不足,他真想给每都设立一个火力伙配备奔雷铳,提高近战能力。 另外一种就是‘百子铳’,也是出现于明代,赵昺有时会有种冲动,谁要是再说明军火器低劣自己就是七天七夜不睡,也要与他们争论一番,要知道在古代条件下能造出这些火器着实不易啊。百子铳采用长身管,因为炮管长了炮弹的弹道就越直,打的就越远。原版的百子铳和当时的火枪都是采用用数块铁板相包锻打而成的,而赵昺有水利镗床和锻机,可以全钢制造,这样可以增加强度及减轻重量。 百子铳同样是前装药,以火绳点火,施放时放在一个铁足架上,通过安装在炮尾銎口上的木柄调整方向。攻击方式就是用填装在炮膛中那百枚小铅弹对敌进行片杀伤,也可以在其中填装一枚十几两的大铅弹狙击远处的目标。而百子铳的适用性极强,不管是守城、野战还是海战都能用上…… 正文 第701章 好消息 军演毕竟不是实战,不可能真的以人作为靶子,各种火器确是真枪实弹的轮流施放,所以威势却丝毫不减,爆炸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空气在爆炸和焰火的折磨下往来激荡打着卷升上高空,犹如一只狰狞的恶龙一般吞噬其中的生灵。而被炮火犁过的地方已是焦土一片,其间生长的树木皆化作齑粉,白色的沙滩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硝尘。 “陛下,炮击结束了,登陆部队击退反击敌军,正扩大登陆场,五师也已趁机在敌侧翼登陆,展开冲击!”赵孟锦轻轻拂去陛下衣服上飘落的烟灰汇报道。他这么个粗鲁的汉子做出如此事情,若是让外人看到定会觉得肉皮子一紧,长出了无数鸡皮疙瘩,但是此刻大家却觉得十分自然,并不突兀。 “时机把握的不错,但是你敢保证这么大的行动没有被敌发现吗?”赵昺笑笑说道。 “陛下,确实很难,运送一个师的部队上岸就需动用船只约百艘战船,属下也觉不妥,但是分批偷渡又无法满足兵力需求!”赵孟锦言道。 “所以这个难题一定要解决,否则难以完成我们的作战意图,无法达成目标!”赵昺摊开手道,他现在也学懒了,不再喜欢大包大揽,而是出题目由下边的人去解决。 “陛下,这还需刘军帅协助,单凭步军是难以做到的!”赵孟锦指指刘洙道。 “赵军帅,你不能这样,怎么就成了我们水军的事情了!”刘洙听了极为不满地道。 “从水路潜入,自然得由水军配合,我们总不能泅渡上岸吧!”赵孟锦眼睛一立道。 “此计未尝不可啊,我们将你们送至河口,你们泅渡上岸,自然可以加快速度,又难以被敌发现。”刘洙却笑着道。 “混账话,你还真当真了!”赵孟锦大怒道,“单兵负重已经四十斤了,即便轻装也要二十斤负重,而河口到拦截点足有十里,只怕游不到那里就都淹死了!” “好好,算洒家错了,可如此大的船队要想隐匿行迹,除非是夜晚,或是风雨天气,可借此遮蔽行踪!”刘洙听了依然笑着道,并不生气。 “这……夜晚登陆倒是可以试试,但是只怕你们水军无法做的到。风暴天却是算了,那时水流川急,波涛汹涌,小船根本难以靠岸,还会被冲的队形散乱,仗还未打就已经溃不成军了,弄不好还会船毁人亡。”赵孟锦略一思索道。 “两位军帅,在下以为我们可以事先将步军机动到河对岸隐蔽,待战斗发起前可以架设浮桥,使各军迅速过河,抢占要点。”这时韩振插话道。 “陛下,臣以为韩将军此计可行,那样步军可以不依靠水军便能快速机动,便能强渡河流完成对敌的合围。”张世杰拱手施礼道。 “嗯,不错。我们在机动性上弱于敌军,便要设法弥补不足,不仅要围的住,还要吃的下!”赵昺点点头赞许地道。 “陛下所言甚是!”刘师勇接过话道,“敌军虽多骑军,但是相对于我们步军对道路依赖更多,比如此次围歼敌军,耳拉山虽然不高,可山势陡峭,中间仅有不足百步的峡谷通行。以我军一个营的兵力就能封锁整个峡谷,而不需动用重兵,只需在战前偷渡蔽于山间就可!” “刘同知所言极是,骑军难以翻越高山,渡过川急的河流,我们步军却可翻山越岭,强渡河流,先敌一步到达。如此我们也可先行派遣一队锐军抢占险地固守,阻敌逃窜。”韩振赞同地道。 “鞑子之所以能够日行百里,不过是依仗战马,但是若无副马可以替换,以此速度行军战马也已废了。若是长途单骑行军,三日之内尚能抢先,三日之后体力尚不如徒步的兵丁。”张世杰言道。 “众爱卿所言极是,如今咱们缺少战马,却可以借助水军战船在河流间自由穿行,快速机动弥补不足,还可利用密布的水网分割敌军大队,而我们却可通过水网快速调配军力将他们分别吃掉,回首还可击敌援军,从而实现战役目标!”赵昺总结道。 “正是,当前鞑子军中也编有大量步军,对辎重依赖日趋严重,我们也可袭扰敌屯粮之所,断其军资迫敌撤军,我们则可半途袭之!”赵孟锦说道。 “呵呵,古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日诸卿皆是领军之帅,只要能战胜敌军,朕亦效仿之,予诸卿机宜之权!”赵昺见各位将领领会了自己的意图,笑笑说道。他清楚事有利弊,严格的军法可以创立一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的军队,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将领的创造力,使他们在命令面前束手束脚难以发挥个人能动性。 “纵观鞑子组织的历次大的战役,皆是以大迂回战略创造大空间,达到以迂为直,避实击虚,使战场攻防结构发生突变,从而打乱对方的部署,为己创造有利战机。我们也可效仿之,扬己之长利用一切手段调动敌军,让其无法摸清我们的目的,从而在不断的运动中歼灭敌军,而要在意一座城池的得失!” “陛下教诲臣等铭记于心!”张世杰施礼道,“不知陛下对于此次登陆演习可还有建议?”演习毕竟是演习,攻防战不可能打个没完,主要的作用除了练兵,还是让上下军官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尤其是这种大兵团作战,要让各军明白自己任务,处于什么位置,熟悉战斗发起的各个步骤,及时应对突发事件,不至于临阵慌乱。当下枪炮声渐稀,此次登陆作战已近尾声,张世杰施礼问道。 “朕以为尚有两处不足!”赵昺略一沉吟道,“一者,正面登陆部队部署的过多,迂回部队兵力却显不足。要知道迂回到敌后的部队不仅要承担撤退敌军的冲击,还要阻击可能来援的敌兵,两面夹击之下将因兵力不足极为被动,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二者,你们将手中全部兵力压上,手中除了些许警戒部队再无兵可调,这是极为危险的,一旦某处战事不利将难以弥补!” 赵昺知道当前通讯手段极为落后,不像现代指挥部可以将命令直接下达到班,甚至每个单兵,可当下兵出十里就联系就出现苦难,百里之外更为艰难,所以决大多数冷兵器时代的部队都是一次性部署。而所谓一次性部署,就是指部队一旦部署出去以后,基本上除了了解该部队是不是挂了,几乎没有什么办法去微操一样的指挥它,就算传令兵到达了该部队,而发布的命令所针对的战机也失去了。 因而战场上具体怎么打,得看该部队的将领和基层军官们平时的训练结果了。事实上,发明了电报以后的一次大战,仍然是类似的状况,何况是冷兵器时期的军事斗争呢?这个就是为什么会发展出预备队的原因,预备队的出现,让中军的指挥官有至少一次调整部署的机会,可以针对战况的发展作出一定的修正,避免出现突发情况无计可施的状况出现。 “陛下一言中的,臣等欠考虑了!”张世杰等人听了细思之下,小皇帝说的的确有理,他们忽略了将来发生的战斗将是在敌占区,一旦出现僵持,敌援军蜂拥而至,负责堵口的部队兵力羸弱将难以支撑,必然导致整个行动的失败,甚至在敌大规模的反击下不得不退回船上,使整个战役归于失败。 接下来赵昺又与众将讨论些细节问题,如水军将步军送上滩头后便迅速脱离,而没有留下以远程火力支援步军抗反击;以及在反冲击胜利后行动迟缓,没有迅速展开追击,抓住敌军混乱的时机将其中军击溃;还有在抢占滩头后,各部没有派出主官随之上岸组织战斗,导致初期的战斗发生混乱。而主帅也应在滩头得以稳定后立即登陆协调各师,或是指定一名高级将领指挥各部若是敌趁机从各部结合部发起反冲击将是十分危险的,很有可能导致登陆行动的失败等等…… 总结完此次演练的利弊之后,赵昺又和众将回到船舱中讨论下一步的演习计划,修正此次中的错误,制定更为详尽的方案,并设置些突发状况,增加演练的困难,以便锻炼各级军官的反应和处置危机的能力,从而达到此次演习的目的。 “禀陛下,有急报送到!”商讨中已经到了用膳的时候,赵昺便于众将一起边吃边谈,而这时陈墩突然进来匆匆送上一封信札悄声说道。 “哦!”赵昺听了急忙放下箸子,接过信札验看后亲手除去封口的火漆,他从封印上的暗记上已经看出这是事务局送来的紧急情报,想到可能是自己一直盼望消息,不由的有些激动,拆封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陛下,发生什么事情了?”坐在小皇帝下手的张世杰看陛下神色几变,脸涨得通红,不禁关心的问道。 “哈哈……”赵昺大笑几声后沉声说道,“好消息,贼酋忽必烈命不久矣!” “啊?!”众人听了脸色愕然,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恭贺陛下,复国有望了!”张世杰首先反应过来,起身施礼道。 “恭贺陛下!” “恭贺陛下!”…… “天灭我大宋劲敌,值得痛饮一杯,拿酒来!”赵昺也兴奋异常地道。 “不知道又捣的什么鬼!”侍立一边的陈墩却皱皱眉嘟囔着去拿酒。他虽然不知道内幕,可凭直觉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而小皇帝的嫌疑最大。 这还是赵昺来到宋时第一次喝酒,他起初直觉这酒的度数不会比现代的米酒高多少,因而放下心来。可正是这一疏忽,加上实在高兴竟然喝多了,最后还是让陈墩背下船去的,回到行宫仍然沉醉不醒。而让他高兴的其实并非忽必烈将死的这一件事情,只是其它的不便多说。 在卢世荣发起反击后,太子真金惊慌失措,安童和玉昔帖木儿也束手无策。他们清楚即便禅位之说不是自己的本意,但是依然难逃逼宫之嫌,一旦被查实,他们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尚文从阿合马旧案中搜集到答即古阿散党羽的数十条罪状,便请玉昔帖木儿亲往中书省与安童商量对策。尚文献计说:皇太子为天下本,如果奏章被揭发出来,将倾覆太子,动摇国本,祸不可言,只有先发制人,变被告为原告。 于是安童和玉昔帖木儿抢先以答即古阿散的罪状入奏,陈述事情经过。而监察御史陈天样就上章弹劾卢世荣过去有贪赃劣迹,执政后所奏行者多无成效,其中说到:“今取本人所行与所言已不相符者,昭举数事:始言能令钞法如旧,钞今愈虚;始言能令百物自贱,物今愈贵;始言课程增添三百万锭,不取于民而能自办,今却迫胁诸路官司,勒令尽数包认,始言能令民皆快乐,凡今所为,无非败法扰民之事,既及于民者,民已不堪其生,未及于民者,民又难为后虑。” 忽必烈乃命安童集诸司官吏、老臣、儒士及知民间事者,同卢世荣听陈天祥弹文,并令他们二人同赴上都。到了上都之后,在对质和审问过程中,卢世荣承认了一些错误,如“不白丞相安童,擅支钞二十万锭;擅升六部为二品;不与枢密院议,调三行省万二千人置济州,委漕运使陈柔为万户管领”等。不过历史也证实了‘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句话是多么的正确,从而给卢世荣加的罪名越来越大。 与此同时,忽必烈对听闻有人要他退位,果然怒不可遏,厉声责问道:“你们没罪吗?”丞相安童带头认罪说:“臣等不会逃避罪行,但是答即古阿散等人的罪名是在刑律上写的清清楚楚的,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贸然动他们必定会危害生灵,所以应该选重臣作为这个案子的主管,差不多能平息纷扰。”…… 正文 第702章 手段 对于忽必烈的愤怒最能体会其心情的可能就是赵昺了,他清楚一个身居国家顶端统治者的对于权力的眷恋,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述。而当有人欲从自己手中将它拿走,做出如何激烈的反应都不为过,哪怕那人是自己的父兄子嗣,这也是每次传位都会伴随着血雨腥风的缘由。 但是此次忽必烈却只对真金进行了严厉的训斥,并没有进一步追究其责任,反而是对自己提拔,并寄予很大希望的卢世荣进行了严厉的处罚。他拒绝了安童等人将其暂时调离宰相之位,以观后效的建议,下旨将卢世荣和答即古阿散等阿合马余党以奸赃罪悉数处决,家产尽数抄没,家眷为奴。 对于忽必烈的反常行为,赵昺也能理解。此时的忽必烈因为暴饮暴食引发了多种疾病,他猜测高血压、高胆固醇、高血糖这‘三高’是跑不了的,另外他经常无节制的吃肉和嗜酒脂肪肝及股骨坏死之类的并发症也肯定上身了;加上其又日夜在那颗散发着致命射线的夜明珠照耀下生活,种种因素相加便彻底摧毁了其健康。 皇帝的病案都是绝对保密的,近臣都难以侦知,赵昺如此判断当然多是猜测。可他从忽必烈久未骑马、常卧于榻上也可判断出其股骨头坏死肯定是有了;再有其目浑浊,视物模糊,射猎率不中等描述中,其也可能是得了糖尿病,且到了中晚期,白内障正是并发症之一,导致他的眼睛也不行了。千万不要说其是得了近视眼,一个不爱读书只喜欢跑马射箭的主是不会得上这种书呆子病的。 当下忽必烈的身体绝对是不适合远行的,而其不顾身体衰弱坚持要前往千里之外的中都避暑,赵昺推测其正是在大都久治不愈之下抱着最后的希望前往的,一者希望能得到先祖的护佑让自己能恢复健康,二者就是借助信仰的力量,希冀那些萨满巫医和喇嘛们能让他起死回生。 不过赵昺以为那些巫师和喇嘛及其祖宗并没有能让忽必烈获得起死回生的法力,否则其不会急于处死卢世荣等人,且让剑拔弩张的形势迅速缓和下来。他估计忽必烈也知命不久矣,但其还算没有糊涂,意识到如果加罪于真金,那么自己死后又无新君必然会导致天下大乱,内部崩溃离析。 要知道在现代培养一个继承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真金做太子也已经有十多年了,并开始参与国家政务。若是将其废掉,忽必烈身体还好的情况下,重立太子再行培养还行,但目前他自知时日无多,已经没有时间再培养一个太子。且各方势力对于其以汉法选定继承人本就多有反对,再立新太子其地位不稳,很可能被废黜依旧例再立新君。 赵昺想忽必烈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放过了真金,并着手安排后事。他十分明白自己的儿子受儒学熏陶太久,养成了优柔寡断的性情,于是便亲自出手杀掉一向与真金不合的理财派,借以巩固其在朝中的地位,试图为其登基扫平障碍,让其这一支黄金家族能永居汗位。 而赵昺除了佩服之外,也只能表示同情。想想若是自己还没有死,但是儿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劝自己禅位,急于登上宝座,这当爹心里得多么的悲凉。可是当下自己即便知道儿子不孝了,却为了大局又不能将其废黜,还要为其着想,替其杀掉忠于自己的老臣,肯定是憋屈的要死还没处儿喊冤去。 根据情报显示真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他爹的一片苦心,杀戮之下却是惶恐不已,竟然忧惧成疾。赵昺对此当然是惊喜不已,显然真金这孩子胆子小就罢了,脑子也读书读傻了,这样的对手当然是最好的了,不过比起其也死了还是差点意思…… 赵昺那么高兴绝非是忽必烈濒死这一件事。另外一件是杨琏真迦到杭州后便请示朝廷要在宋皇城之上修建五座寺庙,禅宗大报国寺基址于原垂拱殿;兴元寺于芙蓉殿;般若寺于和宁门;仙林寺于延和殿;藏传佛教寺院的尊胜寺在福宁殿。借以镇压大宋王气,永保大元江山永固,而其这么做就是意在‘压胜’。 赵昺前世并不知道压胜是何意,以为只是和什么捣毁皇陵,切断龙脉是一个意思。现在才明白这玩意可谓是源远流长,早已渗入生活之中。从字面上理解,“厌胜”意即“厌而胜之”,系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制胜所厌恶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 我们接触最多的压胜物,如雕刻的桃版、桃人,玉八卦牌、玉兽牌,刀剑,门神等等。常见而且多的,是厌胜钱,又叫压胜钱,是铸成钱币模样的吉利品或辟邪品。这种钱正面铸有文字如“千秋万岁”、“天下太平”、“出入大吉”、“宜室宜家”等,背面有星斗、双鱼、龟蛇、龙凤图案,供佩戴赏玩。而每到过年家家户户放鞭炮和在门上换桃符,辟邪引福,就是厌胜的意思。 所以说这些是迷信毋宁说是习俗,是大家年终岁尾讨个吉利有个好心情的民间仪式。这仪式延续到今天,不换桃符改成了换贴春联,鞭炮还放,仪式和古人仍差不多,真正的意与古会。非但春节,就是正月十五上灯、端午节插艾蒿、中秋节吃月饼、九月九重阳节喝雄黄酒,也是约定俗成,与古人没有二致,甚至花样还有翻新,这些都有厌胜的意思在里面。但由于是全民节日,喜庆的成分多,那厌胜的成分就被淡化了。 真正的厌胜,是在某一件事上由专业人员来施法,得使用道具,这专业人员就是神婆神汉,道具就是那厌胜物,由专业人员使用厌胜物将这原本好的事情或不好的事情倾覆、抑制、闭藏或堵塞。当下杨琏真迦在大宋故宫上修建的庙宇就是镇压之物。其修建的材料就取自过去的殿宇基石,且杨琏真伽还想将南宋太学内高宗所书《九经》石刻作为寺基,杭州路总管府推官申屠致远极力抵制,使这些石经幸免于难。 赵昺对于这种东西说不上信,也谈不上不信,毕竟他所在的行业特殊,每每制造新船时要烧香祈福,安放龙骨要披红挂彩,新船下水舾装还要仿照西方仪式摔香槟。这些仪式化的东西自己仅仅视作仪式,再有就是几分美好的祝愿,但是古人却非常重视的,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赵昺就觉得蒙元不仅是欺负人了,而是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了,你把宫城烧了就算了,还要建庙镇压,岂不是欺人太甚。当然烧宫城的锅蒙古人一直不背,而事情就发生在临安失陷的次年,公开报道是说民间失火,火星飞到了宫墙之内,将皇城焚毁过半,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大火,能将宋宫焚毁过半呢? 故都被焚这是大事,赵昺自然早已获悉,且大家都知道过去的建筑都是以木材为主,因而民间失火是经常的事情,但是不仅他,连臣僚们也都觉这火却烧的蹊跷。要知道宫城四周并无民居,且有高墙阻隔,驻入的全是朝廷的重要机关,一直要向北过了太庙,才有民居和店铺。而太庙之东是中河,有河道阻隔,东岸即使失火,也不会烧到河西去。 临安失陷之后皇宫便作了蒙元官衙,必有军队占领,而且皇宫禁城规模巨大,一组一组楼殿堂阁之间还有花园相隔,不是有势力的人故意四处纵火,又不许扑救,不可能“焚烧殆尽”。凤凰山皇宫禁城有高高的宫墙围着,周围的民居必然还是南宋时的民居,而且必然与皇宫禁城有相当的距离,岂能有“民居失火延及(皇宫禁城)而焚烧殆尽”这样的事情发生? 赵昺分析由于当时南宋军队还在其他地方抵抗,那样一个宏大辉煌的建筑群,当然是战争最重要的标靶,抵抗者恢复旧地的精神所在,因而蒙元有焚烧宋宫以绝宋军之望的动机。这一把火可以说为元朝统治者一举了却了心病,对于仍然负隅顽抗的南宋参与武装力量而言,皇宫被毁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不过他们也知此事体大,因而咬定是民间失火引起的宫城失火。 但焚毁过后仍然留下的一小部分,仍然不能让元朝统治者安枕,于是才又有了杨琏真迦在旧址上修筑庙宇镇压和随之而来的盗掘皇陵之事。于是乎也就有了赵昺今日的大练兵,也为他出兵东南提供了口实,免得再在朝堂上大打口水战的麻烦。 如今指望在皇城之上修庙的事情便动兵开战,赵昺指点份量还不够,但是用于制造战前舆论,鼓动朝野士气确是足够了。于是便将这条消息爆料给了《琼州资讯》,当然仅凭这条信息还不足以引发重视,可他手底下还养着帮御用术士呢! 这些人都是专家,便根据文章中提供的信息展开评论,他们从‘专业’角度分析了杨琏真迦在皇城故址上建庙会产生什么后果。结论当然要耸人听闻,称寺庙建成后不仅会镇压大宋的王气,还会压住江南的兴旺之气,使得江南人才凋零,财源枯竭,成为蒙古人的奴隶。 仅凭这些赵昺觉得依然不够,因为还并未触及私人的利益,挑动下那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士人们的情怀还行,却很难引起普通百姓的同仇敌忾之心。于是乎又有民间的风水大师出来说话声称根据他们的测算及对方位的考证,寺庙建成后不仅江南元气丧失,且会引发大规模的天灾,尤其是那座西域佛寺更会引发瘟疫,江南之地将变成死地。 那时富庶的江南将不复存在,人口百不余一,而鞑子如此做正是因为自知难以杀光江南百姓,便采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想灭绝江南百姓,将肥沃之地变成他们的牧马之地。更有甚者提出恶僧此为不进引发天灾,还能让家中生不出儿子,意使汉人断子绝孙,将天下彻底变成蒙古人的。 而乡间传言更为恐怖,称杨琏真迦为妖僧,其受命施展妖法需要九千九百名童男童女,以这些孩子的精血为水,以肉为土,骨骼为架塑佛像,现在正遣人四处偷盗、抢掠孩童,当下就有蒙古人潜入琼州偷盗孩童。一时间不仅在乡间引发恐慌,也让他们更加愤怒,纷纷结社巡视防备鞑子潜入自己的村寨,更有乡绅向朝廷请愿,要求出兵杭州杀了妖僧,以保社稷。 另外赵昺也接到了不少奏表,他们中有朝臣请求朝廷不可坐视,任由鞑子如其欺辱,当出兵东南,解天下之危;还有民间的奇人异事献策,自告奋勇要做法破除妖僧的恶咒;太后听闻后也痛苦不已,传来懿旨要皇帝采取措施,绝不能任由恶僧胡为,戕害大宋子民。而各军上下也是愤慨不已,纷纷请战要重返江东,诛杀恶僧,回还故都。 舆论汹汹之下,朝中的重臣们也坐不住了,上奏陛下是否要采取军事行动突袭临安,以遏制妖僧胡为。赵昺对于他们思想的‘转变’当然是欢迎的,虽然当前他们只是希望采用一场局部战斗来缓解舆情,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于是他诏左、右相等宰执前来行宫议事,而他们刚到行宫,赵昺就告诉了众人一个更为让人愤怒的消息: 会稽县泰宁寺僧人宗允为讨好杨琏真迦,勾结皇陵天长寺僧福闻公然开掘了孝宗皇帝二子魏惠宪王赵恺的陵墓,窃得一大批金玉珠宝。杨琏真伽一发不可收拾,率领一群蒙古兵和恶僧当下正大肆挖掘陪葬的臣僚、妃嫔和皇子的陵墓,据不完全统计已经不下二十余座,任其胡为的话接下来恐怕会危及诸位先帝的陵寝…… 正文 第703章 同心 赵昺放出的这个内部消息令几位宰执脸色数变,他们深知此事若不揭露出来定将引起朝中的骚动,毕竟‘君辱臣死’的观念已经渗入到了每个士人的骨头中了。若是帝陵被盗掘,不仅仅是皇室受辱,也是整个士人集团,整个国家、民族的耻辱,这是他们所承担不起的责任。 “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处置?”赵昺面色沉重地道。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将此事提前泄露出来,而是想等皇陵真的被盗,将自己和众人都逼到绝路上时,再高举伐无道之名直接兴兵出战。但细想之下,还是不大妥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露出些许风声,那么宝座自己也难以坐的安稳,还是给他们吹个风儿的好,万一事败也能有人背锅。 “陛下,臣以为事不宜迟,应起兵前往会稽驱逐贼盗,护卫先帝陵寝。”陆秀夫首先起身施礼道。 “哦!”赵昺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秀夫会首先提议出兵。从个人性格来说,其做事沉稳,趋于保守;从官场惯例来说,其是首辅,不应首先发表意见,以便听取众人的意见,以免出现过激的局面,无法收场。而他想想陆秀夫也是没有了退路,若是他态度暧昧,导致皇陵被盗掘,无论是否支持出兵护陵与否都得引咎辞职。当然这其中还有个态度问题,皇帝的祖坟都要被挖了,若是还不表态那与找死何异。 “陛下,臣附议。挖坟掘墓、辱及先人,本就是人神公愤之恶行,妖僧居然盗挖王陵,觊觎先帝诸陵,此乃十恶不赦之罪,绝不能视之不理!”文天祥也起身奏道。 “正是,臣也附议!”应节严和刘黻双双起身施礼道。 “陛下,臣愿亲领一军直取会稽,护卫先帝陵寝,定斩妖僧首级献于先帝陵前!”张世杰也急忙起身施礼朗声言道。 “诸位爱卿,果然都是忠义之士,朕心甚慰!”赵昺抬抬手让众人免礼起身,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道。不过这次是真的十分欣慰,尽管平日间大家会为政事争吵不休,但大是大非当前,大家的意见都保持了一致,一个个的都不含糊。可他也知道当下建庙之事已经被炒的民意汹汹,谁不同意就不仅仅是与自己为敌了,而是以天下为敌了。 “忠君为民乃是臣等之责,如今先帝陵寝陷于敌境,是臣之罪过!”陆秀夫面带愧色地道。 “陆相不必过于苛责,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臣以为可效仿当年孟忠襄祭奠巩县先帝诸陵之举,遣奇兵突袭会稽,击杀妖僧杨琏真迦,修复诸陵后迅速撤回!”这时文天祥奏道。 “咝……不妥!”赵昺听了略一思索皱皱眉道。他知道文天祥所说的孟忠襄是南宋名将孟珙,忠襄是其谥号,但是今时局势已非昔比。 那时端平二年,南宋和蒙古联手灭金,攻下金国最后一座堡垒——蔡州。蒙宋联军方面的宋军主帅就是孟珙,其将金帝的尸首带回了国内。与此同时灭亡金国后,南宋方面认为终于一雪靖康之耻,于是决定要祭祀先帝,告知列祖列宗,灭国之仇终于得报。谁都知道这其实是一项‘面子工程’,但又不能不同意。 但是问题又来了,北宋皇陵地处河南巩县,那里早就变成敌占区,且百年无人问津。而这时的蒙古政权开始要来争夺河南一带,并且来势凶猛,陕西潼关、河南一带都已经有蒙古兵的踪影,朝廷委派来祭祀皇陵的专使太常寺簿朱杨祖、看班祗候林拓都很畏惧蒙古兵,觉得风险太大,不敢前往皇陵所在地。对北方军事地理很熟悉的孟珙,冷静地分析了形势,认为蒙古兵从淮东过来,没个十来天是到不了皇陵所在地的。 而孟珙也清楚祭北宋皇陵是一件形式大于内容的事,所以想要保住面子,又要考虑安全,快闪是最可靠的办法。于是他精选骑兵,带着朝廷使者日夜兼程赶往皇陵,十天之内赶到皇陵,进行了隆重的祭陵后从容撤走。这之后几天,蒙古兵才到。他这么做,朝廷满意了,使者没有风险,更没有因为照顾宋皇室的面子,而投入太大成本搭进军兵的性命,上下皆欢喜。 “臣以为右相之议不可!”张世杰听了,犹豫了下还是站出来道,“当年孟帅轻兵前往故地祭祀之时,女真才灭,鞑子未至,虽是孤军前往却无大敌,快去快回尚可实施;可如今江南皆已陷落,鞑子经营年久,且会稽居于腹地,距临安不过百里之遥,而那里屯驻有敌大军,还有敌水军相阻。轻兵前往只怕非但不能斩杀妖僧,却可能深陷其中!” “张枢帅所言正是,两厢形势不可同日而语,即便遣重兵相随也难以应对,轻兵前往无异于虎口拔牙、自投罗网!”应节严也不同意文天祥的提议,以为太过冒险。 “正是,若是轻兵前往,即便斩了妖僧,修复诸陵,但是难以久留。鞑子尚可另遣他人前来盗掘皇陵,我们又将如何应对呢?”刘黻也不同意,这样做也只能算是略表寸心,却无益于长久解决此事。总不能人家挖一次,咱们派人去填一次,而蒙古人也不是傻子,总让你能一再得逞。 “嗯,是吾考虑欠妥,枢帅可有良策?”文天祥想想也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两地不仅相隔千里,还要渡海作战,人少了根本不足应对。他转向张世杰问道。 “吾以为若解危机,必用重兵,占据临安,经营江东方是长久之计!”张世杰言道。 “重据临安岂是易事?”陆秀夫皱皱眉言道。 “左相,当下贼酋忽必烈已命不久矣,其一死内部相争,正是我们出兵的良机……”张世杰说了半截却被陆秀夫打断了。 “枢帅切不可妄言,谁言贼酋忽必烈将亡?”陆秀夫沉着脸道。 “此言乃是陛下于众将面前所言,却非吾妄言,难道左相……你们都不知吗?”张世杰连忙摆手解释,可看看其他几个人都是茫然不知的样子又压低声音道,仿佛怕小皇帝听到怪罪一般。 “陛下,此言当真!”陆秀夫向上施礼道。 “呵呵,此事当真,只是朕那日喝多了酒,一时忘记告知诸位了!”赵昺尴尬的笑笑道。 “陛下年纪尚幼,又怎能饮酒!”应节严听了阴了脸道。 “先生勿恼,只是一时高兴才喝了几杯,谁想到朕的酒量却是如此不济,以后万万不敢再饮了!”赵昺连忙承认错误道。而心里暗自感激,老头儿明着是训斥自己,实际是暗中为自己解围,想想此等重大的事件当朝宰执一个个都不知晓,反是一帮武人先得到了消息,岂不又挑起双方的矛盾,而他也会被质疑对几位重臣不信任。可老头儿几句话就洗清了一切,自己这个最受皇帝信赖的师傅都不知道,你们也就别跟喝醉的小皇帝计较了。 “陛下,可否借舆图一用?”众人还想再探探陛下为何确信忽必烈将死,可张世杰却不合时宜地奏道,想接着阐述其想法。 “有何不可,不若去书房那里最为齐全,不必再拿来找去!”赵昺说着离座道。 众人跟着小皇帝移驾临时改造的大书房,大家一看满屋子的书籍、地图便知其绝非是度假来了,而是再琢磨大事。在其中侍奉的小黄门得到吩咐立刻将舆图找出来铺在一张大案上,又用镇纸压平,众人才围拢过来。 “陛下,臣以为我们可以取海路前往妥当,一者可避免与沿途敌军交战,二者也可达到突袭之效。因而先遣水军直入钱塘江口先行歼灭敌屯驻龙湾的敌水军!”张世杰指着地图道。 “枢帅是欲先夺临安?那里城池高耸,又屯有重兵绝非短时间可下!”文天祥言道。 “右相勿急,吾攻入钱塘江只是诱敌之计,使敌不敢擅离临安。而此时可遣一路军从侧翼袭取独松关,将敌困于临安,又可阻敌增援。这时可出兵会稽,进而围杀妖僧,祭祀诸陵!”张世杰言道。 “枢帅之意,是想在临安城与敌决战,将其屯驻之军尽歼城内!”陆秀夫问道。 “正是!”张世杰点头道。 “不妥,临安城驻扎蒙军四个万户及一个水军万户,若想强攻临安就要全军尽出,则琼州将无可战之兵,一旦失利将再无退路,万不能行险!”陆秀夫言道。 “正是,临安城人口众多,物资丰富,其若闭城不战,可坚守年余也未尝不可!”文天祥也提出异议道。 “攻破临安城是有难度,但是我们占据临安,却可以盘活整盘棋,但是如何以最小的损失赢得最大的战果才是最重要的!”赵昺这时言道。 “陛下是如何谋划的?”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可应节严却看出挂在墙上的地图多是江浙路的,而小黄门很快能翻找到临安地图,说明其经常用到,所以才能够做到,因而他知道攻打临安早在小皇帝的计划中,只是在等待良机。 “朕以为我们既然以讨伐盗掘皇陵兴兵,便可以此为中心展开第一阶段的战斗!”赵昺言道,“张枢帅提议自海路进兵,先遣水军夺占江口歼灭敌龙湾水军此议甚善,也十分必要,如此便立于不败之地。朕以为却不必先取临安,而是先取绍兴守护皇陵,敌得知后必会出动大军前来讨伐,从而牵制敌部分兵力,并设法歼灭之!” “陛下的意思是引蛇出洞,将敌诱出城池从而歼敌一部,减轻攻城时的压力!”应节严说道。 “不错,在消耗临安守军大部军力后,我们再占据城池引起来攻。敌四面而来,我们则可利用密布的水网快速机动,集中兵力逐次歼敌,从而可以打乱敌在江东的部署,改变江东的局势!”赵昺言道。 “陛下的构想不错,但是格局有些小,若是敌集中周边数路兵力来攻临安,则有应接不暇之虞,也难以盘活整个江东。”应节严说道。 “先生之意是想在临安之外另开辟战场,以缓解临安的压力!”赵昺略一思索道。 “陛下一言即中!”应节严点头笑道。 “朕也曾有考虑,但是江东重镇不外乎临安和建康两府,可若想攻取建康只怕比之临安还要困难几分!”赵昺言道,他十分清楚建康的战略重要性,这是横亘在长江下游的一个重镇,若是不能将其控制则敌江北之兵可源源不断的增援江南,也难以向上游发展,割据江东终难实现。 “陛下可以声东击西袭取临安,为何不可故技重施夺取建康呢?”应节严反问道。 “话虽如此,可要将建康之地诱出,诱饵要足够的大,或是其价值重大!”赵昺皱皱眉头看着地图,手指突然在上面点了一下,“先生以为这里如何?” “不错,陛下真是慧眼,攻取刘家港等于扼住了江北的粮袋子,无论是谁也不会放弃!”刘黻和应节严对视一眼,又转向小皇帝道。 “刘家港?!”其它几个人却是一脸惊愕地道,他们不明白为何几个人会选中那里。 “事情是这样的……”赵昺看几人不大明了,便解释道。 忽必烈继位后,于至元九年迁都北京,定名大都。不过他也为自己出了一道极为棘手的难题:初为统辖大江南北的国家首都,人口由十几万暴涨至八十万,最迫切也最难解决的就是“吃饭”问题。当时是以米粮为俸禄供养官吏和军队,没有粮食就等于没有薪饷。而大元朝廷每年的粮赋收入一千二百余万石,其中却有一千万石来自江南。 东西是有了,但是如何把巨量的粮赋运到大都?这却让忽必烈颇为抓狂。他一方面紧急修建以大都为中心,遍布全国的驿道交通网络;一方面命水利专家郭守敬疏通京杭大运河,并在京城内开凿通惠河,让南来的货物直接运抵皇宫墙外的积水潭。然而如此大动干戈,每年调运进京的粮食也不过二三百万石,难以填饱狮虎之腹,他不得不另觅途径…… 正文 第704章 机遇 百般无奈时,有人提议走海运——这是仅剩的一根救命之草。但是此前中国的南粮北运,历代皇帝都不敢打海运的主意。那片神秘莫测的海域,每个漩涡、每片波浪,都是噬人的陷阱。礁石林立,气候暴戾,加之缺乏足够适航的海船和水手,而更让人们谈虎色变的是海盗猖獗。忽必烈决定铤而走险,命令罗壁、朱清、张瑄三人不惜一切代价开辟出一条海上航线,后两者恰恰都是江湖上没人敢惹的海盗! 朱清是崇明姚沙人,原系杨氏家奴,因不堪虐待,杀其主而避迹海上,与张瑄结伙贩卖私盐,后来共同沦为海盗。他们称霸海疆,对海上航道烂熟于心。因此熟悉南北海道诸岛门户。后受宋朝廷招安。宋亡后,朱降元。至元十三年,受元朝伯颜之命,将南宋库藏图籍运至大都。至元十六年,朱随都元帅张弘征战被升为武略将军。至元十九年,朝廷寻求南粮北调的运输路线时,朱清、张瑄建议海运,被采纳。 三人受命后立即在上海制造平底海船,这是针对黄海沿岸沙多滩浅的特点,继而又招募一批漕丁漕夫,忽必烈为鼓励船队,每人按一户五口计算发放口粮。“海盗们”便开启了中国海上漕运史前无古人的冒险之旅。如此庞大的船队,要跨越东海、黄海、渤海三大海域,长距离且陌生的海途,即使朱、张二人也感觉是凶多吉少。 海运船队驮粮近五万石自平江刘家港入海,经海门县黄连沙头,抵西海州,历胶州,一个多月后到达成山,水程共计一万三千余里。然后,再由成山沿内海西进,最终在海津镇靠泊,一年后这批粮食才运抵大都。历尽坎坷的海上漕运,为南粮北运敲开了一扇崭新却又是凶险之门。 此后他们又相继摸索出两条新航线,海运效率大增。顺利的话,最快十天天就可以由浙江抵达大都,而这条航线赵昺却知道至现代尚在使用。而海运运粮数量也呈阶梯式蹿升,如今已达百万石计,途中粮食损耗也大为下降。海上漕运此时已经成为关乎元大都存亡的经济命脉,而罗壁为此被任命为怀远大将军、管军万户,兼管海道运粮。 海上运输线的开通,使得北方缺粮的可怕后果没有出现,忽必烈还用进京漕粮巧妙地打出一张张亲民牌,他把大批粮食用于赈济贫民,以弥合蒙、汉民族间的沟壑。且海运不仅盘活了忽必烈执政困局,亦使我国一直沉寂落后的漫长海岸线突然活跃起来,漕运还急速提升了造船能力和技术水平。 而刘家港密密匝匝的内河水系勾连江南产粮区,又外接出海口,凭借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漕运的起航港,江南各地的运粮漕船从四面八方驶进这里,在此倒载装入海船,开启北运大都的旅程。一时间,自古寂寂无闻的刘家港,凑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摇身变成江南最大的粮米集散地,已经呈现出历史上“天下第一仓”的雏形。 所以赵昺觉得老头儿眼睛真毒啊,一下就找出了重点所在。截断了元朝的海上漕运的通路则等于卡住了他们的脖子,若是没有了大量的南粮北运,将严重削弱其军事能力,也将动摇他们统治的根基,因此刘家港将是元军必救之地。 另一方面赵昺也意识到自己的误判,起初自己只将敌龙湾水军视作大敌,却忘了那些漕兵同样是一支不可忽视的海上力量,他们精通操舟弄潮,而朱清、张瑄之流又是海盗出身,且其麾下也皆是按照水军编制,拿起刀枪便可作战,战斗力不可忽视。 同时刘家港驻泊着漕船千艘,同样可以作为战船使用,敌军也可以利用漕船实施快速机动,增调援军。因而对这股力量不容忽视,必须在战役开始之初将他们打掉,在抢得先手之时还可以获得辎重补充,减轻后勤的压力,并可支撑大军长时间作战。不过两线作战动用的兵力却要增加,尤其是水军面临的压力将大幅增大。 “陛下是不是在担心兵力不足啊?”看小皇帝陷入苦思之中,应节严意识到其遇到了问题,捋捋胡子问道。 “先生所言正是,两线作战动用兵力已经超出了朕的构想,若是倾琼州军力,遭敌偷袭将有自断根基之虞!”赵昺言道,“而要解琼州之困,只能动员闽赣、闽广、漳厦、两浙等地的各军同时举事,吸引各地敌军,使敌无力用兵琼州,可如此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陛下此言差矣,他们在各地蛰伏数载,控制了大片区域,正可借机收复州县,使各处连成一片!”应节严言道。他清楚小皇帝一直担心的是过早的暴露实力会引发元军的大肆清剿,因而迟迟没有发动,当下仍然难以下定决心。 “应知事所言甚是,若敌酋忽必烈一死,各处宗王将前往奔丧,选出新的汗王,那时兵力一空正是各处用兵之机。”陆秀夫也点头道。 “嗯,陆相之言有理!”赵昺点点头…… 按蒙古习俗,新大汗确立,必须经过宗亲聚议的忽里台大会通过,才能成为合法大汗。虽然忽必烈在策封诏书中以成吉思汗的遗训作为册封太子的根据,但这种确立储君的方式并不符合蒙古习俗。外宗宗王对于忽必烈继承汗位便多有不服,前有四大汗国的分崩离析,后有兄弟阿里不哥的争位及窝阔台一系的宗王的反叛。最高汗位转到拖雷系后,继承汗位的长子蒙哥暴卒,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争夺汗位。 阿里不哥作为幼子,已成为蒙古汗国本土的实际统治者。他准备召开库里尔泰,以确保自己被举为大汗。而忽必则烈抢先行动,率军北上,在开平自称大汗。阿里不哥则在和林称大汗。一国不容二主,于是,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兄弟大开杀戒。经过多年鏖战,阿里不哥败北向忽必烈投降。忽必烈为了笼络人心,没有杀他,而是作为俘虏囚禁至死。 另外作为窝阔台汗国的实际创立者海都,以成吉思汗曾经说出,只要窝阔台有一个吃奶的后代,都比其他人优先继承,因此他不断反忽必烈,积极谋求自立为大汗。他为人聪明能干而狡诈,逐渐纠集部众,以海押立为基地,势力日盛,成为窝阔台系诸王的首领。 至元六年,海都同八剌等察合台后王、术赤后王于答剌速河畔召开忽里台,众推海都为盟主,一致对抗忽必烈和伊利汗阿八哈,誓约保持游牧生活与蒙古习俗。从此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脱离了大蒙古国皇帝的直接控制,海都觊觎大汗之位,助阿里不哥作乱于前,联合诸汗国武力对抗忽必烈于后,双方不断发生战争。元军虽始终占上风,却无法彻底击败海都。 传统上,蒙古可汗有四个斡耳朵,忽必烈也不例外。他的第一个妻子帖古伦,在他成为大汗之前就去世了。察必和南必同属于第二斡耳朵。察必的儿子真金被选定为忽必烈的继承人,另一个儿子朵儿只早死。其他两个儿子,忙哥剌和那木罕,都未被选定为继承人。 但是忽必烈对他们有足够的信任。忙哥剌被立为安西王,镇守唐兀之地;那木罕则是北安王,镇守原女真之地。此外其五子忽哥赤封为云南王,镇守西南;奥都赤为西平王,以西夏之地为领地;还有讨伐安南失败的镇南王脱欢,被贬到了鄂州镇守江南之地。他们皆手握重兵,汗位的潜在争夺者。 另外蒙古习俗幼子守业,幼子在继承父亲财产、地位方面居于优越地位。因此真金的太子之位至少在蒙古贵族中间是有争议的。北平王那木罕为幼,至元六年忽必烈派他进攻海都,结果兵败被俘。十年以后,当他回到大都,对忽必烈封太子一事大为不满,他曾问忽必烈,其听后大怒,斥而逐之。这说明真金虽被封为太子,其地位与中原王朝历代的储君并不一样,而在真金的政治生涯中也受到了诸多的限制。 所以赵昺觉得陆秀夫说得不无道理,即便真金被立为太子,在忽里台大会上也会又番争斗,当然他们闹得时间愈久,打的越厉害,对于自己的反攻也越有利。而按照蒙古惯例,新汗未被推举出来之前,蒙古汗国的事务由皇后掌管,在大都留守的南必皇后正孤独、寂寞、冷,跃跃欲试的参与朝政,他估计其也不会放过机会,肯定要适时插上一脚。 因此忽必烈一旦身死,内外夹攻之下的蒙元政权定会陷入内乱,多方的加入也会使局势进一步的复杂化,绝非一天两天能解决的。而既然是去打架,肯定不会单枪匹马去参加忽里台大会,各个宗王必定会率领本部兵马前往,可这些宗王率领的正是蒙元最为精锐的军队。当然赵昺还希望真金在成功继承汗位前,或是时间不长便‘驾崩’,那样一来卷入的人将更多,他就有好戏看了。 若是蒙元汗位一起,隶属于各个宗王的军队将大规模北上,留于江南的蒙元武装力量除了镇戍州府的探马赤军外,只有各行省宣慰司的屯驻军。如此一来,赵昺以为自己在东南内陆地区发展的各个地方武装也应有一战之力,配合主力占据东南。 赵昺发展的地方武装起初不过是一群盐枭和基层社会的黑道豪杰,经过事务局整合将这些黑道大哥们组成松散的同盟关系,散布在东南各地。盐枭们一股最多的几百人,少的几十人,与土匪不同,他们没有固定的山寨,只有各自划分的地盘。平时在家种田,有事集合在一起武装走私或是打劫,战斗经验就来自于争夺地盘的私斗和元军缉私队伍的战斗,根本无法对付成编制的大股敌军。 看过《水浒传》的都知道,梁山泊的强大是在关胜、林冲等军官加入以后。在这些有军事素养的人率领下,梁山军队开始可以和朝廷官兵正面对抗并取得胜利,盐枭队伍的发展进程也是这样。随着赵昺通过对私盐渠道的有效控制,渐渐将盐枭们的同盟关系变成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而后再利用派遣的官吏和军事骨干,把他们变成有战斗力的武装,然后再通过战斗吞并零散的土匪、草寇,控制了一些地区,盐枭们获得了当地基层社会的领导权力。一个村庄加入他们的组织,则这个庄子就不用担心遭到土匪的袭击;相反,如果一个村子没有他们的人,那么很快就会有附近的武装将这里的一切抢光。 元朝的地方组织,在县之下乡、里(坊、厢),或乡、里(隅、都),设乡董、里正、都董。在基层,有村社、里甲组织。凡五十家编为一社,以汉族地主、乡耆为社长,负责统治基层,催交税收。在社长之上,另有蒙古提点官进行监督;并派遣蒙古军队或探马赤军驻社,与民共同编社,进行军事控制。村社之下有里甲,凡二十户编为一甲,甲有甲主,由蒙古人和色目人担任,拥有无上权力,衣食由村民供给。 如此地方上便有了两股势力,元廷们通过国家机器维护地方治安,收取税赋,加上基层的蒙古人贪婪专横,土豪劣绅们也狗仗人势借机横行乡里。百姓遭到了欺压,他们惹不起穿官服的,便只有求助于那些盐枭,往往都能得到满意的解决。 这样一来盐枭们不仅仅用暴力威胁村庄提供物质和人力,他们还建立了基本的秩序,老百姓们有了纠纷会向他们寻求仲裁,一般都能获得比较满意的结果。这已经是黑社会发展的高级阶段,开始为民间提供司法服务了。但是与官府的冲突也难以避免了…… 正文 第705章 本钱 随着双方矛盾的加深,为了各自的利益武装冲突是必然的结果。从军事上说,盐枭武装都是步军为主,作战形式也倾向于凭险固守,从而给敌军慢慢调兵遣将的机会,结局往往是兵败身死。可随着行朝介入的加深,尤其是派遣的军事人员增多,战斗力增强的同时,战术也做出了改变。 对于乡间的民团和县里的地方衙役,盐枭武装自然不再放在眼里,争夺也从暗地转向公开,元政府派遣的乡董、里正和色目人甲主根本不是对手,无力抵挡,不是被杀就是逃遁,他们又迅速接管了乡间的政权,填补了基层的权力真空。 大规模的乡乱自然会引起蒙元官府的反扑,他们派军讨伐。而盐枭武装则不再被动防守,他们利用山高林密,水网纵横的地形,自己熟悉地理的优势,完全放弃了从前的做法,贩卖私盐丰厚的利润,使得他们大量配备船只和驮畜,可以利用这些工具迅速转变成一支以流动作战为主的队伍。 在水网地带,利用渔船、舢板,甚至是浮盆进行机动,往往等敌军追来时,他们已经转移到对岸,或是顺流而下,脱离了其的追击。而在相对平坦的区域,盐枭武装利用自己队伍中驮畜较多的优势,无论是马、骡子、还是驴子,他们都充分的利用,所有人都配上牲口行动,紧缺时一匹马上甚至两人同骑实现机动作战。 盐枭武装本来做的就是偷偷摸摸的买卖,不仅要避开卡口,还要躲避稽查队伍,因而再没有比他们熟悉当地的地理了,可以说每条小路,每个河汊都烂熟于心。而且还在乡间拥有大量潜在支持者,不断为他们提供情报和后勤方面的支持。如此一来,他们可以每天奔跑上百里,等到发现敌军疲惫,或者因为追击而分散时,盐枭武装则再集中一击给予敌军致命的打击。 蒙元江西宣慰使完者都曾亲率一个万人队进剿,其领兵在三个月之间追逐盐枭武装,行程达数千里,期间累死病死数百人,蒙古骑兵们有时每天奔驰百里,常常一整天吃不了一顿饭,其本人常常持续十几天不下马,累到举不起手来,需要用布带子把肩膀系在缰绳上才能前进。需要休息的时候也不找床,而是下马找个地方喝口烧酒缓过劲来继续追赶。 但即使是这样,蒙古骑兵仍然绝望的发现,敌军始终在前面。而当对手主动停下来等他们时,往往已经是养精蓄锐,列阵完毕准备厮杀了。熟悉历史的人很清楚,这非常类似于草原游牧民族与中原地区军队作时处于劣势时的战法。讽刺的是,面对这种和自己老祖宗很相似的战法,完者都却拿不出什么办法来。 完者都能坐到宣慰使的位置上,说明其绝对不是个笨蛋,且其身经百战,作战英勇,常常身先士卒等诸多优点,但是仍然不能剿灭盐枭武装,反而是损兵折将铩羽而归。事实上他遇到的困境,是古往今来一切正规军都很头疼的问题:游击战。 军事上的胜利,使得盐枭武装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而赵昺适时的派出军政官员予以整合,甚至多次派兵直接支援他们作战,从而将各股力量经过招抚、整训、过滤变成朝廷的武装,建立起根据地。通过这种成功的模式现在已经成立了怀恩、威胜、怀德、雄胜和怀勇五支军队,各军兵力多少不一,多者七、八万,少者二、三万,此外还有些不在编制的独立武装,总兵力近二十万,至于民间支持者有多少,谁也说不清,也许比百万更多。 蒙元官军在屡次征剿失败后,也逐渐采取守势,将兵力集中于州府周边,乡野边远地带已经无法实施有效管理。而宋军在巩固根据地的同时,各军还向周边发展,形成了大片的灰色地带,那些管理乡间的基层官员也不敢再肆意所为。一方面,他们时刻害怕王师回来拉清单,所以做事时,大都会留点后路的。另一方面,他们与当地老百姓,也算乡里乡亲的,所以做事也有点谱。 更主要的是,迫于老百姓的集体压力,他们也会和鞑子适当讨价还价。而且理由也是现成的,也是一抓一大把;而且鞑子也得点头称是。总而言之,我们大家都也想协助大汗共建乐土。问题是总得表现出一些吊民伐罪、救民于水火样的王者之师形象吧。总而言之,为了让我们更好的为你们效力,也应该给我们脸上贴点金吧。否则,我们成了人人喊打的狗汉奸,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呢?还怎么为大金国效力呢? 再说了,朝廷每年要收取税赋的,如果你们往来征战把这里弄成了废墟,把人们弄得一心要抵抗到底,以后不要说每年收取大量的税赋了,可能还需要投入无穷无尽的维稳费、军费。这笔账,都是明白人,总能算清楚吧?总的来说,鞑子也是有政治头脑的人,尤其是那些上层人物,他们更有政治头脑,事情搞得太大了对自己并没有好处。所以他们自然也会尊重汉奸们提出的相关要求,如此各方也心照不宣,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对于各个根据地赵昺给予了大力支持,除了每年拨给大量的盐用于解决各根据地开支外,还支援了大量的武器甲仗。不过多是各军换装下来的冷兵器及缴获蒙军的兵器,火器也只有一些中、轻型弩炮和奔雷铳一类的小型武器,数量也不多,这也是他担心一旦全面展开反攻,他们的正面作战能力不足,从而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当然并非赵昺不想给这些地方武装换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由于军队的规模不断扩大,火器的换装,琼州资源的不足的劣势表现无余,维持琼州这些基干师就已经十分吃力。为了节约钢铁,现在只有骑军配发了铁甲,而步军只能装备半身甲和铁盔。不过即使这样,甲片却也非铁制,而是十分现代的‘陶瓷’陶瓷甲板…… 赵昺知道在火枪普及后,由于火器极具贯穿力,铁甲就变成了影响运动的累赘,根本起不到防护的作用,因而逐渐被淘汰,知道现代才逐渐又重新装备,但是主要作用也是对弹片和流弹的防护。而当前只有自己装备了火枪,敌方还没有,所以盔甲还是具有防护作用的。 选用陶瓷作为防弹甲片在现代十分流行,其硬度远远高于金属,强度也足够阻挡子弹。且陶瓷在受到冲击破裂的同时也可以吸收大量的能量,仍可起到缓解撞击力的作用。而陶瓷的密度仅是金属的一半左右,甚至更低,因而重量相对较轻,又不易变形;不过陶瓷也存在‘脆性’的先天缺陷,一旦甲片受到撞击的力量高于陶瓷片所能承受的极限,则不会像金属材料一样发生变形,而是直接碎裂,总之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但是赵昺选择先进的陶瓷甲片却更多是资源短缺下的无奈选择,他‘设计’的胸甲类似于现代的高领防弹背心,可以对颈部、躯干和裆部进行有效保护。外部以厚麻布包裹并分割成十数个小袋,用以插装陶瓷片,这样便于更换损坏的甲片,也不会影响士兵的活动能力。而内侧则选用丝絮制成的软垫作为缓冲层,进一步减少冲击力对身体的伤害。在腋下以皮带紧固,形成叠层保护躯干的侧下部,方便士兵独自完成穿戴。 赵昺以为自己‘发明’的这种寒酸铠甲会受到众军的厌弃,可没想到试用后却受到了广大官兵的喜欢。首先这种新铠甲重量轻,只有七斤左右,当然也不算轻,但比之从前用的重达六十多斤的步人甲要轻了十倍,可防护力并不比铁甲差,足以抵御强弓的直射和刀劈枪刺,这样大幅度的减少了单兵负重。 再有新铠甲保养简单,甲片损坏,只需简单的更换后就能重新使用。而铁甲却不同,那需要经常的擦拭和上油,否则就会生锈,尤其是在南方这种潮湿高盐的环境中,更要频繁的进行保养,若是损坏了只能由专门的工匠修理。且穿戴十分繁琐,反正赵昺自己至今根本无法独自完成,还需要其他人的协助,才能扎紧各种带子。 另外最大的优势就是成本低廉,加工简单。陶瓷的生产在大宋早已是普通行业,虽没有完成工业化生产,但是产量也是巨大的,陶瓷片的制造更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完全能够大批量的生产。而铁甲却需要将上百枚,甚至上千枚甲片穿缀起来,生产一副铠甲动辄数月,可换装新铠甲就可以节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 “陆相及各位爱卿,朕同意动员各地抗元力量,集行朝之力收复江东!”赵昺沉思良久点头道。 “臣谨遵圣谕!”陆秀夫听罢立刻施礼道。 “臣等遵谕!”文天祥和张世杰等人也齐齐施礼道。 “诸位爱卿,此战不仅事关我大宋尊严,更关系到复国大业,万望诸君齐心协力,助朕达成所愿!”赵昺离座虚扶众人坚定地说道。 “陛下,臣等定不负所望!”几个人再次施礼道。 “嗯,此战事关重大,朕欲亲征江东!”赵昺摆手让众人免礼入座后言道。 “陛下岂能涉险,臣愿领军出征,若不成功甘受责罚!”张世杰刚刚坐下,听罢屁股像装了弹簧似的立刻跳起道。 “陛下乃千金之躯怎能涉险?臣等愿代陛下出征!”陆秀夫也起身劝阻道。 “陛下乃是大宋的根基,若是有所差池,臣等如何向大宋百姓交待!”文天祥起身深施一礼道,他自崖山之战后便意识到小皇帝才是复兴的希望,只有他才能将各方势力聚拢在一起。因而此战败了,只要其在便还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可若其有失则再无翻盘的机会了。 “诸位爱卿不要劝了,此战牵扯地域甚广,皆需有人坐镇指挥,想偷懒都不能!”赵昺笑笑道。 “是啊,陛下自景炎二年便到琼州,韬光养晦积蓄力量,苦练精兵,等待的便是发起复国之战的这一日,若是不能亲征错过此战,只怕将终身为憾的!”而这时应节严却附和着小皇帝言道。 “应知事所言正是,吾等都是亲睹陛下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经历了多少艰难,才有行朝今日之盛况,迎来重返故土之战……”正当众人愕然不已的时候,刘黻也起身言道。言罢已是双眼含泪,嘴唇颤抖,声音哽咽,激动的不能自已。 而众人也立时沉默下来,想想小皇帝赴琼之初仅有六岁,尚是一个顽童,可其不仅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还在行朝陷入危机之时,让他们有了栖身之地。此后又以其坚毅和勇略渡过了一个有一个危机,不但将本是荒芜的琼州变成了富庶之地,还建立起一支拥有二十万的兵力的精锐之师,终于迎来变革之机。其功不只是延续了大宋的国脉,更是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 “陛下,臣愿随扈左右,还请恩准!”陆秀夫突然转身再次奏道。 “陆相总理朝政,要调集各方力量,协调军政,怎能轻离,还是吾随扈陛下亲征!”文天祥眼见被陆秀夫抢了先,马上拦阻道。 “文相此言差矣,前几次出征皆是汝领军,而吾却寸功未立,此次绝不能再错过!”陆秀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拒道。 “呵呵,二位谁去都行,反正洒家是绝不能错过的!”张世杰看两位首相争得面红耳赤,他笑着言道。 “枢帅如此说可不对,难道让我们两个老头儿留守不成?”刘黻听了不满地道。 “各位爱卿不要争了,谁去谁留稍后再议,咱们当下还是先拿个章程出来才是要紧的吧!”赵昺看他们争执不已的样子,才发现这些正人君子们都是闷骚…… 正文 第706章 动手 赵昺终于下定决心展开复国之战,但心中却并不平静。他发现自己虽然天天喊着要重回故土,还都汴梁,可其实内心还是充满畏惧的。而为啥自己会变成这样呢?赵昺今日苦思良久,发现问题还是出现在自己身上。他担心一旦失败,自己多年的经营将毁之一旦,还可能失去最后的生存之地,从而丧失所有的权力。而什么时机未到、战略上存在分歧、各军刚刚换装尚未形成战力等等,都是自己拖延的借口。 当下忽必烈将死,内乱将起,而护陵又是出师有名,可自己做出的战略计划格局仍然小的多,不敢全面发动,而使自己的作战计划处处受制。赵昺觉得自己仍然是私心作崇之故,为了那点可怜的权力和财富而忘记了自己肩负的使命,只想抽身自保,总是害怕到手的一切会失去,而失去了当初的进取之心,终不敢放手一搏。 而眼前的几位重臣,应节严已经是古稀之年,陆秀夫和文天祥刚过不惑却已双鬓染霜,张世杰过去笔挺的腰板也已现佝偻,刘黻刚过五旬业已满头白发自称老者,他们如此殚心竭力又为了什么?当战机凸显,他们立刻放弃了早先彼此间的分歧,全力支持发起复国之役。 赵昺始才明白他们有着更为坚韧的信念,为此可以抛弃一切,甚至生命。两厢比较之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与偏安一隅便自我满足的赵构,乐不思蜀的阿斗又有什么区别。痛定思痛,他发现自己再不作出改变,失去的将不仅是片刻安乐,还有初心…… 赵昺和陆秀夫等人密议多日,确定了收复江东的战略,而后又召江璆及枢密院众将前来博鳌,在他原来做出的计划基础上重新进行了修订。然后他提前结束了假期,与众臣一同返回府城。而参演的众军暂时转入休整,原地待命,总结前段演练取得的经验。 回宫后赵昺拜见太后,将近一段临安发生的事情告知。杨太后闻知大急,如今皇室凋零,正统之下只余她们母子,当然有守护诸先帝陵寝之责。痛哭一阵后,要小皇帝设法保护帝陵。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杨太后如此愤怒,正所谓娥眉竖起,银牙咬碎,赵昺当然谨遵母命。 与此同时,陆秀夫也多次召集重臣举行堂议,商讨收复江东之事。但其只说忽必烈身染重病时日无多,其内乱将起,可借机伐元,却只字不提皇陵被盗掘之事。而晓得内情之人也仿佛达成默契一般,对此事都保持沉默,对攻取江东之事也只限于各部尚书和军中高级将领所知。 赵昺想想也就明白了,他们同样在等待获得一个开战时机,也意识到自己只告知他们几人的意思,因此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而皇陵被盗掘只不过是大家苦寻的借口,至于真的如口头上所表现的那么激烈他觉得未必,恐怕与自己想的一样若非忽必烈将死的消息传来,他们绝不会同意自己动兵的,反而会大加劝阻。 这使得赵昺更加深切的体会政治需要永远是第一位的,感情终归要让位于政治。哪怕被掘了祖坟,且真的愤怒无比,可时机未到你也得忍着,而此前他还未体会到政治是如此冷酷无情,即便是谦谦君子在它面前也要低头,否则根本无法立足于朝堂,参与进这场游戏。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 不过赵昺和众臣此刻好像都没有了心里负担,毕竟结果是要出兵的,只是希望能将皇陵被盗掘的事件用到极致,而扩大化显然在政治上更为有利。毕竟‘准备挖’和‘被挖’无论是在舆论上,还是感情上产生的效果是有着天壤之别的,如此不仅可以调动琼州军民的士气,也会使得沦陷区的士民感情上难以接受,从而产生共鸣,为己所用。 不过虽然大家都选择了秘而不宣,但是各项动员和准备工作却已经有条不紊的暗自展开。首先市舶司以雨季到来,保证安全为名封海,严禁商船出港,各国商人不准擅离榷场;各州府也以近日海寇作乱为名实施宵禁,严格盘查出入人员;事务局也受皇命开始对潜伏于琼州的蒙元探子严密监视,秘密展开抓捕;琼州的大小报纸也仿佛同时噤声,对于涉及军队调动、训练和有关物资调动之事不加报道。 接着向闽赣、闽广、广南、漳厦、两浙等各个根据地发出诏令,命他们收拢部队,筹措物资,进行战争动员,做好反攻准备;与此同时以视察为名,文天祥秘密前往闽赣、王道夫前往广南、陈则翁到达漳厦、高应松远赴两浙,他们将代表朝廷统一领导各方抗元势力适时发动,与江东战事相呼应,伺机收复江南半壁。 赵昺命事务局迅速建立起各个根据地相联系的秘密通路,以便可以相互快速传递消息;同时将行动队秘密调往绍兴,一旦杨琏真迦开始挖掘皇陵便设法阻止,拖延时间,万勿让其真的将皇陵都刨个底儿朝天,否则自己不但将失去政治上的得分,还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质疑,民众将把矛头转向自己,那真是狐狸没抓到,反惹一身骚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进入了七月,事务局的探子陆续传来消息称:移驻鄂州的镇南王脱欢、云南王忽哥赤等人率军北上前往中都开平府。赵昺听了有些诧异,难道是忽必烈已然死了?可是潜伏在忽必烈身边的探子并没有传回其驾崩的消息,而大都方面也未发现异常,这让他有些疑惑,无法判断其到底是死是活。 不过赵昺深知蒙古在驿传方面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其传递消息的速度要快于己方,这也可能是己方即便获知消息传回府城的速度也要迟于对方。而蒙元宗王觐见大汗按照惯例是不能领兵的,可脱欢和忽哥赤两人都率军前往便是违逆,尤其是脱欢兵败受到忽必烈的处罚,令其不得入京觐见。 如此看来,赵昺判断忽必烈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只是为了能够保证真金顺利继承汗位才对其死讯秘而不宣,并没有公布天下,而是暗中通知与其亲近的诸王前往和林奔丧,并参加忽里台大会。这样一来也就能解释通为何有的宗王及大都的南必皇后都未动作,而在开平的探子反而未能及时传回消息的原因了。 事务局行动队潜入绍兴后,情报收集能力大为增强,基本可以做到一日一报,当然要滞后三到四天,必定两地相距三千余里,但也让赵昺得以了解局势的发展。近日的情报显示杨琏真迦还未获知自己最大的靠山已然归天,而其就像偷过腥儿的猫一样,自盗掘坟墓中得到大量财宝后便再无法抑制贪婪之心。 在将皇陵周边的陪葬墓盗掘一空后,杨涟真伽终把目光投向了诸帝陵。不过这贼秃也不傻,他知道宋亡不过十年,前朝遗民尚有思念之心。而帝陵中尚驻扎着护陵军,且盗掘前朝帝陵终究不得人心,若激起民变丞相桑哥恐怕也保不住他。眼前摆着肥肉吃不到嘴里面,杨涟真伽自然十分的不高兴。 而中国历朝历代最不缺的就是汉奸,泰宁寺本是隶属帝陵的皇家寺院,其功能就是为死去的皇帝服务的。平日为亡者上香祈福,逢大祭时参加仪式,这其实是个又体面又有油水的活儿。作为利益既得者他们本该是大宋政权坚定的支持者,即便国家已经亡了,不要求其有殉国那么高的节操,起码也应维护先朝的利益,但是他们却成了出卖旧主的急先锋。 眼见在杨琏真迦初到杭州之时天依寺主持便将寺院献给其做了停留之所,为帮他敛财又唆使其盗掘陵墓,因而受到了信任。当看着新主子“有难”后,泰宁寺主持宗允便觉得自己的机会也来了。大家都知道皇陵绝非只有一个硕大的封土堆,其中还有诸多的附属建筑。即便南宋诸帝陵属于“临时”的,占地也有方圆数里,而整个陵区范围更广。而陵区一旦划定,这个区域内人员不能擅入,一草一木不得擅动,更不得采樵放牧,违者抓住就死罪。 宗允就抓住了这点,而他又不出面,却让延福寺的僧人越过边界到陵区采樵,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护陵的兵丁逮个正着,进而引发了冲突。而不是和尚就会武术的,他们当然会被护陵的兵丁一顿胖揍。但正是他们所要的结果,于是他们便向官府告状,反而诬陷守陵人侵占寺院地产,要求官府保护。 事关释迦之事,当地官府也不敢擅自做主,这时‘总统’杨琏真迦便出面了,答应尤其为他们调解此事。而这位大汗的宠臣,又带着那么大的帽子,官府也不敢惹,于是管辖权便转到了他的手里。眼见时机成熟,杨琏真迦哪里还按捺的住,马上带领大队人马封锁了整个陵区,直扑理宗的陵墓而去,因为其在位时间达三十余年,藏宝甚多,且死的时间尚短,便于发掘,正是本小利大的买卖。 按照大宋的礼制,守护皇陵的护陵军为一个指挥,也就是五百来人。现在绍兴陵区葬有六位皇帝,应有护陵军三千人,由护陵使统领,而当初谢太后答应出降就要求保护好先帝陵寝,而伯颜也同意了。但是大宋已亡,蒙元即便是菩萨转世也不会保留这么庞大的一支武装存在,所以护陵军已经被大量裁减,并收取了武器,其实就是一帮清洁工了。 眼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公开发掘皇陵,护陵使罗铣却没有退缩,而是上前阻止,不许动土。而立刻有宗允等和尚冲上去将其痛扁了一顿。罗铣虽极力反抗,但是人单势孤根本无还手之力,剩下的也只有嘴炮了。可这时杨琏真迦已是丧心病狂,令元兵上前持刀相胁,威胁其若再组织将就地正法。 无奈此时朝代已经星移斗换,大宋的天下已不再。罗铣能做的只能是大哭不已,之后被一顿乱棍将其打出了陵区,强行赶往他乡。领头的被逼走了,其余的守陵人员见大势已去,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批横行霸道的恶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开盗掘皇陵,随后当兵的也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杨琏真迦寻到了机会得以盗掘宋室皇陵,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昺也正等待这个机会。他估算了一下,皇陵毕竟是皇陵,即便简陋也不是三两天就能挖开的,要想开馆见尸全部盗取干净怎么也得十来天的功夫。而情报投送需要时间,现在来说应该已经动手开挖了,自己赶过去应该已经挖开了,如此正好有了口实。 当下赵昺召集诸位在家的宰执及各部尚书入宫议事,此前各项工作早有安排,如此只是通报给他们。此次出兵有陆秀夫率领礼部、兵部、工部相关人等随扈出征;以应节严为琼州留守,会同刘黻主持朝政;以张世杰为讨贼行军总管,赵孟锦和刘洙为副帅,统率禁军一师、二师、三师、四师、五师,炮军两个旅及骑军两旅,会同水军两支编队,共计军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出征。 各位受命后,立刻调兵遣将,依照计划展开兵力,装载物资,择日祭旗出征。而第二天,《帝国时报》发布号外,以‘国耻’为题宣布了鞑子盗掘皇陵之事,一时间整个琼州为之沸腾,国子监的士子们自发前往宫门上书,要求朝廷出兵讨贼,他们愿投笔从戎浴血沙场,以雪国耻。 陆秀夫代表朝廷接过了士子们的请愿书,并告知众人陛下已经决定御驾亲征讨贼,不日将誓师出征。在五日后,府城外校场,各路兵马齐聚,太后亲往慰军,赐下御酒为将士壮行。随后左相陆秀夫住持了仪式,令人奇怪的是小皇帝却缺席如此重要的场合…… 正文 第707章 先走一步 一夜风雨过后,波浪渐平,海水却有些浑浊,可见昨日风浪之大。可一支由数百只大小船只组成的船队却乘风破浪快速向东北进发,而周边除了成群的海鸟及偶尔跃出海面的鲸豚,再无它物,让他们在浩渺的大海中略显孤寂。 “国宗正义,天纲始振,邦无彝伦,人道罔存。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我朝倾移,元以北夷入主中国,逆天而行……山河崩裂,铁血洒尽,誓驱鞑虏,复我河山!”社稷号之上,随扈的马廷鸾读罢《讨元檄文》言道,“陛下寥寥数语,真是让人热血沸腾,情难自抑啊!” “翔仲所言不错,陛下这也是激愤难表,喷涌而出!”徐宗仁捋捋胡须道。他十分清楚小皇帝的文笔,这么多年虽经不下十位名师教导,但是所做文章仍然是不文不白,倒是浅显易懂,可却往往不合韵律,诗作更是难得一见,顺口溜倒是常见。如今军中唱的多是出自其手,什么练兵歌,射击谣,斥候应晓得等等。 “呵呵,吾观陛下非是不能,而是不愿。想想其以弱冠之年,统领全军伐元,经略天下。其能岂是几篇文章所比,陛下若倾心文章,又何愁写不出名篇神作!”王应麟也曾参加讲筵,当然知道其文学造诣不深,但是想想其正当学习之年,操的却是天下之心,又怎么能强求其还能逐字酌句的去琢磨如何下笔。 “伯厚所言不虚,陛下实乃当世奇才!”徐宗仁插言道,“当日崖山之战,敌将张弘范挥军借潮水之力猛攻舟城,连夺十数大舟,破城一隅。众将皆骇然,纷纷断缆逃遁。而陛下高刚及腰,却不惧危险驱舟向前,横舟于海面阻敌,当日就立于此船船头挥舞令旗,镇定自若调度诸军,其英姿至今仍常常回映梦中。” “诸军见状无不鼓舞,随御舟奋勇上前不仅击退了敌军,击杀数员敌大将,毁敌船上百。然后借退潮之际,率先冲入敌阵,彻底击败敌军,将敌首张弘范围住,其在陛下的训斥下羞愧难当,竟然挥剑自刎于海上,回想当日只情景仍让吾热血澎湃,激情难抑!” “只恨当年书生意气,愤然历朝,未能追随陛下于海上,尽绵薄之力,思之至今仍为平生憾事!”马廷鸾听罢叹口气道。 “翔仲所言甚是,临安城破,幼帝北狩,吾万念俱灰,却未思以死报皇恩,想来真是惭愧!”王应麟也面带愧色叹道。 “呵呵,昨夜风雨狂暴,舟船颠簸,诸卿想是难以入眠吧!” “臣等参见陛下,谢陛下挂怀!”众人听到声音回首一看,正是小皇帝到了,连忙起身施礼道。 “同舟而渡,便是百年之缘,大家不必拘礼,随意就好!”赵昺拱手还礼道。随后让人送上点心茶水,他找个地方坐下,拿起块点心让众人同用。 “陛下向来平易待人,咱们也就不要客套了!”徐宗仁也拿起几上的点心笑着对大家道。当日在崖山他们与小皇帝同在这条船上相处多时,自然比他们了解陛下的脾性,而事虽已过了多年,可看其性子依然未改。 “好,那就谢过陛下了!”众人再次施礼道。 “刚刚说过,谢来还过岂不麻烦,而船上生活本就寂寞,日子更加无趣了!”赵昺面带不悦地说道。 “呵呵,臣等老朽健忘,还请陛下勿怪了。”马廷鸾看看边上的几人有些尴尬的讪笑道。 “用些点心吧,昨夜风浪滔天,诸位定也将腹中之物吐得干净了,这饿的滋味总不会也忘了吧!”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说得是,老夫辗转一夜不敢入眠,只怕从铺上掉下来,摔碎了这把老骨头!”王应麟笑着接过话道。 “陛下定然也是一夜难眠了?”马廷鸾喝了口茶又问道。 “你们不知,陛下与我等不同。”王德苦着脸道,“我是折腾了一夜,心都恨不得吐出来,可陛下却睡的异常安稳,不曾受到丝毫影响!” “呵呵,朕是与大家正相反,也许是在海上惯了,再打的风浪也难受其扰,反倒是在陆上常常睡不安稳!”赵昺笑着道。 “陛下乃是真龙,天赋秉异,臣等是学不来了!”徐宗仁摆手笑道,言罢还抓起块点心放到嘴里。 “咦,陛下偏心,却没有点心给臣吃,幸的吾看了一眼!”这时江璆探进脑袋来看看随后抱怨道。 “哪里有点心,老夫也饿的紧了!”又有人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急道。 “陈老尚书,你到是睡得着,吃的下,老当益壮啊!”徐宗仁往边上挪了挪,给陈仲微腾出地方道。 “呵呵,老朽在临安一别已有十数载,有生之年能看到王旗再树城头便能此生无憾,可以安心退隐了!”陈仲微拿心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唉,海上辛苦,陈卿又何必急于归隐,待我们重归东京却也不晚啊!”赵昺亲自给陈仲微斟上茶道。这老头儿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了,听说要攻取江东,非要随扈出征,谁也拦不住。 “好,臣便等收复汴梁之日,可诸君却要骂吾老不死了!”陈仲微拱手谢过后,不客气的喝口茶笑道。 “只要我们此战能定江东,收复汴梁也不需两年!”江璆在对手边找个位置坐下道。 “陛下为何却要选在这个天气出海,如今日风平浪静与海上遨游岂不快哉!”寒暄谈笑片刻后,马廷鸾略有遗憾地道。 “当然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了!”江璆言道,“临安乃是江东重镇,元军在此驻兵数万,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绍兴,只能隐瞒踪迹。而琼州布有蒙元眼线,陛下亲征的消息一传出定会引起敌方警觉,想要袭取绍兴便难了!” “嗯,陛下所虑极是,若是那妖僧得知我军举兵讨伐,其定然会加快毁坏诸帝陵寝,并在周边设防!”徐宗仁点头道。 “陛下,可我军此次出动数万兵力,行程数千里,这也难逃周边眼线啊?”陈仲微皱皱眉言道。 “陈尚书有所不知,我们的船队现在距海岸五十里处航行,此时又是雨季,没有船只会冒险深入在远海中航行的。而我们又派出先遣船队,发现敌哨船会一举将其击沉的,岂容他回去禀告!”江璆边吃边道。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昨夜风浪如此之大!”陈仲微点点头道。他也十分清楚,无论是远航的商船,还是战船,一般都会沿海岸行驶,一者是为了与近岸的陆地和岛屿作为参照物以免迷航;二者也是便于靠岸避风、补给,绝不会冒着倾覆的危险进入远海的。 “再有,我们的船队虽大,却并非是攻取临安的,在钱塘江外便会分兵。一路直取绍兴,护卫先帝陵寝;一路前往长江口,阻击敌江淮水军,为后军开辟通路的。”江璆又解说道。 “哦,难道我们不取临安了?”马廷鸾惊讶地问道。 “当然要收复临安,可诸位爱卿都曾在临安久驻,想必也知道临安城高壕深,易守难攻,且水陆通达,若是强攻必折损甚重,且会伤害无辜百姓,因而只能智取!”赵昺笑笑道,可心中却暗骂在这舱中反而是自己对于临安最为陌生,说起来还是头一次去。 “陛下之意,是将敌引出城池,分而歼之,然后趁虚而入!”马廷鸾言道。 “不错,正是如此!”赵昺言道。 蒙元在征服江南后重新进行了军政机构调整,行枢密院相继撤罢,在全国分设河南江北、江浙、湖广、江西、四川、云南、陕西、甘肃、辽阳、岭北十个行省。各行省所设平章二员,兼管军事,总督本省军马。行省平章一般以蒙古人充任,间或择用色目人,汉人不得任职。 行省内的镇守军万户府、元帅府等,都是行省的下属军府。在远离行省中心的地区或少数民族聚居区,设立宣慰司,掌军民之务,分道以总郡县。行省有政令则布于下,郡县有请则为达于行省。有边陲军旅之事,则兼都元帅府。 宣慰司都元帅府下一般设有固定军府,掌管部分军队。各行省的军队调发,需经枢密院批准传旨。行省内的镇戍和屯田,也要由行省官员和枢密院协商确定。当某一地区发生战乱,先由枢密院传旨所在行省平章,调派军队镇压,如不奏效,则传命附近行省发军会剿。有时,也在战事颇繁的地区设立行枢密院,临时提调从各省调来的军队,战事平复后则撤销。 黄河以南地区,蒙元元以宋境为新拓疆域,江南又系当时经济中心,统军大帅伯颜等人审地理之宜,据军事布防需要,拟定了六十三处屯兵所。然后由此分兵,四出镇守。至元二十二年,元廷将江淮、江西两行省所辖三十七个万户厘分为上中下三等,分地驻守,而杭州就占据了四个万户所。 当然这四个万户所并非都驻扎在杭州,赵昺以为杭州万户府就像现代的大军区司令部,统管江浙行省的所有驻军,而军区总部驻地就在杭州。按照蒙元府设万户,州设千户,县设百户的驻兵原则,其所属的各个万户所则也分驻各地镇守。 所以杭州万户府属下的颍州万户所屯驻在庐州路无为军,真定万户所屯驻集宁路江宁府,益都万户所屯驻浙东路的平江,水军则在江宁府龙湾训练。镇守杭州的实际上只有上都万户所,另外便是益都万户的部分人员,主要是其所属的家属,负责为本万户提供辎重和衣甲等后勤供应。此外就是驻扎在刘家港的海道运粮万户,他们也兼有维护沿岸治安的职责。 赵昺的计划就是要将分散于四处的蒙元四个万户集中兵力逐个歼灭,以避免他们聚于一处相互策应形成对峙,同时也要避免他们据城固守形成旷日持久的攻防战。这就要求调动敌军出城,跳入自己的埋伏圈,而让敌军离开驻地也要有足够份量的诱饵。此次赵昺在誓师出兵之前动身一是为隐藏战略意图,达到突袭之效;二是为了护卫帝陵,避免被大范围的盗掘;三是充当诱饵,调动临安的敌军出城,将其聚歼于绍兴陵区。 此次赵昺率领的军队以御前护军为主力,当下护军几经扩充后编成了一个亲卫旅和一个侍卫营,他们主要充当宫城的守卫和出行护卫;另外还有三个步兵旅和一个骑兵旅及一个炮团;此外还编有一支近卫水军,装备大小战船百艘,拥有兵力近三万人。 这次出征,赵昺留下亲卫旅守卫府城,余者全部随军出征。而负责掩护和输送的为董义成率领的第一舰队,他在完成护送任务后,将前往执行夺取刘家港,控制运河的任务,抢先把敌水上力量予以歼灭,控制杭州沿海水域,为后续部队的水上机动创造条件。 所以说赵昺此次孤军深入腹地承担的将是最为艰巨的任务,他不仅要将驻防杭州的最为精锐的上都万户所牢牢的吸引到绍兴,还要调动驻扎在无为军的颍州万户。当下在兵力上他们虽略占优势,可是要知道这是在敌占区,敌军可以调集一切力量对他们进行围攻,而他只能坚持到各军完成各自的任务才有机会发起反击。但是一旦有一路没有按时完成任务,他就将承担更大的压力。 当时众将和几位宰执都要承担这项任务,但是都被赵昺拒绝了,一个是他们份量不够,元军不会为了区区几座皇陵而放弃临安前来的;二者这毕竟是自己的‘祖宗’,当然要又自己这个不肖子孙亲自收敛遗骨。否则也不必带着现任和前任两位礼部尚书协助自己这个小白了…… 正文 第708章 抢渡 现在正是风雨频繁的季节,赵昺船队凭借着对海上情况的熟悉,利用风向日夜兼程在八天之后到达了钱塘江口外十里下锚停船。 “陛下,江潮还有一个多时辰便至,还是稍休息片刻吧!”郑永见陛下立于顶舱甲板上,望着残月皱着眉头,焦急的踱着步,上前安慰道。 “现在是丑时初,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便亮了,前锋团必须出发了,不能再等了!”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这钱塘朝虽非最大的时候,但是也是巨浪滔天,稍有差池便船毁人亡。再说御河水浅,没有潮水的顶托大船是无法到达陵区码头的。”郑永大急道。 “不行,天亮后行踪暴露,那妖僧跑了或是狗急跳墙一把火将陵区烧了,咱们岂不百死莫恕!”赵昺依然摇摇头道。他自然知道钱塘潮的厉害,后世还被称作全国三大潮之一,每年观潮几乎都要出事,顺着潮水进入江口是极其危险的,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若是能早到两天便不会遇到这尴尬的问题了。 按照赵昺的计划,在涨潮过后船队进入江口通过曹娥江入海口进入浙东运河。浙东运河又名杭甬运河,是浙江省境内的一条运河,西起杭州,经绍兴市,跨曹娥江,东至宁波甬江入海口,全长近五百里。运河最初开凿的部分为位于绍兴境内的山阴故水道,始建于春秋时期。西晋时,会稽内史贺循主持开挖西兴运河,此后与曹娥江以东运河形成西起钱塘江,东到东海的完整运河。 南宋建都临安,浙东运河成为当时重要的航运河道。自绍兴董家堰通攒宫之河,为去宋六陵主要水道,也称御河。从绍兴府经御河到宋六陵攒宫,有三十里水路,至攒宫埠登岸,再行六里才到陵区。而从海口进入陵区要穿过两条水系,而御河水浅,平日难行大舟,只有借助潮水才能进入直达陵区,如此才可以将人员和物资直送陵区,迅速完成备战。 “通知下去,让一旅一团迅速换乘龙船,准备进入江口,朕随行前往。你与倪亮指挥船队在涨潮之后立即进入与我们会合。通知董义成让率舰队转向,执行既定作战计划!”时不待人,赵昺不再跟他啰嗦,直接下令道。 “陛下,这……”郑永有些懵了,还想再劝。 “等什么,传令!”看陈墩在一旁偷笑,赵昺厉声喝道。 “是,陛下!”陈墩眼见陛下又冲自己来了,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地跑出去传令…… 一刻钟后,赵昺在几位臣属无奈和不安的眼神中下了御船登上了社稷号,为了搭载一团的人马和随身作战装备,每艘龙船都塞进了百八十人。随后编组成两列纵队迅速沿江口驶入,在桨手的全力划动下,战船划开水面急速行驶,船桨的击水声却显得极为突兀,让偷渡的众人不免紧张。 赵昺却显得极为镇定,当下正是潮水即将到来的时候,除了想死的人都会老实的躲在港口中,绝不会出来找这个晦气的。而船上搭载的军兵都是有过实战经验的老兵,绝不会因为战事将起而感到害怕,紧张更多是来援于自己也坐在船上,而划水声又将紧张无限的放大了。 赵昺回首看看泊在海口外的船队,社稷号上的桅灯在快速的退去,这几年他从龙船的实战中总结了不少经验,对龙船进行了改进。他将方头船艏修改成了更具流线型的尖头,并略向上翘起;船底和侧舷外侧贴上了铜皮,用以进一步减少水的阻力和减少腐蚀;再有对尾舵改为机械操作,将舵楼移到指挥室,如此一来使操作更为简便、准确,接受命令直接,快速。使得战船速度进一步得到提升,转向灵活、快捷。 “压住航线,加快速度!”船队驶入喇叭口,钱塘江入海口快速收窄,潮水上涌的速度将非常快,这也是钱塘潮形成的原因之一。而现在他们要在短时间内迅速通过这段危险区域,否则很可能被拍死在巨浪之下,赵昺看着海图言道。 “陛下,这里浅滩密布,视线不良,速度太快恐怕避之不及!”勇士号的船长王猛有些担心地道。 “你若是不想被拍死在堤坝上,此时你只能相信我们的谍者,这同样是他们冒着生命的危险获得的数据!”赵昺言道。 “陛下,这万一……”王猛还是有些迟疑。 “越活越回去了,升起瞭望塔,听朕指挥!”赵昺见状大怒,起身钻进望楼,骂了一句道。 “加速,超越各船!”赵昺下达命令的同时,拨动信号灯令两路纵队变为一路纵队,以勇士号为首,各船保持三十步的间距随后跟进。 “左舵三,注意左舷!” “右前方有暗礁,注意避让,后船压住航迹!” “右舵五,舷右浅滩,不要偏离航线!”赵昺此时即使指挥员、导航员,又是瞭望手,还兼着观通手的活儿,不断下达命令,还向后船发出信号。 “陈指挥使,陛下能行吗?”护军一旅统制田忠亲率一团上岸,可看着陛下在夜暗中指挥调度船队,而船外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不禁担心的问陈墩道。 “能行,陛下当船长比当皇帝还顺手,他这是皇帝当久了过瘾呢,不用担心!”陈墩抬了下眼皮瞟了眼瞭望塔中的小皇帝撇撇嘴道。 “真能行?”田忠还是心里没底儿,外边根本看不清,全仗着一张海图导航,而据他所知陛下也是头一次来,这简直与盲人骑瞎马无异。可陛下依然让战船全速行驶,稍有差池就要出事的,自己死了事小,皇帝破点儿皮自己也担当不起,还是质疑道。 “放心吧,绝对没事儿,陛下若是都不行,整个水军中也挑不出行的来了!”陈墩有些不耐烦地道,“他自从十年前从临安出逃,头几年在船上的日子比在陆地上都多,而其又是最怕死的,你想陛下会让自己出事吗?” “嗯,你说的似有些道理……”田忠点点头,可看陈墩又闭上眼养神,也不好再说。可心中还是忐忑,他是甲子镇加入的琼州军,知道陈墩说的不假,但是陛下毕竟出了每年避暑和冬巡,出海的机会少了许多,且亲自操舟的机会更少…… “进入运河,各船警戒,准备战斗!”船队终于在潮水到来之前从曹娥江入海口进入了运河,而潮水也随之到来,虽离着有数里之遥却也能听到如雷的潮声,此时运河两岸停泊着准备入海的漕船,看到这么一支奇怪的船队竟然冒险闯过,无不感到惊讶,探出脑袋送他们几句‘疯子’、‘傻叉’之类的问候。可赵昺却不敢松懈,谁知道其中是否有元军的巡船之类的官船,他下令进入警戒。 “打开炮门,进入炮位!”王猛不敢怠慢,立刻下令道。随之两舷和船首的炮门纷纷开启,弩炮全部推出定位、上弦,填装弹丸。 “王猛你来接替朕,这真比打仗还刺激!”而这时赵昺下令放下瞭望塔,从里边钻出来笑道。 “陛下你是过瘾了,属下却要被吓死了!”王猛忙着安排观通手接替皇帝,擦擦满头地汗苦笑道。 “别啰嗦了,发现敌船即刻击沉,进入御河后令后船将沿途桥梁除最后一座外悉数炸毁,并驱赶御河中所有航船,有反抗者一律击毁,清理出航道,一团工兵予以配合!”赵昺随后又交待道,在御河上架有五座拱形陵桥,中小型战船降帆面前可以通过,大型战船却要被拦住了,而御河水道比之运河要狭窄的多,后续船队进入必定受到影响。 “陛下,炸毁陵桥不妥吧?那时祭祀时的通道。”田忠有些迟疑地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炸毁了以后可以再重修!”赵昺摆手拒绝道。 “是!”王猛和田忠两人齐齐施礼道,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 随着潮水上涌,倒灌入江中,又推高了御河的水位,船队顺流速度再次加快,在天光放亮之时终于抵达攒宫船埠。而后在事务局探子的接应下,一团的官兵迅速登岸展开警戒线,赵昺随后在侍卫的簇拥下登上河岸。这里距离陵区尚有数里的距离,加上周边树木众多,而敌兵更料想不到宋军会奔袭数千里潜入陵区,一时间却也无人发觉,兵不血刃的安全登陆。 “属下柳佥参见陛下!” “免礼,这么多年辛苦了!”赵昺急忙搀起柳佥上下打量着道,说起来帅府军初立其便被派到事务局监视陈宜中,并又随其前往占城,此后几年里陈宜中从意气风发变成了垂头丧气,又无颜再回行朝,变成了一只死老虎。对其的监视也无必要,于是柳佥被调回派到临安担任情报站长,说起来已有十年未见了。 “陛下也长大了……”柳佥看着小皇帝抹了把眼泪道。他走时小皇帝还只是绕膝顽童,而现在已是翩翩少年了,不禁万分感慨。 “现在不是叙话的时候,眼下陵区情况如何?”赵昺拉他到一边坐下问道。 “陛下,妖僧强行闯入陵园后,便指挥一众人等盗掘理宗皇帝陵寝,在三日前开椁破棺,将地宫中财物抢掠一空。由于周边有蒙军把守,属下难以靠近,只能会同行动队遵谕挑动周边陵村百姓闹事,妖僧也可能有所顾忌,便不再白日公开挖掘,在夜间开挖度宗皇帝陵寝,现在已经挖开了墓道,还未进入!”柳佥简单汇报了当前的情况。 “嗯,陵区驻有多少元军,那贼秃可还在陵区?”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陛下,陵区共有元军五百人左右,其中大部守在进入陵区北门,余者和妖僧及其亲随三百人左右住在泰宁寺中。属下派人日夜监视,妖僧昨日未曾离开泰宁寺,行动队就部署在寺院周边可协助陛下擒拿此贼。”柳佥回禀道。 “好!”赵昺点点头道,“王猛,你率水军留守,接应大队进驻;田忠,你率两营军兵攻打北门守军,不求全歼,但是要夺占陵区,迅速清剿其中敌兵;三营随朕前往泰宁寺擒拿贼秃。柳佥,你派人引领,会同行动队加以配合!” “属下等遵命!”三人齐齐施礼道。 众将各自领命,赵昺率侍卫营一个都及护军一营在柳佥的引领下从小路穿插前往泰宁寺,而寺院并没有建在陵区之内,说起来也是老赵家搞拆迁将人家给赶出去的。此庙初建于周显德年间,初号化城院,又改为证道院。建中靖国元年,陆游祖父,太师陆佃既拜尚书左丞,请以为功德院,改赐名证慈。 后来宋室南迁,孟太后死了,选择安葬之地时。山陵使杨华偏偏看中了绍兴市东南的一条山沟,其在泰宁寺住了一晚,对那里的山水感觉很好,回京向赵构写了个调查报告说:“泰宁寺四面环山,雄壮峻秀,东是青龙山,南接紫云山,西靠五峰山,北倚连雾山,是块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宝地,在那里建皇陵,有层层山峰相拱,青龙白虎保卫,不仅适宜埋藏先帝的弓箭,而且预示皇朝万载的兴隆。” 于是赵构同意在此营建陵区,这样旧址的泰宁寺就成了南宋的皇家陵园,宁宗的永茂陵就建在泰宁寺的旧址上。而迁建白鹿山下赐名泰宁禅寺,作为视陵寺,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寺院。不但享受着种种特权不说,还几经营葺,规模变得越来越大,可是却养出了一群白眼狼。 赵昺觉得这可能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当年为营建皇陵占了人家的地盘,百年之后这帮寺僧又勾结异族毁掉了整个皇陵,正可谓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他琢磨着自己这也算是逆天而行了,不知道报应哪天会落在自己的脑袋上…… 正文 第709章 泰宁寺 在事务局探子的引领下,赵昺随着众军沿着陵区外延向西迂回,这里山不太高,却是林深草密。他前世也曾参观过北方的帝陵,但是经过动乱早已树木稀疏,剩下的古树也都成了文物。不过绍兴帝陵的树木却保护的尚好,百年里陵区周边遍植松柏,又禁止砍伐,如今早已是古树参天。 如今天光已亮,树木稀疏之处尚有阳光透进来,但是两树的冠帽重叠之处便难见光亮,且遮住了人的视线,若非抵近根本看不清陵区中发生了什么,这实在是出乎赵昺的意料。行至一略为开阔之地向陵区方向望去,他虽不懂风水,却也看出此地气势不凡。 远处东傍青龙山,南接紫云山,西依五虎岭,北靠雾连山,构了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风水景观,好像四大方神兽保卫着眼前的皇陵。同时地势东南略低,西北稍高,清澈的溪发源于东南的大仁龙山,沿皇陵向西蜿蜒而过。整个陵区方圆约有五里,山水交融,风景如画,死了葬在此处这辈子却也算没有白活。 “陛下,前边小路更不好走,可要背持过去?”林中不辩方向,全凭向导引领,为避人耳目当然走的道路更是僻静的小路。在前开路的柳佥转身问道。 “不必,朕还跟的上!”赵昺摆手道。 “没事的,陛下即便全副武装亦能跋山涉水,一天走上几十里也无妨的,何况现在是空手!”在边上护持的陈墩‘帮腔儿’道。 “哦,属下没想到陛下还有如此强的脚力!”柳佥有些惊讶地道,在他印象中的小皇帝还是那个常需倪亮背着的小胖子,没想到现在却也能跟着部队徒步行军了。 “这有何稀奇的,没有副好脚力如何逃命,再说若是媳妇跑了,他也追不上啦!”陈墩边走边笑嘻嘻地道。 “再浑说,便让你陈家断后!”赵昺见陈墩越说越离谱,扭脸瞪了其一眼道。他知道其意思是说太后给自己定下的大宁寨那门亲事,而俚人常年生活在山中,无论男女翻山越岭、蹿沟过涧都跟玩儿似的,因此那这个打趣他。 “切,十年前你便以此吓唬人,如今我儿女都有了,再不怕你了!”陈墩却嗤之以鼻地道,不过想想当年自己为此屈从于小皇帝还是有些脸红。 “呵呵,陈指挥使顽皮依然不减当年啊!”柳佥当年也是见过陈墩大闹帅府的,见他们君臣二人一如从前相互打趣恍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更是倍感亲切,轻笑着道。 “快走,误了事待还把你送到前边当大头兵去!”赵昺瞅瞅陈墩冷哼一声道。 不过说笑归说笑,赵昺这些年确实付出了辛苦,他除了与元妙勤学苦练外,依然会参加军事基础训练。尤其是新军每年五月的环岛徒步拉练几乎是年年不落下,这项训练不仅是检验学习成果,也是磨炼意志,同时可以让军兵熟悉雨季行军作战技巧的机会。 在为期一个月的拉练中,每人平均负重四十斤,除了携带武器装备外,还有七天的个人给养。其间不但要徒步行军,还要在野外扎营,进行攻防、侦察、勘测、生存、隐蔽、架设桥梁、武装泅渡等项目的演练,最让人发憷的则是长途山地强行军。赵昺从起初的徒手到负重二十斤,直至后来的全装越野全部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完成,付出的当然也要比其他人更多,但是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每年进行长途野营拉练还有着锻炼部队外更重要的意义,赵昺十分清楚自己的军队在机动性的劣势,而蒙古军队西征小亚细亚和花剌子模时,骑兵队轻装换马奔袭,日行可达二百里。霍去病卫青追击匈奴时候也速度相当快,大概能做到一百六十里到二百里。南宋顺昌之战,金军方面,完颜宗弼的骑兵队也可日行一百百十里左右。 当下宋军的常行军为每日三十里到六十里,而大队行军途中没行进五里便要停下整队,以防行军队形散乱。以这种方式行军不仅难以快速机动,更不要说对蒙军进行追击、包抄了。而他知道前世的解放军之所以能以铁脚板跑过四个轱辘的汽车,除了利用地形外,还具有长途强行军的能力,可以使部队一日夜机动到百里之外对敌军进行拦截和避免被敌包围。 所以十分有必要进行长途强行军的训练,以使军队能够成编制的大规模、长时间的快速机动。而骑兵在长途中并非完全占据优势,只有在一到两天的行军中,骑兵才比步兵走的多。三到四天的行军,步兵骑兵行军距离持平。五天以上步兵便占据优势,十天以上行军,步兵完胜骑兵。这也是历史上证明过无数次的。再有就算马跑的再快,后勤跟不上也是白费。何况马如果使用过度,就要死掉、废掉,因而每天骑乘使用的时间其实不多,除非有足够的备用马匹。 而赵昺当了皇帝还要苦练,除了鼓舞士气外,拉近与军队的关系外,心中还有说不出的隐痛。当下他虽然很少再梦到泉州血夜的惨状,可明白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那天若非张世杰等人急于掩护小皇帝脱身,也不会将自己和太后置于险地,说白了自己的价值低于小皇帝,是可以被牺牲掉的。 就算是当前自己成为了皇帝,可赵昺也清楚世上没有不败的军队,也无百战百胜的将军,而皇帝同样不能超脱这个规律,毕竟刘邦曾被项羽打得丢妻弃子,受过白马之围;奸雄曹操险些丧命华容道,被东吴打得割须弃袍才逃过性命;本朝太宗赵匡义北伐契丹,最后吃了败仗坐着驴车才逃得性命;就连清朝的老佛爷不也上演过坐着骡车连夜出逃的大剧吗? 何况在战事频繁的现在,一旦战事失利大家难以相顾,自己若是军事素质好,能够翻山越岭,操舟驾船,到时也有逃命的本钱,不至于当了俘虏去坐井观天,被人砍了脑壳当马桶。总之艺不压身,学的东西总有不经意间就用的上的时候,况且这乱世活命的本事绝不能丢下。 所以说眼前这点山路对于赵昺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可他也绝非陈墩所说赤手空拳,自己的腰里别着两把‘单打一’的手枪,大腿上绑着把匕首呢?如今想杀他的人多了,自己不能不小心,随身保命的家伙是最后的防线,出门在外从不离身的…… 赵昺一行人在山林间快速穿行,而这里荒废多年,山间的小路也尽数被淹没于荒草、落叶之中,根本无从分辨,全仗着向导引路才不至于迷路。前方虽有人开路,但是赵昺的衣衫也不免被露水打湿,而闷热的林间也早就让人汗流浃背,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徒涉一条腰深的溪流后来到一座小山山腰才停下脚步。 “陛下,那里便是妖僧暂居的泰宁禅寺了!”柳佥压压手让众人蹲下,隐身与草木间,拨开半人多高的蒿草指着山下道。 “嗯,规模还不小!”有侍卫递过望远镜,赵昺拿过来顺着其指的方向看去,便看到山坳中隐着一座佛寺,他喃喃道。 寺庙坐北朝南,周围修竹环绕,寺东有溪水潺潺。寺有五进,第一进是五开间山门,却也高大雄伟,彰显着皇家身份;第二进为三开间大雄宝殿,其前是片小广场,想是礼佛之用;三进估计就是观音殿,两厢有附属设施;四进是座楼阁,大概就是藏经阁了;最后一进应是禅房之类的修行及接待访客之所了,他大概估算应有二百余间房屋,这一间间的搜过去也是颇费功夫。 这时天已经大亮,可见山门附近有兵丁往来巡视,偏殿中有兵丁出入,应该是蒙古兵驻扎之所。其余各处有和尚在打扫卫生,也不见闲杂人等活动,更未听见和尚早课的诵经声。稍稍琢磨下便也知道,这帮人大晚上的的挖了一宿坟,估计也都累了正在休息,怕打扰了那尊活佛,寺中僧人也只有得罪天上那位真佛了。 “统领,一切照常,妖僧未曾离寺!”这时有部署在四周围的行动队员前来汇报道。 “陛下,如何打?”有皇帝在此,柳佥当然不敢做主了,请示道。 “对付这几个毛贼,还需布置吗?”赵昺笑笑道,“柳佥,朕给你一都人马,会同行动队守在寺外,擒拿逃出者;剩下的人上刺刀,随朕冲下去,有反抗者杀无赦,但是为首者要活的,朕还要拿他们祭奠列祖列宗!” “谨遵圣命!”柳佥和陈墩对视一眼苦笑道,小皇帝倒是逮着软乎的使劲捏,连战术都不讲了。不过却也是,这庙里居住的不是和尚,便是挖墓的乌合之众,那几个蒙古兵还有点儿战斗力,只怕也不及两轮排枪的。 ‘啪、啪、啪……’这时从东北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显然田忠那边已经开始交火了。 “还等什么,冲啊!”赵昺站起身道。 小皇帝可以说笑,其他人却不敢当真。他们从山坡上冲下来,柳佥领着一都兵丁迅速分作两队向两翼展开,会同行动队将寺院团团围住。而三营长指挥其余两都迅速在山门外列队,令一都以散兵战线在前,另一都排出三列横队随后跟进,可怜的赵昺被侍卫营紧紧的护在中间留在外围,虽然挥着手枪,怕也没机会放上一枪了。 打前锋的说是排出散兵线,其实他们也是有组织的。由于火枪放出去装填比较慢,必须相互掩护才能保证相互的安全,所以他们以伙为单位分成三个战斗小组,在伙长的掩护交叉掩护行进,遇到零散的敌人一组开枪射击,另外两组交替掩护,以保证一组能随时可以开枪。 眼见一帮人杀气腾腾的突然出现在跟前,在山门放哨的蒙古兵还蒙着呢?根本没弄明白这些人是哪部分的,刚想喝问就见眼前火光一闪,几声爆响,身边的人已是胸口冒血躺在那了。有没死的大叫着示警,可没等一句话喊完,几柄刺刀就已经扎进他的身体。 清理了门前的岗哨,山门被打开,军兵们鱼贯而入,赵昺也想跟着进去却被侍卫们死死的按住。他只能透过山门和影壁之间的缝隙看到其中的战斗情形。但见听到示警声的蒙古兵们正从偏殿中涌出来,可谁跑的快谁死的也快,各个伙的排枪接连响起。要知道在五十步以内,火枪还是很有准头,也是极具威力的,在密集的轮番射击下,大罗神仙也难逃。 有零星冲出的蒙古兵上前近战,可是宋兵的刺刀也不是吃素的。经过几年的训练和不断总结,刺杀术也经过多次改良,不但有单兵刺杀战术更为简便适用,还衍生出多对一,步对骑的刺杀战术。遇到厉害的对手,往往会有战术小组中技术最好的缠住其,然后其它人待敌露出破绽伺机刺杀,在今天这种多对寡的战斗中即便以冷兵对阵也不会吃大亏的。 以有心打无备,宋军又人多势众,没多大功夫广场上已经是躺了一堆,机灵的跳后窗逃跑,而宋军也不急追,分成数队逐屋清理,稳步向前推进。赵昺虽看不见战斗的情况,但是从渐渐稀落的枪声和喊杀声中,他推断战斗也是呈现一边倒的态势,想想自己苦心训练的新军连这帮乌合之众都对付不来,真的一头碰死了。 约摸有半个多时辰,战斗结束了,整个寺院搜素完毕,尸体被清理到了一边,随后一群被捆的粽子似的俘虏被押到了小广场上,跪在佛前。赵昺这才被请进了院中,大雄宝殿前已经摆好了桌椅,他落座后向下望去,一片亮闪闪的光头也分不清哪个是杨琏真迦,想是那些军兵也认不得又怕打死了自己怪罪,于是将光头全都给活捉了…… 正文 第710章 风干鸡 赵昺看了一会儿也无法判断哪个是罪首,而别人也不知道他要干啥,谁也不敢吱声。可身边的侍卫却打了个激灵,想起当初在蒲寿庚府中夜审其子的情景,那时小皇帝就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却不知道憋着什么狠呢?这帮贼秃刨了他家的祖坟,只怕会死的更难看。 “你们谁是主持啊?”赵昺喝了杯茶后悠悠地问道。 “……” “谁是主持?”见底下一阵骚动,却没有人肯认,赵昺皱皱眉又问道,而声音也冰冷了许多。 “……” “都毙了吧!”赵昺见仍然没有人吭声,笑眯眯地言道。他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上前,不顾他们的挣扎拖出两个踹倒在地,枪口对准后脑便开了枪。 “他便是,他便是……”两声闷响,两个和尚的脑袋立刻开瓢,天灵盖都被掀掉了,脑浆鲜血四溅,那场景是很是有冲击力。可又眼看过来拖人,外边的只往人群里挪,但是被捆的结结实实,哪里挣扎的动,当下立刻有人伸着脖子声竭力嘶的叫嚷道。 “贫僧宗允,不知诸位好汉是哪个山寨的?”眼见周围的人纷纷躲避,单单把自己留在当中,宗允也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问道。不过他还是有些底气的,毕竟自己的新主子那是在江南横着走的,谁也惹不起,而这些土匪草寇无非是听闻自己发了笔小财前来揩油的,最不济就是破财免灾呗。 “呵呵,这三山五岳,天下之地皆是吾的!”赵昺听罢又笑了,原来这帮家伙尚不知自己的来头,把他当土匪了。而看其神态镇定,起初还以为真是有些修为,可又发现其身下已是湿了一片,才知胆子也并不大。 “这……阿弥陀佛,大王又为何要为难我们佛门中人啊?”宗允听了一愣,却想不出这是哪号人物,又讪笑着问道。 “吾听说你这庙里住了位西域高僧,想请他到鄙处做客,还烦劳大师指点一二,若是误伤高僧就不美了。”赵昺依然笑着道,但谁都感觉到其中浓浓的杀气。 “这……这,大王来的迟了,高僧日前已经走了!”宗允迟疑了下试探着回答道。 “嗯,很好。打断他一条腿!”赵昺点点头,随口言道。 “嗷……”有士兵立刻上前用枪托在其腿上砸去,只听咔嚓一声便断成了两节,宗允发出一声惨嚎扑倒在地,痛苦的翻滚着,周围的人见状皆面露惧色。 “在哪?”赵昺再次问道。 “真是走了……”宗允咬着牙仍然坚称道。 “打断他另一条腿!”赵昺也不废话,再次挥手道。 “等等,那位……那位便是江南宗教总摄杨琏真迦大师!”宗允听了大惊,意识到这少年根本不将人命当回事儿,自己还是先保住小命再做计较吧,于是眼睛瞥向一位躲在人群中的一位番僧轻声道。 “把高僧请出来吧!”赵昺笑着点点头道,“不过你说得晚了。”他话音刚落,宗允的另一条腿也被砸断了,这次他直接背过气儿去了。 “本僧乃是大汗钦命江南总摄,快快放了洒家,否则大汗定派出大军将你们尽数剿灭!”杨琏真迦被两个士兵拖到赵昺跟前,其挣扎着站起来,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倒是比那宗允光棍些。 “高僧好大的面子,可把我吓到了,先把他的腿先打断,省的跑了!”赵昺嘿嘿一笑道。 “不要,大王若是要财,后殿之中有些财物尽管取去。若是不足,本僧立刻给绍兴知府送信让其立刻筹措送来!”杨琏真迦见这少年不但不讲理,还是个混不吝,想着跟其来硬的肯定是自己吃亏,便立刻软了下来。 “用我们家的东西来糊弄我,真是该死!”赵昺听了笑笑走下来,挥手给了其两个大嘴巴骂道。 “你们到底是谁?大王若是想做官,千户、百户任选!”杨琏真迦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可其却吐出几颗牙齿笑着道。 “千户、百户那是多大的官,有你官大吗?”赵昺皱皱眉反问道。 “正主已经抓到,那边也清理完毕,咱就别玩儿了!”守在一边的陈墩见陛下东拉西扯的,拿这些人寻开心,他有些不乐意,甩起了脸子。 “好、好,换你玩儿,我去办正事!”赵昺说着站起身,让陈墩坐下道。 “大王、大王,千户虽然不如本僧权高为重,却也管着一州之地的。”杨琏真迦见那俩人闹了起来,把自己给晾了,赶紧大声提醒道。 “去去,还千户、百户呢,给个万户谁看上了,他皇帝都当腻了!”陈墩这回尴尬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见其插嘴,不耐烦的挥手道。 “你跟个快死的人置什么气,待会儿你就尽情玩儿,把参与的人都一个个的找出来,可有一条千万不能弄死了,否则我没法给祖宗们交待。走的时候将东西收拾干净了,然后一把火将这里烧喽!”赵昺将陈墩按在椅子上,在他耳边轻声道。 “陛下,这不大妥当吧?”陈敦发现小皇帝突然对自己那么‘好’,心里反而没底儿了,仰着头问道。 “你说的不错,我是皇帝做这些是有些不大妥当,但是你可以啊!”赵昺拍拍其的肩膀道,“若非怕那些老头儿们叨叨,我才不会将这么好玩的事情交给你,你可以将他们的手指一根根的掰断,把脚趾头一下下的砸碎,牙齿一颗颗拔下来……疼的他们哭爹喊娘,却又死不了人,且你问什么他们就说什么,可千万不要客气。但若是抄回来的东西少一件,瞧我怎么收拾你!” “陛下……你太坏了!”听了小皇帝一番教诲,心中恶寒,陈敦撇着嘴指点着道。 “苏指挥使咱们回去,这里就交给陈指挥使处理了,柳佥!”赵昺交待完,不再搭理哭丧着脸的陈敦,冲三营指挥使苏海平说道…… 赵昺回去省劲儿多了,他没想到这庙里还养着战马,估计也是杨琏真迦一帮人骑来的。待他们回到陵园,这边早已料理停当,守候在这里的元军在突袭下被打死多一半儿,俘虏了百十多个,余下的钻进林子逃掉了,但是陵区已经搜索完毕,并在制高点设立了警戒哨,这才敢让他在里边逛逛。 陵区作为第一战役的主战场,赵昺当然要首先熟悉下地形,可这回不敢骑马了。在未进入陵区便有下马亭,扎衣亭,进入陵区的人在这里就要下马,整理仪容,以示崇敬。而这里葬的是自己的列祖列宗,若是他都不遵守规矩,其他人恐怕也不会将他们放在心上,还得笑话自己,所以他也只能腿儿着了。 而陪行的还多了位向导,护陵都监罗铣,其被赶走后并未走远,却是隐藏在周边,今天发现有动静便来查看,被护军捉了个正着。待其表明身份后被送到赵昺跟前,对于这位在宋亡后坚守皇陵十年的臣子,他不用想也知道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又怎能苛责,安慰一番让其领着自己察看地形。有了这么个熟知陵区一草一木的活地图,也方便了很多。 整个陵区所在正是会嵇山北麓,其地东临青龙山,南对新妇尖,西邻五虎岭,北倚雾连山,中为参差起伏的丘阜谷地。地势东南略低,西北稍高,诸山环峙,有溪流沿陵区流过,构成了古代风水理论的最佳格局。由于徽宗也攒于宝山,故宝山共有七座帝陵攒宫,而宋代皇陵帝后分葬,所以此外还有孟太后陵、郑皇后陵、韦皇后陵、邢皇后陵、吴皇后陵、谢皇后陵、杨皇后陵等七位皇后陵寝。 诸陵大致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新妇尖之正北为孝宗陵,其西南为高宗陵,其东南为光宗陵、东北为宁宗陵;北区雾连山下正南为理宗陵,其西为度宗陵。神道从牌口村后头山山脚开始,路面全用平整的鹅卵石铺成,道路两边古柏森森,气氛庄严。经过孟太后陵、高宗陵、孝宗陵、光宗陵、宁宗陵,往北到徽宗陵、理宗陵和度宗陵。 宋六陵建造初衷是临时安置,待收复失地后,要归葬永安宋陵。建陵之初,由越州所属八县会稽、山阴、诸暨、上虞、嵊县、新昌、余姚、萧山分地修路建桥。时局推移,归葬无望,只能继续攒葬宝山。随着陵寝数量的增加,陵区扩大,据罗铣称整个陵区内外禁山达三千七百三十五亩、田三十八亩九分。 另外南宋各陵规模相比北宋陵狭小,各陵间距离最远仅一里,有的竟近在咫尺,而北宋陵距有的达三十多里之遥,规模已远不如前。因作临时性浅埋,故南宋各陵前没有形象威严肃穆的石刻群,陵上也不起灵台,只上建名叫“**”的殿堂三间,用来荫蔽皇堂,以便“不达天地之气,不睹日月之光”,墓室深度一般只有十几尺或五、六尺,墓室上用条石封闭。 建筑大致沿袭北宋的上宫、下宫规制,上宫不起灵台,有棂星门、殿门、献殿、**等建筑,下宫建有前后殿及神厨亭、库室、换衣厅等。虽然独立建城,却无神墙、四出门等,至于里边有什么,现在时间紧张,赵昺也没有时间细看,只能在外走马观花一眼而过。 行至被盗掘的理宗陵时,赵昺却走不动了。外围的竹篱墙被推到,里边挖的乱七八糟,掩盖地宫的石条皆被拖出,柏木坊、棺椁、梓馆被砸碎,地上散落着满地的碎瓷片。还未等赵昺挤出两滴眼泪以示悲伤,就听罗铣一声惨叫把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其正抱着一具倒悬于树上的尸体嚎哭。他便意识到历史上的事件还是重演了,被吊在那里的定是理宗的尸体,正搁那控水银呢! 赵昺急忙上前令人割断绳索将尸体放在地上,只见尸体见风后已经干瘪发黑,如干肉一般。好在其脑袋还在,杨琏真迦还没把它拧下来,而嘴角被豁开了个直至耳根的口子,可能正是史书记载中取其口中的夜明珠所留。而尸体上的衣衫不整,只余内衣,他急忙脱下上衣将尸体蒙上。紧接着又在不远处发现了吴皇后散乱的尸骨,又赶紧令人收敛起来,置于前殿中暂存,等待重新装殓入葬。 “去将那些参与毁陵者全部押来,将他们尽数倒悬于树上,以慰先祖之灵!”这就像平常开追悼会,在之前多数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有说有笑。但是哀乐和丧家亲属哭声一起,保险十有八九的人眼睛都湿润了。可这绝非是装的,而是身临其境,耳染目睹后情绪受到了感染。这时的赵昺也是如此,他脑海里早就无数次出现过比当下更惨的情形,但是当亲眼看到后还是没能控制住感情,大声嘶吼着下令道。 “属下遵命!”陪行的田忠立刻施礼,亲自带人去提人。 时间不长,参与毁陵者皆被带来,有僧有俗共有百人之多,不少人身上都满是伤痕,像是被陈墩折磨的不轻。他本来还想开个玩笑,可是看到小皇帝一脸怒色赶紧闭了嘴,按照吩咐将所有人犯都倒掉在神道两边的大树上,连被打断双腿的宗允也不例外。 “打死你们这些贼子……”罗铣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宗允一顿痛击,打的其鬼哭狼嚎,而那些人被倒吊起来也是惨呼不已。 “陛下,这便是毁陵的祸首,待卑职亲手结果了他!”看到杨琏真迦的时候,罗铣更疯了似的对其拳打脚踢,抢过把刀就想其给砍了。 “原来你便是亡宋余孽,你杀了佛爷看你还能逃出生天!”杨琏真迦也弄明白了真相,自知难逃一死,吐了口带血的唾沫骂道。 “呵呵,天道循环,你又可曾想到过报应不爽呢!”赵昺一挥手,侍卫猛一拉绳子将其吊了起来。 “你想把佛爷怎么样?”杨琏真迦使劲扭动着身子喊道。 “朕要将你做成风干鸡,献祭于陵前!”赵昺踢了他一脚说道,众人却是不由的齐齐打了个激灵…… 正文 第711章 扎硬寨 赵昺一报菜名便见众人‘花容失色’,杨琏真迦更是浑身发抖,显然也吓的不轻。他也立马意识到此菜看来在这个时代已经广为人知了,可说实在的自己还无缘吃到,也根本不想吃,只因为这种吃法太过残酷,吃了怕睡不着觉。 风干鸡在做的时候,厨师采用特殊的手法,且制作的速度也非常快。操刀者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拔鸡毛、取内脏、填调料入鸡腹、缝合切口、再挂于通风处。因为速度极快,这时鸡还是活的,然后挂在风雪之中“咕咕“直叫,据说其景残忍,简直是没有人性。 想想自己被像鸡一样开膛破肚,将五脏六腑掏出来堆在眼前,此时痛苦的要死,却偏偏还活着,这将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别说真的被处以如此酷刑,胆小的恐怕想象一下都吓得半死了。看看杨琏真迦变得煞白的脸,只怕已经在后悔所为,惹得这阎王千里奔袭来寻自己的晦气。 眼瞅着理宗陵前倒吊着一溜儿盗掘者,听着他们的惨呼声,赵昺的怒气才稍减。吩咐兵丁留守看好陵寝防止有人误入其中,才拉上还在哭哭啼啼的罗铣继续勘察地形。他清楚元军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获知自己前来祭陵的消息,这里将成为主战场,他必须建立起一条稳固的防线,而依托有利地形作战将轻松许多。 在大致走了一圈后,赵昺发现陵区处于一个半封闭的盆地中,各有一条水陆通道与外界相连。水路正是自己来时所走的雾连山与五虎岭之间的御河水道;陆路是西南方向五虎岭与新妇尖两山加持的一道山谷,通往绍兴府;而东侧虽也有通路,但是那里是溪流汇集之地,并不适于兵力展开。环伺周边的山岭山势不高,可山上遍植树木,骑兵想要翻越十分困难。 当前己方的水军控制了御河到运河之间的水路,主要作战方向将集中于西南方向的陆路,赵昺仔细踏勘了周边地形,五虎岭与新妇尖之间的山口宽约两里许,进入谷地约十里横亘着一道称作白虎岭南北走向的狭长、低矮的土山,海拔不高却像一道影壁遮住了后边的陵园,但向南又与南侧的紫云岭间形成一道宽约六里左右的缺口,穿过这片开阔地便可达陵区。 赵昺还未来得及将陵区周边的山脉勘察完毕,便接到禀报,后续大家已经到达码头,他只能先匆匆返回。此时时近正午,随扈的一班大臣已经上岸,因为高宗皇帝的永思陵靠近码头,利于搬运物资,地方也算宽敞,便将此处设为临时驻地。 永思陵坐北向南,陵上的建筑分上、下两宫。上宫既是安葬之地,其位于下宫之南,由外篱、外篱门、鹊台两座、外有周长六十三丈五尺的红灰墙、南北棂星门二座、殿门及献殿、**皇堂石藏子、土地庙、巡铺房等组成。外篱相当于北宋皇陵兆域四周所植的松柏,两座鹊台砌筑于外篱之中,一来可以象征皇家威仪,二来也起标志性的作用。 下宫则是帝王陵的附属建筑,位于主陵的西北方位,是守陵人包括陵署官员、军士、宫人的活动场所,也是谒陵的帝王进入陵区后的休憩准备之处,也是一组庞大的建筑群。自外篱门经棂星门为殿门,即下宫前后殿的正门,共有殿门三间,每间阔一丈四尺,深二丈,前殿、后殿各三间,每间阔一丈四尺,深三丈。另有东西二廊一十八间,每间阔一丈一尺,深一丈六尺。殿东西皆各有挟屋一间,由此构成以前后殿与殿门回廊为主体的下宫,其外周修有砖墙一百三丈六尺。 此外外篱门与殿门间又有外篱门、棂星门、绰楔门,神厨五间,神厨过廊三间,奉使房二间,香火房二间并火窑子一座,潜火屋并库房四间,换衣厅三间位于外篱门内神道之东侧。铺屋围墙里外五间,庙一座塑神像七尊,神游亭一座。其外围以白灰围墙一重,再外以竹篱围绕。 要借用祖宗的安寝之所,赵昺自然先要到上宫上香祭拜,至于程序自有臣僚们安排。高宗陵寝虽不是最早修建的,距今百多年了,宋朝在时自有朝廷拨款修缮。但是自临安沦陷这十多年来,即便还有人看守也不会如从前那样时时、年年有人整理,因而整体建筑尚好,但也不免显得破败,堪待清理。因为此次出兵是以护陵为名,随军自然少不了大批的工匠、仆役和应奉的宦官、宫女。选定了行在之地,这些人立刻着手清理和打扫。 赵昺便趁着空当与众人了解下自己离开编队后的情况。在先遣船队离开等待潮水平稳之后,天已经大亮,想隐藏行踪已经不可能,于是他们便按照安排索性升起了大宋皇旗,铺开仪仗开进了江口。途中击沉了十多艘巡哨的敌船和收取商税、关税的关船,再未遇到敌船。陆上虽有小股敌军,但他们又奈何不得,追踪了一段后也无功而返,但想也用不了多久敌方各级官府都已获悉大宋船队前往皇陵的消息。 对于大宋王师突然逼近临安之地,更多的百姓除了惊诧之外,表现大多极为平静,即未出现箪食壶浆相迎的场面,也没有人相阻的情况出现,似乎还未从震惊之中醒过味儿来,不敢相信王师到来的事实。赵昺听了并不以为奇,由于谢太后献城投降,杭州地区并没有发生大的战事,伯颜又严格约束军队,大体来说百姓的生活并未受到大的波及,因此对于百姓来说只是换了个收税的,甚至还给伯颜修了生祠表示感谢,前朝也只是存在于回忆当中了。 船队安然的进入御河后,现在已经封闭了河口,禁止一切船只通行,并派出战场警戒运河方向。现在运输船队皆已靠港,步军已经登陆集结,正在搬运物资,等待分配任务。水军也在码头派出警戒,布置陆上防御。当下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全部展开,只等陛下的下一步命令。 赵昺也简单的介绍了自己到达后,已经将祸首杨琏真迦擒获,消灭了陵区内的敌军,抄没了盗掘的财物。又说了说理宗陵被盗的情况,现在已经收敛了其与皇后的尸骨,并派人看护,并将一群贼人皆绑缚在陵园之内,待布置完毕后以其祭陵。 此时护陵的队伍虽已经安然到达目的地,完成了初步目标,但是赵昺清楚这是占了突袭的便宜,打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回过味儿来的敌军很快便会前来。因此时间还相当的紧迫,于是他先简单的做了下分工,由于左相陆秀夫率领的后队人马刚刚出发不久,便暂由陈仲微主持,马廷鸾和徐宗仁协助修复理宗陵和吴皇后陵及受损的宁宗陵和祭陵的一切事物。而他则负责军事方面的事务,抵御敌军的进攻,谋划歼敌之策。 此次护驾前来的只有御前护军和水军一部,这相当于赵昺的亲军,对外称是师级编制,但是下辖五旅十五个团和一个独立炮兵团及一支独立水军,总兵力四万余,相当于五个师的兵力,除留守的亲卫旅外,全部出动参战,这也是他敢于以一部之力承担诱敌、歼敌的底气所在…… “大家看明白了吗?”赵昺还没有时间绘制详图,只能根据自己暂时勘察的结果,在地上勾勒出简图,并以砂石作为山丘做了个简易的沙盘,做了简单扼要的介绍。扫视了眼为了一圈的护军诸将问道。 “陛下,属下明白了,这陵区简直就是个绝地!”护军都统倪亮皱皱眉言道,“这周边诸山环绕,只有一条陆路可通山外,敌军只要将山口堵死,只围不攻就能将咱们困死。” “你说的不错,因而郑永的任务就尤其重要,你不仅要守住御河,还要保证我们与外界联系的畅通,保留一道可以进退自如的通路!”赵昺点点头,对护军副都统兼水军统制郑永言道。 “陛下,属下清楚,我们只要守住水路就可进可攻,退可守,并可从外界获取辎重给养。”郑永看着小皇帝言道。 “正是,这条水路就是我们的生命线,若是丢了则满盘皆数,而只要水道在手我们就下活了这盘棋!”赵昺言道。 “陛下,若是我们据各个陵城据守,是不是太过被动,且这么多人也难以展开啊!”倪亮点点分成两部分的陵区言道。 “不错,陵区地域过于狭窄,虽有城可靠,但是也没有了纵深,且会扰到诸位先帝!”赵昺转脸看向倪亮道。 “那如此我们只有封锁谷口据守,阻敌于外,才能保证陵区的安全!”倪亮指指五虎岭和新妇尖两山相夹的谷口道。 “陛下,属下以为不妥。”都虞侯林之武听了摇头道。 “有何不妥?”赵昺反问道。 “陛下,固守谷口虽可阻敌于外,但是却与我们此战的目的相勃,因而属下以为不妥!”林之武答道。 “嗯,若是将敌阻于谷外,他们打不过我们便可以遁走,如此击败他们容易,想要抓住他们却难了些!”倪亮没等陛下说话,他便又否了自己的想法。这次陛下亲自涉险不仅仅是牵制临安的敌军,还要设法将他们彻底歼灭,以减轻攻取临安时的难度。 “那你们以为将主阵地选择在哪里为妙?”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我以为选在这里为好。”倪亮首先道,“我军可在白虎岭和紫云山之间建立防线,如此便形成一道凹形战线,可以发挥侧射火力的威力,保护两翼的安全,还可通过封闭端口将敌围住聚歼!” “倪统领所言正是,我们占据两山居高临下,则敌难以威胁到我军两翼,而在正面修建坚固攻势阻敌,正可发挥我们火炮的威力,消耗敌兵力,迫使敌不断调兵,从而完成诱敌的意图!”林之武言道,“另外南、北有山为屏障,且密植树木,可防止敌骑攻击。但是属下以为尚不能阻止敌军渗透,若其占据一侧山岭便威胁到陵区的安危不说,也导致我们侧翼受敌,所以也应布置兵力防守,阻敌渗透突袭。” “不错,说的不错!但是朕以为轻易将山口舍弃,非但会引起敌军的怀疑,还会丧失歼敌的机会!”赵昺夸赞一声,又言道。 “陛下提醒的是,我们应该采用逐次抵抗的战术,将敌一步步的引导主战场,免其生疑并消耗其军力!”倪亮看看‘沙盘’又道。 “陛下打算在此坚守多久?”林之武问道。 “朕以为少则二十天,多则要一个月!”赵昺言道,“在我们发起战斗后,据此最近的是屯驻在杭州的上都万户所。而分兵后水军将攻打浏家港,以此牵制屯驻在建康的真定万户所和平江的益都万户所,他们不敢前来只能调动驻于无为军的颍州万户所来援。而两地相距近五百里,他们自接到命令,再行集结分驻各州县的千户,筹集粮草辎重,最快也大约十日才能赶到!” “正如陛下所言,我们要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了!”林之武点点头道。 “我们身处敌境腹地,若想获得增援和补给都十分困难。而敌军却可调动周边各地的屯驻军及探马赤军,征发签军,因而我们初期绝不能与其对攻消耗兵力,而要扎硬寨与敌对峙,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将敌军吸引在此,为其它各部作战创造良机,并在其连续攻击失败,实力大损,士气低落之时再行发起进攻,将他们聚歼于此!”赵昺言道。 “属下等明白了,定保陵区不失!”倪亮等三人听罢齐齐施礼道。他们都十分了解小皇帝的性格,越是危难之时越是坚韧,那条预留的水上撤退通道恐怕只是为了万一…… 正文 第712章 防御新体系 到达陵区的第一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由于时间紧迫,敌军随时可能会到达,因此建起一道牢固的防御工事迫在眉睫。在确定各自任务后,全军上下顾不得休息立刻投入修筑工事中,在三万多人的同心努力下一夜之间在白虎山和紫云岭之间修起了一道防线。 防线南起紫云岭腰部,顺着山势向东北延伸,然后拐向北至白虎山封闭整个山口,然后转向西与白虎山阵地相连接。整个防线呈凹形,长达八里,但是细看这座工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也非砖垒石砌,只是就地取材堆砌而成。 城垒也非常见的那种平直的城墙,反而类似于一把锯子,在城墙上每隔一段都有个突出部,像是马面,却非四方的平台,而是三角形的凸出。在其后相隔二十步左右又有一道同样的城垒,但是略高于前方的城垒,齿形凸出部与前排相错。 不用问在众人眼中这么一个奇形城垒肯定又是出自于小皇帝的‘奇思妙想’,事实也正是如此,而赵昺的灵感来自于几百年后西方世界的防御设施——棱堡。不过真正的棱堡绝非他搞出的样子,而是星型的全封闭要塞,他眼下的防御体系更像是棱堡的展开版本,强行被他给拉直了。 最早西方要塞的城墙同样和中国历史上的城池一样修筑得很高大,并且用石或者砖进行加固,还设置了一些塔楼或者马面来获得额外的火力输出。如果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一些特别坚固的城市拥有不止一道城墙。但是火药的出现和热兵器的发展,这种要塞已经不再适用于战争,可以说火炮催生了棱堡。 不少棱堡其实就是土木工事,以普通的砖石墙体,正面防御力并不比普通的城墙强多少。为防止被敌方炮火毁伤和安置己方的大中型火炮,低矮和厚重的台墙是必要的。因而棱堡外墙的斜坡土堤仅有一丈左右的高度,若是再减去壕沟的深度,高出地表的部分仅有六、七尺的样子。 相对于高大的城墙,棱堡更加容易被翻越,在无阻碍的情况下,普通人甚至可以不借助工具便可徒手攀援和穿越;而高大陡峭的城堡城墙,在不借助工具、或者只有简单工具的情况下,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攀爬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或者根本无能为力的。 不过星型棱堡在设计之初就不特意要求工事本身能良好阻碍攻城方攀援,而是可以充分发挥火炮威力作为目标所设计的——用火力拒止攻城方接近,而非依靠墙壁本身。实质就是把城塞从一个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星状角突出于防御线以外,从而增到了射击的角度和长度。此外由高耸的城墙到低矮的壕沟,虽然暴露了城墙以后高出地面的建筑,却最大的保护了城墙以上作战人员的安全,从而提升了整体的防御能力。 再有两个棱堡之间的中堤,也就是相连接的城墙与过去相比变得很短,以便确保步枪射程能够完全覆盖这一区域。在中堤前修筑凹面堡是为了防止攻城炮对中堤直击,同时也能配置一些火枪手加强战壕的防御。而修建三角堡的目的相似,它只比主堡垒稍低,但可以起到便于主堡垒上的火炮进行超越射击,同时三角堡之上的火炮也构成交叉火力的一部分。 另外隐蔽于两道台墙之间的通路和屯兵所可以作为反击前步兵的掩体,为了防止敌方的纵射,通路间还设置有许多横墙,还可根据需要修成折弯状。而最外围的斜堤是交叉火力最密集的地方,其倾斜角度有助于防守方的火力发挥。且棱堡尽量避免采用砖石建筑,即便不得不使用时,外侧也要覆盖厚土。因为土层能够吸收能量,砖石不仅容易损毁而且容易产生跳弹,继而引发严重伤亡。 这样的改进使棱堡不存在火力死角,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则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也就是说任何一面被进攻的墙体都能有多方面的火力进行防御。经过设计的多层防御体系让棱堡形成了一层堑壕防御网,可以对敌进行火力覆盖,使守城战变成了堑壕战。所以其能够发挥极大的阻滞能力。 而赵昺之所以选中棱堡构建防御体系,除了其能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外,也有不得已的原因。要知道元军南下时吃够了攻城的苦头,因而在平定江南后忽必烈便下令拆除江南的城墙,可在作战中以步军为主的宋军需要在某处长期驻扎,或是需要固守要点时,不可能事事、天天列阵等待敌军来攻,那样不等战死就累死了,因而需要构建防御工事。 要知道即便修建一座很小的城堡也非短时间可以完成的,尤其是能够屯兵的城池,那样工程量不仅太大,而且也没多大意义。所以相同厚度的棱堡正面城墙防御力不见得会比那些拥有高大城墙的城池高,但是这种防御体系便于就地取材,快速成型,而城墙上可以用多层火力网覆盖对方,能够以极少的人数打败数倍甚至十几倍的敌人就足够了。 当然世界上就没有完美无缺的事务,棱堡同样存在缺陷。要塞攻防战上设计繁复的几何形星形要塞,通过设计规划火力互相掩护,通常能良好的应对敌人的进攻。然而所谓无死角火力交叉,同样是构建在要塞形状设计本身上的。相对于城墙或者城楼,应对火炮轰击的能力有所提高,但并不代表其遭受攻击后就是无损的。 攻城方通过集中攻击一个方向,或下定决心在旷日持久的炮击和土工作业后,击毁或者爆破掉其中一个角,整个交叉火力设计就会出现死角。失去火力之后,低矮的台墙和斜堤使敌方可以轻易跨越,宽阔的台墙面在给守方火炮良好的发射平台的同时,意味着攻城方登上台面后,可以相对于狭窄的城墙同时展开更多的兵力。 通常处于数量或战力或火力劣势,才需要依托工事来平衡敌我差距的守城方而言,敌人能够同时在攻击面上展开的兵力越多,守方劣势就越明显。所以如果星形要塞哪怕失去了一个角的形状,所面临的也只剩投降或者被投降的选择。 正是因为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因而赵昺不敢保证这种防御体系不会被攻破,但是他却也有九成的把握保证不失。而他的信息正是来源于星形要塞的成功是依托火药武器的成功而存在的,在攻守双方同时使用火药武器,或者说较为成熟的前装黑火药滑膛火枪、火炮这个前提,攻击方通常都要付出重大的伤亡才能够做到。 可现在恰恰是己方已经步入了热兵器时代,元军不过是刚刚窥到门径,还是以冷兵器装备为主,然而在冷兵器时代,弓弩不可能做到火炮才能够完成的事情。所以想要在冷兵器时代取得火器时代的地位和成就,那元军就如同妄图弓弩有火炮一样威力一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棱堡虽然早在新军训练营即已经成为筑城的科目之一,如今已经逐渐推广到全军,成为必训科目,并在演习中多次演练,但是真正投入实战还是第一次,而且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所以眼前的防线即便业已成型,但是赵昺仍然不敢大意,他再次巡视了整条防线,查找薄弱之处,并督促他们尽快加以完善。 “孙统制,如今已经是雨季,而江南地区河流众多,地下水位很浅,且谷中地形西高东低。你们的屯兵洞挖的这么低,一旦下雨就要泡澡了!”赵昺下到交通壕中,钻进个屯兵洞中检查了一番对三旅统制孙晋道。 “是,陛下!我即刻着人整改,加深排水渠!”孙晋立正回答道。 “另外你看这里的土质并不太好,屯兵洞要加强支撑,交通壕也要尽快以栏板和篱笆稳固,防止坍塌。若是洞塌了死人,交通壕塌了整个防线就可能会出现缺口!”赵昺出洞后,拍拍壕壁言道。 “是,属下即刻派兵进行防护!”孙晋犹豫了下答道。 “怎么有什么困难吗?”赵昺看其面带难色,又问道。 “陛下……没有困难,属下一定尽快完成!”孙晋立正答道。 “大战在即,不是腆着肚子说大话的时候,有困难就讲,不要婆婆妈妈的!”赵昺皱皱眉头言道。 “陛下,那属下就不恭了!”孙晋先敬了个礼道,“陛下,此处是陵区,严禁采樵伐木,我们只能到谷外寻找,这一来一往不仅耽误时间,还需大量人力搬运,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嗯,确实如此!”赵昺沿着梯子上了台墙点点头道。他知道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困难,修筑工事必然需要大量的木材作为支撑,制造战棚等防护措施。但是又不可能占用本就宝贵的船上空间运来,只能就地取材,而这里虽有漫山遍野的树木,却偏偏不能采伐,着实让人丧气。 “张统领,你看这里的视野是不是不太好?”赵昺站到台墙的炮位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问护军直属炮团统领张平道。 “陛下,是的。前方树木高大,不但遮挡了观察员的视线,且繁密的树木还阻碍火炮的射界,难以发挥威力!”张平点点头道。 “这可不行,没有火炮的支援,仅凭火枪是难以支撑起整个防线的,蒙古兵还不骑着马直接就蹿上台墙了。你马上派人将影响观察的树木砍掉,并清理出射界!”赵昺沉吟片刻对张平道。 “是,属下即刻着人执行!”张平敬礼道。 “你还在这看热闹啊!”赵昺扭脸瞅瞅还哭丧着脸的孙晋道,“真是跟你们这帮笨蛋生不完的气,你看着他们砍了树当柴烧啊,你还不派人拖回来!” “属下真是笨死了,还是陛下体谅……”孙晋这时也明白过来了,立刻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其所言正是一举两得之举。 “朕可没说让你们随便砍树,只是命令你们清扫射界!”赵昺听了立刻打断其的话,连连摆手道。 “陛下,这可不太好?那帮老儿们听了不但又要唠叨、劝谏,且砍了护陵树,先帝们不会怪罪吧!”这时陈墩在一边提醒道。 “切,活人重要,死人重要啊?换个说法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这点想他们还拎得清。再说朕是给祖宗们擦屁股,否则老窝都得让那帮贼秃给刨了,他们保佑朕来不及呢,何谈怪罪?”赵昺冲陵园方向努努嘴不屑地道。 “嘻嘻,陛下这番话若是传到邓先生耳朵里,你猜会怎么样?”陈墩听罢点点头,又笑嘻嘻地道。昨天明明是陛下让人将那帮逮住的贼秃给吊起来的,可那帮老头儿却将他一番好训,称其行有失仁义,尤其是不该如此对待将死之人,可陛下一声未吭自己只能将锅背了,到现在心里还愤愤不平。 “呵呵,你说邓先生信你,还是信我?不要忘了某人的名声在帅府时就一直不大好啊!”赵昺却笑了,在陈墩耳边叨叨了两句笑着在前走了。 “我……我这……”陈墩被噎得够呛,吭哧半天也想出如何反驳,不禁气结。 “陛下的主意不错,你可不要胡乱拆台,否则千万不要怪我们哥俩儿翻脸!”陈墩正窝火之时,孙晋和张平一左一右突然架住他的胳膊,十分严肃地言道。 “我还想翻脸呢!”陈墩挣扎了几下却没有挣开,咬着牙瞪着眼道,“想当年若非我领着你们闯帅府,能有你们的今天,现在还有脸跟我翻脸?” “当年你领着我们闯帅府不假,可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当初受你的蒙蔽和胁迫。那帅府是什么地方啊,若非陛下仁慈,我们早就被当场打死了!”孙晋用手指在陈墩肋下戳了下道。 “卑鄙、无耻,我要与你们断义绝交……”陈墩想想自己真够憋屈,气得大叫道…… 正文 第713章 着急啊 赵昺随即又在二旅统制李振的陪同下视察了由他们负责防御的两翼,雾连山和新妇尖南北两山对峙,海拔虽然不高,又密植树木,但是山势并不陡峭,在一些地方徒步仍可以翻越。二旅各以一个团分守两山,在重点地区设置了阻击阵地,并在各个制高点布置了警戒哨位,用地雷封锁了上山的小路,还留有一个团的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各处阵地。 由于现在是雨季,山上树木高大,赵昺叮嘱一定要做好防雷和防雨及防火工作,别没死在敌人手中,却遭了‘天谴’,让雷劈死,被火烧死。同时他吩咐山上各处阵地可多储备些手雷,凭险据守那东西有时比火枪好使。另外还要准备饮水、干粮,保护好取水点,防止被渗透的敌人下药。此外嘱咐一定要设置明暗两个哨位,以防敌军发动突袭,被人摸了哨。 转了大半天,赵昺才回到永思陵下宫,这里已经收拾妥当,侍卫营设置了警戒。下宫大殿自然是归他使用,前殿作为议事之所,后殿作为安寝之地,左右两个偏殿则作为随行内侍、宫人的住所。东、西廊道的房屋便成了随扈文武的办公室,而供守陵官兵居住的公所便成了侍卫营的营房。 皇帝有权力住屋子,其他人就没有这个特权了,虽然还有诸多空荡荡陵寝可供他们住宿。于是各部按照防区的划分,各自在陵区的空地上安营,搭起了帐篷。从高处望去,一处处的却也整齐,袅袅升起的炊烟让这沉寂多年的陵区,亡灵栖息之地多了生气。赵昺‘恶毒’的想,这地方可能自建成可能就没有来过这么多人,更想不到他们的子孙会将这里当做战场。 赵昺一连四顿都是靠干粮果腹,虽然对他算不上什么事情,但也希望能来点热汤水。眼看到了饭点儿,便命人将膳食送到正殿,并召集重臣来顿工作餐,连带通报和商议些事情。这个年代没有冰箱,即便携带些菜蔬也早就烂了,这当口也无处去买,因而膳食极为简单,只是比军中的大锅饭精致些。 几位随扈的大臣应召前来,赵昺以为在海上折腾了七、八天,昨日又是一通忙碌,老头儿们肯定被折腾的不轻。没想到一见,他们不知是因为重回故地,还是太过忙碌的缘故,未见萎靡之色反而精神的很。这让他很是欣慰,当让要安慰一番,劝他们勿要太过操劳。 “陛下,臣昨日会同徐尚书和马学士前往各位先帝陵寝祭拜,与吾等所见,处于南陵的高、孝、光、宁四帝陵寝虽略显破败,却无大恙,只需加以整理便好;而北陵理、度二帝陵寝因遭受贼人盗掘损毁严重,尤其是理宗陵寝玄宫皆被破坏,需要修整后再行入殓。宁宗陵寝也有破坏,但比之理宗陵寝尚轻,只需重新封闭玄宫,整修上宫便好!”陈仲微首先回禀了自己所见的情况,并作出了评估。 “嗯,不知要全部整修完毕要多少时日?”赵昺听了点点头问道。 “陛下,臣以为全力整修两帝陵寝最少也需五日!”工部尚书魏天中言道。 “能否加快一些?若战事一起,朕怕是难以相顾了!”赵昺沉思片刻道。 “臣也知,但是玄宫整修繁琐,不能有丝毫疏漏的,再有还需将被盗出的随葬之物一一甄别,原样封存,也需时日,真不能再少了!”魏天中言道。 “陛下,臣等也看过周边陪葬的王公诸墓,计百余座皆被盗挖一空,尸骨陈于旷野,也需尽快收敛入葬。如此耗时甚多,非数十日之功不可完成。”徐宗仁黯然地道。 “那妖僧的确该死,居然做出这等畜生之为!”赵昺骂了句,这贼秃真是害人不浅,那些陪葬的王孙贵族很多家人不是死绝,便是四散,只能自己给他们当孝子贤孙了,可想想又道,“朕以为当下之重,仍是先行修整诸帝陵寝,将理宗帝入殓归葬。至于陪葬诸墓可先行使人收敛遗骨盛殓,勿使之曝于荒野,暂栖寺中,稍缓再行入葬!” “陛下所言不无不可,当下战事紧急,此地也难以久留,不若先行入殓秘葬,免得鬼魅之徒觊觎,待复国之日再行风光大葬!”马廷鸾点头道。 “也好!”陈仲微沉吟片刻道,“此国难当头之际,理当以战事为重,臣亦以为可行!” “好,那就有劳诸位爱卿了,待重回临安之时,朕亲自为他们安陵!”赵昺言道。 “陛下仁义!”徐宗仁也松了口气,那么多王公贵胄一一归葬可是个大工程,他也担心小皇帝一意孤行误了正事,稍缓又道,“依例陛下应祭祀先帝诸陵,但是多有仓促,臣等以为三日之后进行奠仪如何?” “可以,诸位爱卿尽力安排便可,此非常时期也不必过于奢侈、铺张,想诸位先帝在天有灵也会谅解的!”赵昺言道。 “陛下忠孝,不畏千里深入虎穴前来护陵,诸位先帝在九泉之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的!”陈仲微拱手向上施礼道。 “诸位爱卿拗赞了,先帝陵寝遭侵,皆是朕之过,不求宽赦,但求体谅朕之心则足矣!”赵昺自然要谦虚两句。 接下来赵昺与众人边吃边又讨论了些细节,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散。赵昺回到寝宫,里外皆以清理干净,布置完毕。但不知是心里作怪,还是房间久未住人,这大热天的总觉后脊梁发凉。于是叫王德准备了香烛,贡品,先行到上宫高宗陵前祭奠了一番。 至于说些什么,当然是什么好听说什么,什么后辈不肖子孙未能保住祖宗基业,今日不得已又扰了清净,还请勿怪,保佑自己能效仿之驱逐鞑虏,恢复江山,复兴大宋。不管灵不灵,反正赵昺将鬼糊弄了一番后,心里却安定许多,那种让人惊恐不安的奇怪感觉也消失了。 赵昺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想可能是自己对于此战能否成功,心里也是没底儿,从而导致心神不宁,而在高宗陵前叨念了一番,使紧张的情绪得到了舒缓,却不是真有神鬼之力。可第二天不知道谁将他独自祭陵的事情给传出去了,称小皇帝在高宗陵前哭灵,誓要恢复江山。而高宗皇帝也显灵,殿中一时红光大胜,现身传授陛下灭鞑之计,并将陪葬的宝剑赐之。 次日巡营时,赵昺听闻了此事起初有些着恼,这不是给自己造谣吗?本想彻查一番,对其予以严惩,以防军心动摇,于是便命人暗中调查。可回馈的消息让他始料不及,自己祭陵之事经过口口相传已经愈发离谱,不仅牵扯到了高宗,连另几位祖宗都给牵扯进去了。 大概意思是诸位先帝聚在一起给赵昺开了个会,不仅传授了兵法战策,还将个人所有的神器赐给了他,所以大家笃信小皇帝得到诸位先帝的护佑,此战必胜,回还临安之日不远矣!如此一来,事情反而查不下去了,必定此前有自己装神弄鬼的例子,他打着太祖和陈抟授予天书、传下偈语在先。现下一旦戳破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于是只能保持缄默,既不宣传,也不解释。可越是这样装神秘,上下越是相信事情是真,一时间居然士气大振。虽然赵昺没有再查下去,不敢确定谁是始作俑者,但心里却有怀疑对象。因为知道此事的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王德现在行事日益谨慎,绝不会乱说,而他吭声,陪侍的两个小黄门当然也不敢。那么嫌疑最大就是担任警卫的陈墩这小子。 赵昺心知自到陵区后陈墩先后被自己给耍了两次,这小子心中定然不爽,不过其不敢跟自己明着干,便想玩儿阴的,将祭陵之事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而本意只是想看自己的笑话,却无什么恶意。没想到弄巧成拙,不但笑话没看成,却又成全了自己,现在不知道其多窝心呢…… 其实此时倍感窝心的还有一旅和骑兵旅的官兵。登陆之后二旅担当了正面防御的任务,三旅则是负责两翼的安全。而一旅除了消灭了那些盗墓贼后就成了打杂的,不是运输物资,就是协助收敛尸骨,没有什么明确的任务。而骑兵旅上岸后,就被安置在陵区的东侧,说是担任防御,可谁都看得出那边溪流密布,根本不适于骑兵展开作战,不过却是水草丰美,适合放牧。让他们略感欣慰的还有哨探的任务,总算有些正事儿做。 对此赵昺也理解,一旅是以新军训练营第一批结业的士兵为骨干组建的,第一批全员换装火器的示范旅,各级军官全部出自新军营,纪律严整,战术娴熟,战斗力自然也是最为强悍的,现在却让他们打杂当然会觉得大材小用,心里肯定是不爽的,不过却仍能一丝不苟的完成工作。 而骑兵在宋军中稀少,军兵也是优中选优,都被各军当做宝贝儿,好像天然就高其它兵种一头。他们本也想在此次战斗中创建奇功,可现在却被闲置一般,心里自然不服气。几次请战都被小皇帝拒绝了,让大家倍感憋屈,觉得被小皇帝抛弃一般。 赵昺其实也心急如焚,这两天事务局已经将各处的情报转过来。文天祥、陈则翁、王道夫等人领导的根据地皆已经完成了战争动员和准备,接到命令后即刻就能起事配合主力作战。他看看日期奏表已是十余天前的了,可自己这边战斗却迟迟没有按照预先的估计打响,导致他们只能引弓待发。但是弓弦总是绷着,难免会变得松弛,若是被敌侦知,则会打乱整个战役部署。 同时陆秀夫率领的后续大军已经日益逼近战场,董义成的舰队当下也只能暂时隐蔽于钱塘海外的大衢山岛待机。而赵昺也奇了怪啦,自己大张旗鼓的前来祭陵,还抓了忽必烈的亲信杨琏真迦,但是杭州方面的地区仿佛失聪失明一般,并没有如同前期预料一般前来攻打,使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作战计划是不是已经泄露了。但是他琢磨了一番后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很可能是元朝在完成统一后也犯了体制上的错误,导致行动迟缓。 忽必烈在去岁对自己的行政机构作出了整合和变动。尤其是行省的权力进一步扩大,其作为介于路府州县和腹里之间的地方最高官府,它的权力可谓超越了历朝历代。宋朝的地方官,也就做到一个州的长官了,可还不能做到政令统一。而行省行中书省呢,一是大军区,长期坐镇藩服,统辖地方的镇戍军,有别于中央的宿卫军;二是大财赋区,各省幅员甚广,而且中央地方财赋分割达到了七三开的高比例,使得“藏富之所,聚于诸省”。 总而言之,行省权力是很大的。但即便这样,行省由于仍带有朝廷派出机构的某些原有性质,不能做到尾大不掉的局面,导致行省是没办法形成藩镇的。而且元朝廷也很深谋远虑,把行省划分得犬牙交错,形成以北制南的特点。你们可以看看元朝的行省规划,它把秦岭划给了陕西,那就没人能割据四川行省称王了;河南江北行省使得南方省份没了淮河屏障,大江以南就很容易被北军拿下。 元朝的地方监察是以行省为主要监督对象的,而昔日宋朝之州司发号施令和庶务决策等主要权力,统统被收归中央。省官由蒙古、色目、汉人交相参用,长官又是怯薛宿卫出身的蒙古人、色目人,使得他们没办法合谋作乱;行省的庶政由圆署会议议成,内部互相掣肘很常见,省长官只有一定的画一之权,不能独断乾纲,而钱谷、军务又是中央派专官掌管。 所以元朝的行省制度很特别,用权大而不专比较适合形容它。不能说它的创建使得中央权力更大,也不能说它的创建使得地方权力更大,想以此中央集权。但是也产生了后遗症,权力的分割使得效率变得低下,走上了过去宋朝的老路…… 正文 第714章 盼来了 整整三天的时间元军仍然没有出动的迹象,而事务局的探子也没有传回有用的信息,就当赵昺准备派出水军沿运河来一次大巡游的时候,侦骑突然来报在陵区西北方向十里发现元军小股游骑,由于双方距离太近,我方侦骑抢先开火,当场击毙、击伤敌军五人,然后迅速脱离回来报告。紧接着在运河巡查的水军哨船也发现有自绍兴方向开来的数艘小型战船,似是前来窥探。 赵昺听罢暗自松口气,觉得元军统帅的反射弧也太长了,这么长时间才派出兵力侦察,但是好在他们还是来了。倪亮报告已经再次派出侦骑探查,同时令各个制高点的瞭望哨加强绍兴方向的观察,各军进入戒备;郑永也派出三艘龙船出御河阻击敌船,并进一步查明情况。 绍兴至陵区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敌军斥候出现在十里外,赵昺判断敌军大队也距此不会太远,兵力也并不会太多,估计是屯驻绍兴府所属的千人队。他估计一是敌军将领判断失误,没有察明己方兵力,以为一个千人队足以应付;二是就是出于谨慎,此次派出的只是先锋部队。可他以为不管出于什么情况,当下一定要首先判明情况,才好进一步决定如何打。 所以赵昺觉得倪亮和郑永的处置措施并无不当,而这也表明倪亮经过多年的历练和在新军训练营的学习锻炼已经逐渐成熟,再不是那个傻乎乎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后,事事需听自己吩咐的憨娃。而如今护军上下经过逐步的调整,年轻军官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现在挑起了大梁,成为全军最富朝气和活力的部队。他也能逐渐放手,不必在事事亲力亲为。 今日要举行理宗和其皇后的入殓仪式,也就是重新装棺,然后移入玄宫,将地宫封闭。赵昺无论作为继任者,还是后世子孙当然要在场,而当下看倪亮已经充分了解了自己的战略意图,他也不必过多的干涉他们的指挥,再说护军拥有的兵力和物资充足,又有充分的准备,即便首战有所失误也不会影响大局。 其实入殓仪式上并没有赵昺什么事情,理宗夫妇的棺材早已经被盗墓者劈烂了,又按照原样赶制了棺木,由于事先早有准备,一应物品都是在琼州准备好的,然后又按照上次入葬的宝册从被盗挖的东西点检出来。但是龙袍是穿不上了,只能盖在了尸骨上。然后依次放入陪葬品,然后送上宝册,他一一点验后封棺,移入地宫。 玄宫其实就是一间长方形石室,外筑石壁一重。考虑到江南地卑土湿、地下水位较高,后又增筑外壁一重,两壁之间以胶土填筑。石壁之中,先置外棺椁,移入棺椁后,再次放入随葬物后,梓棺上覆以天盘囊网,然后再加盖柏木枋,又以原有的柏木封闭。最后用石条封闭整个玄宫,再砌上金刚墙。 因为是二次入葬,整个仪式说不上多隆重,但是却十分繁琐,据说完全是按照北宋皇陵的旧法实施。而此次仪式又异常特别,这边乐声不断,和尚、道士诵经超度,纸灰漫天,可那边枪炮声阵阵,打的十分激烈。赵昺想这位祖宗此刻若是有灵不知有何感想,是不是直想掀棺材板。 若是说这位活的也够精彩的了,理宗本本不是皇子,而只是南宋皇室的一个亲戚,他是赵匡胤之子赵德昭的九世孙。他的前任宁宗死后宰相史弥远矫诏废太子赵竑,他才幸运的坐上了皇位。可继位的前十年都是在权相史弥远挟制之下,自己对政务完全不过问,一直到史弥远死后才开始亲政。 亲政之初理宗也想干番事业,立志中兴,采取了罢黜史党、亲擢台谏、澄清吏治、整顿财政等等改革措施,但是愿望是好的,结果是大家都看到的。在后期朝政又相继落入丁大全、贾似道等奸相之手,国势急衰。他联蒙古国灭金,结果驱狼引虎,又与蒙古交恶,蒙古攻鄂州后,贾似道以其名义向蒙古称臣,并将长江以北的土地完全割让给蒙古。 而理宗的家庭生活也是一团糟,他早年同娶谢道清和贾涉之女,因贾小姐容貌倾城而专宠贾氏。后因杨太后和大臣的缘故立谢道清为皇后,掌管中宫。后贾氏因病逝,又独宠于阎贵妃,其插手朝政,搞得一团糟。而他比徽宗还会玩儿,不仅逛窑子,还把妓女弄到宫中玩了。可最后这辈子只有过一子,但幼子不足满岁即早殇,死后只能由其侄入承大宝。 但理宗死后也不得安生,其谥号是建道备德大功复兴烈文仁武圣明安孝皇帝,庙号理宗。最初曾拟定“景”“淳”“成”“允”“礼”五字被备选庙号,最后定位“礼宗”,但有人说“礼宗”与金哀宗拟的谥号相同,不得已更名为“理宗”,可百姓们却以为是根据理宗崇尚理学的实际出发,让人误会了这么多年。而这才死了二十年又被挖坟掘墓,曝尸荒野,这辈子活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小贼,快放了佛爷,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剩下的工作不需赵昺在场看着,当他经过神道时却传来叫骂声。 “这货命还挺硬,绑了三天了还有劲儿骂人!”赵昺扭脸看看却是那帮盗墓者,虽然那些人被放了下来,却也是被捆在树上,不仅没吃没喝的,过往的军兵和夫役免不了上前出出气,一个个早被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了,杨琏真迦作为罪魁自然被揍的最多,若不是那双蓝眼珠还真不容易辨认出来。但即便如此那小子还是如打不死的小强一般,骂人的劲头儿还挺足。 “小贼听到没有,大汗的兵马已经到了,放了佛爷还能留你具全尸!”杨琏真迦看赵昺停下脚步,狞笑着道。 “再敢辱骂陛下,将你的舌头割了!”陈墩作为小皇帝的亲随,当然不能无视,上前扇了其两记耳光恶狠狠地道。 “你们真不讲究,以后打人谁也不许打脸了,免得到了阎罗殿他们大汗互不相识识了。”赵昺连忙制止道。 “佛爷是要往生极乐的……你刚才说什么?”杨琏真迦咧着嘴笑道,可猛然又想到了什么。 “不必性急,等砍了你的脑袋那天,没准你们还能在奈黄泉路上喜相逢呢!”赵昺嬉笑着道,并不与其生气,言罢扭头走了。 “大汗如何了,大汗如何了……”这次杨琏真迦可真急了,如丧考妣般的连声喊道。他十分清楚自己能在江南作威作福,敢将谁都不放在眼中,正是仪仗忽必烈的宠信,可也得罪了不少江南的官员,更是被太子真金憎恨。若是大汗真死了,自己便没了靠山,不知道到少人盼着他早死呢…… 赵昺嘴里说不在乎,但终是放心不下。离了陵区便直奔前沿,陈墩也自知拦不住,只能领着一队亲卫紧紧跟随,不过他也未能如愿刚进筑垒阵地便被倪亮拦住了,称先生反复交待过绝不能让陛下涉险,因此摆出一副打死也不肯让其再前行一步的架势拦住了圣驾。赵昺深知这‘犟种’的脾性,知道自己若是坚持向前,倪亮就能将他给扛回来,也只能止步,选了一处高地观察前沿情况,而他也从倪亮口中了解到战斗的进程。 此次前来的敌军隶属于杭州万户府的上都万户,据侦察清晨前来的千人队只是先锋,后续大部沿陆路前来。因此倪亮便利用谷口设置的警戒阵地展开阻击,以节节抗击的方式阻敌,防止敌军发现其中有诈,进而不敢进入谷地,难以实现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目的。而水路方向,敌军试图深入侦察被尽数歼灭,后敌军便在运河两岸布置兵力,看他们的意图似是防止我军向海口方向突围,当下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 当前谷口方向,敌军前锋发起了数次进攻,皆被我军击退。以规模看只是试探性的攻击,只是破坏了设置在前沿的障碍物,似在为大规模的进攻扫清障碍,并寻找我军防御上的破绽,以便集中兵力打开突破口。而我军则是严守阵地,没有主动发起反攻。 赵昺听罢,端着望远镜向前方望去。如果说整个谷地像一个小口矮瓶,谷口就似瓶口,陵区位于谷底。山口两侧山岭耸立,中间夹着一道里许的谷地,我方的首道阻击阵地设置在距谷口五十步的内侧。以他看这个位置选的不错,即可利用两边的山地屏护两翼,防敌迂回包抄,又可利用最为狭窄的部分缩短防线,同时还限制了敌兵力的展开,便于我方集中火力歼敌。 同样受制于地形限制,谷口向内倾斜,地面为砂石,且其中只在山谷两侧各有条尺把深、十数丈宽的溪流,不足以成为限制敌骑冲击的障碍。担任防守的是三旅的两个指挥和一个炮兵营,他们在阵地前五十步和三十步布置了两道麓角,工事前挖了一道壕沟,并以石块和沙土构筑了两道工事,用以阻击敌骑的冲击。而在到达主阵地的四五里的路上共设置了三道阻击线,层层抵御敌军攻击。 赵昺看看防线前只有不足百具人马尸体,且是零星散布,距阵地最近的也尚有六、七十步。由此可见倪亮说得不错,敌军并没有发动成建制的进攻,只是试探性攻击游骑,估计也都是伤亡在火枪和奔雷铳之下,布置于后边的速射炮可能一炮都未发。因为游骑往往都是以三五成队的小股敌兵,用炮打他们实在是浪费,所以一般都采用分队级别的火枪集火射击,或是以奔雷铳单枪发射攻击抵近骚扰的游骑。 ‘呜呜……’随着一阵号角声,元军再次发起了进攻,只见从敌阵中冲出一队约有百骑的骑军快速向己方阵地冲了过来。赵昺这时也将视线转向战场,他清楚此是蒙古骑兵惯用的一种攻击敌阵的战术,在不断出动游骑扫清敌阵前的障碍后,便会动用大队的骑兵对敌阵展开袭扰,这个百人队不过的第一波攻击群。 在世人的印象中,蒙古人是凭借着快马、弯刀征服世界的,其实他们之所以无敌于天下是靠弓箭。其拥有当时射程最远,杀伤力最大的组合式弓,便于骑兵运用。这种弓不仅射程远,且射出的箭杀伤力打,若是装备上锋利的金属箭头,便能穿透重甲。 蒙古人擅射是公认的,他们可以自如的向各个方向射箭,在配合上机动力极强的战马,从而使得他们可以从较远的距离上,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同时还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在这种攻击下,列阵防守的敌方不仅追不上,而且连逃都逃不掉,只有做箭靶子的份,往往在强攻开始前就常被蒙古兵先用弓箭杀伤大半,当敌军损失惨重时他们才会进行短兵相接的战斗。而这时无论敌人的精神和装甲多么坚强,彻底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百用不爽的战术这次在宋军面前注定会碰的头破血流,因为他们今天所面对的对手拥有比弓弩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的火器。当头一波蒙古军进入三百步的距离时,布置在工事后的速射炮首先开火,这时子筒中装填的是开花弹,它的射程要比霰弹远,威力大。 ‘轰、轰……’一个齐射二十多枚炮弹在敌骑的四周爆炸,锋利的弹片四处飞射,如同一把把飞到扎进一切阻挡它们的物体。中招的战马仆倒于地,骑士随之坠马。在冲锋中坠马等于被判死刑,他们不及躲避,紧随其后的伙伴已经冲过来,运气好的被一脚踩死,不好的便要受到百马践踏之苦了。但这时即便躲过头一轮炮火轰击的人也没有了回头路,只能继续向前,而等着他们又是一轮更为密集的弹丸洗礼…… 正文 第715章 关键是脑子 面对炮火的轰击,幸存的敌骑依然不退,仍继续向前快速冲击,但是队形已经略显松散。而宋军的速射炮已经更换子筒,这次却是霰弹,可就这短短的功夫,敌骑已经迫近到二百步之内,他们已经摘弓在手搭上箭矢,准备进入射程后立即放箭。但随着一连串的轰响,速射炮瞄准敌群再次开火。 速射炮发射的霰弹,其中填充一百五十多枚五钱的小铅弹,打出去后就是一个扇面,杀伤面达三十步宽,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凡是被覆盖其中的非死即伤。赵昺在望远镜中可清楚的看到敌骑兵就像下饺子似的纷纷落马,而战马接着惯性冲了几步也倒地而亡。 ‘啪、啪、啪……’零星的敌骑冲过封锁线,可不及放箭,守在工事中的宋军火枪手在军官的指挥下集火向他们射击,一阵爆响后第一波敌骑已无几个活着的了,他们见事以难为调转马头便向本阵跑去,一轮冲击就这样被打退了。 战斗既然已经展开,敌军后一波攻击也紧跟着而来,而他们也缩短两排之间的距离。这种意图很明显就是试图利用密集连续不断的快速冲击,闯过宋军布置的火力封锁线。但是这种过去屡试不爽的战术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反而损失惨重。 对付这种密集冲锋其实宋军也颇有压力,要知道战马全力冲刺的速度很快,百步距离不需几秒的时间。即便是速射炮也只能打出两轮敌骑便以致阵前。在这种远程火力不足的情况下,宋军也有对应战术,速射炮采用间隔射击的方式,一部分发射开花弹打击中远程的目标,另一部分则发射霰弹打击中金距离的目标。以此尽可能的大量杀伤敌军,阻滞敌骑的冲击速度。 于是同时,宋军则以奔雷铳打击近距离的集团目标,可是奔雷铳二次装填速度慢,难以做到连续释放,不过经受连续几轮炮火的洗礼,敌军也折损甚重,若非精锐之师已然败退。如果依然坚持攻击,宋军的火枪手便以‘三段射’的方式保证火力的连续性,对抵近之地进行杀伤。 不过这种方式也有缺陷,敌军若是长时间保持高密度的不间断攻击,则宋军的火器发射必然出现间隔,即便很短,就有可能被敌突入到阵前,而这个时候就需要步兵上刺刀与敌短兵相接进行肉搏了。好在今天敌军参与首次攻击的队伍明显兵力不足,且冲击面又狭窄,使得宋军的火力得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在伤亡近三百骑后便退了回去,不敢在贸然发动攻击,反而开始担心被宋军反击。 赵昺虽然这几年大力倡导筹建新军,换装火器,并年年举行军演,派出部队轮番参加实战,其实他自己反而是头一次亲眼目睹实战。听汇报,看演练终归不能与实际参与的感受相提并论,所以当他看到宋军凭借火器击退敌骑,而自己几无伤亡的结果后大感欣慰,信心倍增。 对蒙古铁骑的畏惧可以说如梦霾一般的存在一直压在赵昺的心头,可这也不能怪他胆小,而是中国古代,中原的农耕民族一直受到了草原游牧民族的武力威胁,由于几乎所有的历史资料都是中原汉人书写的,所以草原人成了凶恶强悍,难于抵御的马上狂人。于是后世有了一个思维定式:冷兵器时代骑兵是战斗力最强的兵种。 想想赵昺作为一个前世来客,那个时代连马都成了稀罕物,他怎能了解骑兵作战到底是什么样呢?所以他的所知也是来源于史书的记载,网上的骑兵粉丝更是喜欢拿出匈奴,蒙古骑兵的辉煌战绩作证。而来到这个时代的头一眼就看到骑兵在追杀自己,将护卫的官兵和义勇杀的血流成河,更加固化了骑兵无敌的思维。 所以赵昺在练兵的同时一直在思考如何打败骑兵,都说‘以骑制骑’是良策,可先天的短板让这个方法如同画饼充饥,现实迫使他大力发展火器,试图以先进的武器装备和治军方法战胜历史上最强的骑兵。而战斗的结果印证了他的思路没有错,也让他坚信其实骑兵也罢,步兵也罢,胜负的关键在于指挥官的智慧运用,没有谁肯定比对方强,临敌对阵谁也都有失败的可能。 此战的胜利也是建立在赵昺缜密分析上。经过多方了解和实践,他发现骑兵对步兵的优势在于两点:一是机动性强,战略上体现在可以在自己选择的时间和地点投入战斗。战术上体现在在不利的形势下可以迅速脱离敌人,有利的形势下可以迅速冲击敌人的队形,扩大战果;二是马的体重和力量远远大于人,先前冲锋时对方步兵很难阻挡。 步兵虽然有着机动力差,很难抓住对方主力,作战中要保持严整队形,行动缓慢的缺点。不过对骑兵也有着不能否认的优势,步兵可以多兵种组成阵势发挥威力,弥补单个士兵冲击力和防御力弱的缺点。且骑兵也存在缺点,由于骑兵需要士兵和马配合,所以骑兵和骑兵之间很难配合,不能像步兵那样组成密集的方阵严密配合。 在搞明白骑兵和步兵各自的优缺点后,赵昺便利用反向思维来琢磨解决之道。他假设自己的就是成吉思汗这样的骑兵统帅,要与敌方步军交锋,应该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敌方行军或是宿营睡觉的时候突然冲击敌手,将他们宰在被窝里。但是这种机会对手是会给你的,那么就只能正面交锋了。 既然已经知道骑兵主动去冲击敌方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型和城池与送死无异,所以两军相逢不要硬上,要发现对手阵营薄弱环节后猛烈冲击对方阵型,常用的方法是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吸引对手进攻,在对手进攻过程中一般都会露出破绽。那在野战中最好的方式便是将部队分成小股散开,分散到相对较大的地域,而自己的大部队却可以在较远的地方观察敌情、养精蓄锐。 同时令分散的各个分队不停的向对手射箭,骚扰对方。因为你骑着马便不必担心会被步兵追上群殴,如果对手进攻就可以稍稍后退。而分散开的部队,也使得敌军失去了重点打击的目标,从而让他们士气低落,顾此失彼。长时间的对峙中,你可以让士兵轮流上阵,但敌手却必须保持严整的队形,他们比你累多了,以此消耗敌军的体力和精神。 同时试着包围对手的侧翼和后方,如果成功就从多面骚扰对手。而等对方出现疲态时迅速集合主力骑兵冲击对方的阵型,这时候对手已经没有多少抵抗力了;如果对手想进攻或者撤退,一定要给他这个机会,并仔细观察敌人的队形,一旦发现队形不整的地方,就要毫不犹豫的插进去,打乱对手的阵型。 反之如果自己是个步兵统帅,如何和骑兵作战呢?骑兵再厉害也无法飞越城墙进入城池,讨论这个没意义,而往往野战才是一决胜负的战场。我们知道碰上强悍的骑兵了,步兵很难挡住骑兵的冲击,所以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准备的时间比较充足,可是设置鹿角,壕沟,栅栏等障碍物,阻挡敌人冲锋,而且拥堵在障碍物前的骑兵是最好的箭靶子。如果来不及设置这些,把运送粮食物资的车辆挡在前面也能起到作用当然你要把粮食卸下来,让后装上泥土等重物,也可以用树枝,乱石等物,但高低要合适,太低了不能阻挡对方冲锋,太高了反而成了对手的隐蔽物,不能发挥弓弩的威力。 前面说过,敌人会不停地射箭,所以盾牌是不可避免要用的,应该有一排士兵用盾牌堵在前面,挡住敌人的箭矢。紧接着应该有一排用长柄兵器的士兵,比如长枪,猛戳冲到跟前的骑兵注意柄一定要足够长。还要有一排用短刀的士兵,猛砍敌人的马腿。 这三排士兵要紧密配合,根据情况决定谁在前,谁在后,灵活变换。这是第一到防线,后面好要有第二道防线,一方面可以防止第一道防线的士兵后退,逼迫其死战,另一方面可以在第一道防线的士兵扛不住是及时顶上去。在最里面,要有弓弩手不断的放弩射箭,杀伤敌人。 一般来说,中原步兵都会配属少量的骑兵作战,那么这些骑兵放在在那里呢?第一种方法是放在两翼,我们知道敌人骑兵总是试着从两翼包抄,这些骑兵可以掩护两翼,缺点是由于一开始就处于和敌人接战状态,很可能在需要骑兵出击时影响战斗力。 经过一番苦战,敌人的的锐气已经埙失殆尽,如果自己的骑兵也比较强大,可以从两翼包抄上去,围歼敌人。如果骑兵较弱,可应用步兵阵势向前推进,一般对方的骑兵根本顶不住,就会后退,这时候可以让两翼的骑兵冲上去。所谓兵败如山倒,我方少量的骑兵也能冲垮敌人大量的骑兵,但也就打成击溃战了。 如果我方的侧翼靠着江河湖泊特殊地形,也可以只把骑兵部署在另一侧,除了前面说的作用外,还可以选择时机把敌人赶向不利地形。还有最危险的一招,就是把骑兵围在中间,坏处很明显,非常容易被敌人包围,好处就是可以在敌人疲惫骑兵作为生力军突然杀出。但时机一定要掌握好,确定是敌人真的疲惫了,不然步兵阵线上打开缺口,自家骑兵没冲出去,敌人骑兵倒冲进来了,就麻烦了。 所以以步对骑,只要步兵不慌乱,保持严整的队形,骑兵根本拿你没办法,历史上也确实如此,比如匈奴对李陵,也是李陵箭矢耗尽后才成功的,而且匈奴伤亡远大于汉兵。孟珙对蒙古,从来没有吃过大亏。从上面可以看出,除了勇敢的精神,步兵由于需要严密配合,对训练要求比较高,对指挥官的协调能力要求也比较高。 赵昺几经思考想清楚了要想彻底战胜草原骑兵,很重要的就是运用一定的谋略抓住对手,而他也发现蒙军在战略上擅于采用迂回包抄的战法,其最常使用的作战方式是在轻骑兵的掩护下,将部队排成许多大致平行的纵队,以一条很宽的阵地线向前推进,各主要部队间由传达室令兵传送消息。 蒙军当第一纵队遇到敌人主力时,该纵队便根据情况或停止前进或稍向后退,其它各部队仍旧继续前进,占领敌人侧面和背后的地区。这样往往会迫使对手后退以保护其交通线,蒙军则趁机逼近敌人,并使之在后退时变得一片混乱,最后将敌人完全包围关彻底歼灭。而当发现非主力敌军后,附近所有的部队均以此为目标实施突击。 与此同时有关敌人的位置、兵力、运动方向等全部情报都被迅速送往总指挥部,随后再转给各野战分队。如果敌人不多,则由靠得最近的指挥官立即率部迎战;若是敌军规模太大,凭借附近的兵力无法马上吃掉,那么蒙军主力便在骑兵掩护部队的后面迅速集结,然后高速前进,在敌人还来不及集结兵力的时候就将其分别击溃! 赵昺通过不断的研究和总结,发现蒙军的战略竟然与现代战争中使用的战略、战术相暗合,说起来也很简单:诱敌深入,以大穿插和大迂回包围敌军,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听着是不是很熟悉,他也不由的暗自发笑,这是对前人的继承,还是后人的发展呢?饶了一大圈自己又绕回来了。 不过赵昺也算明白了,这就跟原理和定律一样,无论发展到什么时候,无外乎都在围着这么点道理再转,关键是你要因时应是,灵活运用,懂得变通…… 正文 第716章 动荡 元军上都新军万户秃满看着炮火纷飞的战场心已经跌到了谷底,这已经不知道是自己发起的第几次突击,已经死伤达三千余人,但是也只突破了宋军设置在谷口的两道筑垒。而让他憋气的不止是死伤惨重,还有对宋军战法的极为不适应。 四日前当杭州万户府接到有宋军战船自运河闯入旧宋皇陵区时,他们只当是玩笑,要知道江南已经平定多年,残宋余孽只能在海外琼州小岛上苟存。如何有胆量孤军深入到江南腹地,这不是纯粹是活腻歪了,可随着各地州县不断的急送的消息传来,才知事情不假。 既然事情是真,那当然要出兵进剿,但是万户府却发现没有人来下达命令。此时大汗在开平驾崩的消息已经传来,可处于稳定局面计并没有公开,想待新皇帝继位后再说,而镇守各处的皇子们则以探病为由北上,镇南王脱欢当然也不例外,已自鄂州领兵前往。 要知道镇守一地的皇子有很大的权力,统管一地的军政事务,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兵权,没有王府的令牌是无法调动大军的。但是有敌来犯总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们又将情况汇报给江浙行省,请求出兵进剿。江浙行省治所在建康,杭州是亡宋旧都,又是经济重镇,且江南宗教总摄杨琏真迦也落入敌手,行省不敢怠慢,令万户府速速平定,将其救出,而这一来一往就消耗了不少时间。 当下驻守杭州的只有上都新军万户所,绍兴也是他们的辖地,剿灭入境的宋军责无旁贷。不过秃满对此并不积极。要知道上都万户原来隶属于蒙哥的旧部,但是其死后,他的儿子没有能继承汗位,反而让忽必烈抢了去。于是上都万户便从天子亲军降为普通万户了,这让继承祖上职位的秃满不高兴,而更难以接受的是忽必烈却打破祖制把汗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此后,上都万户参加了一系列的平定江南的战斗,立下战功无数。然而让秃满发现即便如此最后仍然难以得到忽必烈的信任,在这次整编中上都万户被分成了新、旧两军,旧军返回上都故地抵御叛乱的诸王,新军则驻守杭州,如此战斗力被削弱不说,编入的新军也跟他面和心不和,想也是有暗中防范之意。 秃满接令后一边传令屯驻于周边州县的各军集结,一边搜集情报,得知此次是由残宋广王亲自率军打着护陵的旗号前来,而祸事正是又杨琏真迦那和尚盗挖前宋皇陵引发的。他想着宋军既然如此就不会久留,现在那杨琏真迦既然已经被俘获,肯定是凶多吉少,肯定是就不出来了,于是他想着待其撤军的时候可趁机突袭、截杀便能建功。 可万万没想到,宋军不但没有着急撤离,反而久驻下来修缮皇陵,秃满只能出兵攻打。但是这仗一开始就打的别扭,宋军占据谷口,那里地形狭窄,本就不利骑兵机动,只有强行正面突进一途。对此秃满倒也没有过分在意,毕竟宋军的战斗力羸弱的印象早已成了共识,且其孤军深入定会在遭到攻击后就会速速撤离。 没想到一战之下便碰了个硬钉子,宋军依靠犀利的火器固守,他们的火器射程远、威力大,己方往往还未冲进弓箭的射程之内便已经伤亡惨重,根本无力再攻击。而又受到地形的限制,他们无法从侧翼和后方对敌进行袭扰。苦战一天,搭进去了一个千人队竟然未能冲破谷口。 次日,秃满发了狠令骑兵不顾伤亡的轮流冲击,终于在傍晚才迫使宋军放弃阵地向谷中退去,他本想趁其撤离的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整个陵区,可又失望了。宋军根本没有乱,反而以极为严整的队形,交替掩护撤退,根本就没有给他破阵的机会,结果在后续兵力的接应下从容退到下一道防线,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但己方却损失惨重,几乎是踏着自己同伴的尸首进入谷内的。 不过冲破谷口后地形豁然开朗,秃满总算是松口气,终于得以能发挥己方的优势可以多路出击攻敌,而伤亡惨重的各军也激发出了凶性。他第三天再次挥军猛攻,不断冲击宋军的防线,有数次突入敌方阵地,但是其只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便稳住阵脚,在肉搏中同样悍不畏死,苦战不退,竟然依靠‘长枪’将自己的骑军生生击溃。 等到今天清晨,秃满发现宋军趁夜暗主动退出了战场,撤守到了下一道防线,望着比此前更为严整的阵地,己方的士气却是一落千丈,各部皆不愿再战。秃满看到自己率领的开国劲旅竟然畏缩不前,大怒之下连斩两个百夫长,终于迫使他们再次上阵。 虽然这时已经能看到皇陵高高的宝顶,瞅着战马简直可以一跃而上的简陋城垒,眼见人马的尸体填满敌城前的壕沟,却在宋军更为绵密猛烈的炮火下难以寸进。而各部士气低落到极点,听到枪炮声都会惊恐不已,根本毫无斗志。看着炮声一响便立刻四散逃回的兵士们,秃满知道自己这个万人队算是被打残了,已然无力再战,否则就有哗变的可能。 在蒙受了近半的伤亡之下,秃满下令停止进攻就地固守,防止敌军‘突围’,而另一方面立刻向杭州万户府求援,请求速调援兵,增派炮军前来。请求封锁运河,防止敌北上侵扰绍兴,威胁杭州,同时征发所属万户所成年男丁,补充损失,准备再战…… 双方激战之时,祭陵仪式也如期举行。赵昺身穿冕服,铺开了仪仗,由主祭陈仲微,陪祭徐宗仁和马廷鸾及一应随扈的大小官员陪同下沿神道前行,分别至南北二陵祭厅按祭礼举行初献、亚献、三献礼,祭品以原猪、原羊,外加饮福胙肉一方、三牲一副、酒六钟、饭六碗、水果四种、纸帛十端、火爆十枚、边爆一千、尺纸两块、四两烛一对、香一股。 陈仲微宣读了祭文,然后焚化,赵昺再率重臣行礼致祭,最后将杨琏真迦一行人带到厅前,历数其恶。虽没有按照赵昺放下的狠话将其制成风干鸡,但是也没有逃过一刀,将百十人全部尽斩于陵前,把杨琏真迦及宗允等几个为首者的人头献于理宗陵前祭台之上,随后把祭品分与众人…… 祭陵大典结束了,众人除了惆怅,心中更感到自豪。此次祭陵虽不能说是历代祭典中最寒酸、简单的一次,可绝对是最为冒险的一次,千里奔袭突入沦陷区的腹地,在群敌环伺之中完成了祭典,一生之中能有次这样次壮举足慰平生了。与众人的兴奋不同,赵昺明白祭典只是开始,自己的‘瞒天过海’之计只是刚刚开始。 瞒天过海是《三十六计》开篇第一计,意思是通过反复地做出虚假的动作,令敌人把虚假的表象当作是事物的本质,然后,利用对手对我方制造的假象出现误判,突然发起新的行动,就会使得对手陷入被动。而按语是:“阴谋作为,不能背于秘处行之。夜半行窃,僻巷杀人,愚俗之行,非谋士之所为也。”深层解释下便是真正的谋略,绝对不能与“欺上瞒下”或夜中盗窃、暗处杀人一样低俗。 赵昺却对此不以为然,他以为两者同样都含有隐秘和欺骗性质,只是二者的动机、性质不同,其手段的高下不同。首先,都是刻意营造虚假的现象来误导对手,以虚假的表象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其次,通过一系列行动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如此说只是显得境界更为高深罢了。 在赵昺的心中什么谋略、智慧都具有两面性,包含着两个对立方面的性质,即:阴与阳。而他更喜欢将谋略定义为阴谋,虽然人们通常都将这个词定为贬义词,其实讲究的都是阴者隐蔽,阳者明显。所以,谋略可以就其形式来说分为阴谋和阳谋。 阴谋便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贬义词,而是从谋略的运用角度来说的,指那些暗中发动的、不公开的计谋。这里的阴谋,其形式与其内容互不相符,也就是说,阴谋的形式掩盖了内容。所谓阳谋,不过指的是形式和内容是相符合的谋略。这种谋略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但是,即便是堂堂正正施展开来,同样也能够达成阴谋者想要的效果。 赵昺的护陵行动明着看是为了保护祖陵,像是一时冲动之举,这也是属于‘阳’范畴,却不过是为了掩盖真正的目的,是不被大家感知的内容。现在虽然将驻守杭州的上都万户吸引到此,并给予其重创,但远未到达的自己的目的。而让他苦恼的是,元军封锁了陵区外围的通路,使得外界的消息难以传进来,而派出信使又难以出去,导致他难以对形势做出进一步的判断。 如此情况下,赵昺便不能对围困陵区的敌军采取行动,只能采用以逸待劳之计与敌对峙。这虽可能将敌军吸引到此,为其它各部减轻压力,不过也让自己丧失机动力,把他置于险地,弄不好就把自己这颗饵真的的让敌军给吞下,那可就赔大了。 “陛下,郑主事到了。”正当赵昺苦恼之际,王德进殿禀告道。 “快请他进来!”赵昺听了意外又满是惊喜,猛然站起身道。 “是!”王德听了立刻小跑着出去通知,今天小皇帝居然用请字,可见急迫,他如何敢怠慢。 “属下参见陛下!”郑虎臣刚到阶下便看见小皇帝站在殿门口,紧走几步施礼参拜道。 “快免礼,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赵昺抬手相搀,可眼前的郑虎臣是衣衫褴褛,面目肮脏,若非熟悉根本分辨不出来。 “属下失礼了,如此打扮也是无奈之举,当下绍兴周边元军处处设卡盘查,不得不这样!”郑虎臣苦笑着道。 “你不该涉险,若是朕失去你这员大将,等于砍掉朕的一条臂膀啊!”赵昺听了板起脸道。 “陛下尚不畏艰险,属下怎敢懈怠。多时未知陛下消息,属下也寝食难安啊!”郑虎臣再次施礼道。 “王德你带郑主事先去洗漱,再寻些干净的衣服换上,弄些吃食填填肚子。”赵昺叹口气抬手让他起身,又转脸吩咐王德道。 少顷郑虎臣收拾利索,好歹吃了些东西便再来见陛下,将外界的情况说与小皇帝听。现下文天祥等人皆已做好准备,但是未能获得下一步的命令只能暂且蛰伏;而陆秀夫率领的大军也已经如期抵达,在外海待机,董义成部与元水军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使敌误以为乃是掩护赵昺祭陵的牵制行动,总体来说敌军还未能发现我军的战略企图。 另一方面已然确认忽必烈死了,其诸子正星夜赶往和林。真金当下抱病监国,他欲召留守大都的一班亲信前来协助他登基,却被南必皇后所阻,不得离京。而在和林的蒙古众多宗王对于真金宠信汉儒早就不满,对于是否支持其继位的态度也未明确,似在等待诸王前来。 此外,留在大都的南必皇后也十分不安分,其召集京师中的诸臣欲行监国之权,但受到汉臣的抵制,以太子已立,当尽快顺势继位为名反对。而南必皇后随即开始打压汉臣,调整朝臣的结构体系,提拔了一批亲信的蒙古和色目人,拥护其监国。 现在真金身在和林,身边却无亲信之人可用,导致孤掌难鸣;而大都的一般臣属亲信又群龙无首,被南必皇后及一班蒙古人压制,即无法前往和林施以援手,也难以控制朝中形势。种种迹象表明蒙古内部纷乱已起,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真金能否顺利继承汗位还真不好说…… 正文 第717章 越乱越好 蒙古汗位的继承在成吉思汗时代就埋下了动乱的祸根,而忽必烈为了能保证自己一系能永远占据汗位,听从了汉儒们的建议早立真金为太子,但是依然未能解决草原文明和中原文明间的冲突,反而引发了传统和革新之间更加激烈的冲突,终未能解决传位中的血腥的本质。 对于南必皇后参与到传位之争,赵昺还是十分乐于看到的,不论成败有这么一个搅屎棍子在其中,都会引发内乱。不过他还是十分‘看好’南必的,中原也有幼主继位,太后监国的说法,不过也是非常之时无奈的选择。而在蒙古这更像是一种传统。 按照蒙古的古俗只要成了“汗”级人物,那更可以娶老婆不限量了,而他们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便立“斡耳朵”安置,也就是“宫帐”或“妃帐”的意思,但也只有正妻和几个重要的老婆可称为“哈敦”,只有她们方可立“斡耳朵”,便如汉地的正房、偏房、妾室及通房丫头之分一样。 由于蒙古汗国的男子长年出征在外,汗国的生产、生活管理乃至国事处理往往由妇女负责,由皇后主政已能被多数人接受。而蒙古在旧的大汗去世后,新的大汗前尚未选出的其间,往往都是由皇后监国,主理朝政,这对维护国家的稳定肯定是有利的。不过中原有牝鸡司晨祸乱朝政之说,蒙古的皇后也非个个都是良善之辈。 窝阔台大汗的大哈敦乃马真便是最具典型性的一个,其绝不安于仅仅掌控后宫,而是深居在“斡耳朵”里便开始擅权乱政。她既不乏机敏,又绝不乏豺豹的野心勃勃。以极阴柔的身姿挑动皇室内斗、手足相残。不仅又借萨满之手使成吉思汗的嫡幼子拖雷死得不明不白,而且还想继续阴谋利用“继婚制”将拖雷家系整体吞噬。 此计虽后未能实现,但她又转而利用窝阔台大汗因愧疚而“嗜酒如命”的弱点,故意大加纵容终使其“溺死于酒海之中”。尽将窝阔台大汗的前期功业毁之于一旦,乃马真皇后也终于从后台走向前台,在顽固守旧势力的拥戴下堂而皇之登上了大蒙古“监国”的宝座,大权独揽,恣意妄为,成为了草原上第一位吕后式的女主。 第三代大汗贵由的妻子海迷失大哈敦也不是省油的灯。贵由大汗不但身残而且资质极其平庸,在第一次“长子从征”时便因狂妄与堂兄拔都统帅结下仇冤。而海迷失却在丈夫登基后,借“清污正史”为名力挑贵由汗远征拔都的封国。好在贵由大汗于中途却突然死了,这才避免了蒙古汗国的连年内战和四分五裂。但海迷失仍不知悔改,反而继婆母之后又登上“监国”之位。 而力挽狂澜的也是位女子,便是拖累的遗孀、忽必烈的母亲索鲁禾帖妮,其就在自己远离汗廷毫不起眼的“斡耳朵”里,纵横捭阖地施展政治才华。最终与拔都家系结盟而成功地召开了“忽里台”贵族大聚会,充分利用天怒人怨彻底将海迷失哈敦和她那两个不成气的儿子赶下了历史舞台。 乃马真、哈敦婆媳两代,前后任“监国”弄权竟达八年之久蠹国乱政,与子争雄,几乎把成吉思汗所创大业毁之殆尽,造成草原历史的大倒退。当下一场乱局已定,而不论谁能继承汗位,也会使得蒙古内部进一步分裂,蒙汉之间的政治斗争更为激烈,却对于赵昺来说只有好处…… 郑虎臣的到来使情报工作得到了加强,也使得陵区与外部的联系得以恢复,赵昺很快获知屯驻于平江的益都万户所和无为军的颍州万户所皆接到杭州万户府的命令星夜前来增援,预备集所有力量于一役将自己擒杀,以彻底解决琼州问题。 赵昺估算了一下两军的行程。平江也就是今天的苏州,距此三百里,益都军若走运河前来,两日就能到达,走陆路至多也就五天;无为则是远在庐州,距此六百里之遥,虽离长江不远,要走水路却要绕行千里,因而他判断颍州万户的兵马定是要走陆路前来,按照正常速度行军要十天,可当下正是雨季,想正常也不容易。 “陛下,敌两路来援,我们是否应先歼灭当前的上都万户兵马,然后再战另外两路,以减少压力!”倪亮听了通报后言道。 “倪都统,本官以为不当。若是我们现行歼灭了上都万户,则平江之地则会发现我军虚实,定然会止步不前而滞留临安,如此对我们下一阶段的战役展开不利。”林之武反对道。 “话虽有理,但是若是元军三个万户聚集于此弹丸之地,则我们会失去迂回周旋之地,也不利于部队的展开,将有被困死于此的危险!”倪亮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咝,倪都统之言亦有道理,敌军只需封堵谷口派兵驻守,我们则要反守为攻,确实增加了我们的兵力消耗和难度!”林之武听了吸口凉气道,“打狠了,敌军被吓走,我们想要再抓住他们便难了。可待敌全部南下至此,却要将他们一口吃下也难了!” “那便如何呢?”赵昺看着两人都一副沉思的样子,又问道。 “还请陛下赐教!”林之武苦笑着道。 “你们不要将眼光拘泥于一地,要知道我们这次要打大仗,要放眼整个东南,甚至整个江南!”赵昺笑笑道,“敌两路援军前来,但是路途远近不同,所需的时间也不同,我们可先集中打一路,然后再调集兵力打另一路,你们觉得可行吗?” “陛下之意是先将益都万户之敌诱到此处,先行将他们歼灭。可属下担心一旦颍州万户之敌得知消息后会止步不前,甚至是原路折返。”林之武皱皱眉言道。 “你说怎么办呢?”赵昺点点头,却转脸问倪亮。 “陛下,我以为歼灭上都、益都两部后,我部可转攻绍兴,另着董义成去攻刘家港,若是顺利则可以自太仓河转入运河攻取平江,向上可威胁建康,向下与我军则形成威胁临安的态势。而杭州万户府以无兵可调,那颍州军便难以再退,只能改道驰援临安,我们可在其行军中伺机歼敌。”倪亮指着地图道。 “嗯,不错!”赵昺赞许地点点头。 “可惜的是董义成部只辖有一旅陆战队,其若是兵力充足,我们尽可连建康一道拿下,如此江东便成陛下的囊中之物了!”倪亮依然眉头紧锁地言道。 “哦,你说说,若是兵力充足将如何?”赵昺有些惊讶地道,他没想到这憨货居然也能想事情了。 “陛下,我若是再有一到两个师的兵力,我便去打刘家港将驻守建康的真定万户之兵调出,然后趁两军激战之时,遣兵趁虚而入袭取建康。若是尚有余力则溯江而上,攻取江州、鄂州,窥视襄樊,再以长江为防与敌对峙,经营江东之地!”倪亮点着地图一一言道。 “诶,我明白了!”未等赵昺说话,林之武插言道。 “你又明白了什么?”倪亮扭脸看着林之武道。 “倪统领,你的想法陛下恐怕早就知晓了,别忘了我们后边尚有左相统领的五个师的兵力待机而动,而琼州也尚有五个师未动呢!”林之武伸出手叉开手掌言道。 “哼,陛下早有了主意,却又拿来消遣我们!”倪亮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嘟囔道。 “哈哈……”赵昺听了却未生气反而大笑,这朝中上下也只有倪亮敢跟自己如此‘放肆’了,而现在他心中更感欣慰,这说明倪亮这个笨人终于开窍了,自己也有了一位足以信任可独当一面的大将。 计议已定,赵昺令郑虎臣遣人严密监视益都和颍州两军的动向,并让行动队潜入临安。同时传令给董义成命其进攻刘家港,伺机夺取存粮后转向太湖,威胁平江。而令陆秀夫统率大军北上沿江口进入长江,攻取建康。另外着文天祥、陈则翁和高应松起事,统领各军收复各州县,并向北发展。 而这边赵昺令倪亮向已经进入谷地的上都军发动小规模的进攻,做出突围的姿态,使其感受到压力,从而迫使益都和颍州两军加快速度来援,以便迅速结束这边的战事,调整作战方向,为攻取临安做好准备,争取在元廷恢复正常运转之前完成战略目标,在江东站稳脚跟。 赵昺这一通看似杂乱无章的老拳,看似已经违背了初衷,但其实却也是暗藏玄机的。在谋划之处,赵昺想到二战时的隆美尔开辟非洲战场之事,他面对的是早有在非洲经营多时的英国军队,无论是在兵力、装备等都处于劣势,可其却不但很快站稳了脚跟,还将英军几乎赶出了非洲,这与其熟练的战术运用不无关系。 隆美尔在进攻中灵活使用了分割这一战术手段,总是摆出大举进攻、分割包抄英军的态势。其这一手是专门针对同行设计的,要知道打仗做为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各国都有高材生,就算没有,指挥军队的人也都是深通军事原则的。而稍通军事的人都知道在作战中,第一忌后路被断,第二忌侧翼暴露。 隆美尔只有一个装甲团,再加两师意大利人,战斗力忽略不计,碰上死拼的,就算已经包围了,也未必有打赢的本钱,其实甚至连作战的弹药和汽油都未必够。虽然也采用分兵进攻的战术,可总是摆出一副威胁英军侧翼,试图切断英军后路的架势。东、西方军队打仗几乎都有这个通病,一旦侧翼暴露就撤退。 而隆美尔需要的就是英军指挥官是这样懂原则的“砖家”,这种“砖家”古板而死记。要不是“砖家”,是个门外汉指挥,命令部队拼死抵抗,隆美尔还不好办。他但碰上同行“砖家”就好办了,他们会在感觉不安全后撤退,而不去深入分析:德军到底有多少兵力火力,德军进攻的战役目的到底是什么,和他们打一仗能不能打赢。 于是隆美尔就可在英军撤退中一小块一小块的吃掉分散的掉队的,就算没吃到也可顺便缴获大量他急需的物资。他就是用这手,一次又一次欺骗英军,不停做出大规模进攻的态势,使英军后撤数百英里之多。所以隆美尔赢得了“沙漠之狐”的外号,而狐便是耍诈的高手,赵昺现在也想当把狐狸…… 益都万户刘国杰在接到行省和万户府的命令后便立刻整顿兵马南下,可其得到的情报却极其有限,只知宋军小皇帝得知皇陵被盗掘后领军前来护陵,不仅擒住了大汗的亲信江南宗教总摄杨琏真迦,还将前去征讨的上都军打的伤亡惨重,无力在发起进攻。 刘国杰惊叹残宋小皇帝敢于孤军深入元廷腹地之余,对上都军吃了大亏却并不感到惊讶,要知道他可是参加过崖山之战的,在节节胜利之时,正是那小皇帝亲领一军翻了盘,不仅将他们打得打败,连都帅张弘范都死于非命,自己只是侥幸逃脱,而宋军犀利的火器更是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刘国杰当然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可他还算是清醒,知道宋军能连番取胜,在琼州站稳脚跟,凭借的正是犀利的火器和善战的水军。如此说来小皇帝千里前来护陵,肯定是离不开水军的配合,但陆上兵力肯定不会太多,否则上都军也挺不到今天,还能占据谷口。 但是即便如此,刘国杰还是放弃了便捷的水路难下,担心守在运河中的琼州水军会半路截杀援兵。因为他自知这种担心绝非多余,小皇帝再傻也会留给自己一条退路,那么水军就不会任由兵船在运河中畅通无阻,他才不管你是否会不会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刘国杰还是选择了由陆路前来绍兴…… 正文 第718章 角力 益都军属于中万户,有兵七千,不过蒙古汉军的编制并非全是骑兵,其中编有步军及炮军。刘国杰一路上避开运河两岸,带领本部兵马向绍兴开来,而路上仍不断有信使催促,称宋军欲行突围,上都军只能勉力支持,要他们速速赶去增援。但即便如此,刘国杰依然不敢乘舟南下,只令各军家加快脚程。行至杭州,又与上都军征发的三千部族军及炮军一部会合,补充辎重后赶往陵区。 待刘国杰率军来到陵区时发现情形比之前时所知还要严重,上都军已伤亡过半,他们估计或是宋军多为步军,从而担心撤退途中被追杀,否则以上都军当下的实力根本拦不住。不过他却不大相信这些理由,因为他清楚宋水军的实力,不仅张弘范败死,阿里海牙攻琼也被杀的大败,李恒和刘深见之远避,在东南沿海出入如入无人之境,当下即便那些在大元横行无忌的斡脱商人都得向他们纳贡才能通航琼州。 所以刘国杰觉得只要那小皇帝肯定伏有水军在海上,只要想走随时可以撤离,其久留不去只不过是担心撤离后,元军会再次毁损各位皇帝的陵寝;或者陵区尚未整修完毕,因而才没有强行突围离开。心里却暗骂杨琏真迦这番僧胡闹,借着大汗的恩宠在江南肆意胡为,竟然去挖皇陵,惹得那小阎王不畏千里前来追杀,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要这么多人陪葬。 虽然是这么想,但是刘国杰却不能说出口,他以为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希望残宋的小皇帝知难而退,尽早撤离。可也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要想让其走必须要给些压力。对此他还是有信心的,琼州水军尽可以在海上称雄,不过这陆地上却是大元铁骑的天下…… 赵昺走出殿门,天光已经大亮,他眯着眼看向东方朝阳已经升起,陵区上空笼罩的薄雾已经渐渐散开,这是他们到达陵区的第十日了。他使劲揉揉眼睛,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昨天刚到的益都军便不安分,派出数股兵力上山寻路,想从侧翼打开突破口,结果触发了地雷,又与山上的警戒部队发生战斗,枪声和爆炸声是一夜未停,让他难以安眠。 “官家,洗漱更衣吧!”苏岚给小皇帝披上件斗篷道,却皱皱鼻子,山谷中弥漫着股久久不去的臭气,那是战亡者腐烂发出的味道。 “苏姐姐昨夜也未睡好?”赵昺扭过身让苏岚为他系好纽带,看其也是两个红眼儿,笑笑道。 “还好,官家回殿中早些更衣、用膳,恐稍待片刻大家便来议事了!”苏岚催促道。 “嗯,恐怕今后几天便吃不上安稳饭了。”赵昺苦笑着点点头道。 “官家,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苏岚听了抬头问道。 “哦,苏姐姐怎么知道!”赵昺连带惊讶道。 “很简单,昨日官家令人将被妖僧盗掘的王公重臣的尸骨收敛秘葬,将一应无用之物全部装船,只怕就是为撤离陵区做准备。”苏岚言道。 “你总是那么心细,事事逃不过你的眼睛!”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拗赞了!”苏岚施礼道。 “若是没有战事,我倒是愿意常驻于这风景秀丽之地,可只怕没有此福分了。”赵昺却面色黯然地道。他知道此次出征蕴含的风险,若是败了能安然退回琼州都是幸运,宾天之后也再无机会归葬祖陵了。 “官家谋划多年,集十年之力于此一役,定能功成。”作为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宫女,苏岚当然清楚其为了今天倾注了多少心血,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可当下小皇帝说出此等话来,显然已经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赵昺没有更多的时间感慨,匆匆吃罢早饭换上身戎装便到殿中议事,可能大家也都意识到今日将有大战,连几位老臣也都不约而同的换上戎装,而几位武将也皆披挂整齐。见礼之后,众人落座,各个肃然。 “陈尚书,一切可安置妥当?”赵昺首先问陈仲微道。 “禀陛下,各帝后陵寝的玄宫皆已用铁水灌注石缝,再难以开启。陪葬的王公重臣尸骨都重新收敛入棺,依陛下之意另择地秘葬,不封不树,未留痕迹,待复国之人再行安葬。”陈仲微回禀道。 “嗯!”赵昺点点头又问道,“徐尚书,相应后事可布置妥当?” “禀陛下,各个陵寝皆修葺完毕,工匠、夫役都已赏赐,集中归于船上,随时可以随军行动!”徐宗仁言道。 “好,这些工匠千里随朕前来,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赵昺听罢又叮嘱道。 “臣遵旨,定会尽心尽责。”徐宗仁言道。 “马学士,我们的粮草还可用几日?”赵昺又问马廷鸾道。人家跟着自己冒险前来,总不能当摆设晾着,便其监管粮草。 “禀陛下,船上存粮尚可支撑半月有余!”马廷鸾回禀道。 “嗯,昨夜战况如何?”赵昺又问倪亮道。 “禀陛下,昨夜敌军分遣小队人马,试图从雾连山和五虎岭向谷内渗透,皆被二旅军兵击退。今晨派兵搜索发现敌军遗尸四十多具,多为地雷炸死的,另俘获迷路的敌兵十余人,经审讯确认为益都军所属。”倪亮回答道。 “刘国杰刚到便采取行动,这是欲给咱们来个下马威,恐怕今天三旅将有恶战!”赵昺敲敲书案道。 “陛下所言正是,据前方瞭望哨报告,敌在布置投石机,目前已有十余架架设完毕!”林之武随后言道。 “这个情况一定要重视,前时的作战中,就发现敌炮军也对砲石进行了改进,将其中心掏空填装火药,形似我军的开花弹,所以务必要做好放炮工作!”赵昺言道,“另外他们的步军中也配备有铜炮,虽然口径不大,也较为笨重,威力仍不可小觑。” “是,属下明白了!”倪亮回答道。 “光明白不行,一定要早发现,早清除,炮兵要不惜代价将其摧毁!”赵昺言道,他知道巨型抛石机这玩意儿射程远,准头虽然差点儿,但是给人的心理震撼却是极强,想想几十斤,甚至上百斤的大石头噼里啪啦的从天上往下掉是什么感觉,而那东西即便是砖石垒砌的城墙都能摧毁,何况他们的简易筑垒工事。 “是!”倪亮再次答道。 “田统制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倪亮虽然只说了一个字,但赵昺却放心了,歪着脑袋问一旅长田忠。 “陛下放心,这几天将我们都憋坏了,就能出击这一天了!”田忠旅这些天竟当杂役了,看着人家打得热火朝天,自己连敲边鼓的份儿都没有,真觉得窝囊死了。直到昨晚陛下才决定发动决战,且以他们旅为主攻,如此才感到这口气顺了过来。 “陛下,骑兵旅业已做好出击准备!”不等陛下问,护军骑兵旅统制方胜便报告道。 “你能保证骑军按时顺利出击吗?”赵昺却板起脸问道。 “陛下,属下敢以人头担保!”方胜拍着胸脯道。 “看来你这几天马没有白放。”赵昺嘴角露出丝笑容言道。 “属下愚钝,未能理解陛下深意。”方胜赶紧陪着笑道。当初陛下让他们在陵区东侧牧马,他还真以为只是因为那里水草丰美之故,但是在牧马中他们发现这里虽溪流密布,草甸众多,却非不可通过。而如果能成功穿越这片区域就能绕过新妇尖迂回到元军侧后,突然给敌致命一击,于是他便亲自领兵在其中开辟出一道可以两马并行的通路,并做了伪装。 “二旅今日的任务最重,你们不仅要顶住敌军的轮番冲击,还要让敌军相信我们兵力匮乏,只要再使点劲儿就能成功,以此不断的消耗他们的兵力,为决战赢得战机!”赵昺对二旅统制李振言道。 “陛下放心,属下绝不辱使命!”李振起立保证道。 “三旅的任务看似轻松些,但你们不仅要警戒向两翼迂回之地,还要在战事结束后迅速搭乘水军战船连夜袭取绍兴,为我们取得立脚点进行修整,并获得辎重补充!”赵昺又对三旅统制孙晋道。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孙晋敬礼答道。 “郑永,你要妥善调度船只,不仅要清除运河沿途障碍,还要保证将三旅以最快的速度送到绍兴。”赵昺看向护军副都统,水军统制郑永道。 “陛下尽可放心,属下记下了!”郑永起身敬礼道。 “今日这一战乃事关复国开局一战,望众将齐心协力取得此战胜利!”赵昺起身大声道。 “必胜、必胜、必胜!”众将起立齐声应和,连声高呼…… 双方都欲一战击败对方,因此注定战事极为激烈,而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以炮战开局。一时间山谷中炮声回荡,硝烟漫卷,连远在筑垒之后的高地上观战的赵昺身上都飘落了一层炮灰。他端着望远镜向战场看去,便见在距离筑垒一里开外的地方交错排列着三十余架抛石机,在人力的拖曳下将石块抛向宋军阵地。 赵昺看了暗松口气,看来蒙古炮军技术并未有继续攀升多少。当初蒙古人在铁木真的统领下完成了统一,便迈出了扩张的脚步,五年内,蒙古人迅速占领了华北和朝鲜,他们对城市和乡村进行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就在这时,成吉思汗却发现问题出现了,蒙古军队的攻城能力严重不足,单纯依赖骑兵无法攻占筑有高墙的城市,虽然最终还是攻陷了一些城市,但是付出的伤亡也是比较大的。 蒙古人具有在战争中不断的学习对手的优点,经过与金国的战争,蒙古人学会了制造攻城器械。紧接着,蒙古军队开始了第一次西征,西辽、花剌子模国先后成为了历史。经过一系列的战争,蒙古军队总结了更多的战争经验。在与宋朝联合灭金的过程中,蒙古军队的在全军配合的能力上明显加强,并学会制造弓弩和抛石机。 在接下来的二十年时间里,蒙古一方面与南宋交战,另一方面开始了又一次西征。西亚各国都出现了蒙古骑兵,阿拉伯世界也遭到侵略,也就在这一时期,蒙古军队学会了一种攻城利器,那就是回回炮。其实也就是一种超大型的抛石机,这东西并不算先进,但是放大以后就爆发出了极大的威力,并用于攻宋的战争中。 认真地说,宋军的火器要比蒙古的回回炮先进得多,不过这些火器处于初级阶段,因此比较难操作,射程和威力都很有限,但宋朝军队在守城方面绝对是一绝。各种弓弩、火器、防御器械的配合非常巧妙,且宋军弓弩在射程方面远远优于蒙古,因此蒙古军若想占领一座城市仍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此之后,蒙古人想到了回回炮这种巨大的抛石机,其可以发射几百斤的大石块,石块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砸向城墙。虽然城墙比较坚固,但是也很难经受长期的撞击,加上宋朝军队的火炮在射程上不及回回炮,因此只能被动挨打。而蒙古人则在发现抛石机巨大的威力后,便由制造抛石机的工匠组成炮军或炮手军,成立了一支专业的炮兵队伍。 不过以赵昺来看,这些笨重的家伙看似威猛,但是毕竟尚是依靠物理力量增加威力的冷兵器,仍然难敌靠化学反应产生力量的热兵器。当下己方阵地前沿除了瞭望哨皆已进入筑垒后的交通壕中躲避,除非有石弹直接落入壕中,否则很难造成较大的伤亡。所以当下虽然阵地有所毁损,但是人员伤亡有限。布置于由于速射炮的射程不够,暂时撤出了炮位,而布置在后方一直未动用的火箭和威远炮则开始发威了…… 正文 第719章 破绽 炮战一起,双方便都想压制对方,以便争夺战场的主动权。元军的炮军也是装备多种抛石机,成梯次配置,形成远、中、近三层火力网,而他们配备的弹种也很丰富,既有传统的实心石弹,金汁炮、也有新开发的空心石质开花弹。同时机械动力的抛石机也可以像弩炮似的采用多种发射方式,可以单独发射大块石弹,并能填装小石块攒射,形成霰弹的效果。 不过抛石机同样存在着不可避免的缺陷,用人力拖曳杠杆导致难以把握统一的力度,而缺乏瞄准机构,也使得抛石机只能进行概率射击,难以保证命中率。另外便是就是发射速率低,且抛石机个头越大速度越慢,连带着进入和撤出阵地缓慢,很容易遭到打击。 赵昺花了那么多的钱和精力造出金属身管火炮当然不是摆着好看的,尽管也存在着诸多的缺点,但比之原始的抛射武器也有着难以比拟的优势。在射程、穿透力、杀伤力及命中率、机动性都强于对手,当然无论是制造成本,还是使用成本要高的多,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当下元军的大小抛石机火力全开,将石块、爆炸物和油罐一股脑的向宋军阵地倾泻,可以说打得是地动山摇,若单从气势上而言,他们已经赢了;反观宋军这边此时却显得极为冷静,而消灭敌人自然要先保存自己,布置在元军抛石机的射程之外威远炮阵地,看似发炮缓慢,却也打得有板有眼。 “目标:四百步外敌重型抛石机,南侧第一架,填装开花弹,集火射击!”炮三营装备了八门威远炮,在指挥使的命令下,各炮有条不紊的开始装填。 “炮膛清理完毕!”先有一名炮兵以毛刷沾水清理炮膛,以此熄灭发射后残留的火星及火药燃烧后留下的残渣,同时还可以降低炮身温度,在完成清理,其立刻报号道。 “药包装填完毕!”随后一名炮兵将两个药包塞进炮膛,并以通条将药包推至炮膛底部后报告道。赵昺一改过去直接填装散火药的方式,将火药按照火炮的口径分装成重量统一的药包,然后可以根据射程填入不等的药包,这样既可避免装填时散落,又能提高装填的速度,也算是个不小的改进。 “挡板装填完毕!”接着又有人将一块比口径略大的木制挡板压入炮膛,用以增加密封性,防止爆炸后产生的压力泄出。 “弹丸装填完毕!”弹药手将炮弹缠了一圈麻布填入炮膛,用压杆夯实后报告道。 “瞄准完毕!”瞄准手以炮尺测量后,在众人的帮助下略微的调整了下炮身方位和俯仰角报告道。 “一炮准备完毕!”炮长接到各炮手的报告后,立刻向上大声报告道。 “二炮准备完毕!” “三炮准备完毕!”…… “发射!”接到各炮位的报告后,指挥使挥下红旗道。 “发射!”各炮长看到红旗落下,也几乎在同时挥下指挥旗道。 “发射!”瞄准手听到口令声将发火器插入炮尾的点火孔,回应一声后退几步一拉炮索。这种发火器其实就是火枪上的点火机构改良版,别看这点改动却可以避免以往采用火绳直接点火时发生的意外误射,还可以减少风雨天对作战的影响及提高点火率。 此时其他人已经退至炮身两侧的安全距离内,蹲下身子、捂着耳朵,大张着嘴做好了防护准备,就听见轰的一声,炮身一震,地上的尘土弹起,伴随着炮口喷出的火焰和硝烟,弹丸飞射而出。而炮手们不及看是否命中,却急忙将因为后坐力作用下发生位移的炮身复位,清理炮膛,为下一次发射做好准备。 看着这套发炮的程序繁琐,其实经过严格训练的炮手们在相互配合下,只需三两分钟就能完成,总体来说虽比不上近现代的后膛炮,但比之抛石机却要快上不少。而为了提高命中率,他们也采用了火枪射击时采用的集火射击方式,力求将目标一次摧毁。 “威远炮这轮打的不错!”观战的赵昺从望远镜中看到数发炮弹在敌抛石机周围爆炸,其中至少有三枚炮弹直接命中,这成绩足以达到优等标准。而随后高大的抛石机在爆炸的气浪和冲击力的双重摧残下慢慢的歪到在地,操炮的炮手也在爆炸中伤亡惨重,十有八九已经再难以参战,见此他高声赞道。 其实抛石机古已有之,并非前所未有的先进武器,加上“巨型”两个字,无非说这种抛石机,功能强大,可以抛出更大的石弹,但关键技术方面,说不上有什么突破性的革新。石弹越大,对敌人的威慑力自然越大,但石弹越大,对发射装置的要求也越高,以致这种巨型的抛石机可能更笨重,更不便搬运,发射的频率更低。 所以,赵昺清楚抛石机大到一定程度,必然有技术上的瓶颈,将失去它的优势。想想在缺乏现代起重机械的条件下怎样将庞大的装置移动到合适的位置,到哪里去找这些巨型的石弹,怎样运输这些巨型的石弹,怎样将巨型石弹装置到机器上去,都会消耗太多的人力,而每一发炮弹都需要许多士兵努力搬运,必然会降低这种武器的使用效率不说,那么这种武器一旦被摧毁想要重新修复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 当然重型抛石机的威力惊人,且射程远,不仅威胁到前沿兵丁的安全,还能摧毁布置在前沿的火炮,更会严重的打击敌军士气。此刻元军的重型抛石机却十分尴尬,他们拼命想反击,无奈射速和射程都难以企及,欲撤离阵地也非想撤就能撤下来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当做靶子一般,在宋军的齐射下变成一堆堆的废柴。 “陛下,敌军按捺不住了!”陈墩指指战场道。 “他们这是聪明。”赵昺抖抖身上的烟尘端起望远镜看看道。 “何以见得?他们不怕被炸得粉身碎骨!”陈墩看看不大服气地道。 “你看,当下敌军重型投石机将我们阵地上的火炮阵地压制住了,又吸引了远程炮火,而一旦重型投石机损失殆尽,就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了……”赵昺边观察边言道,此时元军已经开始向前冲击,不过却非是骑军,而是步军。 “噢,原来如此!”赵昺话未说完,陈墩就给打断了道,“此时他们的抛石机压制住了我们筑垒前沿上的守军,而速射炮为了避炮也撤出了阵地,在最筑垒前形成了火力空白区,正是攻击的最好时机。” “呵呵,还挺聪明的!”赵昺说着话眼睛却没有离开战场,此刻元军的大小抛石机全力开火,抛下的油罐在阵地前燃起熊熊大火,而石弹更如冰雹般的砸了下来,筑垒上薄弱的地方已然出现坍塌的迹象。显然自己的对手也是临阵经验丰富的战将,其敢于舍弃那些宝贵的抛石机,为进攻赢得机会,若是自己肯定也会抓住这短暂的时机发起进攻。 “疯了、疯了,这么近了,他们还不停止炮击!”陈墩看着元军已经迫近筑垒,但是他们的抛石机依然没有停止,而进攻的兵丁也甘愿冒着被误伤的危险依旧上前,他不禁大喊道。 “没有什么奇怪的,元军能横行天下绝非偶然!”赵昺攥了攥拳头道,却没发觉自己的手心中也全是汗。 “快点出击吧,再晚敌人就冲上筑垒了!”陈墩这个观战的比打仗的还紧张,跺着脚喊道。 “冷静点,如此焦躁怎么为将?”看着被烫了屁股一般的陈墩,赵昺斜了他一眼道。 “我是替他们着急……”陈墩急赤白脸地道,可他的声音却被一连串的口令声盖过。 “阵前六百步,齐射!”布置在阵地最后方的火箭发射架此刻也做好了发射准备,在军官的口令声中,发射架抬高仰角向敌布置在前的中小型抛石机进行覆盖射击。 ‘嗖、嗖、嗖……’若论威势还是这个高大上,火箭弹拖着尾焰腾空而起,硝烟顷刻笼罩住整个发射阵地,比之火炮发射壮观多了,火箭弹升至高空后掉头向下,一头扎进敌阵之中。爆炸声随之响起,纷飞的弹片四射,冲击波碰到山壁后又向上升腾,如同妖怪出世一般升起滚滚乌云。 对于火箭弹的命中率赵昺至今仍然无奈,他先后改进了尾喷口,加上三片尾翼,又加了两片腹翼仍然没有根本性的好转。所以他也不再指望火箭弹能如导弹般进行精确打击了,仍将其作为远程支援武器使用,转而加大装药量增加威力了,以求通过此来达到扩大覆盖面,增加杀伤力。 ‘咳咳……’赵昺虽然远离战场,但是仍被飘来的硝烟呛得直咳嗽,因为在山谷中硝烟好一会儿才散开,赵昺掏掏被震得发痒的耳朵,又端起望远镜向前方张望,但见敌军阵前是一片狼藉,更为奇妙的是还燃起了一片大火,顺着溪流四处蔓延,不用问那是被炸裂的油罐渗漏造成的,遇水不仅不灭,反而越烧越旺。 “真是浪费啊!”赵昺看着火流十分心疼地道。 赵昺可知道这火油的珍贵,在这个时代比现代可难得多了。早几年他也曾想试制拜占庭帝国的传奇海战武器‘希腊火’,可起初最大的难题不是配方却是石油,若是没有这基础原料啥都是白搭。而他也知道中国海域石油储量丰富,但也就是想想,根本不敢妄想奢求。不过宋军使用火油的历史却很长,却是来源于陕北地区的自流井,自己仍然不可得。 后来赵昺还是通过斡脱商人那里弄到了一些,即便是友情价也贵的让他咋舌,据说这门生意一直为掌管‘回回炮手都元帅府’阿老瓦丁家族控制,别人根本插不进手去。直到他获知南宋的火油是来源于占城进贡,才算找到了大量得到火油的渠道,当然这大量也是相对的。 有了原料赵昺便投入到研究工作中,不过也是毫无头绪,这是因为‘希腊火’事关国运,拜占庭人不仅对希腊火的配方极端保密,而且为了防止敌人窥探到相关的秘密,甚至很少在战争中应用之,宁可牺牲将士,非到紧急关头,不可示人以武器。因此有学者认为这种保密工作做的如此到家,以致于几个世纪后,连拜占庭人自己都不再得知希腊火准确的配方了。 而后世也曾有人根据传说和史籍试图复原,但是没有人能做到传说中的那种威力。不过赵昺还是根据自己的知识和当下的材料指导工匠们进行试制,历经两年的时间也未能达到传说中的沾水即燃的效果,但是也能达到在水面上燃烧,沾染不掉的效果。至于发射方式,他设计了一种装置,但尚处于保密状态,且作为秘密武器为投入实战之中。 火箭弹的一番狂轰滥炸顷刻间将敌军狂射的抛石机压制住了,而此时隐蔽于壕中的宋军士兵也迅速上城,但元军兵丁已经破坏了城前的障碍,一部分人已然越过了壕沟,架起云梯准备上城。若是普通的城防面对进入射击死角的敌兵只能投掷滚木礌石或是倾倒热油将敌人驱逐,但往往也会被敌军弓箭手所伤。而星状城垒却不存在射击死角,可以依靠相互间的火力支援消灭敌人。 ‘砰砰……’上城后的宋军士兵立刻进入各自的战位,对靠近城垒的敌兵射击,但是火枪装填缓慢的弱点显现出来,连续几轮射击过后,便再难以阻止蜂拥而至迫近到眼前的敌兵攻势。与此同时,敌军的弓箭手也已经冲到近前,向城上放箭压制己方的火力,掩护步卒登城。而火力不济的宋军也开始出现伤亡,有的军兵甚至装上刺刀准备近战…… 正文 第720章 聪明人 刘国杰皱着眉看着战场,昨日一到他看到伤亡惨重的上都军心中就是一惊,要知道上都军乃是参加过开国后历次战役的劲旅,兵丁更是来自蒙古故地,平定江南后奉命屯驻杭州,镇戍江浙地区。可就是这么一支老牌部队仅仅开战两天就被打得连连求援、伤亡近半,他就意识到碰到硬茬子了。大概了解了战况后,刘国杰便与秃满商议如何破敌。 别看两人都是万户,可也分着三六九等的,人家是上万户,即使吃了败仗也要听从其领导。秃满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轻敌导致损失后,急于挽回形势才拼死冲锋导致了极大的伤亡,便将自己的失败归于敌军人多势众,火器犀利,当然在自己的猛攻下让宋军死伤惨重,只是为了防止残宋小皇帝跑了才请调援兵。 刘国杰看秃满眼神闪烁便知其话里水分不小,但又不敢说破。而秃满打了败仗,自然也心虚,称自己的部队损失惨重急需休整,攻打宋军就由其所部为主,他为辅。刘国杰也只能应承下,知道想从其嘴里难以获得什么有用的东西,一切还得靠自己。 刘国杰是与琼州军交过手的,深知其进攻和防守依仗火器犀利,而火器强大的杀伤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先亲自领人勘察了周边的地形,发现战场并不利于部队展开,且只有一条路可以进入,只要宋军以火器死死封住通路就难以突破,这也难怪上都军伤亡那么大。他明白若是不能压制住敌军的火器,掩护兵力近战接敌,是没有办法战胜宋军的。 尽管刘国杰有了破敌的思路,但是依然没有敢贸然行动,而是又着人打探一番以确定谷内的宋军兵力多寡,可得到的回报不尽相同。有人称宋军仅有三十余艘战船驶入御河,估计人数至多在两千人左右;还有人称宋军有二、三百艘战船从运河经过,兵马足有两万之多;却也有人称在钱塘江上看到宋军战船樯桅如林,多的看不到头,绝对有十万兵马。 对于宋军有十万之多,刘国杰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他判断宋军此次突然发兵前来,并非是要全面挑起战争,只是单纯的为了擒杀盗墓的杨琏真迦及修复皇陵,收敛祖宗遗骨,因为宋水军此前从未出现过在杭州海域,且若是如此大规模的行船海上,是无法隐藏踪迹,沿途不可能没有发现。而十万之众的兵力岂是一天半日便能集结起来的,在琼州那小岛上足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只有两千人那也不可能,要知道此次是残宋小皇帝亲自前来,刘国杰判断仅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止这个数;再有宋军自琼州而来,需要十来天的行程,又在此滞留多日,还要考虑回程,仅人吃马喂所需粮草就是个不小的数目,也需要大量的船只装运;另外双方打了数日,上都军的损失在那里摆着,即便占尽优势也未发起反攻,肯定也是受限于兵力不足。 刘国杰自此做出判断,宋军来了两百艘战船比较靠谱。但是真正能打仗的军兵却要打个对折,因为他虽没见过宋朝皇帝出行,但是见过大汗出门,身边随扈的臣僚、侍从,护卫的军队都有数万人,据说宋朝皇帝摆的谱更大。残宋小皇帝再寒酸带的人也不会太少,再减去驾船的水手及修陵的杂役等等,综合算下来其能战之兵也就是万人左右。 当下双方已经爆发数日激战,按照秃满的说法己方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敌方也有数千的损失。刘国杰琢磨着即便有吹牛的成分在内,宋军损兵两、三千怎么也会有的,肯定也是人困马乏之际。但是他以为不能排除宋军在海上有人接应,以便能打通水道顺利撤出。 于是乎,刘国杰以为当下是最好的进攻时机。所以他没有令刚刚赶到的各部休整,连夜派兵向两侧山间寻找进入山谷的通路,一则可以迂回到谷内将敌驱逐出据点;二则即便不成功也可迫使敌军分兵在两翼设防;三则吸引敌军注意力,掩护炮军架设抛石机…… “唉,功亏一篑!”在后边观敌瞭阵刘国杰看着眼看要冲上城头的士兵被城上抛下的手雷炸得伤亡惨重,不得不退了下来,而城墙上的宋军也用奇形火器噼里啪啦的放起来,将掩护登城的弓箭手放到一片,而后续兵力又被敌炮火所阻,前边的攻击随着伤亡的增加也愈加乏力。刘国杰叹口气,知道已经错过了最好突破机会,事已不可为,下令残兵撤回阵中。 残部退回,刘国杰点检损伤,参加进攻的一个千人队损失过半,已难以再发起进攻,只能退到后军休整。而炮军损失尤为惨烈,作为宋军重点打击目标的‘回回炮’尽数被毁,无法继续参战,其它中、小型抛石机在火箭的覆盖射击下,也损失达四成以上,兵丁死伤颇重,但还可以勉力参战。 刘国杰听报心情颇为沉重,此战自己是欲在炮军的掩护下一举抢占敌方前沿,夺下筑垒。但是己方的炮军明显不敌对方火炮,无论是在射程,还是威力、反应速度上都逊于宋军,对战中简直被对手压着打难有还手之力,使得失去掩护的步军难以继续扩大战果。 对于城上敌军使用的小型火器,刘国杰问过逃回的兵丁,其称那东西威力也甚大,他们使用的盾牌,竟如纸糊的一般,一击之下皆被洞穿根本防不住,中者皆伤,顷刻丧失战斗力。即便身披铁甲的军官也难以幸免,发射的弹丸可洞穿最为坚实的胸甲。且有的守城宋兵使用的一种火器威力巨大,在五十步内直接命中者有的被拦腰打断,即便被扫到也是满身血洞,无不顷刻丧命。 刘国杰听罢心中十分生气,他在早些年与宋军交战时曾见他们使用过的突火枪,内藏火药和弹丸,点火后射出可伤人马。但是其威力甚小,在丈把远的距离内可伤人脸面,却无法洞穿铠甲,现在使用的绝非仍是那种旧物。而秃满却瞒下了这节,并未提及新型火器的威力如此巨大,让自己白白搭上了这么多的人命。可人家是上官,大可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自己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刘国杰只能再次组织进攻,将残余的炮军聚拢令他们率先打击城垒,而他们则在同时遣兵发起冲击,力求攻破那道看似一击即破的低矮城防。但是又失败了,宋军城防上的兵丁虽被抛石机压制住,却待他们冲到二百步之内时,便有火器拦截,一炮便覆盖十余丈宽的范围,中弹者非死即伤。在遭受两轮打击后,已经是伤亡惨重,难以发起有效的攻击。 与此同时宋军尚有余力轰击抛石机阵地,炮弹即便没有直接命中,弹片也会将操炮的兵丁炸的死伤一片。迫使炮军不得不弃炮而逃,而没有了他们的压制,守卫城防的宋军便会再度对冲到城下的己方士兵打开杀戒,想上城根本没有可能。 在又交了两次学费后,刘国杰意识到这么打下去,自己这点儿人马就都得交待在山谷中。不过学费也没有白交,他发现宋军的城垒虽然看似简单,但是错落有致,可以得到后方火炮的有效增援。且设计的没有设计死角,无论从哪个地方登城,都会遭到数个面上的其他宋军支援;另外一个教训就是以密集的队形冲击容易遭到敌方火炮的大规模杀伤,而其火炮威力虽大,却也存在着较大的射击间隙…… “这是个聪明人!”赵昺放下望远镜叹口气道。 “陛下不是最喜欢聪明人吗!”陈墩在一边乐呵呵地道,虽然他还看不出战场上有什么变化,也没发现敌人聪明在哪里。 “我喜欢聪明的自己人,却不喜欢聪明的敌人!”赵昺在陈墩的头盔上敲了一下道,“你遣人提醒倪亮,要他注意白虎岭方向。” “是!”这还是自开战以来小皇帝头一次在战场上‘干扰’前方指挥,陈墩却下意识的立正道。 “陛下,倪统领回话,其已经遣两都兵丁前去增援,并加强了五具奔雷铳。”少顷有通讯兵回报道。 “嗯,朕知道了。”赵昺点点头,抬手让其退下。 “嚇,倪统领此次居然与陛下想到一起去了!”陈墩却有些惊讶地道。 “你觉得很意外是吗?”赵昺扭脸皱皱眉问道。 “嘻嘻,倪统领是有名的老实人,而陛下满朝皆赞睿智,当然让人吃惊了。”陈墩嬉笑着道。 “你可知应先生为何给你取字厚平,给倪亮取字明佐吗?”赵昺却没有乐,而是反问道。说起来他们三个都可以称之为孤儿,又都曾跟着应节严读书,成年后理应由长辈取字,可两人父母皆无,就由应节严代劳了。 “字乃是名解,亮字有明及辅佐之意,其字明佐顺理成章;我的墩字有厚重之意,也没什么稀奇啊!”陈墩立刻回答道。 “表意确是如你所言,但其中另有深意。”赵昺听罢其解释道,“明佐,其明字不只是按字释意,而是意指他心明,言他看似愚笨,却心明如镜,能洞察细微之处;而你确是聪慧,但却性情浮躁,以致行事粗糙,不求甚解,先生为你取字厚平是希望你能心境平稳、踏实行事,否则难有大的作为。” “这……原来如此!”陈墩听罢愕然不已,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你与倪亮同时受教,又都曾在新军中训练学习,可为何你自诩聪明至今只能当一指挥使,而倪亮众人皆曰其憨直却能统领整个护军呢?”赵昺言道,“你可能会言倪亮于朕有恩,才会如此厚待。但你也知兵事奇重,朕又如何不懂,难道会为报一己之恩而昏聩至将数万大军交由一个蠢笨之人统领,却未让你这个聪明人一直屈居人下,难道朕将你至于身侧护卫左右,还不足够信任吗?” “属下得陛下教诲,才知自己自作聪明,方是最为蠢笨之人!”陈墩收起一向玩世不恭的小脸,面带羞红向小皇帝深施一礼言道。 “哼,还算有救!”赵昺冷哼一声,伸手将他扶起,又指指战场道,“你仔细看下,为何朕和倪统领都要关注一向沉寂的白虎岭?” “是!”陈墩答应一声,端起望远镜向战场观瞧,这时敌军已经再次展开,但形势尚不大明了。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赵昺才再次问道。 “陛下,以属下看敌似是要分兵进攻!”陈墩放下望远镜道,“敌军的抛石机在我军几轮打击下已经损毁殆尽,而敌将也意识到我军所依仗的乃是火炮犀利,故而不再集中兵力而是将队形疏散,以防在炮火轰击时造成群伤。” “嗯,继续说。”赵昺微微点下头道。 “敌军队形疏散,看似分不出攻击重点,但细看之下仍能看出偏重于我们防线的右翼,因而属下判断左翼之敌似是佯攻以吸引我们的主力,右翼才是他们的主攻方向。”陈墩接着道。 “那敌军为何选择右翼作为突破点呢?”赵昺又问道。 “陛下也知,我们的防线形如锅,以白虎岭和雾连山为边,筑垒阵地为底。两山高耸,而我们的主阵地却显低平,以常人来看当然是中间突破比较容易,却不知这里尽在我们的火炮射击范围之内。”陈墩指着整个战场道。 “左翼的雾连山面向谷内一侧山势陡峭,难以攀登,还会受到布置在主阵地上的火炮轰击;而右翼的白虎岭却要低于雾连山,且斜刺里横亘在战场之上,正可以遮蔽主阵地上的火炮轰击,更为有利的是其山形狭长,两端防御面窄,且山势平缓,虽不利于展开队伍,却可集中兵力强攻突破!” 正文 第721章 激战 对于陈墩的评述,赵昺基本满意,这说明其只要踏下心来并非不能做好事情。其在基层锻炼了数年已经具备了一个指挥员的素质,只是其正处于思想不稳定期间,缺乏沉稳的精神,战略部署能力欠缺,并不适于担任更高级别的指挥员,因而尚需进一步的磨炼。 而赵昺之所以将陈墩调到自己身边也正是因为其是可造之材,毕竟人处的高度不同,看到的也自然不同,他希望其在自己身边目睹耳染之下能学些东西。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墩这货却犯了老毛病,又变的懒散起来,反而觉得跟在自己身边屈才了,并没有像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倪亮可以说是公认的笨人,从甲子镇成军就担任自己的侍卫队长,可那会儿其还是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懂的带兵,却迫于自己的压力硬着头皮接下来。而对于这个憨直又有些愚钝的家伙谁也不看好,可倪亮竟然坚持下来了,且将侍卫队带的很好,上下无人不服气。 后来随着侍卫队不断的扩编,倪亮领的兵从一百多人到一千多人,又到数千人、万人,直至现在的数万人,其都能做的很好,一直统领着护军。这其中当然少不了赵昺的绝对信任和支持,而其也成为可以单独领兵上阵的骁将,他今天以其为例子一刺激,让陈墩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也认清了差距。 “那你可知倪亮明知白虎岭将成为敌军重点进攻的目标,为何却只派了两都为援呢?”赵昺看看过去小公鸡一样的陈墩成了瘟鸡,心中暗笑着问道。 “我以为白虎岭阵地狭小,大部队难以展开,以其大规模增兵不若加强火力!”陈墩略一思索回答道。 “嗯,还不是真傻!”赵昺笑笑道。 “我本来就不傻!”陈墩低着头嘟囔道。 “呵呵,傻子才会急着证明自己不傻!”赵昺听了笑着打趣其道。 “也是!”陈墩听了愣了下,指指战场方向莞尔笑道,“陛下看,那个傻子就要证明自己不傻啦!” 赵昺两人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向战场,此时元军呈散兵队形进入了火炮的射程之内,待己方的拦阻炮声一响,他们的前进速度也迅速加快,意图闯过这片死亡地带。应该说刘国杰的判断是正确的,散兵队形即便在现代战争中也是减少进攻方伤亡的战术之一,足够大的间隔可以避免被炮火造成群死群伤,且使得对方的火炮失去打击重点,从而进一步降低伤亡。 赵昺不禁感慨,战争这个将人至于生死之间的魔鬼,能够夺取人的生命,同时也可以将人的智慧发挥到极致。刘国杰一改过去集团冲锋的战术,确实给己方造成了麻烦,要知道在两千米的战线上只布置了不足百门火炮。这个密度若是放在现代都能破纪录了,可在这个时代无论火炮的射程,还是炮弹的威力都差之远矣,如此密度下反而显得捉襟见肘。 ‘轰、轰、轰……’对于敌军冲锋战术的改变,显然己方的炮兵极为不适应,尤其是对于调整射角费事,装弹缓慢的这种初级火炮,他们难以做出快速反应,只能被动的按照事先设定的诸元射击,如此一来真有大炮打蚊子的感觉,一炮下去只能杀伤周围数个敌人,而不等你第二炮打响,敌军已经冲过了火力封锁线。 要知道人虽然跑不过奔马,但是百米速度也平均在十几秒内,而在生死之间人的潜能进一步得到开发。据赵昺所知在抗美援朝战争的山地战中,志愿军曾有过全副武装的情况下只用十几秒的时间,就能从五十米外的潜伏地突破敌第一道防线。 冲过第一道炮火封锁线后,敌军即刻兵分两路,一路仍直扑主阵地,另一路则转向右翼。由于视线为白虎岭遮挡,赵昺已经无法看得到那边的战场情况,只能将目光集中到主战场,以他所见威远炮的拦阻射击对进攻敌军造成的损失不及一成,但明显敌军也对这种散兵进攻战术运用尚不熟练,后续的敌兵仍不知避开火炮的射击方向,依旧飞蛾扑火般的闯了进去,徒然增加伤亡。 ‘轰轰轰……’主阵地上的速射炮也开始射击了,但是赵昺却皱皱眉似有不满。在他看来,显然是己方的炮兵指挥员对敌的战术变化,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在敌军快速闯过威远炮的封锁线后有些慌了,不待敌军大队进入射程便沉不住气了,提前下达了射击命令。如此一来不仅使得杀伤效果降低,还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使敌前锋趁重新装弹的时间以极小的代价得以冲过第二道炮火封锁线。 “脑子慢半拍!”让赵昺恼火的是速射炮营的指挥使在发现有敌人突破封锁线,按理应该继续射击以阻击后续的敌军,可其居然做出了个脑残的决定,命令降低火炮仰角欲追着敌军打,可情急下又未留出提前量,导致就这么短短的几息时间内,却有更多的敌兵冲了过去,他不禁气恼地骂道。 “陛下,这便是我们训练上的问题了。”陈墩却没有顺着赵昺说,闷着头说道。 “为何如此说?”赵昺扭脸问道。 “我们训练方式是严格遵守操典,这样一来便使得军官的想法被固化,一旦出现超出平日所学难免不知如何应对,导致慌乱。”陈墩言道。 “嗯,有道理,看来是我过于强调规矩了,让军官们丧失了自主性,不过当前形势下还不能做出变动!”赵昺想想其所言是对的,但是现在转入大兵团作战,若是军官临阵发挥可能会取得战术上的胜利,但是却会导致战略上的混乱,所以他还不能改变这种方式。 “陛下说的也不错,有规可循总好过各自行事的好!”好在速射炮营指挥使很快发现自己的失误,当下做出调整,稳固住了封锁线,陈墩琢磨下小皇帝说的不无道理,点点头道。 ‘通、通、通……’ “白虎岭那边接战了。”虽然看不到白虎岭方向的战斗情况,但是可以听到奔雷铳发射特有的声响,而那边又得不到火炮的支援,敌军的进展速度将更快,赵昺由此判断战斗已经打响。 “陛下,我看敌军是想决战!”陈墩往白虎岭方向看看,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看到又有敌军在谷口集结,有些不安地道。 “哦,他们要将骑兵派上来,是不是有些早啊?”赵昺转向谷口方向看了一会儿道,谷口方向一支骑军开进谷内开始列阵。而在他看来骑兵速度快,应该在步军突破后快速冲入以扩大战果,而不是充当吸引火力的炮灰,且现在加入进攻只会搅乱己方的节奏。 “我看他们倒是有想争功的意思!”陈墩听罢琢磨了下道。 “传令火箭营,一旦敌骑军进入战场便进行覆盖射击,绝不能让他们打乱咱们的部署。”赵昺想了想言道,他们的计划就是要在筑垒一线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在敌人困马乏之际发起反攻,而现在敌军锐气正盛,当前就是要将其的锐气打掉,耗尽他们最后的精气神。 说话间,闯过速射炮的封锁的敌军已经开始集结,却没有如前几次一样全面开花,而是集中兵力于右翼主阵地与白虎岭的结合部,在棱堡三段界墙间同时展开强攻。赵昺看后不能不佩服刘国杰选择的突破点是十分刁钻的: 一者两部的结合部往往是防线上最为薄弱的地方,大家都以为有对方在,而对此产生忽视,结果就成了两不管地带;二者他们同时向相邻的突出部发动攻击,使得防守方难以相互支援,虽然承担攻击的右翼部队会承受极大的压力和伤亡,但是为了赢得胜利,局部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元军在靠近城垒后,迅速分成数队,弓弩手在后向城墙上放箭,而前锋则举着盾牌,抬着云梯,冒着弹雨试图突破拦住冲到城下架起云梯。但是别看墙不高,可要靠近并不容易,那个盾牌其实更多只是个心里安慰,根本无法挡住近距离的火枪射击,几番冲击都止步于壕沟前,用他们的尸体将壕沟再次填满。 但是元军正确的战术还是给城垒上的宋军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尤其是弓箭手对他们的威胁最大,低矮的城垒可以让元军弓箭手不需抛射就能直接射上城头,事先搭建的战棚除了遮阳挡雨之外似乎成了鸡肋。而且元军十分注重骑射,设有专门的弩军,其中不乏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虽然他们有胸甲和头盔的防护,可仍然造成了伤亡。 不过严格的训练之下让宋军仍然能保持忙而不乱,在军官的口令下采用三段射的方式,轮番上前射击,以不间断的火力将突进到城前的敌军击退,使他们难以靠近城垒,架设云梯。而面对弓弩的威胁,宋军也利用奔雷铳和霹雳炮向城下射击,杀伤敌弓箭手,减轻火枪手的压力。 赵昺更为担心的却是白虎岭方向的战事,他虽看不到进展如何,可清楚那里可以说是整条防线上最为薄弱的环节,尤其是端头阵地,整条防线不足百步,为了与城垒衔接只能修建在山腰部,使阵地狭窄局促大队人马难以展开,且那一段地势平缓利攻不利守,又无法得到炮火的支援。但是一旦被攻破却能威胁到核心阵地的安全,甚至导致整条防线的崩溃。 而赵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白虎岭阵地的实际情况确实不妙。元军一般只有骑兵才着铁甲,步军则多为皮甲,只有少数军官才穿铁甲。而今日进攻的敌军皆穿重甲,皮甲外面又穿铁甲,只这豪华穿戴就表明他们将这里当成了打开整条防线的突破口。 面对蜂拥而上的敌军,防守的宋军士兵以火枪攒射进行阻击,但是狭窄的阵地使他们难有回旋的余地,无法实施三叠射,只能采用一人负责射击,其余两人在后装填的方式保持火力不间断,如果出现火力间隔,则投掷手雷将敌炸散,而一旦射手阵亡或是受伤则由立刻由后备射手接替,打成了添油战术。 战斗最为激烈的时候,奔雷铳连续发射之下导致温度过高,射手已经不敢装填,担心塞入的药包会发生自燃,将自己先给报销了。而火力的缺失,让敌军突进到不足阵地二十步之内,防守的军兵甚至发起了数次反冲击,挺着刺刀冲出阵地,与敌肉搏,才将敌击退稳住防线。 随着敌军援兵的不断加入,敌军的冲击一个波次接着一个波次,如海浪般连绵不绝,被击毙的敌军尸体铺满了整个山坡,但是仍然死战不退。前沿的宋军伤亡也随着战事的激烈而增加,调上来的预备队也皆加入战斗,才能勉力守住阵地…… “令骑兵旅向敌后迂回,接到信号后立即发动进攻;命一旅列队,准备出击!”激烈的战斗持续到了未时,敌军虽然多次攻至城下,但是都未能上城一步,却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攻势渐渐趋弱,在又一次打退敌军正面进攻后,赵昺终于下达了反击命令。 一旅在接到命令后立刻从隐蔽地出发,在火箭弹掩护下自城垒上预留的通道出城列队,迅速以营为单位排出一条相互间隔十步的三横队战列线,在军鼓和军官的口令声中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同一步调的脚步向前挺进,一时间铿锵的踏步声取代了山谷中回荡的枪炮声。 看着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以排山倒海的气势齐步向前,刚刚退下去的元军不禁失色,他们万万没想到在山谷的深处还藏有这样一支生力军,也急忙集结列阵准备迎击,但慌乱中由攻转守谈何容易,这时一支骑军冲出,兴奋的大呼小叫的率先迎了上去…… 正文 第722章 开火 步军作战中往往是在行进中最容易受到攻击,而骑兵也当然不会放弃这个良机。前时宋军依托城垒,借助山势地形坚守不出,使得上都军在付出不小的代价却未见寸功。而当下宋军终于走出了城垒,敌骑马上意识到苦等多时的战机终于到了,即便整队发起攻击,三百步的正面上向宋军冲过来,欲冲破他们单薄的阵线。 “立定!”听闻鼓声一变,领队的军官战刀一摆,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口令,各个队列几乎同时止步,随后在军官连续的口令声,迅速由行进队形转换成射击横列队形。 “准备射击!”听到口令声,第一排军兵迅速由肩枪转换为举枪动作,同时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前方;第二列军兵则提枪在手向前跟进三步,最后一列保持肩枪动作跟进六步,缩小了两队彼此间的距离。 准备口令下达后,但是田忠并没有急于下达开火的命令,他审慎的看着奔驰而来的数百敌骑,其呼喝着,挥舞着马鞭,催着战马加快速度。他十分了解火枪的性能,为了检验燧发枪的性能,小皇帝曾经进行过实验,竖起了一面宽大的帷布,作为模拟敌军的靶标,然后令一个步兵营在不同的射程上对靶标进行设计。距离一百五十步时,命中率只有二成多,一百步时能提高到四成,在七十步时命中率便能达到六至七成。 因而每名有经验的军官都明白一个道理,交战中开火的距离越近,杀伤力才越大。对于骑兵冲击首轮射击就必须予以重击,打乱他们的进攻势头和节奏,而以骑兵的冲击速度,也就留给他们三轮释放的机会,所以必须要给予敌重创,才可在随后的近战中取得优势。 由于两军相距只有三箭之地,元军骑军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速度提上来,战马经过不断提速已经由小跑转为快跑,现在两军相距已只有百步,他们必须在剩下的极短时间内把马速提到最高以增加冲击力,同时摘弓搭箭,准备首先以箭矢先将阵型打乱。而在这个距离内好射手已经能将箭矢射入敌阵,他们迫不及待的射出了第一箭。 箭借马势速度更快,杀伤力亦越大,但元军发现眼前的宋军便如木偶一般,即不举盾遮挡,也未出枪拦阻,看到不断有敌中箭到底,心中不禁狂喜,要知道无数的敌军即便竖起重重障碍和摆出枪阵都难以阻拦,因而他们坚信仅凭三道人墙无论如何也难以阻挡自己铁骑的冲击。 “开火!”敌骑进入了射程之后,虽然看到有军兵中箭到底,但是田忠依然没有下令射击,直到敌军冲入最佳射程,他才猛的挥下战刀道。作为一旅之长,他的特权就是有马骑,武器就是除了一杆火枪外,多了这把指挥刀,而他身后的旗手即刻挥动红色指挥旗将命令传达给所属各部。 ‘砰、砰、砰……’几百支火枪同时打响,如蝗的弹雨倾泻到迎面而来的敌骑身上。火枪巨大的贯彻了击穿了敌骑兵的铠甲,好无阻碍的撕开他们的肌体,而余劲未消的冲击力又将他们掀下马去。而中弹的战马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击中要害的顷刻仆倒,受伤未死的负痛之下乱蹦乱跳,将身上的兵丁掀下马去,甚至在马群中胡乱冲撞,使得整个骑兵集团为之一滞。 后续的骑兵眼见前锋纷纷中断落马,但也来不及躲避,只能硬撞上去,但为之所阻速度也慢了下来,随后又是一声轰响,弹雨再次扑面射来,悲剧再次重演。而伴随着第三次射击后,能够冲到宋军阵前的敌兵已经不足一成,他们面对的却是如林的刺刀。 连番打击下,战马的速度一降再降冲击力大减,而失去速度的骑兵就是快肉,他被涌上的宋军兵丁围住。往往不等他们的弯刀挥下,身下的战马已然先挨了一枪,接着身侧一柄刺刀已经穿透其铠甲,将其顺势挑落马下,不等挣扎,只觉身上到处漏风,几柄刺刀又捅进他的身体。后边的残骑见情况不妙调转马头斜刺里兜个圈子便回跑,身后却枪声再起,能有幸逃过攒射回到本阵的十中无一。 战鼓声再起,宋军迅速恢复进攻队形,他们只来得及将本部伤亡的军兵移至队列间的通路上,其自有辎重队和医疗队救护、收容。但严格的纪律和近乎苛刻的训练让他们不得不收起哀伤,看都不能看那些躺在路边曾朝夕相处的战友,便随着队列继续向前。因为无论是谁在战斗中左顾右盼或擅自离开队形,他身后的队友和军官就有权用刺刀将其当场击杀。 不过宋军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换为以都为单位的纵队,按照大约每分钟七十五步、每步二尺的缓慢节奏行径,由于减少了列数缩短了间距,宋军的横队能很容易变换成行军的纵队,纵队宽度恰好是普通道路的宽窄。昔日阅兵场上不断操练的队列训练和队形变化,就是战场上实际用到的战术队形和动作。 当到达战场上再立定转向或行进间转向,队列变为射击时的横队。战场上任何人没有命令不得做任何规定外的动作,即便取得胜利的部队也必须保持队形,而不能擅自追击被击溃的敌军。否则,队形散乱的军队无法保持火力,很容易让己方陷入危境…… “保持队形!”行进在队列右侧的贾涛脸色铁青地大声呵斥着,让士兵们的脚步跟上鼓点的节奏。他是一旅二团第三指挥乙都的都头,祖籍江西赣州说起来也是个读书人,但是没有赶上好时候大宋便亡了,后来听说行朝在琼州开科便千里迢迢的跨海而来,但是仍然错过了二次补选。 当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入府学继续学习,二是应募从军。有感于国破人亡,贾涛便弃笔从戎,由于其有文化被选入新军训练营,经过三年学习后入补御前护军,由于带兵有方次年升任都头,成为一个基层军官,但是参加实战还是头一次。 贾涛自决定从军之日起就知道自己将效命疆场,而他也渴望能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也想过自己可能会为国捐躯。而当他们随陛下亲征到此后,一旅从开战便一直待命,听着前方不绝的枪炮声让他渴望着能加入战斗,可当他们受命发起反攻,脚踏入真正的战场时,还是让他心中一紧。 城垒前遍布人马尸体,在这闷热的天气中早已腐败,散发着恶臭不说,还有那些死去时间不长的尸体,肚子迅速涨成了球,达到极限时‘嘭’的一声便会炸开。内脏和脓血四处飞溅,让人感到恶心,想到自己也可能会如此,还是让人觉得恶寒不止。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前进的道路上避无可避,不时的就得踩着这些尸体行进。而刚刚与敌骑发生的短暂交火,也让贾涛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 虽然乙都没有直面敌骑的冲击,不过也担任着保护侧翼的任务,当数百敌骑纵马而来,铁蹄敲打着地面,人能清晰的感觉到大地在颤动,加上山谷中的回声,让人感到心悸不已。贾涛头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脑袋中不由的就生出想要逃走念头,但严苛的训练让他本能的过滤掉了这个想法,机械式的执行者上级下达的一个个命令。 “左转弯,齐步走,四路纵队变为三队!”贾涛不仅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士兵,还要注意前边指挥使的指挥旗及鼓声的变化,以随时调整队形。距敌阵还有大约二百步的距离,在行进中转换成战斗队形的命令再次下达,他高声发出口令,已让自己的士兵都能够听到。 “立正,向右转!”向左转行进了大约四十步,队形转换完毕,贾涛猛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正是敌阵的中军所在,那里是敌军设防最为严密的地方。 “齐步走!”咚咚的鼓声再次响起,二团超出两翼开始向前,而他们指挥将担任主攻任务,贾涛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觉得持枪的手都是汗,而双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但他还是机械的发出向前的口令,只是让人听着有些发飘。 “保持队形,不得慌乱!”贾涛很快发现紧张的并非是自己,乙都的士兵也是个个面目肃然,尤其是那些刚刚入伍年余的士兵更是喉头耸动,紧张不停的咽着唾沫,而脚下也乱了节奏。他意识到自己是一队之首,自己的紧张也影响到了自己士兵,立刻收拢心神大声喝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低沉的鼓声奏响的正是《秦风》,指挥使刘桐是护军中经历过崖山之战和琼州保卫战的老兵,他也发现这些初上战场兵丁的紧张,便昂首走在前列附和着鼓声吟唱起军歌,而这时营虞侯也快步向前与其并列而行,同声高歌! 眼见营里的两位主官在前,贾涛仿佛立刻有了依靠,精神不自觉的一振,瞅瞅左右皆是日夜相处的袍泽们,想着能与兄弟们高歌吟唱,为国慷慨赴死何不是人生一件快事。他顿觉惧意全无,竟生出股脚踏敌尸凯歌还的豪迈之情,脚下也变轻松许多,在军官们的引领下,全营上下齐声高歌,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向敌阵逼近…… “稳住队形!”随着离敌越来越近,压迫感愈加强烈,歌声已经停止,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沉闷的脚步声和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贾涛目测距敌阵已经不足百步了,但是统制还没有下达射击口令,各军依然保持着队形向前推进。而敌军的弓箭手似乎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压迫感开始放箭,如莹的流矢从空中坠落,砸在头盔上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引起队列的一阵骚动,他立刻大声喝道,各队正和伙长也马上呵斥异动的兵丁很快稳住了队形。 “继续前进!”行至九十步射击命令依然没有下达,但是敌方的箭矢更加密集,不过贾涛知道敌军除了第一排的弓箭手可以瞄准放箭外,后边的人同样看不到前边的情形,只是向空中抛射。而头盔和身上的胸甲为他们要害部位提供了良好的防护,身上虽然被箭矢撞得生疼,却无法对肉体造成伤害,不过暴露的四肢成了最为薄弱的地方。走在前边的指挥使左臂被一支箭矢洞穿,这让前排的兵丁脚步不由的一缓,但其却只是本能的抖了一下,大吼一声依然保持着行进的步调。 “行进射击准备!”行至八十步,终于传来了准备射击的口令,几声整齐干脆的声响后,军兵们脚步不停有肩枪动作换成了双手端枪,依然保持着整齐的队列向前推进。 七十步、六十步,开火的命令还没有下达,队列顶着如蝗的箭雨前行,但不时有人中箭跌倒,可却无人停下脚步,空当也即刻被后排的士兵填补。贾涛努力的维持着队形,心中不免焦急,按说现在已经进入了火枪最能发挥效力的射程,他甚至能看清敌阵前列兵丁的面目。 五十步,仅仅十步的距离,贾涛发现自己都里又有十多人中箭倒下,现在还未开枪乙都就已经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但是没有命令他也只能不断的提醒军士们绝不能擅自开枪,违者军法处置。而他也看到敌军也感受到了压迫,阵型出现松动的迹象,弓箭手也开始向阵中移动。 “开火!”在四十步内,终于等到了射击命令,三列步兵开始依次交替齐射、后退装弹、再次齐射。为了增加火力密度,军官也是皆配备火枪,贾涛当然也不例外,他开枪后迅速退后装弹,趁这机会看向敌阵,前边的敌军犹如割韭菜一般齐齐的倒下了一片…… 正文 第723章 崩溃 “撤!”刘国杰半是无奈半是惶恐地道。今天他本想尽快突破宋军的防线,当发现其防守上的‘破绽’后不惜代价的发起攻击,却始终难以打开缺口,但又让人觉得自己只要再努把力就能突破,结果伤亡了近两千人依然没能成功。 巨大的损失让益都军士气低落,已然陷入了崩溃的边缘,可让刘国杰崩溃的是自己的误判,当宋军突然反守为攻,他立刻明白了这道山谷中绝非只有万余敌军,人家这不仅仅是前来护陵的,而是有更大的阴谋在其中,自己的益都军和上都军只不过是他们的开胃菜而已。 不过懊悔归懊悔,刘国杰清楚如果现在就退,在已经展开的宋军追击下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所以他集合所有兵力列阵迎敌待援,同时让秃满那骗了自己的家伙先挡上一挡,以赢得列阵的时间。他觉得毕竟这里还是大元的地盘,调集援军不需很长时间,只要自己坚持到援兵到来,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届时也算有所交代。 但是当刘国杰看到宋军沿着数里长的战线齐头并进滚滚而来,在行进中便将骑军歼灭时,他的心就凉了半截,这表明其不仅防守有方,在野战中也同样对敌有策。而在攻阵时眼看宋军冒着箭雨仍然能不顾伤亡,保持整齐的队形前进,他的心也就凉透了。 作为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刘国杰曾无数次对敌,能够临阵猛进的军队他见过不少,可直面敌军的枪口,够保持阵型不乱,迎着敌军的齐射,快步向前,不开一枪进行反击,直至四十步才开火的还真没见过。他知道这不仅需要严苛的纪律约束,还要求全军上下有着极大的勇气才能做到。 刘国杰自认自己的益都军无法做到,而放眼整个元军,也许只有大汗的怯薛军可以与其比肩。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宋军的一轮齐射便打死了百夫长以下的军官二十余人,普通兵丁五百多人,伤者无算,瞬间便冲开了他们的阵脚,同时也将他们的信心击溃。 面对弃阵而逃的兵丁,刘国杰连斩十数人才在宋军连番齐射和步步压迫下勉强没有崩阵,但是防守两翼的上都军却抢先开始溃退,这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谁都知道失去两翼的防护,他们将面临被宋军分割保卫的境地,刘国杰此刻的心情真是无法表述,长叹一声下令后撤在谷口重新组织防线。 不过刘国杰已经不奢望能够将宋军堵在山谷中,只求免于被敌尾随追杀,毕竟现在四条腿的已经指不上了,只希望可以减少些损失。但他忘了自己的构想是建立在己方损失惨重,士气全无的基础上,撤退命令一下便放了羊,谁也不想跟这些变态的宋军作战了。 此时的宋军再也不是刚才那样慢吞吞的前进了,而是变横队为纵队,在后快速追击,他们先回以散兵快速突进溃退的人群,然后迂回拦截,将他们从大队中切割出来,然后大队随即跟上,若是反抗便有人先当头一枪,而后上前不管死活挺枪便刺,没死的便也死了。 若是围住的人多,而宋军则会三、五个一群集体作战,鲜有单打独斗的。遇有强手,会有一人上前与其缠斗,另外两人则从旁伺机偷袭,一旦露出破绽就会被刺于枪下。若是落了下风,若是枪中还有子弹,便会毫不犹豫的先干掉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敌人,然后会背对背相互掩护,共同攻守。但是这种技术用到的时候很少,似乎只要被分割出来多数人都会弃械投降。 “万户,谷外发现宋军骑兵!”刘国杰被溃兵簇拥着向谷外冲去,这时有亲兵满头大汗的挤过来报告道。 “上都军呢?他们没有拦截吗?”刘国杰听了急问道。 “上都军已被敌骑军拦截,双方正在激战,我军是否相助?”亲兵回报道。 “助个屁啊,快走,回绍兴!”本已面如死灰的刘国杰听了却是精神一振,对亲兵骂道。他清楚被步军追击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被骑兵缠上就是死路一条…… 方胜接到可以发起进攻的信号后,立刻领兵从山谷东侧的滩涂之地开辟的的通道向谷外机动,但是他没有贸然发起进攻。陛下的命令很清楚,要待敌骑军撤出山谷时发起攻击,万勿与他们对阵厮杀,且待敌溃败后要紧紧咬住,勿要拉开距离。若敌突围也勿要追击。 开始时方胜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觉得是陛下对他们骑兵旅的战斗力有所怀疑,但是他还是严格的执行了命令。待敌骑军在步军的攻击下率先撤出山谷后,立刻遣一团立刻开始攻击。他们以都为单位组成小型化的菱形阵型,以都头带领一队作为矛头,另外几个队正则分处在菱形阵的其它各个角上,一个担任后卫,两个担任侧卫,以方便在转换冲击方向时担任矛头。 菱形队形相比于从前常用的横队或纵队大团体作战,这种小的战术单位的机动更迅速和方便,可迅速改变整个中队的朝向,因而菱形队形也更容易集中力量突破战线上的一点和扩大缺口,同时更利于高效的兵力分配,当然这也需要那变态的队形变换。 元军骑兵反应也很快,当发现宋军骑兵后立刻分出一个千人队迎了上来,双方很快对撞在一起。其实骑兵交战绝不会发生长时间的缠斗,往往双方打开队形,容对方通过,以错马厮杀。死伤的落马丧命,活着的迅速集结重新对冲,直到一方的士气崩溃而撤退才算完。而其中关键就是看谁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二次集结,再度发起攻击。 两军一交锋,方胜便发现陛下制定的变态骑兵操典还真是有用,那简直是拿骑兵当步兵练,不仅要求人马配合默契,还要求能够在复杂的情况下完成队形转换,而一个合格的军官就要熟练掌握各种战术动作的口令,有时一个操作便需要三十个单独的口令,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此外还需经常进行都、团级合练,以培养组织协同和组织控制能力。 而此时宋军的表现要完胜元军,他们结阵从敌群中对冲而过,而后冲散的各队立刻找到了自己的军旗,快速整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重组并重新投入战斗。接下来的情况不需脑补都想的到,一方是士气如虹,另一方是急于逃命;而当下士气正高的一方又抢先完成集结,另一方尚在整队,那么结果就是元军在又一次的冲击下放了鸭子。 敌军先头骑兵溃散,方胜适时率二团、三团加入战团,将上都军围住,两军在山谷外的田野中往来冲杀,溃散、再集结,冲锋、溃散、再度集结。几番下来,上都军这个元军中的老牌劲旅先后分别被宋军的步、骑军痛殴,再也无力支撑,秃满眼见不好丢下益都军领着数百余残兵向北突围而去。 方胜没有下令追击,收拢部队后转入追歼益都军的战斗。骑兵的加入使得益都军雪上加霜,再无法阻止其像样的阻击,漫山遍野的四处奔逃,已然溃不成军。刘国杰力战之下被乱枪击毙,帅旗仆倒,见突围无望,又无处可逃的残兵纷纷弃械投降…… 战至申时,战事基本结束,赵昺终于获得‘批准’在倪亮及几位护军主官的陪伴和一队侍卫的保护下来到前沿战场,而此时战场还基本保持着原貌。他巡视战场却无耀功之意,却是想通过近距离的勘察获取实战资料,以备总结经验。 赵昺一行人首先来到城垒最前沿,这里曾承受了抛石机最为猛烈的轰击,上面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石块,小些的石弹上有人为加工痕迹,而大块的石头皆是自然状态,显然是就地取材。他捡起两块石头看了看,中间各有半圆柱形的凹槽,拼在一起正是一个完整的球形,显然这便是元军装备的石质空心弹。 “元军的火药威力还是差一些,石弹只裂成了两片!”赵昺扭脸对众人道。 “鞑子的开花弹是要比我军装备的相比威力确实很小,至多只能碎成四、五片,有的甚至没有爆炸,但初时还是将军兵们吓了一跳!”二旅统制李振也捡起几块破碎的石弹展示给小皇帝道。 “哦,拿一个为炸的给我看看。”赵昺听了言道。 “陛下,这……太危险了吧?”李振愣了下道。 “一颗哑弹有什么可怕的,快去!”赵昺唬着脸道。大家见他生气了,连忙去找了一颗,但还是先用水泡过才敢递给他。 “这……”赵昺就是想研究下石质空心弹的构造,以便了解敌军装备的火器发展程度,可经过水这么一泡,已经看不出来了。他无奈的笑笑,要过一把匕首将封闭孔洞的泥封挖开,将里边的火药倒了出来,又把泥封掰开,拿出其中的引信捻开仔细看了看。 “陛下,如何啊?”倪亮问道。 “他们用的引信还只是纸质药捻,可能是风大被吹灭了,也可能是受潮以致燃烧不完全,落地前就熄灭了。而其中的装药量并不小,可见他们用的火药配方没有经过改良!”赵昺分析道。 “如此最好,让他们掌握了其中的秘密我们就倒霉了!”李振笑着说道。 “那边的枪是怎么回事?”赵昺走上棱性防线的突出部,发现在一边依着几支火枪,忙问道。 “报告,那些枪是打不响的,只能先放在一边,等待修理。”正在上面执勤的一名军官立正报告道。 “哦,故障率会这么高?”赵昺拿起一支枪皱皱眉道,这突出部上可容纳一队士兵防守,可却有七、八支出了故障,实在超乎常例,仔细看过他又问,“这些枪并非都是部件出了问题吧?” “陛下说的是,有些士兵因为紧张,开枪后不知道是否已经打响,又再次装填,堵死了枪膛;还有的是装弹后,没有取出通条便开枪,结果没有办法装填子弹了;再就是手抖将火药撒了,填装的药量过小,无法将铅弹发射出去,以致无法二次装填!”值守的军官脸一红禀告道。 “恐怕空枪也放了不少吧!”赵昺在地上捡起两颗弹丸笑笑道。 “正是,因为慌张,装药时弹丸掉了却不知晓,还有的是没有将弹丸包裹好,枪口下垂便滑了出来!”小军官不好意思的说道。 “初次上阵有些紧张还可原谅,但是下次再不可出现同样的问题,否则送掉的就是自己的性命!”赵昺笑笑道。 “是,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错误!”听陛下没有惩处的意思,执勤军官赶紧敬礼答道。 接着赵昺又问了些城垒在遭受抛石机重击后出现的情况,他们又是如何临机处置的,敌人是选择在什么方位进行突破,他们伤亡了几个人,消耗了多少弹药等等细节问题后。然后沿着城墙上了白虎岭工事,他们在战斗最为激烈端头阵地驻足。 赵昺没有看到这里的战斗情况,但看到自阵地前沿一直到山脚不足百米的山坡上层层叠叠铺满的敌兵尸体,及阵地上插满的密如棘丛的箭矢和阵地中一滩滩凝固的血迹,便知这里的战斗激烈程度。他翻过一具仆倒在阵地前的一具敌尸其胸前明显是一个被刺刀扎出的三角形的伤口,表明双方曾经发生过近身肉搏,敌军闯过了火力拦阻冲进了阵地。 “陛下,在这块阵地上我们伤亡了百余名士兵,差不多占了二旅伤亡的半数!”李振上前言道。 “嗯,我们的火枪射程远,威力大,又有奔雷铳增强火力,敌军经然仍能给我们造成如此大的伤亡,要调查清楚,从中吸取经验!”赵昺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对众人说道。他十分清楚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士兵是多么的不容易,每一个士兵的牺牲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能少些牺牲总是好的…… 正文 第724章 考验 赵昺边走边看,这场攻防战打得中规中矩,即便是白虎岭最为激烈的战场上也是如此,各部都是遵循操典上的措施予以应对。在他看来唯一的亮点反而出现在进攻中,一旅的抵近射击战术,敌军在一轮齐射后便陷入混乱,导致了阵型崩溃。 “田统制,你为何要违反操典,在行至四十步内才下令射击?”赵昺指着破阵的突破点问道。 “陛下,末将以为其一敌军连番被我军打退,士气已然低落,亦如惊弓之鸟,只要再给他们致命一击就可能会崩溃;二则进攻中我们失去了火炮的支援,若想打破敌阵不止要给予其重击,还要在士气上压制住他们,使其未战先怯!”田忠缓了口气,犹豫了下又道。 “三是末将担心元军的弓箭,如若我们按照操典在百步之外射击,命中率偏低,不足以对敌造成大的杀伤。只能继续采用行进射击的方式攻敌,使得接敌时间延长,而敌军却可以不断的调集弓箭手对我们进行阻击,这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倒不如隐忍下来,进入火枪杀伤力最大的距离一次与敌重创。” “陛下,末将也有同感!”二旅统制李振接过话道,“我们能挡住敌军的猛攻,除凭城而守外,火炮也功不可没。敌在进攻途中遭受火炮的拦截射击,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攻至城下已是强弩之末。因而要没有火炮的支援,仅凭火枪想挡住敌兵就需要投入更多的兵力,增加火力密度,否则难以压制住射速比我们快的弓箭手。” “嗯,确实存在这个问题,我们的步军缺乏小型支援火力,在防守和突破上确实造成了些困难!”赵昺点点头承认这个问题现实存在。 其实弓与火枪谁优谁劣早有争论,当初赵昺也曾参与过,而在大宋自己又亲身经历了一场大辩论,但是他用火枪的性能说话而胜出,得以将火枪列装推广。实际上在这次辩论中,胜出的最核心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火枪手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对身体和技术几乎没有任何依赖。而长弓手却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并且在战斗中对身体状况要求很高。 但这不表明赵昺不知道火枪与弓相比也存在着难以克服的缺点,公平地说,双方列出的其他因素,确实说得也不无道理,如射速慢、准确度差、重量大、故障高等。不过他清楚其实在射程和命中率上谁也别说谁,在射程上火枪还要占据优势。且弓保养同样很繁琐,尤其是在南方潮湿和多雨的环境中,弓弦很容易受潮导致松弛。而拉弓也是个体力活儿,连续发射同样会疲惫,导致速度放慢,射程减小。 火枪与弓最大的劣势其实还是在射速上,一个弓箭手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进行六次瞄准射击,而严格训练的火枪手最多只能完成五次装填,一般人训练后也能达到三次,这还是要在不出任何错误的情况下。而在射击时火枪手一般采用三排纵深,弓箭手却能达到六排纵深,后排可以采用抛射增加密度。 针对火枪准确度不够,射程近,射速慢。解决的办法,也就是靠提高密集程度和增加人数,来增加准确度和射速,所以才会采用密集的火枪手队列。至于射程近这点,就只能靠队列行进把双方距离拉近来弥补了,火枪手要排好队,顶着对方的攻击不断前进拉近距离,让对方进入自己的射程。 不过线性战术就是针对火枪弱点设计的,这也导致在拉近双方距离的时候的伤亡不可避免的。另外就是复合反曲弓的性能太优异了,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都可以在快速运动中运用反曲弓进行射击。使得前膛装弹火枪的优势被抵销了,也导致弓马骑射在中国盛行千年不衰,直至被洋枪洋炮所淘汰。 可能这种不舍与赵昺当前对弩炮的‘眷恋’异曲同工。但是不代表他不想改变,只是还需观察,经过更多的实战检验才行,贸然改变反而会造成混乱。而能伴随步军的武器不仅要轻便,还要能快速连续发射,压制住敌军的弓箭手,可军中现在并未有现成的火器适用! 赵昺当下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记在心里,领着众人向谷口外走去,这里更加凌乱,营帐歪斜、坍塌,人马尸体相籍,显然这里发生的是一场乱战。他翻看了几句敌尸,多是后背受创,表明他们根本没有组织起像样儿的抵抗,在逃跑中便被击杀,看来兵败如山倒对任何一支军队都适用。 再往前走便可以看见杂乱的马蹄印儿,稍远处便开始有零星的遗尸,赵昺走过去一一查看,发现其中既有己方士兵的,亦有元军的,己方士兵多是面门中箭,或是受到钝器重击身亡的,鲜有被利器所伤的。而敌军除了被火枪击毙的外,却多是被利器刺杀而死。 “报告陛下,骑兵旅辎重营指挥使徐尚正在打扫战场!”突然有人上前立正敬礼禀告道。 “徐指挥使,伤员都收拢了吗?”赵昺抬手还礼问道。 “禀告陛下,伤员都已经医士队简单包扎后送做进一步治疗,现在正在搜寻我军阵亡者遗体!”徐尚回答道。 “我们的将士遗体一定要全部找到,登记好名姓,好生收敛,葬处做好标记!”赵昺点点头又叮嘱道。 “是,陛下!”徐尚再次敬礼道。 “哦,你稍等。”徐尚刚要离开,赵昺忽然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道,“你们收容,救护的军士多是为何所伤,又伤在何处?” “禀陛下,据末将初步统计,我们的军士多为弓箭所伤,伤处一般都在四肢和面门;胸腹受伤着不多,且有甲胄阻挡,并不致命,阵亡者有许多是受伤坠马后遭马蹄践踏所致。”徐尚略一思索回禀道。 “好,朕知道了!”赵昺听罢表示清楚了,摆手让其去忙。 “我们旅的伤者也多在四肢,如此看来陛下设计的胸甲防护效果很好,难以被弓矢穿透,比之骑军的铁甲丝毫不差。”一旅统制田忠笑笑道。 “可当初朕记得许多人私下中抱怨,说朕厚此薄彼,让骑军穿铁甲,步军披些破瓷片。”赵昺刚才询问正是想看看瓷片胸甲的防护力如何,现在看来还是达到了最初的目标。想想当初也是被诸多的人质疑,点点身边几位大将揶揄道。 “要怎么说陛下圣明呢!”几个人听了嘿嘿地笑着道。 “陛下,方胜回来了。”这时倪亮报告道。众人向北看去,只见那边尘烟滚滚,一队骑兵向山谷方向快速迟来。 “参见陛下!”方胜途中便接到禀告,陛下在前边巡查战场,他立刻催马抢先一步到来,距离三十步外便下马赶过来参见。 “今天杀的过瘾吧?”赵昺看看其战袍上血迹斑斑,便知道方胜亲自上阵冲杀了。 “呵呵,末将一时没有忍住,上前冲了两阵!”方胜有些不好意思地垂手回答道。 “杀了几个?”赵昺面色稍缓地道。 “陛下,末将阵斩敌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两人,普通兵丁有七、八个,可惜是让秃满跑了。我追出了二十里也未能赶上,前边已经能看到城池才撤了回来!”方胜挺直腰板道。 “挺厉害啊!咱们护军阵前斩将的你可是独一份儿,朕该赏你些什么呢?”赵昺眼睛一立嘿嘿笑道。 “陛下,末将知错了!”方胜看陛下面色不善,立刻明白了赶紧请罪道。 “把你刀拿过来!”赵昺却没理他,而是伸手道。 “陛下……”方胜见陛下要自己的刀,心里咯噔一下,按照操典规定统制一级的主官是禁止擅自脱离指挥岗位的,自己违反军纪陛下是要剥夺自己的指挥权,但还是双手捧着刀递给陛下。 “这刀可还好使?”赵昺接过刀,拔出一截立刻闻到了一股血腥气,他皱皱眉问道。 “禀陛下,这马刀可刺可砍,十分顺手。”方胜不知何意,臊眉耷眼地回答道。 “嗯!”赵昺哼了一声,将刀全部抽出,将刀鞘递给倪亮,把刀拿到近前仔细查看后,又挽个刀花劈了两下道。 “陛下,方统制只是一时冲动,罪不至死啊!”倪亮见陛下劈刀吓了一跳,急忙言道。 “陛下,都统说得对,方统制性情急躁,不过是一时杀的兴起,绝非有意,还请手下留情!”田忠也赶紧相拦道。他知道这是非常时期,小皇帝为整肃军纪,杀一儆百,弄不好真会拿方胜开刀,亲手劈了他。 “是啊,陛下。方统制虽然违反军纪,但念他刚刚斩杀数名敌将的份儿上,还是饶过他吧!”李振跟着求情道。 “还不快请罪!”孙晋踢了一脚小脸煞白,冷汗直流,愣在当场的方胜道。 “陛下,末将知罪,还请饶了这次!”方胜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又知陛下治军甚严,见其拔刀就觉得自己完了,脑子中是一片空白,被孙晋提醒后才反应过来,跪倒在地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赵昺扫视了众人一眼厉声道。他面色严厉,心中却是极为崩溃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自己真的只是想看下其的刀。 到了这个世界后赵昺‘发明’了许多物件,其中就包括这把马刀,虽经过实验,但还并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大家都明白实验状态下和实战状态下是有区别的,尤其在实战中意外情况很多,绝非在实验中能想到的,因此他也一直担心将现代的东西移植到古代会水土不服,而这次上战场不仅对人,也是对新武器的考验。 在这个时期,元军骑兵装备除了必有的马弓、弯刀、长枪,还有狼牙棒、套索等辅助武器;而宋军骑兵装备常用的是弓箭、长枪和环首刀,不过都是以弓箭和刀为主战兵器。当下赵昺用火枪取代了弓箭,但是必须还要有近战武器,而环首刀说实话并不适于骑兵使用,所以赵昺想用近代的骑兵刀加以替代。 现代的骑兵刀的样式追根溯源都有英法两国的影子,而英法骑兵因为作战思想和实战经验的差异,以致骑兵的制式武器和杀敌动作各有特色,走的是两个路子。两军流派的不同,或许是因为英军的敌人遍布全球,很多敌人是纪律较差的东方骑兵,而法国作为一个大陆国家,作战对象多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欧洲军队。英国骑兵的武器是适于劈砍的弯刀,而法国骑兵的标准武器却是适合刺杀的直剑。 弯刀的优势是劈砍时会留下巨大伤口,很容易动摇敌方军心;冲锋时砍杀动作容易连续完成,便于反复冲杀;缺点是劈砍容易致伤不易致死。直剑的优势是虽然造成的伤口不大,但刺中躯干或头面几乎必死,缺点是快速冲锋时刺中对方后不易拔出,不利反复冲杀。到底该用弯刀还是直剑,英法都认为自己的选择有着坚实的实践和数学计算说服力。 至于选择哪种流派,历史上当然不会是赵昺一个人,但他选择相信‘巴顿哥’。美国著名将领巴顿,也曾为骑兵到底该用弯刀还是直剑费过一片苦心,他在向欧洲职业剑术冠军克莱里深入学习一周后,最终臣服于法国人的技艺,美国骑兵的战斗动作由劈砍改刺杀,而美军根据巴顿研究装备的骑兵剑因此又被称为巴顿剑。 赵昺根据记忆复制了巴顿剑,这种骑兵刀采用直线型设计,刀长二尺二寸,刀身宽八分,刀刃非常长,既能完美的用于刺杀,也可进行劈砍。不过限于当前的技术水平和材料,他还是进行了些改进,靠近刀柄的刃部没有开刃,并适当增加了厚度,铸有两道刀脊也增加强度。 当下赵昺只想看看方胜在击杀多名敌兵后,看看刀身是不是有所损坏,甚至折断,可刚拔出刀就引发了误会。可既然他们误会了,他觉的自己也没必要客气了…… 正文 第725章 兵分两路 方胜瞎模糊眼的撞到了赵昺的枪口上,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是板子高高举起却轻轻落下,以打坏了屁股没法骑马为由暂且记下,待事后一并算账。可即便如此,他拔刀的动作也将众将吓的不轻,大家都清楚小皇帝的脾气,真要触及底线,其可真会亲手将你给宰了的。 天色渐黑,赵昺命加速打扫战场,统计缴获和损失,但是令三旅马上收拢部队,做好出发的准备。随后众将返回永思陵议事,林之武首先通报了最新情报: 董义成部已经对刘家港发动了袭击,击溃元军海道运粮万户府所属水军千户,缴获千石以上船只五百余艘,五百石的漕船上千艘,囤积在此的粮食却由二百万石之多等待运往大都,现在他们已连日将船只、粮食通过太仓河转送到太湖水域,但剩余的约五十万石粮食无力再运走,为防止再落入敌手,只能放火烧了。 当下驻建康的元军真定万户军和龙湾水军已经出城前来太湖讨伐,而陆秀夫大军亦至长江海口,遣刘洙率水军一部截击,令赵孟锦率一师和二师伺机袭取江阴,攻取建康。他领三师和四师攻取苏州,无锡、常熟和昆山,配合护军完成对杭州的合围。 另外谢枋得接令后统领闽赣怀恩军攻占了建宁府,正向鄂州方向前进。谢翱统领闽广威胜军会同江铸统领漳厦雄胜军会攻漳州,林桂芳统领的广南怀德军攻取了潮州,两军会合后向东北准备取泉州。应熙指挥两浙的怀勇军与黎德和欧震统领的平海军会合,攻取奉化,正向明州方向发展。 另一个消息却不大好,从无为军出发的颍州军突然加速,连续行军两昼夜通过了旻岭关和大竹岭,进入了杭州路。而赵昺原计划在歼灭上都军和益都军后,然后赶到旻岭关设伏收拾颍州军,现在其抢先通过,使得这个作战计划落空。 “颍州军在什么位置?”赵昺看了看地图对众人言道。颍州军走的是浙皖大路,这条路在三国时余杭已有大道通临安、於潜、唐代成为浙皖要道。南宋时是重要驿道,又是皖、赣、湘、鄂、川等地通往京城今杭州的商旅大道。昱岭关位于歙州竹铺昱岭顶的皖、浙交界处,是这条交通要道上,经过山区的一个重要关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也是他早些时候选择的伏击点。 “陛下,据情报显示颍州军过来大竹岭后休整一日后沿大路向昌化而来!”林之武报告道。 “嗯,他们行程已经走了一多半,距杭州还有二百里。”赵昺估算了下言道。 “陛下,行过昌化便至於潜到达临安县,这一路再无险阻,要想抓住他们却不容易了。”马廷鸾言道,他在杭州生活多年,自然清楚周边的行途。 “陛下,既然战机已失,便先取绍兴府,另寻机会再打颍州军。”陈仲微言道。 “若是放他们过了临安县,便会进入杭州城,使得城防得到加强,若是大打,将毁掉这里的繁华不说,还会造成百姓的大量伤亡,这些对我们后期不利于收拢人心。”赵昺想想言道,“若是于城外寻机歼敌,很容易打成击溃战,或是其干脆避战而走,使得我们不得不分兵追击,反倒会被其牵着鼻子走。” “陛下,若是我们能赶到昌化便可以截住颍州军,那里有紫溪和天目溪两条河流,相交后形成一块三角地,若是以此为战场可限制敌军行动,只要我们将他们赶进这个口袋之中,必能将他们全歼于此。”倪亮站起身在地图上点了点道。 “倪都统,不要说笑了。”林之武笑笑道,“现在颍州军距昌化不足百里,正常行军也只需四日便能进入杭州。而我军前往昌化,要先攻取绍兴府,钱塘然后转到杭州才能上浙皖驿路赶往昌化,只怕这时其已经到了杭州;即便颍州军有所延迟,两军也只会在途中遭遇。” “未必不可!”倪亮听了却不买账,瞪了林之武一眼道。 “陛下,你看……”林之武知道倪亮是个犟种,除非小皇帝别人谁也难以说服他。 “呵呵,让他说说也无妨!”赵昺摆手制止了林之武,笑笑道。 “我不走大路,而是走直线渡过铺阳水和富春江斜插到昌化,这样即可以少走些路,也可避开途中的州县,自可节约很多时间。”倪亮反驳道。 “大队行军,还要渡过两条大河,连续行军二百里,且我们刚刚经过大战尚未休整,能否赶在颍州军前边到达昌化呢?”马廷鸾也质疑道。 “颍州军是新编的汉军中万户,兵力只有七千,且都是步军。而他们连续行军多日,又刚刚经过两日的急行军,定亦是人困马乏,速度不会太快,两日之内难以到达昌化。”倪亮分析道。 “我军若避开大路,穿行于山野、江河之间,道路又不熟,恐非两日可到!”徐宗仁也心存怀疑地道。 “诸位上官,勿要忘记我琼州气候和地形比之这里还要复杂多变,护军官兵皆能如履平地,一日徒步行军可达百五十里,并非不能完成,吾愿立下军令状,亲领一旅兵马前去,若放跑颍州军甘愿军法。”倪亮见众人都怀疑自己的判断,有些愤然地道。 “倪亮,军中无戏言,你要想好了。”赵昺看向倪亮肃然道。 “陛下,属下想好了。”倪亮点点头道。 “嗯,你需要多少人马,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赵昺知道倪亮说话从不妄言,做不到的事情也不会答应,点点头道。 “陛下,我只带一旅足矣,只需补充弹药和五日给养即可,其它并不需要!”倪亮想了想言道。 “三旅一直防守两翼,兵力几无损耗,且体力保持完好,孙晋便以你们旅为主力组成特遣队。另外给你们加强骑兵一个指挥,辎重一个指挥,另外抽调一旅和二旅六个奔雷铳分队组成火力支援营协助三旅作战。”赵昺轻笑下道。 “是,末将遵命。”孙晋起身接令道。 “方胜,加强给三旅的骑兵,坐骑以广马最好,其比蒙古马更适合山地作战。”赵昺指指方胜道。 “末将遵命!”方胜起身敬礼道。 “辎重营要多配备骡马,携带架设浮桥的器械;粮食以便于携带的熟食和干粮为主,除武器弹药和饮水、食物外,其它物品全部轻装,单兵负重步兵不要超过三十斤,炮兵不得超过四十斤。”赵昺又对林之武吩咐道。他十分清楚长途行军无轻载,也许增加一斤份量最后都会压垮一名训练有素的士兵。 “是,陛下!”林之武回答道。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准备啊!”赵昺指着站在一边的陈墩道。 “准备什么?”陈墩一脸懵逼地反问道。 “准备出发啊!”赵昺又吼了他一句道。 “陛下要前往昌化?”没等陈墩回话,马廷鸾抢先问道。 “对,有何不妥吗?”赵昺点点头道。可他却没想到这下捅了马蜂窝,此次只三个老头儿就把自己搞定了,他们时而面如春风的讲道理,时而如丧考妣的哭泣不止,时而又苦口婆心的引经据典的规劝……等他结束了批斗,倪亮已经率军出发了…… 突然的变故虽然打破了赵昺原有的作战计划,但他决定攻取绍兴的计划不变,可善后的工作难以完成,只能将时间延后至次日,使得一旅和二旅的官兵得以休整。另外还有大量的尸体需要处理,否则这天气定会引发瘟疫,当然这时候还有二千余俘虏可用,这个艰巨的任务便由他们承担了。 次日,早饭之后赵昺拜别了诸位祖宗,留下一个指挥的护陵军,林之武率一旅和骑兵旅由陆路前往,赵昺则和二旅乘船由运河北上,两军齐头并进杀向绍兴府。 船队出御河进入运河,赵昺站于船头四下张望,由于元军担心他们沿运河北上,已经禁航,而己方为了保持水道畅通也截断了航道。因此昔日繁忙的运河变得极为萧条,河面上几无船只航行,两岸的码头上也难见人影,想来他们已经获知元军战败的消息,纷纷关门避祸。 其实绍兴府与南宋有着不解之缘。其继汉、三国、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的会稽郡,唐、五代、北宋的越州之后,宋朝南迁。建炎四年高宗驻跸行在越州,次年改元绍兴,以“绍祚中兴”之意,升行在越州为都城,史称“沉东京兴绍兴”。此后,绍兴府成为南宋的行都和皇陵区,也是皇室宗亲的寓居之地,并设有宗学,攻取绍兴也有着极大的政治影响。 陵区与绍兴府之所会稽只有三十余里,沿途未见有敌前来接战,未到中午大军以至城下。赵昺看看城池又与自己在琼州的府城比较一番,当然也只剩下叹息的份儿。绍兴城初创于越国时,句践七年范蠡始筑句践小城,周二里二百二十三步,陆门四,水门一。不久于小城东筑大城,俗谓蠡城,大城周二十里七十二步,不筑北面。建有陆门三,水门三,决西北。隋开皇年间,越国公杨素修郡大城,史称罗城,周围二十四里,步二百五十。宋嘉定十六年,郡守汪纲重加缮治,并修诸城门,共设九门。 绍兴城墙也是元朝平定江南后拆城运动中的幸运儿,城墙得以保存,赵昺想着还要经过一场大战才能进城,没想到步军刚到城下列阵,水军进入镜湖逼至城下,赵昺向城上观瞧,只见元军旗号,却不见有兵丁活动,他还以为人家在故布疑兵之时,突然南门大开,涌出一群人嚷嚷着要献城,迎接王师入城。 赵昺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主动投降的情况,他不敢大意遣陈仲微上岸查问,很快便有回报。原来昨日秃满领残军败回城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此前只听闻故朝遣使前来祭陵,元军出动大军前去围剿,但是无人相信宋军能够取胜,以为不需多少时候就能平定,却没想到元军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而秃满入城后立刻封闭所有城门,并下令征召丁壮守城,以防宋军前来攻城。 今天早晨,秃满派出的侦骑发现宋军大队人马前来,却不敢再接战,领着残兵向杭州逃去。而此时会稽城中的镇守军早就调走攻打宋军去了,早已无兵可用,秃满又弃城而走。官府的一班人想想,指着衙役和刚刚召集起的丁壮守城,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也赶紧收拾些细软跑了。 城中一时无主,大家想着即便来的是王师,但是他们也已经早作了顺民,弄不好就会被当做叛逆给屠了城,但王师说到就到,他们又无处可去,即便想走还有诸多的家私也带不走。于是便推举城中的名士耄老,又凑了些财物前来接洽献城,而此时才知的故朝皇帝亲征到此,更加惶恐不安。 兵不血刃轻取城池赵昺自然乐不得的,林之武先领一旅进城,占据要点,控制了城门、府衙。而曾作为宋朝的陪都,肯定有诸多心向前朝的遗老遗少,得知皇帝亲至,立刻组织人依照旧例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换上旧时衣冠前来迎驾。 待一切布置妥当,赵昺才铺开仪仗,在众军的护卫下入城,但见道路两边跪满了百姓山呼万岁,场面倒也热烈,而他也头一次享受到了箪食壶浆的欢迎。不管是惧于自己的刀兵,还是真心欢迎王师归来,他也不能打开杀戒,而是下旨先出榜安民,严肃军纪,不得骚扰百姓、商家,强占房屋,买卖要公平,不能强买强卖等等,违者一律处于极刑。 同时赵昺下旨暂时关闭城门,实施宵禁,并分配兵力加强城防,清点仓廪物资,抓捕隐匿的伪官,筹措粮草,向所属各州县发出诏书,令他们尽早献城投降,免遭兵火…… 正文 第726章 寓意 进入绍兴府城后的次日,赵昺以马廷鸾为绍兴路安抚使,权绍兴府事,统筹行政事务;又以林之武为绍兴路兵马总管,处理军务。马廷鸾致仕十多年后重入官场,老头儿焕发了第二春,干劲儿十足,立刻从随扈的幕僚中挑选了些官员搭起台子,投入工作中;林之武令一旅守护府城,二旅和骑兵旅以团为单位分取余姚、上虞、嵊县、新昌等县。 赵昺进了城却等于大鹏钻进了笼子里,老几位以城中不靖为由严禁他走出府衙半步。而陈墩这货儿不比倪亮听话,自己说什么是什么,其却敢于小嘴巴巴的跟他犟嘴,现在更是自己走到哪跟到哪,时刻不离,想偷着跑都找不到个打配合的。 “你总是跟着我干嘛?”各地的消息还没有送到,情况不明赵昺也不好做出决断,正心烦的不行后边还吊着个尾巴,他大为不痛快地道。 “陛下,属下乃是侍卫营指挥使,当然要贴身护卫了。”陈墩不紧不慢地道。 “你……你真是忠于职守啊!”赵昺听了无奈地说道。 “那是陛下教导的好,属下……陛下要去哪儿啊?”陈墩敬了个礼,可话没说完小皇帝抬腿出了门,赶紧追上道。 “别处不让去,朕在这府衙里转转总可以吧!”赵昺没好气地道。 “好好,散散心也好!”陈墩立刻叫上一队侍卫跟上。 绍兴府衙是依一座小山东麓而建,初时是范蠡所筑山阴小城的核心,越王句践在此为王宫近二十年年。五代吴越国王钱癠在山上始建王宫,到了北宋仍为越州州署,宋高宗驻绍兴二十个月,临时的皇宫也在此。因此山盘旋回绕、形若卧龙而得名。越大夫文种也葬于此,因而又名种山,后历代府治驻东麓,故俗称府山。 府山曾是越王句践的宫殿所在,又是历代郡衙、府衙的所在地,历朝多有建筑。山的西麓被五代吴越国王钱镠营建为后宫游乐之地,后其孙钱弘倧让位后迁居于此,益加整治,园圃之美,驰名吴越间。入宋后蒋堂知越,再兴西园,后继者王逵、史浩、汪纲再增亭台池苑,遂成规模,亭台楼阁散于山中各处,却也是个休闲散心的好去处。 赵昺和陈墩都不是什么风雅之人,对于什么古人题记无心欣赏,也无意考证亭台楼阁有何讲究,只是沿着山道循路而上。尽管这里已经搜索过了,但是侍卫们仍然不敢大意,且这片山地面积不小,藏个人跟玩儿似的,先行有人占据高点设立警戒哨,又有人在前探路,搜索路边的草丛和树林,其它人围在他身边亦步亦趋,唯恐出了差错。 府山并不高,赵昺估计不足三十丈,他很快登上峰顶,山巅之上有一亭可供休憩和乘凉,有匾额写着望海两字。他信步走了进去,侍卫们则散于周围警戒,向四周瞭望却发现此山位于城池的西北隅,正是府城中的制高点,周围情形一览无余。 赵昺要过望远镜向远处望去,可见东南方向的海面笼罩在薄雾之中,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将目光转向周边。目及之处水光粼粼,数不清的大江、小河及溪流将这片土地分割成无数的网格,其中分布这农田和村庄,隐约可见大小桥梁将他们相互勾联起来。 低头看向城池,连环相套,形成了三道城防,衙署正在子城之内,而山阴和会稽两县及路治都在此处,只是相对冷清一些。而古时官府的各种库仓多建在府衙周围,尤其以府衙东北面最为集中,有苗米仓、坻仓、支盐仓、常平仓等,衙外居然还有水路与城内外水系相勾连,码头上停泊大小十多只船。但是这子城中少有民居,除了衙署便是军营,显然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 再向外看便是罗城了,那边划分成一块块的坊市,房屋密集,其间坐落着不少高宅大院,修有园林花圃。而街道两边酒招高扬,商铺相连。虽然闭城,但是街上仍有不少人在走动,商家也在营业。若是平日肯定的摩肩擦踵,熙熙攘攘的景象。 而城外又是另一番景象,在城池附近围绕着数个小镇,像是草市未散,还有人在交易。更远处散落着大小不等的村庄,掩映在树林之中,村外便是田地、池塘,这田园风光却也另有番情调,但也难掩其中的凄凉。现在正是秋收之时,他们辛苦劳作一年,除去官府征收的税赋,还要交佃租,自己能剩下的也只够糊口,恐怕此刻心中也是极度不安,他们最怕的便是兵火再起,无论谁胜谁负,倒霉都是百姓。 赵昺看着看着突然生出股感慨来,这城市是做什么用的?在琼州时,他扩建府城,数次加固城防,而其它州县同样进行大修大建,目的就是能够在敌人入侵时作为固守的据点,避难的场所和囤积物资的仓库。重点放在了军事防御的功能上。而赵昺也曾率军攻打过广州和泉州,这两座城市也算是东南沿海的重镇了,不过他却认为这两座城是自己的提款机,财富的集聚之地,并没有多想过什么。 今天赵昺心情不大好,也难得未从军事角度来审视一个城市的功能,却从中悟到了些什么。作为现代人我们非常熟悉这一图景,城市作为权力的中心和权力运作的场所,是非常易于理解的,无须论证,而其也往往是一个地区的政治和经济、文化中心,有时后者的意义还超过了前者。而大大小小的城市,就作为不同层级的中心地,共同组合成一个庞大的控制网络。 不同的是现代城市再无人营建城池,甚至为了扩展还将城墙拆毁,剩下的都成了文物,成了一辈人的记忆而已。但几乎所有的城市都集聚了其所在社会的大部分权力,此点向无疑问。然而赵昺从未想过究竟是城市为权力的集中和运作提供了场所,还是权力“制造”或“产生”了城市这个问题,可现在到了复国反攻的时刻,他又不能不有所考虑。 便以眼下的绍兴府城来看,早在近两千年前便有了城市的雏形,经过不断的发展如今在城门外的交通要道两旁或码头、渡口,均普遍兴起、发展了附郭的街区,有些城市城下街区的面积、居住人口、商业规模都超过城内,甚至数倍于城内。可这些附郭街区显然并不在城墙的保护范围内。因此所谓城墙的主要功用在于保护城市,严格说来,并不符合事实。 所以赵昺以为在帝制时代的政治意象中,城墙更主要的乃是国家、官府威权的象征,是一种权力符号。雄壮的城楼,高大的城墙,宽阔的城濠,共同组成了一幅象征着王朝威权和力量的图画,发挥着震慑黔首、宵小乃至叛乱者的作用,使乡民们匍匐在城墙脚下,更深切地领略到官府的威严和肃杀。而举凡城壁楼橹之类的营建,都是为了聚形达气以壮官府之声势,故营建‘有关于政治也’! 换言之,营建城壁楼橹,有助于树立官府的权威,凝聚“民心”,最终达到稳定统治秩序的目的。我们强调城墙乃是王朝威权的象征,并不意味着否定其军事意义。事实上,城墙确实发挥着军事防御设施的作用,但相对于为数众多、存在数百年之久的城墙来说,其受到攻击的几率并不大,发挥其防御设施作用的时间也较短。换言之,城墙作为威权的象征而发挥作用,乃是常态;而作为防御设施发挥作用,却是异态。 现代有城乡差别一说,但更多的是指经济和文化、教育上的差别。但赵昺体会到中国古代的城墙不仅是王朝、官府威权的象征,还是一种界线,一道城墙划出了内外之别。在这种由双重城垣环绕的“回”字形城市里,内城的城墙将君与民分隔开来,外郭城墙则将民与乡野之人分隔开来。虽然城与郭未必表现为小城之外套外郭的“回”字形,郭也未必筑有土垣,而更可能利用固有山川地物加以联结用作屏障。 但城墙、郭垣的界线作用,却是无可怀疑的。在城市地理中心的衙署区,很可能有倚山临池,空旷寥落;而在城市地理边缘的城门口、渡口码头,则可能车马交错、店铺密集、热闹非凡;城市内部的空间分划往往既不遵守土地利用的“经济理性”,也不符合适应与生存的“生态理性”,所以赵昺确信对于大多数发展了一定规模城外街区的城市来说,城实际上主要被用来‘盛官’的。 诸色官署公廨、营房及官员、士绅、衙吏住宅与园囿占据了城内最优越、最重要的位置,并构成城内街区的主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城内并不是最佳的居住选择,因为它所提供的谋生机会较少,而生活费用又较高。城外则不然,相对低廉的地价、便利的交通、较低的捐税以及与乡村的广泛联系,都提供了更多的谋生机会。 这就自然地形成了城内与城外的功能分野:城内主要是行政、文教与士绅住宅区,而城外则是商业、手工业与普通民众聚居区。由此城内的商业设施的服务对象主要是居住在城内的官吏、士绅及其他诸色人等,而城外零售店铺则面向乡村,批发商业则主要面向远距离贸易。如此现象也揭示了城内商业与城外商业的不同功用,前者是城市经济生活的组成部分,而后者则主要是乡村生活与区域经济活动的组成部分,用经济手段无形的划分出了阶级。 王朝国家通过营建以都城为中心的各层级中心城市,宣示王朝的合法性或正统性权威、突显凌驾于臣民之上的国家权力,区分华夏与非华夏、化内与化外;城墙的安全防御功能固然不能低估,但它更主要的乃是国家、官府威权的象征,是一种权力符号。 同时王朝国家还利用垣墙分隔城市的功能区与不同身份的居民群体,将某一或某些社会群体包括在城内或城市的某一空间之内,而将另一些群体排除出城市,显然城市中的各种垣墙制造了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相对封闭的排他性空间,以达到控制的目的,而权力正是通过某些群体的空间垄断以及将某些弱势群体排斥到其他空间而表现出来。 如此种种,赵昺断定中国古代的城市及其形态和空间布局,在很大程度上乃是王朝国家权力的空间展布,主要是基于某些制度安排而形成的,是权力运作与各种社会经济因素共同作用的产物,而并非自然的或必然的选择结果。子城、罗城、附郭街区的形成,主要是基于制度的规定;功能分区的模糊化,中心与边缘区的倒错,只是符合中国式的权力理性。 换句话说是权力制造了城市,制度安排了城市的空间结构。进而言之,中国历代王朝都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营建以都城为中心的各层级中心城市,固然有很多具体的考虑,但最基本的动因则仍主要是借此以宣示王朝的合法性或正统性权威、突显凌驾于臣民之上的国家权力,并在更大空间范围和社会范围内攫取更多的权力。 在望海亭中赵昺发了半天呆,琢磨出了这么个结论,这也让他想明白了自己在陵区折腾了那么长时间,歼灭了元军的两个万人队,可就像一枚落叶飘落到水中,根本没有什么反响,即无爱国志士群起而应之,也无百姓捐款纳物前来支援。反而是轻取了绍兴府城,却引发了震动,也知道是王师北还了,也知道皇帝亲征了,态度转换之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赵昺现在想来,绍兴府的‘陷落’不仅仅是一城的得失,而是标志着权力的转换,如此说来自己过去的战略选择可能出现了偏差…… 正文 第727章 急行军 说起来倪亮还是头一次脱离小皇帝的羽翼,独立组织作战,说起来还是真希望其能同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保护皇帝,于是也是头一次自己做主让那几位老夫子拖住其,自己调配齐兵力后便没有此行悄悄地出发了,疾行一个时辰后看看陛下没有追上来的迹象,才下令休息半个时辰吃些干粮。 “都统,前方五十里便是浦阳江了,这几天虽然雨水少了些,但是末将估计也难以徒涉!”孙晋一手拿着干粮,一边指着地图说道。 “嗯,不管能不能徒涉,都要做好架设浮桥的准备。命令侦骑在一刻钟后出发,赶到江边寻找合适的渡口;令工程队携带架桥器材随后出发;”倪亮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哦,腾出所有能腾出的驮马,将物资分散给负重较轻的兵丁背负,另外再派出一个先遣营协助工程队架桥并负责警戒。” “都统,这样也好,他们先行一步架好浮桥,我们可以省去不少时间,不过单兵负重增加,难以保持强行军的速度,而我们走的又是小路,周围没有村庄可以征用驮畜!”孙晋皱皱眉头道。 “笨啊!”倪亮瞪了孙晋一眼道,“桥是能一时半会儿能架好的吗?我们保持正常行军速度跟进,不是可以节省很多体力啊!” “是,末将明白了,立刻去传令!”孙晋见其恼了立正报告道,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都统心中有些惊讶,他今天居然骂自己笨,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倪亮匆匆的吃了两块干粮又喝了半壶水便带着两个亲兵巡视队伍,检查部队状况和是否有人掉队,其实这个习惯也是他跟陛下养成的。自有了帅府军,陛下每逢行军休整的期间,其都会到处走走看看,而他也渐渐受其感染,变成了下意识动作。 而倪亮在跟随陛下参加一年一度的环岛行军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说平时行军与他们徒步训练的速度相近,以这种速度行军,在平坦的地形下每个时辰可以走二十里左右,每天行进六十里。可部队在奔袭、追击、穿插或摆脱敌人时,必须加快速度,增加每日的行军时间,这就是强行军。强行军要求加快步频,比普通行军每时辰可以多行进三里左右。 从纸面上看,强行军比常行军只多走了三里,但对于参加过这种训练的士兵实际感受来说,强行军要吃力得多。消耗的体力比是原来的要番倍。而当道路条件发生变化时,行军的速度也必然受到影响,山地、涉水、爬坡、下雨等等都会拖慢行军速度,增加体力消耗。 倪亮当着众臣的面向陛下立了军令状,一定要赶在颍州军前到达昌化并将其全歼,虽然并非脑袋一热,但是具体执行起来他却发现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容易。敌军毕竟走的是徽杭大道,而自己为了避免被敌军发现,要避开村庄集镇,走的也是僻静无人的荒野小道,甚至根本无路,需要自己开辟通路,还要尽量选择在夜晚行军以免暴露行踪,这些不可避免的会拖慢行军速度和增加士兵的体力消耗。 另一方面,元军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军粮草都是由途径的州县提供,可以就地征用民夫和牲畜,无需携带大量辎重物资;而己方在自己的国土上还要偷偷摸摸,沿途无法补给物资,给养只能靠自己携带。而为了轻装,他们只携带武器弹药和五日的干粮,其它生活用品全部轻装了,单兵负重减少了,可这几天只能天当被地当床,吃干粮、喝凉水了,同时也让士兵消耗的体力难以得到补充。 不过这些并不是倪亮最担心的,他最害怕的还是给陛下丢了人。当前不只是全军,乃至行朝上下都知道自己是小皇帝的铁杆亲信,统领的御前护军是全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待遇最好,武器装备最优。若是仗打不好,将颍州军放进了杭州,影响了陛下的作战计划,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和御前护军的脸,连陛下的脸都丢光了。 “我绝不能让陛下失望!”倪亮暗自攥攥拳头轻声道。当下最重要的是要不惜一切及时赶到预设地点,拦截敌军才是最主要的,否则让敌过了昌化再想抓住他们就不容易了。半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很快就到了,倪亮令三旅虞侯萧霆领一个指挥断后,负责收容掉队的士兵和收敛遗弃的装备,然后全军再次上路。 夜间行军是新军训练的一个重要科目,这不仅要求能借助星星的位置辨别方向,还要求在不举火的情况下能够克服黑暗保持行军速度,这也算是在古代夜盲症普及的情况下的看家本领。另外在江南尚十分炎热的仲秋季节还有一个好处,凉爽的夜晚进行长途行军减少体力消耗。 “都统,侦骑报告,前方十里有村庄,是否规避?”穿过会嵇山间的一条山谷后,前方有一条通往浦阳江渡口的官道,而这个功夫商旅绝迹,而此路又远离州县,行军大队边转道此行军,这时孙晋报告道。 “这里应该有递铺,派兵过去端了,将马匹全部收缴,做的利索点儿,大队不要停止!”倪亮拿出地图看了看言道。 “是,都统!”孙晋敬礼答道,立刻派亲兵通知先头营突袭递铺,以切断人的通信联络。 “孙统制,今天让你们改变任务,奔袭昌化,阻击颍州军,众将可有什么不满?”倪亮问道。 “禀都统,没有大家还要感谢你呢!”孙晋提了下马缰与其并行道,“我们三旅自从登陆后便没有捞到一场硬仗,竟敲边鼓了。而绍兴其实已是空城,没有什么搞头了,可截击颍州军却是硬仗,若是能将他们全歼,那我们三旅在护军中也无人敢轻视了。” “如此就好!”倪亮轻舒口气,又叮嘱道,“现在虽已经是秋后,但是天气还是很热,注意行军节奏,一定不要中了暑气。” “都统不要忘记琼州可是四季皆是夏天,比这里热多了,咱们即便在白日不一样顶着日头行军,若是赶上这样凉爽的天气都要乐坏了。”孙晋笑笑回答道。 “嗯,看样子明天会有一场雨,今夜我们一定要渡过两条江水,否则一旦江水暴涨,我们很可能被拦住。”赵昺看看天道。 “都统,我们不若顺着官道行军抢占浦阳江渡口,那样速度会快很多。”孙晋言道。 “不可,渡口处往往是商家云集之地,我们大队人马通过如何隐藏行迹,且又需绕行四十多里,那样得不偿失。所以在渡过浦阳江后要在桐庐和富阳之间寻找渡口,渡过富春江后再宿营休整。”倪亮言道。 “都统,渡过富春江行程三去其二,要连续行军一百四十里左右,现在距天明还有不足四个时辰,只怕中途没有时间休整了。”孙晋算了算道,他十分清楚连续行军对体力要求很高,中间应该增加休整次数,缩短间隙,现在算来他们还要渡过两条河,有八十里路要走。 “是有些困难,但是有困难也必须完成!”倪亮坚定地说道。 “都统放心,三旅就是爬也要爬到富春江对岸!”孙晋也听出了倪亮话中的决心,立刻保证道…… 在距离渡口三十里处,三旅转向正西立刻大路,分成十余路纵队在田间小道上行进。由于夜间能见度低,容易发生摔伤、扭伤和掉队等现象,他们按照操典要求适当缩小间距,小步轻迈,当行军队列路过田埂、水坑等障碍时,尖兵则以传口令的方式提醒后队注意,以保证行军安全。 穿过田地后,便进入一片丘陵地带,这里的山丘看似不高,但全是起伏路,也是行军中最不愿意遇到的地形。在上上下下间最耗费体力,且山路崎岖,其间多有断坡和冲沟,地形复杂,路况险恶。幸好先头营在沿途留下了路标,各部在危险地带加派了防护哨,以保证行军安全。骑兵这时也全部下马,连倪亮也不例外,都要徒步翻越这片丘陵地带。他们一个个的抓紧马缰,防止战马失蹄滑坠受惊,比之步军还要辛苦几分。 到了子时末,三旅成功穿越了这片丘陵,而流水声已清晰可闻,浦阳江已是尽在眼前。先头营留下的调整哨引导各部到达渡口,那里已经架设起了一道丈把宽,二十余丈长简易的浮桥,每隔一段距离便插着一根火把指示方向,浮桥看起来犹如一条蟒蛇随着河水的波动上下起伏。 “怎么速度这么慢?”眼看渡河的队伍缓慢向前蠕动,倪亮沉不住气了,催马来到桥头问道。 “禀都统,浮桥不稳,快速行军便会大幅度摇摆,所以只能缓慢通过!”桥头的调整哨报告道。 “为何不加固?”倪亮皱皱眉厉声问道。 “禀都统,这里是野渡没有办法征集船只,时间又急迫,只能利用竹子编制沉笼当做锚石,以竹子为骨架架设浮桥,难免不稳。”调整哨禀告道。 “是吗?”倪亮跳下马亲自到桥头查看,只见浮桥两端牵引浮桥的缆绳已经崩的紧紧的,桥面还能悬浮在河面上,而中间部分已经沉入水中,在流水的冲击下更加不稳。 “向后传,停止前进,以都为单位排成三列纵队!”倪亮查看明白,桥上足足站了了一个指挥的人,后边还有更多的人争相涌上桥,而行至桥中间又集中了大部分的人,导致受力不均,桥身都跟着晃动,人也站立不稳,只能扶着桥栏慢慢通过,他查明了结症所在立刻下令道。 “排距五步,以散步快速通过,不得跑动,不得争抢,违者就地正法!”桥上人到了对岸后,倪亮才对在桥头列队的各部下令,他想起陛下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称一支队伍为了显摆以齐步走的行进方式过桥结果导致桥梁坍塌,因而又补充命令道。 大家见都统亲自站在桥头指挥,哪里还敢争抢,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上桥,这样一来浮桥各段负重均衡,桥面也全部浮出了水面,加上没有了流水的冲击,浮桥摇摆的幅度大为降低。这样看似过桥的人少了,但是速度却快了许多。而过河的部队迅速集结也不停留立刻循着先头营留下的路标快速跟进,前边还有一条更为宽阔的大河等着他们。 丑时中,所有的部队全部渡河完毕,而天也阴沉下来,天地间陷入了一片黑暗,相隔十几步便难见人影。这个大家都有经验,为了防止掉队,他们以白毛巾系在背囊之后,供行军时后面的战士目视跟随。并把裤脚扎紧,防止毒蛇蚊虫叮咬。 又向西行进十里后,而此时离富春江还有二十余里的路程,需要半个多时辰才能走完这段路。倪亮最为担心的事情也发生了,天下起了小雨,当下雨季未过泥土都已经充满了水分,根本存不住水,这些雨水会很快聚成溪流,再汇集到江河中,引发河水暴涨,增加渡河的困难。 倪亮一咬牙,下令大军转向西南进入通往桐庐的驿道,并派出骑兵搜索,凡是敌军一律处死,身份不明者也不能放过,要全部拘捕加入行军行列,免得泄露大队的行踪。好在这条驿路偏僻,又是雨夜,除了他们渺无人迹,连续行军百里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而这时又转为强行军。 当赶到富春江边时,大家还不及从疲惫中缓过劲儿来,而眼前的大江让众人也都吸了口凉气。不出倪亮所料,短短的时间内江水开始上涨,而先头营选中的渡河地点本来是段狭窄的江面,却因为江水变得川急而将架起的浮桥冲毁。眼看雨水渐大,若是再不能过江,他们便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正文 第728章 伏击 “可还有适于渡江的地点?”倪亮心中着急,若是被困在富春江东岸,等江水回落至少也要一日,甚至更长,因为谁也不知道此次雨会下到什么时候,上游降雨范围有多广,但是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而自己作为一军之帅,更不能表现出焦虑的神色,否则手下会更加慌张。 “都统,不若我们抢占富阳县渡口,从那里过江!”孙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不行,富阳县在江西,我们夺占渡口必然会惊动他们,颍州军会很快获得消息。”倪亮摇头道。 “都统,那总比守在江边好吧!”孙晋急躁地说道。 “若是错过了昌化,我们还能赶往临安县截击他们。但是让他们发现了,缩回去,或是躲在昌化城中不前,那才是悔之莫及!”倪亮沉声道,他知道在临安县设伏的条件要比昌化差了很多,且需要多潜伏一日,被发现的几率大很多,那时很可能会打成持久战,一旦敌军来援对自己将更加困难,可不得已时也要为之。 “末将明白了。”孙晋点点头道,他没想到都统早已有了备选方案,心下琢磨陛下是不是早已暗受机宜给其了,但想想事发突然陛下没有时间上的可能,那么就是都统真的开窍了。 “都统,上溯五里江面宽阔,水流较平静,但是我们缺乏架桥工具,难以架设近百丈的浮桥!”三旅辎重营指挥使庞钊禀告道。 “让部队就地休整,你与我前去察看,安排人手沿河收起可用的船只。”倪亮听了立刻下令道,然后令人带过马与庞钊及一队亲兵向西疾驰而去。 五里的距离,骑马很快便至,但是倪亮看了还是一阵心凉,雨夜中一眼望不到对岸,而听水声却是要比前处小很多。但是倪亮也清楚就按此前所说,在三十丈的距离上架设浮桥,他们所携带的绳索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拉力,即便架设成功也随时会被江水扯断。 ‘刷、刷’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天空中划过两条闪电,照亮了江面,倪亮一眼看到江中耸立着几个小洲。想是这里江面宽阔,水速较慢,前边江面又突然收窄,影响了水流的下泄,以致有泥沙在这里淤积,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在江面形成了小岛。 “庞指挥使,能不能借助江中的小岛架设浮桥?”倪亮指着江面上若隐若现地几个小岛问道。 “都统,应该可以!”庞钊手搭凉棚遮住雨水,眯着眼睛顺着倪亮所指的方位看了一会儿扭脸道。 “好,你马上组织人测量水速,计算浮桥可承载的最大重量,然后捆扎竹筏架设船桥!”倪亮听了思索片刻下令道,然后让亲兵传令调集官兵制造筏子。他清楚雨还在下,江面会越涨越高,那么利用沉笼做锚石的方式架设浮桥就大为不妥了,那样浮桥很可能会被锚石扯入江水中。而船桥可以随着江水上涨而上升,就不会受到影响了。 “是,末将立刻着手制定计划,建造浮桥!” 命令下达后,辎重营的人负责设计和指导施工,承担最为重要的工作。而其他协助的官兵则按照设计要求,伐木砍竹,捆扎木筏,制造桥板。同时派人驾驶着征集的几艘木船驶上江中的小洲,勘察选择渡口,建造临时码头,树立锚桩,标定方位等。 简易浮桥架设并不复杂,在江岸上先以缆绳将一个个竹筏按照顺向串联起来,然后将一端固定,再依次将竹筏推入江中。在江水的作用下,串联在一起的竹筏就会以固定端为圆心划出一道圆弧,如同神龙摆尾一般横亘在江面上。此刻最为关键的是岛上的人要迅速收紧缆绳,将竹筏串儿固定在锚桩之上,最后便是铺设和固定桥板,一座浮桥便架设完毕。 三旅上下万人齐心合力,利用江中的两座小洲生生的架起了三座浮桥,在寅时全部渡过了富春江,然后不顾疲劳冒雨急行军二十里,徒涉一条齐腰深的溪流进入一片山林中。此刻暴雨如注,应该放亮的天空只有天际线下有一抹白色,大家虽然都被淋得精湿,但也将他们留下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 因为轻装帐篷和寝具都留在了大营之中,好在还有件雨衣留下了。不过这件雨衣很有特色,下雨时利用抽绳和系带变成一件雨披;全部展开就是块五尺见方的雨布,可以利用它搭建一座仅容一人的简易帐篷遮蔽风雨;将几个人组合起来,就能够变成一个雨棚。 当下大雨还在下,各部以营为单位在树林各处宿营,大家各显其能利用地形、地物搭起各色的帐篷。而帅帐设立在林中的一片空地上,是辎重营的军兵利用二十多块雨布搭起来的,上面又铺上了树枝和树叶倒也不漏风雨,周围挖了排水沟里边还算干燥,起码不用站在水里了。 “这鬼天气,真让人气闷!”旅虞侯萧霆钻进帐篷中,边脱下军装柠水边说道。 “是啊,路上有掉队的吗!”孙晋也刚刚换上了干衣服,而两只脚丫子被军靴泡的发白,正晾着呢! “还好,咱们三旅这次没有丢人,全员全装全部跟上了,我们在后边只收容了些摔伤和扭伤腿脚的。”萧霆找出件干衣服披上道。 “嗯,还不错,我路上一直担心有人跟不上队伍,毕竟这次不是演习,一旦掉队就等于丢了命。”孙晋松了口气道。 “不过这次也够辛苦的,有的人过河时掉到水里,所有的东西都湿了,现在不准点火,衣服湿了也没法烤。还有些士兵为了减轻负重将干粮都扔了,现在只能饿肚子了。还有许多人累的坐下就睡着了,弄不好要生病的!”萧霆轻叹口气道。 “是啊,可当下也只能坚持了!”孙晋言道,这里虽处在野外,但是生火产生的浓烟还是很容易让人发现的。 “都统呢?”萧霆这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探出头向外看看旁边的帐篷问道。 “都统可能巡营去了吧?反正还没见他进帐!”孙晋也不大确定地道。 “孙统制你发现没有,都统行事越来越像陛下了!”萧霆轻声地说道。 “呵呵,你在护军待的时间短,尚不了解他们,陛下和倪都统那完全是两路人。”孙晋笑笑道,“陛下行事缜密,也敢于冒险,且极为精明,一眼就能看清你所想。不过陛下也极为关心下属,想当年其才六岁,便于我们一样吃白饭就鱼干,至今也只是按照统领的标准用膳,还不如你我吃的好,陛下只此全军上下如何不倾心;而倪都统却是实在人,不会玩儿心眼,对陛下忠心,对下属也是真心的好,但若犯错也绝对是铁面无情。行事虽然呆板,一切遵照计划行事,但是稳重少有犯错。” “可我看护军上下更喜欢追随陛下出战,似乎对倪统领有些微词。”萧霆又问道。 “你说的也不假,但也不对!”孙晋言道,“陛下自幼领兵,可以说琼州军皆是其一手创建,想当初全军只有千人,形势却极其危机,全仗陛下指挥有方才能以少胜多,在琼州站住脚。不过陛下用兵在于奇,凶险大战果也大,所以大家都愿意跟着陛下出战。而咱们出发时只说是护陵,谁可曾想过陛下是要发起复国之战,要凭护军一己之力全歼敌江浙行省的三个万户军啊!” “倪统领的事情想必不用我多说了,而我们护军首要任务就是保护陛下的安危,倪统领不能,当然也不敢行险,这是其职责所在。而此次之所以倪统领率军出战,可以说也是为了陛下着想,要不就是其领兵前来,坐在这里的就是陛下啦!” “嗯,听你一说确是如此!”萧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言道…… 雨一直到了正午才停,三旅在林子猫到天黑才开始活动,至申时各军用饭,并派出先头营和侦骑。酉时全军整顿兵马赶往昌化,剩下的这段路比昨夜路途要短,但是沿途要经过数个集镇他们不得不小心绕行,这耽误了不少时间。至天目溪畔后,沿河北上直至徽杭大道。在此沿大路向东四十里便是昌化县,而此时侦骑来报在昌化城外发现颍州军,他们已经渡过紫溪先一步到达。 昌化溪源出安徽省绩溪荆州以西饭蒸州。自西南向东北流入临安县境,于紫水附近汇天目溪后南流入桐庐县境为分水江,因大部在旧昌化县境内,故又有此名,在龙岗以下河面宽六十步左右,属山溪性河流,河道弯曲,落差大,水势汹涌,人马难以徒涉,而在这里洲分双流,形成个三角区域,也就是倪亮预设的战场。 当下元军抢先一步进入昌化县城,这虽与倪亮的估计虽有些出入,但是并未超出意料之外。他决定将战场东移二十里,此处毗邻天目溪桥,只要控制了这座桥便切断了颍州军东进的道路。而主力趁夜潜伏在徽杭大路的北侧隐蔽待机,当敌军进入伏击区后,全军杀出将敌赶进‘死胡同’,再逐次予以歼灭。 此刻三旅面临的头一个问题是如何隐蔽,离着官道太近容易被敌侦骑发现,而离着远了又无法及时拦截住敌军;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炸桥的时机,炸早了让敌人产生警觉,炸晚了让他们逃出伏击区,导致功亏一篑,弄不好还得反咬自己一口,将他们困在昌化。 现在离天亮的时间不长了,早行的商旅将要上路,久留于路上也不是个事儿。倪亮和孙晋建议商量后,决定以速射炮和奔雷铳布置在距大路三百步外,他们人数少便于隐蔽,且炮兵火力猛迅速将敌队形打乱;而步军以营为单位布置在五百步外,在火炮发射后便以纵队向敌发起冲击,将敌头尾截断,迫使他们退向三角区。至于那座桥他们商议先行布置炸点,并预留人员,待敌先头上桥走到桥中间后立刻炸桥,而炮兵以此为开火信号。 上万人隐蔽要在短时间内隐蔽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条件也并不太好,在路北只有一座低矮的山梁可以利用。而炮兵只能隐蔽在前边刚刚收割完毕的田地中,他们要在敌人鼻子底下隐蔽,还要在听到炸桥的爆炸声后,待敌军反应过来前迅速架炮、开火。 好在护军的中基层军官和军士多在新军训练营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做起来有条不紊,忙而不乱。要知道敌军也是大队行军,数千人的队伍在路上绵延数里,他们只要有一处露出破绽就可能全军暴露,因而在各营隐蔽完成后先是自查,然后各团再查,最后倪亮又领着三旅的军官又一次进行全面检查,并清除掉路上留下的大队行军痕迹后才算完事。 在寅时初,天还未亮的时候,大路上开始有早起的商旅经过,而最让人担心的是江南早已实现稻麦轮种,现在正是准备秋种的时候,若是有百姓下地耕田,岂不是全部暴露无遗了。大家提心吊胆的趴到卯时过,才发现敌侦骑的到来,这时候大家气都不敢长喘,唯恐暴露。但是敌侦骑却只是马马虎虎的转了一圈便兜头回去了,似乎是怕道边的烂泥陷住马蹄一般,根本就没有深入。 又等了半个时辰,敌军大队才出现在视线中,而此时太阳已经升起,他们向东行军正好晃眼,加上在腹地行军不免大意,使敌军并没有发现隐蔽在路北的宋军。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颍州军的先头部队终于踏上了天目溪索桥,各部也接到了准备战斗的信号,而此刻时间却像凝固了一般,敌军行军的脚步声就像敲打在胸口上一般,却也终于等到了那声轰然巨响,而未等敌军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巨响带着致命的弹丸扑面而至…… 正文 第729章 对攻 宋军这次仍然是以有心算无心,这点倪亮可以说很好的继承了小皇帝的传统。江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坍塌,走在前边的颍州军一个百人队随着浮桥滑入天目溪中,再训练有素的军队骤遭突变也难免产生慌乱,前边的人赶紧后退闪避,后边的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想一探究竟,继续前行,如此一来行军的队列立刻乱了。 倪亮将各旅火炮全部集中于战线的中路,欲先打掉敌中军的指挥系统。而在三百步的距离上速射炮只能使用开花弹,但是四十余门同时开火,产生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在敌行军队列爆炸中者无不仆倒。于此同时奔雷铳各分队趁着烟雾腾起之际开始向前冲击,百步后迅速架炮向敌行军队列开火。 奔雷铳的射程短,在潜伏阵地难以对敌进行有效杀伤,因此他们必须在速射炮开炮后迅速携炮向前冲击,保证进入有效射程,而速射炮发射速度快不仅可以对敌进行持续杀伤,且正好可以对他们冲击进行掩护,使各分队迅速接敌。 奔雷铳分队出征前加强了五十余门,算上三旅本部装备的达到近二百门,两门炮间隔在十步左右,这样就形成了宽达三里有余的覆盖面,完全将敌中军涵盖其中。而数量上的优势,也使得他们可以选择间隔轮射,以保持火力的持续性,为步军的集结和进入战场赢得时间。 前装弹的奔雷铳一般在发射时采用大小弹丸混装模式,其中那颗重二两的大铅弹就像颗流星般的一马当先射入敌群,成排的敌军乃是最爱。它可以轻松的贯穿身着皮甲的敌军身体,往往此刻仍余劲未消打入相邻的敌兵身体,若是顺利的话所过之处就是条血胡同。 而随之呈扇面喷出的百余粒小弹丸虽没有大弹丸那么霸道,可也像把挥出的扫帚将前方三十步宽范围内所有阻碍一扫而过,若是近距离被命中,那人就成了个筛子,即便没有命中要害,身体中的血也会在极短的时间流光。当然即便被一、两枚小弹丸击中滋味同样不好受,在当下的医疗条件下被打中四肢也许能保住命,若是打进躯干只怕就要看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啦! 宋军连续不断的炮火将颍州军瞬间打得伤亡惨重,但是在遭受打击后无论是人本能的第一反应的缘故,还是训练有素也罢,敌军或寻找遮蔽之物,或是离开官道远避炮火,一时间道路上出现了个长长的缺口,至于颍州军万户邸浃有没有被打死尚不清楚,但是其帅旗已然仆倒在地。 在火炮打响之时,隐蔽的步军也迅速翻越土梁,并在运动中完成集结,成纵队快速向前突进。而比他们更快的是配属给三旅的一营骑兵,他们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后从右翼杀出,截断元军的退路,将敌向东驱逐,以防他们逃回昌化。完成任务后,向西警戒,阻挡昌化方面之敌。 步军要想阻挡骑兵最有力的武器便是结阵,以密集队形抵御其冲击。但此时中军遭到宋军火炮的突袭,正处于极度混乱之中,而官道最宽的地方不过两丈左右,可行军又不可能排出密集的队形,否则连腿都迈不开了,因此至多只能容下六路纵队,即便他们就地列阵,单薄的阵势也无法抵御骑兵的冲锋,何况充足的时间可以安心布阵。 五百步的距离对于奔跑的战马来说很短,慌乱中的元军只来得及向宋军骑兵来袭的方向射出一阵稀稀拉拉的箭矢,不成阵势的行军队列便被冲垮。可四散的元军还未再次完成集结,宋军骑兵又再次折返将他们杀散,反复几次元军后队已经是溃不成军。 当下前进的道路被毁,后面又被宋军骑兵截断,中军遭受火炮的重击,而北边宋军大队人马已经集结完毕向他们压来,唯一撤退的方向就是两河间的滩地。他们也知那是险地,可已经没有容考虑的时间及选择的机会,溃兵们一窝蜂的退了进去。 宋军步军纵队迅速越过火炮阵地展开追击,处于阵线中部的八团迅速从被打开的缺口突入,然后分向左、右迂回,将敌分割成两部分。而分处两翼的七团和九团则以都为单位展开追击,就如同蒙古军常用的战术一样平行前进,其中任何一路插入敌军间隙后,立刻向迂回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而与之相对的其他都迅速围上将敌分割出去聚歼…… “都统,颍州军退入预设地域,但重新竖起帅旗,遣兵阻拦我军,掩护其列阵!” “我看到了!”倪亮站在官道西边的一处高坡上,端着望远镜看着战场,敌军此刻已经被压缩到了夹角的深处,战线缩短到不足三里,两股敌军再次合流。而元军在恢复指挥后,逐渐稳住了阵脚,组织起一波波的兵力节节抗击,欲为结阵争取时间。宋军也感受到了阻力,往往一点刚刚突破,便有敌军涌上填补空当,拼死堵住缺口,导致推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都统,若是敌军结成阵型,我们再难突破!”孙晋皱着眉言道。 “变纵队为横队,齐头并进,在行进中射击,击垮他们的阻击防线,继续压缩敌军!”倪亮放下望远镜道。他已经发现采用破敌一点,击垮整个防线的战术随着地形的收窄,敌军的集中,使得这种战术再难以实施,反不如利用己方的兵力优势以横队方式全线推进,以火力压垮其阻击线,使其难以组织起新的防线。 “都统,将敌逼于一处,我们破阵将更加困难啊!”孙晋听了苦着脸道,随着攻击面的减小,他们能够投入的兵力也会受到限制,当两军集于一处时,火枪将丧失距离上的优势,只能近战肉搏了。 “你怕了?”倪亮扭脸道,他一眼就看穿了孙晋的小九九,知道其担心在近战中宋军不敌精于肉搏的元军。 “都统,末将怎能胆怯!”孙晋挺直身子道。 “看看一旅,接敌四十步的距离才开火,一举将敌击溃,他们为何能做到?”倪亮瞪着孙晋冷声道。他清楚小皇帝坚持发展火器,其目的就是避免与敌近战,希望用远程火力歼敌,以减少己方的伤亡。而其中缘由是元军的汉军皆是北人组成,无论从身高,还是身体素质都比南人要强悍在,与元军近战肉搏中,一对一的情况下确实吃亏。但是倪亮却明白,一个军人没有胆量就不能称之为战士,同时也不能容忍自己的部属因而丧失了与敌近战的勇气。 “都统,末将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愿亲领众军斩将夺旗!”孙晋当然不愿被看扁,也不想自己率领的三旅被人瞧不起,气呼呼地请令道。 “准!”倪亮没有阻拦,而是沉声道。 “是,都帅!”孙晋敬礼后,转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兵向前绝尘而去。 “都统,这……孙统制不是有意冒犯的。”萧霆见此,连忙解释道。 “呵呵,无妨,这家伙还是有些血性的,但是总畏手畏脚如何能独自领军!”倪亮却没有生气,指着孙晋的背影笑笑,又吩咐其道,“萧虞侯,你马上令人通知炮兵前移,选择有利地形布置阵地,助步军突破!” “原来统领是在用激将法啊!”战场上最忌讳帅将不合,萧霆听罢明白都统并无怪罪之意,吩咐通信兵传达帅令后笑笑道。 “咱们的指挥部也该往前动动了,否则这小子该笑话本帅胆小了!”倪亮摆摆手,下令向前移动,进一步靠近战场…… 邸浃此刻的心情极为沉重,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局势会发展到这种程度。早在十来天前,突然接到万户府的命令,令自己即刻率军赶往绍兴,同益都军助上都军围剿侵入绍兴的残宋广王。他当时就感到事有蹊跷,军令虽说的笼统,可残宋一直委身琼州一隅,其跨海前来要经过东南三个行省,但是无一处通报发现大批宋军战船,可见其兵力不会太多。 而邸浃也知道江浙万户府所辖的四个万户,其中属上都军战斗力最强,自己的颍州汉军万户与其它三个汉军万户在伯仲之间,差距并不大,却离杭州最远。但是此次万户府除了动用益都军和上都军外,还令颍州军大老远的去助攻,这足以说明来犯的宋军除了战斗力强悍外,就是前来的军队绝非所言的万人左右,至于沿途各行省没有发现宋军的踪迹肯定是另有原因。 按照元军的兵制,实施军户制度的,一旦从军则世世代代都要以当兵为职业了,隶属于自己所在的万户统领,当出现缺额时按照家中丁壮的人数采用两丁出一、三丁抽二的原则编入各军。现在两个万人队竟然无法剿灭宋军,还要自己增援,表明事件已然超出了可控范围,不得不调遣颍州军增援。所以邸浃又偷偷的从自己所辖的军户当中征调了二千新兵,使颍州军兵力达到九千人,以防不测。 按照最坏打算做好了准备,但邸浃还是万万没想到宋军会在主战场之外二百余里的地方来伏击他。其实在头一轮的炮火奇袭之下,中军损失就极为惨重,七个千夫长当下就有三人被打死,两人重伤,另外两个分领前、后两军没有在中军之中才躲过一劫,随军的幕僚几乎伤亡殆尽,而他却被炸下马去,当时便摔晕了过去。 当邸浃醒过来的时候,宋军已经展开攻击,己方被其逼进了这片小河套中,所属各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四下溃散,与中军同行的粮草辎重损失殆尽。他急令竖起帅旗,集结溃军,并组织防线,而这时他也反应过来了,宋军的火器如此犀利,上都军和益都军肯定都吃了大亏,不得已之下才调颍州军前去增援,自己也早已成为宋军打击的目标之一。 如此分析之下,邸浃可以断定残宋广王此来绝非只是一时兴起想回老家看看的事情,而是要夺回旧都,占据东南,他们作为守护江浙行省的主力自然是首先被清除的对象。但是现在想明白也没用了,当下最主要的还是想法突出重围,保全颍州军,他重新指定了几个千夫长,让他们收拢溃散的兵力,先组织防御,再行反击。 不过拦住宋军谈何容易,宋军简直就是追着自己打,邸浃每每刚集结起一些部队,防线还未建成,不是左翼就是右翼被击破,迫使他后退。在一次次的失败之下,守不住脚的颍州军已经后退了十余里,损兵三、四千人,再往后退就要被赶进河里了。眼看退无可退,邸浃以刀在身前画了一道线,下令就以此线列阵阻敌,再有后退者斩,并亲领亲兵督战,接连射杀四五十名越线者,终于止住了颓势。 颍州军部众出自西京、大名、真定、河间、邢州、威州和卫州,皆属于燕赵之地,而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使得自古民风彪悍、尚武艺,多慷慨悲歌之士。眼见自己已经深陷死地,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反而被激发出了悍勇之气,以背水一战的决绝之心不断冒着弹雨发起反冲击终于迫使宋军放慢了进攻的脚步,为大军赢得了时间,终于列阵成功。 见阵型初成,邸浃终于松了口气,当前自己虽被逼到三面临河的死地,但是也免有两翼、后军被袭之危,可以将兵力集中于正面全力对敌。而这么大规模的战事发生,除非装不知道,否则附近的临安县和昌化县早已获知,定然会组织兵力全力增援。而只要自己拼死守住防线,就能等到转机的到来,那时宋军同样被困于这片险地,届时只要其突围,那么自己尚可奋力一战发起反击…… 正文 第730章 降了 邸浃这边终于列成了阵势,自以为可以坚持一段时间。可这也只能说他没有见识,也可以说脑子反应有些慢,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后仍然未能意识到这是历史上的一次武器革命,战场再不是快马、强弓的天下。而他的信心则成了其为自己敲响的丧钟。 战至未时,宋军基本完成合围,两军相距两箭之地对峙。昌化方向有侦骑前来刺探,发现颍州军被围后组织了千余乡兵前来救援,但是战斗力太弱,被骑兵营击溃,而令人惊诧的是溃兵败回后将王师归来的消息传开,居然有大宋遗民响应,纷纷组织义勇前来相助,竟聚起数千人。 倪亮问清情况,好生安抚一番,称皇帝此次亲征就是要收复故土,驱逐鞑虏,当下连战连捷,已经占据绍兴府。但是他却不敢让这些热血沸腾的义勇们上阵厮杀,以免干扰大军作战。可也不能让他们闲着,便让他们清理战场,收拾缴获,并搜索逃散的溃兵。 让倪亮感到不放心的是临安县方向一直没有出现敌踪,而这里离临安县更近,他对此有两个判断:一是临安县无兵可派;另一个就是陛下采取行动了,临安县不敢动。但是不管什么原因,自己当下最紧要的任务便是先歼灭当面之敌。 “都统,我们已经将敌团团围住,是否休整一下再战?”萧霆过来问道。 “不准!”倪亮看了其一眼沉声道。 “都统,军士们急行军两日,已是十分疲惫,今天又激战多时,还水米未进啊!”萧霆有些着急地道。 “少吃一顿饭死不了,但是若不能尽快歼灭颍州军,待其援兵到来却要死人的。”倪亮冷冷地道。 “都统,卑职知道,可……”萧霆仍然不死心,还想再言。 “只有你们心疼这些弟兄们吗?他们可都是本帅一个个的召入军中的,难道本帅就是铁石心肠!”倪亮吼道。 “都统,卑职不敢!”萧霆急忙施礼道。 “炮兵可都就位!”倪亮拿起望远镜看向战场问道。 “禀都统,速射炮已经占据有利地形设置阵地,奔雷铳也在阵前就位,等候命令!”行军司马禀告道。 “命令进行扰乱射击,打乱敌阵型,待敌阵型松动全军立刻发起攻击,歼灭敌军!”倪亮言道。 “是!”观通手立刻以旗语将命令传递给前方,随后倪亮离开中军将指挥所再次前移,距离前沿不足二百步才停下…… “纵队变横队!”孙晋听炮声响起,他也意识到决战的时刻就要到来,令转换战斗队形。战线的缩短,使之三排横队变为六排,阵型更为严密。 “检查枪械!”队形转换完毕,孙晋再次下令道。 “七团完成战斗准备!” “八团完成战斗准备!” “九团完成战斗准备!”一阵口令声后,各团上报情况。 “上刺刀,准备进攻!”孙晋下达战前最后一道命令后,翻身下马,抽出火枪,伴随着轻微的‘咔哒’声将刺刀安装完毕,大步向前走去,站在最前列。 按照新军操典的规定,为了加强火力的密度,所有的军官都有义务加入队列参与战斗。孙晋被都统训斥了一顿,也窝着股火气,在完成自己的分内工作后,以普通一兵的身份加入战斗序列,并作为前锋站在战线的第一排。而随着他的进入,也就等于放弃了自己的权力,若是逃跑或是迟疑,其身后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将其格杀,并没有任何特权。 ‘轰、轰、轰……’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沙滩上,元军依旧采用挺身直立的方式列阵,也就等于将自己完全暴露自炮火之下,每一枚炮弹落下都会带走数条人命。而发射的霰弹覆盖的范围更大,前列兵丁虽然将身体竭力埋在大盾之后,但是木制蒙皮的大盾又如何能挡住火炮的轰击,下场往往都是盾毁人亡,没有丝毫作用。 邸浃也明白自己是退无可退,因而也将最为精悍的兵丁布置在阵前,希望能阻挡住宋军进攻的脚步,但结果却是将他们白白的一批批葬送在炮火之下。几轮炮火急袭之后,元军阵前已经是尸体横籍,血流成河,可元军此刻也爆发出悍勇之气,每每出现空缺,后排立刻填补上去,试图用血肉之躯挡住炮火的轰击。 “大宋威武,大宋威武,大宋威武!”元军的悍勇,也让宋军的军兵极为震撼,以为自己才是这天下精兵之萃,但没有想到敌军之中也有这等悍不畏死之兵。而倪亮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清楚打仗有时打的就是士气,若是己方被对方气势所慑,胆气尽失,以后这仗也就没法再打了。至于解决的办法就是小皇帝常言的你狠我们比你更狠,你不怕死我们要比你更轻生死,只有在气势上完全把对手压制住,才能彻底将其打服、打怕。 “大宋威武!” “大宋威武!” “大宋威武!”随着倪亮的吼声,全军将士举枪连声高呼,大家都明白这是决战前的最后动员,也是发起进攻的信号。因而所有人都吼的声嘶力竭,将胸中的豪气,内心的胆怯及对胜利的渴望全部释放出来。 “前进!”处于队首的各营指挥使将指挥刀猛的挥下,并大声发出前进的口令声,随之各团、各营、各都的指挥旗全部指向前方,而催人奋进的战鼓声也随之响起,令人热血上涌。 ‘咵、咵、咵……’一排排行进中士兵不仅如同刀切斧剁般的整齐,且踏在河滩上的皮靴都落在同一节奏上,发出声声轰然巨响,似乎已然盖过了火炮发射的轰鸣声,压住炮弹落地的爆炸声,波涛汹涌的天目溪好像也被宋军的气势变得沉默了,只让人觉得仿佛天地间只余他们的铿锵有力脚步声…… “这是宋军吗?”在宋军步军发起全线进攻后,炮声渐渐停止,风很快吹散了战场上的硝烟,邸浃看着接近的宋军不敢置信的发出声疑问。 邸浃自幼随父征战沙场,参加平定江南的数次战役,但是宋军的表现令其十分不齿,其一旦离开城池的庇护似乎便不知道如何打仗了,野战中的表现也是不堪,一旦发现后路被断,侧翼遭袭立刻作鸟兽散,很少敢于正面发起进攻,以致他曾领着一个百人队追击宋军溃兵数十里,取得斩首过千,俘敌数千的战功。 但是今日所遇的宋军给了邸浃很多意外,首先其敢于深入江东腹地百里,悄无声息的埋伏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且不说其如何做到的,只这幅胆气就足以让人钦佩;接着宋军又炸断江桥,切断自己的退路将自己困在这二十里方圆之地,其实将自己围住的同时,他们也将自己置于死地,一旦失败与自己当下的结局并无不同;再有这路宋军纪律之严明也超过他的预料,上万人隐蔽于如此狭小的空间中,若是没有严格的军纪是难以做到的。 不过邸浃起初遭到袭击后,他尚未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也十分不服气,只是以为宋军凭借偷袭打了自己个措手不及,而其采用这种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也正是因为其害怕与元军正面交手,怯于野战。因此他想着只要自己稳住阵脚就会扭转劣势,就可以教训下这些敢于挑战自己的宋军。不过宋军似乎根本就没有给自己机会,一直追着打,其顽强程度不亚于蒙军,可他还侥幸的觉得自己有翻盘的机会。 可当前宋军的表现让邸浃再不敢报任何幻想,上万人的阵列转换不仅丝毫不乱,整体向前移动也不漏丝毫破绽,甚至连迈进的脚步都落在同一个点儿上,这种训练有素的军队自己不仅没有见过,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他自以为不仅自己做不到,连元军中最为精锐的大汗亲军怯薛军也做不到。 “万户,怎么办?”这时邸浃身边的一个副将看着如波涛涌动的宋军逐步向前不断逼近,颤声问道。 “怎么办?”邸浃扭脸看看面色惨白,嘴唇打颤的副将苦笑着反问道。此刻他已然可以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颤动,刚才还准备誓死一战的兵丁们刀枪已经垂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缩。而身边的亲兵和部将脸上也显惶恐之色,要知道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却也冷汗淋漓,不知所措。 “我能怎么办?”邸浃又自问道,自己的万人队皆是来自北方,其中不乏家乡的子弟和亲属,一些人已经命丧于此,难道还要将他们全部带入死亡吗?。此刻宋军已经逼近一箭之地,前列的兵丁已经举起枪做好了射击准备,他知道现在军队士气全无。而自己再退一步便是滔滔的大河,已经完全没有了迂回和防守纵深之地,若是再打下去不是死于宋军犀利的火器之下,就是被赶入河里淹死,即便想守辎重尽失,箭矢也将耗尽,又怎么守? “万户……”这时副将惊呼一声道。 “……”邸浃猛然从沉思中醒过来,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前边的弓箭手不知道是难以忍受宋军的威压,还是处于胆怯手滑,在其刚刚进入射程便放箭,而其他人也跟着射出了弦上的箭,一时间箭如飞蝗般的射向宋军逼近的队伍。见此他脑子‘翁’的一声成了空白,不知如何应对了。 “万户,要崩阵了!”副将又是一声惊呼。 ‘咵、咵、咵……’邸浃呆呆的骑在马上,耳边回荡着宋军的脚步声,副将的惊呼让他清醒过来,但见宋军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不断落下的箭矢的影响,依然迈着有节奏的步子向前,即便有人中箭倒下,立刻有人填补空位,毫不停留的继续排出一线向前逼近,却未放一枪。反观自己的队伍,前排的弓箭手只是胡乱的放箭,一些人已经弃弓向阵中跑去,本应向前的刀盾兵和长枪兵却不进反退,军官都喝止不住了。 “降了吧!”宋军这时已经逼近到六十步内,刺刀的寒光耀眼,令人心悸。邸浃眼见再难挽回颓势,再战除了全军覆没已无它路可走,长叹一口气沉声道。 “万户有令,降了!”邸浃的话一出口,身边的部将便齐声高呼道。而亲兵们则纵马在阵中呼号,掌旗官即可将帅旗仆倒,随之兵丁们纷纷弃械于地,跪倒在地,唯恐不及被宋军‘误杀’。 “真是兵败如山啊!”邸浃见此暗自哀叹一声,翻身下马,解下佩刀捧着在几位部将的陪同下躬身向阵前走去…… “都统有令停止前进!”突然鼓声一变,转为沉寂,各团将旗竖起,口令声随之连番响起,各部同时止步。 “降了,他们怎么降了?”眼见前边突然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刀枪弃了一地,最难以接受的却是孙晋,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却无处可泄,瞪着眼睛吼道。 “敌军降了有何不好?”这时萧霆赶到阵前,对红着眼睛的孙晋道。 “唉,早些下令开枪好了!”孙晋哭丧着脸后悔道,若非想象一旅那样近距离开枪给敌重创,自己何必等到现在还未开火,以致错过了机会,这让他后悔不迭,却没了办法。 “都统有令,不得擅杀一人,不得擅取财物,违令者斩!”这时有通讯兵驰马在队列中颁令。 “别傻立着了,准备受降吧!”萧霆拍拍仍不忿的孙晋,指指敌阵中走出来的敌将道。 “恨不能亲斩其首啊!”孙晋还是极为失望,瞅瞅他们言道。可其总算没有被冲昏头脑,下令派出警戒不敌监视敌兵,又令各部改横队为纵队,让出几条通道叫俘虏通过。而他整整军装,将枪交予部下与萧霆齐步上前接受敌将的投降,又令人押着他们捧着印信去向都统献上,进而将解除武装的敌兵送往后方营地……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31章 恰逢其时 赵昺接到倪亮的通报大松口气,三旅以伤亡三百多人为代价歼敌四千多人,收降颍州军余部,顺势攻取昌化县,他当然是圣心大慰。下令以孙晋旻岭关守将,率七团和八团镇守旻岭至老竹岭这段徽杭咽喉要道,如此便截断了敌军从西路增援杭州的通路,再命倪亮率九团押解颍州军降军归队。 绍兴这边护军四下出击,三天之内收复了所属八县,而董义成部退入太湖后,又遣陆战一旅收复平江府,而随着颍州军的投降,宋军已然从南、西、北三个方向完成了对杭州的包围,东面则是大海,那里也有陆秀夫率领的水军在外海待机。而杭州万户府的四个万户三个已经被团灭,因而临安府可以说已是囊中之物。 不过赵昺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将矛头转向驻扎在建康的真定万户军,只有将他们从城中调出来才能给赵孟锦创造战机。当前董义成劫了刘家港,拿下了平江,就是放下了鱼饵。因为在军事上建康是重镇,但是在经济上刘家港却是南粮北运的枢纽,掐着大都的经济命脉,而失了建康只不过是一地的得失,所以他坚信敌真定军必会来争夺太湖,现在已经有迹象表明敌龙湾水军和海道运粮万户府下辖的其它几个千户在向长江口集结。 而其它几个战场打的还算顺利,收复了许多州县,有力的牵制了元军的力量。不过却难以攻取当地的中心城市,这其中有新编宋军武器落后,缺乏攻坚手段外,在野战中仍处于劣势,即便是文天祥统领的人数最多的怀恩军仍然难以攻破鄂州城,打成了一场消耗战。 宋军能在短时间内将江南搞得天翻地覆,当然有赵昺厚积薄发之故,也常常暗自庆幸忽必烈死的是时候。他当初‘谋算’其的手段高明是高明,却有着诸多不确定的因素,它不像毒药吃了当下就见效,也不像刀子扎进去就见红,谁也不知道忽必烈哪天会病发身亡。而偏偏其在死前又干了件大事,给赵昺帮了忙,当然忽必烈的本意却非如此,也是形势所迫。 元朝疆土辽阔素为史家称道,但元朝政局动荡也为史家诟病。之所以动荡,实由版图过大、治理不善所致。由于版图内分布众多部族,而各族及各地区的经济、文化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这给有效行政带来实际困难。开国后曾附会汉法,采用中原制度,以图纠弊更新,但仍无法克服此伏彼起的民族矛盾、社会矛盾,加上过度掊克的财政政策激起不断反抗,国势难以稳定。 基于武力开国的蒙古贵族统治者于是又将武力镇压作为治国重要手段,为此建立了军事戍防体系。元朝最高军事机构是枢密院。院由知院、同知、副枢、佥院、同佥及院判、参议、经历、都事等职官组成。另有负责军法狱讼的断事官。枢密院直隶皇帝,其职责是“掌天下兵甲机密之务。凡宫禁宿卫、边庭军翼、征讨戍守、简阅差遣、举功转官、节制调度,无不由之”。如遇地方有事需调军出征,则于地方设行枢密院,事已则罢。 由于元朝奉行蒙古至上政策,所以军籍机密唯一二蒙古长官知晓,汉人等不得查看。元朝中枢另有兵部。与枢密院相较,兵部职权相对较小,其职掌主要是“掌天下郡邑邮驿屯牧之政令。凡城池废置之故,山川险易之图,兵站屯田之籍,远方归化之人,官私畜牧之地,驼马、牛羊、鹰隼、羽毛、皮革之征,驿乘、邮运、祗应、公廨、皂隶之制,悉以任之”,职同军需后勤部门。 元朝的军事戍防,大体可分为中央宿卫制和地方镇戍制两大类。入元以前,蒙古大汗的宿卫是由怯薛担任的。怯薛制度起源于游牧贵族的那可儿(伴当)、亲军。与汉地中央禁军不同,怯薛在草原游牧社会中,不仅是大汗的亲卫,还具皇室家务干部、质子营、贵族子弟训练学校等性质。蒙古汗国军政官员大多由怯薛出任,因而怯薛又有汗国中央政府的功能。 作为皇权的干城,侍卫亲军受枢密院直辖。其功能大致有以下几项:第一,作为常备军,防守两都及附近地区。第二,作为控御地方的中央武力,逢有反叛,出征讨伐。第三,非军事时期,屯田自给军食,减轻国家负担。第四,承任两都营建、修缮等劳役。这不仅成为元廷加强民族间制衡的力量,而且为色目权臣在政治舞台上崛起打下了基础。 入元以后,怯薛权力大为削弱,但作为蒙古传统的皇家卫士之角色依然存留,并受特殊优待。怯薛设长,分四班轮值,并负责宫城守卫和帝室警卫。与侍卫亲军不同,怯薛不隶于枢密院而直属皇帝。不过怯薛也失去了蒙古国时代的大中军功能,非皇帝亲征,很少出征,其军事作用在于与卫军相互制衡。而怯薛与侍卫亲军构成的中央禁军又是控制地方镇戍诸军的平衡力量。 与宋朝“强干弱枝”政策不同,在保持中央精兵的同时,基于治安和国防的需要,元朝在内地重镇及边远要塞派驻了大量军队。忽必烈与谋臣斟定全国镇戍规模,命宗王将兵镇边徼襟喉之地,而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则以蒙古、探马赤军列大府以屯之。淮、江以南,地尽南海,则名藩列郡又各以汉军及新附等军戍守,又根据区域、军队的分布,划分若干镇戍区。 所谓汉地,主要指原金朝辖境而言,即河北、山西、山东、河南、辽东、陕甘等地,还包括了四川。灭宋以后,元以宋境为新拓疆域,江南又系当时经济中心,统军大帅伯颜等人审地理之宜,据军事布防需要,拟定留六十三处屯兵所,然后由此分兵,四出镇守。 按元朝镇戍兵力分布,江南因原宋都所在,又是经济发达、人口稠密地区,故置重兵戍守,由宋朝降兵组成的新附军大都驻扎在此。而华南兵力相对较弱,所以遇有反元势力崛起,元廷往往抽调江南兵力支援,以致有时江南兵力为之削弱。 元朝军政建置中镇戍作用的突出是因为元朝在征服汉地、南宋以后,许多地方对异族统治并不认同,反抗活动不断发生,加上元朝在以往所谓羁縻地区推行直接统治,引发当地部族首领激烈反抗;在江南地区过度聚敛则激化了当地的社会矛盾。上述情况的发生使元朝的统治处于不稳定状态,因而军事镇戍对元朝统治者来说无疑是必要手段。而为加强对辽阔境土的有效控御,根据蒙古传统的分封习俗,元朝还建立了宗王出镇制度。 所谓宗王出镇,即宗王受封某地,负责该地区镇戍征伐,并代表朝廷监临当地军政。其实这种受封并非实封,是封藩不治藩,仅取“封建之余意”。他们的主要职责在于军事镇戍。所以从名义上讲出镇宗王为镇戍区最高军政长官,但地区行政并不归其管领,行政由行省地方官员掌握。二者的分工在于,出镇宗王重在统军镇戍,而地方行政及部分治安由元朝地方官僚系统控制,正是所谓“镇之以亲王,使重臣治其事”。由此形成戍地、宗派不同的出镇体系。 江南元军经过两次征讨琼州,讨伐安南、占城及远征日本几乎皆是由江南新附军抽调,这些战事使得新附军兵力大损,尤其是征日本就有十五万人殒命大海。而这也可以说是忽必烈有意为之,要知道探马赤军人的军需装备,主要由军户自备,不足部分由政府补给。汉军士兵的冬、夏军装和武器,由政府发给,并按月发放口粮,服装的不足部分、其他装备和开支,由本军户和贴户凑齐,定期送到军中。 军户制的实行,可以保证国家有稳定的兵源,又可以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而使政府负担不致过重。而新附军人的装备,全由政府供给,口粮每月米六斗、盐一斤,家属每月每人支粮四斗,可以说供给全是由国家财政支付,庞大的数目对于哪个国家都是沉重的负担,忽必烈便将他们当做了消耗品。多年后屯驻江南的新附军数量大为减少。 随着对外战事的减少,忽必烈觉得江南业已稳定,便在至元二十二年,元廷将江淮、江西两行省所辖兵力进行了整编,重新编成三十七个万户镇戍各地,其中又区分为上中下三等,算下来屯驻江南的元军总数也就减少到二十余万,比之从前少了近半。 经过整编后负担是减轻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地广兵少的矛盾便凸显出来,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将有限的兵力部署在重点地区,一般按照府治由万户府镇戍,再分兵驻守所辖的州治,县里一般就由新附军和乡兵组成的尉军担任维护治安,讨贼缉盗的任务,而根据县的等级不同,配置的尉军也由二、三百到上千人不等。 不过蒙古人对新附军十分不信任,不给他们配备兵器,尉军们只能人手一根闷棍,以致在缉盗的时候不但无法抓住盗匪,反被其所伤。考虑到现实情况,经过慎重考虑蒙古人才给大县的尉军配发了十副弓箭,小县只有五副弓箭,由此可见其战斗力如何了。 所以尉军吓唬下乡民百姓还凑合,打仗还得依靠镇戍军。这也使得占据偏远地区的宋朝义军得以发展、壮大,而开战后也能迅速收复众多县城的原因。当下赵昺一声令下,江南地区烽烟四起,江南元军顾此失彼,自顾不暇,当然也就难以支援其它地方的战事,只能看着其被宋军逐个歼灭。 另一方面元军各万户府归于枢密院管辖,而枢密院使例由太子或宗王兼任,所以现在是真金兼任枢密使统管各地镇戍军。可忽必烈死了,他又还未能登上汗位,南必皇后又以太后的身份监国,由大汗直领的怯薛军兵权也未能转移到他的手中。 这种种原因使得真金手中的权力大受限制,能够辖制诸位宗王的也就只剩下枢密使这个实职了,而他要想能成功登上汗位就必须抓兵权。但是各个宗王能否支持他尚很难说,当下宗王出镇的地区,有岭北、河西、土蕃、云南、江南等地。出镇宗王中,以北边宗王军权在握,权力最大。江淮诸王统军权略为逊色。河西、云南诸王则介于两者之间。 漠北本是蒙古勃兴的根本之地,和林更是昔日帝国首都所在,但在元朝将政治重心南移并定都于开平、燕京以后,漠北失去旧日的辉煌而被视为边徼。然而,元朝皇帝作为名义上的蒙古大汗,必须统有草原地区,使漠北诸王听命于自己,确保该地区政治上不向敌对势力动摇。为此,元朝逐步地加强了漠北地区的军政建置。 至元三年,忽必烈封第四子那木罕为北平王,出镇漠北,统领诸王之军,以防范海都等拒命的西道诸王。至元八年,趁海都与察合台系后王争夺河中地区时,那木罕受命率岭北诸王军队进驻阿力麻里。元朝在不断补充阿力麻里驻军给养、军器等物的同时,又派中书省右丞相安童以行中书省事、枢密院事之衔,前往阿力麻里,以辅佐那木罕,并加强对海都的进攻。 但是,这个出镇体系在至元十三年冬被打破。是时诸王昔里吉等执那木罕、安童叛元,漠北陷入混乱。后经元朝发兵,勘定战乱,但西部防线已向东撤,不过和林仍是漠北戍防重镇,称海等地则设宣慰司管理驻军的屯田、戍防。至元二十一年,那木罕等人获释还朝,又被忽必烈改封为北安王,仍受命出镇岭北,其作为忽必烈的幼子也是汗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而真金要想平安就位就必须得到其它宗王的支持…… 正文 第732章 不能错过 中原王朝帝位传承本身也是充满斗争和血腥,甚至会导致战争,这点儿经历过传位之争的赵昺也是深有体会。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双方明争暗斗,弄心眼儿耍阴谋,不惜以武力相威胁。而他也做好了武装夺位的准备,虽然最后没有走到这一步,可也算是惊心动魄,维持了行朝的稳定和团结。 不过赵昺也看出了一点儿,权力的诱惑太大,为了它怯懦的人都会眼红心跳,跃跃欲试,接受儒家文化熏陶,讲究长幼有序的中原帝王都会放下亲情和儒雅,不惜以死相搏。但是中原王朝的传位尽管也充满血腥,却极少导致一个国家的分裂,而游牧民族的汗位传承不仅伴随着血腥,还常常导致民族和领地的分裂。 赵昺觉得要找一个标板没有比元朝更合适的了,他们的汗位传承就是一本蒙古族的分裂史,起码现在这个阶段还没有改变。现在忽必烈仿照汉制修改了传位规则,也是依靠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和威望,尤其是他无情的铁腕儿,才压制住了诸王强行通过。可现在忽必烈早死,真金太子当了多年却未能掌握实权,赵昺希望他们这种传统最好继续延续。 蒙古汗国实行分封制,分封按性质讲可分为两类。第一类是黄金家族内家产式分封。从氏族社会理论上讲,整个汗国应归成吉思汗家族共同所有。所谓“太祖皇帝初起北方时节,哥哥弟弟每商量定,取天下了呵,各分地土,共享富贵”,讲的就是这个意思。根据蒙古人分配家产的传统,成吉思汗将国家臣民、军队分为若干份子,分赐给诸子弟,受封者凭借“皇帝的福荫”,在自己的分地重立营帐。 与家族分封不同,成吉思汗对功臣贵戚另有一种分封,内容包括豁免赋役,减免刑罚等特权,封授千户、万户、国王等。对于主动降服的部族,成吉思汗往往封其首领,使统领旧部,姻族也以旧部形式组成数个千户。功臣组成各自的部落。这种恩赏式的分封,虽然要比黄金家族分配式分封低一个等次,但由于职位世袭,对部民具有很强的支配权,因而仍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并可以向领主演变。 根据成吉思汗的分封,长子术赤的封地是从海押立至花剌子模的钦察草原;次子察合台的封地,从畏兀儿之西到河中;三子窝阔台封地在也儿的失河上游和叶密立。他们的后人,按蒙古人的习惯,被称为右手诸王,或西道诸王。 幼子拖雷则继承成吉思汗在斡难至怯绿涟河之间的宫帐;诸弟别里古台分地在怯绿涟河下游;合赤温分地在金朝边堡以北;大弟哈撒儿分地在额尔古纳河与呼伦湖一带;幼弟帖木哥斡赤斤的分地在大兴安岭以东,他们的后裔,习惯上被称为左手诸王,或东道诸王。 经过打破部落界限的整合,封建游牧国家结构进一步完善,蒙古汗国积聚了强大的力量。随后,蒙古游牧贵族以追击仇敌为由,发动了一系列征服战争,使大蒙古国疆域不断扩大,诸王等封地又进行了若干调整。但无论家产分配式还是恩赏型分封都具有很强的独立性,一般在大汗权威强大时,大汗对藩臣、藩部能实行有效的控制;一旦汗权衰落,各兀鲁思往往自行其是,彼此甚至为争夺汗位兵戎相见。 成吉思汗在围攻西夏王国的战役中死去。蒙哥当政期间,除原来宗王贵戚封地外,将大汗直辖地区划为三部分:东方各地区,汉文史料称为燕京等处行尚书省,委任马哈木?牙剌洼赤实行管理;突厥斯坦、河中诸城、畏兀儿诸城、费尔干纳、花剌子模等地,称为别失八里等处行尚书省,任命马思忽惕伯管理;呼罗珊、拶答而、伊拉克、法儿思、迪牙别克儿、毛夕里、合列卜等地称为阿姆河等处行尚书省,任命阿儿浑为长官。 此外,蒙哥派长弟忽必烈经略汉地,同时派次弟旭烈兀经略波斯等地,作为他控制东西方的左右翼助手上述地区的税收均上交大汗国库,并作为黄金家族的共同财富,由大汗管理支配。这说明全蒙古的大汗有权在服从他的属国征收物资,然而事实上大汗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这样做。 随后蒙哥汗战死,引发了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汗位之争,而这也使黄金家族间积蓄了四代的矛盾引爆。忽必烈虽然打败了阿里不哥,但作为全蒙古大汗,他的地位并没有得到全体宗亲的承认。忽、阿争战之初,钦察汗国宗王别儿哥曾向双方派去使者,劝其和解;察合台汗国的阿鲁忽虽然示好于忽必烈,但并不服从他,并且积极侵占原属大汗直辖的河中地区。旭烈兀倾向于忽必烈,不过是希望忽必烈承认其建国的合法地位。 所以忽必烈的登上汗位的代价是促进了蒙古汗国的分裂。术赤汗国虽未公开否认忽必烈的大汗地位,但已不服从其的统辖。伊利汗国是承认忽必烈大汗地位的唯一汗国,然而旭烈兀未奉大汗之命,擅自据有原大汗辖地波斯建国。旭烈兀与忽必烈的关系,与其讲是附属,毋宁说是同盟。至于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根本就不承认忽必烈自封的大汗。察合台汗国向中亚的扩张已非名义大汗忽必烈所能控制…… 赵昺前世自幼所学的就是元朝国土包括了中国华北、中原(金朝)、吐蕃、辽东、高丽及北亚、中亚、西亚、东欧等地,是迄今世界上最大的帝国。而历史文献中也常常把钦察汗国、伊利汗国、窝阔台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统治者统称为“西北诸王”。 而赵昺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面对这么一个超级大国想想都肝颤,自己即便打败了忽必烈,人家哥儿几个也不会干瞅着,若是一同起兵来援,自己就要与四大宗国对抗。这简直就是一场小型的世界大战,以当前的实力分分钟就得被虐的满地爪牙。 如今亲身到这个时代溜达一圈后,才发现真实的历史都是被那些文人粉饰过的伪史,蒙古四大汗国只是在名义上尊奉元朝皇帝为宗主,以“宗藩之国”自居,但实际上具有半独立或独立的地位。忽必烈是在继承蒙古本土、金朝旧疆和大理国的基础上建立了元朝,后来兼并了南宋,形成新的元帝国版图。 由于元朝皇帝拥有蒙古大汗的称号,在若干历史时期曾被西方蒙古四大汗国认可,常使人误以为元朝就是蒙古汗国的继承者;元代汉文文献狃于华夏传统的正闰观,刻意强调元朝的正统,批判西北诸王的“叛逆”,暗示西北诸王应从属蒙古大汗(元帝)等等,这些都使元朝与四大汗国的关系变得模糊。 这些汗国与元政府的关系,虽然有亲有疏,但毕竟不同于今天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大体上说,伊利汗与元皇室同为成吉思汗第四子拖雷的后裔,他们之间的关系最为密切;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与元朝政府的关系,经历了复杂的变化过程,而钦察汗国与元朝相距最远,早已有独立化的倾向,又因海都割据势力的阻隔,与元朝的关系相对而言比较疏远。 蒙古在成吉思汗时代汗位强大时尚且要恪守成规,汗权微弱时更不能违背传统。事实上游牧社会氏族议事制、家产分配制、军事民主制等传统,在汗权不振时,一直助长着汗国领主或封邑那颜的独立倾向。经过蒙哥、贵由及忽必烈历次争位战争,大汗的权威已然进一步被削弱,忽必烈不仅未能重振蒙古汗位,还使得汗国彻底走向了分裂。 所以赵昺以为蒙古黄金家族第一次爆发的汗位之争可视为成吉思汗的儿子之间的争夺,第二次则是拖雷家族与窝阔台家族之间的争斗,第三次则是拖雷家族兄弟间的血拼,那么这次就可以视为忽必烈家族内部的斗争。因为其它黄金家族的后裔基本上已经可以视为独立,元帝国谁当皇帝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赵昺由此判断当下只要自己的势力不触及蒙古本土,其它汗国就不会参与其中,且其内部也有各自的问题,能不能及时出兵尚是未知数。当下自己此战尚只涉及江南,与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冲突,因而还无需担心蒙古的四大汗国会出兵干涉。 不过赵昺却希望忽必烈的几个儿子好好斗上一斗,以他分析此次各宗王前往上都起码有两路是会站在真金的一边。首先就是自己的老对手欢脱,其受忽必烈宠爱被封镇南王,可运气却不太好,先是屡败与自己之手,未能消灭残宋。受命出征占城和安南,又兵败而归,还损失了数万兵马,脱欢受到终身不许朝觐的处罚,并移镇于鄂州。 欢脱虽然没有被消去王爵,但只不准觐见这一条就已经表明其丧失了忽必烈的宠爱,被排出汗位继承人之外,且其所驻是非临战的镇戍区,故其兵权多限于直属怯薛,非奉朝命,不得调军。而此次他能率军北上上都参加宗王之会,必然是得到了真金的命令才得以成行。 赵昺基本可以肯定其也得到了真金的许诺,否则真金不会平白无故的让欢脱领兵前去,给自己徒增一个对手。而脱欢手握江南三十余个万户的兵力,又占据着元朝最为富庶之地,可以说有了脱欢的支持,真金就已经利于不败之地,他只要切断对各个宗王的财政支持就能让他们臣服。 另外一个会支持真金的宗王,赵昺认为是云南王也先帖木儿。在蒙古人攻取大理后的数十年间,其实出镇云南地区的宗王不限于一支,主要是在云南王忽哥赤、梁王甘麻剌、西平王奥鲁王三系间更迭。至元五年忽必烈封第六子忽哥赤为云南王,出镇哈剌章地区。当时云南尚未设行省,军政事务由都元帅府主持。 云南王出镇滇地,成为当地最高军政长官,可不久忽哥赤被毒死。事后元廷设立行省,重新抚治云南。至元十七年忽哥赤之子也先帖木儿袭云南王。元廷敕云南行省,军事不议于云南王者勿行,授予了其绝对的军事领导权,然而其不谙军事,导致征缅大败,正处于待罪的阶段,若不能找一个有力的靠山就会被其它宗王取代,这一系便会淡出权力中心,而此刻真金则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定会拥立其继位以保住权力。 再有能对真金继承汗位有影响的便是安西王,不过当前对赵昺的收复江南之役却暂无多大的阻碍。至元九年,忽必烈封三子忙哥剌为安西王,赐京兆为封地,并为置王府。次年加封秦王,别赐金印,一藩两印,两府并开,地位至尊。这不仅是父子关系亲密,更有镇戍河西的需要。 安西王驻兵六盘山,冬居长安,夏徙六盘山开城宫邸。其时蒙宋相峙于四川,安西王除负责西方防御察合台东侵外,还主持金川战事。至元十七年,忙哥剌病死,其子阿难答嗣位,统军十五万驻防于元朝西部边防线,是元朝抵御察合台后王的重要力量。 安西地区距上都近在咫尺,阿难无论打倾向哪一方都会成为左右汗位的重要砝码。当然赵昺是希望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效仿其前辈们分疆裂土独立为王。而他也看出真金之所以不顾江南‘暴民’四起,坚持将支持自己继承汗位的兄弟、子侄召去上都,一个是他对权力的渴求;另一个也表明其对自己的轻视,尚不能认清当前的形势,欲夺得汗位之后再回首对付自己。 那赵昺想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能错过良机,要尽快在江东站稳脚跟,形成割据,再图发展……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33章 逼其就范 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前后后,搞清楚了当前的形势,赵昺下旨命留守琼州的兵部侍郎江钲为湖广路讨贼总部署,枢密院统领司韩振为帅,统领第六、七、八、九四个师跨海北上,集兵于一路直捣荆州,占领这个战略要地,完成战略合围。于此同时着令护军二旅助怀勇及平海两军攻取明州府,占据庆元路,免除绍兴的东翼的威胁。 马廷鸾接管绍兴府后也立刻开始着手整顿,当前首要任务便是铲除蒙元残余势力**细,毕竟皇帝驻跸于此,若是出了差错,他是万死莫赎。在护军一旅的配合下,随即展开了清洗,已有广州、泉州的先例所循,首先对一众旧官员进行甄别和调换,与蒙元有关的商旅巨贾进行抓捕。 绍兴临近杭州本就是商业繁荣之地,贪财的蒙古人当然不会这块肥肉,他们纷纷在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在在此设置商号,侵占良田,因此暴富。在此聚集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不下万千,可没想到一夜之间变了天,能够逃走的十中无一,且人能跑,多年的积攒却带不走,皆被查封没官。 令赵昺没想到的是别看马廷鸾平日温文尔雅,但杀起人来同样毫不手软,甚至比自己有过之而不及。凡是蒙古及色目官员,上至断事官,下至驻于乡里的‘弹压’的小吏皆被处死,家财没收,家眷入官;而对于当年叛降的大宋官员也不客气,管你是因为未免百姓被屠戮而献城的,还是遵照太后‘诏令’开城迎贼的,全部拿下;对于资敌的商贾士绅同样也不留情,尽数一网打尽。 马廷鸾杀红了眼,赵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对于杀蒙古人和其狗腿子色目人,他没有什么意见,这些人是元王朝的受益者,也是最为坚定的支持者,在当前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即便投降也是虚以为蛇,等待哪天变天呢!一旦自己稍有失利,便会重新跳出来助敌,杀了倒也干脆,免留后患。 当年叛降及主动助敌的原宋朝官员,赵昺也没有一丝怜悯皆以谋叛之罪处死,未成年子弟及女眷充官为奴;而对于被动降敌,属于从犯者只追究其一人之罪,家眷得免;在王师到来能主动献城者,前罪得免,视其所为再加以任用,这其中当然也有借此逃罪的。这与当年打泉州毕竟不同,那会儿是搂一杆子边走,现在是要赖着不走了,因而不问详情一律皆杀以后便无人投降了,对以后的作战不利,权衡之下还是留他们条命。 至于现任的伪官,赵昺以为还是视其官声、民意,查实后依律处置,该杀的杀,该关的关,不可一杀了之;而对于乡间的士绅豪强,也是要区分对待,罪大恶极助纣为虐者坚决镇压,收其财产。能维护乡梓利益,急公好义者,尤其是反元助宋者要加以褒奖,维护其权益,毕竟维护地方还要靠这些人。 还有就是那些商贾了,官商和蒙古人、色目人的生意全盘由官府接收;巨富大商,赵昺以为这些人若非勾结官府,串通蒙古人肯定是难以致富的,因而对其要严厉打击,深挖其罪,当然也是为了解决军费和开支;而那些中、小商人及手工业者则不必追究,毕竟物资流通还离不开这些人,将来税收也要靠他们予以保障。 有惩就得有抚,对于当年殉国的官员和将士家属要予以褒奖和补偿,优先分配田地,减免税赋,有功名者优先补录入仕;百姓是统治的基础,也是劳动力和兵员及税赋的重要来源,要保证有资产者的权益,对于‘无产阶级’则要先行赈济,然后理清情况,合理分配田地,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但是赵昺知道这些工作异常繁琐,绝非数日之功可完成,且当前的形势也不允许,可姿态是必须要做的。 税赋是国之根本,赵昺对此十分慎重,毕竟复国之战刚刚开始,战争要持续数年,甚至十数年之多,什么时候能结束谁也说不清楚。而战争的不仅是人力的付出,还需有巨大的财政支持,只靠没收敌资、战场缴获是无法满足的。因此他不能,也不敢擅自减免税赋,自然不能完全恢复旧制,只能暂时削减些不合理的苛捐杂税安抚民心,待时局哨稳后与众臣商议后重新厘定。 赵昺这时也发现自己对于复国之战的政策储备太少了,难以应对新情况和新形势,一切尚需完善,而绍兴作为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城市,他决定将这里作为试验田进行开发和完善。因而根据情况连续颁布了多道诏令,并对实施的情况进行跟踪和总结,以便能形成一套完整的政策,使以后可以有章可循。 眼下还有一个堪待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已至深秋,这江南不比琼州四季不分,一套单衣可以糊弄一年。而这里冬季还是十分寒冷的,一套单衣是无法过冬的,所以当前必须要准备冬装,且这个数目不小,按照一人一身也至少需要二十万套。 赵昺与马廷鸾和徐宗仁及陈仲微商议后,他们也认为事不宜迟。而此时大军征战在外,琼州那里距离太远,一来一往冬天都过去了,其它几个根据地财力有限难以完成如此浩大的任务。只有绍兴算是个安稳之处,且此地自古便是养蚕的传统地域,每年丝绸产量巨大,也是重要的赋税来源。 攻占绍兴后,府库中积存了大量的丝绸,又抄没了不少,眼下也到了蚕茧的收获季节,制造棉衣的材料是不缺。不过都作院尚在琼州,这回成了有东西缺人手了,好在绍兴比琼州经济要发达很多,加工业也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辎重市场化赵昺在琼州已经有了先例,当下便采用分包的形式交给当地的大小作坊,最后还是用钱解决了问题。 而这件事也给赵昺提了个醒儿,如今大军在外作战,每天消耗的火药都是个不小的数目,皆从琼州千里迢迢的调运已经不现实,尤其是到了信风季更难以保证按时调运,长久如此定会贻误战机,因此建立后期基地的事情已是刻不容缓。他又下旨给周翔命他将火药工坊和枪弹工坊一分为二,随着下批辎重一起前来绍兴建立新工坊,为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 赵昺本来就对政务的繁琐头疼,如今这些事情又都压在他和三个老头儿身上,实在是让他不胜其烦,而一切又不能不操心,可应节严和刘黻在琼州留守,文天祥在江西。眼前只有飘在海上一个来月的陆秀夫领着的随扈班子最近,可做的工作等于两人掉了个儿,不擅长军事的其在指挥夺取建康歼灭真定军,自己却干起了后勤部长的活儿,别提多别扭了。 有了这个心思,又有了‘替罪羊’,当下双方正处于大战前的调整阶段,赵昺便趁这个空档下旨召陆秀夫率随扈的众臣前来绍兴议事,并调禁军第五师前来协防。马廷鸾等人本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当前又缺少人手,而战事也到了关键时刻,理应召开集议商议下一步的计划,于是也未加反对,更没窥破小皇帝的心思…… 九月初十接到小皇帝的诏令后,陆秀夫和张世杰率领一众随扈大臣及第五师乘船来到绍兴,大军驻于城外,陆秀夫等人换船入城前来参见陛下,马廷鸾率人将他们迎入府衙中。赵昺已经在二堂相候,众臣参见后,又寒暄几句后,林之武介绍了歼灭敌上都新军、益都军及逼降颍州军的情况,马廷鸾说了说绍兴府的事情,赵昺又把自己获知的最新国内外事件做了通报。 “陛下,当前形势对我朝极为有利,我军应趁此良机展开全面进攻,争取在伪元夺嫡之争前完成对长江中、下游的控制,便可凭天险拒敌,稳固江东,进而平定整个江南!”陆秀夫听罢首先言道。 “陆相所言正是,但是伪元的夺嫡之争何时尘埃落地我们尚难做出准确判断,但是雨季就要结束,长江进入枯水期后水面收窄,便于江北敌军渡河,也有利于元军作战,因而朕以为应在十一月前冬季到来前完成控制长江沿岸重镇的任务。当然忽必烈的几个狼崽子掐的时间越长越好,他们抢权,咱们趁乱抢地盘!”赵昺笑笑言道。 “呵呵,陛下说得是,冬季有利于敌军作战,我军若不能控制长江天险,遗祸无穷啊!”陆秀夫也笑笑道。 “陛下,当前我军大队一直徘徊于外海等待战机,至今已在海上月余,如今粮草将要耗尽,军士只靠干粮充饥,再如此下去恐怕不仅影响士气,也会使体力下降,臣以为应尽快展开对敌真定军的围歼,并乘胜攻取建康!”张世杰这时面带愁容地道。 “枢帅所说不错,数万人漂于海上,给养不得补充,缺少肉食、果蔬,体力难以保持,是该尽早动兵,但是真定军似乎还在犹豫,迟迟不肯前往平江!”赵昺点点头,却又叹口气道。 “陛下,我们的兵力充足,可以强攻建康,逼他们水军与我们决战于江上!”张世杰建议道。 “不妥,建康城池坚固易守难攻,真定军乃是北人编成精于守城,他们若是死守城池。攻也许就会打成持久战,牵制住我们的兵力;若是放弃,则会在防线上留下空当,成为钉在我们心头的一颗钉子。另外我们的兵力看似充足,但是沿江尚有诸多重镇一一攻取,而其它各路进展缓慢,就是兵力最为雄厚的怀恩军也尚未到达鄂州,如此一来我们的兵力还是十分紧张的。”赵昺摇摇头道。 “另外守长江必然依靠水军,而敌水军征日中损失惨重,其荆襄水师、湖广水师和江淮水师基本损失殆尽,沿海的福州、泉州及广州水师也在我水军连番的打击下丧失了战斗力。如今其能战之师只有驻扎于龙湾的第新水军和粮道万户府的水军,我们若是不能将其歼灭就会给日后的防守造成麻烦,可其若是不离开长江就能随时逃亡江北。” “陛下,可敌就是赖着不肯出兵,我们还要一直等下去吗?实在不行我们是否可以先打杭州调动敌军一下!”张世杰面带忧色道。 “杭州现在已处于我们的包围之中,且兵力空虚,只剩下益都军的辎重及留守和一些刚刚征集的乡兵和弓手,取之如探囊取物,想敌军也以自知,但其迟迟不肯催促真定军南下增援,而即便我们攻取杭州也需大量的兵力固守,显然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赵昺言道。 “陛下,那真定军迟迟不动,岂不也让我们十分被动吗!”这是陆秀夫插言道。 “一定会动的,他们等不起!”赵昺笑笑道。 “陛下为何如此肯定?”陆秀夫看陛下信心满满的样子,仍心存疑虑地道。 “左相,其实陛下早已经挖好了坑,等着他们跳呢!”这是倪亮皱皱眉解释道,“陛下在护陵之战时,就已经令董义成部袭取了刘家港,劫了他们的存粮,并且陆战一旅趁益都军增援上都军时占据了平江。” “那又如何呢?”陆秀夫沉思片刻,仍未能参透其中的奥妙,皱着眉问道。 “陆相,倪都统嘴笨,还是朕来解说吧!”赵昺看看其他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不得其解,若是让倪亮再言则让大家都尴尬,接过话道。 “请陛下释疑!”陆秀夫等人施礼道。 “刘家港乃是南粮北运之枢纽,京杭运河也是漕运通道,我们占据了这两条通路就等于卡死了南粮北运的所有道路,而这关系到蒙元江北所有人的饭碗,且与谁登上汗位无关,所以他们宁可丢了杭州,也要守住这两条命脉,且信风将至他们等不起,因而朕断定其定会出兵。”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34章 重中之重 赵昺的一番话让众臣深以为是,江东可以说因太湖而兴。农业可以说是社会经济赖以发展的前提和基础,土地是最根本的生产资料,耕地面积的扩大则是直接关系到农业的发展。靖康南渡,镇江、常州、无锡、平江府、秀州、杭州,既是高宗朝廷南逃路线,也是大批移民落脚定居的首选之地,以至随处都是“避寇渡江流移失业之民”。 两浙路和江南东路的东北部的移民迁入位居前列,而江南地区则以太湖流域的移民最为密集。大量移民涌入,一方面因为人口剧增而造成对耕地的巨大需求,另一方面也为耕地的量的扩大和质的提高,为农业高度集约化经营提供了充分的劳动力。 乾道中,政府以空名官诰补授官资的方式劝谕开耕两浙荒地;淳熙年间,孝宗继续采取蠲放苗税的政策,奖励“两浙民户将已业土山,施用工力开垦成田”。在政策鼓励和人口压力下,当地农民改造开发低洼地,垦殖草葑茭荡及退滩沙涂,耕植荒山土丘,在拓垦可耕土地的过程中,太湖流域的农民充分利用当地的地理条件,发挥聪明才智,开辟各种途径,沙田、塘涂田、圩田、湖田、葑田等层出不穷,使可耕田亩有了可观的增长。 农田的激增又促使各种水利设施工程的开发,在各种水利工程综合效应下,太湖流域的农田建设大受惠益,成为宋代全国水利田最密集的区域,集约化农业的首善之区,成为天时、地力、人工的统一体。而粮食生产是封建社会农业经济的最主要的内容,也是衡量一个地区农业水平的主要标准。 太湖流域在宋代已实行了两熟制,这对提高更多利用效率,增加粮食产出数量,都是至关重要的。这种两熟制有两种情况。其一是稻作两熟制。其二是稻麦两熟制。两熟制大大提高了太湖流域的粮食亩产量和总产量。太湖地区普遍的亩产量在三石左右,少数上田可达五石,在全国是处于先进地位的,成为宋代最大的粮食产地。 而政府极为重视这一地区的粮食生产,所谓“苏、常、湖、秀,膏腴千里,国之仓庾也”,这里的丰歉也直接关系到全国的粮食供应,“故岁一顺成,则粒米狼戾,允然有余”,米价也大幅回落;战争时期,太湖流域更是军粮的大宗征集地。尤其以平江府为代表,故有“苏湖熟,天下足”之说。 总之,两宋时期的太湖流域,对可耕土地已经基本完成了地毯式的开发和垦辟,一系列普遍而适时的水利工程建设全面促成这一地区水利田的最终建成,这些都为当地农业的高度集约化经营提供了可能,并使其成为全国集约农业的样板地区。本地区举足轻重的粮食生产,又进一步的促进了商业性农业的发展,不仅在当时全国各经济区域中引人注目,而且为太湖流域社会经济的全面繁荣创造了条件。 太湖流域在两宋时期始终是全国的桑蚕业中心。这里,蚕一年能够饲育八次,而“平原沃土,桑柘甚盛,蚕女勤苦,罔畏饥寒”,天时地利人力都有利于桑蚕业的发展。仅杭州及其所属九县的夏税便纳绢九万五千余匹,绸四万五千匹,绫五千匹,绵五万四千两。 宋定都杭州后,杭州丝绸更是盛极一时,设绫锦院、文思院、染院等织造机构,雇工数千、织机数百,全国丝织行业的能工巧匠都聚集杭州,民间私营机坊也有长足发展。杭州城内呈现了机杼之声,比户相闻和都民女士,罗绮如云的盛况,所产丝织品有绫、锦、绢、罗、纱、绸等十多个品种。 每年政府合发和买绢达数十万匹之巨,可见杭州民间丝绸生产之盛。而丝绸产业的发达又带动了贸易的兴盛,加之朝廷对海外贸易的提倡,促进了杭州丝绸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北向朝鲜半岛,东往日本,南与南洋诸国,通向全球。 而在为纺织业服务的商业性农业中,棉花在太湖流域也得到推广种植,比之桑蚕,无采养之劳,有必收之效;埒之枲苎,免绩缉之工,得御寒之益,有不可替代的优越性。作为传统的纺织材料,太湖流域也种苎麻、大麻和黄麻,而苏、湖、常、杭等州亦是茶叶的主要产区。 农业和加工业的繁荣又促进了城镇的发展,居民的副食品主要倚赖商品交易,宋时出现了专为城市供应副食品的专业户,菜户种植经营的蔬菜品种有数十种之多,使之也成了经营性农业的独立分支。枕江滨海的太湖流域湖塘密布,河浦纵横,水乡泽国的地理条件造成了耕渔结合的经济特色,为当地发达的水产捕捞业和养殖业创造了条件,这一地区有相当的生产者以渔为业,并已形成了集体捕捞的生产规模。 而各种经营性农业的长足发展,进一步调整和完善了太湖流域的传统农业结构乃至整个经济结构,增加了这一地区的内在经济活力,并推动了当地手工业和商业的繁荣和进步,从而提升了本地区整个经济水平。终使太湖流域成为江东的经济中心,乃至有足以影响全国经济的能力。 所以在座的几位臣僚也清楚了,小皇帝为何坚信元军一定会来,要知道北方已经快被蒙古人变成牧场了,粮食产量不足以养活他们,且蒙古旧地尚需要大量的粮食赈济及消耗大量的粮食供应军队。如今平江被夺占,失去的不止是粮仓,还有北运的通路。如此整个江北地区都将陷入粮荒,而不仅仅事关政治,还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另外大家听完小皇帝的话,复国之战的战略格局也渐渐清晰。由于此前行朝的驻扎在海外琼州,不存在什么根本之地,大可以调动所有兵力在江南纵横征战,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而敌军不同,他们要控制江南,在兵力匮乏之际只能控守要地,从而实现以点带面的格局。 但是此刻小皇帝是全面挑起混乱,让元廷江南各个行省之间,各路府之间自顾不暇,以致自扫门前雪都做不到,也就不要提相互增援了。作为复国的主力,行朝直属的各部禁军无疑是最具战斗力的,而小皇帝便以此为刀,切入敌战略要地,重点消灭敌有生力量,同时在不断的作战中达到将江南分割出来的战略目标,然后以长江为屏障割据江南。 当前小皇帝已经利用一场看似不经意的行动率先完成了对江东的分割,将敌江浙行省的敌军四去其三,基本上已经把江南最富庶的地区掌握在手中,如此便为以后的作战提供了物质上的保障。而只要能按照其设计,再歼灭元水军最后的残余力量,那么控制长江就不是什么难事。而随着琼州最后力量的投入,他们将似一把铁锤,将被地方军牵制在一个个独立地域的敌军逐个歼灭…… “陛下,因而此战的目的不只是要歼灭真定军,重点却是元水军残余?”张世杰听罢暗自感叹,自己一直参与计划的制定,却依然没有参透小皇帝计划的真正内涵,心中不免失落,略带尴尬地道。 “正是!”赵昺点点头道,“诸位爱卿都明白船易造,而军难成。这几年元水军屡遭打击,有经验的军将和水手几乎损失殆尽,若想恢复战斗力绝非旬日之功。敌龙湾水军和海道运粮万户府的五个千户,这是元军在江南水军的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而敌军没有了水军便难以垮越长江防线,起码让他们几年中难以与我们水军相抗衡,为我们稳固江南赢得时间。” “陛下深谋远虑让臣等佩服,臣自叹不如。当下敌酋连海盗都启用为万户、千户,可见其水军之中已无人可用了!”张世杰确实没有想到小皇帝后招连连,不仅是在战略上看得远,且制定的战术也都与战略想契合,往往在迈出一步的同时已经看好了后边的几步,甚至是十几步,他佩服的同时也自感羞愧,自己这个枢密使当的不称职。 “枢帅切勿自谦,朕只是想的多了些!”赵昺看其模样不大好看,笑着摆摆手道。 “非也,陛下多想一些,我军便能抢占先机,也难怪将士们对陛下敬服!”张世杰轻叹口气道。 “朕也对他们十分挂怀,在海上飘着也是十分辛苦的,真该前去慰劳探望啊!”赵昺面色一黯道。 “陛下能去,必将士气大振啊!”张世杰高声道。 “陛下万金之躯,怎能亲临险地!”赵昺还未吱声,陆秀夫抢下劝阻道。 “对、对,陛下岂能轻动!”张世杰也急忙往回收,想想又道,“陛下,我们总是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且平江几无城防,亦无险可守,而运河河面狭促,水军战船难以展开,若是敌纵火焚船我军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反而易陷我军于被动之中!” “咝,枢帅说得是,朕这些日子也在想这件事情,但是从地图上难以判明地形,且这些旧舆图距离、区间界限不明,若不实际勘察也不敢乱下结论,以免误导你们这些在前线的将帅。”赵昺吸了口凉气,却又无奈地道。 “陛下,这……”张世杰话到嗓子眼又咽回去了,没敢发出邀请转而道,“陛下,临安怎么办?难道总是围而不打吗?” “不会,朕调五师前来便是会同护军一同攻取临安,现在只待围歼真定军的战斗开始后便展开攻城,两边同时动手,让他们无法相互呼应!”赵昺言道。 “临安乃是旧都,若能亲见真乃大幸!”赵昺话一出口,陆秀夫激动地站起身,双眼含泪道。 “是啊,当年城破之时,自以为再难有回还之日,有幸还都此生无憾了!”陈仲微也感慨道。 “重回故都,定然会举国震动,朝野欢庆!”马廷鸾也颇为兴奋,老泪纵横地道。 “呵呵,大家万勿如此,待来日回到汴京,北定中原,收复燕云再言不晚,届时朕还要与众卿同贺呢!”赵昺摆手笑着道。 “对、对,陛下雄才伟略,不日将收复江南,北伐中原之日业已拭目可待了!”徐宗仁听了连声称是道,他相信当初众人随行朝迁往琼州之时,只怕谁也没有会想到今天能兵逼临安之下,可小皇帝真的带着他们回来了。 “陛下,臣愿亲领众军攻取临安,一雪前耻!”张世杰起身施礼道。 “枢帅能主持收复临安当然最好,可朕想陆相留下主持江东军政,如此前方便无重臣坐镇,朕担心他们一旦起了分歧无人能做决断啊!”赵昺听了有些遗憾地道。 “这……这真乃憾事啊!”张世杰听了懊恼地道。谁都知道攻取旧都那是极为荣耀之事,不仅名利加身,且可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但当下显然是无缘了。 “陛下是欲亲自主持攻取临安之事?”徐宗仁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声问道。 “眼下行朝分作两处,若是江尚书或是刘同知一人在,朕也无需操心此事了!”赵昺看了众人一眼,好似不大情愿地道。 “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以致陛下亲临锋矢!”陆秀夫和大家对视一眼,都看出其中的无奈,他们都是文臣,说说还行,真是要临阵指挥还干不了,无奈地施礼请罪道。 “陛下,臣对攻城掠地还略知一二,水战却是一败再败。因而臣有个不情之请,陛下移驾海上坐镇,由臣代劳攻取临安后再行还都!”张世杰眼睛转了两圈再次施礼道。 “这……众卿以为枢帅提议可行否?”赵昺迟疑了下,又看向众人道。而心中暗惆自己放下了这么大一个香饵,不愁你们不上钩…… 正文 第735章 狡兔三窟 社稷号在一众龙船的护卫下在时隔一个月后再次进入钱塘江口,赵昺登上顶舱甲板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长长出了口气,清凉的海风吹拂过也让人倍觉清爽。他觉得自己前生准是一条鱼,每当来到海上心情便顿觉好了起来,郁闷、烦恼都随着波涛而去。 在赵昺的小花招之下,基于对收复故都荣耀的渴望,张世杰和陆秀夫心中几经挣扎,终于‘同意’他前来海上慰问各军,并顺道勘察地形指导他们歼灭真定军夺取建康。但是大家都担心自己出了这个圈儿便是撒开缰的战马,再无人能约束他,赵昺没办法只能再三保证一旦拿下建康即刻回绍兴。 既然打着劳军的名义,赵昺命人采购了数船的肉食、果蔬和绍兴黄酒及装了两万石粮食。他考虑到只凭五师的兵力是难以控制绍兴府周边防务及攻打杭州的需要,决定将护军留下,自己只带护军水军和侍卫营前去。可首先倪亮就不答应了,其执意要去,他连哄带吓才迫使其答应下来领军,但是还是在倪亮的坚决要求下带上了一旅一团随扈。 赵昺船队出了钱塘湾进入外海,转向长江口外的嵊泗列岛的主岛嵊泗山岛,这里是钱塘江与长江入海口的汇合处,又数以百计的岛屿群构成,但是却无人在岛上居住,只偶尔有船只到此避风,宋军的主力舰队便藏身于此处待机。 此时正是多风的季节,船队挂帆疾行,经过多半日的航行在距离岛群尚有四十里的时候遇到宋军哨船,社稷号就是小皇帝的水上行宫,水军的旗舰,全军上下无人不知。他们见了一边迎上来引路,一边回营禀告,待船队靠港之时,赵孟锦和刘洙等一众将领已经在临时码头上迎候。 嵊泗山岛很小,只要四、五里方圆,上面扎建着简单的营帐,除此外剩下的地盘便极为有限,附近几个较大的岛屿上也是布满了营帐,但也是极为狭促。不过这里的景色倒是十分漂亮,却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可当下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满满的都是杀气。 “陛下,左相和枢帅怎么不见归来?”众人将小皇帝迎入帐中,赵孟锦却不见陆秀夫和张世杰随行,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们二位累了,朕也在绍兴待的烦了,正好换换!”赵昺笑笑道。 “呵呵,定是陛下想念属下了,才撇下了他们独自来此!”刘洙笑着捧上杯茶道。 “这个靠谱,陛下可是费了不少口舌才将他们说服的!”陈墩在一边笑着道,一师至五师都是以愿帅府军发展起来的,他与这些将领都相熟,说起话来自然不会拘束。 “哦,那就好,我还当陛下又是偷偷的流出来的!”赵孟锦表示惊讶地道,过去小皇帝经常是偷着跑出宫四处溜达,这次光明正大的而来反觉的惊奇了。 “你们每日就喝这苦水?”这时赵昺喝了口茶皱皱眉道。 “是啊,陛下!”赵孟锦苦笑着道,“这岛上没有可用的溪流,只能掘井取水,但只有几口井的水尚可,其它的井水更为苦涩,难以下咽,只好勾兑在一起饮用,陛下饮的尚是净水!” “原来如此,让大家受苦了!”赵昺拱拱手满是歉意地道。 “陛下不必如此,此乃属下的本分,只是我们何时才能离开呢?”赵孟锦赶紧施礼道,但言语中也表明他也在这里待够了。 “快了,再用不了几日了!”赵昺说着吩咐陈墩道,“你去组织人手将船上的酒肉卸船,分与众军,看他们的样子也是多日不知肉味了!” “谢陛下赏赐!”帐中的众将一听眼睛立刻亮了,齐齐施礼道。 “免了!”赵昺笑着抬手让众将免礼道。 “属下知道陛下前来定有好事到!”一师统制陈凤林笑着道。 “用你废话,只要陛下在什么时候少过吃食!”二师统制刘志学也是一脸笑意地道。 “你们守着大海,又紧邻陆地,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呢?”郑永看他们的样子,十分纳闷地道。 “郑家小哥你是不知啊,陆相极为谨慎,即不准我们下海捕鱼,又不可上岸采买,以致每日只能以干粮充饥,饮这苦水度日!”三师统制庄思齐苦笑着道。 “左相人是不坏,只是古板了些,其如此做也是担心泄露行踪,引起敌军的警觉!”刘洙看众人不住的抱怨,担心陛下不喜,赶紧打掩护道。 “呵呵,我们打下绍兴府后,每日鱼肉不缺,还能饮上几杯绍兴黄酒,这日子美得很啊!”郑永却故意气他们一般,笑着说道。 “绍兴老酒好啊,过去洒家每日都要喝上几碗,可自兵败后已有十年未曾闻过了,此时正是新酒上市之际,真想同饮两坛解解馋啊!”赵孟锦听了不以为杵反而哀叹一声道。 “陛下知赵帅乃是在绍兴长大,想你也早就馋了,早已为你备下,就在船上!”王德听了在一边笑眯眯地说道。赵孟锦是皇室宗亲,而绍兴乃是宗室聚集之地,他正是在那里度过的童年、少年、青年,直至出仕。 “此等小事,陛下尚记在心中,属下甚是惶恐啊!”赵孟锦再次施礼道。 “今日咱们就在帅帐用饭了,也陪都帅尝尝!”刘文俊马上言道。 “在这帅帐之中怕多有不便吧!”王德瞅瞅陛下轻声道。 “都帅不是有机要军务欲向陛下禀告吗,此处人多嘴杂,便去御船如何?”四师统制孙恺听了立刻反应过来,这么多将领聚在一起陪着皇帝大吃二喝的影响太不好了,眼睛一转言道。 “对、对,这岛上也甚是不便,还请陛下移驾船上!”刘文俊也赶紧附和道。 赵昺见众将兴致颇高,便顺势应下重回御船,这几年随着帅府军的不断壮大,王府旧将也随着水涨船高在各军担任要职,如此见面的机会却少了许多,即便在殿上议事也是一个个的敛声平气,不敢肆意言笑。今日难得没有外人在旁,他也乐得与众将聚一聚。 临行前,御船上的给养自然置备充足,难得的是绍兴府有冰窖储冰,如此也可以储存些鲜活食材。而赵昺吃的虽然简单,但是厨子却不能简单,手艺比军中寻常的伙夫手艺好的不知多少倍。且过去琼州粮食紧张,一向禁止酿酒,使得酒在琼州变成了稀罕物,非重大典仪或是宫中大宴也是不备酒的。而到了绍兴这产酒之地,也少不得备上一些,但能上御船的也必是精品。 好酒好菜,又是多时不见,君臣之间自然话也多了,但言谈间便又说起了近日发生的一系列战事。田忠基本参与了自护陵起的所有战斗,便一一向众将介绍。其从小皇帝的战略安排说起,又将一应战术的应用详细解说,并把取得的经验说之大家。毕竟这是新军全面换装火器后,头一次成建制的参加大规模的实战,许多教训还是值得吸取的。 “陛下独领一军,三战皆捷,将杭州万户府的三个万户军歼灭,真是让属下佩服。只是我们这数万大军却隐于这荒岛之上,徒耗军资寸功未立真是惭愧!”赵孟锦喝下一碗酒,满是憾色道。 “呵呵,等的急了,要知好饭不怕晚!”赵昺指指桌上的菜肴言道。 “陛下,如今绍兴已失,杭州也危在旦夕,可这真定军仍不肯出动,真是让人焦急。”赵孟锦懊恼地言道。 “敌龙湾水军也是迟迟不肯出航,海道运粮万户府的船只集于江阴,不知意欲何为!”刘洙也插言道。 “建康乃是江上重镇,现在形势不明,他们自然不敢轻动,以免重蹈覆辙,但是朕想也用不了几天了。”赵昺点点头安慰众将道。 “陛下,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事儿,是不是刺激他们一下?”赵孟锦言道。 “是要给他们点压力了,但是应该打哪呢?”赵昺点点头,又摸摸下巴道。 “陛下是想怎么打,总该给我们点提示啊!”赵孟锦言道。 “海道运粮万户朱清海盗出身,其没有被剿灭,反而靠冒险开辟海路当上万户,可见其为人奸诈谨慎,却又胆大心黑,为达目的敢以命相搏。而海盗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提前嗅出危险,提前逃避,所以要将其一网打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相比之下敌龙湾水军从未与我军交过手,又是组建时间不长,锐气正盛,倒像头傻驴似不足为虑!”赵昺略一思索后说道。 “一群海盗何足道哉,陛下太过谨慎了吧!”赵孟锦听了轻笑道。 “都帅差异,海盗最是难缠,出动大军清剿他们早已远遁,你若是走了他们会插空袭扰,让你烦不胜烦!”刘洙言道,他从当寨头时主要任务就是防范海盗,对此是深有感触。 “过去琼州周边海盗成群结队,可现在百里都不见一个,海盗都成了稀罕物了!”赵孟锦不服气地道。 “你是不知当年费了多大劲儿才剿灭的,最后还是依仗疍族人的帮助才找到海盗的巢穴,团团围住,才将其一一剿灭的。”刘洙苦笑着道。 “倒是洒家没见识了,真如你说,跑了这帮海盗,他们占据北岸时不时的过来捣乱也是麻烦啊!”赵孟锦听刘洙如此说才信了,摸摸胡子道。 “陛下之意是欲将敌水军一网打尽,以除后患?”刘洙不再搭理刚琢磨过味儿的赵孟锦,转脸对陛下道。 “嗯,朕已令董义成奇袭刘家港,歼灭了海道运粮崇明千户,劫得大批粮食退入太湖守株待兔,就是想将他们诱进湖中聚歼,可他们却迟迟不上当。”赵昺言道。 “不会是敌军意识到那里是个陷阱,才迟迟不肯出战吧?”陈凤林撂下筷子疑惑地问道。 “应该没有,否则敌水军就不会在江阴集结,而应退缩到北岸或是干脆避到常州。”刘洙指着墙上挂着的舆图道。 “你接着说,他们是想做什么?”赵昺听了低头思索了下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元军还是想夺回平江,以取得对运河及江口的控制权,他们迟迟没有采取行动,应该是在等待建康的敌军!”刘洙又指向建康道。 “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赵昺点点头道,“江阴可以自五泄水进入运河,而建康之地也能入长江转入运河,他们在无锡集结后顺运河南下通过松江进入太湖,而我们的注意力却在江上,难以发现他们的企图!” “陛下所言正是,他们若是战败即可从太仓河,也可从松江撤出。而胜了则可顺势重占平江沿运河南下增援杭州。”刘洙又分析道。 “真是狡兔三窟,他们连退路都想好了!”赵昺看着舆图悠悠地道。 “陛下,入太湖的河流大小不下四、五十条,若想将他们困在其中并不容易!”刘洙言道。 “哦,可舆图上并没有标注啊?”赵昺又是一惊,皱皱眉道。 “陛下,属下入帅府前隶属左翼军,曾被调防到沿江作战,在太湖驻兵,每逢雨季汇入湖中的溪流更多,大多可以行舟,想要将所有河口封堵既无可能!”刘洙叹口气道。 “陛下,属下以为在战斗开始后,可先夺取昆山,卡住他们逃走的通道!”赵孟锦又点点舆图道。 “属下以为都帅言之有理,我们还可先行攻占崇明镇,这座沙洲正在江中可控制长江口,只要布置一支军队就能封锁整个江面,堵住敌逃到海上的道路。”刘洙言道。 “若以洒家看,可先行出兵占据这个沙洲,这等于捅了他们的肚脐眼儿,截断了海运的航道,这样即便收复了平江也出不了海,以此逼着他们出兵!”赵孟锦补充道。 “嗯,说得不错。可这舆图太老了,咱们应该前去查看下地形,否则会贻误战机的,架好了网却还让兔子跑喽!”赵昺瞅着舆图摸摸下巴言道…… 正文 第736章 太湖 在次日的黎明几艘龙船悄悄驶近长江口,趁着早潮靠近崇明镇。赵昺端着望远镜看着眼前的沙洲只皱眉,这与自己前世所见所知差别不仅是有点儿大,而是很大,完全颠覆了自己脑海中对崇明岛的概念。当然他不是指岛上没有高楼大厦,如梭进出的船只,而是太小了。 “你确定这里便是崇明镇吗?”赵昺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问身边的赵孟锦道。 现代人都知道崇明岛是中国排在台湾岛和海南岛之后的第三大岛,到了这个世界台湾岛他还无缘去看看,但是海南岛却是在上面生活了近十年了,可以说几乎每个县乡他都走遍了,虽然地名和自然形态与现代差异很多,但是与现代大部分还是契合的。 赵昺知道长江三角洲与崇明岛是长江千百年携带的泥沙冲击而成,但是眼前的崇明不仅没有现代的气象,面积也小了不知多少,且分作两个不相连接的沙洲及周边被潮水淹没的星星点点的沙包。无论他如何发挥想象也难以与自己印象中的崇明岛联系起来,因此怀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陛下,没有错这里就是崇明镇,属下过去就在紧挨江北岸的泰州任统制,往来不知道往来多少次,怎么会认错呢!”赵孟锦又向外张望了一番,再次确认道。可他对小皇帝奇怪的表现十分纳闷,这两个沙洲在此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居然怀疑起这么两个小岛来了。 “哦,怎么与朕想象中差别如此之大呢?”赵昺摸摸下巴喃喃地道。 “郭霖,你熟知江东地理,与陛下禀明!”赵孟锦看小皇帝依然满脸的疑惑,转身对身后的一人言道。 “卑职枢密院职方司员外郎郭霖拜见陛下!”那人听到召唤急忙上前给小皇帝施礼道。 “免礼,你说说看!”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同时上下打量着此人,只见其四十上下的年纪,中等个子,身穿青色对襟长衣,头戴东坡巾,面白一张国字脸,颌下三绺胡须,一副标准的狗头师爷模样,而员外郎也就是个六品的小官。 “陛下必是读过前朝的方志才会有此误解。”郭霖再次施礼后道,“唐时,江口门尚在今扬州及润州一带,据史书载那时口门有沙岛两个,称为东沙和西沙,面积甚小,约方圆二十里。有民从丹阳、句容等地迁居岛上,以渔为业,唐神龙年始设立崇明镇于西沙。” “嗯,朕没有想到五、六百年间,崇明岛已经下移百里之遥,真可谓沧海桑田啊!”赵昺点点头欲盖弥彰道,他也没想到江口过去在扬州一带,数百年的江水冲刷居然就造出了千里之地,看来古今之事还真不能一概而论,否则真的出错。 “是啊!”郭霖也跟着感慨了一句接着道,“唐后,崇明岛不断顺江下移,下涨上坍,东沙、西沙逐渐地被冲涨,最终被崩塌冲走。旧去新来,至我朝已在西沙西北面长出了新沙洲,前二沙之民也随沙洲进退迁徙,大成村落,因多姚、刘二姓,故名姚刘沙,它从西北向东南延伸与东沙接壤,东沙西扩之下两岛逐渐合一。” “七十余年后至建中靖国元年,在距姚刘沙西北五十里的江中,又涌现一个大型沙洲。因为是由三个小沙洲合并而成,所以被称为三沙,也就是当前的位置,后我朝将姚刘沙所置的天赐盐场到升为崇明州。” “嗯,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道,拿起望远镜向东南看去,那里就应该是现代上海的位置,可此时根本看不出一丝繁华的气息,甚至连名字都未出现。 “陛下,前方就是太仓河口了!”船队过了三沙,赵孟锦指向西南道。 “敌崇明水军被歼,刘家港被焚,现在还没有恢复的迹象啊!”崇明岛已经是近在眼前,但是却不见有敌水军战船巡查,反而是一副战后颓败的景象。南岸的刘家港黑乎乎的一片,仿佛天火降临后的景象,看来被董义成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想要重新开张还得下番功夫。 “陛下,当下正是秋粮入库准备北运的时候,港口仓廪被焚,敌若不能恢复海运只怕燕京地区就要闹饥荒了,为了不挨饿他们肯定会与我们一战的!”赵孟锦看看形势言道。 “朕也接到探报,绍兴和苏州被我军控制,敌正在常州和常熟一带产粮区大肆催收,欲通过运河抢运大都。若是让他们得逞弄不好会引发江南粮荒,所以此战还是早打为妙!”赵昺面色凝重地道。 他清楚元廷每年利用海漕分作春、秋季两次起运,为确保全年有三百五十万石米粮入京,平均一次总运量要达到一百五十万石以上,而即便使用千石漕船也要动用船只近二千艘,若不能保证这一地区的稳固,敌军安全将粮食北运是是难以做到的,自己也要尽早动手将这批粮食留在江南,支撑大军作战,免得征敛过度引发新的矛盾。 “陛下,当前敌军尚不清楚我军的实力,而其海道万户府也只损失了一个千户所,他们尚有能力另择码头装运粮食北调。但是我们卡住了长江口门,他们便无计可施了。所以只要占据崇明岛,敌必会来战。”刘洙言道。 “朱清只怕比咱们拎得清,其被我朝视为叛贼自知必死,若不能按时将粮食送往大都也是死罪,而能将我们击败则尚有一线生机。另外朕听说张瑄那贼利用任职之便购置了不少商船,从事海贸生意,发了大财,其正是崇明人,掏了他的老窝肯定也是心疼的要死!”赵昺露出丝坏笑道。 “陛下说的对,我们只要攻占崇明,他们便会意识到我军是要沿江而上,那时他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赵孟锦搓搓手道,他心知陛下打仗总是不走空,都要捞些好处的,这张瑄恐怕就是那只肥羊了,而将其拿下自己的封赏也是少不了的。 “好,咱们就先占据崇明,其若是仍然不战,咱们就自太湖沿运河北上截断其与建康的联系,拿他们祭刀!”赵昺知道自己不能长时间等下去了,而其若还不入套,便上下夹攻先将其歼灭在江阴,然后在集中水陆两军去打建康。 “陛下到河口了!”刘洙这时提醒道。 “进入太仓河,去董义成那里讨顿饭吃!”赵昺笑着对众人道。这船上的人都是最早追随他的亲信,当年手里只要三千乌合之众就敢跟着自己去打广州,胆子都比倭瓜大,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不比其他人稍有危险便会劝谏不止,现在有他领头更无所惧,齐声答应去寻董义成的晦气…… 五艘龙船驶入了太仓河,逆水驶向太湖。说起来这几个人也真够鲁莽的,要知道驻守平江的益都军虽然被全歼,但是下属的昆山、常熟、吴江等州县并未被收复,若是被人侦知‘残宋’的皇帝及东部战区的高级将领全在这几艘船上,估计也会集中起所有能调动的力量打上一仗,虽死也赚了。 好在改造后的龙船已经将船头上极为拉风的龙头给省略了,赵昺以为那个东西除了唬人之外在实战中没有多大意义,且放烟雾隐身的效果也差强人意。而没了龙头的龙船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突兀,再关上砲门不是明眼人还真看不出来是艘战船,因此他们行在河上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赵昺在船头审视着太仓水道,两岸皆是水田,虽然已经收割完毕,但其中还有残水,并不利于大军展开。水面还算宽阔,在潮水上涨的时候应能行大船,对u型船底的龙船来说丝毫没有影响。借助潮水的上托,加上水手全力划动,战船如飞的闯过昆山,直奔苏州。 “郭霖,这太湖有几条水道泻入东海?”前边苏州在望,赵昺问道。 “禀陛下,相传远在四千多年前,夏禹奉舜帝之命在太湖治理水患,开凿了三条主要水道,东江、娄江、松江,沟通了太湖与大海的渠道,将洪水疏导入海。也就是司马迁在《史记》中所载:禹治水于吴,通渠三江五湖。太湖水面极为辽阔,东西二百里,南北一百二十里,初时广为三万六千顷,后世历代垦田,湖面有所减少。”郭霖回答道。 “嗯,那补入太湖的江河可行舟船的又有几条呢?”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陛下,主要有五泻水经江阴入运河至湖中;运河水自常州入滆湖,通西蠡河,汇入阳羡溪再入太湖;勾联长江的潥水自芜湖泻入,经阳羡溪也可入太湖;另外太湖水经东苕溪可至湖州,汇入钱塘至杭州。”郭霖略一思索回禀道。 “嗯,不错,看来江东局势全在你心中了!”赵昺边听边在舆图上用笔勾画一番,画了张草图道。 “陛下拗赞了,卑职只是拘于一地,陛下却是胸怀天下!”郭霖听了赶紧施礼道。 “呵呵,你真会说话,比江朝宗那小子强多了!”赵昺笑笑摆手让其面礼道,“但你一番话也让朕茅塞顿开啊,赏!” “谢陛下赏赐!”郭霖再次施礼道。 “陛下可又有良策?”赵孟锦凑到指挥台前问道。 “呵呵,太湖美啊,咱们游完湖再说!”赵昺笑而未答,又转向郭霖问道,“郭主事,太湖可有什么好吃的?” “陛下,这太湖美食当首推‘三白’!”郭霖听了不假思索地道。 “可是银鱼、白鱼和白虾?”赵昺听了坐直了身子反问道。 “对、对,原来陛下也知啊!”郭霖有些惊讶地道。 “朕只是听闻,却无缘品尝啊!”赵昺舔舔嘴唇道。前世时他去应聘途径无锡想去品尝下著名的三白,但是看看价格,又摸摸自己的钱包,还是没舍得,却没想到等到这一世来吃了。 “此外,湖中的螃蟹味道也是极鲜,此外尚有各种湖鲜,若是想吃遍也需要些时日的!”郭霖又介绍道。 “好,咱们吃了这么多年的海味了,今天就尝尝湖鲜!”赵孟锦言道。 “前边就是苏州了,得让郑义给咱们找个好厨子,别糟蹋了好东西!”这时刘洙插言道。 时至正午,船队到达苏州,陆战一旅统制郑义接报急忙前来码头迎驾,可看到只有五条船随行,其中坐的不仅有小皇帝,还有军中一干高官,不禁大吃一惊。他别人惹不起,将护军水军都统,自己的弟弟郑永给骂了一顿。而赵昺为防止泄密,只叫他不要声张,只在营中用过饭后就要前往太湖,郑义却不敢大意,又调派了两艘战船亲自带一营士兵护送前往。 船队再次起航自运河航行两个时辰后转入吴江,不需多少时间船队终于驶入了太湖。这时后正是黄昏时分,晚霞映入湖中血红一片,迎入赵昺眼帘的除了浩渺的湖面,船行不过片刻便有哨船迎了上来,双方以旗语通报后,又向后传送通报告知董义成,并有船引着他们向第一舰队泊地驶去。 转过探入湖中陆地形成的岬口,映入眼中的便是两座小岛,赵昺看下地图又端起望远镜向西北张望,东、西两岛对峙,西岛与太湖北岸之间有桥相通,湖水应该不深。船队绕过西岛后两岛间便出现一道宽数里的大缺口,而船明显感到一滞,速度慢了下来,他立刻明白这是湖东之水正是从此处流入,船逆流而上自然受阻,却也正是从湖西进入湖心的咽喉要道。 赵昺再向西岛上看去,此处比之东岛面积要大上一些,在岛西构建了水寨,其中泊满了船只,估计多是董义成打刘家港缴获的运粮漕船,皆藏于寨中。从水寨选定的位置看却也不错,可以避免敌军自岛东利用水流放下火船焚寨,但是这么多船泊在一处也终是隐患,真要是着了火,那么多的粮食可就白搭了……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37章 其中滋味 当夜赵昺夜宿董义成的西山水寨,虽然未能吃上‘三白’,但是这里的生活却要比赵孟锦他们强上百倍,毕竟他们占据着苏州,又是富庶之地,补给十分方便,加上营中储存在以万石计的粮食,当然是吃喝不愁,且小日子过的很好。 现在小皇帝穿越敌区前来巡视,而大家都知道小皇帝除了喜欢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外,再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爱好了。琴棋书画跟他不沾边,诗词歌赋能不碰就不碰;而女人吗也是敬而远之,身边至今只有陪着其长大的苏姑娘;至于习文练武估计都是几位师傅逼的,否则肯定也会绕着走。 再能称得上喜欢的也就是钱和吃了。不过他们这些追随陛下多年的属下都知道其喜欢挣钱,但是也是过路财神,基本上是左手进、右手出,在座的诸位谁都从陛下那里得到过帮助,逢年过节领过红包。偏偏陛下对自己抠得很,若非个子长得快,只怕一身龙袍都要穿破了才会换。而吃的也一向简单,绝不超标,也只能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解解馋。 现在来到江东,物资丰富,却依然没有破例,反而是从内库出钱给大家购买了物资劳军。如今陛下来了却只要吃些湖鲜,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三白’名声虽响,却不是什么稀罕物,其实湖中有的是,随便一网都能捞得到。于是董义成连夜派人在湖边又打些野味儿,弄了些野鸭、野兔,野猪,这些东西不耗军资,陛下才会安心吃,自己也免于训斥,这个他可是有教训的,为此在甲板上蹲着吃了一年的饭。 因为是战时,又有小皇帝在旁,且明日还有事情,大家都有所节制未敢多饮,想着陛下连日奔波也乏了便早早的散了各自安歇。第二天一早,大家刚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小皇帝已经在陈墩的陪伴下在岛上转了一圈,还到码头上停泊的粮船上看了看。 知道陛下今天要游湖,董义成业已做好准备,将一艘辎重船进行了改装,将后舱楼布置成客舱供大家休息,在甲板上搭起一座凉棚,摆上了桌几,在甲板下也重新装了厨房。小皇帝可以真把游湖不当回事儿,他却不敢,不仅安排了护航的船只和沿岸警戒,还向各个河口派出船只以防有不速之客闯入。 “嚇,整出这么大的阵势,太过了!”赵昺上了船,看看船上各处都安排了哨兵,炮位上的弩炮皆已上弦待发,前方有五艘中型炮船开路,后边有三艘战船尾随,两翼还有龙船游弋警戒,将自己的座船护在中间,他笑笑说道。 “国运寄予陛下一身,属下如何敢有一丝大意!”董义成施礼正色道。 “你没有封湖吧?”赵昺登上舱顶向四周瞭望道。 “陛下教导不得扰民,属下怎敢违拗,现今除却东、西两岛周边十里不能进入渔猎、采摘外,其余地区皆可自有出入。”董义成连忙摆手道。 “嗯,不错。湖区周围的百姓皆仗太湖谋生,一日不劳作便可能无米下锅,封了湖等于断了他们的生路。”赵昺向远处看去,果然看得见点点渔帆,湖边有百姓在田间劳作,更远处可见村落,点点头略感欣慰地道。 “兵部和御史台的人都盯着咱们呢,切不可扰民,否者军法无情,即使立下大功也要人头落地,届时陛下也救不了咱们,还丢了陛下的脸面!”赵孟锦又指着几个人再次强调道。 “都帅尽管放心,前些日子附近村庄的渔船遇风翻船,被我们的哨船救起,他们是千恩万谢,盛赞王师。后来他们还前来劳军,送来不少东西,我们都是照价付钱的。现在太湖周围的村庄皆心向王师,纷纷杀鞑驱贼,盼陛下早定江南!”董义成言道。 “好,记住我们是王师,不是土匪流寇;明白我们是这湖中之鱼,百姓乃是这湖中之水。若是我们还不及鞑子,得不到百姓的拥护,早晚还得退回琼州,再无缘踏上江南半步了。”赵昺言罢又叮嘱道,“另外大战将起,要及时通知百姓们回避,且不可殃及无辜之人,造成了损害要设法补偿一些。” “属下等谨遵圣命!”大家又齐齐施礼道。 “陛下,咱们船行何方?”众人在舱顶甲板落座后,董义成请示道。 “咱们沿南岸向西,然后再折回岛上!”赵昺看看道,“船队离岸五里航行,朕看湖边有渔民布下的笼网,不要冲撞了。” “遵命!”董义成答应一声,吩咐观通手道,“传令各船,离岸五里沿南岸西行,注意避让百姓渔船。” 随着一声令下,各船缓缓启动折向西行,有人送上了些时令瓜果,还有菱角、莲子等湖鲜,可赵昺又不是真的来游湖的,他剥了几颗莲子便起身端着望远镜向两岸观察,其他人自然也只能陪着。而船只也很快出了大缺口靠向湖边。 赵昺自缺口远眺西岛,但见东山与陆地之间水面辽阔,一望无边,而由脊口入太湖则是水光接天,洞庭东、西山相峙银涛中,景物胜绝。这种景色比之波涛汹涌的大海另有一番趣味,让人不禁心旷神怡。他大体查看了一番后,便发现湖西和西南侧为丘陵山地,东侧则以平原及水网为主,界限十分分明。 因为赵昺每每发现有河口就会仔细查看一番,并询问、勘察河口的宽窄,水深及源自何处,不明之处甚至还要叫过附近的渔船询问,或是遣舟进入勘察,因而船航行的并不快。不过也好在水军早有传统,每逢到一陌生地域,都要勘察航道,测量水深,辨明潮汐,摸清气象规律。 习惯成自然,董义成率部进驻太湖后便遣船只队周边进行了勘察,并绘制出地图,标明了航道、水深及湖中的暗礁、浅滩,周边的河汊、地形地貌。如此才未一问三不知,都能说上个七七八八,但是小皇帝似乎要求的更为精准,连一些可通行小船的河湾都不放过,定要查个清楚。 “陛下,已到正午还是先用膳吧!”船队走走停停,大半天堪堪转了一半,而小皇帝的心思也没有在那湖光山色间,失去了游玩的情趣,反倒让一众人也紧张兮兮的。眼看太阳及顶,董义成请示道。 “也好,先用膳!”赵昺看看众人都露出期待之色,笑笑坐下又道,“董统制,这些标注的小河汊也要令人尽快勘察,万不可大意!” “陛下,这些河汊河道狭窄,只能通行小船,谅敌军也不会由此来攻!”刘洙在旁言道。 “切勿轻忽,太湖沟通内河,又连接东海,湖水深浅亦随潮水的涨落而变化。要知此处潮水与琼州不同,却是双回潮,每日间两起两落,若赶上大潮倒灌入湖那些小河的水位也会骤然升高,河道变宽,过去只通小船的也许就能容中型战船通过。”赵昺边净手边言道。 “陛下提醒的是,日潮还好,哨船尚能及时发现;若是夜潮,湖面漆黑又有水声遮掩确实难以发觉,敌如夜袭便难以防备!”刘洙点点头道。 “也不仅如此,敌即可用,吾等为何不可用呢?”赵昺接过王德递过的手巾擦干手笑道。 “呵呵,陛下所言极是,属下愚钝了!”刘洙听了讪笑道。 “你们看!”赵昺把地图在几上展开,几个人都凑过来,“当下我军沿长江溯流攻敌,逆流而上未战就失先机;但是若从太湖经潥水便可直达芜湖,那便可顺流而下抢占先机,岂不使得形势逆转吗!” “咝,陛下之策,属下等怎么就未能想到。”刘洙看来吸口凉气道,“我军若抢先攻取芜湖,然后顺流而下可借势攻建康,溯江而上可攻铜陵,先破上游之敌,孤立建康。看来这太湖还真是宝地啊!” “陛下,菜已经上桌了,咱们边吃边议!”作为地主董义成热情邀请道。 “油爆白虾,这菜最讲究火候儿,时间长点便老了,时间短了沁不出虾的香味,凉了便不好吃了!”赵昺听了忙招呼大家道。 “陛下说得对,这白虾火候差一分味道都不对!”郭霖竖起大拇指赞道。 “放肆,陛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赵孟锦低声训斥道。 “是,卑职知错!”郭霖当然知道自己一个从六品的小官连上殿的资格都没有,若非此次陛下问事根本没有他说话的机会,而这里更没有他的座位,躬身后退低声答道。 “郭主事一看也是懂得吃的,给他安排个座位!”赵昺见其要要走,用筷子点点他道。 “卑职职微人卑,陛下面前哪里有卑职的位子!”郭霖连忙施礼道。 “咱们今日是游湖,又非上殿,哪里那么多规矩,随意些,朕还想听你说些典故呢!”赵昺笑着言道,吩咐王德给其安排个座位。 “卑职惶恐,谢陛下!”郭霖听了施了个大礼道。而以他的身份只能敬陪末座,但这对于他也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说话间清蒸白鱼,虾圆、虾卷、虾仁炒蛋、油炸银鱼、清炖野鸭,炙野猪肉、爆炒蟹……等等一一端上桌来,赵昺不喝酒只专注于吃,他似乎想将前世的亏欠都补回来,每道菜都吃了近半才停下箸子。而众人见陛下放了筷子当然也不能再吃,看其要说些什么。 “郭主事,你以为哪道菜最好?”赵昺笑眯眯地问道。 “陛下,卑职以为这道清炖野猪肉最妙!”郭霖没想到陛下会问自己,连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起身施礼道。 “哦,好在哪里呢?”赵昺又问道。 “陛下定知,这野猪肉虽算是山珍,但是却有股腥臊气,要全凭厨子利用调料将其原味遮盖,又要保留猪肉的鲜香,这才是最难的。”郭霖回话道。 “嗯,不错。”赵昺言道,“那你以为这道虾仁炒蛋又差在哪里?” “陛下,卑职以为这道菜吃的不是虾,而是鸡蛋。但是虾和鸡蛋都是腥物,去除腥气而独留虾肉的鲜美,可这道菜却主次错位了!”郭霖回答道。 “说得不错。朕亲自做道菜请你品评!”赵昺言道。 “卑职岂敢!”郭霖被吓了一跳,赶紧施礼道。 “王德,去给朕准备些东西……”赵昺叫过王德低语了几句,其点点头下去厨房,时间不长便捧了个托盘送到他的案几上。 赵昺拿过一个碗,在其中加入些醋、蒜末,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又点上点盐,然后将另一碗中活着的白虾倒了进去,然后浇上黄酒将虾完全浸泡其中,再迅速扣上盖子。而众人都直勾勾的看着小皇帝的一举一动,这时能够很清楚的听到碗里的声音,他们都知道是虾在挣扎,而碗也一个劲儿的响着,可以想象的出来,虾跳的是多么厉害了。 “大家尝一尝吧!”没多久碗中的声音消失了,赵昺移开盖子,只见虾已经醉了,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他用箸子夹起一只放到嘴里嚼了嚼,示意王德端下去让众人品尝。 众人有些疑惑,陛下做的这叫什么菜?只是将活虾用酒泡过,加上了些许常见的几味调料,正怀疑是不是小皇帝童心大作又在调理他们。可见其先行吃下一只,且脸上露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这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便也各夹了一只放到嘴里品味。 “美味,真是美味!”坐在末座的郭霖夹起一只先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才放入嘴中,只觉那虾在口中似乎跳动了一下,咬下后感觉很香,那时虾的鲜香和酒的洌香混合的特殊香味,且肉质极嫩,口感比之其它手法做出的却是好很多,他不禁赞道。 “好吃,好吃!” “味道真的不错!” “洒家还未尝出味道,虾便蹦到喉咙里去了!”……几个人也连忙回应道。 “呵呵,你们呀这是牛嚼牡丹!”赵昺笑笑指点着几个人道,“这治国如烹小鲜,打仗也要从细微之处下手,要细细的品才知如何下手!”……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38章 只差他跳了 九月十六日,又是大潮之日,江水被潮水顶托涌入松江,太湖水位也随之上涨,涌流推顶之下湖水倒流向西,与流入太湖的水流相撞击掀起汹涌的波涛。浪潮扑击西岛发出巨大的声响,溅起层层水雾,靠在岛东的船只也随之剧烈的摇摆,小岛仿佛都跟着在晃动。 “官家,虾仁云吞!”赵昺起来转了一圈后,回到西岛的营帐,洗漱完毕王德便送上一碗云吞道。 “唉,这里真是不错,吃得好、睡得香,朕都不想走了!”赵昺用勺子舀起一个云吞吹了吹热气,咬开后一股鲜香的味道立刻涌入口中,他不禁感叹道。 “官家,杭州城中的西湖更美,比之太湖另有韵味,且酒肆、饭铺遍及周边,只怕官家才会舍不得走了!”王德又给小皇帝夹了一只放到碟中笑着道。 “诶,你不懂,杭州作为我朝行在已有百年之多,其中人工雕琢的痕迹太重,已毫无山野情趣。再说城中所需皆是外埠送入京中,经过你们层层到手,这碗虾仁云吞只怕也要价值贯钱了。我那点儿伙食费也只够喝汤了!”赵昺撇撇嘴言道。 “官家说笑了,小的怎么敢贪占官家的伙食钱,不过杭州不比琼州府城,城中的花销大却是真的!”王德讪笑着道。 “看这湖中多好,咱们就在这岛上盖几间房,日日生活在这美色中,馋了湖中有鱼、有虾、还有蟹,闲了荡舟湖上也是种乐趣,比之那高墙壁垒之中修些亭台楼阁的宫殿不知好了多少倍!”赵昺又吃下只云吞,哈着热气感叹地道。 “官家,复国之后百废待兴,切不可有隐居乡野之心啊!”王德听了赶紧劝道。 “没劲儿,你现在也跟那些腐儒一般模样了,他们可以娇妻美妾的养着,没事儿游山玩水作几篇酸文发些感慨,抨击下时政,甚至指桑骂槐的摘指朕。老子就不能忙里偷闲四处逛逛,也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你们这些人就是看不得朕日子过的好些!”赵昺用勺子点点王德,又舀起只云吞‘咕噜’一声吞到肚子中。 “官家说的是,小的也不喜欢他们那样时时在官家面前劝谏,事事都要挑出些毛病,虽然面上恭敬,其实他们就想把官家关在他们的樊笼之中!”王德知道小皇帝明着是骂自己,实则是在抱怨,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要坚定的站在陛下的这一边。 “这还像话。每天听他们唠叨,还不若待在军中痛快,杀人、放火、喝酒、吃肉也算痛快些!”赵昺听了十分满意,他也担心这货儿‘背叛’了自己,成为那些大臣的‘帮凶’,所以要敲打一番,让其明白谁是老大,也好能保留下最后的自由空间和隐私,他喝了口汤吧嗒吧嗒嘴道。 “陛下,董统制有要事禀告!”这时陈墩匆匆进帐,敬了个礼禀告道。 “嗯,让他进来吧!”赵昺听了放下勺子道,可又觉不大甘心,端起碗将剩下的云吞全都扒拉到嘴里,快速咀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哦,厨房了肯定还有,王德给墩子也盛一碗!”赵昺三口两口吃完了抹抹嘴,抬头一看陈墩没动,还直挺挺的立在自己面前,但其却喉头耸动,不停的咽着唾沫,他马上明白了,立刻吩咐王德道。 “谢陛下!”陈墩听了立刻敬礼出去叫人,而王德也赶紧跟了出去。赵昺却摇头笑笑,暗惆这孩子有潜力,又奋斗目标,可以继续培养。 “陛下,哨船回报,建康的龙湾水军搭载真定军在丹徒进入运河南下,海道运粮万户府的漕兵在江阴集结亦有南下的趋势!”董义成进帐后禀告道。 “嗯,看来咱们这招敲山震虎起作用了,夺占崇明后,他们便沉不住气了。”赵昺听了用勺子敲了下碟子道。前几天游湖之后,他便要赵孟锦等人回去先攻崇明进行试探性攻击,若是敌军一动,他们便可摸清敌军的企图,而他却以散心的名义留在了董义成的军中,并没有返回嵊泗岛,也未回绍兴。 “陛下算无遗策,略施小计,张兴祖那老匹夫便坐不住劲儿了!”董义成言道。 “董统制先不要忙着拍马屁,待会儿就要骂我了!”赵昺笑笑道。 “要知道真定军乃是上万户,其部有兵不下万人,估计留守一个千人队外,估计此次倾巢而出的不下九千人;龙湾水军亦有军八千,大小战船四百余艘,皆是从各军选的擅于操舟弄水的精兵,现在已经训练了近一年,战力不容小觑;海道运粮万户虽然被你歼灭了一个千户,却仍有四个千户,加上本部漕兵应在五千人左右,船只不下千艘,若加上水手、舟师等等不下两万人。你要以一军之力对四万余敌,压力不小啊!” “陛下,他们那也叫水军,就是一帮在船上的步军,只要他们进到湖中,准保他们有来无回,全都葬身与这湖中!”董义成听了却毫不在意地道。 “敌真定军乃是步军,又皆是北人,擅于近战肉搏不假,但是在船上站都站不稳,属下以为他们的主要作战目标是先夺回苏州,然后再入湖中抢夺粮食;而龙湾水军据属下侦察,其装备的战船并没有多大的改进,只是将石弹改成了填装火药的开花弹和金汁炮,火力和射程上不及我们的弩炮和火箭,他们够都够不着咱们,那些战兵就是群压舱石;漕兵精通操船不假,但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镇压沿岸的百姓,保护漕船,抵御海寇,手中只有刀枪和弓弩,战斗力并不强!” “说的有道理,但我们的目标是全歼敌军,所用朕也知道取胜容易,可全歼并不容易,你只有大小战船三百余艘,他们若是不敌立刻四散逃窜。而这里是湖区不比大海,四边皆是岸,且内外河道众多。他们若是上岸,你想围,围不住;若是想逃,你如何防得住每条河道!”赵昺又言道。 “现在敌刚刚出动,若是其两军会于无锡户沿河而下自松江河口进入太湖,属下准备将其诱致西岛以南的东湖区域,这片湖区狭窄,且西岸多为山地,湖岸陡峭不利于他们登岸,只要将松江河口封住,则敌则难以逃离。而我军则可依靠东、西两岛,利用岛间的水道进出围歼敌军!”董义成略一思索道。 “嗯,不错。敌军定是趁潮水上涨之时进湖,而这片水域狭窄,他们虽然船多却难以展开,可有利于我军远程火力的发挥。而成败的关键还要看郑统制的,若是其能成功将敌诱全部诱入太湖,他们便难逃毁灭!”赵昺点点头道。 “正是,敌军入湖向北则是浅滩,潮水一落便要搁浅,他们只能向南而行,即便发现有埋伏也无法泊船,否则后船就会与他们发生冲撞,未战先乱!”董义成言道。 “据报敌龙湾水军,装备有车船,这种船适于在内河行驶,航速快,机动性强,一定要注意,切勿让其近舷,否则我们要吃亏的!”赵昺对于董义成的计划再没有多说的,却又想起这件事,而自己的战船上配置的战兵很少,接舷近战肯定是要吃亏的,于是叮嘱他道。 “陛下放心,属下晓得,这车船在江湖之中比之咱们的海船要灵活,前后进退自如,比之我军的龙船亦不逊色。不过只要将其一侧轮桨击毁便瘫在水面上,无法动弹!”董义成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充满信心地道。 “还有一事要注意,那些粮食必须护好,这可是我们全军今冬的保障,若是让敌军一把火烧了,此战即便胜利也毫无意义了。”赵昺对缺粮的感触太深了,他首先让董义成袭取刘家港多半就是为了这批粮食,有了粮食自己就可以支持整个禁军旱季作战所需,坚持到来年春粮收获。 “属下明白,今夜便将粮船全部转移到这里!”董义成在地图上点了下道。 “好,这里不错!”赵昺看看其指点的位置道,他记的那里是处于太湖南岸偏西的一处较大的水湾,前方有一长满芦苇的小岛,正好遮蔽住水湾,从远处难以发现水湾中泊着的船只。 “陛下若是属下保住了这批粮食,还请陛下答应一件事情!”见陛下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董义成迟疑了下言道。 “哦,保住了粮食大功一件,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要官还是要钱,朕都应了!”赵昺有些惊讶,但是仍然面色如常地道。他清楚人有欲望不是坏事,但若是变成贪欲就危险了。 “陛下,属下前次与敌海运粮道崇明千户所对阵,他们虽然战斗力差些,但是那些漕兵、水手却如陛下所言都是操舟弄船的好手,且这些人都是两浙本土百姓,心向大宋,稍加训练就可为我们所用。因而属下想将俘获的漕兵和水手都收入军中,希望陛下能优先分配给属下一些!”董义成陪着笑道。 “哦,此事朕应允了,也替你做主了,前次俘获的皆留于你军中,另外这仗胜了俘获的漕军,你先挑选一半,剩下的再补入其他各军,至于能留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赵昺听了心中大喜,当下便拍板答应了。 “谢陛下,不知今日有何安排,要属下去做!”董义成见陛下答应了心中大喜,又问道。 “朕不用你陪,把你的事情做好便好。无锡到此不过一日的水程,你要严密监视,防止中途有变,另外传信给赵孟锦和刘洙让他们抓住战机,攻取建康!”赵昺言道。 “是,可陛下万勿离岛,否则陛下龙体有佯,属下是万死莫恕啊!”董义成敬礼后又苦着脸一副哀求的样子嘱咐道。他其实对陛下留在太湖是即欢喜又担忧,喜的是此次战斗自己以寡敌众,有陛下坐镇,他安心不少;忧的是陛下向来不安分,这里又无人能约束其,他实在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陛下便跑到前边去了,只能好言劝。 “好,今天朕就去东岛钓鱼,绝不离远了,可你也不能派人看着朕!”赵昺一拍桌子道,算是与其达成了个君子协议…… 小皇帝虽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是董义成哪敢放心,目送陛下乘坐龙船上了东岛,也瞅着其拿着鱼竿在陈墩的陪同下到桥上钓鱼。可他知道桥与对面的村子相连,村庄里的人也会就此上岛,人当然也可以上对岸。所以他专门派船以巡查为名来回在附近转悠,防止陛下偷偷溜上岸去。 不过这次陛下确实遵守了承诺,其就在桥上的廊道下钓鱼,午饭也是用钓上来的鱼就地解决,丝毫没有给自己添麻烦。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陛下身着水军军服本来就像个小兵,而陈墩岁数也不大,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们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兵。 问题是陛下这人向来和气,跟个普通的百姓都能聊半天,董义成担心的是万一陛下被敌军派来的探子认出,突下杀手就麻烦了。而更为过分的是陛下不仅与人家聊得热闹,还与他们共进‘午膳’,可他又不敢去干涉,一是担心泄露陛下的身份;另一个是担心让他人知晓是和大宋当今皇帝聊天,一激动再掉河里,事情就更没法收场了。 好在董义成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天黑前陛下平安的回到西岛,将自己捕获的鱼鲜分与众人。太黑后粮船趁着月光驶出水寨转移到西湖的河湾中。后半夜,郑永率护军水军赶来随扈,并告之陛下,赵孟锦和刘洙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元军进入太湖他们便分兵乘势夺取江阴断敌退路,领大军溯流而上直取建康。 而左相陆秀夫也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攻下明州,接应怀勇军和平海水军到达绍兴府,将防务暂交予他们,现在已经集结了护军两个步军旅、炮旅和骑兵旅及五师准备会攻杭州,收复周边诸州县…… 正文 第739章 乱战 九月十七日,两处元军借着暗夜自五泄水进入运河沿河而下攻平江,驻守于此的宋军陆战一旅猝不及防之下,依托毁城后残留的城基与敌展开激战。双方战至天亮,真定军始终未能攻破宋军阵地,第海道运粮昆山千户所军兵自原南城水门潜入城中,宋军发现后分兵阻击,但是为时已晚。 宋军水军陆战旅编制为三个团加上直属队有兵五千,因为承担着守卫军港及登陆作战的任务,为了便于机动武器是按照轻步兵配备的,缺乏重武器,现在又无水军助战,在正面强敌攻击不止,后路又要被断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阵地,交替掩护向北突围。 平江城此前设有五座城门,但是每门都开有陆门和水门,这样使得他们得以‘劫掠’了大量的民船得以逃入松江,进入太湖。而海道运粮万户府得手后随即在后紧追不舍,元军真定军苦战一夜损失不小,作为一支老牌劲旅也被打出了火气,于是沿陆路追击,待见敌慌不择路的进入湖中后,立刻会同龙湾水军追歼,一前一后进入湖中。 此刻天已大亮,宋军在追击下钻进了西岛的水寨之中,海运粮道万户朱清一看水寨两眼就发红,他发现水寨中停泊的船只眼就发红了,那都是宋军从刘家港劫走的粮船。想自己若自己今天战死了便是当了一辈子的海盗,过去也只有自己抢别人的份儿,而当下却被人家给抢了,还藏在自己眼皮底下能不生气吗? 不过朱清毕竟是当过海盗的,眼见敌水寨上旌旗飘舞,像是已有准备,不免犯了嘀咕,他没有贸然发起进攻,于是先行调配战船在敌水寨外列阵堵死大缺口防敌逃脱。稍时龙湾水军也搭载着真定军赶到,两边一合计,攻城夺寨那是真定军的强项,这活儿只能是他们干了。 朱清久在江湖自然清楚琼州宋军能够屡败元军水师,连张弘范兄弟都死于他们之手,此次又千里远征灭了益都军和上都军,逼降颍州军,绝非善类。而若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而不惜自毁名誉,自认自己的漕兵战斗力低下,主动要求为他们掠阵,将‘立功’的机会送给了他们。 张兴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虽也是汉人却看不起,却看不起南人,想着自己随着史天泽南征北战,灭金平宋立下战功无数,才被大汗封为万户,管理一军。而朱清、张瑄之流只是一帮海寇,降元之后不过投机取巧侥幸开辟成功了条海路,便成了万户、千户,佩虎符、挂银牌,凭着大汗的宠信横行无忌,借着掌管海道走私发财。 可真到打起来的时候,拥兵过万,管理数府的漕运的万户府,一战之下就丢了刘家港,折损上千,丢了百石的粮食。另一方面人老成精,张兴祖自知水战非己所长,与其在船上晃荡不若攻上水寨,夺取失去的粮食,这才是殊功一件。因此明知朱清弄巧,他还是答应下来。 龙湾水军万户呼必拖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出身蒙古根儿正苗红,少年便从伯颜征宋,在水军中当兵,攻襄樊,战焦山,以战功累至百户。他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灭宋之后便一直在荆襄水军中练兵,两次征日本都没赶上,讨伐占城、安南又没轮上,虽然失去了立功的机会却也保住了命。 几次对外战争之后,元水军精锐尽失,呼必拖便成了硕果仅存的老将,在此次整编中水涨船高成了水军万户,从四行省抽调精锐组建两浙水军,担任防守长江下游诸州府的水上及海上作战任务。可组建年余却未摸到一场像样的仗,现在机会来了当然不愿放过,自告奋勇做先锋攻打水寨,却不知道自己先被两个老滑头给算计了。 呼必拖还真不含糊,商量好后便欲趁逃进水寨的宋军立足未稳将他们击败,马上率龙湾水军前出先用抛石机对着水寨一顿猛砸,将寨墙毁坏,再以一艘大型战船撞开寨门。果然,寨门一破,逃进水寨的宋军根本来不及布防,顷刻作鸟兽散乘船逃走。而真定军则转换小船向岛上冲去,几乎兵不血刃便抢占了宋军水寨。 “不好,中计了!”张兴祖登上西岛后发现水寨早就空了,里边只停着几艘旧船,搜遍岛上根本没有发现被劫走的粮食,那些粮囤只是用席子围起的土堆,一粒粮食都没有,明显就是一个刚刚废弃的寨子。 ‘咚、咚、咚……’这时战鼓声响起,张兴祖登高一看,只见宋水军二、三艘战船自岛南向东、西两翼展开,欲对他们进行合围,而从平江败回的宋军只是虚晃一枪便向南岸而去。 “快上船,抢占东岛!”张兴祖发现中计,宋水军已经合围过来,他反应也很快,立刻下令所部停止上岛,船上的军兵迅速抢占东岛。 因为众所周知,自平江游览太湖,东西山最佳,而其实两山也都是湖中小岛。自宋代始,太湖东岸淤积成陆,逐渐形成太湖平原,谓之水东,为吴县所属,其地延入湖心,湖环三面,南面东自白洋湾,有摆渡口和渡桥与湖中两岛相连,渡口在太湖北岸,渡桥在太湖东山岛。 张兴祖意识到其它两军皆是水军,唯独自己是步军,两军一旦开战胜了还好,自己可以乘船撤离;若是败了,将被孤立在岛上,只能游回去了。而东岛有渡桥与南岸相连,自己好赖能从桥上回到岸上,所以抢先占领东岛,控制了渡桥,不管胜负自己都有退身之路。 “迎敌!”张瑄却是心中暗骂,今天真是遇到鬼了,自己极力避免出头儿,可还是没避开,现在龙湾水军正在攻岛,自己在外围只能顶上去,不过让他略感欣慰的是自己的战船数量多,且多是两千石的大船,总体实力并不逊于其。另外现在正是涨潮的时候,自己占据潮头顺水攻敌,也占据了优势。 张瑄令前军排成横队,交错排成三列欲借水势冲撞尚在列阵的敌军,打乱其队形的同时,与敌接舷近战利用兵力雄厚的优势夺船。但在两军迅速接近的时候,宋军阵中突然冲出一队千石左右的中型战船。他十分意外,这些船明显比自己的船小很多,在冲撞中绝对占不了便宜,难道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咻咻咻……’正当张瑄满腹狐疑的时候,两军相距尚有里许开外,宋军前出的战船上突然火光连闪,紧接着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呼啸声。但见一条条火龙冲天而起,向己方快速飞来,在众人的惊诧的目光中爬高,然后又一头栽了下来。 ‘轰、轰、轰……’只见那些火龙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落下后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坠到船上爆炸的顷刻火光冲天,周围数丈范围内的军兵非死即伤,哭号声响成一片;更有的火箭弹坠落后砸穿甲板,掉入底舱中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流冲破船的舷板,眼瞅着就往下沉。 “流星火……”张瑄使劲咽了口唾沫颤声道。过去他只是听闻宋军有种叫做流星火的火器,射程可远及二里之外,爆炸后波及十丈范围之外,中者难逃活命,其凭此利器屡败元军,据说刘深及张弘范都是败于此,而阿里海牙的征剿大军尚未发起进攻,便被流星火毁于水寨之中,导致湖广行省两年后才得以发起征讨琼州之役,不过依然败北。 “万户,怎么办!”宋水军那些战船越打越来劲儿,一波流星火过后,有来一波,此刻前军的队形早已乱了,有的中弹后燃起大火在水面上打转儿,有的船只被毁下沉,没有被击中的也四散躲避,被炸起的水柱冲的乱晃,不免相互冲撞。领中军的千户朱清皱着眉问道。 “现在潮水上涨,退不回去了,让前军加速向前冲散敌船队,你看不出流星火及远不及近吗?只要靠近他们就没有办法了;令中军小船向前,他们目标小难以被击中,趁机登船厮杀,夺取敌战船!”张瑄沉声下令道。 他虽然是个滑头,但知道关键时候该狠就得狠,若是狠不下心来如何能对那些无辜的商旅下的去手,如何能统领那些心狠手辣的海盗们。其实他也明白前军已难有作为,只有牺牲掉他们才能打乱敌军的阵型,与其混战,这才是自己所长,而那些小船就是利用灵活性缠住敌军…… “陛下,这海贼的确实有些邪门!”郑永陪着小皇帝观战,看到眼前的情形轻笑道。 张瑄的另类打法,确实给宋军造成了麻烦,从前与他们交锋过的敌军在遭到火箭弹的打击后都会产生慌乱,有的会主动撤退,有的会溃乱,而他们在最初的混乱过后,并没溃散,反在号令下再度发起进攻。队形看似散乱,彼此间却又能保持一定的间距,使得火箭弹覆盖射击的效果大为削弱。 “看来咱们都轻视了这群海盗!”赵昺点点头道,“海盗在初时皆是平日为民,聚着为盗,所以头目对各个团伙控制力是极强的,手段也极为残酷,这才能做到各方遵从号令,他们的纪律甚至要超过一些军队,因而能够做到乱而不溃;再者海盗并没有受到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如何打仗更多的是凭着经验,趋利避害是他们本能。所以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规则可讲,这反而使其总能选择损失最小,扬己之长、效果最好的战术!” “嗯,起初咱们判断海道漕兵兵器简陋,船只多为漕船,缺乏训练,因而战斗力最弱,可现在看来却比龙湾水军要难对付!”郑永深以为是地道,“敌前锋船队吸引了我军火箭船队的火力,而后续的小船利用速度快,机动性好,目标小的优势趁机突进,可咱们的火箭船火力虽然强大,但自卫能力差,被他们缠上就麻烦了。” “放心吧,董义成此前干的就是剿匪的买卖,熟知他们的套路和打法,不会吃亏的!”赵昺轻笑道,他对自己的水军还是很有信心的,必将自己当年也是由弱到强,通过一点点的积累成长起来的,走的也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套路,手下的这些将领不会将基本功都忘了的。 果然,赵昺的话音刚落,只见宋军阵列中数支炮船纵队从火箭船之间穿插而出,他们以两艘为一组迎上敌前锋船队。宋水军经过改组后,炮船大部都采用千石以上的乙型战船,在保证速度的同时,也便于机动抢占有利的战位。以两艘编组即可以相互支援,也有利于集中火力增强打击力度。 若是说火箭弹的覆盖射击是无差别攻击,那么炮船就是定点清除的利器。他们迎上敌船在进入射距后,首先以艏炮发射链弹攻击敌船的桅帆,破坏其前进的动力,开花弹杀伤暴露于外的敌军士兵;待接近后插入敌船之间,以发挥舷炮的威力,左右开弓之下,被击中的敌船往往受损严重,水手伤亡惨重。 在双方统帅的目光下,只见在前的两艘宋军炮船在毁坏船帆后,避开元军战船的冲撞,在其舷侧约五十步的距离上相对而行。这个距离正在弓弩的有效射程之内,元军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向宋船射击,而宋军编组的首船也即刻以舷炮反击,轰击敌船舷侧和甲板上的弓箭手。 弩炮发射的实心弹将船舷上的木制护墙顷刻砸的木屑纷飞,开花弹射穿舷板在人群中爆炸,将弓箭手炸的死伤狼藉。后船则趁敌箭矢稀疏之际调低射角,以实心弹射击敌船舱板,在其底舱上开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而后炮则将开花弹射入舱内,引发的爆炸不仅杀伤底舱的桨手,还进一步撕裂舱板,扩大了缺口,湖水顷刻灌入其中…… 正文 第740章 失利 眼见这边的战事已然稳定,便向西南移动,但见那边也拉开了架势,真定军发现西岛水寨是空寨后已经意识到中计,未下船的军兵紧忙转向东岛,而上岛的也急匆匆的重新上船往东岛上撤。龙湾水军则向东南运动准备接敌,免得被宋军堵在两道间的狭窄水域,难以机动。 “这仗打的有意思了!”赵昺看了片刻,放下望远镜意味深长地道。 “陛下,这有什么奥妙吗?”郑永也拿起望远镜向敌阵瞭望一番,除却敌船往来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不解地问道。 “呵呵,三军无帅,各自为战!”赵昺笑笑言道。 “哦,是吗?”郑永却感到莫名其妙,小皇帝这么一打眼儿就看出问题,而自己还是一头雾水,似懂非懂地言道。 “你可看到敌军的主帅帅旗?”赵昺看其样子便知还糊涂着呢,便再次出言提点道。 “没有,真没有!”郑永再次拿起望远镜仔细扫视了一遍,两个战场都没有发现敌主帅的帅旗,这真是够奇怪的。 “也好,他们各打各的,咱们却可以统一调度,将他们各个击破!”赵昺摸摸下巴微笑着道。 帅旗是一军之魂,它不仅是统帅的标志,还可号令全军。所以只要帅在则旗不能仆,而赵昺在海道漕兵那边只见将旗,未看到帅旗,转到这边依然如此。他便可据此断定元军三部敌军并没有统一的调度和指挥,细想之下也不无可能。 真定万户军府、龙湾水军万户府、海道运粮万户府,三府按照元朝军制他们的级别并列,并没有上下之分。而真定万户府属于江浙万户府统辖,直接上级是枢密院;龙湾水军万户府驻地虽然在江浙行省,却不属于江浙万户府统管,却是直属于枢密院;海道运粮万户府的任命则来自于中枢。 因而是三个互不统属的军事单位,谁也管不了谁。若非战事紧急,威胁到了他们各自的利益,恐怕相互配合作战都无可能。但是强扭的瓜终究不甜,他们虽然联合作战,却是貌合神离,遇事讲‘民主’,大家商量着办。若是平日却也没有关系,但打仗讲民主就可能贻误战机,没有绝对的权威,在各自维护自己利益之下也难以做到令出即行。 当下的情形也正是如此,海道漕兵本想耍滑头躲开硬仗,却没想到被宋水军对上了,避无可避的情况下硬着头皮也要上;而在自保上张兴祖则表现的更为明显,当他发现中计后立刻抢占东岛意图就是为自己留条活路,这充分表明了他们之间的不信任;龙湾水军可以说是个愣头青,只想着建功立业,一见宋军来攻便红了眼,不待真定军全部转移到东岛,便不过一切的冲了上来,这更加加深了双方的不信任,而其却不自知。 “郑永,那便是车船吧!”赵昺的眼睛一直盯着战场,这时只见有敌战船自两岛间的夹道中冲了出来,他们迅速占据了太湖东南部的水域,并迅速列阵,他看其前锋船队中有战船无桨无帆,正是车船的主要特征,却又不大确定,扭脸问郑永道。 “陛下,属下也未曾见过!”听小皇帝一问,郑永也仔细观察了一番,摇摇头道。 “那就是车轮船,没错,属下早年曾见过!”这时站在一边的陈墩回应道。 “哦,朕也是头一次见!”赵昺回应了一声,仔细琢磨起来…… 车船作为中国古代发明人力驱动运转的明轮船,赵昺前世作为船舶设计专业的学生,当然会对这种号称轮船鼻祖的车船有所了解,也见过图形和仿制的模型,可实物还是头一次见。在近代汽船问世前,人类船舶的推进,主要是仰仗风力和人力,前者用帆,后者用桨。 车船是在桨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和设计的,桨用手力,而车船使用脚力,应该是一种不小的进步。据考早在南北朝便已经出现,但是没有依据可以证明。但可以明确的是唐代李皋对车船的发展起了承前启后的作用,他制造的车船用人力踏动快速前进,到了宋代车船却盛极一时。 中国古车船仅作军用,而且只有在南宋时,得到较大规模的应用和推广。车船以使用转轮数量为标准分级,一组两个转轮称为一车,当时的车船从一车直至二十多车甚至三十多车。车数越多,船体一般也越大。许多车船轮桨并用,在内河湖泊可以完全不靠风力而达到很高速度,并发展出了许多新船型。 据赵昺所知,大型车船长二、三十丈,吃水一丈左右,可容纳七、八百人;中型车船一般承载二、三百人。车船更有两车、四车、五车以及二十余车等多种。南宋后来逐渐发展小型车船。宋孝宗时,建康府制造种一车十二桨四百料战船,合今二十二吨左右。 鄂州也曾造八车船五艘,因重滞不堪行使,便另外改造七车、六车、五车共五只。江西路造马船一百只,暗置女头、轮、桨,使可折卸,这种可随时装拆的船只在技术上也是进步。宋宁宗时,还造过一种铁壁铧觜船,承重四百料,两边各安车二座并桨三枝,船身通长九丈二尺,可装载士兵七十人,踏驾兵、梢二十人。 而宋代的战船也曾多次用于实战。杨么农民起义军在洞庭湖同官军展开激烈水战,使用的主要战船便是车船。其车船采用楼船船型,船体很大,长达三十六丈,可容战士千余人。用转轮二十二到二十四组,不过这种大型车船只适用于广阔水面,因而使用的并不普遍,主要使用的还是八、九车以下的中小型车船。 宋军车船发挥出威力是在绍兴三十一年的采石之战中,席卷淮南的完颜亮金军饮马大江,准备南渡,却遭“迅驶如飞”的宋军车船堵载,以失败告终。战后官府统计征发的民间踏车夫就有六千人之多。对元作战也使用过车船,在襄阳之役,宋将张顺和张贵驾船救援襄阳,又以轮船出城顺流突战,但是均遭失败。 “不见其车,但见船行如龙!”这是车船最大的特征,赵昺看过敌船的船舷,确实有一道凸起的框状结构,应该就是弦外的护车板,其作用类似于现代坦克的侧裙板,用于保护外露的明轮桨叶。 因为车船无论是在水上航行、交战时,防止敌军攻击明轮桨叶,还是停船靠岸时,都需要保护桨叶不受敌船或水寨码头河岸等的撞击。而船体吃水线以上的桨叶隐藏于裙板之内,吃水线以下的明轮桨叶则被浪花所盖,一样也看不见,便给人与只见船行,不见帆桨的奇观。 车船速度快,进退自如,但是同样有利有弊,具有两个难以克服的缺点,一是不能在浅水中航行,二是不能入海。这也是赵昺当初在选择战船时,将车船排出在外的原因。另外他刚刚发现车船在转弯时不像传说中那么神奇,能以极小的转弯半径完成掉头,而是要放慢速度,做大弧度的机动才能完成,且船愈大愈显得笨拙。 “陛下,咱们的龙船出动了!”郑永看小皇帝出神儿,悄声提醒道。 “董统制是想以快打快!”赵昺听了将目光再次转到战场上,看看形势言道。 只见元军前锋以两艘二十组明轮车船为首,十余艘十组明轮的中型车船为基干,四十多艘四组八轮的‘飞虎战船’为主力的车船战队,他们向南快速机动,试图迂回到宋军船队的左翼进行包抄,然后凭借数量上的优势进行合围。 面对快速突进的敌船,董义成显然也意识到敌人的企图,但是面对速度很快的敌船,调集炮船拦截已经来不及,另外宋军装备的多是吃水深的海船,以利于在海中行驶。而敌军的车船虽然也吃水较深,却是平底沙船的构造,比之自己还要有优势,他们靠近湖岸航行,使火箭船难以展开,即便强行为之恐怕敌船也已经闯入射击死角,因此他调集速度快的龙船拦截,同时调炮船排出纵列横在阵前,欲以舷炮阻敌。 宋军龙船经过多次作战和演练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战法,他们利用速度优势以纵队出战,然后用舷炮反复攻击敌侧翼,直到打乱敌阵型,然后趁乱突入敌阵,以撞击的方式破坏敌船。但是今天这种战术却遇到了麻烦,两种船的速度都很快,相对而行时双方可以说是擦肩而过,龙船也只来得及打出一轮便不得不向侧翼掉头追赶。相向而行的话,只能与相邻的敌船并行,挨着他们的敌船倒霉,被摁住死打,很快便动弹不得了。 速度上的优势丧失还到罢了,龙船也感受到了威胁。敌军的大型车船不仅装有拍竿,还有大型抛石机,而中型战船上皆配有中小型抛石机,用以攻敌、破寨。按说龙船皮厚,一般的弓弩皆无法洞穿舷板和舱顶,即便是抛石机发射的四、五石弹被直接命中也难以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说只要不被拍竿上的巨石砸中,也没谁能伤害到它们。 可今天却不同,当那些元军发现抛石机发射的石块对他们没有什么效果,自己反被对手发射的炮弹炸得死伤一片,于是人家换招儿了。说起来龙船还怕一样东西——火,尽管顶棚上蒙了生牛皮用于放火,那对付小火还行,可这回元军直接扔过来的是油罐子,‘啪嚓’一下碎了,油淌的到处都是,沾点火儿‘嘭’的就着了,而且就算你翻到水里都不一定灭了。 龙船一直是宋水军的主要突击力量,只有最好的士兵才能入选,可今天刚一交手就吃了瘪,有两艘龙船被油罐集中,燃起了大火,他们按照条令立刻脱离阵列驶向开阔水域,而其它龙船则一边加上射击力度,一边向外侧移动脱离敌抛石机的打击范围。 “马上前去接应,将人给我抢回来!”赵昺见状大惊,急令郑永派出战船接应受伤的龙船。 他眼看一支顶棚中招的龙船脱离大队后,他们立刻通过瞭望塔向上送运送沙袋,以湿沙覆盖火焰,好不容易将火势压住;而另一艘龙船则是右舷着火,扑救起来十分困难,而舱中还有开花弹,一旦爆炸便是船毁人亡,船员们急忙将开花弹从左舷炮门抛入湖中,一边试图用浸湿的毯子将火扑灭,但是火势蔓延的太快,右舷很快被大火包围。 “弃船,命令他们弃船!”赵昺看那些水手仍试图将战船划向岸边,而火焰已经顺着炮门向舱内蔓延,他再次下令道。 “起锚,侧舷对外,以重型弩炮,发射实心弹阻击敌船!”赵昺又下令道,现在敌战船突破龙船的拦截后,接近炮船设置的阵线,现在已经全力开火阻击,而以他看车船的速度很快,拼着牺牲是足以冲过炮船拦截的,因而令社稷号加入射击行列。 “陛下,为何不用火箭弹覆盖射击?”陈墩有些疑惑地问道。 “笨蛋,没看那些车船上装有火油罐吗,咱们火箭弹只要击中便会起火,渗漏到水中的火油会把这一片变成火海,而现在敌是顺流,那些着火的敌船和水流便会将我们的战船全部引燃,当下只能将他们隔离,避免火烧连营。”赵昺骂了其一句道。 “那怎么办,他们若是不惜自毁步步紧逼,我们岂不是无计可施!”陈墩摊开手惊道。 “怎么办?船队先行向湖北后撤疏散,避免更大的损失!”赵昺瞪了陈墩一眼没好气地道。 “这……这还说要全歼人家呢,刚开打便先撤了!”陈墩成了撒气筒,撇撇嘴揶揄道 “别废话,知会韩统制,让其以炮船交替掩护,拉开队形,向湖北方向疏散!”赵昺也有些气馁,但是当下的首要任务还是要保存自己…… 正文 第741章 抄后路 赵昺也有些上火,自己想的挺简单的一仗,没有想到刚开始打就遇上了这么档子事情。不过让赵昺略感欣慰的是被击中的龙船一艘及时扑灭了大火,战船受到损害,却没有沉没;另一艘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想将战船抢救过来,但是火太大,又想撞向敌船队与其同归于尽,可在陛下的严令下不得不弃船。 但是此时已经晚了,船员们甚至来不及放下救生艇,只是将开花弹引燃扔进弹药舱后便跳水求生,他们虽有数人受伤,却被及时救起,而他们也成了第一艘被击沉的龙船亲历者。让赵昺满意的是这些船员没有忘记将船及时销毁,让弩炮和开花弹的秘密可以藏的时间更长一些。 社稷号装备大量的弩炮,在它加入炮击后火力立刻得到加强,猛烈的轰击下敌前锋船队的几艘车船被击中,但是为了防止引燃上面的油罐而采用的实心弹,因而敌船上层建筑虽被砸的乱七八糟,伤亡惨重却没有被沉没,依然向前突进。 赵昺见状知道敌船的动力设施没有被摧毁,转而下令炮船专打敌船明轮,但是明轮的正面目标小,又有带起的水花遮蔽,想要击中却没有那么容易,因而仍然难以对其造成破坏。不过这样一来却也将敌军进攻的势头挡了一挡,给后边的战船重新列阵赢得了时间。 “陛下,韩统制让我船退入中军!”郑永这时回禀道。 “这么打下去不行,如此我们不但没有能将敌军围住,反而有被敌包围的危险!”赵昺没有回答与否,反而喃喃道。眼前的形势是敌众我寡,无论是在船只的数量上,还是兵力上敌军都占据优势。现在己方只在火力上占据优势,不过却处于逆流状态,若在平日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被敌军的‘金汁炮’给束缚住了,难免有些作茧自缚的意味。 “陛下,湖面广大,便于咱们机动,待潮水平稳后,咱们的火器便能发威了!”郑永见陛下脸色阴沉,眉头紧皱连忙宽慰道。 “敌军的车船速度快,比咱们多数战船的机动力要强,只怕等不到那会儿了。”赵昺摆手道。 “陛下,要不属下率部阻击,拼死拖住敌军!”郑永想想也是,转而言道。 “不可,还不到拼命的地步!”赵昺摇摇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他一向不愿意做,而他端着望远镜努力寻找敌军的破绽。 “陛下,撤吧!”敌军的车船拉开战线,小型车船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采用疏散的队形躲避炮击,向社稷号包抄过来,他们也看出这艘大船的不一般。而这时船是以侧舷对敌,转弯不便,郑永再次催促道。 “你指挥御船撤离,与董统制会合,布置防线阻敌,朕去勇士号!”赵昺放下望远镜,不等郑永多说,向陈墩一招手便向舷梯走去,他知道勇士号就靠在社稷号右舷,以备不测时转乘撤离。 “陛下……”郑永没想到小皇帝老毛病又犯了,想要再劝,其根本不给自己机会,而陈墩那货不说帮忙,反而冲他做了个鬼脸跟着陛下走了,他无奈的目送陛下转乘到勇士号后,下令船掉头向北驶去…… 赵昺上了勇士号,护军水军的龙船分队立刻跟上,在他的指挥下向东行驶一段距离后,又转向西,插入敌前锋军与中军之间的空隙。他刚刚已然发现敌军显露出的破绽,敌前军突进的速度太快,已经将其中军和后军远远的抛在了后边,可以说已经脱节。 另外赵昺还发现车船除了明轮外还有一个缺陷,由于其采用的沙船样式,船艉楼要高于艏楼不少,以便于安置尾舵,所以那里也就无法布置拍竿和抛石机这样的大型武器,应该说是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而存在缺陷就说明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压住前边敌指挥船的尾迹!”赵昺一上船便坐在指挥台后,待龙船插入敌阵,转过弯儿来立刻下令道。 “是,陛下!”王猛见陛下往那一坐,便自动将指挥权送上,马上将命令传达下去。他清楚陛下的意图,敌军的车船和己方龙船的速度在伯仲之间,想要追上其并不容易,而压住他们的航迹便可以减少破浪的阻力,可以提高船速。 “全速前进,艏炮填装实心弹,瞄准敌船尾轮!”赵昺再次下令道。 敌前军指挥船是一艘二十三轮的大型车船,赵昺起初还纳闷,明轮都是成对的,怎么会有单数?可当他迂回到敌船后边时看明白了,其船尾虚梢下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轮桨。而挑它下手除了是前军将船外,他还发现车船的设计存在问题,当然这也是受古代科学技术水平所限。 眼前的这艘大型车船抛去尾轮是二十二车,共有四十八个翼轮,三十丈长的车船的船长不足百米,从船长推算水线长估计在七十米左右,除去艏、艉因弧度和锚链、绞盘、舵楼等而不便设明轮外,可安放明轮的船体长度剩下没有多少了,分摊给每个明轮的空间更小,再减去轮间距,四十多个明轮对于三十丈长的车船来说空间太小了。 因为车船的明轮是高效连续运动的桨叶,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会降低各轮的功效的,也就是说许多明轮在里面滥竽充数,因为前面的明轮转速快,水流急,后面的明轮就没有多少做功的必要,水流有时候反而比后面的明轮的转速还快,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不仅不能加速船只,反而影响船速,使明轮间的功效相互抵消。而要想消除这种障碍,除非后面的明轮永远比它前面的明轮转得快,才不会抵消。 不过以古人的知识水平还无法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以为只有通过加大翼轮的直径或是明轮的数量才可以提高船速,可不知适得其反,不仅会进一步减少船的速度,还会增加水手的体力消耗。但是赵昺却是此方面的专业人士,对于这些常识性的东西一看便知,所以他将目标锁定在航速较慢,落在后边的敌指挥船上。 “射击!”勇士号急速行驶下,很快进入了弩炮的射程,赵昺下达了射击命令。 ‘嘭!’敌船的尾轮一半隐于水下,想要命中并不容易,艏炮发射的石弹二中一。一发石弹在尾轮上砸了一个大洞,巨大的冲击力使中轴断裂;另一发则穿透了敌船艉楼舱板,里边空间狭小,舱内蹬踏车轮的夫役避无可避,被砸倒一串,发出一片惨呼。 “速度不减,继续射击!”敌船尾轮被毁,夫役伤亡惨重,船速一下慢了下来。赵昺却得势不饶人,下令继续追击。 “放下护板,落下瞭望塔,升起潜望镜!”敌军连遭打击,再傻也知道要反击,可那些拍竿、抛石机受艉楼所阻,难以使用,便以弓弩射击意图阻击龙船。王猛看箭如飞蝗而来,立刻下令放下指挥台前的舷窗护板,将瞭望塔降下,避免伤亡。 “禀陛下,距敌船一百步!”观通手通过潜望镜回报道。 “填装燃烧弹!”赵昺接报下令道。 “填装燃烧弹!”二层立刻有军士重复口令,他们在舰艏打开一个封盖,里边露出四根长约三尺,直径四寸,口部收窄的铁管,随后又将四只封闭的铜制圆通填入其中,重新压紧封盖,只露引信在外边。 “填装完毕!”军士回报道。 “距离七十步!”观通手再次报告道。 “降低桨速,十步一报!”赵昺沉声道,而这时不仅可以听到落下的箭矢敲打舱板的噼啪声,还有几声巨大的撞击声,他皱皱眉道。 “距敌船五十步!” “距敌船四十步!” “点火发射!”赵昺下令道。 “点火!”二层舱艏的军士立刻下达发射口令,有兵丁点燃了引信后立刻退到侧面,几息之后只听其中发出声闷响。 “距敌船二十步,命中敌船艉楼,起火燃烧!”瞭望手声音中带着兴奋禀告道。 “左舵五分,舷窗半开!”赵昺接报接连下达了两道口令道。 “陛下,敌船烧起来了,这下也报了咱们刚才的一箭之仇。”舷窗护板撩起,王猛向外看去,只见敌指挥船已是火光冲天,整个尾部已陷入一片火海,船上的敌兵纷纷跳水求生,乱作一团。 “右舵三分,全速前进,艏炮发射!”堪堪让过起火的敌船,赵昺再次下令道,他也只来得及偷眼看了看被烟火笼罩的敌船,心里暗自松口气,看来自己鼓捣出的火焰发射器还算好用。 将火用于战争只怕是与战争相伴而生的,而火焰喷射器的历史要远早于火枪和火炮,早在公元七世纪,拜占庭人就在与阿拉伯人的海战中,使用了一种叫做“希腊火”的液体燃烧剂。这种燃烧剂平时封装在木桶里,使用时用手摇泵从通过一根喉管将之喷向敌战船。 赵昺在与敌交锋中也一直在琢磨‘希腊火’的配方,思考发射的办法。可他没有能复原希腊火的神奇,也没有获得火油的顺畅来源,当然就不能像拜占庭人那么大方的将火油像水似的往大海里撒。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寻找经济有效的方式,采用一种新的喷射方法。 在这个时代,除了拜占庭人以手泵喷洒火油的方法外,宋朝也发明了一种以火油为燃料的发射武器——猛火油柜。其用熟铜为柜,下有四脚,上有四个铜管,管上横置唧筒,与油柜相通,每次注油三斤左右。唧筒前部装有火楼,内盛引火药。发射时,用烧红的烙锥点燃火楼中的引火药,然后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柜中压缩空气,使火油经过火楼喷出时,遇热点燃,成烈焰,用以烧伤敌人和焚毁战具,或在水战时焚烧浮桥、战舰。另外还有一种用于守城战和水战的小型喷火器,用铜葫芦代替油柜,以便于携带、移动。 但是无论哪种发射方式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喷射的距离太近,以人力催动最远不及丈数。赵昺几次实验失败后,想到现代的火焰发射器的发射方式,其实这部分总结起来有两类:一类是通过一定量的火药燃烧后产生的气体;一类是通过另外携带一个压缩气瓶,以高压气体来推动油料往外喷射。而有以压缩气体催动为主流发展方向。 赵昺知道以压缩气体为动力在这个时代就是死胡同,无论是材料和设备都无法做到,但是以火药为推力还是有可能的。于是他几经研究和多次试验造出了大宋版的火焰发射器,整个设备分成内外两个筒体。外筒的作用就是固定内筒,并利用顶端的收口增大压力,增加发射距离。 内筒就要复杂一些,其是个封闭的筒体,底部装有火药包,中间是一个活塞,最上层则是火油,然后顶部以胶体封闭,而内筒底部开有点火孔及一个用以引火管。发射时,将两个套筒结合在一起,点燃内筒药包,火药燃烧后产生的高压气体推动活塞,将火油从内筒推送到外筒中,通过收紧的管口激射而出,这时从引火管中泄出的火焰点燃油气,形成一道十丈左右的火龙。 “艏炮发射!”勇士号转向盯上了一艘落后的中型车船,向其艉楼发射,虽然这艘船没有尾轮,但是舵楼在其中,将舵板击毁后,方向失控的车船就成了在湖面上飘忽的浪花,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 “准备撞击!”船舵被毁,前面的敌船慢了下来,赵昺再次下来加速追上去。望着快速逼近的龙船,上面的敌军慌乱起来,弓箭不住劲儿的狂射,一些兵丁拔刀持盾准备近战。 “收桨、撞击!”在距离不足二十步的时候,赵昺下达撞击的命令,众人急忙把持住身边的固定物,瞅着两船快速接近,而紧接着船身一震,冲角刺进了敌船之中…… 正文 第742章 拼一回 赵昺火烧元军将船,接着又连续撞沉敌两艘中型车船,尾随其它龙船也看出了门道,发现车船的短板,只要抄起后路其最具威胁的抛石机就难以发挥威力。但是两种战船的速度相差无几,要想抓住它们尚需两船配合,一艘龙船以弩炮进行远距离射击,专门破坏车船的舵板,打击隐于舱内的夫役,一旦其丧失动力或是转向不灵,另一艘龙船则即可加速发起冲撞。 当然这种组合并非固定不变,而是谁占据有利位置,谁就可以发起攻击,而他们主要打击的目标自然是对己方威胁最大的中型车船。二十艘龙船如梭般在敌船中穿梭,相互配合追歼敌船,眼瞅着刚才还是恶狼冲进羊群,转眼狼群中又钻进了几只猛虎,追击者变成了被追击者,宋军被动的形势得以扭转。 “陛下,敌中军船队追上来了!”王猛禀告道。 “距离多少?”赵昺问道。 “禀陛下约五百步,大小战船约二百艘!”观通手禀告道。 “明白!”赵昺回应一声,将舷窗护板全部升起向外瞭望,这时湖面敌军大中型车船基本上被清理干净,有的已然受创沉没,有的燃起大火,在湖面上打着转转,诸多的敌军兵丁飘在湖面上抱着船板、残木呼喊求助,而更多的是死者的尸体在湖面上随波荡漾。而那些小型战船被冲散,以难成阵型,前有炮船相阻,后有龙船夹击,已经难成气候,只是凭借自己速度上的优势在湖面上乱撞寻机突围。 ‘嘭、嘭、嘭……’突然连续传来一串闷响,舱板上随即发出了阵‘敲门’声,一颗弹丸竟然击破了舷窗上的铁制护网,掉在了指挥台上。 “火铳!”赵昺被吓了一跳,想将面前的铁丸捡起来,可刚一碰就被烫的撒了手,而他也意识到这是火铳发射的,而非弓弩,马上下令道,“注意防护,确定目标,将其击沉!” “发现目标,右舷偏南七十步,敌小型战船一艘!”瞭望哨很快发现了目标,禀报道。 “右舷炮填装开花弹,左舵三分,减速缓行,调整姿态!”赵昺扭脸看过去,果然一艘敌船上空火铳发射后产生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他立刻下令道。 不过赵昺心中也是暗惊,上次见到元军使用火器还是数年前在打泉州的时候,那时敌军中装备还极少,可现在敌人的小型战船上都已列装,以刚才声响的推断,他们至少有十门以上。而能在七十步的距离上射穿双层铁网,显然威力业已大弧度的提高,打在人身上足以致命。 “右舷炮射击准备完毕!”炮长回报道。 “陛下,敌船已经进入射击区域!”王猛也提示道。 “齐射!”赵昺看了看后一挥手下令道。 “轰、轰、轰……”十多架弩炮接令后一起开火,比之火炮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可威力同样不小,只觉战船向右沉了一下后又很快恢复正常。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起码有九成的炮弹命中敌船,重型弩炮发射的开花弹直接贯彻敌船在内部爆炸,中型弩炮也足以将其上层建筑摧毁,在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中,敌船瞬间解体,急速的向湖中沉了下去,却未见有人浮出。 “发出警报,告之各船敌军装备有火铳,发现后要立即予以摧毁!”眼见敌船化作了飞灰,赵昺吐了口气沉声道。 “陛下,敌中军逼近三百步内!”观通手急促的通报道。 “通知各船返航,令董统制发射火箭阻击敌大队!”赵昺看看舱外的太阳,又看看渐平的湖水,估计涨潮依然结束,敌军失去顺流的优势,即便将其金汁炮击毁,也难以对己方造成影响了。而敌前锋军基本折损大半,剩下的小型车船远远的避开龙船的追击和前边炮船的阻击,那自己也没必要与他们赛船了,于是下令道…… 随着水流趋稳,加上宋军猛烈的火器打击下,元水军的进攻势头被扼制。但是敌军业已进至西岛以南二十里的区域,超过了此前赵昺的预期,也打破了将敌控制与湖东一线予以全歼的作战计划。这其中既有对敌发起进攻时间点不确定性的原因,也有对敌实力的低估,尤其是对金汁炮和车船等投入使用后,应对的战术不利。 在战线稍加稳定后,赵昺召董义成过船来见,商讨破敌之策。现在从船只数量上己方处于绝对的劣势,且太湖虽大,可也比不上大海。使得过去通过大规模机动,取得局部优势歼敌的战术难以施展;另外纵深的减小,同样限制了远程火器的使用,稍不注意就可能误伤己方。 而敌方战船在数量上的优势,在狭小的空间中却可以充分得以发挥,利用己方防线上的空当突破,也会迫使己方不得不处处设防,如此将极大的降低自己的火力打击密度,歼敌效果自然也会大打折扣,进而迫使己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优势与敌近战。 “陛下,属下作战不利,还请惩处!”董义成上船来便先请罪道,当时自己还信心满满的要歼灭敌水师,可刚刚若非陛下亲自领兵出手自己险被围住。 “罪不在你,也是朕轻敌了!”赵昺摆摆手让其起身道。 “属下惭愧!”小皇帝没有责罚,反而自言有过,使董义成更觉羞愧,再次施礼道。 “当先我们虽失去了先机,但并非没有转机,勿要多想。”赵昺让董义成免礼,与自己一起登上社稷号顶舱甲板。 “陛下,现在敌水师已经越过西岛一线,而北湖虽然面积广阔,但敌军战船数量倍于我军,一旦混战起来很容易被敌分割,不若集于一处固守消耗其兵力,然后再图后事。”董义成指点着形势言道。 “不行,集阵固守虽可解一时之危,但我们将彻底丧失机动力,而敌若以火船攻击,或是泼洒火油,我军岂不全部葬身火海;另外咱们那些粮船恐也难保,将影响到整个大局,且对民心士气影响太大!”赵昺听了摇摇头道。 “陛下,不若你领护军水师先行撤出,属下与敌决一死战,拼得性命也要将敌军留在太湖之中!”董义成想了想咬着牙道。 “你是要朕临战脱逃,将朕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吗!”赵昺却听了厉声喝道。 “属下不敢!”董义成见状大惊,立刻跪倒道,“属下绝非此意,而是陛下万金之躯,但有闪失,属下如何担当的起!” “你自以为是一片好意,可朕此刻弃军而走,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如何面对军中将士!”赵昺却没有让其起身,而是指点着董义成呵斥道,“朕自幼领兵,冲锋陷阵又何曾怕过,做过惧敌脱逃之事!” “属下当然知晓,正是陛下统属属下等浴血奋战才打下这片基业,军中上下无不敬服!”董义成扬起脸言道。 “诶,起来吧!”赵昺看董义成的样子叹口气抬手道,他也知道其是好意,但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临阵退缩的事情,再说局势也没有恶劣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陛下有何吩咐,属下万死不辞!”董义成起身立正站好言道。 “你死了,朕如何封赏与你!”赵昺笑笑指着战场道,“当前之敌看似来势凶猛,但是潮期已过,他们已经丧失天时,且敌漕兵和水军的前锋损失惨重,已然成惊弓之鸟,士气低落,否则不会停止攻击。你再看敌军两支水军,他们互不统属,界限分明。而真定军夺占东岛后便消极怠战,明知其他两军损失不小却没有登船,表明他们已是人和;我军则是上下一心,退潮后天时又归于我们,看似已失地利,却可扭转乾坤将之夺回。” “陛下所言极是,开战之后我军损失甚微,现有实力尚有进攻之力。”董义成言道。 “那你以为如何打?”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敌军既然互不统属,便可先打敌一路,将其重创后回首再集中兵力围歼另一路!”董义成言道。 “说说你的计划!”赵昺没有评论,让其继续说。 “陛下,当下之敌张开两翼似对我们形成合围之势,但其结合部却在西岛。属下想将我军分成两部,一部攻敌龙湾水师之右翼,其必会以左翼所部向南断我后路进行合围,困于鹅湾之中。”董义成指着北湖言道,“我军另一部则打敌漕兵,其人数虽众,却战斗力最弱,我们将其向北压制。同时遣龙船分队自龙湾水师左翼空虚之际,自两岛之间的水道抄敌漕兵后路。” “嗯,不错!”赵昺点点头,“但是还有一点要注意,防止真定军见势不妙偷着跑了。” “陛下提点的对。”董义成想想自己确实是忘了这茬,略一琢磨道,“一旅还嫌着呢,若是将敌水军击败,粮船也无需他们保护,不如将他们派往渡口村,只要守住两座长桥,真定军就无法登陆,早晚被困死岛上!” “好,就如此安排!”赵昺高兴的颔首道。 “陛下,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恩准。”董义成再次施礼道。 “你说!”赵昺见其说的郑重,皱皱眉道。 “属下还请陛下移驾湖北,若事不可为还请以国为重!”董义成施大礼道。 “呵呵,这不必你操心,朕比你们怕死,事情不好绝对比你跑的快!”赵昺听了笑着道。 “陛下……” “不必再言,此战事关江东能否稳固,朕怎能置身事外。”赵昺摆手制止其道,“朕领护军引开敌龙湾水师后,你率本部水军猛攻漕军,同时朕让郑永率龙船增援你部,从岛间穿插分割漕军助你歼敌。” “陛下,属下率军引开龙湾水师,陛下指挥一旅堵住真定军!”董义成听了大惊,他知道龙湾水师的战斗力不俗,且退入鹅湾之后便丧失了机动能力,有被围歼的危险,立刻要求与小皇帝交换任务。 “服从命令,朕若斗不过其,难道你能行吗?”赵昺厉声道。 “陛下……” “你那边打的越狠,结束的越快,朕岂不就越加安全!”赵昺见其一副悲戚的样子,心一软和声道。 “陛下,属下遵命,但是敌军擅于近战,护军船上缺少战兵,只凭侍卫营难以阻敌,还请携一团陆战队同行,否则属下宁可担负违旨之罪也绝不放陛下前去!”董义成面色坚定地道。 “好,朕准了!”赵昺见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笑笑答应了…… 计议已定,全军抓紧时间开饭,陆战一旅也在护军后集结,一团士兵分配到各船之上。三声炮响,护军各船拔锚起桨,以社稷号为中心,成锋矢阵直向龙湾水师的右翼杀去。见宋军来攻,呼必拖也急忙遣军迎上,两军相距两箭之地后,宋军前锋炮船同时开火,瞬间将元军的阵列撕开一道缺口,长驱而入。眼见宋军冲破了阻击,呼必拖急忙调中军增援,同时令左翼向南迂回切断宋军退路,将宋军逼向东岸。 元中军的加入后,以抛石机从侧翼猛攻,渐渐遏制住了宋军的进攻,迫使其向东撤去,而己方左翼军已然迂回到侧后,切断了其退路。宋军三面受敌,难以相顾,不得不退入鹅湾。眼瞅着胜利在望,呼必图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只见处于后边的宋军在渡口村抢滩上岸,将小船拖上岸,迅速建立起一道防线将桥路封锁。 更让呼必拖不安的是那支击溃自己前锋军的船队突然再次现身,而其后背此刻全部暴露,调军回转已然来不及,正当他担忧不已的时候,那支宋军船队却突然转向西,进入两岛间的水路,直奔漕军方向而去。可他刚松口气,又是几声炮响,另一支宋军船队全军开动向南杀去,见状他不禁为张瑄担心起来…… 正文 第743章 一锅端 鹅湾位于太湖东岸,被两个延伸入湖岬角围绕,与东岛和西岛相望,与两岛间的水道几乎在同一轴线上。湾内的水面约有方圆三十里,大致呈u型,但是由于淤积严重,在退潮后湖边水深不足一丈,并不是一个适于泊船之地,也导致纵深不够,使得船队难以回旋机动,钻进去就等于进了死胡同。 不过有弊也就有利,这样一来使得正面防御面收窄,而敌军却难以从两翼和后边迂回突袭,便于己方集中火力打击正面进攻的敌船。而右翼个突出的岬角与湖中的几个小岛与西岛形成一道栅栏,同样限制了敌军的机动。而左翼的岬角的桥渡已经被陆战一旅控制,既能阻击真定军上岸,也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上岸撤离。 护军水师拥有战船百余艘,数量不多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简直就是一直小型水师。平时出航的标配就是社稷号加上两艘辎重船,及若干艘龙船随行护卫,可战时或是出个远门就要尽数出动,火箭船、炮船、哨船一样不少,当下只是少了随船护卫的亲卫旅。 限于地形和战事的限制,让一向喜欢机动作战,擅用奇招的赵昺布置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防守阵型。整个阵型以布置在中心的社稷号为支撑,在其两翼排列的火箭船为骨干,前出的炮船交错布置构成第一道阻击线,把辎重船放在后军,哨船穿插各船之间。 “陛下,左舷弩炮全部转移到了右舷!”陈墩擦擦汗言道。 “好,干得不错!”赵昺夸了他一句,头也没回依然看着前方,此刻火箭船不停的发射火箭弹,阻击追击的敌军,为布阵争取时间。而社稷号每舷配置三十门弩炮,现在是全力防守,左舷的弩炮已经用不上了,于是他下令将其全部布置在右舷二层甲板上,以加强正面火力,这样就可以覆盖阵前三百步的区域。 “陛下,咱们的阵型是不是有些单薄啊!”陈墩看看前后道。在湾口是四十艘炮船,它们也如社稷号一般以舷侧对敌,交错排出两列战线,而御船两翼每侧排列着十五艘火箭船,算上再后边就是三艘辎重船,纵深不过二百步,看着就如张纸一般。 “单薄?!你觉的谁能在不足四里的正面上闯过数百门弩炮,上百架火箭发射器的覆盖射击。”赵昺反问道。 “这……这是有些难,这比之刀山火海似乎还要难!”陈墩愣了下道,他略一琢磨便打了个冷颤,如此密集的弩炮和火箭弹齐射的话,面对的就是一片火海,只怕湖里鱼虾都得被炸的翻了白。 “陆战旅的军兵都上船了吗?”赵昺又问道。 “陛下,加强到炮船和火箭船上去了。不过郑副都统留下了一都预备队,让他们隐于炮船阵后,艇上装满了火药,若是发现有敌船闯入,便不惜代价驾船冲击将敌船炸毁,绝不许靠近御船半步!”陈墩又轻声道。 “唉,朕难道真的要走麦城吗?”赵昺听了苦笑着道,当初自己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可以将敌诱到太湖,自己便可以轻易灭掉他们,可结果却要靠行险来争取胜利,这让他不免有些沮丧,也对未来的战局有些忧心。 “陛下不会的,还是进舱避一避吧!”陈墩见陛下脸色黯然,连忙言道。 “避一避?谁都可以躲避,唯独朕没有理由去躲避!”赵昺看着越来越猛烈的炮火挥挥手道。 “陛下,为何?”陈墩仍试图将小皇帝拉下顶舱,但是听到其话愣住了,忍不住问道。 “我自登上帝位那一天便无处可避了。”赵昺悠悠地道,“我当初受封天下兵马副帅移镇琼州开府,本以为可以远离战事,在那海外之地当个闲王,只想将琼州经营成为百姓安乐富足之地。谁成想造化弄人,先帝驾崩将复国的这幅千斤重担交给了我,从那刻起朕就只能放下一切,担负起这几乎难以完成的任务,哪怕前方刀山火海,荆棘丛生,甚至知道前边即使是万丈深渊,朕都得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陛下,属下愿意一直陪在陛下身边,哪怕焚身碎骨!”陈墩以前认为小皇帝一天过着自虐般的日子,简直就是自找苦吃,却没想到这些其实也并非其所愿,而只是仅仅因为责任使然,无关于喜好和兴趣,更非情愿。这让他十分震惊,肃然说道。 “好,咱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作用了,给朕拿把枪,咱们就到底层警戒,打登船之地!”赵昺拍拍陈墩的肩膀笑着道。 “是!”陈墩被小皇帝几句话说得热血沸腾,立正敬礼道。而赵昺仍只是笑笑,接过侍卫们递过的防弹衣,扎上武装带,挂上弹药盒,拿过火枪,领着一队侍卫到一层甲板布防…… 海道运粮漕军虽然名义上是军队,其实说到底也只是相当于挂着军号的劳役军,同时兼管漕运沿岸的治安。因而他们即没有龙湾水师的车船,也没有抛石机、金汁炮这些重型武器,甚至连水战用的强弩都很少。刚刚一战,他们依仗人多势众和当海盗养成的那点儿悍勇之气总算将敌军击败,将他们赶到南湖。 不过张瑄还是心疼的紧,一战之下全军损失了战船一百余艘,损兵两千余人,关键的是被宋军劫走的粮食还没有夺回来。当他准备喘息片刻,待龙湾水师那帮傻小子将宋军围住,双方打的两败俱伤之时,自己再去捡个漏儿,也算能将功赎罪,逃过丢失漕粮之罪,而这也是他出兵的本意。 但是未等他们发起攻击,宋军却率先进攻,好在是奔着呼必拖的龙湾水师去的。可他也不敢大意,令前军做好准备,防止龙湾水师败阵让宋军抄了自己的后路,却没想到宋军的火力之猛和进攻速度是如此之快,轻易便冲破了龙湾水师的阵列,而宋军另一支水军却利用这个时机自两岛间的水路插了过来,直奔自己的后军而来。 张瑄没有想到宋军新败之下居然还敢招惹他们不说,只有三十艘船还要抄自己的后路,他清楚后军乃是自己的软肋,其中多是这两年从松江府强征的新兵和水手。虽然这些人算是自己的乡里,可自己的名声并不好,且元廷对江南压榨日甚,他们多数是为了‘倍给禄米’的待遇而来,并非心甘情愿的陪着自己走这条风险极大的海路,且其中很多人心向旧朝,并非如那些曾与自己出生入死的老兄弟肯为他卖命。 于是乎张瑄急令朱清立刻领中军一个千户增援先将这队闯入自己阵中的敌船剿灭,可惜的是他未曾听闻过琼州军初创之时,琼州小皇帝曾以十艘龙船便冲入刘深水军大阵,击沉、击伤百余条战船,将其座船俘获,险些送了性命的事迹。否则张瑄此刻的决定肯定是收缩阵型,赶紧后退,而非与其对攻。 不过张瑄好像没有这个觉悟,也没有这个时间了。宋军又从正面发起了进攻,他们排出数条纵队冲了过来,刚刚进入射程便已经开火。但张瑄此刻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在水战中两军交锋都是以横队接战,排出纵队往往是为了突围。而敌军搞前后夹击是想急于逃命,那一支偏师则是为了吸引龙湾水师的注意力,为主力逃跑创造条件,所以他即可令中军和前军残部全部压上,与这些已无战心的敌军决战。 元军中却也非都是糊涂人,在东岛上观战的张兴祖就发现了事情的发展不大对头。其实早在进入太湖之时他就感到不妥,当守卫平江的败军逃到这里时,他发现宋军并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发起了反攻。按说一支军队明知实力不敌对方,第一选择就应该尽快撤离,以免遭受更大的损失,可敌军不退反攻就表明其有引己方进入埋伏圈的可能。 其后的接战中,张兴祖这种中伏的感觉更甚,水寨是空寨,粮食早已转移,敌军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与他们打这一仗。随后双方爆发激战,己方水军借助水流将宋军击退,看似取得了大胜,可在他这个老将的眼中败的确是己方。宋军虽然被迫退到南湖,可进退有序,伤亡极小,湖面上放眼望去皆是己方被毁的战船,漂浮的几乎全是身着元军服饰的己方兵丁尸体。 张兴祖觉得宋军连败,可太湖水道众多,并非只能从松江水道撤离,而其并没有撤退,反倒重新集结列阵。他这是隐隐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是真的,敌军是有意将他们引入太湖,欲聚而歼之。随后他便趁着休战的空当将己部全部转移到东岛,做好了从渡桥撤往吴县的准备,敌水军再强也不可能驾船登陆去追他们的。 种种迹象表明己方已经掉入宋军的圈套,张兴祖准备知会两位两位同僚时,却想想又憋回去了。那张瑄仗着大汗的宠信拽的不行,平日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从中发了大财不说,还垄断了江浙行省的海外贸易,这次让其吃点亏也好,且大汗驾崩没有了后台,看其还能猖狂到几时。至于那个少壮派呼必拖仗着自己是蒙古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却不听自己的招呼,动辄便拿身份压人,还是算了吧! 当然张兴祖也有私心在其中,若真如自己所料这是坑,那么必然有人得去填坑,最好填坑的人还不是自己。所以他一直监视着宋军的动向,起初也很纳闷宋军的攻击点为何会选择在龙湾水师的右翼,那明显会被其抄了后路。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宋军出动的仅是偏师,其目的是为了先打漕军,而分出的那支快船分队就是要断掉他们的后路。可宋军退入鹅湾的时候,他又有些看不明白了,这等于是自投罗网啊! 但是张兴祖明白过来的时候,立刻就后悔了当初的决定,宋军退入鹅湾后立刻便遣一军占领了湖湾东侧的岬角,看似是为了接应被困的水军。他却意识到宋军这是针对自己来的,其占领桥渡正是为了切断自己登陆的通道,他们的胃口大得很,仍然想将己方一锅端…… 太湖之中三个战场同时接火,鹅湾这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赵昺却十分心安下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一手托两家,不仅托着太湖的另外两个战场,还托着建康和杭州两个战场,只要自己死死拖住龙湾新军,不论是在局部,还是对全局都有着极大的意义,即便做出一定的牺牲也是值得的。 “开花弹,全引信,距离四百步,右移十五度,抬高一分!”赵昺拿着望远镜定住一艘敌大型战船,其装备着大型抛石机,能将五斤的石弹抛进炮船的阵列中,当下已经连续毁掉了己方两艘战船,伤亡十多个人,,但是其所处的位置靠后,已经接近重型弩炮的射程极限,组织了几次射击都没有能将其打掉,他大急之下,忍不住又亲自上阵操炮,指挥射击。 “禀陛下,射击准备完成!”炮长回禀道。 “好,稳住、稳住,开火!”赵昺猛地一挥手沉声道。 ‘嘭’,已经加力到极限的扭力弦骤然松开发出一声闷响,弹托上的开花弹嗖的一下疾射而出,但是大家发现射出的炮弹在飞行中不像此前那样直来直去,而是有些飘忽,不禁有些担心是否能命中目标。但转瞬间炮弹落下,在尚未触及桅杆的高度上爆炸,腾起一团火光。 “陛下,中了!”大家虽然看不到纷飞的弹片,但是可以看到船上腾起的火光,且迅速蔓延,不过几息的功夫火势已经不可控制,上面的元兵四散而逃,跳水求生,显然是散落的弹片炸碎了船上的油罐,火花又将其引燃,才会这么快蔓延开来,众人不禁欢呼道。 “陛下,真是一炮定乾坤啊!”陈墩看到着火的敌船慢慢倾斜、歪倒,周边的敌船慌忙四散躲避,可其高大的船身还是将撤退不及的几艘敌船压住,又将其引燃,他不禁竖起大指赞道……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44章 算是赢了 太湖之战持续到傍晚,董义成也是急了不顾一切的挥军猛攻,他清楚率领偏师的小皇帝承受的压力最大,当下能救其的也只有自己。而他也清楚自己的一切自加入帅府军就与陛下结为一体,其兴自己也荣,其败自己也衰。他战死,子孙可得几世荣华;小皇帝战死,无论现在的,还是将来的都转眼化作烟云。 激战竟日,此刻双方都已经是人困马乏,董义成所部损失战船三十多艘,看似不多,但这也是琼州水军成军以来少有的。他看敌漕军已经被压缩到太湖南部东岛以南的鲇鱼口,尽头正是太湖通往吴江的出水口,而此刻已经开始退潮,敌军有可能逃走的可能。他知道最后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下令以旗舰泰山号为首对敌阵展开冲击。 这个时候,张瑄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漕军已经折损过半,被宋军击毁的战船近三百艘,五百余艘船只被俘获。当下相对保持完整只有中军的常熟千户所和朱清统领的江阴千户所,却也被打的心惊胆颤,他知道全军士气全无,战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张瑄看看朱清,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他们便都读懂了各自的心思——跑! 不过跑似乎业已来不及了,宋军已经借着退潮冲了过来,当先的一艘巨舰直冲入阵中,如山一般的船体将阵前躲避不及的船只径直撞开,碾压过去,后边上百艘战船随后跟进,以弩炮乱打,生生的将他们的阵型劈成两半。而一直在后袭扰的敌龙船分队再次发起突击,尾随撞击,为了躲避,己方的战船在躲避中冲上了浅滩,搁浅于湖边。 宋军的这轮迅猛的攻势,让本生退意的张瑄无意再战,可自己的帅船却被敌军的几艘战船缠住,不断以炮火轰击,来不及到达河口,船桅折断,帅旗飘落,接着舵楼被摧毁。失去控制的帅船只能随着退却的潮水飘荡,幸亏朱清这时率几艘战船赶到,拦住追击的敌船,将其过引到其座船上。 张瑄向前看去,但见退却的潮水裹挟着破船烂板,其中夹杂着无数的浮尸,全部涌向江口,湖水为之变色,江口为之堵塞。而身后的战船纷纷放到桅杆,挂起降旗,弃械投降了。眼见大势已去,前路受阻,他一咬牙指挥着座船冲进了一条河汊,弃军而去…… 呼必拖接连攻打退入鹅湾之敌,搭进去了三名千夫长,十数名百夫长,仍然无法攻破敌方的炮火封锁线。而随着装备抛石机的大型战船不断被摧毁,进攻更加困难,侥幸冲过封锁线的拔都船,登船与敌近战,却也往往不及上船便被对方枪击、刀砍之下毙命,船只被炸毁。 到了黄昏,龙湾水师已经没有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勉强将敌军封堵于湖湾之中,随后两军进入对峙,暂时归于平静。可西线的宋水军突然发起攻击,迅速击溃了漕军,这让呼必拖大惊。他清楚漕军失败,自己的右翼失去掩护,敌军必会会攻于己。 向北撤离,鹅湾中的宋军正可拦腰截击;向南有渡桥相阻,且那里水浅,百石的小船都无法通行,而现在正是退潮之时,湖边的浅滩都已露出,南撤无望;唯一的通路便是两道间的水道,现在漕军一败,这条通路业已被西线宋军控制,等于被封堵于太湖西北这片狭小的水域之中。呼必拖猛然发现自己已然陷入绝境,他自知以当前的实力即无法向北突围,也无力攻破敌西线的水军主力。 看到此呼必拖面色黯然,三路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可现在实力最为强盛的漕军却首先败落,而能征善战的真定军此刻却被困于孤岛之上,有劲儿也没处使。当下正专心致志的为打通岛上至湖岸的通道而战,那两座宽不足丈渡桥既是他们的求生之路,也是夺命之地。 呼必拖看到的不错,早就预感到危机的张兴祖,在双方水军大战之时就已经开始为自己而战。但他却没想到宋军突然抢占了渡口,封锁了桥北,在狭窄的桥上部队根本无法展开,而对方据守桥头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波人冲上去未待交手就被宋军的火枪击毙,高兴了还给他们来一炮,打了半天根本无法突破,桥头上堆满死伤的军兵,鲜血染红了湖水,荡漾着粉红色的波浪。 生死关头狼和羊都可以同处一室,此刻在全军覆没的危机下,呼必拖和张兴祖两个冤家也不得不坐在一起,虽有些尴尬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在当前情况下,俩人都明白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只有壮士断腕才可求得一线生机。 经过一番争执和商议后,两人决定由水军挡住敌军,然后真定军搭载水军战船抢滩登陆,建立立足点掩护水军上岸退往吴县,回到平江据守。这个主意明显是龙湾水军吃亏,他们不仅要舍弃全部战船,还要承担抢夺滩头的任务,但是呼必拖明白也只有这样才能逃得性命。至于战败的理由张兴祖都替他想好了,正是由于漕军的贪生怕死,率先逃走,才导致此战的失败…… 当天黑下来之后,敌军突然发起了登陆战,他们完全是玩命儿的打法,搭载步军的战船不过搁浅的危险强行抢滩,直冲上岸,双方直接面对面的展开近战。陆战一旅以小船构筑的防线顷刻便被冲垮,在多出阵地失守后,他们不得不边战边退,重新组织防线。而敌军在夺得桥头后,被困在岛上的真定军立刻通过渡桥向岸上增兵,扩大登陆场。 赵昺没有想到两人逃跑的决心如此之大,急忙命令战船起航截击敌登陆船队,阻其上岸。但是堵住湾口的敌船死战不退,他又不敢贸然向岸上发射火箭弹增援,以防误伤,只能先将眼前的敌军击败。而董义成发现后也派出战船增援,但是敌军却将集于水道上的战船点燃,以阻挡他们通过。他只能命在江口的战船向东岛移动,向岛上发炮,阻击上船和过桥的真定军。 一场乱战之后,赵昺也只能摇头苦笑,没想到最后这场手拿把攥的仗竟打成了这样,敌龙湾水军舍弃了全部战船残兵与真定军上岸逃走。而郑义也十分生气,他领军追杀了三十里,敌未敢入吴县,在渡口抢夺了些商船,约有三千残兵进入运河转向无锡方向逃走。 次日,赵昺令各军整顿船只,清理战场,检点战果。今日一战,宋军共歼敌近两万,其中俘获八千余人,缴获战船六百余艘,甲仗兵器无数;宋军伤亡千人,损失战船近百艘,按说已是大胜,但对于孤军深入的第一舰队损失也算颇大了,不过却也值得,此战之后江浙行省的敌军四个万户府基本被歼灭,美中不足的是跑了三个敌首。 赵昺本想在此战后率军继续北上夺取芜湖,控制太平府,可董义成军现在也需休整,补充弹药,他只能暂时按下这个心思。他决定让他们及陆战一旅暂驻平江休整、补充,那里也是咽喉要地,又是财赋重地,可扼住运河。而第一舰队则可北上控制长江口,南下控制钱塘江口。 至于自己去哪,赵昺还没想好,总之是不想回朝。可正当他琢磨的时候,倪亮引军来迎,原来陆秀夫和张世杰在他走后,便命怀勇军守驻绍兴府各州县,分遣护军和五师攻打富阳、德清、湖州及秀州、崇德、海盐等杭州周边诸县,孤立杭州,形成合围之势。 而这时陆秀夫也获知小皇帝巡视赵孟锦军后,定下攻取建康之计后,便亲领护军及董义成部前往太湖歼灭敌真定军及龙湾水师和海道运粮万户府所属漕军。大惊之下,急命倪亮攻取湖州,前往太湖护驾将其带回,可等他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便‘挟持’圣驾南返。 赵昺知道陆秀夫一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另一个顾及到政治影响。当朝皇帝亲自领兵收复故都,毕竟不同于其他人,这不仅有利于提高士气,扩大行朝的影响,且元廷一直宣称大宋已经亡国,皇帝被俘,卫王已死。至今历经十年,而消息传播又闭塞,加上元廷对此类消息的封锁,很多人已不知有宋了。自己露下面,正可表明大宋正朔尚存,现在开始亲征反攻复国。 略加考虑,赵昺虽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毕竟自己是皇帝,不是可以恣意妄为的普通人了。可他还是坚持等上一天,待得到赵孟锦方面的消息后再行。谁知人真不经念叨,没到中午那边就有消息了,昨日赵孟锦和刘洙领大军破江阴后,水陆两军沿江溯流而上,还未到丹徒,润州官员便派人前来请降,估计后日便可到达建康城下。 赵昺这些没说的了,由于湖州已被收复,便乘舟出太湖,顺东苕江向南直驱杭州,陆秀夫和张世杰前出十里迎驾,驻跸于钱塘县。而此时杭州城下已经聚起护军及五师共约五万之众,号称十万大军将杭州团团围住,先礼后兵遣使入城招降,一旦谈崩就开始攻城。 既来之则安之,赵昺知道战争不是儿戏,而杭州作为故都是必须拿下的,而此也将成为自己苦营多年的转折点。但是作为元朝征服宋朝的象征,他估计这一战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必须做好打的准备,便召集众臣商议如何攻城,勘察地形,绘制详图。并设法寻找了解城中情况的人士了解城中情况,他也很快进入角色,对各方收集到的情报进行研究和确认,这也让他对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现代的杭州大家一听就知西湖、灵隐寺、岳飞墓及雷峰塔等等耳熟能详的著名景点,却单单没有一个人会提及这里曾是南宋的都城。其实早在秦统一六国后,在灵隐山麓设县治,称钱唐,属会稽郡,而那时现代的杭州市区还是随江潮出没的江滩,西湖尚未形成。 汉承秦制,杭州仍称钱唐。到了东汉,这里农田水利兴修初具规模,并从宝石山至万松岭修筑了一条海塘,将部分水面与海隔断,成为内湖。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西湖已形成,有“明圣湖”、“金牛湖”之称。公元589年,隋文帝废钱唐置杭州,杭州作为地名自此始。此后杨素建杭州城,城垣东临盐桥河,西濒西湖,南达凤凰山,北抵钱唐门。 五代十国时,杭州成为吴越国京城。吴越王钱氏曾先后两次扩建杭州城,使杭州城区扩大了一倍。直到南宋定都杭州,改称临安,成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全国第一大州。时杭州有十三座旱城门,另有五座水城门。 南宋城垣,也有内城外城之分。内城,是皇帝所居的皇城,出于建国初期国力有限,只能节俭建皇城,加上凤凰山为杭城制高点,便于控制全城,和风景优美等原因。所以赵构选吴越国王宫遗址修筑皇城。绍兴二十八年筑成皇城,周围九里。因座落在地形起伏多变的凤凰山丘陵地带,故宫内各种建筑均随地形而建,布局显得错落有致,灵活多变。 南宋外城是首都临安的城垣,赵宋王朝因首都人口倍增,用地需求增大,故将东部城垣向东扩展。初建的杭州城墙,共有旱城门十三座、水城门五座。旱城门的东城楼有便门、候潮门、保安门、新开门、崇新门、东青门、艮山门;南面的城楼有嘉会门;北面的城楼有余杭门。西面有钱湖门、清波门、丰豫门、钱塘门,此外,还有水门五座,分别为保安、南水、北水、天宗、余杭。水门的修建,既出于关防的需要,也是城内生活用水、水利灌溉和舟船交通之需,河道就是通过水门穿越出城的……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45章 活地 钱塘县是杭州首县,也叫附郭县,相当于现在的卫星城,其县治都在杭州城内。赵昺的行在也就只能设在城外的一处民宅之中,他已经看了半天的各方收集的材料,可以说是越看越乱。那些曾在京中任职的官员所述对宫城描述的大概不错,却不成系统,而探子们对偌大的城池的重点放在驻兵和官员及地势上,舆图也是标注不清,总归不大详细,让他看的是云里雾里。 搞了半天赵昺对城内也只弄清楚个大概。临安南倚凤凰山,西临西湖,北部、东部为平原,城市呈南北狭长的不规则长方形。宫殿独占南部凤凰山,整座城市街区在北,形成了“南宫北市”的格局,而自宫殿北门向北延伸的御街贯穿全城,成为全城繁华区域。 临安以御街为主干道,御街从宫殿北门和宁门起至城北景灵宫止,全长约九里。除此之外,还有四条与御街走向相似的南北向道路。东西向干道也有四条,都是东西城门之间的通道。还有次一级的街道若干条,均通向中部御街。全城因地制宜,形成大小不一的网格,道路方向多斜向,并以“坊”命名。 御街南段为衙署区,中段为中心综合商业区,同时还有若干行业市街及文娱活动集中的“瓦子”,官府商业区则在御街南段东侧。遍布全城的商业、手工业在城中占有较大比重。居住区在城市中部,许多达官贵戚的府邸就设在御街旁商业街市的背后,官营手工业区及仓库区在城市北部。以国子监、太学、武学组成的文化区在靠近西湖西北角的钱塘门内,而且还有许多园林点缀其间。 城内河道有四条,其中盐桥河为主要运输河道,沿河两岸多闹市。城外有多条河流,与大运河相连。这些纵横相交的河和湖构成了一幅水运网,对临安经济发展起了重要作用。城内河道有四条,其中盐桥河为主要运输河道,沿河两岸多闹市。城外有多条河流,与大运河相连。 临安商肆遍及全城,御街两侧属于中心综合商业区,其中有特殊商品的街市,如金、银交易,也有一般商品的市场。此外还有“瓦子”多处,其中包括了茶楼、酒店、演杂技的场所。官营手工业作坊多集中在城市北部武林坊、招贤坊一带。瓷器的官窑在城南凤凰山下,称内窑。私营手工业则遍布全城,丝纺业多为亦工亦商的作坊,集中在御街中段官巷一带。御街中段的棚桥是临安最大的书市,刻版作坊就在棚桥附近。 “陛下,郑主事求见!”掌灯时分,赵昺仍在拼凑乱七八糟的信息,这时王德进来轻声禀告道。 “哦,让他进来吧!”赵昺头也没抬地道。 “属下参见陛下!”稍时郑虎臣进来施礼道。 “坐吧!”赵昺用手指点点几前的座位让其坐下,接着就抱怨道,“也不知你们这些京官过去怎么当的,除了殿衙记得清楚,就瓦子、勾栏和酒楼却忘不了在什么地方。而你的那些探子也糊里糊涂,地名都标不清楚,甚至相互矛盾!” “陛下赎罪,可此时确是不能怪属下!”郑虎臣看陛下急赤白脸地样子拱手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临安府城池广大,行朝的这些大人们多是外臣,就如左相在京中待的时日不多,平日也就在这些地方了,哪里如陛下经常微服私访察看民情。而事务局的探子多是自琼州派出的,而十年前一场大火将宫城烧成了一片瓦砾,他们一时又如何搞得清楚。” “你们一句搞不清楚就算交差啦?”赵昺本就不高兴,听了其的话不禁着恼,抓起几上的水杯欲掷道。 “呵呵,陛下勿急,属下已为陛下寻到了一位高人,其对临安城地理民情了如指掌!”郑虎臣急忙接住小皇帝的手,拿过杯子放在几上笑着道。 “哦,其是何妨高人啊?”赵昺听了脸色稍缓,坐下问道。 “陛下,此人名周密,字公瑾……” “周密?!”赵昺听了一怔,这名字十分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其是做什么的。 “陛下识得此人?”郑虎臣看小皇帝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问道。 “不识,朕还以为你找到了当年江东周郎,周公瑾呢!”赵昺摆摆手笑道,而他也想起此人是谁了,其就是写了《武林旧事》的家伙,后人对宋时杭州的研究便多引用其说,自己上中学时还学过其写的一篇文章。 “陛下,属下寻到的这位公瑾虽非那位名震江东的周瑜,却也是位风流才俊。”郑虎臣也笑着道,“此人祖籍济南,先祖随高宗难度,出身于官宦人家。其生于杭州,宝祐间为义乌县令。景定二年,任浙西帅司幕官。咸淳初为两浙运司掾属;十年监丰储仓,景炎年知义乌县。” “临安失陷后,周密誓不仕元,隐居弁山,后家业毁于大火,移居杭州癸辛街。其善诗词,能书画,雅好医药,喜收集旧闻,皆录于纸上,对临安典故、民俗风气皆十分了解。属下觉得此人对陛下有用,便将其请出城来面圣。” “嗯,正是朕所需之人,速让其前来,朕有事相询!”赵昺点点头道。 不过他也颇多感慨,元军兵临城下,偏居苟安的南宋王朝岌岌可危,谢太皇太后与丞相陈宜中正在加紧进行议和活动,乞望能以大幅土地交换,保留小朝廷。但元军没给朝廷议和派任何幻想余地,随之一个王朝气数已尽,一个文人开始不厌其烦地把前朝的种种事物记录下来,这是对行将消失事物的资料性描述,更是对旧时生活的深沉留恋与惋惜,其恋国之情令人敬佩。 “陛下,其就在门外,没有陛下准许,属下不敢擅自将其带进殿中。”郑虎臣施礼道。 “请起进来!”赵昺扭脸对王德言道。 “罪官知义乌县周密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稍时门外抢进一人紧走几步,在案前跪下大礼参拜道。 “免礼,给公瑾先生看座!”赵昺还没看清来人是何模样,其已经跪下口呼万岁,他只能待其施礼罢抬手虚扶道。 “谢陛下,在下自先帝北狩便日日企盼王师回还,今得见陛下龙颜虽死无憾了!”周密再拜后才起身道,他知道陛下称其先生,便是不再追究其失地之罪,而是以常人视之。 “不必多礼,朕有事欲请教先生,还请公瑾先生不吝赐教。”赵昺笑笑,示意其坐下说话。他看其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留着短须,头戴纶巾,一身素色长衣,透着儒雅和精干。 “在下学薄识浅,岂敢言教。陛下要问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密施礼道,然后才挨着郑虎臣的下手坐了半个屁股。 “公瑾先生,陛下不喜客套,直接作答即可!”郑虎臣轻声跟周密言道。 “是,多谢提点!”周密拱拱手小声道。 “公瑾先生,自临安沦陷敌手已有十年,行朝漂泊海外,对城中情形一无所知,而朕离京时年纪尚幼,连宫门怕都找不到了。先生在城中隐居多年,朕想请教下其中变化。”赵昺笑笑道。 “陛下,在下避隐于城中,喜欢搜罗些奇闻异事,记录市井变化,绘制了一张城图献于陛下过目!”周密早已获知自己前来的目的,也做了些准备,从袖中取出一卷图册双手捧着送上。 “王德,换张大些的书案,掌灯!”王德接过送上展开,赵昺发现其中既有临安总图,也有重点区域的分图,大喜地道。 东西很快备齐,赵昺在书案上铺开图册,郑虎臣在左手,周密在右手,他对不明之处一一询问。周密为他详细解说,由于对于临安基本情况有所了解,而宫城被焚毁,因而重点先放在此处上。使他对宫城有了了解,毕竟那里仍将是自己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驻跸之地,从哪里进攻还需斟酌。 临安原为地方政权吴越国的都城,由于其经济基础好,宋室南迁被选定为南宋都城,改称临安。此后便扩建原有吴越宫殿,增建礼制坛庙,疏浚河湖,增辟道路,改善交通,发展商业、手工业,使之成为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直至被蒙元攻陷,前后共计一百三十八年。 宫城在城南端,位于凤凰山东麓,周长九里,城墙夯筑,是在原临安府子城基础上增筑而成的。而这南宋皇宫相当独特,其一:我国历来以北为尊,君王坐北朝南,皇宫自该雄踞北部,而南宋皇宫却一反常态,御街在北、皇宫在南;其二:南宋皇宫大概是史上唯一一个依山而建的皇宫,以南北走向的凤凰山、将台山的东面山体为障,形成三面宫墙一面山、西高东低的不规则方形。 临安城内有一条纵贯南北的中心御街,街两旁店铺林立,是全城最繁华的街道。在街的东面有两条运河。城内有四条横街,横街间为小巷,民居常常是前街后河,充分利用了河道的便利。这种纵街横巷,前街后河的街道系统,十分适合于南方。 古人也不傻,大殿自然是建在山下平地,山上主要是一些亭台楼阁,但是在那场大火中,宫殿全部被毁,中枢所属的各部衙门也皆被焚,只有山上、山下的一些宫殿幸存。宫城大部成为元军屯驻之地,遗址进一步遭到破坏,而杨琏真迦又在原大殿基础上建庙,拆毁了残留的基础。 让赵昺觉的有意思的是皇城皆按汴梁故宫所建,但并非人们想象的那样,其实皇城中房屋还是很紧张的,即使皇城内建筑也不能幸免。主要宫殿一般都规模不大,其长宽高矮仅与大州衙署的设厅相仿佛。而位于皇城南部的大庆殿,功能上相当于北京故宫的太和殿,系皇帝正衙所在,竟然是在旧日州治的“射殿”基础上改建而成的,当时宋皇室的尴尬境地可见一斑。 更为有趣的是,正衙大殿不仅属于临时改建,而且还得一殿多用,史载“朔望则权置帐门,以为文德、紫宸殿。按射则以为选德,策士则以为集英”。可见由于安排不下太多的宫殿,一遇到其它事宜,便只好靠临时更换殿牌来行使其它宫殿的职能。 高宗赵构退位后,禅位给儿子孝宗。其侍奉高宗极为恭谨,可皇城里面房屋紧张,哪里还能找出地方来给父皇养老?孝宗于是看上了原来御赐给秦桧住的太师宅。绍兴三十二年,秦桧旧宅摇身一变为德寿宫,退休后的赵构便迁居于此,号为北内。淳熙十六年,孝宗仿效高宗内禅,将皇位传给儿子光宗后,仍退居于此,只是将德寿宫改名为重华宫。而宫城中像这样原地改建或者一屋多用的情况非常普遍,并非想象的那样大兴土木。 “耗百年之功兴建的宫城,却毁于一场无名之火,大火燃了数日不熄,满城百姓南望痛哭不止,其景令人唏嘘感叹!”周密讲述完毕后不仅饮泣不止。 “公瑾先生勿要难过,朕此来就是要收复故土,回还故都的。”赵昺叹口气道,“先生之意,城南宫室皆废,而市井之地却无受损了!” “正是,除宫城外,余皆幸免。今宫城已成荒野狐兔出没之所,少有人迹,罗城为鞑子和色目人所占,其衙署皆在其中,我朝遗民皆被逐到外城及城外郭城、市镇。”周密言道。 “朕昨日途经所见,临安城防似已废弃,对否?”赵昺又问道。 “陛下,临安城墙高三丈余,横阔一丈多,城门和形制一般都建有楼阁,水门都是平屋,城墙门洞即舟楫通利之处。沦陷后,鞑子明文禁止修建城墙,城门毁坏了很多,城楼坍塌,大部已失功效!”周密回答道……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46章 深聊 赵昺与周密、郑虎臣秉烛夜谈,对城中的地理和人文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令人送上两碟点心和茶水做夜宵。而他对则回味和消耗两人所言,对形势进行分析。 “郑主事,陛下经常如此吗?”周密拿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看看眉头紧皱用手指在图上滑来滑去的小皇帝问道。 “当然,陛下虽年幼,却非常人所比,行朝能有重回江东之日,全赖陛下谋划。彻夜批阅公文,商议国事乃是平常之事!”郑虎臣抿口茶笑笑道。 “那陛下岂不太过辛苦了!”周密点点头道。 “辛苦,陛下六岁便镇守琼州,统驭众军;此后继承大统,行朝迁琼,又打理朝政。而先生只怕也知琼州乃是海外荒蛮之地,人口稀少,财政困难,且俚乱不断。这都需陛下劳心,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些近臣早已习以为常了!”郑虎臣言道。 “吾近几年才知行朝在琼,风闻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兵强马壮。一直不敢相信,只当谣传,今见陛下如此操劳,始方知不需。”周密言道。 “呵呵,吾等刚到琼州时,别说汝等不信,恐怕也无人相信。但是陛下苦心经营之下确实做到了,如今琼州人口近百万,朝廷财赋年入数百万贯,且重民生,薄税赋,同时编练雄兵二十万。江南名士竞相来投,而俚硐纳土臣服,缴税出役。如今琼州富庶不让江东,繁荣不下临安啊!”郑虎臣笑道。 “哦,如此盛况,只怕唐宗汉武亦材所不及啊!”周密听了惊异地赞道。 “小些声音,不要扰了陛下!”王德见陛下发呆,就知道又入定了,皱皱眉走过来对二人道。 “是了,大官!”郑虎臣赶紧拱拱手道,王德又给他们续上了水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小皇帝身边。 “郑主事,此次陛下发兵复国,为何迟迟不攻临安呢?”周密又问道。 “临安虽重,但是鞑子不除,便会得而复失。不瞒先生,陛下昨日已然尽歼敌真定军、龙湾水师和海道运粮万户府三万余人。而如今江浙八府、八州皆被收复,只余临安一座孤城了,取之岂不如探囊取物!”郑虎臣言道。 “陛下妙计,先剪其羽翼,再掏其心腹。”周密摸摸胡子赞道,“如今城中鞑子强征青壮为其守外城,其龟缩于罗城之中,尽征城中鞑子及色目人为兵意欲顽抗,一群乌合之众又怎是我朝天兵的对手!” “公瑾先生,这临安城中现有多少人口?”赵昺突然问道。 “哦,禀陛下,咸淳年间临安府九县计有三十九万一千二百五十九户,一百二十四万零七百六十口,城中有口约四十万人,其中虽有隐瞒,却也相差无多;沦陷后皇室宗亲随先帝北狩,鞑子又强征工匠及三教九流人物数万人北迁,旧时臣属逃离,人口有所减少,可十年来另有鞑子及异族迁入,人口又有所恢复,应不少于三十五万人口。”小皇帝突然发问,周密怔了一下赶紧起身回禀道。 “罗城之中居者皆为鞑子及色目人可是真的?”赵昺又问道。 “禀陛下,鞑子入城后不敢居于宫城,只是占用了衙署官房立府建衙,后大内失火又当做驻军之地,鞑子便将罗城占据专供其居住,汉人却禁止入驻,被他们当做了私地!”周密答道。 “元廷的赋税朕一直弄不大懂,公瑾先生久居江南可知详情?”赵昺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想想又问道。 “陛下,在下略知一二。”周密施礼道,“元廷的税制十分混乱,其中既有承之我朝,也有金之旧制,且南北亦不相同……” 赵昺对大宋的官制一直闹不明白,这么多年才算能对号入座,对于税赋在琼州他一直是实施减免,只收基本的税赋和商税,杂税多都削减了。而现在复国之战开启,抢占的地盘大了,但是花费也在剧增,解决的办法只能是收税。 可为稳定人心就不能全盘继承原有的税制,谁都知道宋末为了支撑战争,不断增加捐税,以致民怨沸腾,各处怨声载道,使得统制基础动摇,在元军过江后迅速灭亡不无关系。伯颜在平定江南后,减税减租,收拢人心,可以说对稳定局势起了很大的作用,要平衡缺钱和收税两者的关系就要先搞明白当前的情况。 不过正是由于战争的频繁和统治者的穷奢极欲使得财政支出越来越大,而元廷为了弥补亏空,只能不断调整税制,这也让事务局收集的情报千差万别,把人搞的云里雾里。现在碰到个明白人,赵昺当然不愿放过,欲从周密口中了解一些实情,当下听其侃侃而谈便知问对人了。 元廷在北方的赋税主要有税粮和科差。税粮分为丁税和地税,丁税每丁粟二石,地税每亩粟三升。所谓丁税每丁粟二石是指全额丁税而言,然而纳丁税的人户起初并不都是交纳全额的。直到至元十七年做出了大的调整,规定: 全科户丁税,每丁粟二石,驱丁粟一石;减半科户丁税,每丁粟一石;协济户(家中没有成丁的户)丁税,每丁粟一石;新收交参户(原已入籍、后又迁移他乡就地入籍的户)丁税,第一年五斗,第二年七斗五升,第三年一石二斗五升,第四年一石五斗,第五年一石七斗五升,第六年二石。 丁税和地税并非由民户同时负担,一般情况是,丁税少而地税多者纳地税,地税少而丁税多者纳丁税。但也有混乱情形存在,即往往有一户并纳二税的现象。另外,凡征税粮时,每石又带征鼠耗三升,分例四升,这就属于分外的了,被地方和胥吏们侵吞。 而科差又分丝料、包银、俸钞三项,都是以户为单位征收的。丝料开始于窝阔台时,当时是每二户出丝一斤,交纳政府;每五户出丝一斤,交纳有封地的封主。这一办法到忽必烈时又有变化,改为每二户出丝二斤,交纳政府;每五户出丝二斤,交纳有封地的封主,称为五户丝。由此,每户丝料的负担要比原来增加一倍。 包银在蒙哥时,规定每户征银四两,其中二两征银,二两折收丝绢等物。至忽必烈时,每户纳银四两改为纳钞四两,由于钞与银的比价是钞二两合银一两,所以实际减轻了一半。俸钞也始于此时,每户纳钞一两,用作官吏的俸禄。 南方的赋税制度则沿用南宋的两税法,按照地亩征税,分为夏秋两次征收。秋税征粮,夏税征木棉、布、绢、丝、绵等物。南方也有科差,分为户钞和包银两项。户钞相当于北方的五户丝,忽必烈规定,于一万户田租中征钞百锭。包银每户征银二两,折收至元钞十贯。而元代全国的税粮总数,每年一千二百余万石,其中大部分来自南方。 除去上述赋税之外,元廷的苛捐杂税也不少,他们巧立种种名目勒索,不时加之于人民,主要的是括马、和买、和雇。而所谓“括马”,即是无代价地向民间强取马匹。又有所谓“和买”就是官府采买民间物料,或派给民间造作项目,而不给予价钱,或给价极少,其名为“和买”,实则科派强取。“和雇”则是官府雇佣民间车辆脚力从事运输,而给价十不及二三,名为“和雇”,实际等于征发徭役。 其外元廷又有繁重的徭役和差役,把所属人口划分为民户、站户、匠户、冶金户、打捕户、盐户、窑户等,称作“诸色户计”,使之各当其役。一般民户要负担开河、筑堤、运输、修城等徭役,不时被征发应役,几乎无日休息。其他人户则要各自负担一种特殊的差役,并且要世世代代负担下去,永远不得解脱。而徭役与差役的繁重、严酷,从而导致农民破产逃亡,但是又被强加于其他人身上。 更鼓响起已到子时,赵昺才结束谈话,命郑虎臣先将周密好生安置,明日在吏部报备恢复官籍再加以任用。而他与其一夜长谈心中也终于有了底儿,研究了一番其带来的图册和笔记才上床,心下琢磨自己不经意间竟然成了周密的第一位读者…… 次日清晨,赵昺起的晚了些,待他用完早膳,陆秀夫和张世杰及随扈的众臣已经在堂上等候多时了。在与众臣寒暄几句后,这才转入正题。 “禀陛下,臣已派遣官员前往收复的各州县接收衙署,抚慰百姓,拟定的官员名册还请陛下审阅!”陆秀夫先行出列奏道,并送上名册。 “嗯,不错!”赵昺略翻了下名册先放置一旁道。 “陛下,收复之地共收缴粮食五十万石,丝帛两万余匹,没收田产二十万顷,如何分配还请陛下定夺!”户部尚书姚良臣也送上奏表道。 “陛下,臣受命招抚绍兴,现利用仓廪所藏已制作冬衣三万套,单衣两万套,靴鞋两万双,不足之数尚需月余!”马廷鸾回报道。 “天气愈冷,赶制冬衣还要加快,缴获的丝帛优先供应军需,制作完毕的先行调拨给湖广方面,他们那里筹措物资困难,比之江东还要寒冷。”赵昺点点头道。他对马廷鸾能在十几天的功夫内完成如此巨量的任务十分满意,并作出了指示。 “陛下,收缴的丝帛、绸缎皆是上等之物,制成军衣太过可惜,理应送回琼州供应内府,听候太后调拨使用!”姚良臣听了出列急道。 “收复故土,军事为先。筹集的物资都必须优先用于军用,前方将士浴血奋战,难道我们还要让他们挨饿受冻吗?而朕也一身衣服足以,要这些东西又有何用,太后更是深明大义,岂会赞同!”赵昺沉着脸肃然道。 “臣知错!”姚良臣好心却碰了个软钉子,讪讪道。 “此次作战刚刚开始,钱粮之外,各种物资亦消耗甚多,户部责任重大,切不可轻忽!”赵昺言道。 “臣谨遵圣命,必殚心竭力!”姚良臣施礼道。 “嗯,将作监什么时候到?”赵昺摆手让其退下,又问道。 “禀陛下,将作监千人携带所需设备及辎重军万人已于十日前装船,会同行朝派遣的官员及部分物资,由章子珍部护送前来,近日便该到了!”张世杰出列禀告道。 “好,护军接连苦战,弹药所剩无几,再得不到补充将影响攻克临安之战!”赵昺舒口气,转而问道,“左相,招降之事如何了?” “禀陛下,臣派使者进城商谈,敌杭州府达鲁花赤索拔覩不见,只遣江浙万户府行军管军万户郑祐来谈,其虽言有意,却迟迟不肯答应,只是说需索拔覩同意,回禀后再谈,可已经数日不见其人。”陆秀夫禀告道。 “哼,其是故意拖延时日,想着固守待援,谈判只怕难成,我们还需立足于打!”赵昺听了冷哼一声道。 “臣遵旨,陛下即刻命他们终止谈判。”陆秀夫施礼道。 “诶,不要急于撤回,既然他们虚以为蛇,便先也就敷衍着。临安城虽然兵力空虚,但是城池高深,尚有一战之力,我们尚需补充军资,准备攻城器械。即便招降不成,稳住他们也好,免得其狗急跳墙,将临安城毁了。”赵昺摆摆手,又与其解释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明白了!”陆秀夫道。这时他也反应过来了,临安乃是故都,且仍将是皇帝的行在,朝廷的驻地。若是真把鞑子逼急了,真来个玉石俱焚,一把火将临安城给点着啦,百年繁华毁于一旦,小皇帝和朝廷连个窝儿都没有了。 “呵呵,城中尚有三十万百姓,若是能保全城市,万千黎民都会感念陆相的恩德的!”赵昺笑笑道,把功劳转手送回去了,他才不想要这种虚名,自己惦念的是城中的财富,能完成的夺得城池,自己又能省下多少银钱……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47章 攻略 大家也算是追随陛下的老臣了,这么多年也适应了小皇帝的行事风格,参加不知道多少次这样的小朝会,知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赶紧各忙各的去。没有一个时辰赵昺便处理完政事,宣布散朝,但他要陆秀夫、张世杰和倪亮及林之武等文武众臣会商攻城事宜。 “诸位,临安城近在眼前,克城还朝也是我们多年夙愿,如何打诸位还请大家献策!”回到二堂,这里已经布置成了建议的指挥室,墙上挂着地图,中间摆着沙盘,赵昺与大家围在周围言道。 “陛下,临安城两面环水,一面环山,只有北城是用兵之地!”张世杰首先言道。 “陛下,我军擅于水战,又有攻泉州之先例,而东城敌防守薄弱,且战船可直驱城下,属下以为可从处破城!”林之武言道。 “城西紧邻西湖,并设有水门,且城中河道四通八达,尽可将其炸开,以小艇载兵闯入城中顺流而下,中心开花!”郑永也建议自水路攻城道。 “朕以为若是单纯以攻城来说,诸位的建议都可行,但我们要的不是一座废城,一座空城,而是一座可为我们提供生产、生活,支持复古的根据地。”赵昺听罢看看左右言道。 “陛下之意,是此次攻城以保存城内的设施,不害民命为要,破城后勿需费力整治,便可利用城内的工坊和人员生产军器,提供物资。”陆秀夫沉吟片刻道。 “陆相深解朕意,正是如此!”赵昺点点头,似是十分欣慰地道。 “陛下,临安城中房屋鳞次比居,且皆为竹木所制,人口猬集,摩肩擦踵。而两军交战难免死伤,我军又装备火器,放射之时难免伤及无辜,引燃房屋……”张世杰皱着眉道。 “枢帅之意,朕亦清楚,乱战之中难以保全城池,避免伤及百姓,对否?”赵昺点点头,笑着反问道。 “陛下圣明!”张世杰拱手施礼道。他刚才也意识到失言,若是自己将这话说出来,便有怯战之意,还显的自己庸愧无能。 “朕也知道很难,但是不能保全临安,我们要他何用,只为了收复故都的名声吗?还不若万炮齐发将其轰平来的痛快,那样岂不更能威慑敌军!”赵昺言道。 “陛下说的是!”小皇帝说得话,让陆秀夫浑身只起鸡皮疙瘩,本来是好好的话,可其说出来就让人不舒服,可也只能顺着说。 “陛下,我们可以围城,杭州各军已经尽歼,周边再无兵来援,他们那时衣食皆无自会开城投降。”张世杰这时言道。 “不妥,此时正是战事紧急之时,若是围城牵扯的兵力太多,敌四处来援我军将难以应付,且冬季将至,众军不能长期露宿于野。另临安久攻不下,必会影响士气,使得敌不敢降啊!”陆秀夫摆手道。 “陆相言之有理,收复临安不能久拖不战,否则不利于稳定江东,甚至影响收复江南。”赵昺言道。 “陛下有何计策就直言,不要让我猜了!”小皇帝让大家想办法,这么不行,又那么不好,可看意思又必须攻下临安。倪亮却明白其肯定是有想法了,但又攥着拳头让大家猜,不满地嘟囔道。 “呵呵,就你性急!”赵昺却听到了,扭脸瞪了其一眼,可又笑呵呵地道。 “朕想从这里进攻?”赵昺在沙盘上点点道。 “陛下欲从南边攻城?”张世杰想不通陛下为何将突破口设置在那里,有些惊讶地道,“陛下,临安城南多山,几无通路,只在东南角设有城门及水门,且地形复杂狭促,大军难以展开,不利于攻城。” “陛下,确实不妥!”陆秀夫也出言反对道,“南城墙紧挨皇城,毗邻大内,其间殿堂楼阁众多,非是用兵之地。” “呵呵,可那已是从前,而非今日之相!”赵昺听了苦笑着道。昨日他已从周密那里获知皇城此前是何模样,今日又如何凄惨。 南宋临安宫殿是在绍兴二年决定以杭州为“行在”以后,就原有北宋杭州州治基础扩建而成的,称为大内。其位置在临安城南端,范围从凤凰山东麓至万松岭以南,东至中河南段,南至五代梵天寺以北的地段。大内共有殿三十,堂三十三,斋四,楼七,阁二十,轩一,台六,观一,亭九十。此外,还建有太子宫东宫。又分为外朝、内廷、东宫、学士院、宫后苑五个部分。 外朝居于南部和西部,内廷偏东北,东宫居东南,学士院靠北门,宫后苑在北部,大体成前朝后寝格局。宫城四周有皇城包围,皇城的南门为丽正门,北门为和宁门,东部有东华门,西部只有府后门。宫城有南北宫门与皇城南北门相对。 外朝建筑有大庆殿、垂拱殿、延和殿、端诚殿四组。大庆殿位于南宫门内,是大朝会场所,垂拱殿在大庆殿西侧偏北,后殿在垂拱殿之北,端诚殿在后殿以东,其中垂拱殿为常朝殿宇,后殿为皇帝遇冬至、正旦等节日的斋宿之处,而端诚殿则是一座多功能殿宇,作为明堂郊祀时称“端诚”,策士唱名曰“集英”,宴对奉使曰“崇德”,武举授官曰“讲武”,随时更换匾额。 内朝殿宇众多,皇帝寝殿有福宁殿、勤政殿。另有嘉明殿为皇帝进膳之所。皇后寝殿为华殿、坤宁殿、慈元殿、仁明殿、受厘殿等。宫内还有皇帝与群臣议事的选德殿、举行讲学的崇政殿及藏书阁等。东宫内既有太子读书使用的宫殿如新益堂,寝殿彝斋,也有太后使用的慈宁殿,还有博雅楼、绣春堂等园林建筑。 宫后苑在内朝西北,主要殿宇有翠寒堂、观堂与凌虚楼、庆瑞殿及若干亭榭,苑内有模仿西湖景致精心建筑的人造小西湖,假山飞泉,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另外学士院也在和宁门内,承袭了唐代北门学士院之制,门外便是包括太庙与三省六部在内的一系列中央机构,以御道为轴线,自北向南分布于吴山、紫阳山、凤凰山东麓的区域间。 “陛下,臣知皇城曾失火,却也会有遗留吧!”陆秀夫听了小皇帝的话,顿觉不妙地道。 “皇城和三生六部驻地皆已化为白地,片瓦无存。”赵昺叹口气悠悠地道,随手在沙盘上一划拉,将那些殿宇模型皆扫于地。 “陛下,皇城建于凤凰山上,其北近西湖,南接江滨,形若飞凤,故名凤凰山,两翅轩翥,左簿湖浒,右掠江滨,形若飞凤,一郡王气,皆籍此山。此处实乃少有吉地,收复临安后还要重建宫城,大军若在此麓战,只怕会有损王者之气!”好一会儿无人说话,似乎都在回忆皇城昔日的繁盛,为今日的惨状惋惜,徐宗仁轻叹口气劝道。 “呵呵,王者之气,当初行朝迁往琼州,也曾有人劝过朕,言琼州偏居海外一隅之地,并无王气,难有作为。可今日又如何?昔日吴越据此城建都称霸江东,而今他们又在何处!”赵昺笑笑道,根本不信邪。 “这……”徐宗仁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讪讪退下。 “我们此战意在保留作坊、匠作、仓廪,减少百姓的伤亡,完整的拿下临安城。因而此战朕准备采用围三缺一的战法,将敌驱赶出城,却非在城中与敌决战,诸位看这里!”赵昺说着指点着沙盘道。 罗城内是官署作坊的集中地区,沦陷后由元廷接管,保持基本完整。在军器、少府及将作三监组织中,其主要作坊区的分布是:军器所在礼部贡院之西,这是城内的第一个军工作坊区。第二个军工作坊区,即都作院,设在涌金门北。 文思院,分上下两界,服役的各作工匠很多,设在观桥东南之安国坊,即北桥薯。染坊在荐桥北义井巷。这两处是少府监所属的作坊区。将作监所属之东西八作司在康裕坊,即俗称八作司巷。丹粉所在崇新门外普安桥南,帘箔场在崇新门外淳祜桥西。修内司营在东青门内威淳仓南。修内司窑瓶场在成淳仓东。 官府印刷业有三方面,一为国子监印刷经、史、子、医书籍的印书作坊在纪家桥,书板闸亦设于此。另一为都茶场会子库印刷作坊,印制会子。附在通江桥东之都茶场内。其所属的造会纸局。则设在赤山湖滨,颇具规模。第三是交引库印造茶盐钞引,交引印造作坊,在保民坊太府寺门内。这三者较为集中且有一定规模。 罗城内外有八十余坊,但坊墙早已拆毁,坊制名存实亡,宋廷原另在坊之上分成十三厢以加强对市民的控制。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临安城内造船、陶瓷、纺织、印刷、造纸等手工业,都建立了大规模的作坊。专业性的集市和商行遍布于城内外。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天街两边也店铺林立,无一家不买卖者,由于坊制、市制的破坏与夜禁的松弛,城内还出现了夜市,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矣。 城北运河中,来自江、淮的河舟,樯橹相接,昼夜不舍;城南江干一带来往于台州、温州、福州、泉州以及远航日本、朝鲜和南洋各国的海舶云集,桅樯林立。南宋新增加六个市,除南土门市及北土门市在东城外,因这一带濒大运河,交通方便,为货物集散和商旅往来的要冲,其余均分布在城的东北郊及西北郊,且以西北郊较多。 “临安城自古繁华,我朝又百年经营才有如此规模,若是强攻破城,不知又需多少岁月才能恢复,陛下考虑的是!”陆秀夫在临安待的时日虽然不多,但是也能看出其中的布局。若围城强攻谁还顾得了许多,战后定是一副烂摊子,行朝迁回又如何安置,重修也需无数的金钱和人力,而他也知如今复国之战只是开始,日后浩荡的军费尚难以筹措,更不要说重新修建临安城了。 “陛下尽管吩咐,臣等自当遵循!”陆秀夫都认可了小皇帝的主意,张世杰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施礼道。 “敌江浙行省主力,四个万户府皆已尽歼,据报城中之地兵力匮乏,百般搜罗只凑起万人,另有部分强征的丁壮协助守城,根本不敢出城接战。而皇城已毁,已被舍弃,鞑子的官署及所属官员皆居于罗城之中,因此其守城的主力必集于此,无暇顾及外城,这便给了我们机会。”赵昺言道,临安的城池并非如其它城池,子城、内城和外城环环相套,如同回字型。而是罗城与外城并列,外城以罗城东城墙继续向东扩展而成。 “如此我们隐兵于东部山中,自桃花关破城入皇城,分遣兵力抢占罗城东、西城墙向北形成合围之势,主力则出皇城沿御街向北挤压,迫使敌军弃城出逃。朕是如此计划,细节尚未细想,诸位有何良策尽可直言!” “陛下,皇城城墙与罗城相连,但是皇城东门设置在东南角,自桃花关前去道路难行不说,且有城壕环绕。不如在关下掘挖坑道直逼城下,然后埋设火药炸毁城墙,三军尽可快速攻入城中,令敌防不胜防!”倪亮想了想首先言道。 “倪统领所言甚是,如此可突出奇兵,攻敌不备!”张世杰点点头道,“臣以为当下补充船队未至,正可借招降之机做好准备,秘密遣军掘进地道。为了迷惑敌军,我们可遣兵至北城设寨做攻城之势,另遣水军哨船进入钱塘和西湖,封锁水面断绝敌与城外的一切联络!” “嗯,倪都统、林虞侯你二人据枢帅所言,制定一份详细的作战计划,报之枢帅审决,再议!”赵昺喝了口水,想想还是让张世杰组织攻城事宜吧,也算给其追随自己一个交待…… 正文 第748章 变局 赵昺驻跸钱塘,这里不仅物资丰厚,且水陆交通便利,信息传递也快了很多,各地的战报报通过事务局设立在各地的联络站以信鸽交替传递,集中于绍兴站,经过整理后至多十天便能送到赵昺的案头,使他可以对全局进行把握。 如今赵孟锦和刘洙所部在夺得江阴和润州后,各留一旅军兵驻守后,水陆兵进轻取建康,当下正沿江溯流而上准备攻取当涂和芜湖。赵昺对此倒是并不担心,毕竟江浙行省的大部敌军皆以被歼,剩下的头头脑脑都被围在临安城中,如今围城后他们想传递个纸条出去都不可能,失去指挥的那些残兵不足为虑了。 江钲和韩振率领的另一支主力在湖广地区打得也十分顺利,说起来除了禁军的战斗力强外,也怪元廷自毁长城。赵昺自在琼州立足后,敌湖广行省诸军就是他们最主要的对手,而与湖广行省左丞阿里海牙则是打交道最多的,不过这几年其也是走了背字。 阿里海牙是畏兀儿人,出身于普通平民之家,早年家里穷,一次在田里干活的时候,阿里海牙曾扔下耙子叹道:“大丈夫当立功朝廷,何至效细民事畎亩乎!”是一个有志的青年。后来因为别人的推荐,阿里海牙来到忽必烈身边服务,以自己的聪明才干,逐渐得到了很高的地位。伯颜率军南征之初,阿里海牙是军中除伯颜、阿术之外,排名第三的负责人。 这么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在攻琼中连番吃瘪损兵折将不说。征讨安南和占城及日本的连番大败,让湖广行省兵力大损,而他为保镇南王脱欢又主动背了黑锅,虽然只是受到了忽必烈的训斥,可其与脱欢明显已经在忽必烈跟前失宠。 世界上往往是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碳的人少。阿里海牙失宠被许多人看在眼里,就有人开始抓他的小辫子。至元十九年,南台御史大夫相威弹劾阿里海牙占降民一千八百户为奴,阿里海牙辩称系征讨所得。想想这么点事情过去都不算事儿,现在却被翻了出来,心里有气便有上奏自言功比伯颜,要求赐养老户,可又因妄言自夸受到御史的弹劾。 忽必烈也觉得阿里海牙有些不服管了,不听其自辩,下旨命相威检核阿里海牙及湖广省参政忽都帖木儿等所占俘丁三万两千余人,并勒令其除奴籍为民。这还不算,又令中书省平章要束木奉旨钩考湖广省钱谷,阿里海牙却奏请与要束木相互钩考贪贿事。 忽必烈一听就恼了,我要查你,你却要求互查,明显是不服管教,于是再次下旨钩考事依要束木之言行之。要束木意识到自己与阿里海牙的斗争已是生死之争,那还能手软,不仅查出其据有大量的江南田土,还报称其在取湖广后,罢宋夏税,按中原例改科门摊,每户一贯二钱,比夏税增钞五万余锭,造成湖广赋税比江浙更重的后果。 听闻阿里海牙这么肆无忌惮的敛财,忽必烈暴怒之下下旨抄籍了他的家资,土地收为国有,并将他所庇逃民无主者千人发去屯田。阿里海牙气急之下,得了重病没几天便病死了,如此湖广行省成了缺兵少将的境地,根本无法抵御宋军的进攻。 江钲所部在攻克象州后,又下柳州,然后与韩振合兵静州击败了敌湖广行省前来堵截的四个万户,斩杀敌军三万余。此后元军再无力抵抗,宋军所经州县不是望风而逃,便是献城投降,月余时间已经连下全州、永州,攻取衡阳,休兵五日后两战长沙,取益阳。当下大军已至衡阳洞庭湖,正收集船只,筹措物资,正准备欲下江陵,但他们同样受到弹药短缺的困扰,请调补充。 文天祥领导的怀恩和威胜两军在收取建安府后又攻克汀州,邵武军,便转向南进攻。他们这一路兵马不少,又是已此前的禁军为骨干,但是由于他们装备的尚是以冷兵器为主,战斗力逊于新禁军。不过文天祥是江西人,又在此开府抗元,所以其威望甚高,正可谓一呼百应,从前的旧部和乡佬纷纷起兵响应,兵力猛增,且少了弹药补充的短板,现在也逼近鄂州这个最终的战略目标,不过赵昺以为凭他们的实力攻下鄂州却也不容易。 当下实力最弱的是王道夫指挥的怀德军和陈则翁的雄胜军,他们在攻克漳州和兴化后,却无力攻打泉州和福州这样的重镇,只能对周边的州县进行清理,断绝两府之间的联系,牵制他们的兵力,同时打通与江浙方面的通路。对两军的表现赵昺还是基本满意的,这样免得为后路担忧,在收复临安后,他就可以腾出手来扫清沿海的敌军据点…… 赵昺最担心的还是正面之敌,自己只有尽快占领长江南岸的重镇,才能建立起一条完整的防御体系,天堑才能称之为天堑。因而才顾头不顾尾的命令各军向南发展,以歼灭敌有生力量为重点,尽快的完成战略目标,而非占据土地,建立政权,这样才能使自己割据江东、收复江南的目的得以实现。 另外让赵昺关注的是蒙古诸王已经先后到达上都,准备参加忽里台大会,不过现在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并没有打起来。其实他十分能体会到真金的无奈,明明已经被立为太子,且由于蒙古黄金家族内部争位斗争空前紧张,成功夺得汗位的忽必烈继位后再也不曾召开忽里台大会,而是效仿中原的皇帝世袭制度为正统,让这种传统逐渐淡出历史。 可是由于忽必烈的去世,真金又未能真正的掌握权力,可他知道初期几任大汗皆由该会议推举产生或认可通过,但也正是对于忽必烈对其过分偏向中原政策的反感,大蒙古帝国趋于分裂,使得四大汗国虽名义上为元朝属国,但已经基本与中原政权脱离。为避免进一步的分裂,他明知对自己不利,却不得不重启忽里台大会,恢复这项制度。 据探子回报,赵昺获知真金已经和几位兄弟进行了沟通,但是结果却不得而知。不过江南‘动乱’的事情其也知晓,可当下帝位之争的关键时刻,他又分身乏术,不敢擅自调动兵力,以防生出更大的祸乱。另一方面,监国的南必皇后在大都忙于拉拢蒙古旧臣,排挤朝中的汉臣,欲当一个搅局者,使真金无法顺利继位,扶立听从自己的人上位,以便能继续监国,掌握权力。 所以现在蒙古的形成三足鼎立之事,一方是急于继承汗位的真金,另一方是野心勃勃的南必皇后,还有一帮虎视眈眈的兄弟们。他们的斗争当然是赵昺乐于见到的,且持续的时间越长越好,那样自己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巩固成果,稳定地方。 但是赵昺从各方传来的情报中看出些端倪,当下江东丢了,再失去江南,则脱欢就失去根据地,而真金也等于失去了江南的财富,少了一个强有力的臂助。所以着急的还有脱欢,其有意在各种场合透露自己支持真金继承汗位的立场,并主动联络诸王,为其奔走。 另外一个让赵昺始料不及的人物就是伯颜。其曾任元廷的中书右丞统管政务,后又率兵灭宋平定江南,居功甚伟,深受忽必烈的信任。在江南战事刚刚结束,宗王昔里吉等叛执北平王那木罕,自阿力麻里东犯和林,奉命率师北上,大败叛军于斡耳寒河,受命镇守西北。前时宗王阿只吉失律,忽必烈诏伯颜代总军西北,可以说有权有兵。 据赵昺所知,伯颜与真金关系不一般,当年立真金为太子便是其主持朝政,按照忽必烈的意思拥立的,且后来又陪从其在漠北抚军,所以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他此刻虽没有明确表态支持真金继承汗位,却向诸王力陈大汗驾崩,理应尽早归葬,上谥号,让丞相安童尽快前来主持仪式。 皇帝死了,由丞相主持丧礼应该应分,但是赵昺却嗅出了点不寻常。安童这个人同样不简单,其是蒙古札剌亦儿部人,木华黎四世孙。祖孛鲁,父霸突鲁;母弘吉剌氏,察必皇后之姊。他既是勋臣之后,又与世祖有椒房之亲,中统初就担任了由木华黎家世袭第三怯薛怯薛长,时仅十三岁。其母入宫见皇后时,曾在忽必烈面前称赞他虽然年少而有辅国之才,因为他常与大人讨论国事。至元二年,安童出任中书右丞相,时年才十八岁。 安童拜相后,即秉承忽必烈的意思奏请真金领中书省事,参与朝政。又奏召许衡入朝,主张实行儒家治国方针,奉行采用汉法的政策。但后来安童与阿合马的这场斗争失败了,被调离了相位,忽必烈遣其前往西北边境,行中书省、枢密院事,辅佐皇子北平王那木罕守边。 安童至西北边后,发兵讨伐窝阔台后王大名王禾忽,又因分配给养不公,引起诸王不满。至元十三年,从那木罕戍边的宪宗子昔里吉发动叛乱,劫持了那木罕和安童,将安童送到海都处拘禁。海都对拖雷家族的内争采取观望态度,颇优待安童,授以官职,直到至元二十年才遣还,二十一年,回到元廷。安童回朝再相。 安童复任后,仍亲近儒士,奏请起用老臣徐世隆、李昶。时宋儒叶李归隐富春江,南台御史大夫相威奉旨求遗逸之士,以其名奏上,世祖大喜,即授浙西道儒学提举,叶李不欲受,安童特致书恳请,始就职。这时发生了南台御史上章请禅位太子的风波,世祖甚怒,安童虽自承罪责,但君臣间嫌隙已生。赴夏都避暑被留在了大都,当下被南必太后旁置,软禁在城内。 从表面上看两人同为朝廷重臣,伯颜有此提议也顺理成章。但赵昺就是觉得其中必有深意,而他们也非同殿为臣那么简单,安童的妹妹还是伯颜的老婆,他们是有姻亲的。从政治观点上看,他们都主张行汉法,以儒治国,这与真金的理念相合;从个人亲疏上看,伯颜推举真金为太子,安童走的更远,不仅让其参与国事,甚至闹出了禅位风波。 两人可谓是元廷老臣,威望甚高,有着控制朝政,左右宗王们态度的能力,而南必太后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一般。赵昺清楚若是两人联起手来推举真金上位,其起码就有了五成的胜算,再得到两个宗王的支持,真金继位便几成定局。因而他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真金一旦继位,必定会调集兵力前来征讨江南,这不仅是政治上的需要,也是财政上的迫切需要,没有了江南财赋的支持,他是无力维持庞大的开销…… 分析完当前的局势,赵昺是一阵头疼,他估计真金成功继位已有八成希望,完成安葬忽必烈、除去反对势力、稳定朝政、调兵攻打江南这几件大事,再快大概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自己也要完成攻下临安城,建立长江防线,清除元廷在江南的残余势力,巩固政权整编军队,构建新的政治体系等等诸多事宜,这点儿时间恐怕远远不够。 不过赵昺十分清楚,自他决定发动复国之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不可能再退回琼州过逍遥的日子,而他面对的也绝不是元廷一省兵力的围剿,治理一隅之地那么简单了。以后他将要与元廷的倾国之兵对抗,治理万里江山,管理数千万的人口,困难将是呈几何形的增长。 可自己既然选择了这条艰难之路,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无论前边有多少困难都要硬着头皮闯过去,遇到多少糟心事儿都得挺过去,改变这段让人憋屈的历史…… 正文 第749章 着急 进入十月下旬,杭州已经是初冬的季节,天气渐凉,而今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让人更觉湿冷。赵昺站在廊檐下呆呆的看着院子中飘落一层的黄叶,在前世他不怕夏季的酷热,也不讨厌阴雨连绵的梅雨季,最烦的就是阴冷的冬天。南方的这种冷不同于北方刺骨的冷,而是那种难以名状的湿冷,可又没有取暖设备,让人极为不舒服,只盼冬天赶紧结束。 “官家,不要冻坏了!”苏岚给赵昺披上大氅道。 “这件是姐姐亲手缝制的吧?”赵昺转过身让苏岚替他系好口子,笑笑道。 “嗯,官家改了改样式,却比此前的好看多了。”苏岚系好扣子,将衣服抚平笑笑道。 “是吗?只是不知将士们何时才能都穿上!”赵昺从腋下开的口子处伸出手将苏岚耳边垂下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轻叹道。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赶制的厚衣服随即按照先水军、后步军的次序逐步下发。而赵昺发现在官仓收缴的物品中有大量的毛毡和呢料。且拜蒙古人平定江南所赐,是南北物资交流变得通畅,这些产于西北的毛纺制品大量涌入江南,且价格低廉。 当然这个时期的呢料还称作‘褐’,赵昺灵机一动,想到细呢是可以做衣服的,不仅保暖,还可遮风挡雨,在江东足以御寒了。而褐的本意就是指粗麻或毛织的衣物,还含有贫贱的意思,所以比之丝绸和丝绵的价格要低廉的多,何不将这些东西也利用起来。 于是赵昺令人大量收购毛毡和呢料,按照新军服的样式制作军装,而他也设计了一种大氅。在古时候的大氅是由道教鹤氅演变而来。男性穿着,特点是对襟大袖,整体宽大且有系带,只能做常服穿着,而非现代形如斗篷,无袖的披风。 赵昺‘设计’的自然带有现代风格,又不同于现代的军大衣,而是小方领,无袖,压襟系扣,形体宽大,只在腋下开了口,可以方便伸出双手。不仅保暖,看着还十分拉风。试制出来后,大家都说方便实用,尤其是一班武将都想要,强烈要求列装。 赵昺自然随了众意,但是这款暂时只能配发给军官,当然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统制官以上高级军官的以羊绒做的细呢为材料,指挥使以上中级军官的是细羊毛的,下级军官的则是更为廉价的驼绒所制。自己身上的这件则是兔绒的,这使他觉得价值观被颠覆了。 赵昺记的在前世好像是羊绒的价格最高,兔毛的甚至不如驼绒,可在此时兔绒纺织的细呢却是贡品,其它人根本享受不到,这也就是所谓的物以稀为贵吧。好在他并不计较这些,也没法计较,只要暖和、实用就好,但终归皇帝穿的不能是作坊做的大路货,还是要专人定制的,现在内府的一干人都在琼州,就只能麻烦苏岚了。 “陛下就要事事操心了,寒衣之事不是早已交由下边去做了,届时过问一下便好了!”苏岚看小皇帝一脸焦虑,笑笑道。 “话虽如此,但是我军多来自东南沿海,又在琼州久居,耐暑不耐寒,并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染了风寒岂不坏事!”赵昺却摇摇头道。 “官家,江东不是琼州,绍兴府城的绣楼、制衣坊便有百家之多,且女子皆会针线,只要有了样式,不需花费多少时日便可完成的!”苏岚轻笑道。 “对、对,朕现在到了江东,却还总以在琼州视事,真是糊涂了!”赵昺听了猛地醒悟苦笑着道。 “官家不是糊涂,是关心则乱,一时未想到罢了!”苏岚抬着头言道。 “……” “官家怎么了……”苏岚猛然发现小皇帝脸色有异,定定的看着自己,急忙问道。 “哦,没事,只是发现朕比苏姐姐高了!”赵昺脸一红言道。两人现在站的很近,他闻到苏岚身上的特有的香气,忽觉心中一热,突然发现日日相守的苏岚已经从一个刚进宫时的青涩少女变成了成熟的蜜桃,身上多了股别有的韵味,不免看的痴了。 “当然了,陛下过了年便十五岁了,再过一年便要戴冠,那时就长大成人了,奴婢也便老了!”苏岚捋捋垂下的头发,看着陛下轻笑着道。 “姐姐正是大好年华,怎么会老了呢!”苏岚虽然笑着,但赵昺也听出其话中的寂寥,他算算苏岚年长自己六岁,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若是在现代还能归到少女之列,但在这个时候却已经划到老姑娘圈里了,像其年纪早就为人妇了,如今只能困守宫中,他也只能讪讪地道。 “岁月易逝红颜易老,奴婢又怎能逃脱!”苏岚苦涩的一笑道,“太后早就有言,待官家戴冠后便会大选秀女,大婚后便让官家亲政,那时奴婢也便可出宫了。” “朕是不会放姐姐出宫的!”赵昺却莞尔一笑道,他十分清楚这种大龄宫女出宫后下场都很凄惨,好的能嫁个鳏夫,不济的只能进勾栏卖笑了,人家将最好的年华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怎么也不能做出不义之事,何况…… “官家不要浑说!”苏岚脸一红低头苦笑道。太后让自己主管尚衣局就是让其给懵懂的小皇帝开窍的,那以便大婚前能开枝散叶,免得绝嗣。可小皇帝却嚷嚷着一日不能复国,便一日不会大婚,根本不往这方面想,自己却一天天的老去,这话也只能让她倍加苦涩。 “朕乃是金口玉言,怎么会浑说呢!”赵昺却伸出双手搭在苏岚的肩上,笑嘻嘻地道。 “官家……奴婢听说李三娘也随援军前来,你又如何安置?”苏岚被小皇帝突然搂住,心猛的一颤,但很快又镇定下来,轻轻地挣脱出来道。 “你如何知道?”赵昺被吓一跳,李三娘是自己与俚族联姻定下的妃子,想想也有几年不见了,若非每年过年按例赏赐,自己都快忘记其了,现在突然要来是闹哪样。 “官家定是没有仔细看过战报,此次琼州派出的援军中就有山地旅,而领兵军将中便有李三娘!”苏岚嫣然一笑道。 “她一个女子跟着作甚?”赵昺听了皱皱眉道。在组建新军中,他考虑俚人生活在山中,擅于攀山越岭,且又悍勇好斗,便征募俚兵编成一旅。自己的老丈母娘当然极力捧场,只其大宁寨以下就有两千人应募,占据了大半,。 最后以三千俚兵编成山地旅,让赵昺头疼的是这些俚兵不愿意使用火器,嫌其使用繁复,自山地中使用不便,却只爱传统的长枪、短刀和弩弓。考虑到俚兵的特殊性,他便没有强行改变,主官也没有任用汉将,而是以李宜人的表弟吴琴为统制,并授予其自主任命属官和下级军官的权力,只派教官教授军令和军纪,其它并不过多干涉,想其便是利用自己的放纵钻了空子。 “官家,奴婢在琼州就听闻三娘乃是奇女子,熟知儒学典籍,还精通骑射,上马可领兵,下马可治民。”苏岚言道。 “呵呵,估计其那点东西在琼州对付那些俚硐还行,如今是千军万马的大战,恐怕就不灵光了!”赵昺冷笑两声道。 “官家切不要辜负三娘的苦心,人家千里迢迢领兵前来护驾,而大宁寨又替行朝镇守俚硐多年,官家怎么能如此淡漠呢?”苏岚却对小皇帝的态度不大满意,劝解道。 “冤孽啊,当年救其性命,却惹下了这麻烦。”赵昺叹口气道,也再无聊下去的兴趣了,趴在栏杆上看着雨丝出神…… 三日后,章子珍率第三舰队到达绍兴,随他们前来的不仅有辎重军,陆战二旅、三旅,还有炮三旅、骑兵二旅、山地旅及亲军旅一团等援军,而江璆也率领新军训练营官兵和万余征募的新兵前来会合。另外中书、尚书省六部及枢密院大部官员和尚未分配的数百太学生,周翔也领着将作监和都作院的千余工匠及设备同时到来。 赵昺闻知十分感概,应老头儿这是将行朝的家底儿几乎全给送来了,而琼州却兵力空虚,只有一个师步军及民军防守,府城也只剩下亲卫旅的两个团。不过这也表明老头儿坚信自己定能占据江东,才会不顾琼州空门倾力出兵。太后也来书对于大军接连大捷甚感欣慰,嘱咐赵昺注意身体,再不可亲临前线,自己待收复临安城后便前来会合,担心他身边无人,还将东宫的内侍悉数派来。 当前行朝几乎全部迁到江东,陆秀夫等人也是大喜。他们都没有预料到形势发展如此之快,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收复了江浙地区,现在要派遣官员,重建各级政府,可他们身边却无人可用,甚至连身边的书吏都派出去了仍然无法配齐人员。当下整套班子全部到来,他们也终于能松口气了。 让大家庆幸的是当年迁琼时,小皇帝没有大肆裁减官员,而是采用超编的方式将他们留在朝廷中,又开科培养了诸多的后备官员,养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派上了用场,使之现在可以从容的派遣官员分赴各地任职,不至于抓瞎。众人佩服小皇帝深谋远虑的同时,也是无比兴奋,在琼州蜗居多年算是终于熬出头了。 如今形势紧急,赵昺没有时间配合他们兴奋,他首先命周翔在绍兴选址建造火药和枪弹、炮弹作坊,尽快投入生产,以便支撑战争所需。同时接收平江的船场和工匠,尽快对损坏的战船进行修整,并改造缴获的战船。另外便是做好接收临安匠作坊的准备,一旦收复城池后便尽快安装设备,投入生产。 另外吩咐枢密院职方司的江朝宗会同工部都作院少监张栩勘察沿江地形,制定修复平江、江阴和建康等沿江重镇的城防的方案。着令工部收买材料,征募工匠和丁壮,一旦完毕立刻动手修建;吏部选派官员尽快赴任,建立巩固政权,抚慰民心;户部则配合地方州县清查田亩和人口,为征收税赋和调遣夫役做好基础工作。 兵部的任务最重,赵昺令将琼州带来的结训新兵拨出半数补充进御前护军各旅,另一半则以炮一旅和二旅为基干扩建三至四个炮兵旅,用以巩固江防;同时征募十万新兵,以新军旅结业的士兵为骨干,尽快组建和训练十个新军师;另外还要着手整顿,扩编地方武装,设立镇抚司守备地方,清剿残敌,支援禁军作战。此外还有核查各部战功,处理违纪事件。 刑部也要尽快着手清查和抓捕在元军侵入江南期间的叛臣和汉奸,从快从重处罚;同时清理积案和冤案,释放因反元被抓的抵抗分子;礼部看似最轻松,但是他们要准备收复临安后一系列的事宜,从恢复礼制,到有关殿宇、书院的修复都需做好预案。御史台也要尽快投入工作,查办在战争中乱杀无辜,虚报战功,侵占财产的官员,监督恢复政权中是否有违法违纪的行为。 随着援军的到来,攻打临安的兵力已经是十分充足,所以赵昺打算尽快结束这次战役,然后就可以将兵力投入到其它战场,然后转入全面防御作战,巩固收复的失地,准备全力对抗元军的反扑。为了保证战役的顺利实施,他令章子珍部会同三个陆战旅以建康为中心设立水寨,担负起长江的防御任务,消灭一切试图渡江的敌军。 护军骑兵旅和骑兵二旅布置在临安城北门外,担任追歼逃敌的任务;护军一旅作为主攻,担任突破南城,抢占罗城城墙的任务。护军二旅和五师在破城后以御街为界,分东、西两路向前推进,将敌赶出城去。三旅的两个团担任预备队,亲卫旅和山地旅保护中军。护军水军则在破城后炸开东西两个水门,进入城中河道分割敌军…… 正文 第750章 烦心事儿 各部分配已毕,行朝就像被赵昺调教的极为精准的机器高效的运转起来,而他也终于又摆脱了繁琐的政务得以轻松片刻,将目光放的更远一些,应对未来更复杂的局面,重新构筑社会结构,建立合理的国家体制和形态,为收复中原做好准备。他规划的这张蓝图很大,也许需要数年,十数年,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但一切需试过才知。 赵昺回到钱塘行营督战,当下除了每日的战情通报例会外,并没有多少事情,反而成了闲人。各部在做战斗准备同时,再次进行纪律教育,公布了惩处条例。他更多时候在院子中‘发呆’,谁也不知道小皇帝在想什么,但是却知最好不要打扰,免得找不自在。 “陛下,陈都统求见!”午间小憩后,小皇帝便在后园中的池塘里钓鱼,只留苏岚在边上的亭中泡茶,两个小黄门远远的在一边伺候着,可鱼还没钓上一条,王德轻手轻脚地过来说道。 “嗯,让他来此见朕吧!”赵昺头也没回,眼睛盯着水面上的鱼漂道。 “是!”王德见小皇帝没生气暗松了口气,答应一声赶紧躲开了。 “参见陛下!”陈任翁进来施礼道。 “免礼,坐吧!”赵昺扭脸笑笑,指着身边的马扎子言道。 “谢陛下!”陈任翁再施礼后挨着陛下坐下,看看小皇帝却觉一阵恍惚。 “怎么了?”眼见迟迟没有上鱼,赵昺收回鱼竿,看看钩上的鱼饵却不在了,又重新挂上饵甩到塘中,扭脸看陈任翁呆呆的看着自己,轻笑着问道。 “陛下,属下忽然想起初次前往琼州的船上,那时前途未卜,陛下也是时常坐在船舷边钓鱼,这一晃已近十年了。”陈任翁有些感慨地道。 “呵呵,你还记的那时的事情。”赵昺笑笑道,“那时你重伤初愈,便非要与朕同赴琼州之时,还未到而立之年,如今额头业已有皱纹了。” “是啊,时光似箭,属下都快老了。”陈任翁轻抚额头道,“彼时大家还担心能否在琼州立足,而今已经是兵逼临安城下,收复了大半个江南。” “所以现在大家的担心的是我们能否立足江东,守住江南了!”赵昺苦笑着道。 “不瞒陛下,朝野之中确实不乏此论,甚至有人觉得不若在琼州自在,而不该发兵江南。”陈任翁言道。 “那陈都统如何看?”赵昺轻笑道。 “属下自当他们是放屁了。”陈任翁愤然道,“当年琼州一贫如洗,民不满二十万,兵只及万,却接连打退敌军,站稳了脚跟。而今形势比之那会儿强之百倍,如何守不住江南。” “他们未曾经历过当年的困苦和艰难,只见到了眼下琼州的繁荣,自然无法理解,对复国缺乏信心也不为奇,只要我们攻下临安,那些流言自然烟消云散。”赵昺看看随波漂向池塘中心的鱼漂不以为然地道。 “属下也是这么以为!”陈任翁点头道。 “陛下请用茶!”这是苏岚端着托盘走过来,将茶水放到两人间的矮几上道,“陈将军亦请!” “谢姑娘!”陈任翁略一拱手道,也不免多打量了她两眼。而苏岚向他施个福礼便退下了。 “陈都统前来想必是有事情吧!”赵昺喝口茶扭脸问道。 “是,陛下。”陈任翁点点头道,“此次北征江南,属下一直在琼州寸功未立,如今到了这临安城下,却依然是闲人一个,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哦,你是向朕要官儿来的。”赵昺放下茶杯恍然似的道。 “不、不……属下是请战的。”陈任翁却被吓了一跳,他知道小皇帝最讨厌的便是要官,连连摆手道。 “恐怕朕不能答应你。”赵昺见其惶恐的样子笑笑道,依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陛下为何啊?属下非要领兵,哪怕做一小兵为陛下冲锋陷阵也好。”陈任翁听了急道。 “哈哈,朕是想交给你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赵昺听了大笑道。 “陛下请讲,属下万死不辞!”陈任翁听了起身敬礼道。 “坐吧,喝茶!这是杭州产的好茶,咱们在琼州时是喝不到的。”赵昺让其坐下道。 “谢陛下……” “鱼上钩了!”未等陈任翁说完,赵昺见鱼漂抖动,急忙向上一挑竿想将鱼甩上来,却觉十分费劲,知道钩住大鱼了,猛地站起身拉扯鱼竿,陈任翁见状也赶紧帮忙。 “好大的鱼!”连溜带扯,两人废了不小的力气才将上钩的鱼弄上来,陈任翁抠住鱼鳃将其拎了上来,足有二十斤上下。 “这么小的池塘怎么会有如此大的鱼?”鱼篓太小装不下,赵昺急忙找了根树枝将鱼穿上拎在手里掂了掂道。按说池子大了才能长成大鱼,可这片只有两亩大小的池塘中有如此大的鱼就奇怪了。 “想是这池塘有暗渠与外边的河流想通,昨日下雨水面上升便游了进来。”陈任翁想了想道。 “应如你所言,这是误闯进来的倒霉蛋!”赵昺点点头,招呼小黄门将鱼收走,重新挂上饵坐下道。 “陛下有何要务要属下去做?”陈任翁喝口茶见小皇帝似乎忘了刚才的事情,又专心钓鱼,犹豫了下问道。 “诶,是这样的。”赵昺仿佛才想起似的道,“过去我们能占据琼州依靠的海峡之险,如今要守住江南却要以长江为屏障。” “陛下所言极是,我朝能与蒙元争斗四十余年,全拜大江才保不失。”陈任翁点头表示同意道。 “我们水师装备的战船多为海船,在雨季尚能在江中往来自如,但是到了枯水期便有搁浅的危险。因而朕想组建一支内河水军,作为江防之用,不知陈都统可有兴趣接任此职?”赵昺说出自己的意图后问道。 “这……属下愿为陛下分忧!”陈任翁当然知道江防的重要性,而当年也正是因为宋军水师的强盛才阻挡住了蒙古人的铁蹄。陛下将此重任交予自己那是无比的信任,但也正因为责任太过重大,他犹豫了下才应下来。 “好,朕明日便下旨给兵部组建内河舰队,你为都统。以琼州海田岛水军学校的千余结训学兵为骨干,前时在太湖战役中俘获的五千漕军为基础,再行征募两万擅水操舟的新兵,军号暂为水军内河独立舰队,由枢密院节制。”赵昺言道。 “谢陛下恩典!”陈任翁施礼兴奋地道。他十分清楚陛下的意思,内河水军是独立成军,有别于当下的水师,自己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员了。 “朕已经命令苏州船场打造新战船,改造旧战船,第一批战船应该在两个月后交付使用。你可利用这段时间在无锡开府,以太湖为母港建立水寨招募、训练新兵。朕会全力保障所需,但要求你在明年五月前成军,可以执行作战任务。” “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望,若不能成军,敢当军法!”陈任翁躬身施了个大礼保证道。 “好,你可先行在护军水军中挑选部分人手组建都统府,缺员由兵部调派,先把台子搭起来。”赵昺点点头道。 “是,属下明日便行动,可……”陈任翁意气风发地道,但话说了半截,欲言又止道。 “还有何困难吗?”赵昺见其为难的样子,又问道。 “陛下,属下确有一事还请陛下协助!”陈任翁犹豫了下还是说出来道。 “说!” “陛下,此次前来小女淑儿随属下前来照顾,但今调赴新职,组建新军居无定所,一个女孩子带在身边多有不便。可与属下相熟的诸人皆无女眷在旁,想请陛下恩准让其暂栖宫中!”陈任翁看看陛下道。 “不准!”赵昺一听想都没想忽的站起身道。 “这……为何啊?”陈任翁没想到陛下回绝的如此干脆,张嘴结舌地问道。 “不准就是不准!”赵昺摆着两手,不容置疑地道。而他心里清楚,那小魔女若是进了宫岂不反了天,自己也再无安生的日子过了。 “陛下,过去淑儿不也曾寄居于御船之上,这次为何啊?属下安顿好后即刻将其接回,绝不会烦扰陛下的!”陈任翁还不死心的道。心中也纳闷陛下一向很好说话,此次为何拒绝的如此坚决呢? “陈将军,此事确实让陛下为难!”这时苏岚给二人续上茶道,“当日陛下与将军家女公子年幼自不会有人多言,可今日陛下已经是戴冠之年,女公子也是待嫁之龄。将军将女公子送入宫中,明白内情的知陛下体恤臣子,不知者难免会多心。称陛下淫臣妻女,将军攀龙附凤,即有损陛下圣名,也有碍女公子的名节,是也不是?” “姐姐说的正是,朕实在担负不起啊!”赵昺听了如释重负地道。 “这……清者自清,何必在乎那些小人嚼舌头,属下相信陛下绝不会做那些苟且之事!”陈任翁可能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想了片刻言道。 “呵呵,你是想害死朕啊!”赵昺听罢苦笑道。心下琢磨这陈任翁对自己还真有信心,不怕自己一时兴起将那小魔女给收了。要不就是想弄假成真,借机把女儿送进宫中来,可看其样子又不像有此心思,这真是麻烦。 “属下岂敢,刚刚陛下不是还言全力支持属下组建新军,难道……”陈任翁施礼道。 “你……”赵昺大怒,这家伙是吃死自己了,居然敢拿话堵自己。 “陛下勿恼!听奴婢一句话,如此安排可好?”苏岚见小皇帝瞪着眼睛急忙劝阻,看小皇帝点点头又道,“当下宫中之人无人认识陈家女公子,就称是太后新选送进宫的宫女侍奉陛下的,而宫中外臣又无法进入,自无人知晓此事。只是委屈女公子不能随意进出宫禁,也不能自露身份,待将军安置好一切,再悄悄接出宫去就好了。” “姑娘好主意,陈某谢过了!”陈任翁未等小皇帝点头先行谢过了苏岚。 “陛下,如何?”苏岚却不敢受,问小皇帝道。 “算了,算了,就依你的主意,只是你要看好她,千万不要走露了消息,让朕为难!”赵昺一甩手气呼呼地道。 “那属下告辞了,明日便将淑儿送来!”陈任翁见状赶紧施礼告辞,又向苏岚拱拱手赶紧撤了…… 人命关天,赵昺不敢怠慢,立刻将王德叫来又叮嘱一番,命其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另外在其进宫后也要看好,前堂是绝对不能涉足的,以免被人认出。后堂也要与自己的住的地方错开,能不碰面最好,只要安安生生的能将她送回去就好,千万不要生出什么意外,否则他这个都知也就别当了。 苏岚对小皇帝如临大敌的样子十分好奇,想不通为何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胆怯的陛下,为何会如此忌惮一个小女子。但是她知道宫中的事情复杂,不该问的绝对不能问,不能说的就千万不要问,否则将会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有关皇帝的闲话更不能多言,因此按捺下好奇心,遵从陛下的安排一定看好其,并保守秘密。 “陛下,属下有急事亲禀圣上!”正当赵昺给二人定规矩的时候,有人不顾小黄门的阻拦,匆匆的闯进了后院。 “怎么啦?”赵昺见是倪亮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心中一惊,让这孩子慌成这个样子的定是大事。 “禀陛下,是山地旅……”倪亮擦了把汗喘着粗气道。 “山地旅?!难道他们与其他各部起了冲突?”赵昺听闻是山地旅,心中咯噔一下,可想想除了与其他各部闹点儿摩擦,也想不出还能出什么事情。 “不是!”倪亮摇摇头道。 “那是他们反了?”赵昺这下坐不住了,站起身急问道。大战将至,若是山地旅这帮俚兵造反起了内乱,那还真是个大麻烦…… 正文 第751章 ‘镇反’ 赵昺情急之下很快弄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原来是山地旅以为将他们编入后备军十分不满,认为是瞧不起他们这些俚兵,因而向张世杰请战,要求担任主攻。而主攻、助攻都是皇帝安排的,张世杰不敢做主,便敷衍了几句,称与陛下议过后再做决断。按照常理枢帅说再议就是间接的拒绝了,可这些俚兵性格直爽,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儿’,也就没有吃透话中的意思,便天天去问。 张世杰在朝中厮混这么多年,当然清楚山地旅是皇帝老丈人家的子弟兵,未来的皇妃就在其中。而担任主攻的部队伤亡往往是最大的,如此不仅自己没法交待,就是小皇帝也没法交待,伤了王妃那更是掉脑袋的事情。但此事禀告皇帝等于给其出难题,纯粹是去找骂。所以此后他就避而不见,躲出去了,想着他们找不到人便会罢休,拖到开战的时候自己就解脱了。 谁知俚兵们不仅性子直,还是一根筋,总找不到人便急了,今天李三娘率全军列队到帅帐前请战,表示得不到答复便不走了。张世杰早躲了,职位最高的就是倪亮了,可他的嘴笨也是出了名的,上去之后三句两句就败下阵来。而面对未来的皇妃又没法执行军法,也不能以权压人,更不敢打骂,可一群人在帅帐门前静立示威也不是事情,想来想去也没办法,只能让皇帝管管他媳妇了。 赵昺听了也是头疼,,可那帮子贼尖溜滑的家伙们都躲了,让倪亮这憨货支应着,明显是看准了自己的软肋下刀子。不过这事处理起来有难度,按照军法山地旅的行为绝对够得上以下犯上,犯了‘尊阶级’的铁律,只此一条为首者就当斩。但事情又牵扯到皇帝的家务事,把未来的皇妃杀了,谁敢下这道命令。就算是秉公执法,皇帝能放过,太后那关也过不去啊! 赵昺想了想这锅谁也背不动,还得自己亲自出面。但自己又怎么办呢?若是学孙膑将其杀了以一儆百,起码足以震慑三军二十年,但后遗症也极大,忘恩负义的帽子是摘不掉了,弄不好还会激起俚变;不惩处,自己就是徇私枉法,难以服众,以后又如何御下?等于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公正廉明的牌子砸了。 “走吧,真是麻烦!”赵昺想想怎么做反正也是错,那么多人在帅帐门口站着总不是事儿,去了在随机应变吧,于是他换上军装出了宫门,陈墩领一队侍卫跟上,倪亮犹豫了一下也追了上去。 帅帐设在临安城南郊慈云岭下的净明院旧址内和行宫距离并不太远,骑马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数万大军就依山扎营分驻各处。赵昺进了寨门,便见营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担任中军警戒的护军一旅全副武装如临大敌。见皇帝亲至,田忠亲带一营军兵赶来护卫。 “怎么搞的如此紧张?”赵昺皱皱眉问田忠。 “陛下,山地旅全军三千余人今天上午携械闯入中军,直至帅堂要见枢帅,而枢帅一早便前往城北探城,至今还未回来。属下担心有变,便令加强戒备。”田忠回答道。 “嗯,不错!”赵昺点点头又问道,“里边情形如何?” “禀陛下,山地旅进入辕门后便在堂前集结,在得知枢帅不在后一直列队静立,并无过分的举动,属下看是意在逼宫。”田忠回禀道。 “他们就这么一直立着!”赵昺隔着辕门便看到净明院前的小广场上矗立着一排排的山地旅军兵,他扭脸问道。 “禀陛下,从进入后便一直这样,动也没动过,不吃也不喝!”田忠回答道。 “嗯,解除警戒,你们也不要都跟着了。”赵昺摆摆手道。 “解除警戒?!陛下若是万一……”田忠听了一愣道。 “你看看人家未着甲,未配弓,哪里像是来造反的,分明就是单纯的请战,反而是你们紧张兮兮的全副武装的备战,弄不好倒会擦枪走火,没事也得弄出点儿事情来!”赵昺用马鞭指指倪亮和田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陛下说的是,可他们手里毕竟还有长枪,也非不能伤人……”田忠看看确实如此,但是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别废话了,解散!”这时倪亮却对田忠使了个眼色道。 “是,传令各部,接触警戒!”田忠虽不大明白,但还是遵命下令解除了警戒。 “嗯,吩咐你们的火军,多做出些饭菜来,要丰盛些,帐算在我的身上!”赵昺又吩咐道。 “陛下,这……”田忠懵了,小皇帝这还要管饭啊! “他们站了一天不饿啊!对了,先送些水进去。”赵昺扭头说道,“让倪亮和陈墩陪我进去就行了,你们就不用过去了。” “按陛下的吩咐做,没有事情的!”田忠又看向倪亮,他使了个眼色道。 赵昺屏退众人,驱马行至辕门照规矩下马交由侍卫,让他们就地等候。倪亮和陈墩一左一右护卫在小皇帝身边昂首过辕门向帅堂走去。 “陛下驾到,敬礼!”帅堂前值守的哨兵立正行礼道,赵昺三人回礼继续向前。 “立正、敬礼!”赵昺行至山地旅队列前,统领吴勤高声下达口令道。但见数千人齐刷刷的双手持矛提至胸前,迅速转为单手持握,抬右臂行礼,让他再次领略了枪如林,人如龙的风采。 “枪放下,稍息!”赵昺回礼后扫视下队列下达口令。 ‘嗵’三千支长枪同时墩地发出声巨响,士兵们转为持枪肃立的姿态后,又做出稍息的动作,整个如行云流水般的过程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而赵昺也松了口气,他们听从自己的口令,便表明其仍然承认自己是统帅,是皇帝,并无造反之意。 山地旅可以说是行朝颇具特色的一支劲旅,他们自统领而下皆由俚人组军,以李宜人的侄子任统领,实际控制人却是李三娘。而这支队伍还是禁军序列中唯一以冷兵器为主战武器的部队,他们依旧穿旧时军服,战时着皮甲,带弓弩,手持长枪,背负四尺长刀,徒步作战。 此兵种所持的长枪十分有特色,以赵昺看和后世明代名震天下的广西‘白杆兵’用的长枪类似,以当地所产有韧性的硬木为枪柄,枪尖上配带刃的钩形似钩镰枪,枪锺上带有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 他们成军后驻守在大宁寨,而非城中,用以防御琼州北岸,弹压俚乱。也正是如此,山地旅反而成为琼州军最为神秘的部队,加上其特殊的身份,大家都将他们视为小皇帝的侍卫军,无人敢调遣差事,而赵昺也不会没事找事的去招惹他们。所以除了去新军营轮训和参加例行校阅外,很少在外界露面,但是军资、薪俸从未拖欠过。 赵昺这次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可是双方从未有过交流,他其实十分担心山地旅不会遵从自己的号令或是做出过激的行为。但一试之下并未发生让他尴尬的事情,因而心中暗松口气,但他仍然紧绷着脸,从队首走到队尾走了一遍回到队列前面,以犀利的目光扫过前排的军将。不知是摄于他‘威名’,还是怯于自己的身份,他们的眼神竟有些慌乱,喘息声也急促起来。 “站了一天不累吗?”赵昺见状心放下大半,面色稍缓问道。 “……”可队列中却没有回应,而是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作答。 “立正,坐下!”赵昺明白了,好好说话他们听不懂,面色一素下达口令道。 ‘啪!’ ‘噗通!’众军放下长枪,一屁股都坐在地上,站了多半天军姿再好的体能也受不了,让赵昺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中竟然无人晕倒,尤其是队列中的一队女兵也不例外,可见其素质除了自己的亲卫旅只怕禁军也难以全员做到。 “你们过来坐吧!”赵昺也席地坐下,招招手让吴琴和李三娘坐过来道。 “来,喝些水!”这时田忠派人将水送了进来,这么多人喝当然不能是茶壶、茶碗,而是以木桶盛放,另附一只舀水的水瓢,两人坐过来后赵昺指指水桶道,可却发现不仅他们二人,下边的人也无人动手去舀水。 “陛下,卑职不渴!”吴勤舔舔嘴唇道。 “你也不渴吗?”赵昺看向李三娘轻声问道,同时上下打量着这个多年没见的未来媳妇。其如今个子长高了,人似乎也长开了,比之当年那个黑了吧唧的小姑娘耐看了许多,加之穿着戎装又另有一番韵味,不过若非事先知情自己绝对已经认不出来了。 “陛下……”李三娘却不敢直视小皇帝的目光,轻声叫了声陛下摇摇头道。 “哦,朕却是渴了。”赵昺看他们的样子一个个的嘴唇干裂,哪里是不渴,分明是都快虚脱了,而他们又不肯喝水那是怕自己在其中下了药。他笑笑从桶中舀了少半瓢水一饮而尽,有意无意的又甩了下显示自己确实已经喝下去了。 “你们不渴吗?”赵昺扭脸又对站在身后的倪亮和陈墩言道。 “哦,陛下一提,属下确实也渴了。”陈墩鬼精鬼精的,如何听不出小皇帝话中之意,笑笑回答道,拽上还懵着的倪亮走到队列旁的水桶前,将每只桶中的水都喝了一口。 “陛下,卑职……”吴勤见状脸红脖子粗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唉!”李三娘轻叹口气,伸手也舀了半瓢水一口喝尽,将瓢递给了吴勤,其也赶紧舀了水灌进肚子中。其他俚兵也早就渴急了,也依此起身到水桶前喝水,但即使这样仍然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混乱。 “哦,你们将军兵训练的很好啊!”赵昺见状笑道。 “陛下,这是卑职的之责!”吴勤拱手施礼道。 “不错,能将这些俚兵练成一支劲旅,看来你们也是用了心的!”赵昺笑笑言道。 “陛下这皆是少主的功劳,卑职却不敢领。”吴勤看向李三娘回答道。 “呵呵,是吗?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赵昺看向一直垂头不语地李三娘道。 “我……卑职不过是照猫画虎,比不得陛下。”李三娘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自称,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口。 “陛下,少主自幼由名儒教导,还化名入新军中学习,至今仍苦读不缀,现既能运筹帷幄,又可持枪上阵杀敌。”吴勤当然知道两人的关系,唯恐陛下误解,连忙补充道。 “陛下,饭已经准备妥当!”这时田忠过来禀告道。 “送上来吧,朕就在这里用饭了!”赵昺点点头言道。 “陛下,这是何意?”吴勤听了有些回头轻声问陈墩道。 “陛下知道你们在帅堂前站了一天,水米未进,便让田统制为你们准备了饭菜,免得将士们饿坏了。”陈墩说了缘故,又冷笑两声言道,“可你们非但不领情,还担心在水中下毒,陛下诚心待人,你们却怀小人之心,若是我……嘿嘿!” “住嘴,吴统领不过是求战心切,以此明志罢了!”赵昺瞪了陈墩一眼道。 “陛下,卑职有罪!”李三娘这时却起身施礼请罪道。 “哦,你们何罪只有啊?”赵昺‘惊讶’地道。 “陛下,卑职率军闯辕门,在帅帐之前示威,便已经触犯军中律条,还请陛下处罚!”李三娘言道。 “明知违反军规,却又为之,又该当何罪?”赵昺看着李三娘,缓缓言道。心说这小娘子主意够正的,自己现在若是治不住他,来日动不动便给自己闹脾气,那还了得。 “陛下,当罪加一等!”李三娘咬咬牙含泪言道,而心中却倍感委屈,自己如此是为了谁?还不是不想给你丢脸,让他人瞧不起自己出身‘蛮夷’吗…… 正文 第752章 决意 赵昺先用一桶水和一顿饭稳住了山地旅的俚兵们,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憋屈的要哭小娘子,让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说重了,其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的,弄得自己难堪;说轻了,不疼不痒的起不到作用,哪天其又故技重施自己‘胁迫’自己,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但是赵昺很快发现自己小人了,李三娘要比自己想象的聪慧、明事理,用贤惠这个词来形容还比较恰当的。 其实李三娘一见小皇帝现身马上后悔了,她起初的意思就是想担任主攻争口气。要知道在琼州虽然与皇家定了亲事,但是也导致非议和流言不断,尤其是组建山地旅后,自己尽管严加训练,但始终未能得到一显身手的机会,始终处于‘被保护’的状态,和自己一样被当做花瓶。如今到了复国的关键时刻,行朝所有禁军几乎全部北调上了战场,可山地旅依然被闲置,独守大宁寨。 李三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可以说由气生恨。恨自己苦心练兵,而那个贼小子却从不正眼看自己一眼,更不给自己机会,只是当做可有可无的政治交换。于是向太后上书请求率部出征,为复国尽力,终随人愿,随赴杭州的援军来此,可小皇帝见都没见自己一面,还像过去一样被当做了预备队。且几次请战都被驳回,情急之下便做出了过激的行为。 不过仍然没有见到张世杰,反而让护军如临大敌一般将他们围住。李三娘也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然触犯军规,这种做法如同造反,而这在自帅府军成立以来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自己可算是开了军中先河。但她也就赌上了这口气,非要讨个说法。 可当小皇帝一露面,李三娘就知道已经不是违法军纪那么简单了,此事等于捅破了天,也意识到自己给小皇帝出了到难题,不仅牵扯到皇家的声誉,还把自己的三千部下都给连累了。而她也清楚当前为入城做准备,全军正在加强军纪教育。但当下自己却做出了这等事情,为了平息事件,其很可能会不惜毁灭他们,借以震慑全军,以正军法。 因为李三娘知道小皇帝一向‘狡诈、阴损’,所以怀着戒备心理的她不肯饮用其送来的水,便是担心水中被下了药,从而兵不血刃的将他们收拾了。但小皇帝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其先行喝下以表坦荡,反将一军弄得自己成了小人。当饭菜送上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小皇帝并无害自己之心,却是有心帮她解决掉闯下的大祸,说明还念着情义,心中不禁心中一暖。 郎有情妾有意,事情就容易解决了。李三娘主动承认了错误,赵昺又以其求战心切行为失当打掩护,但是却又不能不罚。可这个时候张世杰一班人好死不死的恰恰回来了,见小陛下要大义灭亲赶紧上前求情,最后决定山地旅两位主官罚俸一年,在攻城中担任突破城防的任务将功折罪,如若失败两罪并罚。而明眼人都看的出来,陛下是即为其开脱了罪名,又满足了其愿望…… 次日,陈任翁将女儿悄悄送进内宫,赵昺担心那个疯丫头找麻烦,便将其安排在后园之中,免得撞见议事的臣僚。而此时攻城的准备业已全面铺开,他设下的疑兵之计让城中的敌军开始了调动,城北地形平坦,开阔便于集中兵力,且在元军进占临安城时,东北方的艮山门被毁。 艮在五行八卦中为北方的意思,艮山,就是城北之小山。而北宋时徽宗皇帝在汴京修建“艮岳”,南宋取名艮山,其中含有故国之思的含义。加上元军平定江南后大肆拆城,因而艮山门一直没有修复,任其废弃了。当下宋军围城,元军损失惨重不得不借城墙拒敌,但仓促之下也只能简单修缮,可谁都清楚这种维修是治标不治本,历来是最容易被损毁的薄弱之地。 当下宋军侦骑频繁出现在城北,并以炮兵试射城墙,而东西两个方向也集结了大批的战船,只有北城因为山岭阻碍只发现少量兵力在城北窥探。而水军无论是从西湖,还是钱塘江攻城都需要再越过十余丈宽的护城壕是十分困难的,加上要从水门进攻也要先破开数道挡潮的水闸,绝非易事。因此负责城防的元军辅国上将军万户郑祐和副万户李孛兰奚据此判断,一致认为宋军的主攻方向是北城,其它方向不过是虚张声势。 在发现元军主力集于北城后,主持攻城的张世杰下令加强对北城和西城的侵扰力度,同时将帅帐移到西北方向的松木场下寨,做出以这两个方向为主攻方向的姿态。而根据这些日子的勘察情况,暗遣兵丁在东城掘挖地道,但是进展并不顺利。一个是因为担心动作太大,担心敌军发现;另一个是城基建在山石之上,质地坚硬,挖掘十分困难,幸好这里地势高没有挖出地下水,否则就只能放弃计划了。 十一月二十日,宋军已经围城十多天了,挖倔的两条地道其中一条遇到坚硬的岩石不得不放弃,而另一条则顺利的凿穿了城基,掘出了一个五丈长,三丈五宽,一丈多高的药室,填装进去火药近五千斤。而城中虽然暂时不缺粮食,但三十余万人居于城内,每天消耗的肉菜和烧柴都是海量的,可这些东西都来自于城外,围城之后便已经断绝所有来源。 “诸位爱卿,攻城的准备如何了?”每日的小朝会按时召开,赵昺扫视了一眼在座的臣僚问道,今日参会的不仅有以陆秀夫为首的六部大臣,还有以张世杰为首的各部主官。 “禀陛下,臣已经做好接收临安城的准备,各种物资齐备,只要破城后便能迅速调集入城!”陆秀夫首先出列奏道。 “好,入城之后首先要清除所有伪官,接收城池,安抚民心,尤其是要稳定物价,保证百姓的生活。”赵昺点点头又嘱咐道。 “臣遵旨!”陆秀夫施礼后退回道。 “禀陛下,户部已经征收秋税粮食六十万石,丝帛十一万匹,棉布五万匹,但是由于中统钞流行于市,以钞顶抵半数兑换盐钞,因而只收取商税不足百万贯。”姚良臣禀告道。 “嗯,此事不能着急,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以盐钞兑换中统钞先看看效果如何,户部一定要严密观察,不可出现混乱引发民怨!”赵昺言道。现在江南地区的元廷钞法其实已经败坏,虽然强力维持原定的钞值,但实际上市场上一锭中统钞不能兑换一贯钱,贬值二十多倍,反之市场上琼州盐钞相当坚挺,而当下为稳定经济,他只能暂时以盐钞代替流通货币,以税银抵顶中统钞,至于长期影响还未显现,只能以观后效再做调整。 “是,陛下!臣现在只在小范围内试行,在察明利弊后必即使禀告!”姚良臣回报道。 “禀陛下,接收临安的官员皆以初步审定,只待陛下御批审核!”陈仲微又出列道,并从袖中取出文卷捧上。 “陈尚书辛苦了,还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过度操劳!”赵昺接过递上的名册,又叮嘱道。陈仲微自随扈自己出征以来一直是勤勤恳恳,日夜操劳,他真担心老头儿顶不住垮掉了。 “臣谢过陛下关心,然临安收复在即,臣岂敢偷闲!”陈仲微施礼道。 “禀陛下,部署于江浙地区各部及水军各部冬装皆发放到位,其他各部由于路途不便,臣已命他们暂时就地筹措。”兵部尚书江璆禀告道,“攻城各部所需的辎重和弹药已齐备,并交付各部,但是军器监刚刚恢复生产,弹药储备尚显不足,尤其火枪数量缺口较大。” “另外新兵训练营已经利用绍兴府旧军营筹建完毕,现已经征募新兵三万入营训练,不足之数尚在征募,臣预计在年底便能完成!” “先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筹集物资,征募新兵的任务实在不易,但一定要记住且不可采用强征和劫掠的方式招募新兵!”赵昺又叮嘱道。 “禀陛下,平江及江阴、建康等沿江重镇皆已考察完毕,臣已令以辎重军和都作院工匠为基干,就地征发丁壮开始赶驻城池,修筑城防!”工部尚书魏天中禀告道。 “筑城的工作定要抓紧,这是我朝重回江南能否站住脚的关键,但切记不要只贪图速度,而忽视质量,工部定要严加督查。”赵昺听了点点头叮嘱道。 “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魏天中施礼后退下。 “禀陛下,入城仪式的章程和车驾、仪仗皆以准备完毕,只待入城了!”徐宗仁出列喜滋滋的禀告道。 “呵呵,徐尚书真是性急啊,临安城咱们还未打下了,准备的有些早了吧?”赵昺笑呵呵地道。 “陛下,收复故都乃是我朝之大事,岂能毫无声息的入城,臣当然要未雨绸缪,免得届时抓瞎,让天下人骂臣失职啊!”徐宗仁听了确是认真地言道。 “好,徐尚书年老持重,面面俱到,朕放心!”赵昺赞道,当然这也是对其出征以来表现的褒奖。 “臣定不负皇恩浩荡!”徐宗仁施礼退下。 “枢帅,如今万事俱备,就看爱卿的了。”各部汇报完毕,赵昺转向张世杰道。 “禀陛下,臣以为攻城宜早不宜迟!”张世杰见陛下点将,立刻出列道。 “嗯,说说看!”赵昺颔首道。 “陛下,这几日臣令人将打造的云梯、车桥及攻城车布置在北城外,敌军便沉不住气了,多次遣侦骑刺探军情,皆被我们的游骑击退。此后便加强城防,布置军兵日夜巡逻,加盖战棚、囤积滚木礌石。另外据报城中居民不能出城采樵,现在开始强拆房屋,砍伐树木生火煮食、取暖。此外城中乱兵和地痞抢劫富户和商铺,引发动乱,外城百姓纷纷涌入罗城,当下郑祐下令紧闭罗城城门隔断了与外城的联系。” “钟种迹象表明城中军心、民心已经不稳。且我军已经完成战备动员,地道已经挖掘完毕,各部布置到位,并展开针对训练,只待陛下一声令下即刻便可以展开攻城。臣以为若是久了,难免暴露我们的企图,再者各军久备不战,必然懈怠。还有深冬将至,我军久居琼州不耐寒冷,长期驻扎野外,恐会导致疫病流行。所以臣以为宜早日发动!”张世杰回禀道。 “陆相及各位爱卿以为如何?”赵昺听罢转向陆秀夫问道。 “陛下,臣以为枢帅言之有理。”陆秀夫略一沉吟道,“当下我军四面出击连连取胜,但也是因为贼酋病死引发内乱,以致江南失控,为我军所乘。一旦他们内乱平息,便会调兵遣将前来征伐,而我军刚刚收复失地,尚有多地未能平定。所以臣以为应尽快结束临安战事,迅速转为防御巩固战果。” “臣附议,当下右相以兵至鄂州,但是久战兵疲,攻击乏力,始终难以收复;江钲一路虽然势如破竹,但后方不稳,且左翼空虚,很容易为敌迂回包抄,急需巩固后方,分兵保证左翼的安全。但当前我军已经精锐尽出,再无可调之兵,只有江浙尚有余力。”兵部尚书江璆出列道。 “正是,如今军费浩荡,各处亦百废待兴,只有尽快巩固收复之地,财赋才有保障,维持国用。”户部尚书姚良臣现在压力巨大,当下钱花的跟流水似的,琼州多年的积蓄眼看就见底儿了,可到处都伸手要钱,都快愁死他了。 “臣等附议!”其他几位尚书也出列施礼道。 “好,那便在两日之后发动攻城之役,诸位爱卿务要同心对敌,收复临安,尽歼守敌,一洗破国之辱!”赵昺见无人反对,拍案道。 “谨遵圣谕,臣等万死不辞!”诸臣齐齐施礼答道……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53章 夺城 二十二日,借着陵城最后的弦月,宋军攻城部队悄然进山,在预定的突破口集结,准备在那惊天一爆后展开攻击。这么热闹的事情赵昺怎么可能缺席,他在距城墙二里许的一处制高点设置了指挥所,这里视野开阔,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当下敌军在城墙上点燃篝火,还不时的从城头抛下火把,并用绳索吊着灯笼放到城墙中央照亮城前,以备对方趁夜攻城,因此攻城的时间定在天光初亮时分。 “前沿是哪支部队?”赵昺还是不放心,当下千军万马藏在山前,万一有人不小心暴露目标就惹祸了,他下到前沿巡视,发现据城前百步仍有人活动,皱皱眉问道。 “陛下,是山地旅的锐军,他们准备在炸城后立刻登城。”田忠回禀道。 “马上让他们撤回来,太近了,将领头的带来见朕!”赵昺低声呵斥道。 “是,陛下!”田忠虽不知陛下何意,但此刻看陛下面色严肃,马上命人前去通知。 “你们疯了,为何靠的那么近?找死啊!”赵昺见人被带到,立刻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陛下,离城才能在炸塌城墙后迅速登城,减少伤亡。”来人却梗着脖子分辨道。 “狗屁,城地下埋了五千斤火药,一声响都将你们震死了,还登什么城!”赵昺听罢气恼地道。 “我们距城墙还有百步,哪里会有事情!”来人依然不服气地道。 “你……怎么是你?”赵昺这时才发现声音有异,仔细一看惊讶地道。 “陛下可以亲临兵锋,卑职又有何不可!”李三娘气呼呼地道。 “唉,五千斤火药有多大威力能将整个小山夷为平地,你们埋伏在前沿会被震得五脏俱碎,顷刻送命,这绝非朕危言耸听!”赵昺放缓语气道。 “啊……那我们离多远为宜?”李三娘见小皇帝说的认真,并非吓唬自己,不禁有些后怕惊讶出声地问道。 “最近也不能少于二百步,切记要伏在地上以免被飞石砸伤,但上身要弓起不可贴在地上,否则仍有被震死的危险!”赵昺想了想言道,并做了个示范动作。 “卑职明白了,谢过陛下,这便告知属下,卑职告退。”李三娘敬了个礼,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赵昺却又叫住他,上下打量下李三娘,解下自己的防弹背心递给其。 “陛下,卑职不敢!”李三娘见状迟疑下退了一步道。 “朕这个虽有些重,却比你身上的皮甲效果好,一般的箭矢难以穿透!”赵昺上前一步亲手给她套上,然后又抬起她的左臂,欲为她扎紧束带道。 “陛下,这……”李三娘见小皇帝当着众人毫不避讳的为自己披甲,真是又羞又臊。毕竟两人虽有婚约,可尚未成婚,不免身体僵直,话都说不清了,但是心里却倍感受用,这起码表明小皇帝对自己还是十分关心的。 “记住,在炸响之后,要立刻展开冲击。那时城墙上的敌军不是被震死,就是震晕,且烟尘腾起,可以遮蔽敌军的视线,你们就要趁此时机登城。然后不要停歇迅速向前冲击,这时不要怕伤亡,不要停留,力争扩大立足点,为后续部队打开通路。”赵昺一边为其系好束带,一边叮嘱道。 “嗯,我记住了。”两人离的如此之近,彼此气息可闻,这让李三娘心如跳鹿,呼吸加快,脸上火烧一般,点点头回应道。 “还是头一次上阵吧?”赵昺系好最后一根束带,又为她扎上束腰带道。 “嗯!”小皇帝环着自己的腰,这让她更觉不好意思,在其耳边蚊声道。 “不要怕,一定要冷静。你是一军之首,若是慌了,麾下的人会更慌,一定要切记!”赵昺为她束好武装带,又看看有什么不妥道。 “嗯!”李三娘又是只嗯了一声,给小皇帝敬了个礼,转身归队了。 “哼,这小妮子还真有意思。”赵昺看着其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喃喃地说道。 “陛下,要不将山地旅换下来?”倪亮轻声问道。 “真是娶了媳妇儿的人了,懂事了。但是不必了,你不明白!”赵昺拍拍倪亮的肩膀有些无奈地道。 “陛下,李……李姑娘会不会生气啊?”陈墩又凑过来问道。 “你看呢?”赵昺却反问道,而自己心中明白,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冬季天亮的晚,丑时过东边刚刚发白,城池临海近水潮气上升,山谷中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临安城就如漂浮在云中的仙府。赵昺端着望远镜看向城头,城墙上的篝火已经熄灭,巡查的敌兵懒洋洋的靠着女墙上等待换岗,一切都如平日一般平静。 “陛下,倪都统发出预备爆破信号。”陈墩看前方有红旗摆动了三下,向小皇帝禀告道。 “嗯!”赵昺点点头,将目光转向突破口,几息后见前沿指挥所上的红旗猛地向下一挥,他知道这是点火的信号,同时通知前沿的部队做好自身保护。而他并没有动,依然看着前方,他知道为了能保证爆破成功,一共在地下埋设了三条引信,但是他仍然担心,若是爆破失败,这么多人就白忙了,还暴露了主攻方向。 ‘轰’,赵昺计算过从点燃引信到点燃炸药需要十几息的时间,可就这么点儿时间却让他觉得度秒如年,但是没有出现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也没有看到土石乱飞,烟尘漫天的情形,更让人失望的只感觉是不知谁放了个闷屁。 “陛下,是不是失败了?”守在小皇帝身边的陈墩惊道。 “……”赵昺没有吭声,但却出了身冷汗。他清楚如此大规模的爆破不仅是他,就连全军也从未使用过,而爆破也并非想的那样只要将炸药塞进去点火那么简单,其中对于药量的使用,爆破点的选择,坑道的深度等等都要经过严密的计算的。可他只能是盲人骑瞎马试着来。 爆破点是根据进攻的大方向选定的,坑道是根据难易程度挖掘的,药室的大小也是估摸着来到,至于用多少火药甚至是采用填满为止的笨办法。而城墙主体是夯土筑成,外边又包靑砖,加上这段城墙又是紧靠皇城坚固可想而知,看现在的情形赵昺不能不怀疑爆破失败了。 “陛下小心……”可赵昺还不及沮丧,就将脚下一震,身体晃了两晃,陈墩急忙将其扶住道。 “塌了!”赵昺很快稳住身子,心中却是一喜,自己离爆破点这么远都感到了强烈的震动,那么起码说明爆破是成功的。他又急忙拿起望远镜向城墙望去,只见城墙就像一块掉在地上的酥皮点心一样,先是城砖纷纷剥落坠地,紧接着其中包裹的夯土向两边坍塌,如泥石流般漫流下去,显然坚硬的夯土都被震碎了,在爆破点两侧形成一道长十余丈的缺口。 “冲上去了!”陈墩这时兴奋地喊道。 “嗯!”但见担任主攻的三支部队皆向突破口涌去,而冲在最前方的却是山地旅,他们迅速顺着垮塌的城墙形成的漫坡攀上墙基,用钩枪搭在断茬上飞快的上了城墙,然后马上向前冲击。可这时护军一旅还在搭人梯,架云梯上城,五师和二旅则顺着缺口冲进外城,穿过御马院和登闻鼓院,以火药炸开丽正门进入皇城。 ‘轰、轰……’东、西两个方向的水军也开始以弩炮轰击城头上的敌军,一方面牵制敌军使他们无法增援南城;另一方面掩护爆破船突破水门,打开入城的水道,以增加投入的兵力。 “咱们回去吧!”三个方向都已经开打,受地形限制,随着进攻部队的挺进,赵昺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了,他扭脸言道。 “陛下,这刚刚才开始,怎么就回去呢?还不知道进展如何啊!”陈墩见小皇帝说走就走,而当下打的正热闹,他还想再看看,着急地说道。 “四万打一万,城墙又已突破,若是还打不赢,他们只能跳钱塘江了!”赵昺笑笑道。 “是啊,没啥看头了!”小皇帝几句话说的陈墩兴趣索然,想想也是,攻城之战的重头戏就是能否突破城围,一旦城墙被攻破,当进攻方进入城中,战斗的结果基本也就确定了。于是他吩咐侍卫们收拾东西打道回府等待胜利的消息了…… 由于元军的防御重点放在罗城,攻击东城的一旅上城后兵分两路,一路沿罗城东墙向北攻击,一路沿外城城墙攻击,如此打的反倒比较轻松。而西外城与罗城共用一道城墙,因而布置的兵力集中,向这个方向攻击的山地旅遭受的抵抗也便激烈的多。 李三娘率领的锐营虽然后移百步,但依然处于战场的最前沿,当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受到的波及也最大,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山石滚滚而下,十来斤的石头都被震的弹起尺八高,而城墙上巡视的敌军士兵直接被从城上掀了下来,就是没被摔死,也被垮塌的城墙活埋了。她想到若非小皇帝命他们后撤,真的可能会被震死当场,不免出了身冷汗。 待爆炸的余波刚过,李三娘便一跃而起率军展开冲击,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空旷地域,依靠手中的钩枪和娴熟的攀登技巧率先上了城。而上面的敌兵也正如小皇帝所料,他们不是被震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就是还昏昏沉沉的爬不起来。在这个时候他们当然不会想着抓俘虏,不管死活都补上一枪免留后患,她则当先率众向前突进,扩大纵深,巩固立足点。 李三娘领兵一路追杀那些被爆炸吓破胆的敌军,直至百步以外一处城墙折弯处才遇到了真正的战斗。城墙有两丈宽,虽能跑马,可也并排占不了几个人。她令人抢先开弓放箭射倒了几个敌军,然后以左手持盾,右手持枪顶着敌方的箭雨继续冲击,待双方距离只有几步的时候,她以盾牌挡开劈过来的长刀,长枪向前递出扎进其腹部,然后毫不停留单膀较力将敌兵挑到城下。 狭窄的城墙使队伍难以展开,撞在一起的双方立刻展开混战,这种战斗完全没有什么技巧而言,完全是面对面的生死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因而一旦开始就异常激烈,中枪者凄厉的惨嚎,喷溅的鲜血,刀枪撞击、摩擦的铿锵声都让人神经绷的紧紧的,尤其是李三娘这种初次上阵的新军,这与平日的训练完全不同,但她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也明白为何众人都阻止她亲自上阵。 “嘿!”手中的盾牌早就不知道丢到何处了,一名敌百夫长手中的长矛扎在李三娘的胸口,同时她的长枪也向前递出扎在对手的咽喉之上。李三娘胸口中枪,被撞了个踉跄,同时听到一阵瓷器的破裂声,但她依然单手持枪捅传了对手的脖子。 “杀!”李三娘中枪时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可只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低头看看罩在皮甲外的背心并没有破洞,立刻醒悟是陛下脱给自己的背甲救了自己一命。再看身边的兵丁已不知道换了几拨,她大吼一声又将一个敌兵扫落城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俚兵向来悍勇,又逢大战将他们的暴戾之气完全激发出来,在他们手下根本没有活口,在李三娘的率领下生生将一向以善战的元军拦住,只杀的城墙之上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终将敌军击溃。溃军沿着凤凰山上的城墙向北退去,他们一路追杀,夺占了南门钱潮门和清波门,击退了欲从马道上增援的敌军,将其向北驱赶。 于此同时水军先后炸开了东、西水门,战船冲进城内的水道,抢占了渡桥将敌分割成数个部门。而一旅官兵采用迭射的方式稳步推进,击溃了城墙上的敌军,先后夺取了嘉会门、候潮门和保安门。五师则迅速穿过皇城,进入罗城,沿御街向北突击……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54章 另类‘杀手’ 宋军从最不可能的地点突破了城垣,并以极快的速度沿城墙突进,这使得元军布置的防线形同虚设,而水军的进入也使得城内被分割成数个区域,利用城墙苟延残喘的计划完全落空,并陷入被围在城中的危险。 “万户,敌军已经沿御街杀来,我军伤亡惨重,难以抵挡。”副万户李孛兰奚急匆匆的进入府衙言道。 “你即刻令卡托巴领丁壮三千前去拦阻,一定要将宋军击退,守住罗城。”郑祐大惊道。 “万户,那些丁壮临战倒戈,杀了卡托巴打开了东华门,放宋军入城。”李孛兰奚摇头苦笑道。 “哦,达鲁花赤呢?”郑祐又问道。 “其见宋军从南进入,便率自己所辖的亲兵护着大批财物和随从向北门而去。”李孛兰奚愤怒地道。 “这个混蛋,跑的倒是快!那些废物已经被酒泡软了骨头,金帛消磨了勇气,根本提不起刀枪了!”郑祐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而他更担心的是其一旦打开北门,宋军趁机入城,那连最后的庇护之地都没了。 “万户,咱们也走吧,宋军据此已经不远,那些新征发的军户根本抵挡不了多时。且城中的南人纷纷造反,封堵街道,协助宋军追杀溃散的兵丁!”李孛兰奚急道。 “我们往哪里逃?如今已经团团将城池围住,根本无处可去!”郑祐颓唐的坐下,他没有想到江浙地区仅仅两个月便全部失守,四个万户的镇戍军全部被歼,而自己尽征杭州城中的蒙古和色目人成男男子及所属各军户的男丁近两万人守城,可刚刚开战便已经溃不成军,如今逃路也被截断,可以说上天无门,下海无路了。 “万户,当下只有北城外尚未发现大股敌军,尚有突围的可能,只要我们以快马轻骑冲到了城外便可收集船只前往江北,宋军的兵锋尚无力触及那里。”李孛兰奚劝道。 “宋军独留北门,不会是计吧?”郑祐有些怀疑地道。围三厥一这也是蒙古人常用的攻城战术,他自然十分清楚,若是此刻出城可能会被随后追杀,而那时兵败如山倒,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全军覆没一途。 “报,城中官吏和族民及败兵集于北门要开城门出城,鼓噪起来,守城军兵禁止不住,还请将军示下!”这时有军士进来禀告道。 “擅闯城门者与通敌同罪,斩!”郑祐下令道。 “报,杭州达鲁花赤索拔覩将军下令打开艮山门,守门千户不敢禁止,已经打开城门!”这边的还没走,又有军士禀告道。 “马上令他们拉起吊桥,关闭城门,不要中计!”郑祐大惊道。暗恨这货吃嘛都要吃头份儿,逃跑也要拔头筹,其这一跑军心不稳,这仗没法打了。 “万户,关不上了,守城的军兵也被败军卷走了!”送信的军士哭丧着脸道。 “万户,宋军已打过六部桥,前锋已距万户府不远。” “敌水军业已进入市河,欲切断我们的退路!” “万户,宋军已经占领外城城墙,奔罗城而来!” “万户再不走来不及了,快走吧!”坏消息一个接一个,李孛兰奚大急道。 “好,整军突围!”郑祐也知事不可为,咬咬牙挤出几个字道。 郑祐和李孛兰奚各自急匆匆的集结好亲兵队出府上了御街向北门而去,只见沿途皆是匆匆向北奔逃的人群,他们或是骑马,或是坐车,扶老携幼呼爹喊娘凄惨无比,而路旁倒卧着不少伤兵无人救护,甚至行至身边也无人看他们一眼。可谁能想到前些日子他们还在城中耀武扬威,作威作福,打发横财。 越往前走愈加混乱,能在罗城中居住的非富即贵,逃难也像是在搬家,不仅驮马上载着金银细软,后边的大车上面还拉着大包小包。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前挤,谁也不肯让路,将一条御街堵得死死的,但仍有人不断的加入逃离的队伍。 “宋军追上来了!”突然后边有人喊道,而火枪的射击声也是一阵紧似一阵,这喊声就像油锅中倒进了水,一下炸了锅。因为大家都清楚宋军对待蒙古人和色目人一向采用赶尽杀绝的政策,大小官吏一律处死,女眷收官;商人的财物也是尽数没收,收官做苦役。所以不过一切的争相逃命,拦路的车被掀翻,甚至刀枪相向互相残杀。 郑祐和李孛兰奚两人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领着亲卫们在人群中刀砍马踏‘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城门,很快追上了先行出城的杭州达鲁花赤索拔覩。可两人见到其并未感到亲切,反而愤恨不已,当初杭州万户府四个万户皆被歼灭,为了守城他强令城中各万户、千户所属家奴及亲兵皆编入军中守城。但当下其却保留了自己的直属亲兵数百人,护着其的家小和财物抢先出城。 两人回头看看,只见宋军已经出现在城头,蜂拥而出的逃难人群不断倒在宋军的弹雨之下,逃命的人群仍然疯了似的冲上吊桥,一些人被挤下吊桥,而有的见无路可走不顾一切的跳进护城壕中,被川急的水流冲走。可自身难保之下他们也爱莫能助。但他们出逃不过十里,便见东南方向尘土飞扬,宋军的骑兵从侧后杀到…… …… 赵昺的临时行宫里不断有通信兵进出,他面前沙盘上的小红旗越来越多,蓝旗却不断的被拔掉。各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夺下城墙,将敌溃兵驱出城去,战至未时已经控制了各城门和城中的要地,占领了府衙。张世杰令各部转入清剿残兵,打扫战场,封存仓廪,安抚百姓的阶段。傍晚时分战斗已经结束,全城宵禁,各军皆派出巡逻队巡视,防止有溃兵作乱,地痞泼皮趁火打劫。 一夜无事,赵昺下旨以陆秀夫暂领临安府尹,倪亮为临安镇抚使。次日清晨陆秀夫率领文武入城抚民,处理善后,统计军功。五日后决定由护军一旅负责临安城防,亲军旅则接手罗城和皇城的警戒,二旅移驻秀州,三旅调防钱塘及仁和两县,五师移驻绍兴府。 政事和军务赵昺皆交由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负责,而城中尚未准备好,他只能仍留在钱塘,不过他也没闲着,忙着在医药院安抚伤兵,指导救护工作。由于这次打的是城市攻防战,双方发生激烈的近战,箭伤和刀伤占据了多数,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很多人染上了‘疭瘛’之症,导致许多伤者死亡。 赵昺作为‘医疗专家’自然要参与治疗,而他从未听说过这疭瘛之症,在听到郝云通的介绍后,他得知早在魏晋南北朝之前,就有史书记载了这种病的症状,据说南北朝时期的昭明太子就死于外伤引发的疭瘛之症。而前汉有一书,名《金创疭瘛方》,其中的金创即是受金属利器所致的开放性损伤,而疭瘛指的是受伤后引起的症状。通常表现为肌肉紧张,伴有手足痉挛、抽搐等,明显区别与一般的外伤感染。 可赵昺在看过发病者后心一下就悬起来了。只见患者常有坐立不安与烦躁易怒,症状常为牙关紧闭,颈部肌肉强直。数小时内,痉挛扩散至其他肌肉。面肌痉挛可引起口唇缩拢或口角内缩呈痉挛性“苦笑”。当疾病继续进展时,全身持续性强直状态呈现发作性加重,伴有剧烈的痉挛样疼痛,呼吸困难与大量出汗,这明明就是‘破伤风’啊! 在现代赵昺小时候在室外玩耍,手脚不小心被生锈的东西扎破,父母总会嚷嚷着要打针,那时他还不理解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皮肉伤,止血包扎消毒还不够吗?等参加工作后,整天与钢铁打交道,免不了被碰伤、划伤,去医院处理伤口依然必打这种‘破伤风针’,而他在看过一位发病的工人后也了解到这种病的危险性,这是一种死亡率非常高的病症。 据赵昺所知破伤风之所以难治是因为它的特殊性。不同于常见的感染,破伤风的致病菌破伤风梭菌是一种厌氧菌。这种细菌只能在缺氧的环境中生存,例如人类和动物的肠道当中。若暴露在氧气充足的环境下,破伤风梭菌就会发生形态上的变化,生出芽胞。破伤风梭菌的芽胞抵抗力惊人,经粪便传播,其能在土壤中存活数十年,还十分耐高温,耐得住沸水的高温。因此,破伤风梭菌在自然和居住环境中都是广泛存在的。 但破伤风梭菌本身不具有侵袭力,并且只在坏死缺氧的组织中繁殖。但它能产生一种人体极为敏感的神经毒素,并在菌体裂解时释放。所释放的神经毒素一般被称为破伤风痉挛毒素,毒性极强,仅次于肉毒毒素,导致的症状就是肌肉只会收缩,却不能正常舒张,长期维持紧绷的状态。患者最终往往死于呼吸衰竭导致的窒息、心力衰竭。 实际上感染破伤风需要几个特殊条件。第一个当然是伤口受到了破伤风梭菌或者其芽胞的污染。第二个则关乎伤口的形态,一般而言,创口开放且较深,内部伴有组织失活的外伤才容易形成缺氧的环境引发破伤风。满足这两个条件,破伤风梭菌才能顺利侵入人体。 让赵昺感到惊讶的是虽说古人尚无法了解破伤风的这些致病原理,可是他们通过观察也找到了一些规律。他们发现被沾染了污物的枪矛和箭矢重伤后的兵丁死亡率非常高。既然无法消灭猛兽,不如将猛兽赶进敌人的军营。所以这些规律除了可以帮助预防破伤风的发生,还有一项重要的作用——杀敌。 而以古人的认知,想要破伤风梭菌发挥最大的作用,必然要创造一个的伤口,用这样的标准去寻找,无疑穿刺类的武器更适合利用破伤风。最典型的就是弓弩类武器,单纯穿刺,只要命中就是一个半开放式的深创。可他们没有什么无菌操作的概念,一般就包扎上点金疮药,手狠一点的就拿烙铁烧灼止血。这样的伤口环境简直就是破伤风的理想家园,因此破伤风梭菌无意间成了古人在战场上杀人利器,中招的士兵将会经历万分痛苦的死亡过程。 弓弩手往往在摆开阵型后通常有一个习惯:将箭袋中的箭支悉数插入脚边的泥土里。这种做法一个是更方便取箭,提高射速,另一个是让箭头沾染上泥土中的污物,提高命中非要害部位后的感染致死率。这一招的威力不亚于使用某些慢性毒药,轻则感染丧失战斗力,重者引发破伤风一命呜呼。 无独有偶,擅长骑射的蒙古人也有独家的秘方。只不过和西方长弓兵定点射击不一样,骑射手不方便就地取材用泥土污染箭头。他们在保存箭支的方法上大胆创新,采用马粪“滋养”箭头,深加工之后会集中放到用牛胃做成的袋子里保存,这一步步的操作让箭头上充满了各种细菌,当然也少不了破伤风梭菌。 据郝云通所言得了金创疭瘛者死者可达六成以上,赵昺听了很是忧虑,三分之二以上的死亡率这对自己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毕竟那些受了并不致命伤的兵丁恢复后都是有了战斗经验的老兵,成为军中的骨干。在现代只要几块钱的一针疫苗就能挽救一条生命,但现在自己却束手无策,而让他心里难过的是李三娘也手臂中箭,同样存在感染的风险。 不过赵昺知道破伤风杆菌本身并不致病,只有当细菌大量繁殖,其产生的毒素进入血液后才会引起破伤风。而细菌大量繁殖的条件是缺氧,这种缺氧环境一般只有在伤口外口较小、伤口内有坏死组织或血块充塞、局部缺血等情况时才会发生。因此受伤后正确处理伤口、破坏受伤部位的缺氧环境是预防破伤风的关键。 所以赵昺让郝云通指导医士们首先对伤者的伤口进行严格的清理,对感染的伤口重新清创消毒,消除脓肿,切断发病的渠道;另一方面他召集众医士商议治疗方案,自己搜肠刮肚的回忆前世所知,试图找出个在此时可用的方法…… 正文 第755章 猜不透 几经商议后,赵昺对几位医士提出的治疗方案很不满意,碍于古代的科技水平他们还无法正确认识细菌这个新生事物,更无法对破伤风的发病原因作出准确的判断,并作出详细的解释。反而认为患者的抽搐、肌肉紧张等症状是伤口受风寒所致,建议封闭帐篷,且让伤员穿上厚衣,不能着水,盖上被子以免受风邪所侵。总之认为这是一种不治之症,一旦染上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对于这种不靠谱的医案赵昺只能是苦笑不已,而自己也难以解说清楚,你跟他们说细菌、微生物这些东西只怕还会以为自己疯了,毕竟这些东西凭肉眼是无法发现的,要到几百年后显微技术出现才能取得突破。好在破伤风虽然恐怖,不过幸运的是它没有传染性,不必担心大规模的爆发。显然靠这些人想办法是指不上了,他琢磨既然自己知道破伤风感染的原理,便只能从这方面下手。 赵昺明白破伤风的潜伏期通常为一周左右,古时也称“七日风”。早期非常容易被忽视,等到出现症状后,已是中晚期,几乎只能靠老天垂怜了。反正也是这样了,他也只能边实践边摸索经验,至于那些伤兵只能对不起了,毕竟医学的进步也是靠不知道多少病患的死亡堆积起来的。 赵昺决定采用内、外兼治的措施来防止沾染病毒,并破坏其生存条件。外治:对伤口出现感染或引流不畅者,应给予清创,手术过程中严格消毒。清创后外敷清热、止血的散剂。待创口出脓后,则改用祛毒生肌的散剂。脓尽新生后改用促进生肌的膏剂。 内治方面赵昺认为应以祛风定痉为主。这些就非己所能了,在郝云通的主持下开出了验方,他们的方案是先吞服万灵丹两粒以发汗,再用五虎追风散煎服,服药前先服黄酒作药引;或玉真散分两次吞服,热陈酒一蛊调服;或蝉衣研末,陈酒吞服等几个方子。他不懂这些东西,也只能让他们酌情使用,不断调整剂量,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验方。 赵昺不可能总是泡在医药院中,而受伤的李三娘也不便住在那里。毕竟住在那里的都是帮大老爷儿们,只其一个女子居于其中多有不便,更何况换药、裹伤都要有肌肤接触,且她身份特殊,没有人敢动手给她治伤。他只好将李三娘带回自己的住处照顾,而他们有婚约在身,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因而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也顺理成章…… “陛下!”现在每天给李三娘换药已经成了赵昺的必修功课,见他过来,李三娘早已收拾停当,起身施礼道。 “可用膳了?”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随口问道。 “谢陛下挂怀,三娘已经用过。”李三娘再次施礼道。 “不必多礼,这样拜来谢去的太过麻烦了,随意些不必拘束。”赵昺摆手道。 “嗯!”李三娘颔首点点头,依然不敢直视小皇帝。 “可有什么不适?”赵昺其实也不自在,净手后接过苏岚递过的手巾边擦拭边问道。 “还好,只是略觉肿胀。”李三娘回答道。 “嗯,我看看。”李三娘的左前臂被一支弩箭贯穿,箭矢拔出后留下一个手指粗细的窟窿。而这种贯通伤治起来很麻烦,很容易形成箭疮,外边看着愈合了,可里边已经化脓,久治不愈便成了瘘疮。 在苏岚的帮助下,李三娘卷起袖子露出胳膊。赵昺小心的解开裹伤的绷带,又用温开水将粘连的部分浸湿,待软化后才揭开敷料,将伤口暴露出来。他看看伤口周围是有稍有红肿,但并没有感染的迹象,只是有些炎症,并无大碍。 “忍着点,不要动!”赵昺拿过镊子夹住伤口中的填塞的油条,抬头看看李三娘言道。 “嗯,陛下尽管动手!”李三娘点点头轻笑道。 “好!”赵昺点点头,动手轻轻的将油条抽出,看看里边已经长出了肉芽,渗出的血色鲜红,他笑笑道,“愈合的不错,再有些日子就痊愈了,不过还得忍忍。” “嗯!” “不用怕,我会轻一些!”赵昺感到李三娘的胳膊抖了一下,他知道接下来的消毒、清创和冲洗放入油条的过程会很疼,轻声安慰道。不过还是十分佩服这个女孩子的,那天他看过其脱下的防弹背心,上面有多出被武器击中的痕迹,里边的瓷板皆已破碎,可以想象当时战斗的激烈,而报上的军功其斩敌首就有二十余。 “哇,看着就疼!” “你怎么来了?”赵昺刚刚清理完创口,夹起一根油条准备填塞伤口时,就听到有人发出惊叫,他一哆嗦,油条又掉到托盘中。他回头看看皱着眉道。 “我听说宫里来了个巾帼英雄,当然要来瞧瞧!”陈淑蹦蹦跳跳地走进屋子里言道。 “淑儿,陛下正在换药,不要打扰。”苏岚冲其摆摆手道。 “咦,你怎么变瘦了,不会是假冒的吧?”陈淑听了却把注意力转移到赵昺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疑惑地道。 “……”自陈任翁将女儿送进来,赵昺整天躲着走,所以来了多天后两人还未打过照面,而算算也有六七年和她见面了,听其这么说也只能暗自苦笑,不知如何解说。 “陈姑娘不要浑说,有失体统,官家为国日夜操劳岂能不消瘦!”王德皱皱眉打断其的话道。 “是,大官!”陈淑见王德不悦的样子,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不敢再胡闹退后一步施礼道。 “唉,冤家路窄!”赵昺看陈淑退到一边轻叹了声,继续完成余下的工作。 “陛下的医术很高的,姐姐不用担心!”见王德出去了,陈淑又凑过来言道。 “陛下也给你诊过病?”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三娘忍着痛问道。 “陛下没有给我诊过病,但是我见过陛下将我父亲救活了。”陈淑言道。 “哦,姑娘家父是陈将军?”李三娘松口气,又仔细打量了陈淑问道。 “姑娘怎知?”陈淑有些惊讶地道。 “我在琼州新军训练营见过你!”李三娘言道。 “那就错不了啦,她就是哪热闹上哪去。”赵昺处理完伤口,拿过绷带给李三娘包扎伤口道,“淑儿,我听陈将军说你现在正在府里学女工,现在没事儿可以跟苏姐姐学学,她刺绣和缝纫皆好的很。” “不许再提,我就是为了这事才躲出来的,做女工太烦人了。”陈淑皱皱鼻子不耐烦地道。 “哈哈,就猜是惹祸了,才逃出来避难的!”赵昺听了大笑道。 “不许笑!”陈淑见小皇帝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急败坏地跺着脚道。 “好好,我不笑了!”赵昺见状赶紧憋住笑摆手道,可其他人又笑起来了。 “陛下,你看他们!”陈淑指着李三娘等人道。 “好,都不许笑了!”赵昺立刻指指几个人让他们止住笑抬屁股就要走,却低声嘀咕了声道,“唉,也就会欺负我。” “陛下不许走,我找你是还有事情说。”陈淑看陛下要走一把拉住其说道。 “住手,怎能对陛下无理!”见其如此,李三娘不干了,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你是谁?管得着我与陛下的事情吗!”陈淑见其样子也毫不示弱地道,但还是松了手。 “陈姑娘,其是太后为陛下指定的皇妃,虽未大婚,但这事儿还真管的着。”王德轻声言道。 “她……她便是大宁寨的那位少主?”陈淑皱皱鼻子道。 “正是,她率兵攻取临安城,亲手砍了二十多个鞑子的脑袋,受了箭伤被官家接到宫里疗伤的。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子,我们都不敢有丝毫怠慢,你也小心些。”王德附耳道。可心中暗乐,这小丫头片子可遇到敌手了,看其还再敢‘欺负’陛下。 “我才不会与其计较呢!”陈淑听了心中还是一惊,在她心里俚人都是蛮夷之辈,向来是不讲理的,但也不肯示弱,回首瞪着其道,可终归还是有些心虚,毕竟人家是有婚约的,自己却只是个借宿的。 “好了,好了,你有话就赶紧说,朕还有一大堆的公文要处理,没空陪着你玩儿!”赵昺看俩人斗鸡似的互相瞪着,心中发苦,自己这不是没事找事,将她们都弄到一起干嘛,可还得陪着笑道。 “陛下,我想在这里躲一阵子,不想回琼州!”陈淑言道。 “为何?你父亲可说了,待下一批船回琼就让你回家,他没时间照顾你!”赵昺心说你还想赖在这儿,那可不行。 “陛下,求你了。回到琼州每日我娘逼我学女红不说,还有上门提亲的,烦都烦死了了。”陈淑晃着小皇帝的胳膊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这些朕也管不了啊!”赵昺使劲抽出胳膊道。 “才不是呢!”陈淑气急地道 “哦,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公子,朕求太后为你指婚倒是可以试试。那个……那个陆正小时候不是与你玩的很好吗,朕听说现在也有出息了,他如何?”赵昺见状又道。 “他就是个书呆子,现在在国子监读书,一心想要求取功名,我才不喜欢!”陈淑看看小皇帝不满地道。 “哦,也对,那些文人整天咬文嚼字无趣的很。”赵昺点点头,想想又道,“你是将门虎女自然喜欢武将,军中的才俊也不少,江家、张家、还有刘家都有适龄男子从军,你看上哪个了,朕下旨让他们娶你,敢违旨抄他们满门!” “都不是了,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陈淑言道。 “那你要什么,这里有的你尽管去挑,喜欢的拿走便是!”赵昺猜不出为啥,指指道…… “苏姐姐,陛下似乎很怕那位陈姑娘,这是为何呢?”李三娘见陛下和陈姑娘两人在那里说话,可小皇帝却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十分奇怪地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这些年从未见过陈姑娘进宫,也许是早前的事情,她不是说其父是被官家救活的吗!”苏岚想想答道。 “你们不知,官家还小的时候时常被陈姑娘捉弄,因而十分怕她!”这时王德也凑过来言道。 “其总不至于比陈统领还顽劣吧?他都被官家调教的老老实实,难道会怕一个小姑娘。”苏岚不解地道,他不了解陈淑,却对陈墩的事迹十分清楚,知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之徒,可对陛下却从不敢违拗。 “呵呵,这天下之物,皆是一物降一物,官家有办法整治陈墩那混小子,却斗不了这个小女魔头。”王德笑笑道。 “大官说说是怎么回事!”两女被王德的话吊起了好奇心,央求道。 “好,老奴便与你们说说。”王德看小皇帝被陈淑缠住,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笑笑道,“那年官家才六岁,便被先帝任命为天下兵马副帅,出镇琼州。官家在赴任途中为筹措粮饷突袭广州城,而陈姑娘其家也是名门世家、书香文第,其父陈任翁随兄广东副使陈则翁起兵抗元,却身负重伤,遍请广东名医医治无效,已是奄奄一息,便求到帅府门上。” “当时府中的几位医士也无力回天,官家便亲往医治。那陈姑娘也只比官家大上两、三岁,却伶牙俐齿,甚是厉害,看官家岁数小,担心贻误病情,将官家一顿讥讽。而官家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形,年岁又小,便被其唬住了。” “原来如此,可官家不是医好了陈将军,为何还要怕她?”李三娘想想又不对,想想道。 “唉,你们不知。后来官家继位后被困在崖山,那真是九死一生啊!”王德长叹口气道,“当日元军将海口全部堵住,行朝上下全部登船,随扈的臣僚便都居于御舟之上。陈姑娘也被其父寄养于舟上,其实也是作为人质,以表其忠心。可陈姑娘却异常厉害,不几日便将舟上的孩子们全部收服,每日领着他们捉弄官家,他不胜其扰便避之如虎,真是作孽,官家也就此坐下病了!” “哦,原来如此。”李三娘似有所悟地道…… 正文 第756章 隐忧 赵昺对付两个小娘子没有办法,只能是敬而远之,而当下如今各军看似高歌猛进,连连收复失地,形势一片大好,朝野上下也还沉浸在收复临安的兴奋之中,忙着接收城中的资财,整修宫室和衙门为重新进驻做准备。不过他下令对宫宇殿堂暂缓重建,不可大兴土木,而其中原因除了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外,还有是否迁都的问题,若是迁往建康,则等于白忙了。 在经过一系列的实地考察后,赵昺发现当年赵构将行在选择建在杭州不无原因,建康直面长江,若是长江防线被攻破,建康没有防御纵深,也就随之沦陷,这种挫败往往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更让他忧虑的是自己欲建立的长江防线本身也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隐患。 长江是中国第一大河,其重要的战略意义自古先民多有认识。早在春秋末期爆发的吴楚水战即已隐隐包含着对长江控制权的争夺,但在三国以前它从未成为南北的军事界限。长江防线的形成,是三国形势的必然产物。三国鼎立与晋吴对峙,都是以力量暂时平衡为基础的、历史发展的必然。 在魏强而吴蜀弱的形势下,吴蜀必然要利用险要,在军事上寻求一条双方力量的平衡线,利用巨大的山脉和河流形成的地理屏障弥补弱势、保护自己。东汉末年,黄巾大乱,天下纷扰,汉室倾危,群雄并起。孙坚、孙策父子乘势而起,割据江东。建安五年,孙策遇刺,临终嘱咐孙权:“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保有江东当时遂成为孙吴集团之立国基础。 赵昺在琼州一直谋划先占江南,再挥师北伐的战略,因此一切也是围绕着这个方针进行布局。他知道在历史上成功实现划江而治的政权,除了自己继承的南宋外,还有三国时期的孙吴,结果虽维持了数代,可最后都未能保住半壁江山。而排出政治因素外,只单纯的从军事角度考虑只凭长江防线也是处于极为被动和危险的境地。 长江的自然条件,符合东吴屏蔽江东的要求。其干流自西而东横贯中国中部,上游奔行在青藏高原的高山峡谷和四塞险固的巴蜀之地,中下游江阔水深,河网密布,数百条支流辐辏南北,成为天然的阻隔。曹丕曾临江感叹:“固天所以隔南北也!”北方大军不可能在行进中突进过江,而必须要经过长期的准备。 良好的地理条件使得东吴能够通过经营长江防线,有效阻止敌军南渡,实现了以江、汉为池,虎臣毅卒,循江而守,与曹魏对峙数十年的效果。当然要将一条横亘数千里的天堑,加以驻守和经营,形成一条牢固的军事防线,必需拥有足够的国家实力与技术水平。 从江防来看:首先,守江不可无人。江东在历经两汉的开发后,人口增加,经济发展。面对战乱已久、经济衰退的中原,东吴具有了割据一隅的经济基础。东吴二十多万军队,保证了数千里战线各要塞都有兵可守。孙权曾说“若徒守江东,兵自足用”。二百多万人口的割据政权,使其有能力修筑大量的军事工程,维持必要开支。 其次,守江不可无船。秦汉造船技术的大发展为东吴江河防守提供了装备支持。锚、舵、橹、帆的使用,船舶上层建筑的出现,使得战舰动力增大、机动性增强,兵员和武器的容纳量大大增加,战船能够更有效地使用武器,特别是实施火攻和发射火器。另外,对于东吴来说,长江发达的水系,两岸众多的港、汊、洲、渚,容易发挥其水战优势。 赵昺第一阶段的策略就是采取东吴的限江自保策略,然后再图江淮巩固长江防线,最后挥兵北伐恢复中原。当前江南地区经过隋唐的开发,尤其是南宋政权南渡后江东地区已经成为全国最为富庶的地区,江南人口更是一度过亿,比之三国时期经济实力要强的多。而他还拥有可以说是最为精锐的水军和起码超前百年的犀利火器,经营长江防线的条件还是具备的。 不过赵昺当下面临的环境要恶劣的多,从前孙权和刘备结盟,可以不必担心敌从上游顺江而下来攻。而如今上游的四川尚在元廷之手,自己暂时还无法收复蜀地。另外左翼的云南地区也是蒙元的地盘,他们可以故技重施从侧后进攻江南地区,那么自己就要被迫进行两线作战,分兵防守云贵地区。 另外当下蒙元因为连续远征的失败,兵力受到损失,实力下降。但是要知道自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便将最具战斗力的部队部署在西北,用以镇压不服的宗王和守护蒙古的根本之地。而此次真金如果能成功继位,并协调好与各个宗王之间的关系,就能腾出手来将大军南调用于江南。 但是赵昺清楚当务之急还是要建立起长江防线。按照历史上的说法长江一线基本可以划成三大段:上游是益州,中游是荆州,下游是由扬州。他面临的形势与南渡后不同,却以东吴类似,其不据蜀地,只占有长江中、下游。当时东吴在“限江自保”国策指引下,对长江进行全面的军事布防,构筑一条贯穿全境的长江防线。 现成的东西赵昺一向是不用白不用,他对此也做了深入的研究。东吴的长江防线东负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沿江设置督府负责防御。大海与峡口是防线两端的依托,以当时魏舟师的力量,尚不足以从海上发起大规模的进攻,海防相对来说比较稳固,峡口与他面临的形势一样则未必牢靠。 逶迤的巫山山脉,海拔在千米以上,北连大巴山,隔开了荆湘与巴蜀。三峡穿行其间,奔腾而出。陆机形容这里的地势:“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阨流迅,水有惊波之难。”崇山峻岭之间,大部队无法迅速通过和展开,巴蜀之军难以从陆路攻吴。 但在水路,由于古代三峡地区植被保护还较好,航道险滩并不多:瞿塘峡只有瞿塘、黄龙二滩,巫峡只有新崩、石门两处,西陵峡的险滩也不多。而三峡航运,虽不至成熟,但人们已经可以较顺利地来往于上下。当下四川尚在敌手,上游和中游之间天然防线大致在三峡到夷陵一带,也就是赵昺要竭力抢占荆州的江陵,这里将是自己防线的。 另外东吴在长江防线上各重要据点泛要地皆设置军镇,个别地方也设军镇都督。他们先后设置了二十几个军镇督,其中大多数位于长江沿岸。虽然孙吴长江防线各军镇都督分区布防,分兵驻守,但是彼此之间并不是孤立的。整条防线并非是被各军镇都督辖区分割,而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根据战争形势需要,军镇都督有时可以单独采取行动,有时也可几个军镇督分别行动,彼此互相策应。 赵昺根据东吴限江自保的国策及对长江防线军事地理分析后,以为整个长江中、下游防线的险要必争之地主要有西陵、蒲圻、武昌、皖口、牛渚、濡须、建业等。而具有全局性意义的战略重地,大致以西陵、濡须、武昌、建业四地为重,也就是当下他急于占据的江陵、芜湖、鄂州和建康四处。 对于整条防线而言,最令孙吴统治集团担扰的莫过于敌军突破其上游防线,挥师顺江东下,水陆俱进。这样则“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已”,长江天堑效用顿失,整条防线完全暴露在敌军的军事打击之下。因此,地处长江防线西端的西陵就成了数千里长江防线上的第一个军事重镇。 陆逊为此曾上疏孙权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一郡之地,荆州可忧。其子陆抗亦认为:西陵、建平,国之藩表,即处下流,受敌二境。若敌泛舟顺流,舳舻千里,星奔电迈,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鉴于西陵的重要地位,孙吴在此屯重兵,设都督统领,皆以名将镇戊。 作为孙吴最早设置军镇督的濡须,是孙吴长江防线上另一个具有全局性意义的军事重镇。濡须源出巢湖,向东南流经无为,东入长江,入口处即为濡须口。保江必争淮,重兵驻守濡须,进可攻,退可守,进攻上可凭借孙吴精锐水师出巢湖,进击合肥。 而合肥则是三国时魏吴必争之地:吴占合肥则可使中原震动;魏据合肥则吴之徐淮不得安宁。因此吴魏两国交战,多集中于对合肥的争夺。而濡须既是孙吴进攻合肥的主要信道,又是防御魏军南下的堡垒,若濡须失则曹魏可顺江东下,朝发而夕至建业,诚为吴之亡国之险。 建业处孙吴崛起之地,曾作为治所,而武昌也曾作为都城。孙吴在此统治基础牢固,江东豪族地主利益也集中于建业附近;且此处长江江面宽阔、浩渺,地处江南水乡,河湾交叉,极利水师驻扎,“秣陵有小江百余里,即有警急,可以安大船,吾方理水军”。 但是建业却处长江下游,距上游防线甚远,一旦有警,难以及时增援。而武昌则扼孙吴长江防线中端,上可援救西陵,也可防曹魏南下掠南郡;下可策应皖口、濡须、牛渚等地的军事行动;同时还可以统兵经汉水,北上击襄樊,进而震慑中原。 孙吴凭借西陵、濡须、武昌、建业等军事重镇各扼长江防线的险要之地,以成枢纽,上下策应。此外还多置水师船舰游弋于长江上下,以备不虞,整条长江防线上下呼应,一气呵成。又布重兵于长江沿岸,以其境内的长江为依托形成一条不可轻易逾越的防线,如此孙吴得以立国江东,北拒曹魏,西抗蜀汉,这条长江防线在孙吴实现“限江自保”国策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但是孙权并不完全甘心于仅仅“保有江东”,欲向江北进取,争夺江淮。当然这也又巩固长江防线之意,从历史上看,如果南方政权不能将疆界推到淮河一线,而是困守长江,它的处境就很危险。这时它只有一道防线,如果北方军队突破长江,它就只能束手待毙了。要是能够在淮河一带建立有效的防线,处境就要安全多了。 北方政权要想攻取江南,那便要花费很大代价突破第一道防线,再穿越水道纵横的淮南,这个过程要消耗北方军队很大的力量,有时候弄不好还要集体拉肚子。等他们赶到长江防线的时候,就已经不大中用了。而且要他们在穿越千里火线之后,再就地筹办船只渡江,也不大容易。这时候,北方军队往往就只能眺望一下长江美景,天气好的时候也许还可以看看对岸的江南小妞,然后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所以此后的东吴和北方的战争基本发生在淮河至长江一带,双方反复争夺边境的几座城池,拿壕沟围,拿水淹,搞破坏,搞反间,互相使了各种各样伤阴骘的坏点子,后来慢慢地东吴还是吃了亏,边境防线慢慢地退缩到了长江一带。江淮失守使东吴政权实施限江自保的策略,而防线的后撤使东吴的首都建业(建康)暴露在敌人面前。 赵昺也知道守江必守淮的道理,但当下江南虽已收复大部地区,但是还有残敌占据城池,平定也需分兵和时间。就是自己极力要建立的长江防线,也只攻取了下游的数个重镇,中游的鄂州和江陵未收复。因而尚无力争夺江淮地区,而即使作为重中之重的襄樊,在他们无法控制江淮的情况下,即使占领也难以守得住……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57章 难啊 赵昺对孙吴的长江防线进行了番研究,是因为其对自己面临的形势相似,但千年之后沧海桑田,形势变迁,他知道这些只能参考,却不能生搬硬套。而自己的身边人却有很多人都是本朝长江防线失守的亲历者,他也与他们做过深入的讨论和分析,希望能从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 但是得到的结果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文臣归咎于武将不肯用命,临阵叛降;武将则赖文官只知内斗,事事擎肘,贪生怕死。还有人以为权臣操弄权柄,排出异己,打压良臣猛将,自毁长城;也有人说朝廷贪污腐化成风,文臣武将只知不择手段往自己兜里捞钱,导致民怨沸腾,官不思报国,将不愿效力疆场。 当然赵昺还知道他们有些话没说,不过潜台词却是皇帝昏庸,任用奸佞,挥霍无度浪费国孥,以致名不聊生,可这些他们不敢明说,自己也只能当做听不懂。反正结果就是谁也没责任,自己是最冤枉的一个,可他清楚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有钱了’,使得宋朝自上而下都不愿意破坏这种好日子,宁愿偏安于江南,复国之心已然淡了。那么谁提北伐谁倒霉,谁想复国谁下台,这却可称得上符合上上下下的民意了。 不过赵昺从众人的口中感觉南宋在江淮一带的防御,淮河、运河和长江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淮河是第一道防线,淮河下游支流汇入淮河的河口多是防御的重点,尤其是黄河入淮的山阳、淮阴一带,夺取河口,便可以沿运河至扬州渡江。所以宋代淮东防御的重点就是沿运河至淮河一线布防。尤其是是滁州、真州,这是淮西和淮东过渡连接的地方,向南正对南京;也是北方军队从淮西或淮东方向渡过淮河以后有可能分兵攻夺的地区。 而长江被宋廷一直所看重,不仅是最后一条防线而需要宋军孤注一掷,同时,宋朝也认识到自己在长江上具有一定的优势,往往具有扭转战局的可能。首先能够利用长江,南京上游的驻军可以迅速集结援防,沿运河从容南撤,重新在镇江以北布防;另外沿江南的运河,江南的军队可以集结在镇江、泰州;甚至江苏、浙江的军队可以沿海路进入长江。 所以长江和运河河道的便捷,使宋军能够迅速调动江南甚至在江汉平原更大腹地内的军事力量;当然就近富庶的鄱阳湖平原、赣江流域和长江下游三角洲平原的物资,则能很便利的集结以保障军需;再有就是宋军水军的优势,在湖泽和运河地区,北方的优势骑兵多无法施展,虽然北军从淮东南下,并有渡江计划的话,最初预备的船只不会很多,更多的船只需要在到达长江北岸后加紧制造,仓促之际北军的水师相对不会占优势。 另一个方面就是赵昺问过的行朝中无论是朝中重臣,高级武将,还有那些在野名士,都对‘守江必守淮’格外推崇,认为要想保住江南必须要夺取江淮,且要确保荆襄之地。对此他也做了些功课,觉得不无道理。荆襄地区和两淮地区,因地理上的便利,具有能够互相援防的优越条件,这一点,增强了南宋在淮河和长江之间东西的宽阔地带有力阻击北兵信心和优势。 当然这一条件的实现的前提是,荆襄方面的襄樊的防守必须是稳固的。因为只有这样,原来作为荆襄后援基地的武昌、鄂州地区的军队,包括鄂东北黄、蕲、舒方向的军队,分别从长江和长江北岸的平旷地带分兵向东增援两淮和长江的战事,岳飞部下的部队就曾沿大别山南向东增援过淮西。 而且荆襄和两淮之间本身也安置了在两地之间就近增援的军队,这就是驻守在江州、池州的部队,他们的任务一是防止北方军队从大别山以北的光州地区,穿过大别山的间道,偷袭南下从鄂州和江州之间渡江,金军在南宋初干过这样的事;另一个任务就是作为机动部队,见机增援淮西;平时则作为稳固长江防线的重要力量。 赵昺这一世还没有机会实地考察过荆襄地区,即便现在也只在长江口溜达了一圈,更不要说涉足荆襄,一切只能从各种前人笔记和他人口中得到所需的东西,因此更像是纸上谈兵。不过这会儿又没有飞机,更没有卫星地图,加上沧海桑田,一切与自己所知有了很大的变化,所以也只能靠和自己脑补了。 以赵昺分析荆襄地区被宋人重视的有三个地点,襄樊、鄂州、江陵,其中最重要的是襄樊和鄂州,后两者在古代南北对峙的时期的战略位置尤其重要。时人在比较川蜀、荆襄和两淮时,多把荆襄看作是中枢,中脊,而把川淮视为两翼。而让他不大理解的是宋金大规模的战争多是在两淮,金军较少把南攻的主力放在荆襄方向。 但是把各个地区的舆图拼在一起就能明白襄樊和鄂州在长江军防中的地位和战略意义。首先两湖平原是南方重要的农业经济区,而襄樊正是江汉平原的北面门户,襄樊和其以南沿汉江沿线的城市,郢州、德安府、黄陂等构成长江和鄂州以北的防御支撑,襄樊有失,则江汉平原以北难守,鄂州更是便直接遭受到威胁。 赵昺也就明白了襄樊和长江北岸地区的失守,便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将使北军得以顺江而下,直逼建康。且可沿江北迂回到黄、蕲、舒等州后方威胁淮西,如此一来整个淮东和淮西的防御将不攻自破,两淮的军队只能最后撤至长江南岸,困守建康一地,打破原来相持的平衡,转化为隔江对峙,使南方军队陷入全面被动。 此外,江汉平原同时是南宋的重要的经济区,当北军完成对这一地区的占领,其在经济力量方面会大为增强,此消彼长宋方的经济力量则会大为削弱,攻守及胜负的格局也就定了。 事实上元军即使在重庆的钓鱼城和两淮多次受阻,而当其一旦攻破襄樊和鄂州,四川和长江以北的战斗也就结束了,宋元决战的战场也转换到了建康以西,而且宋军想要翻盘则很难很难。所以赵昺觉得此战也证明了襄樊、鄂州存,则川蜀、两淮赖之而可得以安,荆襄失,则川陕、江淮难保的定律。 赵昺再将眼光放远些又从舆图上有了更多的发现,他觉得荆襄地区所防护的不仅是汉江和大别山以南的江淮地区,其实,宋金沿秦岭-淮河一线划界,边界并不在襄阳,而是在南阳盆地和大别山北麓,这一地区仍是宋军防护的前线,也就是说,汉江和大别山并非是南宋的第一道北方防御区域,应该向北再进一步。 这样一来,襄阳的位置的重要性就不仅仅限于身后的江汉平原了,而是向前延伸,在左侧保障汉江走廊的安全,即川陕战区沿汉江走廊与荆襄及江淮战区的联系,也能防止北军从武关道,通过南阳盆地西侧向汉江走廊迂回。同时,襄阳作为军事重镇的稳固,有利于南方力量控制南阳盆地,而南阳盆地对于经略中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依靠襄阳,争取在南阳盆地的主动,使荆襄战区在大别山北麓能够和淮西战区建立稳固的协防关系。 扩大了南宋荆襄与两淮防御的区域,并不仅仅被动地利用襄阳城和大别山的地形来防守,同时,优化了荆襄与两淮尤其是淮西的联防。所以,对南宋在襄阳以北,大别山以北的军事活动的意义不能忽视,襄阳以北军事活动的成效在于,分别从两侧加固了整个川陕和两淮战区,而且是三个战区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使荆襄战区的在当战事集中在川陕和两淮,尤其是淮西时,能够给予及时、有力的支援。 相反地,如果襄樊失守,不仅大别山北麓的防御不复存在,而且大别山作为山险的局势也会丧失,不仅荆襄的军队不得不全面向武汉江面后撤,同时两淮也失去了左侧的庇护,而且在长江以北进行防御的必要性也将不复存在;两淮的军队也将被迫放弃淮河及其以南的广大区域,不得不向建康以南的长江江面集结,准备应副从武汉方向沿长江及其两岸东进的北方军队。 此外对于四川战区造成的后果是,陷入孤立。襄阳的失守,可能造成川陕战区秦岭防线的崩溃,使原来的军队南撤至米苍山布防,而且不得不在东面防御可能从襄樊以西准备入川的军队,这样成都方向的防御自然被严重削弱。北军可以沿汉江南下,很快便可以威胁到荆门、宜昌。如此四川战区在前后夹击中,不仅不能回援长江下游,自己也因与下游的联系切断,而陷入坐以待毙的境地。 而赵昺又翻阅了当时的宋金、宋蒙之间的战例,南宋晚期的局面基本是与此符合的。也就难怪在南宋的中前期,虽然襄樊方向的战事远不及淮西紧张,但很多南宋大臣都认为与南宋存亡关系最大的防御重点是在荆襄。且此地一失,宋廷失去的不仅是一块缓冲区域,同时也失去北伐中原的前进阵地。而他知道后世的淮海战役之后,国军的长江防线便完全暴露,终被逐出江南,避难于台湾。 另外大家都明白打仗就是烧钱,而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山川河流的布局虽然是固定的,但其军事地理的意义却因经济区域的彼此关系的差异,以及政权边界的分布和政权间的相互关系,不同时期的不同地区的山川地险和关塞城池有着不同的军事战略价值。 江淮地区经济发达,对这一地区的控制,不仅仅是地域大小的变化,同时包括着这个范围内人口、赋税等重要的经济力量的变化。所以涉及重要经济区的争夺时,战争双方的力量对比是非常迅速的,尤其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在对一个具有重要经济影响的区域进行争夺时是十分明显的。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八路在抗日时占领的多是穷乡僻壤,难以得到长足发展,可一旦占据了东北,形势立刻大变,人、枪都不缺了。 同理襄樊的军事价值还在于对江汉平原这一富庶地带的控制。而鄂州若失陷,对于长江下游的政权而言,则失去了来自四川,云贵、湖南甚至两广的经济控制力,表面上是几个城市的陷落,但带来经济损失的区域往往超过单纯军事占领的地带。鄂州如的陷落,东去不远的江州几乎无险可守,但江州的丧失,则意味着赣江流域的丢失。所以,当只剩下长江下游以南三角洲地区的太湖平原的经济和人力,根本是不可能再挽回败局的。 赵昺其实也明白长江的长度有数千公里,在一些江面比较狭窄的地方,其实还是容易渡江的,重要的是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这一块军事缓冲地带,如果淮河失去,长江就难保,因此军事上还有‘长江之限不可久持’之说。而当下他面临的形势是不仅没有江淮做缓冲,江北岸连一个立脚点都没有,从理论上说元军可以从任何一个点对他们发起进攻。 可以这么说,赵昺此刻面临的局势比之在琼州还要危险,琼州海峡虽然不宽,但是也比长江开阔;且即便从江陵算起,中、下游也要以千里计,防御正面要比琼州长十倍;而他此前不过管理着一府之地,不足百万人口,现在都是百倍的增长,其中压力山大。所以当前看似形势大好,却是困难重重,险象环生,自己能否完成巩固江防,稳定江南的目标,而不被重现赶回琼州,对他、对行朝都是极大的考验……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58章 寻个住处 收复临安城已经半个月,如今江浙地区的官员皆以到位,陆续建立起各方地方政权。赵昺知道朝廷已经离开江南十年,虽不算太长,却也不短,散布在此的蒙古人极其附庸已然站住脚。当年抗日战争不过打了八年,但汉奸、伪军却是以十万计,他估计当下也不会太少。因而不论是处于稳定局势,还是维护自己的统治,这些人都必须予以镇压和清除。 赵昺因此屡次发布诏令,对于蒙古官员和其走狗务必要除恶必净,号召百姓检举叛宋者,实施首恶必除,胁从不问的政策迅速分化敌对势力,一经查实报知州府即可行刑。中国的官员历来有一种本事,那便是都会超额及超标准完成任务,以显示自己的政绩,更何况行朝保留下来的官员多是与蒙元有着血海深仇的民族主义分子,即便不是也在琼州被‘洗脑’了,因而对诏令执行的十分坚决。 在短短的旬日间,各处报上被抓捕和处死的蒙元官员就有上万,叛宋的汉奸更是达到数万人之多。赵昺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手软,也不能心软,只有让全民参与进去,并都让大家沾上血,如此才能尽快使基层百姓跟自己走,防止鞑子来了反攻倒算,保卫自己刚刚从‘新政权’中获得好处。 所以赵昺对这种‘滥杀’并没有制止,反而予以奖赏,并同时要求各地官员积极执行‘绍兴议策’,减免不合理的税赋,将没收的田地分与无田百姓;借机宣传行朝的法律、政策,选任本土德高望重的爱国乡绅充任基层官员。而这种纵容使得镇反如火如荼的的展开,至于其中是否有几个冤死鬼,也只能暂时放下了。 不过赵昺也知道这种政策过于偏激,但是非常之时必须行非常之事,自己现在需要尽快稳定后方,也需要大量的财赋收入,以便支撑庞大的战争支出和重建的费用。自然这种劫富济贫的政策是最有效和快速的方法,不仅能够解燃眉之急,还能解恨出气。但他也严密的注视这事情的发展,防止肃反出现进一步的扩大化,引发时局震荡,百姓惶恐。 另一方面对长江南岸沿江重镇的收复仍在进行中,但是各军都因连续作战,出现了物资供应不足及攻击乏力的状况。现在江钲一路已经收复松滋,与元军河南江北行省的军队在江陵城外对峙,继续补充物资和水军的增援,以截断敌增兵的通路,免得腹背受敌。 而赵孟锦一路不断溯江攻击,已经连下繁城、铜陵、池州、东流,欲与王道夫和马南宝率领的怀德军攻击江州。攻击速度如此之快,说起来还得谢谢忽必烈,他为了防止南人据城作乱,下令毁城,沿江的重镇城墙被拆的七七八八。但他们没有想到报应来的也快,失去城墙给宋军的反攻创造了良机,在水陆夹攻之下迅速崩盘。不过他们处处的留兵防守,现在兵力匮乏,弹药短缺,难以再战。 根据当下的各部的情况,赵昺与陆秀夫和张世杰商议后,决定让他们就地转入休整。同时派已经休整和补充完毕的董义成部及三个陆战旅及一个炮兵旅,携带辎重和弹药及棉衣从太湖西出芜湖沿江向西增援两个战场。并将江浙之战中缴获的大量盔甲器仗补充给怀恩、威胜及怀德各军,以增强他们的实力,争取在年底前结束战斗…… 朝中的大多人看到的只是宋军的胜利,两个月的时间便收复了大半个江南,却没有发现其中的隐忧。但是应节严不在,高应松、马廷鸾等人都各有差事,赵昺想私下里商量个事情都找不到人,就是军机处也是靠庄老大维持,当下御前办几个主事的林之武和江宗杰各有任职,忙得不可开交。他让陈墩兼管一室,陈识时管理四室,庄老五协调参议室,现在又将周密挂在其中,总算没塌锅倒灶,诸事有人应对。 现在太后又将琼州东宫的一班内侍全部送了过来,又有陈淑及李三娘寓居于此,使得赵昺的临时行宫拥挤不堪,觉得掉下屁股都会碰到人。可他也知道自己换下地方倒不是不行,只是搬来搬去的兴师动众不说,也太过麻烦。但住在这里实在也是不便,尤其是已经入城的朝臣们大早上就得出城前来参加例会,然后再回去处理政务,有紧急事件也得大老远的来见,实在是效率太低了。 诸事不便,这让赵昺动了早日入城的心思,他也向几位朝臣暗示过,但是陆秀夫觉得城池刚刚收复,隐藏的残敌尚未肃清,城防也待加强,皇城也已经荒废无法入驻,尚需大规模的修缮,潜台词就是皇帝你先委屈几天吧,待一切准备好了再入城。可他岂是安分的主儿,趁今日又闲,便偷偷的溜了出来,直奔临安城,打算实地考察一下,顺便给自己找个新窝。 既然是微服私访,赵昺当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入城,虽然满世界都知道他就在临安,而一天没有举行入城仪式,就不算真正还朝。他令陈墩点起一都侍卫,法正和法樵也领着八名内卫混在随从之中,他也换了军装,以护送官员入城为名骑马入城,考虑到这帮人没有一个在京城待过,又叫上了周密和郑虎臣随行。 一行人护着赵昺骑马至桃花关自南城攻入城池的地点入城,这里已经经过修缮,在炸开的缺口出建起一座城门,但匾额尚未题写,此处已由护军接防,验过腰牌后放他们入城,而赵昺混在其中并未引起注意,顺利进入罗城。 “陛下,前边便是御马院,西侧是殿前司和小校场;再往西就是都作院、军器库、酒库及制药局,圣果寺;再往西走便是凤凰山南麓,有上校场和中校场及些亭阁在山上。”周密介绍道。 “那边保存的尚好,似没有过火吧?”赵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除御马院已经坍塌外,西边的建筑基本完好,扭脸问道。 “陛下所言不错,那边并没有过火,得以保存下来,不过已然废弃多年了。”周密叹口气道。 赵昺又看了一眼点点头拐向东继续前行,前方便是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也就是老百姓告皇状的地方,有什么冤屈无处申张,就可以到这里击鼓告状,相当于现代的国家信访局接待处。在往前就是待班阁,是等待上朝的大臣们的休息场所,不过就是两列排房,这是皇宫必设场所,但是即便已经被火烧塌了也比琼州的看着有气势,再向前就是宫城的正门了。 “陛下,这里便是丽正门,此前城围上建有东、西阙楼及城楼,只是已经被烧毁。”。周密黯然地道,“没想到这宫门尚在,此前这有三重门,每重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门上还筑有御楼,门外两旁排红杈子,有禁军把守戒备森严。如今,唉!” “可惜了!”赵昺上前看看,上面红漆斑驳,还有过火的痕迹,上面的门钉只剩下有数的几个,其余的不知道被谁弄走了,只这几扇门修复也不少钱,他咂咂嘴道。 “下马!”皇城之中乘轿、跑马那是严禁的,除非是皇帝恩赐才可的,这里虽已成废墟,但仍不能忽视,陈墩下令道。 “进去看看!”赵昺也跳下马来,指指说道。 “是,开门!”陈墩令两名侍卫上前推门,又遣一伙人将战马送到北门等候。 两名侍卫上前费力的推开大门,可能是多年未动过,更无人给门轴上油,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大门大开,前方便是南宫门,里边就是大内了。陈墩派人在前搜索,待无异样后,陈墩才护着小皇帝向前,穿过两重宫门后才算到了正地方。 赵昺过了宫门眼前便应该是文德殿,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在周密及众臣的回忆中,这里应该是庄严宏伟、富丽堂皇,乃是禁城内最高大的一座建筑物,殿高约十丈,正中在高约六至七尺的平台上,设有金漆雕龙宝座,两旁为蟠龙金柱,座顶正中的天花板上刻有金龙藻井,倒垂着圆球轩辕镜,整个装饰显示出封建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是皇帝“外朝”举行重大典礼的所在。但如今只剩下两丈多高的汉白玉砌成的殿基了。 一行人拾级而上,赵昺发现殿基已经被人重新整理过,上面修起丈把高的墙体,他又向北望去,那里应该是垂拱殿,是皇帝“内朝”日常接见群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垂拱殿后面是皇帝、后妃、太子生活起居的内廷,有皇帝就寝、用膳的福宁殿、勤政殿等宫殿。但现在都已只剩基座,上面同样重新修了建筑,不过进度不一,有的已经有了雏形,有的还是半拉子工程,可都已停工了。 “令人将这里全部拆了!”赵昺猛地想起这应该就是杨琏真迦那厮欲建寺镇压宋朝龙脉的所在,可是其又被自己给弄死了,忽必烈也死了,这便成了烂尾工程。他指指基座上的建筑对陈墩言道。 “是!”陈墩立正敬礼道。 出了前朝进入内廷,这里王德就比周密熟悉了,其在这里生活多年,凭着记忆还能说的上来各处殿宇的典故,甚至在一片废墟中还找到了当年小皇帝出生居住的地方。赵昺看了只能感慨两句,虽然地面建筑都被烧毁,不过还能看出大概轮廓,只是一处很小的院落,可见其名义上的生母地位低下,但谁能想到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宫女生出的儿子今日却成了皇帝。 转了一圈,赵昺只觉得心里发堵,这里就是灾难遗址,经过十来年的风雨,整个大内基本已经被杂草和灌木所侵占,基本看不出过火的痕迹,成了狐鼠蛇虫的乐园。后苑的湖塘水都已经臭了,其中的亭台楼阁只剩下柱石、栏杆,假山上爬满了青藤,哪里看的出昔日的繁华和堂皇,他以为在这里拍鬼片倒是挺合适,基本不用改造就能用。 不过赵昺看过也死心了,这里若不经过一番大修,确实不适于人类居住了。据说山上还有些残存的殿堂,可赵昺已经无意再去,自己总不能住到山上去,每天一帮老臣爬山去面圣议事,他都担心这些老头儿们半夜就得动身,否则都赶不上早朝。 出了皇城北门和宁门,赵昺才算吐出口气,这里总算看出些繁华了。他们沿御街前行,有巡逻的兵丁见他们从皇城出来上前盘问,但侍卫营的腰牌一亮谁还会逐一排查,且他们同属于护军,算起来都是一家人。行不多远,他发现靠近城门的三省及六部衙门受到大火的波及被焚毁外,其它衙门都保存完好,现在三省和六部借府衙办公,枢密院暂居五府。 “周先生,城中还有没有个大些的地方可用?”过去的些衙门被元廷占用,得以完美保存,收拾收拾就能用,偏偏就没有自己的栖身之地,赵昺皱皱眉问周密。 “陛下,却有一处清净之地,据此也不远!”周密想了想言道。 “周先生所言是不是北内啊?”王德听了眼睛也是一亮,急忙问道。 “大官一猜便中,正是此处!”周密言道。 “北内?什么意思!”赵昺听不懂了,皱着眉看看二人道。 “陛下,是这么回事……”王德听了连忙解释道。 赵昺这才知道杭州有两个大内,南内即凤凰山上的皇城,北内是指德寿宫。此处原先是奸相秦桧的旧第,因有望气之人称“有王气”,待秦桧亡故后就收归官有,改筑新宫。高宗赵构禅位给儿子后移居新宫,并改名“德寿宫”。之后,孝宗为表孝敬,将德寿宫一再扩建,时称“北内”或“北宫”。孝宗仿效高宗内禅退居德寿宫,并改名重华宫。此宫后又侍奉宪圣太后,寿成皇太后,先后改名为慈福宫,寿慈宫……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正文 第759章 御街风光 得知城中还有这么个好去处,赵昺便想去看看,众人上马便走,可刚踏上御道便有兵丁上前阻止,称御道只有陛下才可行走,其他人等只能走河道外边的道路。陈墩却是大怒,欲上前理论,但他并不想暴露身份,立刻使了个眼色制止,一提缰绳调转马头转向边道。 在琼州时府城只有一条大路,赵昺也未曾划分过什么御道、边道之类的,这会儿规矩倒大了。他边行边看,只见御道两边是用砖石砌成的河道,河里种植着荷花,岸边种植着桃、李、梨、杏,现在是冬季,都已经变成了干枝败叶,想着如是春夏之季,姹紫嫣红,定是如绣如画。而河道的外侧才是供百姓行走的边道,如此布局,正是为了显示帝王的威严。 赵昺边走边看,街道两边尽是商铺酒楼,各色幌子随风飘荡,看装饰皆是富丽堂皇。他想想这里过去靠近皇宫,乃是朝廷机关中枢,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的聚集地。而中国自古至今吃官饭的人历来是高档消费的主体,自然就成了经商活动的聚集地,金银珠宝和高档奢侈品店铺也多数在此设店经营,但见他们身着军服,招揽生意的皆不敢上前。 “这里生意看似不大好啊?”赵昺看过大多数店铺客流量稀少,且有些关门歇业,皱皱眉道。 “陛下,前时并非如此,从万松岭至鼓楼一段,历来是繁华之地。鞑子入城后仍再此设衙,那些人更是奢侈无度,尤爱珠宝金器,店铺增加不少。当下王师入城,鞑子逃离,想是一些色目人经营的店铺也便随之关闭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又会繁荣如厮了!”周密听了上前言道。 “陛下,历来征战都难免有乱兵劫掠,泼皮趁火打劫,殃及商家,他们往往会闭门躲避。另外我朝入城后,曾没收鞑子产业,封存店铺,想是有些人尚存戒心,不敢营业。那些达官贵人更是逃之夭夭。”在赵昺右手的郑虎臣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也补充道。 “你可曾了解到我军兵将有劫掠商家,骚扰百姓之举?”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禀陛下,据属下所知并未发现此类事件发生。而因战事受殃及的商家、百姓皆登记在案,给予了适当补偿,世人皆赞王师仁义。但也有人称我朝自琼州那穷僻之地前来,官员囊中羞涩无力购买。”郑虎臣补充道。 “嗯,你们的眼睛不仅要盯着那些叛逆,也要留神我朝入城后行为不法,作奸犯科者。”赵昺又嘱咐道。而心中暗乐,他妈的自己可都是按照前时的规矩发放薪俸的,琼州物价又低,个个都有些积蓄的,只是购买力尚未爆发出来而已。 “属下明白,已经从琼州抽调了人手补入临安站,不需多时便有消息呈上。”郑虎臣言道。 “前方尚有多远?”赵昺问道。他发现御街大道多用石板铺设,形式大多是两侧直铺,中间横铺,形如梯子,最宽处五丈左右,路面清洁。但他们一行人骑马而来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尤其是众骑为保护他而采用多列密集队形,遇到人多的地方还是会行走迟缓,但他又不准开路的兵丁喊街驱赶,自然是走走停停。 “陛下,前方过了鼓楼便不远了,想那里比这里要繁华许多了!”周密看了一眼与陛下窃窃私语的郑虎臣赶紧回答道。 “嗯。”赵昺点点头嗯了一声,他知道出了鼓楼便脱离了皇城的范围,那边就是汉人富户的聚居区,他们没有必要跑,而这城中又不长粮食,生活所需的一切全靠交易,自然会好些了。 果然,骑马行不过多久便是太庙和五府,过了鼓楼,北宫就在不远处,到了跟前他才发现这地方真不小,被高墙大院围绕,目测也足有三百亩左右,这里曾被度宗将一部分改成了道观宗阳宫,另一部分废为民居,元军入城后又一度被作为衙署使用。当下大门紧闭,贴着临安府的封条,显然已经暂时收回封存了,但是赵昺还是有些担心不知其中会是什么样了。 “咦,在下离城时此处还可进香祈福,想是担心为外人损毁才暂且封闭了吧!”周密下马左右看看道。 “封了又如何,待我撕了进去!”陈墩说着跳下马就要去撕封条。 “放肆,官府的封印也敢擅自启封!”赵昺瞪了陈墩一眼道。 “陛下……”陈墩有些不服气,还想说什么。 “国家自有法度,军中亦有律条,岂能身份不同而擅违!”赵昺摆手制止其道,“你去开封府衙报备,请他们前来启封。” “这……是,真是多此一举,进自己家却还要他人同意。”陈墩嘟囔着上马前往府衙而去。 “其乃是前相陈文龙遗孤,自幼随朕长大,娇纵了些,让先生笑话了。”赵昺看周密一脸惊讶的样子,连忙解释道。 “非也,陛下如此让在下汗颜!”周密急忙施礼道,“陛下身为天下至尊,且能遵守法度,临门而不擅入,实乃天下之福啊!” “哦,对面便是宗正司吧?”赵昺笑笑指向对面的建筑岔开话题道,他并不喜欢这种吹捧,即便是真心的。 “对,对面就是宗正司,却被鞑子改作了佛寺,以镇压王气。”周密言道。 “呵呵,当年离城之时,太皇太后任命我为宗正,却并做过一日衙门。”赵昺干笑两声道,想想也真是凄凉,皇族当年四支宗亲以万计,当下却死的死、虏的虏,都不见了踪影,只剩自己单蹦一个,这宗正之名已名不副实。 “陛下,当日城破,诸多天潢贵胄被鞑子掳走北行,想也有事前逃离散于民间者,只是隐姓埋名尚未可知。如今重复江南,他们会前来投奔的。”周密言道。 “是啊,皇家如今人脉凋零,待局势稳定后是该寻访归宗的!”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定会遣人仔细寻访的。”郑虎臣施礼道。 “周先生,前方可有酒肆饭铺,我有些饿了。”赵昺看看天已到正午,街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显然是到了散衙的时候,行朝的官员多未待家眷随行,只能自己解决。他不想被人认出还是避开为好。 “陛下,附近便有酒楼,何必前行呢?”周密指指来路上酒楼道。 “不必了,我们人出来的不少,多有不便,只需随便吃些充饥就好,下午还有事情要办!”赵昺摆手道。 “原来如此,前方走不了几步便有,那边的馒头、点心都不错的。”周密言道。 赵昺看看前边人更多,便留下几个人看管马匹,领着众人步行前往。从鼓楼至众安桥,亦是南宋时期的商业中心,这里的受众显然不同,其商铺居多是经营日常生活用品,而且有老店、名店云集,此外,还有多条分别与御街十字交接的巷弄,店铺林立,更为密集,人流也比前段多了不少,可据周密说受到战事的影响,仍然未达到全胜时期的情形。 由于小皇帝事先已经婉转的提出不去大酒楼,周密便领着他们一路寻过去,赵昺即便在琼州都难得出去转一转,对这些民俗之事都是一知半解,而初到‘大城市’更是不敢说话,只能装深沉,以免露怯。而他身边还好有王德在,他对这些市井之事却也熟悉,又知陛下的心思,还能搭上话。 赵昺从两人的交谈中听出了些门道,临安的酒店也按消费对象的不同分高、中、低三个档次。高级的酒楼自不必言,他就没打算进去,据说也分官营和民营两种,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体验一下。而中等酒店大概可以分成几种: 一类是茶酒店,又称茶饭店,以卖酒为主,兼卖下酒的配菜,也称作‘拍户’,但是要些别的,他们可以从它处购买送上,有点像现在的酒吧;再有肥羊酒店,零卖软羊、龟背、羊杂等下酒配菜,与当下流行的羊杂割类似,专营一种食品。 另外还有宅子酒店,店门外装饰如同官绅宅院,或由过去仕宦人家所住的房子改造而成,借以吸引顾客,有点与现在的私房菜类似;还有就是花园酒店,便如现代的高级农家乐一般,建在城郊,或是将酒店装修成园林一般。 除了大酒楼和中等的酒店之外,为满足京都各方人士的需求,也有满足社会下层的小酒店。分为几类,一者叫做直买店,包括散酒店和角球店,只卖质量较差的酒;还有碗头店,门首不设油漆叉子,只挂草葫芦,用银马构、银大碗等酒具,也有的银裹直卖牌。到这种酒店喝酒的人大多是不甚尊贵之人。 另有罗酒店,原是山东、河北地区的一种酒店名称,随着宋室南渡,这种酒店名称也传到了临安,听两人说此已失去了昔日的风采,当下只是借名卖浑头。但是赵昺也不知道什么是罗酒店,更不知原先是什么样子了。此外就是包子酒店,售卖廉价佐酒菜与一般酒类,专卖灌浆馒头、薄皮春卷、包子之类的饭食,说起来就想现在连个门店都没有的路边摊、大排档。 其实赵昺虽然说的条件不高,吃饱肚子就行,但还是将周密给难住了。小酒店档次太低,让皇帝坐在那里与力夫走卒用饭总是不妥,再说他们一伙足有百人之多,那些小酒店根本坐不下,一时也无法供应的过来。当听说小皇帝喜欢吃肉的时候,便有了主意,领着众人拐进条巷子。 “还好,来的尚早,尚能坐的下!”周密当先一步问了门口的小二回首道。 “双羊店!”赵昺抬头看看酒旗,又看看店的规模应算得上他们所言的中等酒店了。 “陛下,这家点专做羊肉,软羊的滋味即便是大酒楼也做不出来的。”周密轻声在小皇帝耳边道。 “也好,就在这里,咱们还有事情!”赵昺点点头,当先进店,他左右看看底层全是散座,摆放着十多张方桌,桌凳却也干净,挤一挤也坐的下。 “客官哪里坐?”店家见如此多的军兵进店却脸色一凛,可转而又换做小脸将众人迎了进去问道。 “就在这里吧!”赵昺随手一指道,王德当先选了一处靠窗的桌子,掏出丝帕又擦了一遍,才请他坐下,而自己却侍立一旁。 “自左到右,每伙一桌,余者拼桌!”陈墩不在,虞侯李光负责指挥将众军。但见进店的军兵接令后列队依次进店,一桌人只能坐八人,他们接令自动依次坐下,而余下的两人则转向最右手的一桌,可他们仍持枪在手并未落座。 “检查武器,关保险!”李光见众人到位后下令道。 “一伙好!” “二伙好!”…… “枪放下!”待各部报上后,李光再次下达口令,众军放下武器倚在板凳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坐!”随着又一声口令,只听一声响众军已经坐下,但各个腰板挺直,双手放在膝上,保持着静默。 “这位将军用些什么,喝些什么?”店家都是长着八个心眼儿的,当然看出谁大谁小,可看这帮人如此严肃却像要砸场子一般,但还是壮着胆子来到赵昺桌前笑着问道。 “多有打扰,店家勿惊!”见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知道被吓住了,赵昺站起拱拱手道。 “将军客气,小的怎敢?”店家赶紧施礼道。 “我们军务在身,不能饮酒,你这里却有何特色菜肴?”赵昺扶了下店家,微笑着言道。 “将军,本店拿手的乃是零卖软羊、大骨龟背、烂蒸大片、羊杂焐四软、羊撺四件,早在汴京就有名声的,包管将军满意!”店家大声报上菜名道。 “好,每桌各上一盘大骨龟背、烂蒸大片、羊杂焐四软、羊撺四件,再有零卖软羊五斤,可还有什么充饥的面食?”赵昺言道…… 正文 第760章 不错 双羊店的店主听闻要了这许多东西只发愣,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要知道现在临安刚刚易手,生意并不好做。王师进京虽说并未骚扰过他们,但是许多蒙古人及色目人开办的店铺都已被没收,而坊间也开始传闻下一步就会抓捕与蒙古人相关的人,可他们在京中做生意怎么可能会不与其打交道,所以现在就是混一天算一天。 另外,店里准备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勉强够这些军兵食用,若是他们吃完一抹嘴走了,自己不要钱等于亏个大窟窿;可要钱,这些兵丁一时兴起将自己的店给砸了,亏得更多。一时犹豫间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接这单生意,而眼瞅着这些兵丁一个个彪悍异常,而那个小将军年纪轻轻,惹急了再给自己扣个通敌的帽子便什么都没了。 “店家,是不是担心我们没钱啊?”赵昺看其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笑问道。 “将军不是,小的只是担心要了许多吃不完,反而费了金钱。”店家听了慌忙摆摆手,挤出点儿笑道。 “那是你操心的事情吗?快快送上来,否则……”王德一听其就是搪塞之言,不仅怒道。 “住嘴,回去自领责罚!”赵昺回头道,又站起身拱手对店家道,“在下束下无方,还请勿怪。” “小的不敢,不敢!”店家急忙还礼道。 “店家,你看我们这些军兵皆是壮汉,吃的自然比常人要多些。”赵昺指指堂上的众军道。 “是、是,小的眼拙!”店家自然也是醒事儿的,哪还敢再废话,不住赔礼道,“小的店中有羊肉馒头、千层饼、胡饼,尚还有插肉面充饥!” “好,那么每人再添一斤千层饼,一大碗插肉面。另外再备下十斤软羊肉,十斤大饼,一并算还!”赵昺言道。 “好、好,快去准备!”店家擦擦汗,心中暗道这些人真是饿死鬼投胎,吃的下这么多东西,但还是赶紧吩咐小二准备。 “店家,你这店里是收中统钞,还是盐票,或是金银啊!”如此多的人店家一边催着备饭,一边吩咐上茶,自己当然要亲自伺候这桌了,赵昺喝了口茶水问道。 “将军,这鞑子都被赶到江北了,中统钞已然成了废纸,谁也不敢再收了。”店家心里一紧,这店中可都是宋兵,自己敢收中统钞弄不好通敌的罪名就扣上了,不过事实上也是如此,“将军这羊肉每斤二百文,每盘菜一百五十文,大饼二十文一斤,面就算小店送的。” “这每桌是一千八百文整,共有十三桌,共二十三千零四百文,加上带走的二千两百文,总计二十五贯六百文。”店家掰着指头算了算道,“将军若是以银子付账要十八两即可,若是盐票二十千文也好。” “给店家先付了账,免其心中不安!”赵昺扭脸对王德说道。 “小的出来匆忙,并没带的许多!”王德却尴尬地言道。 “这……小店是小本生意,实在赊欠不起啊!”店家听了脸色一变,苦着脸言道。 “还是属下来吧!”郑虎臣见状,从袖中掏出一叠盐票,点出几张递给店家。 “呦,客官这是红票,十六贯即可!”店家接过惊诧道,又赶紧送还几张道。 “呵呵,店家可不要吃亏啊?”赵昺当然清楚盐票价值的不同,这红票其中是有补贴的,但他没想到居然比白银的币值还高,笑笑问道。 “将军,不亏、不亏,这红票价值最稳妥,放几日说不定小的还赚了呢!”店家拿到了钱笑的开了花,又给诸人续上茶道。 “店家,这临安也用盐票?”赵昺让郑虎臣、周密和王德及两个近卫都入座,又问店家道。 “不瞒将军,这中统钞早已不好用了,又不能兑换金银了,收了只是用来缴纳税赋。而盐票不止这临安私下在用来交易,就是整个江东皆是如此。”店家得了饭钱,也放下心来,有问必答。 “不错,看来我们的薪俸不愁花不出去了!”赵昺看向郑虎臣笑笑道,盐票能通行江南,其功不可没啊! “将军有盐票尽管来小店使用,小的定然照顾好诸位。”店家听了眼睛一亮道。 “你就不怕盐票和中统钞一般砸在手中?”赵昺揶揄道。 “将军可能不知,这盐票可以兑换成盐,而琼州盐最是紧俏,价格和供应也最是稳定,不愁花不出去的。”店家却未听出赵昺玩笑之意,殷勤的解说道。 “如此最好,你在这里开店可曾有官员和兵丁骚扰?”赵昺喝口茶问道。 “没有、没有,王师入京后只有官员前来巡视登记,再无骚扰,兵丁更是规矩的很,从不擅入!”店家摆手道,“现在只是担心被按上通敌的罪名,这临安被鞑子所占,我们开门做生意又怎么能避得开。” “我听说朝廷只会查办投敌的官员和那些仗着鞑子势力鱼肉百姓的恶商,不会波及你们这些商家的,即便有些小过也不会追究的,以后只要不违法度尽可安心做生意的。”赵昺笑笑道。 “有将军的话在,小的就放心了!”店家高兴地道。 有钱还是好说话,时间不长饭菜便走马般的送上,但是店中只闻小二们的吆喝声和吃饭的咀嚼声,别无杂音。而周密看着却头皮发麻,只见兵丁们铺开一张饼裹上肉便咬,三口两口一张饼就进了肚子,令他惊奇的是小皇帝同样如此,也不需王德伺候,狼吞虎咽的吃肉、吃面,丝毫不讲斯文。自己一张饼尚未吃完,其已经两张下肚,再看桌上的其他人也毫不谦让,只管吃自己的。 “周先生,快些吃,否则要肚子的!”王德看周密发呆,小声道。 “吾已经吃不下了,陛下用膳也是如此吗?”周密皱皱眉苦笑道。 “先生饭量太小了,陛下常在军中行走,若是赶上战事紧急,吃饭都是偷空,常常不知下一顿是何时用饭的,所以要快。”王德嘴也不嫌者地道,“哦,对了,陛下最烦不珍惜粮食者,那碗面一定要吃干净的。” “这……这如何吃的下!”周密皱皱眉看着一大碗羊肉面嘟囔道。 “你们吃饱了吗?不够可以再添!”赵昺桌上人少,但也吃了个七七八八了,而其它桌上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吃干净了,他高声问道。 “再添二斤饼,一斤肉!” “再添斤肉,两碗面!”…… “麻烦店家给他们添上,一并算钱。”几乎每桌都要求添饭,赵昺对店家道。 “是,将军!”店家看着一帮人摇摇头,暗叹太能吃了,可有了先例,不怕不给钱急忙吩咐下去。 “他们还能吃的下?”周密吃惊地道。 “先生,自成军之日陛下便立下规矩,吃不饱可以添,若是糟蹋了便要受罚。”法正撇嘴一笑道,将桌上剩下的肉全部卷到饼中道,“看到那位没有,那可是行朝首科进士,原来也是斯文人,可入军中后,比谁吃得都多。” “哦……”周密听了咬咬牙又挑起几根面条送进口中,嚼了两下便吞进肚中。 饭菜上桌一刻钟后,各个桌子上都已经盘干碗净,连小皇帝也不例外,结清了饭钱整队出门,周密却见小皇帝还在叮嘱王德回去一定要将钱还了。他打个饱嗝儿,不禁感叹有君如此,有这虎狼之兵,何愁不恢复中原,重归旧都…… 赵昺等人回到德寿宫之事,陈墩早已归来,临安府业已遣判官将大门启封、开锁。他刚一进门便皱起了眉头,只见门首之上挂着宗阳之宫的匾额,行不几步便见中门上也挂着开明之门的匾牌。穿过中门就是正殿,上书无极妙道之殿,已有在前的侍卫打开大门检验过了,里边却是供奉着道家三清,而这里从前却是赵构接见群臣,饮筵之所。 原来的顺福殿供奉太皇元命,三清殿后为虚皇之殿,直行向北有门,匾上写着真应之门,又建有毓瑞之殿供奉感生大帝,后为申佑殿供奉元命,通直殿供奉佑圣。此外中门内左有玉籁之楼、经纬之殿、寿元之殿;右有栾简之楼、琼章宝书、北辰之殿等等。 “败家子啊!”赵昺越看越气,这里供奉的神仙他除了三清还知道外,其余的每一个认识,这还需拜前世的西游记所赐。现在好好的宫殿改的乱七八糟却都是自己那个弱智的爹所为,里边的神仙也未能让其变得聪明些。不过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若非将这里改成了道观,只怕也保不住这所宫殿,也会被元军给毁掉或是改成寺庙。 “陛下,旧宫改为道观后虽添建了些楼堂,大格局却并未改动,只要重新整理便能恢复原状。而后苑被元廷漕运衙门所占,还算得以基本保存完好,只要将当初开通的道路重新封闭便可。”周密见小皇帝转了一圈,脸色阴沉,眉头就没有展开过,知道他心中并不满意,又解释道。 “官家,周先生说的不错,这里虽改为道观,但是仍是福地,周边都建起了王邸,欲沾沾福气!”王德也急忙言道。 赵昺听了二人的话继续向后走去,从周密的口中他已知德寿宫的总体量并不比南宫小,拥有十余座殿堂,二百余间房舍、仓廪。依然采用传统的前朝后寝的格局,并建有后苑,被改为道观的主要是宫殿区。 步入后苑后赵昺便觉眼前一亮,这里虽然封闭多时,却难改清新淡雅之意,却以他的性子相合,更感到自己的老祖宗们真敢造啊!以他的眼光来看,当年在这有限的地方能建起这么都建筑和景观,且让人感到和谐,设计者确实费了心思的。 后苑以龙池为中心,其广有十余亩,从西湖饮水入池,据说是当年高宗皇帝甚是喜爱西湖,为了防止频繁出游扰民,便在这宫中建了‘小西湖’,依照西湖景观仿建。而整个后苑又被湖区分成四个景区,东区赏名花,植被较多且地形变化丰富,西区赏山水景观,南区以娱体御宴场所为主,北区则亭榭林立于苍翠。 但是限于面积,导致苑中的建筑密度较高且体量不大,可在结合了地形、地势建起的飞来峰、廊、阶、台、堂等建筑组合,又让人不会感到狭促。同时在建筑物周围广种植物和花草,或以孤植或对植的形式存在,或小型丛植,或配合土石,形成多功能、开放性的空间,空余之处也铺上类似于现代的草坪,或干脆空着,形成不同的径道,可以随意行走,使人在这规矩森严、庄严肃穆之地获得些许自由的空间。 由于江南的植物资源、气候条件和栽培养护技术,使得宫内的植物品种丰富多样,有苔藓甚厚与苔如绿丝的苔梅,更有五花同杆的荷花,还呈现出明显的四季变化与季节过度。其中,东部以秋季开花的芙蓉为主,再以菊花、桂花作为过渡性的花卉;西部则以春季开花的文杏、牡丹、海棠等植物为主;南部则主要是以夏季开花的植物,北部则是冬季植物为主。 但是赵昺最喜爱的还是和赵构一样最喜欢这坛湖水,不仅湖的周围建有廊道和亭台,还有桥横跨于上,中间建有四面厅。据说此乃是高宗再次饮筵听丝竹,观舞蹈的所在,可他却觉此地作为垂钓、读书之所,又清净,还惬意,最适合自己发呆了。 看了这后苑赵昺不可避免的爱上了这个地方,即便前殿都不必收拾腾空,这里的房屋也足以安置下内宫,够自己折腾了。而太后北归之后也可同住于此,当然性价比也是最高的,修整北宫要比重建南宫费用低的多,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入住。且这里离六部和各个衙门都不远,周围的宅邸也可安置行朝的重臣及僚属,如此大家也都方便…… 正文 第761章 心有疑虑 赵昺看罢后苑真有些留恋往返之意,可还未等转遍就有人通报,左相和一众大臣寻来了。他知道形势的变化也会让人的心思发生改变,自己还想着享受一番,在这大园子中过过真正的皇帝日子。而在琼州时行朝的这班臣子被压制,虽然其中自己也有妥协,但是相权被削弱却是事实。当下重归江南,已经不必琼州那弹丸之地,自己需要他们协助管理,便不得不给予他们一定的自由度,那相权便得以伸张。 入驻临安之事,此前可以说已有定议,但城中秩序稳定后便举行入城仪式,圣驾进驻临安。但是如今已经过去了近二十日,入城之事却久拖不决。从表面上看是皇城需要整修,民心尚要安抚。不过深层次的去想,此次攻占临安,要知乃是皇帝亲征,可皇帝迟迟不进城,行朝却抢先入城,就难免给人以皇帝年轻,一切尚需朝臣做主的印象。 想想赵昺自‘监国’以来,住过最好的宅院可能就是在泉州蒲家了,而他普通的民宅睡过,草棚子住过,甚至在皇陵挨着死人也住了月余,琼州的行宫不过是改建的府衙,虽经扩建也只是初时打着迎候太后和行朝的名目,多年来再为扩建整修过。现今住的地方小了些,可也比当初要好的多,自不会多做计较。 若是想自寻个住处,赵昺也无需率侍卫营骑马入城,别人可能看不出,不过行朝的人都知道侍卫营的军装与其他各军是有区别的,乃是天子真正的亲军。他们突然大队入城,临安府不会不知道,朝臣也不会不晓得,但迟迟不见人来问询,不说他们有意怠慢,也足见其中意思,让他不能不多想。 赵昺知道他们所为无关乎忠奸,但是皇权与相权的争夺历朝历代不绝,无外乎是谁做主的问题。皇帝当然是想一言九鼎,丞相也想左右朝政,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从根本上说,只要皇帝不是傻子,丞相不是笨蛋,双方难免会发生冲突,争端一起不要想着双方能和解,终归都要分出胜负的,不是相权居上,便是皇权独断! 在战事的关键时刻,赵昺当然不愿挑起冲突,也不想落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名声。可要是不处理好此事,将事态控制在萌芽状态,那么自己将陷入被动,处处受到牵制。而一味的谦让绝非善策,有些东西该要争的还是要争的,不能只是迁就…… “参见陛下,臣等来迟,还请赎罪!”赵昺将接见他们的地点安排在湖中的四方亭中,又令人搜罗些桌几摆上,陆秀夫等人穿堂过户过桥来到亭中齐齐见礼道。 “无妨,朕只是出来散散心,却还是惊扰了诸位爱卿。”赵昺扫视了一眼,来人除了陆秀夫外,六部尚书都到了,他起身满是歉意地虚扶道。 “陛下,城中初定,尚不安稳,出行好歹知会臣等一声,臣也好接驾。”陆秀夫直起身略带抱怨道。 “朕今日恰有空闲,在城外左右无事,且临安城一去十载,也想重回故地看看。再者,如今江东初复,湖广战事正酣,诸事都需陆相及诸位爱卿打理,朕只是闲逛怎能打扰啊!”赵昺干笑两声,让他们落座。 “是啊,我朝进军神速,各地皆需派遣官员接手,田赋、人口重新核定,皆需陆相审定,这才刚刚议完事,听闻陛下入城,就匆匆赶来见驾了。”姚良臣言道。 “是啊,文相正领兵在外,两位知事又在琼州留守,千斤重担都压在了陆相身上,的确辛苦了。”赵昺点点头道。 “为君分忧,为国效命乃是臣的本分,怎敢言辛苦。”陆秀夫赶紧施礼道。 “左相的辛苦朕自知,正想着让两位知事前来,既能与左相分劳些,朕有事也能有个商量。”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行朝已经北迁,若两位知事北上江东,独留太后在琼只怕不妥。”姚良臣迟疑了下言道。 “是啊,朕也正在考虑此事,眼看新年将至,留太后独自在琼,实乃朕之不孝,正可命两位知事护送太后北还!”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宜缓不宜急。”这时工部尚书魏天中又言道,“当下皇城尽毁,若想要复建非几日之功可就,太后入京又居于何处,还是待将皇城修缮后再迎太后归京较为妥当。” “朕以为不必大修皇城。”赵昺却摆手道,“一者前时曾有人上奏宜将行在迁往建康,那里有天险可用,北上可击江淮,用兵中原;南下可定江东,西去可收复川陕;二者,现在三军麓战,军资消耗巨大,而财赋又不能征缴过重。可复建皇城靡费极大,又需征用大量工匠和夫役,实是过于扰民,还是暂缓为上。” “臣亦与众位臣僚议过此事,但未寻到合适的地方,而近些日子又事务繁忙,以致耽搁下来!”陆秀夫已然听出小皇帝话中似有别意,想想自己入城这么日子了,却连行宫所在都没有搞定,其话未明说,定然也想到了什么。 “嗯,左相既要统管举国事务,又要顾及京畿之事,确实过于操劳,这皆是朕考虑不周。”赵昺听了点点头道,“如今伯厚先生尚赋闲,其乃三朝老臣,老成持重,便由其接任临安府尹,如何?” “臣……臣以为陛下的安排妥当,王应麟行事果断,为官清正,又素有威望,可主持临安府事。”陆秀夫听了暗吃一惊,小皇帝就这么将自己的临安府尹给免了,这是欲卸磨杀驴,还是敲山震虎呢?但他刚刚自称公务繁忙,正好又落了口实,只能同意。 “陈爱卿,朕向你举荐个人才如何?”赵昺又转向陈仲微道。 “能入陛下眼的定是人才,臣恭听!”陈仲微施礼道。 “这位乃是周密,相必各位也有耳闻,其熟知临安风物,知晓民情,此次能一举攻破临安城他功不可没。且他早有官身,朕以为可在临安府中入职,当个通判、推官还是能胜任的。”赵昺指指身侧的周密道。 “臣早已久仰其名,只是尚未谋面,没想到却早被陛下收入帐下了。”陈仲微向周密拱拱手笑道。 “卑职微末之功岂敢与诸位上官相较!”周密急忙起身还礼道。 “诸位爱卿,建康乃是江防重镇,自收复之后知府一职尚空缺。朕以为胡身之曾在江陵任职,又曾在京湖参与军事,可为浙东安抚使,兼任兼知建康府事。”赵昺又言道。 “臣以为可以,其资历和学识皆可胜任。”陈仲微言道。 “臣也附议!”徐宗仁也表示同意。其他人对小皇帝的安排也无异议,但是大家都觉奇怪,以往对地方高层的任命都会与众人商议和讨论,可此次却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提出,似乎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能不让他们怀疑其中另有深意。 “陛下,臣以为当下不易将都城前往建康,当下我们即未能完全占据长江防线,也无力对四川用兵。且江北皆在敌军手中,占据江淮尚待时日。因而敌既能顺流而下来攻,也能横渡长江直指建康,万一失守,甚至被围都会影响整个局势,影响士气。因而臣以为陛下行在暂留临安乃是上策。”江璆既是小皇帝的师傅,当然也是看着其长大的,自然对其十分了解,今天陛下突然一改常态的换将,似是发现了什么潜在的危机,本意也并不想离开临安,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跑到北宫来,因而建议道。 “江尚书所言有理,当年孙吴先后以建康、建安等沿江重镇最为都城,但依然未能守住长江防线,建康一战而下,不得不请降,江东也随之尽失。”权刑部尚书邓文原也言道。 “二位所言不错,但也非绝对!”姚良臣言道,“长江防线始于孙权,而亡于孙皓,其中绝非恃险便能守住长江……” 姚良臣的大论,赵昺其实早已知晓,东吴后期防线失守却有其它原因。初时东吴和四川的蜀汉本来是共抗曹操的阶级兄弟,后来却因为争夺荆州翻了脸。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奸诈之徒刘备带兵四万多人来讨,却在夷陵又被纵火惯犯东吴烧了个灰头土脸。赤壁之战和夷陵之战是东吴历史上最大的两次胜仗,两次胜仗都以放火开始,赵昺都觉得有理由相信孙权是火德星君转世。 夷陵之战的结果是东吴占据了整个荆州,蜀国被局限在四川境内。此次战争之后,东吴和蜀汉又都认清了形势,恢复了阶级友谊。四十多年内,两国没有发生大的战争,东吴的上游边界一直平安无事。但后来阶级斗争出现了新动向。魏国十八万军队,兵分两路,用闪电速度扑灭蜀国。从此,魏国就占据了长江上游,可以沿长江顺流而下,以水路进攻荆州。同时魏国一直占有襄阳,距离荆州首府江陵不远,军队可以沿汉水直逼江陵。 另外孙吴将主要兵力集中于长江沿线,军队的军粮供给也就成了一个问题。三国时期,战火不断,造成大量的土地荒芜,面对此种形势,孙吴在长江沿线各驻军之地广行屯田。孙权在长江沿线的屯田,主要集中在各军镇都督重兵驻守的地方,使屯田成为孙吴长江防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屯田一方面解决驻军的军粮供给问题,减轻全国的负担;另一方面又可利用屯田来加强统治,保持整条防线的稳定;同时还可为驻军补充兵源。而后腐败发生了,州郡吏民及诸营兵,发现做买**种田省劲儿,还来钱快,于是皆浮船长江与对岸做起生意,使良田渐废,粮食供应紧张,屯田政策遭到破坏,这一切都使得孙吴长江防线渐废。。 此外随着孙权及其得力臣僚的先后死去,孙吴渐失“人和”。孙吴继承人的变更、诸葛恪的被杀及孙峻、孙林的擅攻,又加之以孙皓的暴政,内耗不断,统治集团内部的离心力加剧,夏口督孙秀、西陵督步阐、京下督孙楷先后叛逃。长江防线各军镇督的世袭及孙吴的世袭领兵制度都使得士族势力日增,与原有的江东土著豪族一起使孙吴走向消极的“限江自保”。 到了三国末期,淮河流域军事堡垒的丧失,长江天险就暴露在晋朝的军事威慑下了。当时东吴的国主在这道天险上加了一道保险:铁锁。东吴人用铁链和铁锁封锁茫茫江面,同时在江面以下布置锋利的铁锥,可以刺穿战舰的底部,从而阻止西晋的舰队通过江面。然而,东吴还是低估了西晋的智商,铁虽然坚硬,但是它怕火,在高温下,铁也会扭曲和融化,这就是中国人说的“五行相克”。 后西晋大将王睿率水师南下。为了对付江面下的铁锥,他派人制作了一些筏子,方圆百来步,上面用稻草人冒充披甲执武器的士兵,一方面吸引东吴军队的注意;另一方面,木筏会勾住水下的铁锥,可顺着江流将铁锥带走。排除了这道障碍后,王睿又命人准备巨大的火炬,上面淋满麻油,然后点火烧铁链。铁被烧成铁水后,第二道防线也被排除了,于是,西晋舰队浩浩荡荡南下,灭了东吴。 于是便有了‘守险由人,在德不在险’之说,后来宋太宗也以此说反对赵匡胤迁都洛阳,执意留在开封,将禁军集中于汴京周围,欲采用‘人防’以固都城的策略,导致冗兵之祸不说,还贻害后世。到了靖康年黄河防线失守,都城随即被攻克,跑到临安来了。 现在姚良臣所言不过是老调重弹,可其思想转变太快,突然又同意立都建康,使得赵昺怀疑其动机是什么。是为未做好接驾准备开脱责任,还是以此旁敲侧击用‘德’字来压自己一头,迫使自己妥协呢…… 正文 第762章 真难 不怪赵昺多想,他这些年可以说一边与元军进行战斗,另一边就是与朝中各方势力斗争和周旋。不要小瞧其中的细微变化,里边也许就藏着陷阱,埋着地雷。一旦中招儿,轻者脱层皮,重则伤筋动骨,所以他从来到这个世间可以说是步步惊心,却又能成功摆脱一次次的危机。 赵昺十分清楚自己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改革军制,提高武人的政治地位,得罪了朝中的一些重臣,他们虽然做出了退让,但也可以看做是暂时的妥协。因为这些人同样清楚,没有强有力的军队是难以守住琼州,实现复国的理想,不过他也清楚一旦时机成熟其仍然会企图做出改变。 既然清楚其中蕴涵危机,当然先下手为强是最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是赵昺却依然沿用前朝延续下来的格局,对整个领导班子并没有做出大的调整,而是采用加强地方势力牵制中央的办法迫使他们与自己合作,同时又利用军机处掌握了军权,架空了枢密院。保证了自己领导权的同时,可以左右朝政。 在朝局稳定后,赵昺仍然没有对班子做出调整,尤其是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稳居相位这么多年。这当然也全非他们做出了改变,而是其中另有深意。经过考验,赵昺对两人的忠心不再质疑,且他们对收复故土都有着强烈的愿望,可以说从大的方面来说双方是一致的,至于执政理念上争执换了谁也避免不了,不若不变。 另一方面,赵昺对两位丞相的脾气性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陆秀夫做事不但勤勉缜密,且性格坚韧,能受的了气,经受住挫折,如同一头老黄牛一般;文天祥与其相比,做事有激情,也有能力和魄力,即便再困难的事情派其去也能解决掉,可以独当一面。不过其性格要冲动的多,有分歧敢于当众争执,但不记仇,吵过了、辩明白了也就算了。 说实话赵昺有些怕文天祥,时不时的给自己来个下不了台,所以这种人黑是黑、白是白,是背不了黑锅的。当然这种性格也得罪了很多人,而其旧部在江西几乎损失殆尽,所以其在朝中没有朋友圈的,应该算是个孤臣,让他居相位利大于弊,赵昺自然不会因小失大,撤换这么一个干臣。 对于陆秀夫,赵昺其实一直内心多有歉意,其可以说为自己背下了不少‘锅’,有时自己都可能觉的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小皇帝会突然针对自己。其实赵昺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中局势,打压某些人不得已而为之。当年陆秀夫在陈宜中突然出走的情况下临危受命为相,却上边受张世杰压制,底下的一些老臣又对其不信任,也是两面受气的角色。 在赵昺继位的问题上,陆秀夫可以说也站错了队,起初对他抱以戒备和不支持的态度,直到崖山之战后态度才有所变化,而那时张世杰已经完全倒向了自己。而他‘不计前嫌’升其为左相,成为百官之首,渐渐的成了士人的主心骨,儒林的代表。其中也许有无奈和不情愿,却也成事实,而赵昺实施文武并重的政策,与士人的冲突不可避免,那其也就成了‘打击’对象,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今天的事件,赵昺估计也并非是陆秀夫不欢迎自己入城,但是如今朝中宰执可以说只有其在京中,而临安城过去也是士人荟萃之地。底下定然会有人想借此难得的机会加以鼓动,联络过去的名儒大家加强己方的实力,从而加强相权,打压武人,削弱皇权,达到迫使朝廷继续实施扬文抑武旧制目的。而要实现这个目标必然要将赵昺隔离在外才好实施,使他们能有时间从容布局。 赵昺觉得陆秀夫也并非想看到此刻爆发皇权和相权的争夺,但其也身不由己的卷入其中,毕竟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召开堂议才能实施。可即便如此,板子也必须落在其屁股上,谁让你是百官之首。而他们想要扭转形势也并非那么容易,行朝的那些老臣和当初投奔行朝的旧臣们早都修炼成精了,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对军队有着绝对的掌握,且天下未定便起纷争死的只能是自己,因而不是作壁上观,就是从中给他们‘作梗’。 不过偏偏还是有人看不懂局势,尤其是当过几天右相的姚良臣,其当初因为紧跟张世杰而篡取此位,在行朝迁琼后迅速被赵昺拿下,但是为了安抚人心,又改授其户部尚书。可其表面上似已臣服,私下却仍然以为皇帝对自己不公,在底下搞小动作想重登相位。 琼州那么屁股大的地方,在赵昺掌握军队和内政的情况下想要搞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分分钟就会被灭掉。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姚良臣还念念不忘,他知道自己要出头还得利用陆秀夫。因而在入城后,其便和几个密友积极联络昔日的同僚和同学,向陆秀夫举荐他们入朝,进而大加宣传将此次收复江南的功劳往其身上贴,造成臣强主弱的假象,从而忽略,甚至抹杀赵昺的功劳,试图将他虚化。 当下在赵昺免去陆秀夫临安府尹职位的情况下,姚良臣又拿出‘在德不在险’的话来说事儿。其一、是他感觉到了危机,提出此说是想堵自己的嘴,若是此时大修宫室便是失德之举。但其中又暗藏陷阱,太后尚在琼州,你入城将太后独自留在那‘荒僻’之地于心何忍,这样便能将刘黻和应节严两人暂时阻于朝廷之外;其二,我们如此做也是为皇帝考虑,你不能拿此说事儿来为难我们…… “诸位爱卿以为当下迁都建康,还是暂居临安好呢?”赵昺想明白了其目的,而当下刚刚入城便将其撤换真成了‘无德’了,然后将问题又推了回去。 “陛下,臣以为还是暂居临安为上。”陈仲微听罢起身道,“一者临安乃是南渡后高宗皇帝选定的行在,不宜轻动;二者,天下皆知临安乃是我大宋都城,收复临安定然是举国震动,若是此时移都建康,定然引发朝野误解,以为我朝难以立足江东;三者,临安虽曾陷于敌手,但未经大的战事,城池保存完整,民生未受大的波及,便于筹措粮饷;再者建康临近大江,直面敌锋,如今战事频繁,如若城陷或是被围,则影响甚大。” “臣以为陈尚书所言有理。”徐宗仁也起身道,“临安为故都,太庙和诸帝陵寝皆在此。若迁往建康,祭陵和祭祖甚为不便,且会频繁惊扰地方,劳民伤财。” “都城乃是国之重地,岂能置于锋矢之端,臣亦以为圣驾暂驻临安为上。待我攻取江淮,收复中原,还都汴京,又何必频繁迁都呢!”邓文原也附议道。 “臣也赞同,临安不可轻弃,都城不可擅迁!”江璆起身道。 “这……这,臣也赞同圣驾入驻临安,但陛下刚刚有言,皇城毁损严重,非大兴土木不能恢复昔日盛况,在此战事紧急时刻多有不宜啊!”姚良臣见自己成了少数,也不敢强拗,却以皇帝之言来堵众人的嘴。 “姚尚书所言不虚,如今平江、建康、芜湖、当涂、池州等重镇皆被蒙元平毁,急需重建。且沿江要地亦需修建堡寨,临安城也急需修葺,已使得工部应接不暇。若再兴建皇城,尚需征调数万工匠和夫役,数年之工,工部实在难以完成。”魏天中也起身符和道,提出了自己的苦难。 “朕有说过要重建皇城吗?”赵昺笑笑对二人道。 “这……陛下确未提过!”魏天中想想小皇帝确实没有说过,反而不赞成重修皇城,结结巴巴地道。 “陆相,你以为如何呢?”赵昺转向一直未发表意见的陆秀夫道。 “陛下,臣以为圣驾暂驻临安城为上。但是宫室被毁,圣驾居于何处呢?”陆秀夫为难地道。 “呵呵,朕当年曾随行朝在海上漂泊经年,也曾在崖山住过茅棚草舍,在琼州对敌风餐露宿更是常事,难道这偌大的临安城,房舍千万间却没有了朕的容身之所了吗?”赵昺笑笑反问道。 “陛下,臣知陛下无惧艰难,但毕竟此处是京师驻地,与它日不能相提并论,委屈了陛下!”陆秀夫想想小皇帝这些年真是没享过福,北伐开始后也是随遇而安从未抱怨过,但又猛然想到小皇帝从不无的放矢,今天突然入城来到观中,一下醒悟道,“陛下不是想驻跸于这宗阳宫中吧?” “这有何不妥吗?”赵昺笑笑反问道。心中却暗骂更这帮人说话真费劲儿,绕了半天才说到正题上,自己都快憋死了。 “陛下,这宗阳宫已改为道观,供奉的乃是道家仙神,实在是不妥啊!”这回没等其他人说话,徐宗仁便反对道。 “朕贵为天子,与他们共处一室也不辱没身份。他们若是嫌朕碍眼,只需给他们另寻居所,大礼相送罢了。至于那些牛鬼蛇神,朕又何曾俱过,只怕他们还需绕着朕走吧!”赵昺浑不在意地道。 “陛下虽无惧鬼神,可知这宗阳宫的来历?”江璆琢磨了下小皇帝通着神呢,自有神灵庇护,无惧这观中的神仙,可觉得还是多有不妥。 “先生,朕当然知道。宗阳宫前身乃是高宗和孝宗皇帝禅位之后的退养之地,又先后侍奉宪圣太后,寿成皇太后,朕若是入驻其中又有何不能!”赵昺现学现卖地言道。 “陛下说的不错。但是陛下青春正盛,复国之战刚刚开始,岂能有退隐享乐之心!”江璆教训道。 “哦,先生原来是为此担忧啊!”赵昺愣了下有些好笑地道,“朕志在复国,恢复中原,又怎能半途而废,安逸享乐,这岂不有负先生的教导和众臣的辅佐。” “陛下有此念最好,不要仅仅刚收复江南,便心满意足,安于现状,从而忘却当初之志!”江璆板着脸,又拿出当师傅的劲头教训道。 “陆相,诸位同僚,吾以为陛下驻跸北宫可行。此间虽经改造,但恢复也无需大费周章,即可节省国孥,也能使行驾尽快入城。”江璆听罢转身对大家言道。 “江尚书,非是那么简单,此间的主体虽不需大动,可大殿廊柱皆需加固粉涮,湖水要排干清淤,花草树木也需重新修剪复种。且破损的仓廪和职事房都需修葺,各处的家具也要一一配齐,非一年不能完成。”魏天中言道。 “魏尚书你需多少时间?”赵昺听了皱皱眉道。 “禀陛下,臣以为至少也许一年才能修整如昔。”魏天中回禀道。 “一年?!朕不需你整修的与昔日相同,只要恢复这几座主殿的功用,职事房能够住人,将这后苑整理干净即可,需要多少时间?”赵昺板着脸肃然问道。 “陛下,昼夜赶工的话,那也许十个月!”魏天中似是估算了下回禀道。 “哼,朕至多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赵昺冷哼声道。 “陛下,一个月的工期,臣实在难以完成!”魏天中施礼道。 “陛下,北宫一向作为先帝退位修养之地,此时正是陛下奋起复国之时,入驻于此臣等知陛下乃是为节省国孥用于军资,不劳百姓以便休养生息。但不知内情者,难免会误解陛下苦心,引发朝野非议,有损陛下威名,不若另觅它地!”姚良臣这时又进言道。 “当年高宗盛年禅让帝位,以罪臣秦桧旧宅为退隐之地,不也也是为社稷安危,为天下百姓着想吗?而朕居于此,便能引得天下大乱不成?”赵昺怒道。他知道高宗禅位后,改建德寿宫退养,存有私念不假,但其实也有为保社稷之意,却非外界认为的那样…… 正文 第763章 不得已 宋高宗赵构为何盛年主动禅位?对于一位活了八十多岁的封建帝王来说,五十来岁恰好是盛年,也是执政的黄金时期。再者,凡是封建帝王,没有一个不贪恋权势的,没人情愿将皇权拱手让人,哪怕继任者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在这一规则下,宋高宗盛年主动把皇位让给养子赵眘的壮举,在中国历史上可以说是是绝无仅有的。也引发了众多的猜想。 有人认为,宋高宗固然贪恋权势,却又苦于国事忧勤,所以愿意以太上皇帝的身份继续享受皇帝的尊荣,却又可以免于国事的困扰。但事实上,宋高宗禅位后,并没有躲在深宫,颐养天年,不问朝政,而是一到关键时刻,他都会出面干涉,多方牵制,寸步不让,说明他还是愿意为国事忧勤,还是对权力狠抓不放,并非他所讲的“久欲闲退”。 还有人以为赵构一贯贪生怕死。南宋建立后,面对金人多次寇掠,从南京跑到杭州,从陆地跑到海上。一次次的逃生经历,使宋高宗认识到,皇帝虽然显赫,但同时也是金人追击的靶子,一旦遇有危难,以皇帝的身份逃窜很扎眼,也很不方便;如果当了太上皇帝,关注度会大大降低,逃命要容易的多,也安全的多。所以,便于逃跑也是宋高宗盛年禅位的一个重要原因。 赵构此前的形象在赵昺前世的心里一直是个反面典型,向金纳贡求和,甘做儿皇帝,为此屈杀岳飞,任用奸臣秦桧,惹得天下怨声载道。但是当他当上皇帝,接触到更多的秘闻后对赵构的恶感有所改观,却不是想为他翻案,而是更为客观的评价。 纵观南宋诸帝,其实生活相对比较节俭,这个相对当然不是与平民百姓相比,而是历代君主。以开国之君高宗而言,在位时初期的生活,还是相当俭朴的,他曾多次下诏,禁止宫廷内外使用黄金饰品。生母韦太后从金朝南归,宰相秦桧为她准备的器物中,有的以纯金制成,高宗立即命人换成镀金的。 大将入见,多以宝马、宝货贡献,高宗认为,马匹可供军用,就收下,宝货则一件不取,因为担心将领们会借此掊克百姓,有害军政。另外高宗吃的也很一般,即使猪肉和豆腐,也不是每天都有。赵昺以为还是可信的,自己当初在逃亡途中不也常常是鱼干、白饭充饥的吗?还有底下一帮人要吃要喝,可草创时期事事艰难,虽说不差自己一口肉,但是作秀也罢,真心也罢,都要这么做。 再有赵构也非心胸狭隘之辈,不能容人。当时虽有一个士人写了一首《鹁鸽诗》进行讽谏,要他改养大雁,可以传达被俘虏北去的父兄音信。高宗知道后,就不再放养鹁鸽,还奖励了那位敢言的士人。作为一个帝王,饲养一群鸽子实在不算过分,有一代英主之称的唐太宗,不是也经常把玩着爱鸟吗?但后人因对高宗杀岳飞、订和议不满,遂借此说事,这也符合惯打落水狗的国民脾性。 世人常言赵构与阴险宰相秦桧,堪称天作地合的一对。其实从表面看,他兩关系密切。而实际上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互相利用的关系。原因是秦桧有金人作后盾,又是宰相几十年,在宋王朝根深蒂固,心腹如麻,党羽无数,连赵构身边的侍卫和御医都是秦桧的人,所以赵构也是日日提防,以至他每次上朝时,都要在靴子中藏一把匕首,以防不测。直到秦桧晚年老病缠身,即将命入黄泉,赵构才松了一口气。 秦桧临死前,对赵构说,想让自己的儿子接他的班。赵构听了,脸上笑嘻嘻,嘴里不停地安慰秦桧的病,以表示关心。秦桧在病榻上已讲不出话了,他拿出自己的红手绢,亲手为秦桧拭泪。可他离开秦府的当晚令人起草了一份诏书,免除了秦桧及其子孙的一切职务。第二天一早,便将这道诏书颁布于朝堂,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听到此消息。 当天夜里,秦桧就一命呜呼了。赵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我再也不用靴里藏刀了。”接着,赵构又将宫里秦桧的心腹余党,全都赶出了临安。为了防止遭到秦桧的暗害,他每次上朝时都在靴子中藏着一把短刀,以作防身之用,这在中国古代的皇帝中也算得上是独一无二的了。而赵昺他在崖山时虽然跟前都是朝中的众臣,但他依然不敢大意,身边没有倪亮在都不去会客,也是出于同样的戒备心理。 说到赵构突然禅位,其实也并非全是惧敌和享乐,给自己留后路。这看似反常的举动中,赵昺觉得却有着大智慧,起码对赵氏的皇位传承和国脉的延续做出了积极的贡献。众所周知对于一位活了八十多岁的封建帝王来说,五十来岁恰好是盛年,也是执政的黄金时期。再者,凡是封建帝王,没有一个不贪恋权势的,没人情愿将皇权拱手让人,哪怕继任者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想想自己从初时对皇位的抗拒,到不得不接受,而如今打死他都不想撒手了。在这一规则下,宋高宗盛年主动把皇位让给养子赵眘的壮举,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当其突然提出要禅位,身边的丞相及臣僚都极其对,认为这样会致使朝政陷入混乱、金兵趁机而入。但宋高宗不理不睬。但他仍以“老且病,久欲闲退”为由,下诏传位皇太子赵眘,自称太上皇帝,移居德寿宫。 但事实上,宋高宗禅位后,并没有躲在深宫,颐养天年,不问朝政,非他所讲的“久欲闲退”。而是一到关键时刻,他都会出面干涉,多方牵制,寸步不让,说明他还是对权力狠抓不放。所以有人认为他是贪恋权势,却又苦于国事忧勤,所以愿意以太上皇帝的身份继续享受皇帝的尊荣,却又可以免于国事的困扰。 赵昺却的其中大有蹊跷。历代皇帝传位往往都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感恩戴德之人作为接班人。宋高宗生平只有一子,名叫赵旉,但他的儿子在三岁时受到惊吓就死了。此后,宋高宗一直没有再生子,而朝野上下主张确立“根本”的呼声却越来越高。 人所共知,赵构属于宋太宗一支,亲生儿子赵旉夭折后,按照血缘关系远近,他应该将皇位传给宋太宗的其他裔孙,毕竟符合条件的大有人在。然而宋高宗却经过再三斟酌,在绍兴二年宋高宗以宋太祖的裔孙赵眘为养子,并当作内定的储君来培养,最终选择了宋太祖的裔孙为接班人。 赵构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打破了延续百年的传位常规,虽然实现了太宗赵光义还位于太祖一系的‘承诺’,顺应了多数士大夫的愿望,为自己赢得了归还太祖裔孙帝位的美名。但他也深知势必会遭到宗室的反对,甚至会在交接时产生变故。 所以,宋高宗只有生前禅位,再以太上皇帝的身份压阵,才能确保传位计划的顺利执行,才能可以阻止宋太宗裔孙登上皇位,确保南宋政治稳定。另外到了绍兴三十二年,赵眘已经在皇宫生活了三十年,如果等到临终时再传位,其很可能年过半百甚至年过花甲,这样不仅不会对宋高宗有感激之情,反而会产生怨恨,高宗盛年禅位也有施恩之意。 事实证明,宋高宗以太上皇帝身份作为赵眘的后台震慑朝政,赵眘以非嫡长子的身份即位,朝野上下风平浪静,没有一人敢有半点异议,这在宋朝历代皇帝传位中是极其罕见的。而赵眘死后谥号孝宗也不是白来,他对赵构晚年生活照顾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五日一朝从未间断。 不过赵昺也清楚赵构选择盛年禅位也是有私心的。想想自己辛苦几十年,终于稳住了防线,也该轻松一下,过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另外还可以掩盖生母在金国嫁夫生子的宫廷丑闻,然后作为太上皇帝在幕后仍可继续维护对金妥协投降路线,维护自己死后的声誉。 再有赵构还有个难以启齿的事情,也就是当时宋金议和失败和全国抗金形势有关。当年其为了促成议和,为了偏安一隅,曾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了抗金英雄岳飞,致使亲者痛,仇者快,也造成了日后南宋对金战争的被动局面,金兵对南宋的军事进攻依旧。。 赵构想到岳飞生前所说的“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想到岳飞的先见之明,想到金人出尔反尔,贪得无厌,撕毁和约,频繁剽掠,一心坚持投降路线的宋高宗脸上是有些挂不住的。应该说他在位时可能早已有心为岳飞平反,但又放不下皇帝说一不二的架子,索性及早禅位,让急需人气、急需威望、急需朝野支持的赵眘当这个好人吧! 而事实上,赵眘即位后同年年底便为岳飞昭雪,要知道这种涉及宋高宗声誉的政治敏感事件,如果不是得到了宋高宗默许,一向以孝著称的赵眘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的,所以赵眘在诏书中一再强调是“太上皇帝念之不忘”,自己不过是“仰承圣意”而已…… 赵昺站起身看看眼前的众臣,又望望这些宫宇和楼阁,这里的一切不仅曾见证了赵构退隐后的奢华生活和纵欲的欢笑。同时也见证了大宋政坛上的风雨,宫廷内的斗争及天下的风云变幻。而当下自己继承了这座宫殿,也继承了比之当年更为复杂的局面和面对更为强大的敌人,自己如何做,又做的如何,自有后人评判,却不在于这座宫殿中曾发生过什么。 “宣都作院周翔领将作监几位大匠速来此见朕!”眼见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一唱一和的阻止自己入驻宗阳宫,最后竟然以工期漫长来搪塞自己,赵昺突然转身对陈墩道。 众臣不知道小皇帝要召见几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作甚,但也隐隐感到有些不妙。而这里尚未整修,连杯茶水都没得喝,君臣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陆秀夫几次张口欲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但是吧嗒吧嗒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也闭口不谈,都成了这观中的泥塑神仙。 “属下拜见陛下!”大约等了两刻钟的功夫,周翔领着匆匆大匠匆匆赶到,进到后苑留下几位大匠等候,他独自上了四方亭,一过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水,便气喘吁吁地施礼道,浑然没有看到几位重臣一般。 “周主事,朕欲将宗阳宫恢复为当年北宫模样,作为朝议和朕及太后之居所。你去看看整修完毕需要多少时日,又约需多少人手,耗费多少银钱!”赵昺抬手让其起身,便交待了任务。 “是,属下即刻便去,请陛下稍候!”周翔没有二话,甚至为什么都没问,立刻转身而去。 赵昺挥手任其自去,转身趴在栏杆上,看着湖中浮在水面的金鱼出神;江璆看着周翔扭动这肥硕的身躯小跑着而去,嘴角露出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陆秀夫却轻叹口气,苦笑着摇摇头。陈仲微和徐宗仁起身移步看着亭柱上的楹联,轻声议论着,邓文原也很快加入其中。而姚良臣和魏天中却是额头见汗,两人相互看看交换着眼神,也都看出对方眼中闪过的惶恐。 “禀陛下,属下会同几位大匠初步勘察后以为若调动工匠千人,用时一个月便可完成主殿和后苑的修整,若不将宫中摆设及家具包括在内,耗钱二十万贯足矣!”等了约半个时辰,周翔返回亭中向小皇帝禀告道。 “嗯,你手中可调度的人手有多少?”赵昺点点头问道。 “禀陛下,都作院现在皆赶造军器,恢复生产。但是属下知道入城后俘获的敌两千多工匠尚在营中关押,可从中选拔人手修整宫舍!”周翔回报道。 “好,朕就从内府拨钱二十万贯与你,授予你调动各处工匠之权,自明日算起一个月后要入驻这里。”赵昺对周翔言道。 “是,陛下,属下若不嫩如期完工,甘受惩处!”周翔施礼道…… 正文 第764章 能怎么样 面对周翔的保证,魏天中脸红的能滴下血来,自己如此等于被陛下狠狠的打了脸,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言。而赵昺虽然很恼火,但也没有大发雷霆之怒,只是命陆秀夫等人予以配合,尽快修复太庙,自己将在年前进城入驻北宫,然后领军出城回去了,而让周密留在城中前往吏部办理入职事宜,准备履职。他回钱塘行宫的途中一言未发,大家都知道小皇帝生气了,自然谁也不会去讨无趣。 “真该杀了这匹夫!”赵昺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怒气依然未消,喝了杯水后恨恨地道。 “官家,今日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苏岚给小皇帝续上水,轻声问道。 “这厮居然为阻止我进城,竟使出如此拙略的把戏,真是让人恼火。”赵昺余怒未消地说道。 “阻止官家入城?又为什么呢!”苏岚听了皱皱眉,也十分诧异,这种事情就如同主人到了家门口,却被家奴阻于门外一般。 “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琐事,他们自以为阻止我入城就可以借题发挥,将朕架空。”赵昺冷笑声道。 “官家怎知?”苏岚问道。 “很简单,城中颁布的公告,皆以中书或尚书省的名义,而非用敕令。”赵昺摊开手言道。 “他们如此官家自可依律惩处,又何必生气!”苏岚捧上茶水道。 “依律处罚?!他们都是老油条,自然不会让我抓住把柄的,以那些微末之罪也只能申饬、罚俸,难伤其根本。弄得不好,还会让朕落人口实。”赵昺苦笑道。 姚良臣等人以宫室损毁为名不让自己入城,在外人看来是合情合理,毕竟皇帝要有符合身份的住宅才能显示帝王威严。若是大兴土木修复宫室,则可以给他扣上国家未复,便急于奢侈享乐之名。反正他们总有话说,而自己选择北宫其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才说出那么不靠谱的理由阻止。 而偏偏这些东西还真够不上什么罪过,更不能说是什么大错,当然若是硬给他们套个违旨或是欺瞒的罪名也不是不行,但自己可就真成了昏君了。且他们大可以用工作失误,做事不精细、属于管理、御下不严为由辩解,自己也只能以办事不利为由训一顿,然后罚点工资拉倒。 那一定有人说了,你傻啊!一个现代穿越过去的人不知道什么叫依法治国,对这些不作为、懒作为的家伙尽可以公务员管理条例将他们撤职,开出公职,甚至定他们个玩忽职守罪,让他们吃几年牢饭。你以为赵昺不想啊,那是没办法,无论是政治环境和理论基础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不服,换个人来试试! 要知道古代国家在未有法典之前,大都经历过一个秘密法的时期。上层贵族社会认为刑律越隐蔽越好,决不能让国人知道。这样才有利于贵族随意处置老百姓,增加专制的恐怖和神秘。而在中国春秋时期,子产决心打破这种传统,他铸大鼎将国家法律条文铸在上边,把鼎放在城中繁华之处向世人公布,并严格依法办事,增加了社会的透明度,首开政务公开的先河,也是一次重大的普法宣传和教育活动。 这该是我国第一部公开的法典。但是由于子产铸刑书打破中国历史长期以来“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秘密政治传统,不可受到受到了一些贵族的猛烈抨击。然而子产铸鼎之事的价值不仅仅是颁布这些法律,可以说是拉开了中华法系的伟大序幕。 春秋时期还有一个被后世称为法家三大流派之一的开山鼻祖的申不害,其研究的是术,主攻方向是官僚体制的管理。其对韩国的组织机构进行了改革,也就是所谓的“循名而责实”的工作。循名责实实际包括两个层面的意思,一是明确各个职位的职责范围,避免职能不清和职能交叉;二是根据你的职位确定你的权力,按照职位职责考核工作成效,按现在的话来说建立工作责任制和责任追究制。 申不害认为,你有你的职守,你的职责就是干好本职工作,超越职守就是越权,就是违法。他的职守类似我们今天说的管辖权,我们现在的管辖权分为级别管辖、地域管辖、部门管辖,估计申不害当时也有这样的一套制度,界定每个层级、每个部门、每个区域的职权范围。申不害通过强化吏治,推行工作责任制和责任追究制,有效提高了国家政权的行政效率,使韩国显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局面,但仍然没有能够善始善终。 赵昺觉得若是中国若是能沿着法制的道路走下去,也许中国的封建社会体制早就被打破,不会等到二十世纪,还是半封建社会形态了。而历史不容假设,在自汉武尊儒以来,儒教成了唯一的正统学说,孔子的一句话几乎成了论儒法利弊的至理名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而随着国人受儒礼熏陶已久,对法家误解越来越深深。法家更是被历代儒者描述为刻薄寡恩之流。 事实真的如此吗?法家真的那么坏,儒家真的那么好吗?其实此时的赵昺最清楚,对自己来说还是儒家好。为啥呢?从本质上说,儒家和法家的出发点都是维护中央集权的,两家也都企图限制最高统治者的权力,避免君王为所欲为。儒家给国君粘的紧箍咒是天道,君主要顺应天道,仁政爱民。而法家给国君戴上是法律的枷锁,君主要悬法而治、奉公去私。 如果你是一国之君,是要不傻,愿意用法家还是用儒家?相必多数人会选儒家,儒家把你吹捧为至圣先师,道德楷模,你不晕菜才怪,而儒家给你限制只是根伸缩性极强的松紧带。所谓的天道,也真有天知道,除非你犯了大逆不道的事,天道几乎不会管你的。 反观法家就不那么识趣了,法家说你皇帝也一样,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鱼虾而已。你能统治国家仅仅是因为你生得好,听到这你一定气晕了。更要命的是法家时时念着法律的紧箍咒,说法律不能随意修改,无论你高兴与否都要按法律办事,即使是不大不小的事也要依法办理,你要做守法的楷模。 想想用儒家,你可以恣意妄为,朝野上下都将你奉若神明,天天万岁喊着,好东西供着,放个屁都能被当做金言玉律;而法家不但不敬着你,还把你从神坛上拉下来,头顶上还悬着把法律的利剑,说不定哪天就会将你罢免。如此答案就简单了,这当然也就是为什么历代帝王选儒家的多,选法家的少的原因。 赵昺学了这么多年的儒术,清楚儒家的可贵之处在于提出了崇高的道德追求和大同的社会理想,使社会与民众有了高远的目标。但作为治国之策却有着不足之处,其是性善论的理想主义者,是以至圣先师的言论作为行事的标准,把道德作为法律使用,也是引礼入法。 但是道德太过泛泛,比如要求公共汽车上必须给老幼让座,否则杀头,可是标准太高,一般人根本无法达到,于是伪善盛行,贿赂公行。翻翻几千年的历史不难发现,儒家治下除了伪善和人性扭曲之外,就是造假和贿赂公行。所以赵昺以为儒家只能作为个人的思想品德教育,却不是治国之术。而历代历代也是儒法之道杂行之,兴兵建国时实多为法家,守成多用儒家。 不过赵昺却尴尬了,他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又没有治国治军的经验,于是参照自己前世管理企业的模式管理部众,反倒暗合了循名责实的法治基础,使帅府上下形成了事事有人管,尽心尽责的行事作风。可随着行朝的迁入,又把以儒治国的制度带到了琼州,虽然他也进行了抵制,但是……若是能彻底实施,自己恐怕也装不下去了。 所以说赵昺今天受了点腌臜气实是自找的,但是作为儒法治国的最大受益者,这点气不高兴也得受着。好在他坚持以法治军,没有让其波及军中,而潜邸旧属仍然保持着令行禁止的习惯,得以给自己找回点儿面子,也给了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些警告,这比之罚点俸禄要管用。 准确的说赵昺今天是在生魏天中的气,也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发现人在私利和群体利益之间做出选择真的很难,虽然有身不由己无奈,无力改变的痛苦,但仍然让他的内心颇受煎熬,感到彷徨无助。大有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概,可更多的是负罪感…… 不过赵昺这次临安城之行也没白去,次日的晨会陆秀夫已经下令开始清理宗阳宫周围的住户,并扩建真圣宫以便将北宫中的各路神仙都‘请’到那里去安身。而魏天中也协助调集修复所需的材料,收集从宫中流散的御用之物,以备所需;同时开始调集工匠整修太庙,打造仪仗。礼部则呈上入城典礼的行程安排,及细节清单。 赵昺阅后照准,而他当前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扩军,此时宋军除了留守琼州的第十步兵师,已经全部投入战场,但是要守护漫长的长江防线,镇守收复的各州府,紧靠这十多万兵力是肯定不够的。如今除了筹建内河水军和征募十万新兵外,他仍觉不足以填补空缺。 现在赵孟锦所领的四个师已经兵至江州,全部收复了长江下游各个重镇,就地转入防御,他下旨任命赵孟锦为江南东路制置使,负责建康至江州的防御江防及州府的守备。第一师驻扎建康,以陈凤林为镇抚使;第二师驻芜湖,以刘志学为镇抚使;第三师驻扎于池州,以庄思齐为镇抚使;第四师驻扎在江州,以孙恺为镇抚使;五师暂留绍兴,以冉安国为镇抚使。 当然凭借这点兵力是难以守护这么大的地盘的,赵昺下旨以各师为基础,将团扩编为师,団属炮兵营扩编炮团。然后整编成为一个军,下辖三个步兵师,军属辎重团、警卫团和骑兵团、炮团和一个斥候营。各军继承原有番号,下属各师改成一零一师、一零二师及一零三师,各军皆是以此类推。而第十师现在琼州,可先行参与整编,其余各师在战事结束后照此办理。 如此一来,每军辖兵力近四万人,可增加兵力三十万人,禁军兵力可达五十万。而考虑到来日的复国之战,还需组建二线兵团,平时镇戍各地,战时作为后备力量,按照惯例仍成为厢军。不过暂时限于财力,暂时只能列入计划,待战事告一段落,形势稍缓后开始组建。 赵昺知道这种外重内轻的兵力布置是十分欠妥的,一旦内部有事发生,就不得不抽调禁军前往镇压。因而现在只能着令各地方州府先行组建乡军,由他们负责地方治安,缉盗平叛。另外的措施就是尽快实施新政,安抚民心,清除蒙元残余势力和汉奸,消除不稳定因素。 大规模的扩军带来的是对武器和军资的大量需求,赵昺知道仅凭都作院和匠作司的力量是难以保证供应的,他只能一边扩大匠作司的规模,增加各式火器的产量,一边将些辅助的盔甲和器仗交由民间作坊生产,以便能保证所需。不过又使得财政支出大为增加,而前些年攒下的家底儿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几乎消耗殆尽,全靠缴获、罚没的财产支撑。 这不能不让赵昺感叹打仗真不是闹着玩儿的,烧钱的速度堪称神速,而自己的好日子真是太短了,熬了这么多年兜里刚刚有几个余钱,转眼就没了,再这么下去自己的小金库只怕也保不住了,而发愁的日子也又到了…… 正文 第765章 征鄂州 腊月初八,即使在江南也已经感到了寒冷,被江风一吹更是刺骨的凉。而一支水军船队已经借助早潮沿运河北上,天亮时转入太湖,从芜湖进入长江。船队随即挂满帆转换成菱形队形,以战斗姿态溯江而上,虽是逆流,却是顺风,因此船速并不慢。 “长江真他妈的长!”赵昺站在顶舱甲板上看着灰蒙蒙的江面,不禁想起前世时人第一次看到长江时的感言,也禁不住喃喃地轻笑道。不过他那时黄河到枯水期都已经断流了,长江水面肯定也远不如现在的宽阔,流水量大。但觉不如后世的繁华,而沿江两岸除了农田和散落的村镇,难见灯火阑珊的都市。 “官家,腊八粥熬好了!”王德上了甲板搓搓手笑着对小皇帝道。 “嗯,各军都有了吗?”赵昺扭脸问道。 “禀官家,出航的前日,小的便将赐下的米豆和干果都送到军中了,今日肯定都能喝的上。不信官家闻闻,这江风中都有粥香。”王德抽抽鼻子道。 “呵呵,你这么一说确是如此,咱们都去喝碗粥,朕可要多喝上几碗!”赵昺笑笑招呼随行的侍卫们言道。 “你们发现没有,只要出征陛下的精神立刻好了,饭都要多吃两碗!”陈墩随后跟上对几个侍卫笑着道。 “是啊,看着陛下每天窝在行宫中愁眉苦脸,咱们心中也难受,在外辛苦些却痛快!”法正也笑着道。 “哼,真当我是个战争狂了!”赵昺听了苦笑着摇摇头,却没有搭腔。 按照当初的计划,文天祥所部在战役开始后立刻动员各部向北进军,占据江西行省,争夺鄂州;江钲部率军从广西进军,歼灭湖广行省之地,夺取江陵,以便控制整条防线。三路大军之中,文天祥一路皆是义军改编,装备也是以冷兵器为主,战斗力最弱,赵昺的计划是东西两路皆是禁军,在率先完成任务后可抽调兵力协助中路。 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江西行省之敌在各路义军的挤压下只能盘踞在各个州府治所之内,在战事一起便迅速收复了诸多州府。然而鄂州是沿江重镇,在敌整合江南兵力后,驻扎于此有三个万户府和一个水军万户。而敌驻于龙兴万户在我军攻克江州后为防止后路被断,主动退出进入鄂州,使得鄂州兵力达到五个万户,四万余敌。以文天祥所部的实力不但难以完成预定作战任务的,反而有被击溃的危险。 江钲部一路却是势如破竹,兵锋直逼江陵,但是左翼为敌云南行省和陕川行省,他们必须留兵驻守,扼守险要,以免腹背受敌。因而北进至江陵只有一个师的兵力可用,却还要时时提防左翼之敌,因而无力增援文天祥。可赵孟锦部攻至江州也苦于兵力不足,无力继续西进,受命转入防守。 赵昺在派出董义成部前去增援,但是他们只有三个陆战旅,能参加陆上作战的只有万人,在兵力上仍无法占据优势,分兵两个战场。他只能让陆战旅先行增援江钲部,先攻取江陵,水军控制江面。虽然阻止了敌军跨江增援,但也增加了敌军死战到底的决心。而在无力夺取襄樊的情况下,若鄂州又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则长江下游随时会面临敌军的攻击。 战事紧急,当下只有江浙行省的战事结束,勉强有余力增援。但是张世杰忙于布置沿江防线,江璆的主要精力在于征募训练新兵、筹措辎重物资,没有合适的领兵将领。而能抽调的兵力也只有御前护军,也只有皇帝才能指挥的动。另外临安城中自己暂时进不去,留倪亮镇守他也放心,赵昺于是再度挂帅领兵亲征。 不过找也知道自己年轻,难免会让人怀疑能力不济,此外求名得利的事情也不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占了。因此他临行前连连颁布御旨,头一道旨意就是明年增开开恩科取士,重开太学。不要以为这仅仅是为了选拔人才,赵昺算是知道了这也是洗脑的措施之一。 儒家以道德为典范,而宋是以文立国,将建立儒家道德观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与此同时,南宋统治者大力宣扬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道德观和责任担当,宣传“忠君爱国”的核心价值观。高宗和吴皇后亲书石经近二百块,经人篆刻后置于太学。理宗更遵奉理学为正统思想,将君臣、父子的等级名分,提高到“天理”的地位。 而宋南渡之后更是通过各种渠道和各种社会力量,将这种道德取向和核心价值观,传播到民间,既接地气又不留死角。各级学校学的是《四书》《五经》,科举考试的内容也离不开《四书》《五经》。州县官到任后,必将修贡院、兴学校、祭祀先贤、教化百姓作为先务。 退休官员、乡绅、学者和塾师,这些地方精英,都积极参与到核心价值观的宣传和教育中去。他们或制订各种乡规民约,规范人的道德行为,或通过学校授课,传播理学思想;或撰写治家格言、庭训,对普通民众进行“忠君爱国”的思想教育。对于少年儿童的教育,则有如《千字文》《三字经》一类的启蒙读物。甚至在南戏和话本小说里,也不乏忠、孝、仁、义的故事,使田父野老在喜闻乐见中受到教育。 朝廷就是通过以上一系列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培养军民“忠君爱国”的核心价值观,而江南陷落后,元廷从未开科,又以不知蒙文着不得为官迫使众多的士子改习蒙文,这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这种传统和基础。但是若选择这时开科,不仅可以收拢人心,得到士人的拥护,且能迅速恢复各级教育机构,重树道德观念。 另外赵昺下旨命地方州府对有孝行者具名上闻,以行表彰。因为赵昺也摸清了其中的套路,百姓是统治的基础,只有家庭和睦才能使社会安定,而忠臣必出于孝子之门。这也是选拔人才,维护统治的重要手段,在这战事未平之际同样具有积极的意义。 此外,赵昺还下旨免除百姓德祐元年之后的所有欠缴的赋税和借贷,凡民间所欠私债利息过本着,可再不付利息。同时在临安府及收复的州府恢复惠民和济局、漏泽园,重建居养院、安济坊。惠民和济局相当于现在的公立医院,专门负责收购和出卖药物,以保障药材质量,平抑药价,同时配置医生。疫情暴发时,则免费施药、施医;漏泽园即为公共墓地,用来安葬没有墓地的贫民和无主尸体;居养院、安济坊、收养生活无着和患病贫民。 这些机构虽然多数也始于北宋,但到后来同样都废止不行。不要小看这几项措施,这些件件都事关民生,能让普通百姓得到实惠,可以迅速的收拢,也可以说收买民心。而实施科举取士的制度后,普通人也可以晋身士大夫阶层,这些出身于平民之家的官员往往都对穷苦百姓怀有一定的同情心,如此还能换取他们的忠心。一举两得、利国惠民之事当然赵昺十分乐于做了。 而对这次亲征赵昺虽然是秘密出兵,但他已经秘密布置下去,五日之后即可‘解密’,公布于众。而之所以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上行下效的榜样作用,作为统治者的立身行事如何,普通百姓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国家是否值得“爱”、这样的君主是否值得“忠”?是摆在他们面前最现实的问题。且忠君爱国的价值观也并非单纯依靠教育和号召能够实现。 赵昺如此做,即解释了为何皇帝迟迟为何没有入城,也好好的在大众面前秀了一把,提高了自己的威望,又打击了异己,将他们摆了一道…… “郑永,咱们到鄂州需要多少时间?”赵昺回到舱中,边喝粥边问道。 “禀陛下,芜湖距鄂州有两千里,若是顺风每个时辰约行十里,但我军初次行走不识水文,只能白日行舟,只怕要需二十日左右。”郑永言道。 “没有招到引水吗?”赵昺放下勺子问道。 “陛下,倒是从敌水军降兵中招募了几个舟师,但是他们用的都是湖船吃水浅,而咱们的船队中的战船多是海船,且现在正是枯水期,他们也不敢夜航。”郑永回答道。 “不行,时间太长,我们必须日夜行舟,十日之内必须到达鄂州。”赵昺摇头道。此次出兵,赵昺从护军中抽调了二旅、炮兵旅、山地旅及亲卫旅的一个团,护军水师尽数出动,又征用了部分民船搭载辎重,共有兵力三万人,各种舟船二百余艘,路上耽误一天就要消耗大量的辎重。且那边战事紧急,一旦文天祥部被击溃,那麻烦大了,因此必须星夜兼程赶往鄂州,哪怕早到一天都是好的。 “陛下,如此太过冒险了,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好!”郑永也放下勺子道。 “章子珍部能过的去,咱们也没有问题。”赵昺舀了口粥吃了,又言道。 “陛下,如今正是枯水期,上游少雨,水情变化很快,不可同而视之。”郑永依然摇头道。 “嗯,你说的有理。”赵昺点点头,上游来水少,沙洲、浅滩和礁石都会显露出来,成为行舟的巨大障碍,而水情几乎天天都有变化,他想想道,“我们距江州还有多远?” “七百余里!”郑永略一思索答道。 “好,飞鸽传书给刘文俊,让他令沿途水寨监测、勘察水情,提供水图,并派船引水。”赵昺言道。 “嗯,陛下的主意好,属下立刻去办,如此相互接力我们便能日夜行舟了!”郑永听了大喜道。 “不急在这一时,你喝完粥再去不迟。”赵昺笑笑让他坐下吃饭道。 “谢陛下!”郑永不好驳了陛下的美意,坐下后三口两口将粥喝了个干净就告退出舱办事去了。 “囫囵吞枣,真是糟蹋了美味!”赵昺叹口气道,指指空碗让王德再给自己盛上一碗。 赵昺记的前世时喝腊八粥只是个形式,无论是什么米、豆、干果之类,反正凑成八种熬一锅粥就算了。如果懒得做,可以直接买上一碗就算了,至于为啥喝这碗粥并没有人深究。在琼州时,每逢腊八膳房也会煮粥,太后也会向庙里捐些米豆,或是安排内侍在宫外搭粥棚施粥,但他总觉的缺点什么。 今年赵昺却喝出了味道,而原因就是这里有冬天,让他喝出了前世的味道。但他还觉的另有滋味在其中,有些像前往侠客岛那些江湖好汉们,怀着必死的决心去喝腊八粥的意思。细想之下还真有那么点像,自己若是援鄂失败,多年的谋划等于是功亏一篑,而船入长江也等于迈入了战场,毕竟对岸还被元军占领,随时可能会袭击己方船队。 “禀陛下,芜湖镇抚使刘志学在码头迎候圣驾!”赵昺第三碗粥还未喝完,陈墩进舱禀告道。 “我是去打仗,又不是来参观,迎什么驾!”赵昺放下碗苦笑道,但是部将前来迎接,自己连个面都不露,也不合适。于是只能将最后一口粥喝尽,披上大氅上了甲板。 “鸣炮三声,告诉他们,前线战事紧急,朕率军出援,不便停留,谢过他们的美意!”赵昺端着望远镜向江岸看去,只见城外的码头上站满了宋军官兵,为首者正是刘志学,他下令不准停船,仅鸣炮致意,以旗语告之。 “陛下威武,旗开得胜!” “陛下威武,旗开得胜!” “大宋威武!” “大宋威武!”…… 旗语刚刚发出,炮声未落,对岸便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吼声,以刘志学为首的二师军兵肃立向御舟敬礼,而出征的军兵在左舷列队还礼。赵昺向码头上的人群挥挥手,而水寨中一队哨船冲出,驶向船队的前方,为他们引航…… 正文 第766章 西进 支援船队昼夜不停溯江而行,两班水手轮流操船,沿途的水寨交替遣船引航,另有巡查的哨船提供情报。而支援船队也是刀出鞘、弓上弦,全面戒备,以防止有敌船趁夜偷袭。如此之下每日的行程可达二百余里,如果一路顺利的话,赵昺觉得能够在十日内赶到鄂州。 长江上虽然也有风浪,但是比之大海上的惊涛骇浪还是小儿科,而海船行驶其上要平稳的多,赵昺的社稷号船身大吃水深更是如陆上般的平稳,唯一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是气候,江上湿冷的空气使人极为难受,而琼州此时却是最舒服的时候。 “官家,喝些姜茶!”苏岚送上刚煮好的茶水道。 “嗯,江上冷,少在舱外走动,要多添件衣服。”赵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看苏岚脸色发白关心地道。 “还好,在琼州待久了身子都不耐寒,过些日子也许就好了。”苏岚笑笑道。 “让他们在舱中点个火盆吧,朕也冷的伸不出手。”赵昺双手捧着茶玩暖着手道。 “也好,奴婢这就去。”苏岚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陛下要不要给李姑娘也备上一个?” “好,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她还是头一次离开琼州,定愈加不适应这里的天气,连朕的那件大氅一并给她送去吧!”赵昺点点头道,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李三娘并非那么讨厌。也许是其在寨中统领寨兵,参与寨中的事务,做起事情来井井有条。且又有俚人骨子中的悍勇,不仅作战勇猛,行事也极为果断,另外让他发现陈淑那个小魔头都十分怵她,只要有李三娘在场,其都不敢放肆。 “呵呵,官家的大氅李姑娘如何穿的,且颜色也不配,奴婢再缝制一件一并送过去吧!”苏岚听了掩口笑道。 “那……那太辛苦姐姐了。”赵昺想想也是,不好意思地道 “官家以为什么颜色好呢?”苏岚又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单用红色是不是太过耀眼,用黑色又太过沉闷,白色是不是好些……还是姐姐看着办吧!”赵昺想了想也数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交给苏岚道。 “好,那就交给奴婢吧!”苏岚看赵昺一副冥思苦想,犹豫不决的样子笑笑道。 随后赵昺又下令各船都要供应热姜汤,热饭菜,禁食冷食,同时要多供应肉食以增加热量。同时要各军军官督促士兵做好保暖工作,防止冻伤发生;随军医士调制预防风寒的药剂,发放给每个士兵,发现染病的军士要及时送到医疗船上隔离治疗,防止大面积传染。否则自己带着一群病号前去,那不是打仗,而是添麻烦去了。 座舱中点起火盆,很快暖和起来,赵昺重新拿起御前办送来的文卷开始批阅,其中既有杭州行朝方面的公文、各地州府的急报、各军的战报,还有事务局的情报。而他之所以能够及时的获得各处消息,说起来他能够随时接受到各处的文卷,还要感谢蒙古人。 古时不必现代,没有电话、电报,传递消息缓慢,主要还是靠人、马传递。而元朝疆域辽阔,要做到及时获得各地的消息,就必须要有完备的驿传系统。而他们在铁木真时期,察合台汗已修好由山丹州起,经过河西走廊、畏兀儿境直到他的驻幕地阿力麻里附近之虎牙思的驿道。 但大规模的邮驿设置则开始于忽必烈时期。他迁都燕京,建国号的同时,在耶律楚材的主政下,颁布《站赤条划》,并以此为依据,统一蒙古站赤及汉地邮驿制度;适应统治中心的转移,规划以大都为中心的邮驿系统;建立以驿站为主体的马递网路和以急递铺为主体的步递网路,驿传站点星罗棋布,朝令夕至。从而形成规模庞大、称雄一时的元代邮驿,沟通了中央和地方及地方间的联系。 在世祖忽必烈之前,元代驿站除了迎送使臣、提供食宿与交通工具外,平时也兼于运送贡品、行李等少量货物,战时还承担军需给养的运输任务。驿站系统于交通枢纽处还设有车站,专门运输金银、宝物、贡品等贵重急需的物资。驿传运输参照宋制,除以马匹递送为主体的驿站网外,还有一套以步递为主体的急递铺网,专门传送官方文书。 驿站负责给使臣配备交通工具,陆行有马、驴、牛,水行有舟,山行有轿,东北边远地区更有特殊用于冰上的驿狗。据统计,元朝全国千余处驿站共约有驿马四万五千匹。在东北的哈儿宾地区则有狗站十五处,供应驿狗三千只。南方一些水运发达地区,主要是水驿运输,有水驿四百多处,备驿船近六千艘。这些交通设施,构成了元朝在全国的一个很大的驿路交通网。 宋军在收复江南后,不仅接收了各地政权和仓廪,还继承了他们的整个驿传系统。赵昺当然知道交通的重要性,前世就有‘要想富,先修路’的说法吗?而他更清楚当下的道路还有着更重要的意义,这就如同人体的神经和血管,把信息和营养输送到每一个角落。也使得赵昺即便在船上也能够接收到各处送来的信息,了解到各个地区的情况…… 船队日夜兼行在第六日的傍晚到达江州,这就是《水浒传》中宋江被发配之地,也就是现代的九江市,在往西去便是荆州之地了。而江州号称途通五岭、势拒三江,具有七省通衢的战略地位。由于得舟楫之便,加上物产丰富,此处自古就是通都大邑,是人员流和物流中心城市,是长江中游重要的物资集散地,乃是中国的四大米市、三大茶市之一。 这里是东路军攻克的最后一座城市,由于前方连番失地,驻扎于此的元军人心惶惶,他们未做抵抗便渡江北去,因此这里经济为遭受严重的破坏,而还有六百里便到鄂州,赵昺决定在这里靠岸,补充淡水和物资,此后便不再停船,直到鄂州。江州镇守使孙恺率文武前来迎候,他觉得下船入城太过麻烦,又耽误时间,便命孙恺上船觐见。 “不要拘谨,喝些热茶!”孙恺也是甲子镇建军时的老人,但当初其只是个都头,可以算是老人中的年轻人,不过其凭着自己的勇猛善战和擅于学习,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最年轻的统制,很快又会成为最年轻的都统。可是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勇将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十分拘谨,见礼后便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赵昺让其坐下道。 “谢陛下……”孙恺以标准的军姿坐在墩子上,张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了。 “孙将军家乡是哪里的?”赵昺见其紧张的额头冒汗,知道其紧张,也没法说话,便先问道。 “禀陛下,末将祖籍洛阳,南渡后落籍彭泽县。”孙恺回答道。 “哦,彭泽隶属江州,据此不远,可还有亲人?”赵昺听了道。 “对,彭泽据此百余里,末将家中尚有父母在堂,有一妹尚未嫁,下有两个幼弟在屋。”孙恺回答道。 “可曾回乡探望?”赵昺又问道。 “末将年及十七便应诏勤王,此后转战各地,后入帅府军中,随陛下辗转赴琼。此次反攻回乡,却军务繁忙,尚为及回乡,不知家中情形。”孙恺面色黯然地道。 “近在咫尺,当回乡探望父母,堂前尽孝,至少也要看下家中情形!”赵昺听了也觉伤感,宽慰他道。 “是,陛下。待战事稍缓,末将定回乡探望。”孙恺答道。 “王德,备下绸缎两匹,金二十两给孙统制带回家中,算是朕的一点心意。”赵昺言道。 “末将谢陛下厚赐!”孙恺听罢急忙起身施大礼道。 “如今汝也是一军之首,国之重臣,如今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怎能太过寒酸呢!”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厚爱,让末将汗颜。”孙恺再度施礼后才重新坐下道。 “朕乘船溯流而上,各处江防都开始动工,可你们这里收复的最迟,建设却是最快,德化城墙已经修葺完工,各个水寨业已投入使用。可见你是用了心的!”见孙恺已经不似刚才那么紧张,便转向正题。 “陛下,末将不敢居功,这皆是众军之力。此外当地百姓见王师到来,也积极响应,纷纷自带粮食出役,日夜不歇,才得以有些模样了。”孙恺答道。 “嗯,看来江南百姓还是心念我朝的。”赵昺点点头又道,“当下鄂州和江陵两座重镇尚未收复,江州便成为扼制长江下游的节点,因而要万分小心,切勿疏忽。” “末将明白,如今是日日横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松懈!”孙恺恭敬地答道。 “如此最好。要积极备战,囤积粮草物资,一旦鄂州之战失利,你们要做好阻敌的准备,同时也要准备出兵增援,可以说任务最重,看你如此用心,朕十分高兴。”赵昺夸赞道。 “陛下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望。”孙恺答道,“现今城内以囤积粮食二十万石,可供一月只用;另储存的弹药可供一场战役所循。此外末将还请陛下能再调拨些火枪,征募的新兵已经陆续入营,年后就需持械训练,但如今军中储备的枪械不足两千支,与所需悬殊太大。” “如今各军皆在扩编,而匠作坊刚刚恢复生产,缺口甚大。朕先从储备中有限调拨五千支给你,不足之数待匠作坊正常生产后,再如数调拨。”赵昺略一思索道。现在大规模扩建,各军都缺少火器,而匠作坊即便全力生产也难以满足需要,只能先行分配给最需要的。 “多谢陛下!”孙恺听了惊喜地道,仿佛比刚才得到赏赐还要兴奋地起身施礼道。他当然清楚十个师扩编成十个军,兵力增加三十万,武器自然奇缺,陛下优先分配给自己五千支火枪,这可谓是厚爱了。 接下来,赵昺又详细询问了布防情况,及应敌的方案和计划,万勿因为进军顺利而轻敌。同时要求孙恺一定要注意民情,约束好部队,且不可出现扰民之事。另外便是要配合地方州府做好清剿残敌,镇压反叛,清除奸细,征缴税赋,押送物资,安抚百姓等诸项工作。 两个时辰后,各船物资补充完毕,孙恺才下船拜别。而此时董义成舰队已经遣船来迎,船队继续出发西进,由此进入了江南西路的地域。而赵昺这才用了晚膳,御前办送上刚刚收到的公文,他们已经照惯例分类整理完毕,按轻重缓急放好。 “好消息啊!”赵昺边吃边拿过最上方的文卷,翻阅了两页后,将箸子拍在几上惊喜地道。 “陛下,怎么啦?”在旁侍奉的苏岚被吓了一跳,惊问道。 “这真是雪中送炭!”赵昺点点文卷道。 这卷文书皆是有关元廷方面的,由于宋军突然出兵夺取江南,以致今年的秋税尚未能征收,而屯于各州府的粮食也未能按时起运。使得元廷获得的粮赋不及往年的三成,导致江北粮食紧缺,南必太后以监国的身份下旨江北的秋税增加四成以解决财政困难;与此同时却减少对西北的粮食配给,以缓解江北缺粮之虞。 不过要知道江南的税赋如今已经占据了元廷整个财政收入的七成,这对元廷来说绝对是沉重的打击。而这些年来由于忽必烈滥加赏赐,对外频繁用兵,军费浩荡,以致国库空虚。如今财源被断,立刻就捉襟见肘,导致江北经济趋于崩溃,中统钞大幅贬值,粮价飞涨,一锭中统钞只能买到两石米。 另一方面,西北的察合台汗国大汗笃哇再度出兵,其过去与海都关系一向很好,经常联合侵掠元朝边界。此次趁忽必烈新丧,各宗王争夺汗位之计,亲率十二万大军侵入畏兀儿,包围哈剌火州与海都相呼应,西北战事有再起之势…… 正文 第767章 必争之地 从这两条信息中,赵昺经过简单分析就不难发现由于粮食紧张,南必太后禁止粮食运往西北,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是也不难发现其欲以此要挟西北诸王妥协,从而挟制真金。这表明南必与真金的斗争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要知道西北既是蒙古的根本之地,也是战争最为频繁的地区,忽必烈当政每年将收取自江南的税赋大部分用于西北,一方面作为军粮,一方面也是为了施恩,借以拉拢诸王,以稳定西北局势。 现在南必断了粮草必然会引发西北驻军的恐慌,也会使军心不稳。这不外乎会产生两种结果:一者会屈从于南必,支持其监国,或是其支持的皇子继承汗位;二者,真金借此时机提出支持自己继位的条件,答应继续回哺西北,而被激怒的诸王支持真金继位,然后名正言顺的罢黜南必。 但现在又出现了笃哇这个搅局者,其入侵畏兀儿,攻州掠府。危机之下迫使诸王欲尽快结束纷争,选出汗王或支持南必监国,这便会使得矛盾加速发酵,引发一场战争,以武力来解决问题。内忧外患之下导致元廷进一步走向分裂。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抱团取暖的可能,暂时达成妥协一致对外,但是赵昺觉得是江南重要,还是西北重要,蒙古人自有答案。总之不管如何,都能为自己再争取一段时间,度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期。 船行一日过兴国军后便进入了战区,这里河面收窄,船队变为两路纵队转向西北继续前行。此时风向转变,战船只能通过不断调整船帆借风航行,速度也慢了下来,而行动迟缓绵延数里的船队也是最容易受到袭击的时候,尤其是两岸尚在敌军的控制之下。赵昺下令增加瞭望哨,同时出动快船在左、右两侧巡视,为船队提供预警。 “官家,下雪了!”从昨日起天便灰蒙蒙的,晚上下起了小雨,早晨天刚亮,叫起的王德进舱禀告道。 “下雪了?!”赵昺一骨碌坐起来还有些不信地反问道,他来到这个世界时虽然也正是冬天,但只领略到冬雨,却一直没有见过雪,到了琼州以后更不用说了,使他一直以为古代的江南不会下雪。 “当真的,小的已经看过了,甲板上白了一层!”王德使劲点着头道、 “哦,真的下雪了。”赵昺趿拉着鞋下床扑倒舷窗前,推开窗户向外看去,果然天空中飘飘洒洒落下雪花,他兴奋地大声喊道。 “官家,不要冻着!”小皇帝难得这么高兴,王德也笑着扯过毯子给其披上道。 “更衣,我要上甲板上去看看,多少年未见过下雪了!”赵昺披着毯子张望了一会儿,扭脸道。 “是啊,琼州一住便是十年,便再未见过雪!”王德也附和着道,并未理解其中之意,只是单纯的觉得小皇帝终归是个孩子,自小头一次看到下雪当然兴奋不已,关上窗户叫人伺候小皇帝洗漱更衣。 赵昺换了衣服迫不及待的登上了舱顶甲板,但见上面已经积存了寸许厚的雪,他兴奋的使劲踩了两脚,听到了久违的‘咯吱’声。伸手接住几朵飘落的雪花,看着其在手心之中化成水滴,又用舌头舔了舔,脸上竟然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咚、咚、咚!’鼓声响起,将赵昺从片刻的神游中惊醒,这鼓声是各船相互联络的信号,表明自己的位置。他皱皱眉登上瞭望台向前望去,由于雨雪的影响使能见度变得很差,已然看不到船队的头船桅杆,悬挂的旗帜更是模糊一片,三里外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帆影。江岸更是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可雪却越下越大,他知道在这种气候下行船是十分危险的,而战船上搭载了步军,一旦发生碰撞后果难以想象。 “下令各船主桅杆升挂红灯,船艉副桅升挂黄灯,各船保持六十步间隔,防止碰撞。哨船扩大警戒圈,发现敌情,释放号炮。”赵昺发现危险后立刻面色严峻的下令道,刚刚的兴奋一扫而光。 “陛下,这白日以旗鼓为好,夜晚才以灯火为好,而红灯是示警,黄灯却是何意?”郑永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种雾天又与黑夜何异,切不可拘泥,要因时而异。”赵昺要过望远镜向北岸看去随口解释道,“红灯可用于示警不错,而黄灯在雨雾天气中却要比红灯还要显眼,有利于后船观察。” “嗯,属下受教了!”郑永点点头,他也发现前船升起黄色灯笼后,果然要比桅杆上的红灯要更加清晰一些。 “咦……” “陛下,怎么啦?”郑永突然听到小皇帝发出声惊诧声,急忙问道。 “哦,没事!” “……”小皇帝摆手说没事,可郑永却发现其目光明显驻留了片刻才移开,他不放心的拿起望远镜向那边看去,立刻就闭了嘴,马上转移了视线。 自御船右舷伴行的第二艘战船搭载的正是山地旅官兵,甲板上聚集了一群军兵,他们都是生于海南的俚人,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下雪,比之小皇帝还要兴奋,正在一起嬉闹。而其中一名士兵身穿与陛下身上样式相同的白色大氅,只是多了红色镶边,前襟上似乎还点缀着金色的绣花,在众军中甚为突兀,伫立在甲板上正静静的向御船这边张望,飘落的雪花中有此美人更有范韵味。 “陛下,在风雪中行舟甚是危险,不若在大冶停留一日再行!”郑永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正是小皇帝未过门的媳妇,他怎敢再看,而陛下发出惊诧声不用问也是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他发现小皇帝的眼色有些迷离,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那个方向,轻笑着问道。 “不可,船队驻泊在江面上,且又是逆流,两岸都尚有敌军活动,一旦有警难以动作,那将是灭顶之灾。即便是放慢航速,也绝不能停船!”赵昺立刻拒绝道。 巡视的哨船在过了兴国军之后便不断禀告,有敌军斥候在江北岸出现,并沿途追踪,这表明敌军已经注意到他们这支船队,并严密监视自己的动向。这就不能排除敌军会采取行动,而若是停船,他们顺流放下火船,溯流而上的战船从起锚到动起来皆需要时间,恐怕不及反应就会被冲乱阵型。 “陛下,这一降雪会更加寒冷,只怕山地旅的那些俚兵难以适应,不若将他们过渡到御船之上。”郑永又建议道。 “嗯?!”郑永突然转换话题,让赵昺有些意外,皱皱眉疑惑的看着其嗯了一声。 “陛下,御舟之上目前只有侍卫营和随扈的御前办,亲卫旅一团在辎重船上,还可以搭载千人!”郑永看着陛下解释道。 “你冷吗?”赵昺立刻明白了其所说的意思,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但是自己可是道德楷模,国民的标杆。当初将李三娘接入宫中养伤还可解释,但是在战时把没有过门的媳妇接到御船之上,这岂不是毁自己吗?但其没有说破,自己也不能言明,而是反问道。 “属下不冷!”郑永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老实的回答道。 “你们疍族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么冷的天气吧?”赵昺笑笑道。 “这……这,属下在海上风吹浪打的惯了,与他们俚人海上容易适应的。”郑永有些尴尬地回答道,却也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 “将来我们还要更为深入北地,那里的气候更为寒冷,这点雪更是平常,昔日金人之地冬日大雪如席,可没人畜,即便是汴京也比之这里寒冷数倍。而我们军中皆是南人,所以朕与众军都要逐步适应。”赵昺轻叹口气言道。想想自己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不容易,江东还未完全收复,就要想着中原,东北、西北,也不知这场战争多少年之后才能结束。 “陛下,毕竟山地旅还有女兵,他们不像男人一样耐糙的。”郑永无奈直接提醒道,希望陛下能怜香惜玉。 “给他们在送些毯子过去吧!”赵昺知道为了方便照顾和保护李三娘,山地旅中专门有一队女兵作为其亲兵,略做考虑后他还是拒绝她们上船,不过还是准予些照顾…… 受到雨雪的影响,次日清晨大雾锁江,能见度进一步降低,船队只能以龟速前行。而前锋哨船与敌船在雾中频繁遭遇,往往都会发生一场短促的冲突,然后各自撤离。且负责引航的船只仍然是兴国军水寨派出的船只,传递战报的船只也已经三日未出现。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鄂州战场的外围,触发了敌军的警戒圈,战斗随时都可能发生。 赵昺下令小型哨船退于船队两翼作为外围警戒,以战斗力和防护力较强的龙船担任巡哨的任务,如此他们即不会在遭遇战中吃亏,遇到强敌也能迅速脱离。同时船队进入一级战备,不但战船要值更守夜,运兵船也增加瞭望哨,派出军兵轮番值守,防敌船渗透、偷袭。 十二月十八日,受到天气影响的船队耽误了行期,距离鄂州还有百余里的行程,不过好在天已经放晴,风向转向西南,若是顺利至多两日便可到达。令赵昺高兴的是文天祥派出的战船终于将最新战报送到,可看到残破的快船,他却是心头一紧,将送信的军将招到船上亲自询问。 一问之下,赵昺更是心惊,就在双方失联的这两天,元军趁着大雾偷袭了宋军大营,双方激战竟日才凭借营垒将敌击退。而敌水军也频繁出动,封锁了江面,他们多次派出战船联络却都被敌拦截。此次他们共派出了五艘快船,却只有这一艘冲破了围堵到达,其余的船只恐怕凶多吉少。 赵昺听完令人将信使好生安置,眼前的严峻的形势让他心中颇为不安,回到指挥室后他将文天祥亲书的战报仔细再看过,他打开地图,在上面标定了最新的战况,审视良久。鄂州地处长江中游,扼汉水入口,但宋时还未有形成现代武汉的规模,仅仅是个军州的规模,它在行政区划上属荆湖北路领辖,与襄阳、江陵构成了京湖战区,隔江与淮南西路为邻,与江南西路兴国军接壤,形势十分险要。 正是由于鄂州西可以援蜀,东可以援淮,北可以镇荆湖的地理位置,自魏晋以来,鄂州城即是长江流域的重要城镇之一,历经发展,至宋代成为长江中游的最大城市,区域性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南宋初年,名将岳飞与岳家军就驻兵此处,可见它的重要军事地理意义。 南宋时,鄂州号称“今之巨镇”,城内商业繁盛,出现了富商大贾,城内开设了热闹的夜市,号称“烛天灯火三更市,摇月旌旗万里舟”。四方商贾云集,市容相当繁荣,民居市肆,数里不绝,其间复有巷陌,往来憧憧如织。同时鄂州城中人口众多,到宁宗嘉定以前即达到了十万户。因此在长江中游同样是座经济重镇,是沟通江南和江北的重要商贸通道。 赵昺知道元军不打算放弃这个在长江中游的重要据点。在蒙元战争中,忽必烈曾亲征鄂州,围城达六个月之久未能破城,无功而返。后来伯颜率军攻鄂州,先取了襄樊,又尽歼宋京湖水师后才得以破城。使得元军攻破长江防线,大军南下江南。 因此双方都知鄂州对于战局的重要意义,若是宋军夺取了鄂州,则能稳固湖广,进而稳固江东;反之元军失去鄂州,则再想恢复江南就要再渡长江天险,所以他们想凭此作为反攻湖广的桥头堡。鄂州对双方都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如此形势下可以说谁占据了此地,谁就抢占了先机。双方都志在必得之下,一场恶战恐怕是不能避免…… 正文 第768章 接敌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昺一直关注着元军的调动和整编情况,他经过分析后发现元廷设置的江南三行省的治所均位于行省北部而非行省的心脏地带,具有辖区狭长、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特点。 这种特点应当说与蒙元地区的统治政策密不可分,广袤富庶、人口众多的江南地区,不仅是其统辖地域,更是其经济掠夺与军事镇遏的重点对象。因此,除了一般性的行政职能外,江南三行省还是他们的主要财赋征集地与大军区。 若从整个江南地区看,蒙元镇戍军的驻防,其实是以长江沿线为中心,其中从长江入海口直至重庆三峡的南北沿岸,密密麻麻驻扎了至少三四十翼万户,这些万户府多以汉军为主,是元廷监控江南地区的主要军事力量。一旦江南腹地有警,各行省即会迅速从各翼万户府抽调兵力,南下弹压。 而江南腹地的镇戍军,新附军的成分开始明显增多,除了汉军、新附军相参的万户府外,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以新附军为主的万户府。新附军由前宋降兵整编而成,元廷对其采用即利用又防范的政策,新附军虽人数不少,但多数被化整为零,以千户为单位配隶于万户府下。 即使一些较纯粹的新附军万户府,也多数与兵力有限的下万户府,为元廷控制江南的辅助军事力量。至于行省南端地区,因地理环境、气候等因素,不适于以汉军为主的镇戍军久驻,在江南镇戍体系中处于次要的地位,形成了这种重北轻南,守内虚外的格局。 赵昺正是根据元廷的这种布防情况制定了反攻江南的战略,以己部主力借助水军的优势直取长江防线,在形成割据的同时牵制敌军主力,使其无法南下增援。而江南腹地的元军战斗力羸弱,则交给战斗力较弱的地方义军收拾,从而争取战略上的主动。 而具体到江西行省的镇戍军万户府,其实也是呈重心在北,以北制南的布防姿态,兵力雄厚的万户府,尤其是以汉军为主的上万户府,多驻扎在行省北端,背靠长江一线驻扎。与江浙、湖广行省大致相似。加上鄂州战略和商贸重镇的地位,设防必然严密,屯驻的也皆是汉军精锐。 要知道当年忽必烈亲征动用二十万征伐江南,只鄂州一路就占据了半数兵力,集中了伯颜、阿术和阿里海牙等将帅,他们皆是一时能征惯战的名将,动用的更是的以蒙古军为主,北人为辅的精锐之师,可见鄂州是易守难攻。而现在是攻守异位,宋军成了攻击方,又要在短时间内结束战斗,赵昺还是有些忐忑的。 鄂州城自东吴孙权在赤乌二年修筑旧垒夏口城,这里依山傍江,开势明远,凭墉藉阻,高观枕流,对岸则入沔津,故城以此为名。城池周围十二里,高两丈一尺,后后又因州治后山增筑左右为重城,设二门。入唐后,因为城池在江岸,受江风影响,难立垣墉,每年需加板筑修葺,节度使牛僧孺为减少年年修城的辛苦,在夯土墙外包砖,提高了城墙质量,但城池的规模没有大的变化。 到了本朝鄂州城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建,皇祐三年知州李尧俞增修城池,此后的鄂州城是原夏口城的两倍,周围二十四里,高二丈一尺,门有三,东曰清远,南曰望泽,西曰平湖。元因之。限于地形,城池扩建向东展开,依山傍江,建筑城垣,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孙吴时的夏口城变为城内西头的子城。 鄂州城位于长江与汉水交汇之处,地居形要,控接湘川,边带汉沔,通接雍、梁,实为津要,历代常为重镇。,随着宋朝统治中心的南迁东移,鄂州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在这一时期,由于宋金战争的需要,鄂州更加重要,州城不仅是鄂州与江夏县的治所,也成为路级机构所在。绍兴年间,荆湖北路转运司从北宋时的江陵移治鄂州;绍兴五年,在鄂州设立都统制司;不久又增设湖广总领所。三大机构皆置司于鄂州城内。 由于鄂州城地形特殊:城西以长江为限,城中山丘连绵。从西面长江边向东延伸,依次有黄鹄山、凤凰山、洪山和珞珈山、桂子山、伏虎山、南望山、磨山、喻家山等,形成一条绵延起伏的山脉。黄鹄山在府城西南,起东九里,至县西北,横贯全城。山之最高处有矶,上则回眺山川,下则激浪崎岖,曰黄鹄矶,著名的黄鹤楼就建在矶头,但其作用初时是作为瞭望江面的哨楼用于军事的。 由于地形的限制和历史上沿袭下来的格局,鄂州城的西头主要是各级官署;沿着黄鹄山、自西向东展开的一线,除了官署,主要有学校、寺庙等文化、宗教类建筑;民居、街市等主要分布在城东、城北和城南的一些较为低平的地区;由于人口增长,老城区难以容纳,民居与街市向城区以外东、南两个方向扩展的态势表现得较为突出;城西的沿江一带也成为交通、贸易繁盛,船只、人口密集的地区。 城中之山黄鹄山具有控扼全城的优势,各级官府衙署环布山麓,集中于山的西麓、东麓与南麓。转运使司在州之清远门内,即旧江夏县及县丞厅也”;湖广总领所置司在武昌门内;都统制司先置司于州治,后在绍兴十一年也移司于城东黄鹄山之麓,基本上都分布在地势高险的子城之内。 赵昺又将视线转向城外,鄂州城面临大江,经常受到江水泛滥的威胁,北宋后期,在鄂州城西的平湖门外,修筑了一道拦江长堤,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势高爽,随着堤防的增高、加宽以及质量的提高,堤防不仅成为交通要道,甚至是民居所在,沿线聚居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 另外在城西、城南方向与外界交通频繁的地方,有迎来送往的馆舍。城南三里有南浦,源出京首山,西入江,春冬涸歇,秋夏泛涨,商旅往来,皆于浦停泊。有草市建于南门外的鹦鹉洲前,这是重要的商贸港口,河运发达,商舶云集。上方是南楼,市街沿长堤向西偏南伸展,延袤达数里之长,南北向的跨度至少五里以上。此处民居稠密,人口密度很大,居民以经商贸易者为主,与鄂州城合起来构成一个大规模的城市。 宋时南迁后,鄂州先后成为抗金、抗蒙的重镇,屯驻大批军队,营寨占地甚广,仅城东黄鹤山下一区,便达东西十丈,南北倍差。在城东北七里,有游奕军寨。江面宽阔,港口繁忙,既供商船来往停泊,也供战船出江演练。城东北有白杨夹口的江边港口,屯驻着水军,彼时便成为一个具有浓厚军事色彩的集镇。入元后,其继承了这一切,依然不失为一座江上军事重镇。 赵昺以手指在地图上点点,鄂州城西濒临长江,只有竹簰门一门,又有护岸长提可做外垣阻敌,而兵在江上难以列阵展开,难以用兵;城北和城南分别有樊湖及南湖,即无法屯军,也难以攻城;只有东城门外有陆路与内地想通,可以展开兵力。当年蒙军破城也是由此方向,而文天祥部也正是凭借着这种地形,在东城外掘壕筑垒,布置重兵才得以封锁了元军出城的道路,挡住了敌军的冲击。 据战报上所言,元水军将战船布置于北岸的阳逻堡,其滨江而立,水深流急,为兵家要地,扼守汉江口。当年蒙军历时近六年最终突破了襄樊防线。襄樊失守,宋廷朝野大为震动,急忙调整部署,把战略防御重点退移至长江一线,以阳逻堡作为长江中游防守重镇。元军决心攻夺阳逻堡,于是发起了阳逻堡渡江战役,最后大败宋军,不仅为渡江夺取了桥头堡,还歼灭宋水军二十余万。 此战可谓意义重大,而宋水军也在此战中精锐丧失,再无力防御长江防线,使的元军攻克鄂州,得以继续沿江东进。现在元军水师屯驻于此,即可以阻击沿江而上的宋军船队,也可以与鄂州城夹江相望,互为攻守。赵昺深知要破鄂州,还得先歼灭敌水军,占领阳逻堡防备敌援军自汉江来援…… “陛下,前方二十里发现敌船队,正顺流而下向我们船队而来!”第二天赵昺早晨正在用膳,郑永进舱禀告道。 “来船有多少?”赵昺放下箸子言道。 “禀陛下,约有大小战船二百艘,悬挂的是陈字将旗,应当是当年攻琼的荆湖水军万户陈奕所部。”郑永回报道。 “我们当下在什么位置?”赵昺将碗里的粥一口喝尽,有拿起块胡饼从中掰开夹上几块肉,起身来到墙上悬挂的地图前边吃边问道。 “陛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此,距鄂州城尚有约三十里!”郑永随着陛下来到地图前,扫视了一下迅速找到了船队当前的位置,用手指点点道。 “嗯,陈奕这个败军之将不足为惧,其应该是前锋!”赵昺点点头道。这陈奕在琼州之役中大败,所部战船损失殆尽,虽逃得性命,却也因此被从万户降为千户,以他来做前锋,赵昺还真不看好。 “陛下,我们是否列阵迎敌?”郑永问道。 “先不必变阵,敌军是顺流而下,若是改为横阵反而易被其冲破,继续保持纵队反而有利于发挥我们舷炮的威力!”赵昺略一思索道,他清楚在这个时代的水战中,谁占据了上风和顺流就等于抢占了制高点,他们溯流而上本身就失去先机。 话虽如此说,但赵昺也不敢大意,三口两口吃掉手中的胡饼便上了舱顶观敌。他大概计算了一下,这个江段的水流速度约为五节,自己战船速度此刻越为七节,实际航速只有两节左右,双方相对而行,不过半个时辰左右就会遭遇,即便想列阵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简单的调整下阵型。 “两队保持四百步的距离,以大型战船居前,穿敌阵而过,不要与他们纠缠!”赵昺端起望远镜看看前方江面,其上笼罩着一层薄雾,战船就像在云雾中行驶一般,但他无心欣赏,首先调整了下队形。他以大船在前,即可以与敌船对撞,且大型战船皆装备火箭发射架和重型弩炮,能够在远程先对敌船进行打击,打开突破口。 “陛下,咱们的辎重船较多,也应令搭载的步军做好防敌登船的准备,并利用百子铳、奔雷炮打击敌船,以减轻护航战船的压力。”郑永随之建议道。 “嗯,你考虑的十分周全,步军的火器威力足以击穿舷板,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赵昺点点头赞道,琼州军出动每每都是跨海作战,乘船皆是家常便饭,即便是步军在海上也不会出现晕船等不适应,在船上操枪弄炮也是好手。 “如此属下立刻布置下去,准备接敌!”郑永立刻传令敲响警钟,升起战斗旗,全军进入战斗状态,调整战船位置。兵船上的步军也将速射炮和各式火炮推了出来,在两舷选定炮位,布置枪手,防敌登船。 “命龙船沿江左岸加速上前,向敌侧后迂回抢占有利战位,若是前方战斗成胶着状态,则即刻发起攻击,打乱敌队形,掩护船队前行。”赵昺想想又道,当前船队中稍有近两万步军,一旦战船被击沉损失就打了,因而当前的任务并非是歼灭敌拦阻之地,而是安全的将步军护送上岸。 “是,可属下最为担心的还是敌军顺流放下火船,我们是避无可避,闯进我们的船队更会是灭顶之灾!”郑永传令的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确实如此,但是列阵而行更为危险,告知各船若是起火,立刻驶出编队自救,不可挡住后船的航道!”赵昺略一思索道。他知道一旦战船起火是难以扑灭的,让脱离编队自救,其实与自生自灭无异,但是为了整体只能牺牲个体了…… 正文 第769章 ‘死里求生’ 陈奕领兵自阳明堡顺流而下前来拦截增援鄂州的敌军,但说实话他真不愿意来,再实在点就是不敢来。当年在琼州那一战四万水军被杀的几乎片甲不归,死了三个万夫长,好在阿里海牙承担了责任,但镇南王脱欢是被贬到鄂州,不准回京觐见,自己也被从万夫长降至百夫长,这次整编江南各军才重新被任命为行军千户,编到保定水军万户麾下。 对此陈奕自然不大服气,想当年自己曾是大宋沿江水军都指挥使,而那张玉家不过是保定小水泡子里的草寇。他知道早在金时,保定主要指两处,一为金保州,蒙古占领后,为汉人世侯张柔家族的根据地;一为保定县,与邻近的信安地理环境相似,水泊密布,湖汊纵横。蒙军南下侵宋后,信安先后为张甫、张进据守,是保定与信安的与据守抗蒙。 多年后为张柔所灭,张进降蒙后随军南下,战死徐州。其子张荣实以行征水军千户从忽必烈南征鄂州,忽必烈即位赏其功受水军万户,同解诚并为两大水军万户。此后张荣实参与平定李澶之乱与襄樊战役,增领新军随伯颜南下攻宋,先后隶属阿里海牙与宋都歹集团,参与两湖和江西战事,任湖北道宣慰使。 张玉为张荣实次子,袭父职,任都元帅兼水军万户,镇守黄州,年初江淮、江西镇戍军进行整编,罢元帅府、招讨司为万户府,命张玉为保定水军上万户,下属有中山、大都及新附军等十八个水军千户,拥有战船千余艘,兵力二万余,陈奕也被编入其中,让他当年堂堂的都帅在个匪三代手下当差,自然心中十分不愿。 保定水军万户原来驻扎在南康彭泽湖,镇戍江州长江防线,在残宋叛军欲攻鄂州时奉命溯流而上增援,驻于阳逻堡,江州随后便失守,为宋军所占。张玉为此痛心疾首,深以此为耻,可陈奕却是暗自庆幸,躲过了两支宋水军的夹击,否则不知道谁以为耻呢! 陈奕很清楚而今形势与前几年又有不同,宋军连败屯驻江浙行省的四个万户,灭了建康龙湾水军,将海道运粮万户府的漕军尽歼,万户张瑄至今下落不明,且江南除了泉州、福州和广州几个重镇之外尽数已经陷落,现在也只能困守城中难有作为。 可偏偏冤家路窄,宋水军再度增援鄂州战场,其他人不清楚,陈奕却已从通报的军情通报中得知,此次来的正是宋朝小皇帝,其御驾亲征那是对鄂州志在必得啊!他多次向万户建议切勿轻敌,应以守带攻千万不要擅自接战,结果不但被众将取笑一番,自己还受到张玉那匪孙子叱责,命他为先锋前去迎敌,抢立头功。 “千户,我军距敌军船队业已不足十里,还请示下!”正当陈奕恼火不已的时候,副将前来禀告道。 “宋军有何反应?”陈奕皱着眉问道。 “依然沿江心以两路纵队溯流而上,只是两队之间距离收窄了些!”副将禀告道。 “你怎么看?”陈奕问道。 “宋军似乎根本没有将我们放在眼中,不若给他们些教训!”副将回答道。 “怎么教训他们?”陈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声问道。 “千户,我们占据上游,可先施放火船顺流而下,敌船列队而行,定然能火烧连军,我们再挥军而下擒拿伪王。只要其被俘,则鄂州、江陵之围必解,千户立此殊功定然能重封万户!”副将笑着道。 “嗯,你说的不错,若是能立此大功,也少不了你的好处,去准备吧!”陈奕脸上露出笑容道。 “千户,末将这便去准备施放火船!”副将施礼告辞道,可他刚转身就觉胸口一凉,诧异的低头看看胸前露出的刀尖,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还不大相信,但已经发出声来,又觉那刀在胸中猛地一搅随后被抽出,人扑倒在地,鲜血喷出顺着舱板流淌,在眼前聚成一团水洼。 “叔父,你这是……你杀了秦副将,我们如何交代!” “庆平,如今那帮贼子视我们如奴仆,呼来唤去,我们都受够他们的腌臜气,不若反了归宋,你以为如何!”陈奕恶狠狠的转身道。 “叔父,小侄愿意追随!”陈庆平看叔父目露凶光,低头施礼道。 “好,将此贼的人头悬于船头,放倒桅杆升起降旗!”陈奕言道。 “叔父,那众军可会听令,宋军可会纳降?”陈庆平还是有些心虚地道。 “我部自兵败琼州之后,便倍受排挤,元廷对我们这些新附军也是另眼看待,得知我朝反攻江南,连连收复失地后,各部将官早已有归宋之意,他们定会追随的。”陈奕言道,“当前之军乃是宋帝亲领之军,此时我们临阵倒戈,必会接纳,这总比被击败之后再降又多有不同。” “叔父言之有理,但是侄儿听说那小皇帝对待叛臣向来心狠手辣,往往人被斩杀,家眷流放,财产尽没!”陈庆平尚心有余悸地道。 “我如何不知,可张玉那小儿以我们为前锋便是借刀杀人之计,上前是死,退后依然是死。那就不若赌上一回,赢了了我们可全身而退,归乡做个富家翁;败了,也不过是一死!”陈奕言道,他清楚自己主动请降,小皇帝不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以后招降旧臣,都不会杀自己,反而会予以重赏。而继续当官的可能性却是不大了,任谁也不会对一叛再叛的人加以信任,继续为官反会招致祸患。但事情终有意外,不过事已至此,只能死里求生了…… ………… 对于陈奕自缚前来请降,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宋军众将有些意外,也使得赵昺感到诧异,自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次碰到主动投降的敌军。但他以为敌我形势的改变,也已经让敌军心不稳,尤其是那些宋朝旧军,他们这么些年来充当炮灰,又受到歧视,自然心中极为不满,归宋倒不意外。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另有心思。 “将陈奕带上来吧!”赵昺想了想无论其真假,自己都要见上一见的,扭脸对陈墩言道。 “是!”陈墩挥手让侍卫将陈奕从舱外带了进来。 “罪将陈奕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奕一进舱便跪倒叩拜,高呼万岁。 “陈将军弃暗投明,怎能捆绑,快松了绑绳!”赵昺向下看看,只见陈奕盔甲皆被出去,仅着件布衣,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令人松绑道。 “谢陛下,罪将昔日贪生怕死降了鞑子,自知死罪。大罪已经铸成,不求陛下饶恕,但求能为陛下尽忠,战死沙场亦无憾了!”被绑着的陈奕听了,泪流满面地再叩首道。 “圣人曾云:朝闻夕死,犹未晚矣。陈将军能幡然悔悟重归朝廷,朕心甚慰啊!”赵昺一眼便看穿了陈奕的心思,但也不能叫破,只能假模假式地言道。 “罪将谢过陛下不杀之恩,愿为前驱攻灭敌军,助陛下夺取鄂州!”陈奕被松了绑绳,又听了小皇帝的话,并未超出自己的预料,心放下了一半,再叩首谢恩,未听吩咐却也不敢起身。 “陈将军在蒙元多年,居然不失忠君之心真是难得啊!”赵昺喝口茶言道。 “陛下,罪将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当日只是迫不得已才栖身敌营之中,攻琼之事也是不得已才领兵前往,本想临阵倒戈,只是阿里海牙一直坐镇中军,因而……”陈奕听了刚放下心的心又提溜起来,连忙解释道。 “呵呵,朕明白当日情形,陈将军附敌也是出于无奈,今日能归正也不晚矣,平身赐座!”赵昺笑了两声道。 “谢陛下!”陈奕再次谢过,这才爬起来,坐了半个屁股。 “朕此次亲领兵征讨鄂州,可对当前敌情不明,还要向陈将军讨教!”赵昺又问道。 “禀陛下,罪将定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奕急忙起身施礼道。 “即以归正,将军就不必再称罪臣了,朕封你为护国将军,夏口县候,归义军水军都统制,赐钱万贯,丝帛三十匹。”赵昺想了想言道。 他清楚陈奕早已看穿了官场潜规则,自己若是将其杀了,则再无人主动投降,反而会拼死力战。所以你只能为表其归正之功,加以恩赏,以便给其他有想法的人做个榜样。归根结底来说就算你知道其有罪,且罪大恶极,却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忍着口气按照‘规矩’走,以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唯才是用。 既然花了大价钱,赵昺自然要设法收回成本,他除了详细询问了元军的布防和装备情况外,还向其问了保定水军的驻防情况。得知敌水军平日除了派出战船巡江外,而是将主力驻泊与阳逻堡,一者是为了控制江面,保证鄂州的水上通道;二者他们也是担心增援江陵的宋水军自上游顺流而下发起突袭。而这些正与他获知的情报相吻合,表明陈奕还算老实,并无隐瞒。 此次援鄂,赵昺出动的御前护军水军所有的二百余艘战船,而敌军战船数量数倍于己,打起来他倒是有信心将他们击败,不过纠缠起来也是十分麻烦,持续时间较长。可自己偏偏缺的就是时间,当然最好是一战将敌全歼,或是将他们打残再无力援鄂。 但是敌水军驻于阳逻堡,他们打不过自可顺汉江逃走,自己却不敢过分深入追击。而敌军却能够随时出江口进行骚扰,攻击江上的船队。所以赵昺以为当前占据阳逻堡,封死江口为上策,可要歼灭敌水军最好的办法是切断敌退路,将他们聚而歼之,不过己方船队要溯江而上抢占上游而不被敌发现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陛下,末将愿为先驱,掩护大军抢占上游,封锁江面断敌退路!”陈奕听了小皇帝的难处,主动请缨道。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要想当叛徒就得有觉悟,仅仅一个副将的人头是当不起换得荣华富贵的投名状的,要想以后过得好就得拿出真材实料来。 “不妥吧,你出战多时未归,张玉岂会不派人查明情况,你若去而复返,其怎能不生疑?”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多有不知,那些北人自以为高我们南人一等,对我们这些新附军更是极不信任,张玉那贼只不过是让末将充当死军,我们的死活是不会放在眼中,肯定不会有援兵压阵。”陈奕叹口气道,“末将只需先遣人回报,称敌军见我们顺流而下,不敢交战便转向逃往大冶方向,现在已经抢夺战船十余艘,目前仍在追击中,其必会召我们回军!” “这是为何啊?”赵昺听了有些奇怪了,打了胜仗还有退兵,这是什么路数,诧异地问道。 “陛下不知,张玉三代掌管保定水军,他其实只是靠祖荫才得以袭职,除了镇压匪寇并无参加过大战,却是骄横跋扈,最看不得我们这些降军抢了他的风头,因而必会令末将退军。”陈奕苦笑着道。 “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道,他明白有时候主子不可怕,自以为是主子的奴才才可怕,也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而侵入的异族统治者往往亦喜欢‘以夷制夷’的方式加强自己的统治,乐于见到他们内斗,相互制约。 “还请陛下恩准,以赎罪过!”陈奕再次施礼道。 “好,就依你之计,咱们来个鱼目混珠,将其一网打尽!”赵昺想想此计确实可行,即便其中有诈自己也不惧,大不了放手一战。而若成功则便能斩断鄂州敌军的退路和补充物资和兵力的通路,短时间内敌军也难以恢复水军,保证战斗的成功,总之信任其是利大于弊。 “蒙陛下不弃,末将愿效死力!”陈奕没想到小皇帝如此轻易的便同意了自己之计,颇受感动地道…… 正文 第770章 慑敌 护军船队在陈奕军的掩护下于丑时一前一后进入阳逻堡外围水域,此时的月亮还未落山,将江面照的的白亮亮一片。赵昺端着望远镜目不转睛的看着江北岸,长江在这里拐了个缓弯儿,由西北转向正西,而阳逻堡正处于这个拐角处,船队行于此处都会放慢速度,调整风帆,若是有敌军埋伏于此发起突袭,将是最好的时机。 “禀陛下,陈奕发来信号,前方的敌哨船皆以被清理干净。堡内的敌军未发现异动,其部已经占据上游水域。”郑永回禀道。 “好,计划不变,各船以右舷接敌,进入射程后以火箭弹攻击阳逻堡。”赵昺看着空荡荡的江面暗松口气,看来这张玉还不是一般的托大,在战斗一触即发的状态下,水寨外连个警戒船队都不派,只用几只哨船充当警戒,其在大型战船面前,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辎重船队向左岸靠拢,战船靠右岸行驶,各船火箭发射架填装爆破弹!”郑永随即令观通手发出命令调整队形,做好战斗准备。 得益于平日严格的训练,各分队接到命令后,在行进中有条不紊的迅速调整队形,战船分队脱离大队靠向北岸。火箭船分队在进入战场后在离岸约两里处落帆驻泊,炮船分队则在距岸里许之处游弋,社稷号等几艘甲级大型战船在攻击线内下锚,作为火力支撑点使用,并加强攻击力。 “目标,前方堡寨,火箭弹无差别覆盖射击!”船队刚刚就位,而阳逻堡内的敌军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敲响了警钟,赵昺不待战船停稳便下达了开火命令。 ‘嗖、嗖、嗖……’开火的命令一下达,布置在社稷号上的二十多部发射架率先发射,一百五十多枚火箭弹呼啸着冲出发射管,在火药的推动下,拖着尾焰冲上天空,飞至最高点后画了条弧线一头扎了下去,在阳逻堡水寨中爆炸。而这时战船已经笼罩在硝烟之中。 “发射、发射……”不断下达的口令声中,一枚枚火箭弹冲天而起,开始还能分得清个数,可当四十多艘火箭船先后加入战团,已然分不出彼此,在夜空中驻留的橘红色尾焰编制出一张大网,笼罩在整个阳逻堡上空。 ‘轰、轰、轰……’火箭弹纷纷落下,又炸裂成无数的碎片,无情的收割着一切生命的同时,又点燃了泊在水寨中的战船,引燃了房屋和营帐,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红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 ‘嘭……’堡寨是个封闭的空间,熊熊燃烧的大火往来冲撞,形成了道旋风卷着火舌升起,在空中燃尽爆裂,形成一个个火球又从空中坠落,散向四方。 “目标首堡,延伸射击!”赵昺看着战场,阳逻堡共分成首堡、上堡、中堡和下堡四个堡寨,除了首堡位于北部外,其它三堡都沿江边一带,在地平面上构成了一个三角形。当下沿江的三堡在数轮火箭弹的不断轰击下已然被摧毁,如同一个个炼铁的高炉冒着数丈高的火苗,其中的敌军只怕不是被炸死,就被烧死,让烟熏死。他下令火力延伸,集中火力突击首堡。 “陛下,敌船突围了!”郑永指指江边的水寨,有敌船趁火力转移的方向的时机,拼死撞开寨门冲向江面,欲图逃走。 “令炮船拦阻射击,不能让他们逃了!”赵昺透过硝烟看去,只见冲出的敌船个个带烟冒火,不及升帆便欲顺流逃走,他下令道。 “是,遵命!”郑永立刻下令游弋在前的炮船进行拦阻射击,追歼逃脱的敌船。 转眼间,如雷的火箭弹爆炸声中又夹杂着隆隆的炮声,被击中的敌船或燃起大火,或是中弹进水倾覆,或是慌不择路搁浅在江边。敌军兵丁纷纷跳水逃生,现在正是寒冬腊月,虽然江水没有结冰,但也是冰凉刺骨,人即使躲过了葬身火海,也难逃被冻死的命运。 “陛下,有敌船请降,如何处置!”在宋军猛烈火力的打击下,走投无路的敌船纷纷放倒桅杆,竖起降旗请降,郑永请示道。 “让他们就地落帆下锚,有违令者即刻击沉!”赵昺冷冷地言道。 “陛下,阳逻堡已然尽毁,是不是停止轰击?堡中尚有不少百姓、商家在其中。”郑永今天有些奇怪,过去小皇帝攻城虽也会动用火箭弹,可是往往适可而止,免得伤及无辜百姓和财物。而像今日连续轰击了足有半个时辰了,尚未下令停止,似乎已经忘记其中的尚有百姓,这让他十分奇怪,小心地问道。 “唉,继续发射,将此地夷为平地,已决敌重建军堡之念。”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陛下如此恐遭他人非议!”郑永犹豫了下还是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看鄂州城头!”赵昺苦笑着悠悠地道。 “陛下,城头聚满了敌军观战,却似无出援之意。难道……难道陛下是做给他们看的?”郑永转身向南岸的鄂州城看去,虽然离着还远,但此刻城头被灯笼、火把照的通明,上面站满了敌军兵丁,却是静悄悄的,即未击鼓助威,也未鼓噪呐喊,更无出援之意,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错,其中正有此意。”赵昺点点头道,“鞑子攻城掠地常以屠城相胁,威慑敌军,迫使守军出降。今天朕以火箭弹覆盖射击夷平阳逻堡,除了剪除敌水军的威胁外,还有便是以此慑敌。让他们明白若是抵抗,阳逻堡便是榜样!” “原来如此,陛下此战乃是杀一人而欲活万人。”郑永想了想道。 他知道护军在复国之役中最早参战,并参加了收复江浙地区几乎所有大小战役,却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整;同样文天祥部和江钲部分别自广西和江西出发攻州掠府,从海边直杀到长江边也是疲惫不堪,已成强弩之末。而鄂州城池坚固,兵力强盛,城中居民众多。强行攻城不仅护军将付出极大的代价,百姓伤亡同样惨重。 小皇帝正是通过摧毁阳逻堡显示火器之威,从而震慑鄂州城中的守敌,使得他们军心涣散,不战而屈人之兵,使得城中百姓免受兵火荼毒。因而即便阳逻堡中有无辜亡于炮火,与之破城付出的代价相比也是划算的,也正暗合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意…… 直到寅时初,炮击才逐渐平息,在整个过程中鄂州城始终未敢派出一船一兵出援。天大亮后,待岛上大火熄灭,赵昺遣兵登岸搜索残敌,寻获万户金印,而佩印者尸体被烧的不成人形,无从辨认。据俘虏所言,万户张玉在第一轮火箭袭击中便被炸死。检点战果,此战共击沉、焚毁敌船四百余艘,俘获敌船二百艘,降兵五千,共歼敌万余,他们多数都是死于火箭弹的狂轰滥炸和燃起的大火之中。 收拾好一切,赵昺下令收兵,押着降船继续溯流而上,在据鄂州城二十里外的青石矶靠岸。这时文天祥已经闻讯前来迎候,他率护军二旅、亲卫旅一团、山地旅及炮团登陆,辎重船驶入南湖陆家港。令郑永领水军就地立水寨,将降兵归入陈奕军中,防备自汉江有敌来援。 文天祥知道陛下驾到,已经在南湖北岸的徐家镇预备了驻跸之地,这里位于大营的北缘,湖上又驻有水军,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但赵昺没有去行宫,而是令二旅统制李振领兵安营扎寨,自己前往大营看望众军将士,以提振士气。 “臣等参见陛下!”赵昺行至大营,谢枋得、陈夫人及谢翱领怀恩、威胜两军众将已在营外迎候,见圣驾到来,齐齐施礼道。 “免礼,诸位臣工辛苦了!”赵昺见了急忙下马上前一一搀扶道。 “陛下领军千里来援,臣怎敢叫苦!”谢枋得再施礼道。 “是啊,臣等闻得陛下三战便平定江浙,收复临安,无不欣喜若狂!”谢翱笑着言道。 “此乃众将之功,朕却不敢居功啊!”赵昺打着哈哈道。 “今晨一战,陛下便尽灭敌阳逻堡敌军,臣等却围城近月尚不能破城,真是汗颜!”文天祥摇摇头惭愧地道。 “这位是许夫人吧?”赵昺看到一位女将站在末位,身披铠甲,腰悬宝剑,上前两步相询道。 “臣妾正是许氏!”许夫人听问叉腰施礼道。 “朕早在琼州便闻夫人大名,只是无缘相见,今日一见真乃巾帼英雄啊!”赵昺虚扶下道。 “陛下收留幼弟,又将其教养成人,臣妾感恩不尽!”许夫人再施礼道。 “陈相为国捐躯,朕理应收留,如今陈墩已是朕的左膀右臂,国之栋梁了!”赵昺当然不吝美言夸赞,反正又不花钱,拍着伴在身边的陈墩肩膀道。许夫人听了陛下的夸赞自然是眉开眼笑,陈墩却是连番白眼,但他只当没看见。 “陛下,外边寒冷,还请帐中休息!”文天祥看诸位见礼已毕,也寒暄了几句,便上前请陛下进帐休息。 在文天祥的引领下,赵昺领众将进帐,大帐中生着火盆,比外边暖和了许多。众将再次见礼才依次坐下,而后他向大家通报了朝中情况和当前局势,告知众人能否稳固江东皆在鄂州和江陵能否攻下来,这是保证长江防线的基础,因而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攻下鄂州。 接下来文天祥也想陛下介绍鄂州的战局,如今怀恩和威胜两军一路北上,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但也损失颇大。不过一路上不断有义军来投,加上编入的降兵,兵力不减反而壮大了许多,现在拥兵五万,加上镇守各地的不下十万之众。只是编入的新军未来得及整训,战斗力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且战事紧急几番恶战后也未加休整,疲惫之下又攻鄂州,几次攻城都以失败告终,使得士气不振,物资匮乏。 前时董义成舰队押送物资到来,冬衣皆已经发放到每个人手中,物资经过补充,他们是边作战,边轮番休整,士气有所恢复。如今他们已经控制了东边的陆路通道,敌军却仍能从江上得到补给,因而围城之计难以奏效,不得已才请调水军增援,没想到惊动了皇帝,亲自领兵前来。不过今晨一战,陛下轻取阳逻堡,歼灭敌水师消息传开后,全军是士气大振。 赵昺又让众军一一详细说明了攻城失利的原因,情况与他判断的差不多,在缺乏重武器的支援下,通过宽阔的护城壕都成问题,即便登城成功,却也因为后续兵力难以跟上,而惨遭失败。后来也想过挖掘地道入城,不过因为周围多湖泊,又临长江,地下水丰富,且水位很低,深不及丈便有水渗出,因而难以成功。另一方面城中守敌多为北人,他们不仅擅长野战,也精于守城,且作战勇猛,曾多次出城发动反击,并不好对付。 接下来,赵昺又问了周边民情。文天祥称百姓还是心向王师,盼着他们能尽快收复旧土,纷纷组织义军助他们攻城,当做内应。但其中也不乏有专心仕元的,其中播州杨家就不肯投降,并据守要隘抗拒王师,他们只能绕过播州北进。此外还发生过破城后,有士子以死明志,自尽而死的事情发生,以示忠于元廷。 文天祥反应的另外一个情况就是缺乏有治理地方的官吏,他们攻下州县后,只能或从军中幕僚选调,或就地征辟有才学和威望的士绅充当地方牧守。这些人中难免有鱼龙混杂之辈,触犯律条,可当下又无人可用,只能申饬教训一番,他深感忧虑,担心日久生变,希望能从行朝中选派官员赴广治理地方。 赵昺听了一一记下,不过此时重中之重是攻克鄂州,再回首整饬地方。而后他宣布明日犒军,奖赏有功,争取一鼓作气攻下城池,收复鄂州…… 正文 第771章 不与其争 皇帝犒军当然要自己出钱,当然这并不需要他去操持,自有各军辎重前去忙乎。赵昺就一个要求,肉要管够,酒要喝好。想想要让几万人同时吃上一顿好的,所需物资也是海量的,他们几乎买遍了周边二十里乡镇的鸡鸭豚羊,又在湖中捕鱼捞虾,总算凑齐了这一顿好饭。而既然是犒军定要有酒,这个他早已有准备,来时便在绍兴采购了大量的酒水,分与众军同饮。 当然赵昺钱也不是白花的,犒军一是表明自己对他们做出贡献的认可;二是用以提高士气,美酒和美食对这些整日刀头舔血的汉子也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三是收买人心,自然只凭一顿饭就让人归心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表明自己身在军中,要与他们同赴沙场。 次日整个宋军大营之中皆是酒肉的香气,赵昺下令将筵席摆在中军大帐的点兵场上,密密麻麻的摆了数百桌,场面甚是惊人。但是数万大军别说能够与皇帝同桌,就是同场的人都倍感幸运。而开宴前又先行颁布了嘉奖令,对怀恩和威胜两军在此战中立功者进行表彰。 追赠许汗青为金紫光禄大夫,诰封其妻为建安郡夫人。按说许夫人立功,其夫沾不着光,更何况是个死人,但是古时候就这规矩,妻以夫荣,要想给许夫人进爵只能先给其亡夫升官。而按照制度许汗青不过是一个进士出身,官不过五品,其妻只能是淑人,人们称其为夫人不过是尊称。但现在却名副其实,成了三品的郡国夫人。 而后又加封谢翱和谢枋得为银青光禄大夫,位列从三品官员;两部麾下又有十人晋升为都统制,三十人为统制,统领百人。此外作战有功的下级军官和兵丁除了晋级之外,皆有封赏,多着数百贯,少者也有几十贯,且即刻发放,一时间全军沸腾,士气大振。 赵昺十分清楚这些义军虽然是以派去的禁军为骨干,但是毕竟远离中枢,‘觉悟’还是差一些的,只授予封号而没有实惠是不行。所以给钱给物比只给个荣誉要管事的多,名利双收才是多数人的最高理想,能够淡薄名利超脱世外的人只是极少数。而他也常以凡夫俗子自居,亦从不以爱钱为耻,没有钱他拿什么维持行朝的运转,又如何养活这支军队。 一场数万人犒军宴自然是其乐融融,上下高兴,但是赵昺这顿饭没有吃好,如今没有了太后‘挡枪’,一切都需自己应对。而他却并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面,但是这也是成长带来的烦恼,他必须适应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哪怕是充满着虚情假意,甚至勾心斗角的欢宴…… 赵昺以为元军会利用援军初到,一切尚未完备,又酒宴之后的松懈发起袭击,但是枕戈待旦一夜后,夜袭并没有发生,却是平安度过。他起床洗漱后,在新的行宫中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居然与神仙共住一院,原来文天祥为自己选的驻跸之地居然是座龙王庙的别院。想想在临安之时,众臣以德寿宫被改作道观为由阻止自己迁入,可文天祥给自己主动选了这么个地方,不禁觉得好笑。 当然能作为行宫的地方,必然地方宽敞,房间众多。而赵昺转了一圈,发现这座龙王庙规模颇大,占地足有百亩,庙宇重重共有三进,前殿供奉的是白龙王,主殿供奉的是佛祖如来,后殿却是尊具有九头、二十七只眼睛、三十四臂、十六腿的蓝身怖畏金刚像。赵昺知道在藏传佛教中,这位本尊是文殊的化身。另外两侧建有僧众住宿的房舍及藏经楼。而他的驻地只是供香客和居士们暂住的别院,里边却也宽敞清净。 看罢赵昺更觉有意思,觉得这庙有些挂羊头卖狗肉的意思,想是当初这里建的定是供奉佛家神仙的佛祖,但是香火不胜,信众不多。而和尚也要生活的,面对这种凄凉的景象,便引进了‘龙王’,这里靠近长江,航运发达,而水上讨生活的人为求平安都会到庙中施舍、上香,于是靠着外来的神仙发达了,渐渐有了规模。等到蒙古人来了,为了适应变革,于是将后殿供奉的不知道哪位神仙给请走了,换上了藏传佛教的人物。 赵昺感到好笑之余,觉得庙里的和尚看似是哪家神仙‘灵’便烧哪家香,有朝三暮四的嫌疑**商的油滑,不应是跳出红尘的出家人所为。但他知道成长做大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一颗种子都在努力成为大树,复杂的人类社会更是如此,这是生物竞争的本能性。只是人和其它动植物不同的是,人可以为了更广泛、更长远的利益,去考虑社会生态的平衡,不断的改变以适应形势。 庙里的和尚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但是他们懂得如何让自己的香火不衰,信众不减。不过这次似乎拜错了神,现在庙里一个僧人都不见了,据说是文天祥在为皇帝选择驻跸之地时,发现此处竟供奉着异族神佛勃然大怒。以这些僧人不忠为由将和尚尽数收入役军中做苦役,庙产则予以没收,只是时间紧迫才没有将后殿给毁平,当下这里都成了亲卫旅的驻地,却也不浪费。 赵昺对这位嫉恶如仇的右相也只能摇头苦笑,一帮和尚都能给按上个罪名,看来自己有时间得找他谈谈了。而当他回到行宫时,文天祥已经领着几位属臣前来陪扈。他用膳完毕,双方商议援军接防的事宜,随后各军将领受命换防,重新布置营寨。而他则要前去察看下鄂州周围的地形,以便决定下一步如何破城。 社稷号坐着虽然舒服,但是船体庞大不利于行动,而龙船却要灵活的多,且吃水较浅,适于在江湖中航行,加上良好的防护力,赵昺便仍选择龙船出行,文天祥、谢翱和谢枋得于情于理都要陪同前往,陈墩领侍卫营搭乘龙船随同护卫。 前方以两艘龙船为先导,赵昺乘坐的勇士号居中,其后又有两艘龙船断后,他们入南湖转向西行驶。他与文天祥三人在顶舱前室之中,这里视野开阔,前方情形一览无余。湖面风平浪静,龙船在桨手的催动下速度很快,他拿着望远镜向北观看,宋军距城约有八里夹湖立营,挖掘了沟壕、建了土城,修起了瞭望塔,与敌对峙,沿湖树起木栏为栅,但总的来看还是处于守势。 “文相,那可是黄鹤楼?”距城池越来越近,赵昺看到城南有一楼高耸,他又觉位置不对,扭脸问文天祥。 “陛下,此乃是南楼,而非黄鹤楼!”文天祥向外张望一眼后言道。 “南楼?”赵昺在脑子中搜素一番,想想四大名楼,四大书楼,都没有南楼一说,略带疑惑地道。 “陛下,黄鹤楼乃是孙吴时期的战时瞭望楼,后又成为宴饮观景之地,却也几度损毁重建,至唐达到极胜,李白、王维、贾岛及白居易等名家都留有佳作,崔颢之篇更是千古绝唱。入我朝之后,楼周修有小轩、曲廊、华亭环绕,仍是文人墨客吟咏抒怀之地。但南渡之后,此楼早已废弃,故址亦不复存。”文天祥见小皇帝一脸的懵懂,连忙解释道。 “原来黄鹤业真的已一去不返了!”赵昺听罢叹口气道,可遗憾之余,却又感到庆幸,自己攻城难免会有毁损,现在起码这千古名楼被毁的恶名总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如此盛景被毁,确令人生憾。南楼为我朝所建,在州治正南的黄鹄山顶,中间尝改为白云阁。制度闳伟,登望尤胜,鄂州楼观为多,而此独得江山之要会。我朝文士经此多往南楼登高咏唱,黄鹤楼却渐被遗忘,声明远不及南楼了。”文天祥言道。 “呵呵,一楼兴,一楼衰,可知国之兴亡也不过如此啊!”赵昺听罢不禁笑着感慨道。他由此想到事物的发展规律,而由盛转衰就如一个魔咒一般控制着这个世界,楼如此,人如此,历史仍然如此。当了皇帝以后,师傅们一向重要的教学任务就是让他知晓国之兴亡的原因,从中吸取教训,而他又知晓后世八百年,自然比这些人有着更深的领悟。 只要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历史周期律,赵昺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中华五千年,其中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政权更迭,而任何一个政权都会经历兴衰治乱,往复循环呈现出的周期性现象。极端的不公会导致社会原体系的崩溃,然后大乱后重新大治,从而达到新的相对公平、平衡的社会发展模式,周而复始,一直循环。大治有时会有几百年,大乱有时候也有几百年。 中国几千的历史,长期是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农业国家,土地资源作为最基本的生产资料,本质上就是生存资源。当作为最大多数的农民赖以生存的基本生产资料,土地没有了,老百姓赖以生存的经济资源、特别是土地资源会逐渐被权贵、士大夫、地主阶层给拿走了,然后皇权逐渐被架空,当他们难以继续生存,必然要找人拼命夺取资源。当有人开始领导他们革命,就会形成推翻古代皇权的新政治势力,这种力量足够大就会导致朝代更迭。 赵昺也知道历朝历代,虽然有些是因为皇帝昏庸导致的政权更迭,也明白有时候政权更迭并非完全因为皇帝昏庸,而是积重难返和突发灾难性事件。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他生活简朴勤于朝政,但明朝传到他手里已经千疮百孔,利益集团已严重抱团让其难以撼动举步维艰,甚至上下信息都是严重脱节的,大量真实的民间情报根本难以及时上达天听。最终王朝崩溃,他也披发盖面吊死在煤山歪脖树上。 “陛下,能以一楼之兴废悟到国之兴亡,可比当年唐太宗以镜为鉴,感悟国之兴衰。”文天祥施礼道 “是啊,陛下这些年苦读圣贤之书,聆听圣人之言,行仁孝之道。今收复江南近在眼前,以圣人之道治理国家,他日定能驱逐暴元,北定中原,定能让我朝传至百代,万年不衰!”谢枋得也点头道。 “朕哪里比的太宗贤明,只想着能收复故土,来日见到列祖列宗不被责打,百姓不骂朕是昏聩之君便足矣!”赵昺摆手道。 他清楚一个大的历史,如果带着个人情绪去看,往往难以去客观认识,很多历史事件都是经过历史沉淀后才能真正实现客观历史性的评价。应当说,无论是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在其发展初始阶段都是先进的,你不能因为后来发展了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而贬低先前的制度创新和历史进程。即便是蒙古人暴虐成性,但也不能完全否认其开创了一个世界无双的帝国,沟通了东西文化交流,促进了国际贸易的繁荣。 而对于赵昺对于他们以儒治国的说法,他仍不以为然。因为儒家学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没有历史感、缺乏生命力的学说,它只能任凭历史惯性的左右。因为儒家学说的核心主张是个人应该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树立典范型的高大全的仁和德,它与人的生命有限的自然规律背道而驰。 因此,依照儒家的理想治理国家,其结果必然是在一个封闭的区间内不断循环往复,而不可能实现革故鼎新。不过赵昺现在也学乖了,他不想与众臣在此问题上再行争论,因为经历大风大浪的他深知只要一争论又陷入无休止的辩论中,引发党争、政争,一旦失控岂不是又要重蹈当年神宗年之祸,那国家如何还能稳定,更不要提发展了,尤其是在这个特殊时期更应搁置争论,埋头做事…… 正文 第772章 幻想与现实 船行至城下,赵昺向城头瞭望,城上戒备森严遍插旌旗,不但有士兵固守,也有往来不断巡逻的马队,而城门紧闭,吊桥拉起。城下的护城壕通过两湖与长江相连,虽已经到了枯水期,但壕中的积水仍灌满了多半个城壕,若想越过壕沟并不容易。当他们的船队靠近时,城上的守军立刻敲响了警钟,不过片刻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兵丁,向着船队开弓放箭,释放床弩。 “不要理会,拉开距离迅速通过!”王猛见箭矢绵密,欲左转向湖中深处躲避,赵昺言道。 “放下防护板,各炮做好射击准备,航向不变,加速通过!”王猛立刻下令道。 随着舷窗上的防护板落下,舱中顿时变得暗了下来,但仍然能听到箭矢射在船板上发出的沉闷敲击声,应该说城池上配置的抛石机和床弩对龙船还是有一定的威胁的。而前方便是南湖与长江相连的湖口,航道骤然收窄,若是反击必然影响航速,还不如加快速度来的安全。 “真是欺人太甚,他们也居然攻击我们!”王猛突然恨恨地道。 “不要理会,他们伤不到我们。”这一段水道要经城外的防浪堤边通过,元军在此派驻了兵丁依堤防守,并建有战棚。听了王猛的话,赵昺将舷窗上的观察孔打开向外看去,便见守护长堤的元军看他们过来也纷纷射箭,抛投石块,而让人恨的慌的是其中不少百姓竟也夹杂其中向他们扔石头,一些人甚至爬到堤上高举石块向他们的战船狠砸。 “陛下,这些刁民见王师到来不开城响应,反而助纣为虐,待破城后定将他们一并剿杀!”文天祥看过去恼怒地道。 “文相不必动气,何必与这些百姓计较,他们也许只是觉得好玩儿罢了。”赵昺笑笑对一脸戾气地文天祥言道。 “陛下,他们既知是我朝百姓就不应附敌,而是奋起反抗暴元。可如今他们又做了什么,不仅未做抗争,反而助敌难道不该杀吗?”文天祥听到石块砸在船顶发出的咚咚声更为气恼的道。 “文相,为稳定局势,镇压一批叛臣是应该的,可若是一味靠杀戮来迫使百姓屈服,却绝非上策,否则我们又与暴元何异?”赵昺听了皱皱眉言道。 当初赵昺为了震慑敌军和沦陷区的民众,曾在攻克广州、泉州之后实施白色恐怖,将所有蒙元派驻的官员及附元的本朝官员全数处死,家财和女眷充官。复国之役开始后,为迅速平复占领的沦陷区,下旨镇压蒙元官员和叛臣及附敌者,不过为防止滥杀,还是限定了条件。 在他主持的江浙地区,虽然也镇压了大批蒙元官员和汉奸,却没有发生扩大化,也为涉及寻常百姓和普通商贩。但是主持江西和广西战场的文天祥却实施铁血手段,不仅将蒙古人及色目人全部处死,并没收了他们的财产。且将镇压政策扩大化,凡是与蒙元有牵连的普通百姓和商户皆被列为镇压对象,他们的土地被没收,家产被充公,严酷的镇反以致很多人逃亡,本地连合适的官员都选不出来。 文天祥之所以如此,赵昺分析这固然与其嫉恶如仇的性格有关,却也和其这些年的经历有所关系。当年他被排挤出朝,在剑南开府召集义军抗元,起初一呼百应迅速聚起了数万人。但是随着蒙元兵力的增强,处境越发艰难,不少人开始脱离抗元队伍,甚至投降元廷,使得义军实力被严重削弱,导致失败,其兵败被俘。 另一方面是有关家事。文天祥有三个弟弟:文壁、文霆、文璋。其中文霆早卒;文壁小文天祥一岁,景炎年冬天元军猛攻文壁驻守的惠州,担任知府的他开城投降,小文天祥十三岁的文璋,跟随文壁投降。两年后的祥兴元年,文壁辗转到达琼州,文璋则退隐乡间不仕。 此后,文天祥脱险就任右相,行朝迁往琼州。时人对此事多有摘指,哥哥那么忠烈,弟弟却做出了有损其英名的丑事。文壁上书朝廷请罪,并自辩投降的理由:其一,不绝宗祀,文天祥两个儿子一个早死,一个于战乱中失散,文壁把自己的一个儿子过继给了文天祥;其二,文天祥母亲身死他乡,一直没有安葬,需要举灵柩归乡;其三,不同于元军刚侵宋时的投降派,其降元之时,朝廷实际上已经灭亡,抗争的结果只能使全城百姓跟着倒霉。 赵昺知道中国人面对英雄,在不断的感动中,道德崇拜也往往升级。如果这种崇拜离开了本质,丧失了人性基本的理解和同情,就变成了道德绑架。有人觉得文天祥应该谴责弟弟们,可是相反他并没有想人们希望的那样做,对此事表示了缄默,让有些人十分失望的同时,又对其进行谴责,作诗讥讽。 最后,赵昺拍板下旨革去文壁的功名,终生不得入仕了却此事。但是文天祥承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和精神压力。如今铁手锄奸既有痛恨的成分在内,也有担心朝中有人再借此做文章,必定江西是其家乡,所以矫枉过正将镇压行动扩大化。不过当下形势已变,其若仍然如此必然会导致不良后果。 “陛下之意臣明白,但是他们遗忘旧朝,甘心侍敌,却不敢愤而举义,实乃做了鞑子的顺民,我们岂能轻易饶过,陛下不要过于仁慈。”文天祥指指长堤内带着戏谑之意,看着座船狼狈的在狭窄的水道中左右躲避的百姓道。 “文相,弱肉强食乃是天道,他们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屈从,与那些食俸者又有不同,怎能同而待之!”赵昺有些烦闷,这些士人整日劝自己要实施仁政,可到了他们身上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但他还是得耐心的讲道理。 “吾看他们已然屈服,早已鞑子等同,心中早无君父社稷,否则为何笑看王师受辱而不自省。”文天祥仍然不忿地道。 “文相所言不错,但也应理解,聚居于草市上的百姓多是升斗小民水上在讨生活,还有商家靠经营为生。现在两军交战,他们船不能入江,便没有收获,一家老小就难以维持生计。同样我军围城那些商家无法货物贩进,收购的也难以卖出。而此前虽受到鞑子欺压,却还能勉强果腹,可如今断了他们的生路,自然对我们不满,才会有过激的行为。”赵昺知道呛着火说只能是更为激发文天祥的愤懑,将谈话引向极端,所以只能换个方式。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临安陷落之日,城中百姓无不痛哭流泣,太后及先帝北狩之时,满城百姓出城十里相送。怎奈朝廷不存,那些小民又能如何?也只能忍受鞑子的欺压和盘剥,即便有心反抗,可与如狼似虎的敌军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谢枋得叹口气言道。 “此言不虚,国破之前朝纲不振,奸臣当道,官员贪腐,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而百姓辛苦一年竟难以果腹。此外兵丁如匪,沿途强拉夫役,骚扰百姓,**掳掠无所不为,甚至恶于鞑子,见王师如避瘟疫,举家出逃。有悍勇者结寨自保对抗官军,更有人见鞑子到来,强开城门,捆绑地方官员,迎鞑子入城……民心向背已是昭然若揭!”谢翱皱皱眉痛心地道。 “君不仁,则民不爱。不该将这些过错一味的推到百姓身上……”赵昺叹口气道。 行朝在琼州逐渐稳固时,每每有官员往来于两岸,回来后赵昺为其江南形势,皆称沦陷区除了极少数甘心附敌的叛臣、汉奸外,广大的农民、手工业者,士人及其他爱国人士,基于民族大义,为迎回皇帝恢复河山,纷纷自发或是有组织的投入抗蒙的斗争中,只要皇帝振臂一呼便会有万千百姓举义来投,王师所至箪食壶浆来迎。 一般这种话听得多了,难免会相信,但是赵昺却非那么好糊弄的,再者有事务局的探子们传回的真实情况,使他能够了解到江南的真是情况。他以为沦陷区存在的民间社会与入侵者之间的关系,并非绝对黑白分明的汉族与异族入侵者的对立,而是具有相当程度的暧昧性。百姓亦非界限分明的爱国与卖国,应该是处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 不过这种现象并非到琼州后才知道,而是早在由甲子镇赴琼的途中,攻克广州时就有所发现。当时这一地区已经两易其手,频繁的战争和掠夺让经济基础遭到了破坏。但是他发现泉州沦陷后,最先恢复的往往是商业,按说广州本就是以商业立城如此也并不奇怪。可赵昺发现如此现象并不仅是为满足民众日常生活品的需求,而是当时经商已经成为很多人唯一的谋生手段。 战争造就了大批的无家可归者和失地的百姓及破产的手工业者。赵昺却在市场上看到的除了传统的贸易产品外,还有许多诸如衣服、被褥、布匹、餐具、家具、花瓶、铜器等等二手生活用品,不难想象其中会有少量的为生活所迫而出卖的自家物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物品大部分都是来自双方士兵或暴徒劫掠而来。或许大多商贩只是为了生存被迫经销,但至少说明道德自律的传统已然崩溃。 在货源阻滞的现实面前与生存优先的法则下,对上述行为道义层面的要求或许不宜过高,但如失去这两个前提特别是以嫁祸他人或危及他人生存为代价的商业活动,就没有任何可谅解的余地。这足以说明商人的逐利本性既不会因环境的变化而改变,更不受民族大义观的制约,此亦表明即使是战争和苦难也不足以改变他们追逐利润的内心,与蒙古人合作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说这些行为因发生于社会秩序极度混乱、商贩群体鱼龙混杂的沦陷初期不具代表性的话,那么在帅府军退出广州后,蒙古人迅速接手了政权,并立即着手对这里的国际商贸活动进行恢复。为规范广州的商业活动以便收取税赋,元廷对商家重新审核登记并成立行会,他们的行为按说应能够真实地反映其民族立场。 而赵昺看到的只是贪婪和逐利,囤积居奇、黑市交易和走私贩运成为商业活动的主体,正常的市场交易也因商人抬价与反限价受到严重影响,表现出浓厚的投机色彩。当然这也与蒙古人的掠夺政策有关,他们为了得到更多的利润以行政手段和特权强行征收高额的赋税,造成沦陷区物资匮乏、货源紧张,不仅未起到稳定经济秩序的作用,反而激活了商业投机和走私买卖。 接下来币制转换与中统钞的滥发,造成物价持续上涨并加重了货源紧张局面,商人不得不采取囤积和反限价对策,竟出现销货之多者,反不若销路之少者有利可图的现象。面对持续上涨的物价和日益吃紧的货源,商家不敢将货物轻易脱手,即便出手也要在售价中加进下次进货时的涨价部分,并因涨幅难测又要加保险系数。 如此辗转相加,物价被进一步拉升,却无人顾及普通百姓的生活。简而言之,沦陷广州商人的投机活动,既有自保的成分,更不乏逐利的动机,赵昺唯不见他们对民族主义的考量。 若是说商人逐利,见利忘义,不足以说明这个问题。而士人历来被认为是社会中坚和民族良心之所系,其立场和行为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他们之中在亡国之后其中有为国殉道者有之,但是在节操的弃与守的大是大非这个问题上,在国之存亡之际,大多数人还是做出了共同的选择,在守节和失节两极间走向了灰色地带…… 正文 第723章 弃与守 赵昺一番话说得三人沉默不语,他们这些士人虽然从心中就瞧不起一心逐利的商人,但是也清楚没有商人沟通物资往来,交易物品互通有无,整个社会便会陷入瘫痪。且行朝这么多年大半财赋全是仰仗商税所得,即便清楚他们与蒙元勾结取利,在利益面前舍去了道义,但是也不能将他们从社会上尽数抹去。更不可能为了个义字让那些养家糊口的小商贩放弃生存。 “陛下肺腑之言,臣心中已然明了,但若不加惩治,终归无益于国。”文天祥好一会儿才言道,但神色已不似初时那样激愤了。 “呵呵,朕从未放言不追究那些误国的奸商,但是一定要有度,对那些勾结元廷甘做爪牙助敌搜刮民财,囤积居奇影响民生的不法商家定要严厉打击。而那些见利忘义,虽有小恶,却无大过的可略施惩戒,至于那些为了谋生而不得不与敌交易者则不必追究。”赵昺笑笑道。 “陛下教训的是,臣所为确实过了,请陛下降罪。”文天祥施礼道。 “文相所为牵连甚广,确实有过,但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也无大错,只是要引以为戒。”赵昺抬手让其起身又言道,“此时形势已不比在琼州时,我们不仅要收复江南,还要治理江南,因而过去的政策要做出及时和适当的调整,当下以稳定人心,巩固政权为要。” “臣记下了。”文天祥再施礼道,“陛下,如今江南已经沦陷十年,形势多有变化,阶级分化不清,还请陛下明示如何处置!” “令各船以右舷炮轰击城上敌军!”此时战船已成功通过湖口进入长江,沿城西而行,赵昺没有着急回答文天祥的问题,而是下令开炮。 “遵命!”王猛接令立刻命各船立刻打开炮门,填装开花弹,瞄准城上开火。 “陛下,这又是为何?”刚刚小皇帝面对敌军和百姓的围攻禁止开火,当下脱离到射程之外,却又命令开炮,让他甚为不解。而随着弩炮的射击,开花弹在城头接连爆炸,毫无准备的敌军顷刻间便死伤惨重,而城楼也被接连命中燃起大火。在长堤上驻防的元兵纷纷被连发弩炮射出的箭矢命中,惨呼声不绝于耳,那些围观的百姓见状顷刻间也作鸟兽散,四处躲藏,再无一人敢上前挑战。 “文相,陛下此意是告知百姓,刚才的忍让非是怕了他们,只是因为我王师乃仁义之师,不想伤及无辜百姓才一再退让。另外便是警告那些愚民切勿助纣为虐,免得玉石俱焚。”这时谢枋得插言解释道。 “陛下行事皆含深意,臣真是愚钝!”文天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干笑两声道。 “非也,文相之事当局者迷罢了。”赵昺拿起水壶喝了气水又道,“我赵氏立国,重用士人,愿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事与愿违,其中有些人实在是令人痛心和失望……” 赵昺话音刚落,文天祥和其他两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可赵昺并没有客气,而是直言不讳的表明了自己的观点。 正因为自宋初赵匡胤定下与士大夫共治的家法后,历代皇帝都厚待士人,也早就了历史上士人最为风光的时期,他们的动向在某种意义上是中国政治的风向标。在江南沦陷的初时,因为恐慌未除,秩序未定,朝廷官员及士子、儒生散布于各处,混迹于民间,对时局采取观望的态度,当然也有忠贞之士回乡后募集兵勇继续反抗。 而从大形势上来说,此刻的元朝攻灭南宋的战争,在性质上与蒙古国时期的对外征伐已经有所不同,原始掠夺的色彩大大减少,基本已成为汉地政权之间的兼并、统一战争。因此,忽必烈在出兵前,就提出了不嗜杀江南的目标。 在战争中,元廷大量招降宋朝的武将和官员,利用他们继续征战,并安定地方的混乱局面。在宋廷投降后,元廷又下诏:亡宋归附有功官员并才德可用之士,申台呈省以凭录用。将大量的降附官员付吏部使用,并采用换授的办法保留原职。 忽必烈对江南的统治颇具策略性,平宋数年之后,随着抗元势力的失败,江南地方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江南地方官员的人选也逐渐改变,通过任满或是告老将他们撤换。另外忽必烈除了从来到北方的南方士人中选拔官员外,还通过求贤的方式,直接从江南选取人才,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多次进行规模颇为广泛的求贤活动。 但是在废帝北狩之后,一批随迁及征募的宋臣进入元廷形势发生了变化。留梦炎、王积翁等人皆是宋廷的高官,他们官拜尚书进入内阁。赵与票、程钜夫、赵孟頫、谢昌元、叶李等名士也进入翰林院,尤其是皇室后裔赵孟頫的应召让那些观望的士人心里发生了变化,一批投机士人又主动向其靠拢。导致“从政潮”迅速蔓延,就连一些名士大儒和血气方刚的青年才俊也未能免俗。 但赵昺以为环境的变化并不能作为投敌附逆的借口,这是关乎“气节”的大是大非问题,即古人常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特别是在民族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十字关口,能否坚守此底线对士人来说无疑是最严峻的考验。而事实上沦陷区民间社会,包括一向被视为社会楷模的知识分子群体,绝非铁板一块,留梦炎等人的被‘重用’加速了其分化进程。 当然这些附敌的士人也知道如此做于道德有亏,更违背了圣人之言,便以自保之说希望得到同情式的理解。如此说法应该说很有市场,也常为那些降官所用,因为乱世中寻求自保之道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心态,更勿要说在统治体系严密的沦陷区了。许多人称虽然对旧朝一片忠心,但迫于生计或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被迫出任伪职。 当然坚守底线、保持气节的士人也不乏其人,向谢枋得、马廷鸾、王应麟等等许多士人,在流离失所,贫病交加之时,不得不靠变卖珍藏书画典籍、开馆授徒来维持生计,甚至被迫四处流浪的情况下,仍不为高薪所诱,断然拒绝‘入仕’。这种不为利惑、不屈服于淫威的血性儒士,当然值得称赞和重用。 在失节与守节这两极之间,更多的士人选择了中间路线:既不主动投靠蒙元,也不置身世俗之外;既不抗拒元廷的安排,又在职责范围内尽力维护国家民族利益。在江南平定后,各地州府逐步恢复官学,这些人应召担当教职和馆职,依然传播圣人之学。这些人虽不主动附敌,不过人格、操守还是应受到质疑的,当然仅凭此便断定该群体为失却民族立场和国家观念的灰色地带同样有失偏颇。 凡此种种,皆使忠奸和是非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概言之,宋朝遗士在国家沦丧之时以能否固守气节和坚守民族大义为界发生了分化,但是多数人还是选择了表面妥协实则尽可能维护民族利益的中间路线。这种多极格局表明,在此期间南方士人既没有结成众志成城的抗蒙阵线,也并非整体立场暖昧的灰色地带…… “陛下一席话,让臣茅塞顿开!”文天祥听罢言道,“臣前时所为确实过于鲁莽了,将他们一概而论,而未能善加利用,以致地方之上风声鹤唳,错失了为国选材的机会。” “文相不要过于自责,江南沦陷已有十年,固有人尚能坚守节操,但蛇鼠两端之徒亦为数不少。战事紧张之时,难以一一甄别过也不能全在你。”赵昺见其认识到自己的失误,未免其过于自责,宽慰他道。 “陛下如此宽待,让臣汗颜。”文天祥听了更加惭愧,施礼道。 “朕之言绝非袒护文相,而是行朝那边问题同样很多,你这边做的尽管不甚完美,尚不会有大乱,但是那边就说不准了!”赵昺摆摆手叹道。 “陛下,难道行朝有变?”文天祥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转向小皇帝惊问道。 “没有,那边有陆相主持朝政,又有张世杰坐镇临安城,尚可应对。”赵昺看文天祥的焦急的样子,连忙言道。 “那陛下又为何忧虑?”文天祥松了口气又问道。 “临安收复之后,行朝之中有人的想法就变了。”赵昺苦笑着道。 “难道他们还欲造反不成?”谢翱激动地问道。 “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群臣在治国的理念上有分歧而已!”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朝中分歧何在呢?”文天祥皱皱眉问道。 “其实当下江东面临着与江西同样的问题,因为形势发展太快,地方官员不足,虽从行朝中分拨出一些,仍然不够。便有人主张从旧官中选用,朕也准了。可他们居然不加甄别,以求贤之名网罗了大批旧人,其中不乏当年弃军而走,不战而逃者。让朕十分失望,尽数一一驳回,但他们仍然频频上书举荐,不知欲做何为?”赵昺悠悠地道。 “陛下,他们这是欲借此沽名钓誉,安插私人,别有用心,还是应惊醒些。”文天祥想想道。 “这也是朕担心的,如今江南尚未稳定,便急让此等货色入朝,不仅愧对那些殉国的烈士,也让百战之士心寒。亦让朕担心朝堂之上具是如此人物把持朝政,弄不好还要重蹈灭国覆辙。”赵昺满是忧虑地道。 “陆相难道不知吗?”文天祥皱皱眉言道。 “刚刚入城,事情千头万绪。应、刘两位知事尚在琼州,文相你征战在外,事无巨细皆需陆相一人打理,每日又要到城外朝见,每日不休不眠也难以事事关照的到。即便有所发现,可他们也可以昔日惯例解释,其又有什么说的。”赵昺叹口气言道。 “陛下至今尚未入城?”文天祥听了惊异地道。 “正是,陛下自收复临安后,一直住在城外钱塘县的行在中。”陈墩在一边插言道。 “臣子居于城中,陛下却居于城外,岂有这个道理?”文天祥听了愠怒道。 “他们说旧宫皆已焚毁,重建所需浩荡。陛下曾言暂居北宫,他们又说那里是太上皇的养老之所,陛下居此于有损声望,于理不合。反正是推三阻四,以致临安城业已收复近月也只能住在城外行在。”陈墩拉着长声言道,显然对此安排也是不忿。 “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这分明是怠慢,即便有千般理由也不可阻止陛下入城,难道他们还另有打算吗?”文天祥大怒道。 “他们如此做确是反常,似有打压陛下声望之嫌,让天下百姓不知有君,而独表其功。”谢枋得也觉得其中大有问题,黑着脸道。 “正是,臣也担心其中有鬼,陛下不可不防!”谢翱也言道。 “诸位爱卿不要着恼,朕居于何处却也无妨。”赵昺笑笑道,“当下要紧之事,除了甄别官员,还有一事不可轻忽。” “陛下请讲!”文天祥施礼道。 “太宗曾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民心向背,才是我们能否稳定江南的根本,争取到民心,只凭几个无良士人是掀不起风浪的。”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有理,但是乡间百姓对王师虽无抗拒,可态度也不明朗,出了我们的势力范围鲜有义军响应的,筹粮筹款几乎全靠攻下的州府仓廪支撑,似乎并不高兴王师北返。”谢翱言道。 “这并不奇怪,底层百姓与商人和士人相比是成员庞杂,心态各异,更容易发生分化;再者低微的社会地位,保守的心态和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决定了他们对各种政治角力的反应通常不会过于激进,恐怕也怀疑我们能否真的可以占据江南!”赵昺言道,他清楚只有搞明白沦陷区底层百姓的心态,才能更好的争取民心…… 正文 第724章 顺服或抗争 在蒙元初入江南之时,在大部分地区并没有发生万众抗元的事情,抵抗最为激烈的地方大多发生在两广、福建等沿海地区及四川部分地区。其中缘由有忽必烈已下诏不准随意屠戮百姓的因素在内,也有宋朝日益腐败不得人心的缘故。但赵昺以为还是由于普通百姓被边缘化的社会地位,从而决定其行为和生活空间的相对独立性,对国家的概念淡薄的原因。 在临安陷落之后,百姓虽然哭送旧主被俘北上,可非但没有出现任何有组织的或零星的抵抗,相反有些人还为伯颜修建了生祠,以谢其没有屠城和纵兵劫掠,而伯颜也通过减免税赋收拢人心。所以这种因应方式主要基于百姓以为元廷会善待他们,或其会成为更好的统治者之臆测。 所以一味从道德层面上斥之为甘心情愿地认贼作父和寡廉鲜耻的亡国奴,也不可取。但赵昺从中仍不难发现,灾难降临之时,自保成为民众的首要考量;政治格局转换关口,底层社会的立场也容易动摇。不过接踵而至的便是侵略者的贪婪本性,他们抢占良田,掳掠人口为奴,而在极度恐慌的氛围中,大多数受害者成了任蒙古人宰割的羔羊,大部分沦陷区普通百姓真正意义上的抗争行动仍并不多见。 在元军彻底平定江南后,随着森严的统治系统的建立,元廷原形毕露开始增加课税和徭役,使得百姓负担愈加沉重。一些不堪重负的普通百姓开始逃亡,试图反抗,从而爆发了一些抗捐、抗税的起义,但是他们没有政治目标,即便初时规模很大,甚至发展成数万人,席卷数个州县,却往往很快就会被残酷镇压,难以撼动元廷的统治基础。这些起义虽打破了普通百姓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并未成为民族抗争的新。 而赵昺还发现每一次民族灾难的降临,往往伴随着国民劣根性的集中释放。就在元军疯狂施暴期间,趁火打劫、相互攻讦甚至借助敌方势力加害同胞之类劣迹丑行骤然泛起。不可否认,打劫行动的背后有敌军纵容的成分,但这些打劫分子自身的能动性并不可低估,尤其那些地痞恶霸发国难财欲望之强烈,已到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就和现代的那些汉奸没啥区别,为达敲诈目的不惜与敌为伍。 尽管这类社会残渣人数在底层百姓中只占少数,其破坏性也根本无法与元军的暴行相提并论,但内患对百姓的心理伤害并不亚于后者,特别是那些动辄到官府那里去告发的内奸存在,更加重了恐慌气氛。百姓对他们的仇恨以致甚于蒙古人。但就在麻木和顺服表象的背后,民族抗争的潜流在慢慢聚集,国家观念也渐渐复苏。 处于底层的百姓也意识到,蒙古人的到来就是前来掠夺他们的财富,任意奴役他们。这期间有组织的起义频发,他们或打着复宋的旗号,或是自立国家,虽然仍未能摆脱自有的狭隘,可已经有了民族主义意识,急于摆脱异族的统治,将矛头对准了蒙古人,不再甘心做其顺民和亡国奴。赵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介入各地义军,将他们整合为己所用。 简言之,沦陷之初处于社会底层的百姓群体便发生了严重分化。在无所不用其极的土匪强盗、动辄去告发的内奸民贼与那些忠贞不屈的烈女、舍生取义的侠士这两极之间,但绝大多数民众介于中间状态。之后在非妥协即牺牲的两难选择面前,他们表面上故装畏惧、顺服,但内心充满了对异族统治的仇恨和对民族复兴的希望。但是他们从幻想到幻灭直到认清移驻统治者的真面目却用了十年的时间。 不过赵昺也意识到民间社会本身就是成分复杂、缺乏明确目标和统一意志的涣散组织。沦陷时期权力结构的根本性变动,必然引起民间内部的分化;主宰者与从属群体之间的不对等关系,又决定了侵略者的行为通常会在民间社会产生互动,特别是随着统治政策的不断调整及其后果的显现,后者的立场和行为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是故造成了当前王师虽已北进到长江,但是百姓仍然处于观望的状态的原因,如此形势下他们陷入了迷茫之中。故朝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说留给他们的也并非都是美好的回忆,腐败的政府,沉重的赋税,如匪的官兵已成为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霾。当然蒙元的残暴和嗜杀,及疯狂的掠夺也让他们又恨又怕。而当下形势和前途未定,自然不敢妄自行动,以免伤及自身。 ‘民、兵是胜利之本’,赵昺现在想来深以为是,两者缺一不可。而要打破当前的僵局,他清楚一方面是军事上胜利,让百姓认清形势;另一方面就是推行仁政,建立一个清廉高效的政府,使百姓看到改变;此外,就是要施恩于民,重新分配土地,降低税赋等等,推行有利民生的政策,赢得底层百姓的支持。更为重要的是宣扬自己这个皇帝的正统性,自己继承的是大宋的基业,体现这场战争的正义性…… “文相,当下的形势是否形同这鄂州城!”战船驶入敌军火力范围之外,赵昺令打开舷窗,指指眼前雄伟的城池道。 “嗯,陛下此喻甚为恰当!”文天祥略一思索道,“当年我们整修城池,以达到长治久安,唯恐不坚。但是我们却又轻易的失落于敌手。而现下城池依旧,却是攻守异位,重新收复要花费百倍的力气了。重拾人心也是如此啊!” “是啊,重新收拾旧河山,岳武穆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却是任重道远啊!”赵昺站起身看着滚滚的长江感叹道。 “陛下一直做的都很好,臣相信陛下定能复兴我朝,北定中原,收复燕云,完成一统。”文天祥言道。 “话虽如此,但这条路太过艰难,我们从琼州到江南,整整用了十年。南渡之后历代列祖列宗用了百年,却也未能完成北伐中原的宏愿!”赵昺扭脸苦笑道。 “陛下勿要气馁,只要我们君臣合力,上下一心,定能完成陛下的宏志!”谢枋得也起身劝道。 “陛下年方弱冠,便只凭琼州一隅之地,收复了江南。而我们现在占据了江东,也许只需数年经营就可北伐中原,收复故都!”谢翱也给小皇帝打气道。 “只怕也许朕没有那个机会了?”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正是少年,何处此言?”文天祥惊讶地道,自出航以来,他发现小皇帝总是有哪点不对劲儿,当下又说出这种话,让他十分震惊。 “文相可能有所不知,如今朝野之上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他们质疑朕得位不正,欲联合上书太后和朝廷重议此事。”赵昺轻叹口气道。 他既然说出来此事当然便不是空穴来风,早在收复绍兴时他与众臣商议如何治理新复之地的政策时,事务局便有密报送上,称有人对他的没收叛臣资产重新分配及对在沦陷期间有污的在乡官员进行惩处持有异议。但是当时慑于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并未干擅动,而在收复临安后一些行止和道德有污的前朝官员想要重新入朝,一些人便想利用当初之事挑起争端。 “岂有此理,当年临安失陷德祐北狩,众臣拥戴故景炎帝在福州继位,陛下在其驾崩后在太后主持下继承大统。陛下与两帝同为度宗皇帝之子,兄死弟及也无不妥,这其中又有何可质疑的。”文天祥是当年拥戴景炎帝继位的大臣之一,自然清楚此事。他当时被俘虽未见证小皇帝继位,可也承认其地位,且这么多年来也未有人质疑过,当下形势刚刚好转便重提旧事,让他十分生气。 “陛下勤于政务,历心图志,朝中上下有目共睹,大宋能有复国之日全仰仗陛下之功。可大业未竟,这些宵小就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其心可诛!”谢翱愤愤地道。 “陛下,臣以为其中必有蹊跷,这些人在复国战事激烈之事挑起事端,只怕是别有用心。”谢枋得言道。 “何须你说,无外乎利益之事。当日鞑子猖獗,那些鼠辈逃的逃,藏的藏,皆不肯为国出力。现在却一个个的跑出来要官、要钱,好像这天下是他们打下来似的,真真的不要脸!”陈墩气呼呼地道,“还有些官员在沦陷期间勾结鞑子以求自保,现在却腆着脸说自己是一心为国为民,才与敌周旋,王师一至便前来出力,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的!” “现在朝中还有人上书弹劾几位屠戮过重,任用私人,若不是陛下压住,你们只怕也早就待罪回京了……”陈墩还不解气,又指着文天祥三人言道。 “无礼,这里岂有你插言的份儿!”赵昺见其还要说,恼着脸打断陈墩的话道。 “没想到只是短短数月,朝中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文天祥沉思片刻,又忍不住埋怨道,“陛下既知有人欲行不利,就不该擅离中枢!” “呵呵,其实这个位置朕已经坐的累了,若有人能继续完成北伐之志,朕倒是不介意让位于他。而当前战事紧急,不能迅速稳定长江防线,只怕此次复国之战便会夭折,可朝中已经无将可派,朕却责无旁贷!”赵昺笑笑道。 不过他明白自己的内心,要他让位必须要拿出点真东西,凭几个逞口舌之利的家伙就想逼他就范,那岂不是做梦,而自己即便不想当这个皇帝了,也的是心甘情愿的,不可能是他们说了算的。不过士人都喜欢这种淡泊名利的调调儿,自己便配合他们一下罢了。 “陛下睿智仁义,心有大志,勤于政务,又擅于用兵,万万不可有禅位之念。”见小皇帝居然心生退意,文天祥施礼劝道。 “上天垂怜,让我朝得一明主,能复我大宋。若有人不利陛下,臣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万里勤王,绝不允许宵小冒犯陛下,觊觎皇位。”谢翱也施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言道。 “正是,陛下为复国呕心沥血,竹马之年就打理国事,为国奔波,怎能容一句得位不正便能抹杀的。臣定要与他们辩上一辩,哪怕一死在所不惜!”谢枋得面色严峻地言道。 “这皇位乃是有德者居之,既然有人以为朕的德行不够,又有德高望重的宗室可承之,朕绝不会贪恋此位,诸君又何必执着于朕,激起一场腥风血雨呢?”赵昺抬手让三人免礼道。 “陛下就是太过仁义,当年的崖山之战,若非陛下倾力一战行朝早已覆灭,在琼州又力排众议将他们尽数收留,才免于流离失所。他们不思君恩,竟然欲图不轨,可陛下居然仍对其心存善意,真让人感叹!”谢枋得叹口气道。 “真不知应老儿都教了陛下些什么,在此生死攸关之际,仍然……唉!”文天祥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应节严都怪上了。 “呵呵,各位爱卿不必为此事烦恼了,如今我们还是想想如何破城才是正理,否则我们就得会琼州过年了。”赵昺心中有了底儿,起码这三位是忠心拥戴自己的,又有一位宰相的支持,即便有人挑事自己行事也方便多了。 “诶,陛下……”文天祥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皇位受到威胁的时候,小皇帝还有心想着如何打仗,这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否则他的心得有多大才不会将这事儿当回事。 “好了,朕知道文相的心思。待打下鄂州,咱们得胜还朝之时,诸位才能有机会帮朕啊!”赵昺拉拉文天祥的衣袖道。 “唉,这……陛下可有了破城之法?”文天祥看看小皇帝笑吟吟,又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是该‘恨’,还是该爱,叹了口气道…… 正文 第725章 有何奥妙 船行于大江之上,尚能看到阳逻堡上空青烟渺渺,虽已经是第三日可仍然余烬未熄。不过此战给城内元军以极大的震撼,不仅炮击时未敢出援,即便现在他们仍然不敢派出战船前去察看,且江上也看不到一艘战船。只是有几艘渔船在江上撒网捕鱼,出没于风波之中。 赵昺令龙船沿江缓行,鄂州城沿江修筑,面江的方向正是城池的西部,在平湖门外,修筑了一道拦江长堤,堤上遍栽杨柳。由于沿江沿湖的堤防,交通方便、地势高爽,随着堤防的增高、加宽以及质量的提高,堤防不仅成为交通要道,甚至是民居所在,沿线聚居了为数众多的普通民众可以说长堤与长街相伴,或者长堤即是长街,这种情形,在沿江城市也并不罕见。 城外江面宽阔,而鄂州城自古便是军事重镇,屯驻着重兵,所需粮草辎重皆需从长江水运输入,所以修有港口,既供商船来往停泊,也供战船出江演练,并建有迎来送往的馆舍和税亭。而赵昺发现此时的汉江下游呈现散流状,主流大概是后世的汉阳龟山以南入长江,而夏口也不是今日武汉市的汉口,却应在汉阳一带。 “王猛,朕听说武昌鱼甚是美味,你遣船看江上的渔家可有收获,去买些来尝尝鲜,切不要惊吓到他们!”勘察完城西地形后,已经时至正午,赵昺下令泊船于江左水缓之处,忽然想起这里当是盛产武昌鱼之地,便让其去买。 “是,陛下!”王猛答应一声道,令一艘龙船脱离编队去买鱼。 “呵呵,陛下对下属深厚,皆能视之为友,难怪军中上下皆称陛下易于相处!”三人落座有人送上茶来,谢枋得笑笑道。 “呵呵,朕自幼便在军中厮混,身边的侍卫有的已经追随多年,他们尽心尽责,不惜以性命相护,朕与他们早已形如兄弟一般,私下也便随便了些!”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着道。 在这个时代由于特别重视礼仪,其实直呼其名是一种十分不不礼貌的行为,而作为现代人的赵昺初来乍到时很是出了几回丑,好在那时年幼便遮掩过去了。不过渐渐的也明白了,在人际交往中,平辈之间,相互称字,则认为是有礼貌的表现。下对上,卑对尊写信或呼唤时,可以称字,但绝对不能称名,尤其是君主或自己父母长辈的名,更是连提都不能提,否则就是“大不敬”或叫“大逆不道”。 名一般用作谦称、卑称,或上对下、长对少的称呼。在多数情况下,提到对方或别人直呼其名,被认为是一种冒犯。平辈之间,称其字一般是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或对比较尊敬的人以及私交一般的人的称呼,一般很正式。而对于自己的挚交好友是可以直呼其名的。你想想,你跟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也很随便,直呼绰号不用避讳? 赵昺和手下的卫士之间是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但是私下里直呼其名也并无多大关系,可今天却当着臣子的面直呼其名就显得多有不妥。好在并无其他人在,他的解释也算是合情合理,不过还是颇为尴尬,让人觉得自己不懂礼数,显得轻浮。 “陛下,鄂州东城易守难攻,这城西和城南如何呢?”文天祥却也没想那么多,指着几上的地图言道。 “朕以为城南不易于用兵。”赵昺的手指在城南划了一下道。 “陛下,臣以为城南长堤延袤达数里之长,南北向的跨度至少五里以上,而敌军多屯于城东偏北之地。城南防守相对薄弱,现又有水军相助,正可在此破城。”文天祥却反对道。 “朕刚刚看过,鄂州城南长堤内民居稠密,人口密度很大,与主城几已合一。而居民以经商贸易者为主,露天堆积大量竹木类货物,极易发火灾。南北向跨度虽大,可民居密布难以展开兵力,水军以火炮支援射程不够,而火箭弹失准则会落入民宅则会引发大火,百姓难免会有大量伤亡,不利于我们日后稳定人心。”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不虚。”谢枋得接过话言道,“据地方史载,淳熙四年十一月辛酉,鄂州南市火,暴风通夕,燔民舍千余家;嘉泰四年八月壬辰,鄂州外南市火,燔五百余家。而在另一场大火中,南市焚万室,客舟皆烬,溺死千计!” “光宗绍熙三年十二月甲辰,鄂州火,至于乙巳,燔民居八百家,市井楼帘无存者。由于鄂州地狭而人众,故少葬埋之所,近城隙地,积骸重叠,多舆棺置其上,负土他处以掩之。贫无力者,或稍经时月,濒于暴露,过者悯恻焉。乾道八年,有以其事言于诸司,于是相率捐库钱付胜缘寺僧,治具焚瘗。先揭榜衢路,许血肉自陈,为启圹甃甓,举而藏之,具书姓字于外。如无主名者,则为归依佛宝,一切火化,投余骨于江。其数不可胜计。可见损失伤亡之惨重!” “当年鄂州号称十万人家,四成在南城草市,可见不虚。”文天祥点点头道,默认了陛下所说。 “那我军只有从东破城了!”谢翱言道。 “四城相较,东城外便于排兵布阵,但城壕宽十数丈,城边却只有不足三丈之地,即便渡过城壕,也难以立足,且攻击之时火炮难以实施有效的支援。且敌军队大部屯于城东,便于增援,强攻之下难免伤亡惨重。却也非是最佳地点。”赵昺言道。 “北城有湖环绕,难道陛下要效仿泉州之战以水军直接登城?”文天祥想了想道。 “鄂州不比泉州,此处屯兵近五万,泉州只有兵万余,依靠吊厢输送兵力上城速度太慢,在重兵拦截之下难以夺取立脚点,且湖边水浅,又无潮水助涨,恐怕战船难以靠近城边。”赵昺想了想道。 “陛下不会是想从城西破城吧?”说了半天,四面城墙被小皇帝否决了三面,文天祥琢磨下问道。 “文相也以为从城西破城可行?”赵昺听了一脸兴奋地道。 “啊?是吧!”文天祥听了愣了下,心想就剩下城西,不是也是了,也只能含糊的回应道。 “文相,朕是如此想的。西城之内是官署和各司衙门的驻地,从此处攻城可避免伤及百姓;另外城西城外的堤街不足一里,正在城上敌军弓箭的射程之外,城内却在火箭弹的覆盖范围之下,可以有效杀伤敌军;此外长堤以我们的中型战船平齐,可以趁敌躲避之际靠港登陆直取城门。”赵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陛下,臣并不精于军事,但臣觉得可行。阳逻堡一战,敌万余水军尚未出战皆被火箭弹尽歼,只怕他们早已被吓破了胆,一旦实施火炮覆盖,只怕爆炸声一起便四处奔逃了。”文天祥点点头道。 “呵呵,陛下是不是早在炮击阳逻堡之时就已经想到了此节,以此震慑敌军,欲不战而胜啊!”谢枋得笑笑道。 “呵呵,当初却有此意,但是当前尚不成熟,还需斟酌。”赵昺干笑两声,搔搔头皮道。 “陛下请言!”文天祥说道。 “一者现在尚不清楚西城仓廪位置。如今我们在这里用兵数万,物资皆需从各处转运,不仅劳民伤财,且今年秋税尚未完全入仓,钱粮吃紧。而鄂州历来是长江中游物资周转之地,敌总领所也设于此,此间必存有大量钱粮,虽不足用,却也可以解燃眉之急;二者居于城西堤街的百姓虽少于城南,但是人口稠密,如何在攻城时避免损伤,还未有良策。”赵昺言道。 “陛下,鄂州官仓臣却知晓。”谢枋得指指地图言道,“鄂州周转钱粮皆赖水运,因而官仓皆在城西子城,位于州衙周边,太仓在南、正仓在西北山下,军仓在南!” “好,那我们在炮击时极力避免落弹在这个范围内。”赵昺用炭笔在城图上子城偏西北中部画了个圈道。 “陛下,我们可以采用射书的方式告知城内外的百姓,攻城在即,若想活命便迅速撤离。否则刀枪无眼,水火无情,死伤自负!”谢翱言道。 “嗯,不错。但是我们也要告知百姓我们将在城南架设浮桥,撤围放百姓离开,但只限两日!”赵昺点点头又伸出两根手指补充道。 “陛下,如此一来恐怕敌军会趁机逃出城去,或是借机偷袭!”文天祥道。 “那些当官的跑了岂不正好,群龙无首怎士气低落,兵无战心,反而有利于我们攻城,且他们要逃还能飞过大江去吗!他们想作乱也不容易,我们开辟的通路可加强警戒,引导他们撤入指定区域,同时设岗盘查,有携带兵器者尽数拿下,反抗者当场格杀!”赵昺言道。 “臣以为还可在陈东进行佯攻,以吸引敌注意力,助城西一战而下!”文天祥言道。 “嗯,一正一奇,相互呼应,使敌难以摸清虚实!”赵昺赞同的点头道。 “陛下,鱼已经买到,如何吃法!”这时王猛进舱询问道。 “买了多少?”赵昺却先问道。 “陛下,江上的几只船上的尽数买了,足有六七百斤,那个几个渔家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只叫我们稍时还去买下!”王猛笑着回禀道。 “都是武昌鱼吗?”赵昺又问道。 “陛下,若是海中之物,属下尚能识得,可江中的却分不清楚,渔家却说皆是武昌鱼!”王猛苦着脸道。 “呵呵,朕也不识,权当武昌鱼吃吧!”赵昺笑笑道,“朕听闻这武昌鱼清蒸最鲜,给我们蒸上两条,余下的是炖、是蒸,还是熬汤,全由你们自便。记住鱼只要两斤左右的,要将腮鳞和内脏去净,打上花刀,涂上一层猪油,加上少许精盐、绍酒、姜片、葱丝、香菇即可,连盘放入蒸笼,在旺火上蒸一刻钟即可!” “是,陛下!”王猛施礼出舱吩咐火军前去烹制。 “唉,这渔家最好是说了实话,否则咱们吃了也不知武昌鱼是何滋味!”谢枋得轻叹口气笑道。 “诶,陛下金口玉言,权当武昌鱼吃了,以后这鱼便是此名了,谁敢说咱们未曾尝过滋味啊!”谢翱却言道。 “此话不能作数,朕可不能做那指鹿为马之事啊!”赵昺连忙摆手道,三个人听了哈哈大笑。 说起来前世赵昺也曾吃过‘武昌鱼’,但在那时候家伙总比真货多,像他这种只闻其名未曾相逢的憨货只有被宰的份儿,真假全凭商家一张嘴。且其还会教你一通识别的方式,他还记得些说武昌鱼属于鳊鱼一族,其形体侧扁,头小背隆,侧看略呈斜方形,腹棱仅存于腹鳍基部到水门之间。 而武昌鱼同宗兄弟长春鳊的腹棱长,三角鲂体表没有武昌鱼特有的黑色条纹和正方形尾栖。若商家指鹿为马,这外行连腹棱是哪都分不清,又如何听得出真假,也只能权当真的吃了。即便以后知晓了,碍于面子自己都不肯承认,也权当给自己个心理安慰了。 “陛下稍缓,臣想到了一个验证真假的法子!”稍时鱼已经蒸好,有侍卫送上并布上碗筷,还端上了一壶酒。闻着鱼香扑鼻,赵昺便想动筷子,谢翱突然说道。 “哦,你有方法?”赵昺惊讶地道,咽了口口水抬手让其验证。 “取碗清水来!”谢翱让边上的侍卫端上碗清水,只见他用箸子夹出一鱼刺,扔进一钵清水中,只见水中“咕哝”一声冒出几个个油花,再拈一条也是如此。 “这是真是假啊?”赵昺看不出所以然,催问道。 “是真!”谢翱看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笑笑道。 “这其中有何奥妙啊?”赵昺皱皱眉,又伸着脖子看看沉在碗底的两根鱼刺,依然难以相信仅凭一根扔到水里的鱼刺便能分辨出真假,这没有道理啊…… 正文 第726章 明心见性 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谢翱,想听其下文,可他却卖起了关子,喝口酒,又吃了口鱼,这才言道:“当年半山先生约东坡先生一起填词赋诗,便托东坡先生代买几条武昌鱼以酒助兴,其欣然答应,上鱼摊拣大的鳊鱼买了几条。” “这东坡先生就是个饕餮转世,走哪吃哪,决计不会如朕一般不识真假!”赵昺邀大家一同举箸吃鱼。 在前世他就知道苏轼这货不仅文采飞扬,而且觉得是个标准的吃货,可其政治上站错了队,导致仕途坎坷,北从南贬到北,又从北贬到南,连琼州都没放过。但其心态好,走到哪都能设法寻到美味,满足口腹之欲,什么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酒等等。以致后世开饭店的都愿意借其点名气,扯上点儿关系,以致在民间其吃名比诗名还大。而半山先生就是王安石,其是个工作狂,对生活品质要求不高,所以赵昺断定是苏东坡能识真假武昌鱼。 “陛下这次却猜错了,是半山先生。”谢翱笑笑言道。 “哦,这到奇了!”赵昺也笑了,将鱼刺吐到渣盘中道。 “半山先生当时见东坡先生买来的鱼直摇头,称其中有假。东坡先生却迷惑不解,等鱼蒸好后,便与此法验证,直到最后一条鱼的鱼刺扔进清水后,只见水中连翻出了三个油花,才称此鱼是真。陛下请看,这两条鱼的刺投入水中后才泛起数个油花,臣才以此断定鱼皆是真的。”谢翱轻笑着言道。 “嗯,朕明白了,半山先生还是个有心之人。”赵昺听罢点点头道,他知道武昌鱼之所以好吃,除了肉质细嫩外,还脂肪丰厚为其它的鱼所不及,熟了以后才会那么多油花,其正是利用武昌鱼这个特点分辨真假的。 “文相、皋羽,今日得陛下赐宴,背对大江,面对敌城数万雄兵,似有当年诸葛孔明与周郎巡江赤壁运筹帷幄,大败曹兵之意。我们当此也效古人同饮一杯!”谢枋得举杯道。 “陛下……”见赵昺也端起杯子,文天祥知道小皇帝向来不饮酒的,关心地道。 “今日高兴,朕小酌一杯无妨!”赵昺摆手道。 四个人在这大江之上面对强敌吃鱼喝酒竟然别有一番滋味,尤其是赵昺眼见城上敌军虎视眈眈,却不敢派兵相扰,心中居然升起了股豪情,不知不觉居然连饮了数杯。他起初以为这绍酒是酿造酒,未经过蒸馏,度数不会太高,可他再次失算了。一者自己年龄尚小,二者这么多年从未喝过酒,再者没有料到这老酒后劲儿十足,竟有了些醉意。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谢枋得喝了也不少,席间吟唱起苏轼的大作,而赵昺居然不顾身份以箸敲击随声附和。 “陛下最喜哪一句?”唱毕,谢枋得饮口酒问道。 “当然是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此句最是让人豪情倍增,其它多了些书生意气,却少了男人阳刚之气!”赵昺说道。 “陛下自幼领兵征战沙场,自然倾爱金戈铁马,却没有体会其中意境!”谢翱醉眼朦胧的摇摇手道。 “呵呵,皋羽先生所说不虚,朕作的辞赋至今被几位师傅视为弃履,从不敢拿出示人!”赵昺笑着承认了自己的弱点,拿起温好的酒给其他三人一一斟上道,“朕仍然有些不明白,据朕所知东坡先生与半山先生势如水火,又怎么会在一起吟诗赋辞呢?” 赵昺这孩子当了皇帝后对正史兴趣寥寥,已然不敢相信,起码不敢全信了。因而对野史、笔记兴趣多多,他觉得其中虽有夸大,或是加入了自己的臆想,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可信的。为此他收集了不少这类东西,一是从中查找些线索,二是解闷,就当猎奇故事消遣了。 王安石和苏轼都是名动一时的大人物,因此很多闲人的笔记记述了两人逸闻轶事。两人在朝辅政意识形态及文学风格的迥然不同,导致个人是非恩怨不断,所谓文人相轻,苏王犹烈。忆昔苏东坡刚参加制举时,锋芒毕露,在制策中全面地提出了自己对朝政的看法,众考官都欣赏东坡的“文义灿然”,将其列为高第。而王安石以知制诰的身份却认为苏东坡的许多观点,与自己以前向皇上所上的万言书意见相左,便斥责苏东坡之文为全类战国文章。 二人的初次交锋,可谓带有火药味儿,王安石的做法明显是断苏轼入仕之途。而苏东坡任监官诰院时,主管官吏凭证文书的颁发,对王安石好为大言诡论行为非常不满,在对刘敞的祭文中予以隐约讥刺,后来更是竭力反对王安石的变法。由此王安石十分恼怒,把苏东坡视为强敌,必欲与他逐出朝廷而后快,苏东坡因此备受变法派的打击排挤。 熙宁二年苏东坡上疏论贡举之法不当轻改,神宗非常欣赏其主张,当天接见后想让苏东坡修中书条例。而王安石则竭力阻拦,并力荐吕惠卿担当此任。神宗又想让东坡修起居注,王安石却说东坡不是“可奖之人”。王安石还多次劝神宗贬黜东坡,神宗未听,王安石就说对待东坡必须像调教“恶马”那样,“减刍秣,加笞扑,使其服贴乃可用”。 从政见上的相互排斥发展到卖弄学问调侃对方,这是二个大文士的习惯,见面相互挖苦、贬低成风。有一次,两人来到一片碑林,见一处石碑有点倾斜,王安石便说:“此碑东坡想歪!”苏东坡当即反唇相讥道:“当初安石不正!”。二人峙才傲物,互不相让,由此可见全盘。 又有一次,王安石考虑到以前苏东坡曾写过《进策》二十五篇而力倡改革,想请他协助自己主张政见,王怀抱一线希望亲自拜访苏东坡。当时,苏在书房与几名青年学者讨论王的《字说》一书,王安石高兴地说:“这是老夫为补救许许慎《说文解字》的不足而写,如‘坡’、‘笃’两字,明明是会意,许公竟解作形声。吾以为认为‘坡’者,土之皮也;‘笃’者,以竹鞭马也……” 不过到了徽宗年,蔡京掌权为了打击元祐派,将苏轼定为大反派,下令将凡是苏轼的书画、文章等相关物品全部销毁,私藏者论罪。导致赵昺在这里也断了片,搞不清两人的恩怨如何结局,今天听了两人还曾在一起喝酒吃鱼作诗,前时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想着眼前几位都算是学有所成的大儒,也许会知晓些两人前时之事。 “陛下,苏、王二人确实曾经交恶,相互排斥、相互贬低。但是毕竟以其文斗为主,时至晚年二人最终在政坛失意,经过反思之后皆认为是自身的嫉妒心造成二人彼时争斗的主因,在名利到头随烟而去,明心见性后双方都有了忏悔当初而赏识对方才华之心。”文天祥听了回答道。 “文相所言不错。在政见方面,王介甫认为苏东坡是盖世英才,一代忠臣,当苏东坡遭遇乌台诗案被定罪候斩,性命危在旦夕,当时满朝异姓官员无一为苏东坡求情,其听说后从江宁上书神宗道: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终使得苏轼被释放,免于一死”。谢枋得言道,“而东坡先生对介甫的文章、学问及超人见解、办事果断等,非常佩服,曾称王安石所撰的《英宗实录》为本朝史书中写得最好的。” “元丰八年神宗驾崩,哲宗继位,旧党复辟,众人想把变法全部推翻,苏轼一反常态坚持新法不可尽废。次年,当最后一条新法免役法也被废除时,王安石抑止不住内心的苦痛,悲愤离世。时年苏轼已回朝,他在草拟的赠太傅敕中写道他在草拟的赠太傅敕中,高度评价了他的这位政敌兼诗友: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绝万物,足以风动四方。”…… “他们尽管政见不同,却从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私敌,他们以平静豁达的心态,正直坦荡的心胸对待彼此,在文学上互相钦佩识为知音,在政治上的相互宽容、相互理解,此二人从相互仇视到惺惺相惜可为佳话矣,这也才是所谓的君子之争!”几个人又说起了两人之间的轶事,表明他们已经和解,赵昺听了颇为感慨地道。 “是啊,能在新、旧两党之争中,不畏个人荣辱、仕途而仗义执言着也仅此二人,正所谓庆历之后朝争无君子。”文天祥将酒一饮而尽道。 “文相少饮一些,勿要再说前朝之事!”谢翱听了吃了一惊,这打击面太大了,尤其是皇帝还在跟前,说出这种话来大为不妥,急忙按下他的酒杯轻声道。 “为何不让吾言?吾说的不对吗?”文天祥拨开谢翱的手道。 “陛下,文相醉了,还请勿怪!”谢翱赶紧向皇帝施礼道。 “朕以为文相所言不错,正是这些君子毁了大宋,造成今日之局面!”赵昺将酒杯一顿道。 “陛下……”小皇帝的话如此激进,让众人都觉的不可思议,甚至是不可思议,文天祥的酒好像都醒了,惊讶道。 “陛下,当年除了苏、王二人外,参与其中的司马光、范仲淹以及韩琦、富弼、欧阳修等皆是名家,人人皆可称为君子,陛下一言概之恐为不妥!”谢枋得正色道。 “君直先生,今日席上之言权作私下之言,即不涉及朝政,也非意气之争,只做观点之辩,下了此船朕便皆不认帐,诸君所言朕也从未听说过,这也算君子之约吧!”赵昺想想言道,然后将杯中酒喝尽,杯子掷于江中,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好,就依陛下之意!”其他三人听了相互看看齐声道,也学着陛下的样子将酒喝尽,杯子掷于江中。 “朕以为我朝朝堂之乱应是起于范仲淹与宰相吕夷简之争,始有新党和旧党之分;进而欧阳修作《朋党论》,亦有了朋党之说,区分为君子之党和小人之党,导致朝中两党分庭抗礼;而后的熙宁变法,新旧两党争斗达到高潮,朝政不断,至此朝野再无宁日。其中又有谁可称为君子之党呢?”赵昺反问道。 “陛下所言不虚,彼时吕夷简为相,其久居中书二十年,其当朝日久,权势太重,官员任用多出其门。范仲淹权开封府,见此绘百官图上乘皇帝并建议限制宰相用人之权,其心也是为国;而后吕夷简对皇帝称其迂腐,不可大用。范仲淹便连上四书讽刺和批评时政,还拿出当年“废后”一事,直接攻击宰相坏家法乱朝政。吕夷简便以越权言事将其贬嫡。两人之争看似为国事,实则更似意气之争!”谢枋得略一思索道,想想其二人之争确实算不上君子之争,更像斗气争权。 “君直所言中肯,并无偏倚。但朕以为此次新旧两党之争,大家尚能尊儒崇礼,比较含蓄,因而相争的手段较为平和。至多也就是贬官流放,或刻石立碑扫了对方的颜面。”赵昺笑笑道。 “那陛下以为欧阳修《朋党论》又有何不妥?”小皇帝所言让谢翱也说不出什么,他反问其道。 “此论可以说是将朝争从暗斗,转化为明争,且其对君子之分大有问题。认为,君子行守道义,爱惜名节,如果君子们联结起来互相扶持,在修身和治国上都更能相得益彰。”赵昺说道,“其此所言不错,但他把臣僚分为君子和小人,凡赞成其观点者即为君子,反对者则是小人,并奏请据此进贤退不肖,这无疑是在公开制造分裂,不但使两党之间敌意更深,也使不少置身党争之外的人感到不安,其害不浅啊!”…… 正文 第777章 缘由 在前世人们谈论起穿越,往往喜欢选择宋朝,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期;若是能过还有选择的话又会选择仁宗朝,以为这个时代政治清明,国家富强,即无外患,也无内乱。事实也确实如此,其被称为中国史上最仁慈的皇帝之一,谥号为仁宗也不是白来的。 宋仁宗十三岁时登基,做了四十二年皇帝,除去刘太后前期垂帘听政的十二年,单独执政三十年。这几十年,只有同西夏有过阶段性的战争,其余的日子可谓天下太平,是北宋历史上政治、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时期。在这时期君子满朝,名相辈出。吕夷简、文彦博、欧阳修、范仲淹、韩琦、富弼、杜衍、包拯等同朝为官,王安石、司马光也崭露头角。更因为宋仁宗宽容厚道,喜欢纳谏,所以这一时期各种思想异常活跃。 而赵昺也曾十分迷惑在大宋在仁宗事情步入最为辉煌的时期,但其后为何又会出断崖式的坠落,迅速从辉煌走向了衰落,其间除了出现几次短暂的复苏外,直至亡国再未能重现昔日的盛况。但在他当了皇帝后,不仅亲自参与朝政,且通过不断的学习及经验积累,他却发现仁宗创造了历史上的辉煌同时,也为亡国留下了隐患。 赵昺十分清楚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左、中、右之分,亦就会有争斗。在太祖实施以文治国的策略后,新的士大夫阶层开始崛起。这些人锐气十足,在学术渊源、文章风格、禀性气质和从政作风等方面都表现出新特点:因为初出茅庐,他们在政治上较少顾忌;又因多供职于台谏、馆阁,故每每自视清流,自诩为朝廷正气的表率,形成了遇事敢言、奋不顾身的行为特征。 由于新晋阶层在政治立场上带有浓厚的人伦道德色彩,提倡正统,崇尚名节,敢于对现实发表批评意见,不但矛头直指因循墨守的老人政客,而且在人主的意志面前也具有相对独立性。当内忧外患日趋严重时,他们当中的优秀分子自然成为果敢的政治改革者,成为体现士大夫政治传统和道德理念的中流砥柱。 以这批人在各个领域的活动为开端,宋代一贯的“右文”政策从此才具有了实质性意义:士大夫作为饱受人文教育而有志于仕途的阶层,是体现文化统一性的决定性人物。他们既是王朝合法性的解释者,又是辅佐皇帝施行合乎道德和礼法之治的实践者。在强邻环峙的宋代,士大夫政治的高度发展具有更为现实的意义,有助于增强正统国家观念、文化统一性和凝聚力。宋朝利用文化传统的优越地位,与强邻作持久抗衡。 宋真宗时,自我夸耀式的封禅活动即已表现出这种冲动,仁宗以后则转化为士大夫更为热诚的对古典传统的复兴,这对宋代政治及思想文化的影响都是深远的。在这种背景下,士大夫在政治实践中标榜恢复先王之道和贤人政治,要求官吏在对上级和君主负责的同时,也要注重民本,关心民瘼,甚至倡言“民贵君轻”,提倡为政以德,强调官员自律。 不过新进士大夫在政治舞台上也暴露出自身难以克服的弱点,言论强于行动,目标重于手段,意气多于理智;自负固执,我行我素;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易于结党,结果授人以柄,也招来人主的猜忌;始则以朋党自任,终则以朋党相争,是非混淆,敌我不分,虽一心想铲除小人,却易为小人所误。彼等虽夙志以天下为己任,却也为其仕宦生涯设下重重障碍,最终难以有所作为。 在历代人心目中,朋党是围绕私利而组成的集团,无道义可言。同党之人为遂其私欲而不择手段,肆意诬陷非党之人,污染官场风气,扰乱统治秩序。对统治者来说,朋党现象是不祥之物,朋党兴则国衰亡。由于这种观念已深入人心,无论何人,一旦被指为朋党,不仅意味着政治生命的完结,而且也会在道义上背上恶名。因此,以朋党之名攻击政敌,历来是官僚政治集团斗争的可怕武器。 在这种宽松的气氛中,这些思想活跃的新晋士人阶层却对“党”有了新的理解,便试图打破这层禁锢,却不知道自己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将党争这只魔鬼给放了出来。他们提出不仅小人有党,君子亦有党这一惊世骇俗的见解,最著名的当数欧阳修,他认为,君子行守道义,爱惜名节,如果君子们联结起来互相扶持,在修身和治国上都更能相得益彰。 而赵昺发现不仅仅是欧阳修一人有这种想法,如范仲淹、司马光、苏轼、秦观等名士也有类似的言论,与以往的党争相比,宋代被视为朋党者更注重道义之争,并试图扭转传统观念,为朋党正名。可见君子亦党的观念在已经在士人阶层形成了主流,使的仁宗年间的朋党之争具有了新的内容和意义。它先是表现为新进士大夫为自身利益和抱负而与权臣之间展开的斗争,继而演化为新进士大夫内部的分裂和相互攻讦。 所以欧阳修等人的努力非但未能为朋党正名,反而造成严重后果。首先,他不但自认是朋党,而且把朋党作为“君子”的专利。这就意味着人们对朋党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进而使人们得出结论:凡主张改革、拥护新政者,皆为朋党。最后他把臣僚分为君子和小人,凡赞成其观点者即为君子,反对者则是小人,这无疑是在公开制造分裂和紧张气氛。 这些弊端在庆历新政和王安石变法中都得到了充分展现,对立双方都无法超越传统认知的局限,遂使这些论争重新陷入“义利之争”、“君子与小人之争”的思维窠臼,既无助于实现兴利除弊、挽救危机的目标,又使得统治集团陷入无休止的恩恩怨怨、分裂争斗之中,亦使的过去以礼义廉耻、忠孝气节的圣人之言来澄清官场风气、指导官员行为的道德准则随之崩溃…… “所谓新党,往往打着维护新法的旗号,干的却是排斥异己的勾当。旧党内部亦复如此,朝堂风气亦愈益恶化,并终蜕化为两党倾轧和纯粹的利益斗争,使的那些奸佞之徒趁机专权乱政,导致吏治腐败、贪污横行的局面难以遏阻。”文天祥听了小皇帝所言深以为是地道。 “熙宁变法以后,朋党之争愈演愈烈两党曾交替执政,使得一些重要的法令朝令夕改,使得地方官员和普通百姓根本无所适从,让朝廷权威大受损伤,以至于当金兵大举入侵之时,朝廷诏令居然失去号召力,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终遭靖康之耻。陛下将我朝百年不振归咎于朋党之争不无道理。”谢枋得也点点头不得不承认陛下所言正确。 “是啊,熙宁变法遭到旧党反对,王介甫将旧党尽数赶出朝去,但是依然遭到枢密使文彦博、副宰相冯京、退居洛阳的司马光、在外的旧相富弼,再加上外戚力量群起攻之,遂被罢相。后虽短暂复相,可依然四处被阻,举步维艰。而随着神宗皇帝西行,高太后垂帘,司马光等人随即复相,其立即启用吕公著、刘挚、范纯仁、吕大防、苏轼等一批保守派官员,随即新法一概废除,变法派朝臣一概罢免。而随着奸相蔡京入朝,朝堂之上再无君子!”谢翱叹口气言道。 “两党之争,让朝廷陷入极端混乱,奸佞当朝,误国误民,君子退出朝堂,实在是可叹可悲。而苏、王二人能在晚年握手言和,把酒赋诗,虽缘于最终在仕途的共同失意而能更清醒、客观看待对方的长处,由此而能包容对方的不足,进而认识自身。但明心见性,足可见二人君子之风,可他们的悲壮也令人叹息!”赵昺也颇觉惋惜地道。 “陛下以为朋党之祸何以不绝,绵延百年仍在?”文天祥问道。 “朕也曾苦思,党争不除朝中永无宁日,虽然当前行朝经过大浪淘沙,余者多少忠贞义士,但党争之阴霾依然不散。我们仍需警惕,朕以为其中缘由不外有三。”赵昺想想言道。 “圣人早有言君子不党,历代朋党为祸的事实想各位也熟知,但之所以至今为之不绝,无外乎权利二字。当年太祖立国之初其幕僚皆为北人,他们便以主人自居,联合起来排挤南人,以致立国之初五十年南人无一人官至宰相。他们狭隘的地域观念从而左右了官员的政治倾向,,成为朋党之争潜在的动因。” “再有我朝朋党之兴,虽始于君子,而终不胜于小人,害己及于宗社生民,不亡而不息。而自命为君子人者,亦倒用其术以相禁制。但就其实际结果来看,并未开辟全新的政治局面,反而对朝野风气造成极为恶劣影响,严重干扰政务的正常运行和革新的顺利推进,进而演化成党派倾轧和恶斗。” “另外官场恶斗使得一些士大夫心灰意冷,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完全丧失了往日的锐气。那些还没有进入仕途的读书人也群起效仿,亦步亦趋,失去进取心和正义感,读书只是为了做官,做官只是为了趋利。在这种意识驱使下,文人士大夫所读之书皆场屋之书,所习之术皆求官之术。所谓圣人之言、先王之政,也都成了幌子,无人潜心深究,造成了我朝文风极盛而士风日坏的弊病。” “此外……此外……” “陛下此外还有什么?”三人听小皇帝说的头头是道,不住的点头称是,可其突然犹豫不言了,文天祥急忙问道。 “……”赵昺沉默了片刻,这话还真不好说。按照礼制自己是不能言父过,臣不能言君过,而朋党之祸的起因说好听点儿正是由于仁宗的过度宽仁,说句大白话就是因为其又傻又窝囊造成的。 由于太祖定下的规矩,使士大夫阶层言事权得到了家法的支持和保障,且历代皇帝也非常重视士大夫的言事权。与此同时,士大夫的基本人格在政治方面也受到了相当的尊重,至少在一定的范围内,士大夫与皇帝的政治人格权是平等的。 当然历史证明皇帝的政治人格权还需要士大夫自身的忠君意识来维系,所以在皇权有所削弱的同时士大夫则强化他们了自身的忠君意识。政治地位的提高也使士大夫阶层自信心爆棚,他们不过实际情况急于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但因为观点和方式的不同,自己之间又产生冲突。 熙宁变革的失败,皇家同样有脱不开的责任。神宗年轻气盛,一心想做大事情,支持王安石变法,但是当遇到困难和阻力时便开始退缩和妥协,而他的釜底抽薪等于将王安石及新党直接放到了火上烤,也等于将党争推向了高潮。当神宗死后,十岁的哲宗继位,高太后垂帘听政迅速将新党全部驱出朝廷。而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变法触动了外戚的利益及自己的好恶,如此将使大宋中兴的最后机会丧失。 另外一件让赵昺欲言又止的事情就是士大夫阶层对于‘嗣君’的选择的话语权。泛泛而言士大夫的言事权包括政治、思想、军事、外交、用人等多个方面,尤以嗣君为要。实际上能否参与商定嗣君这样的重大事件也是宋朝士大夫是否已进入其国家权力核心的根本标志。 因而像嗣君这样的大事,士大夫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历史经验早已证明谁控制了嗣君权谁就控制了朝政,且历史上所说的宦官或外戚专权都正是因为握有嗣君权才得以实现。赵昺现在也正面临着这样一场危机,可以说这是他身上最后一根软肋……89 正文 第778章 探究 “陛下,天色渐晚,咱们回航吧?”陈墩见小皇帝和其他三位都已醉眼朦胧,说话舌头都短了,几个人已然开始称兄道弟,而几上的菜已无,酒已冷,便上前道。 “好,我们回营,明日踏平鄂州城!”赵昺其实喝的并不多,只是有些话不能明说,所以借酒遮脸把话头岔开了,现在又正好借坡下驴,大喊道。 “回营、回营!明日臣随陛下踏平鄂州城。”陆秀夫振臂随着小皇帝高喊着,想起身却歪倒在一边。 “对,踏平鄂州城,臣等随陛下回京,谁若是敢对陛下不利,老臣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护陛下周全!”谢枋得也跟着喊道,随后便趴在桌上不动了。 “陛下有命,臣在万里之外也定千里勤王,绝不会让他们到圣驾之前……”谢翱红着脸,喷着酒气道,可话未说完就扑倒半开的舷窗处吐了起来。 “好……”赵昺见状往身后一仰躺在榻上道,说实话这么多年头一次喝酒,还真有些晕。不过他的脑子还是很清醒,思路依然敏捷。 客观地说,对宋的大多数士大夫而言,争夺权利本身并不都心怀鬼胎,因为在很大程度上它是对职务权的一种确认和定位。设置参知政事一职,与宰相分权,相互制衡,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由于皇帝处于个人的目的,他不去明确宰相与参知政事的具体职责范围,故意在两者之间制造矛盾,所以他们为了维护参知政事的行政权力,从而迫使他们不得不都去讨好皇帝。 而为了防止由宗室或外戚掌控嗣君权,宋朝家法特别规定:不用宗室为宰相,至于外戚则皆不预事。这就保证了士大夫可以直接进入到国家权力的中枢,此外他们还能通过言事权对包括嗣君在内的所有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并通过士大夫这个群体去影响或改变最高统治者的决策。正如当年章献太后临终前想让庄惠太后杨氏同议军国事,但由于士大夫的坚决反对,此事才最终告吹,其权也才终于回到了仁宗手中。 可见宋朝的皇帝与士大夫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一方面士大夫依靠皇帝的恩宠,得以加官晋爵,施展宏图;另一方面,皇帝在士大夫的拥戴下得以血脉相承,一统江山,这就是宋朝皇帝做出“与士大夫共天下”决策的基本动因。可在此时此刻赵昺不想将这个说出来,正是不想让文天祥等人以为自己有求于他们,因为他知道若是不能凭个人的能力摆平这件事,就永远会被士人们抓住小辫子,难以实现皇权独树,结束持续百余年的党争。 大宋朝的皇帝当然也不都是傻子,尤其是太祖赵匡胤这位开国之君,可以说他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为大宋三百年基业打下了基础。其既然敢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然也有制约之策,那就是——忠。在前世赵昺对于忠字知其意而不知其实,应该说是一个很模糊和笼统的概念,他相信很多现代人也与自己一样。 在这个时代,赵昺却对忠逐渐有了深刻的理解,在他来看忠君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愚忠,另一种是贤忠。 所为愚忠就是为臣者对于皇帝的任何行为不知审辩只是一味的顺从,就像倪亮和军中的一班将领。在理论形态上,愚忠采取了王天下的独夫形式,如班固所言:君者天覆地载俱王天下也。因此这种理论的最后结果必然是天下之大,四海之内,所共尊者一人耳”。但愚忠的政治前提是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力,而在荀子看来此种行为不应叫做忠,而应叫做谄。 与此相反,宋之士大夫的自以为忠君是贤忠,他们与跟皇帝的思想互动中,逐渐达成了共天下的通识,如为臣的说: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私有;而为君的也说:天下至大,人君何由独治也?正是这种观念在政治、生活领域渗透,皇权与相权的制衡关系才具有了一定的弛张度,而这种变化的结果是皇权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既然皇家对以权力交换获得士大夫的忠心,自然要加以利用和制约。在这种背景下,士大夫们就鼓捣出一本《忠经》,而此书也可以看做他们对于忠君思想进行自我教育和自我约束的教材。表明他们对皇帝之忠并不是无条件地去服从皇帝个人的主观意志,而是尽可能在不触动皇帝个人利益的前提下,使皇帝来顺从士大夫的主体意志,这也可以视作士大夫政治人格的典型特征。 不过赵昺研究后发现‘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禁锢在这些士人身上同样适用,尽管宋代朋党之争在一定程度上曾经超越权与利之争,并被视为士大夫自我意识在政治领域中的实践和运用,但就其实际结果来看,并未开辟全新的政治局面。而他们插手确定储君,把持朝政,架空皇帝,但仍然未敢再向前一步——取而代之改朝换代。这说明士大夫阶层尽管在朝堂上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可仍恪守着底线…… 喝了酒的赵昺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晨起来也并未觉的头疼,洗漱完毕便出了门在湖边散步。冬季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的,清澈的湖面在风的吹拂下荡起层层波澜,他向四周看看,周围的制高点上亲卫旅都布置了岗哨,湖上水军战船也设置了警戒哨,而周边还有巡逻队往返巡视,在行宫周边构建起了严密的保护网,他的身边还有侍卫伴随。 想想当年自己建军初期,自己只有一个亲卫队保护自己。而现在扩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御前护军,现在有三个步兵旅、一个骑兵旅、一个炮兵旅,共五个战斗旅及一个辎重旅,负责内卫则是亲卫旅和侍卫营,此外还有一支拥有二百多艘战船的水军,总兵力近八万人,相当于七个整编师的人数。 而护军的中、高级军官皆是从老班底中提拔任用的,基层军官多是来自老营中的遗孤和从新军训练营中选拔出来的,而士兵也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弟。亲卫旅则是从各部中选拔的有实战经验的官兵,并编有步、骑、炮和辎重各兵种,就是一支小型的军队,负责皇城及行宫的内部警卫及出行时的护卫。 近卫营是赵昺最后一道防线,选拔更为严格,政治清白、忠于皇帝是首要条件,否则本事越大对自己的威胁也最大。其次才是军事素质过硬,擅于近身搏斗,他们只装备有轻兵器,但又不同于常规武器,其中还有许多奇门兵器,而根据任务的不同又分成不同的分队,根据不同的层面和环境对他进行保护。说近卫营中尽是奇人异士,藏龙卧虎之地也不为过。 有这样一支效忠自己的直属军队在旁,赵昺胆子当然大了,及此他有能力平息任何一场叛乱,镇压朝中和军中的异己分子,甚至能够打赢一场对外战争。何况自己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无孔不入的特务组织,兜里揣着大把的银子,即便所有的朝臣都背叛了自己,他凭着这支力量也能另立中央,重新开创一片天地。当然这是最坏的可能,赵昺相信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朝臣们不会都反对他,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军队不会全倒向对手。 现在赵昺其实面临着与当年高宗赵构南渡后一样的境遇,自己那小兄弟赵显被俘北行,虽然已经被蒙古人削了帝号,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从死去皇帝老爹手里接手的皇位。他是从群臣拥立的哥哥手里继承的皇位,因而从根儿上就不大正。在琼州窝着的时候,大家朝不保夕也就没人考虑这些东西了,可是现在还朝临安,江南眼见被收复,一些人便蠢蠢欲动起了心思。 赵昺根据事务局收集的情报获知,想要换掉自己的那些人,一是心怀叵测一直被打压的那些官僚;另一些是反对自己不遵祖宗家法,提高武人地位、重用吏员、废除了先帝和太后的封号,甚至圣衍公都没放过,将他们列为叛徒;再有一些便是在国难之际投敌、逃跑的叛官及附敌士人,他们被自己严厉镇压的手段吓住了,而要想逃过惩罚,也就只能将他从帝位上扳下去。 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在朝中势力并不大,但是三股势力合流便能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若是他们在朝野相互呼应,还是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据赵昺所知他们欲打出‘北伐中原,迎回皇帝’的旗号,而自己名义上仍未亲政,只是监国,正好可为他们利用,制造借口罢黜。 与此同时也给自己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若是想赖在帝位上就只能效仿高宗,嘴里喊着迎回二帝,实际却大肆打压主战派,削弱他们的势力。而谁都清楚当下朝中可以说是主战派占据了多数,他们也正是赵昺执政的基础,放弃北伐必然要对自己的班底进行清洗,如此那些人便能顺理成章的填补空缺,借势上位。但赵昺知道那样是自毁长城,也违背了他的初衷。 赵昺清楚自己即便放过这些人,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因为他们不需要一个强势的皇帝,只想要一个‘从谏如流,顺从民意’的皇帝。而那些人也明白迎回‘皇帝’凭他们的能力也做不到,但他们可以重新从皇族中选一位‘忠顺仁孝’的皇帝,并让太后认同即可了。 至于如何处理当前的这股暗流,赵昺尚未想好,但武力清洗是最后的手段,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而昨天拉上文天祥和谢枋得、谢翱勘察地形,赵昺其实也有探探他们口风的意思,因为这三人不仅是朝中的官员,也是士人领袖,他们的态度可以影响到很大的一片人群。试探的结果还是让他十分欣慰的,文天祥和两谢在江西地区有着很高的威望,有他们三人相互为援,那么自己可以稳住江西士林,分化瓦解他们的势力。 “陈墩,没有去看看家姊?”赵昺面向大湖长吐一口气,扭脸问陈墩道。 “在犒军时匆匆见了一面,却没有详谈。本想昨夜前去探望,可陛下又喝多了,属下哪里敢远离!”陈墩耷拉着脸道。 “哦,那么说你对朕很有意见喽!”赵昺笑笑道。 “我哪里敢,家姊得知我在陛下身边统领侍卫营,再三叮嘱陛下对我们陈家有再造之恩,要忠心侍君,万不可有懈怠之心。”陈墩瓮声瓮气地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陈夫人了,要不你小子是不是就要吊儿郎当,不将朕放在心上了。”赵昺冲其挤挤眼睛道。 “不带这么冤枉人的,自从进了侍卫营,我是寝食难安,唯恐陛下出事,现在瘦了好几斤了。”陈墩摸摸自己的脸道,“出琼州之时,先生一再叮嘱切不可大意,一定要保护好陛下;这次出征倪大傻子没能前来,临行前将我好一顿收拾,若是陛下真有点事情,那家伙还不将我撕了!” “原来如此,弄了半天你是怕家姊、怕先生、怕倪亮,不得不小心的侍候朕了。”赵昺作出一副极其失望的样子黯然道。 “陛下……你真小心眼!”陈墩气恼地道,“我,陈墩虽然时常犯浑,却也自幼懂得忠君爱国的道理,自入帅府就对陛下没有过二心,即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全陛下,况且陛下视我为兄弟,无论何时绝不会背弃陛下的!” “呵呵,还说朕小心眼,连个玩笑都开不起!”见陈墩赌咒发誓的样子,赵昺拍拍其肩膀笑着道。 “陛下,什么玩笑都能开,这种玩笑万万不能开……”陈墩却不买账,他突然听到警钟敲响大声道,“有警,保护陛下!” “不要紧张,应是阵前!”陈墩一声令下,散在周围的侍卫立刻将赵昺围在中间,向四周警戒。他仔细听听,号炮是从东城方向传来的……89 正文 第779章 无奈 赵昺赶到阵前时,双方已经开打。鄂州东城外地域开阔,沿大路两侧散布着诸多的村庄,战事开启后城外的居民或是逃入城中,或是弃家而走,已经变成战场。这里是两湖夹陆的地形,只要一条大路通向外部。其中散布着些小山,海拔都不高,宋军在城外六里设营立寨,利用尖山、双阳山及谭家岭三座小山建立了阻击线,并在寨前挖掘了数条壕沟,利用掘壕挖出的土,堆砌土墙作为寨墙,层层设防抵御敌军。 大宋建国以来,除了开国的赵匡胤哥俩儿曾领兵上阵外,其后仅有的一位真宗皇帝亲征,还是被寇准‘挟持’到离战场尚有百里的澶州,御驾便不肯再前行。赵昺现在的位置距敌只有两里就可以称得上亲临锋矢了,双阳山居中,海拔最高,扼守着出城大路,他将指挥所设在山腰部,居高临下可以俯视整个战场。 “我军形势是处于守势啊!”赵昺端着望远镜看了会儿言道。当前元军出动了约有一个万人队,虽然兵力处于劣势,但是攻势很猛,开战刚刚半个时辰就已经突破第一道壕沟。而担任守备的威胜军部眼看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准备撤到了第二道壕沟后重新组织防线。 “陛下,确实如此。昨夜元军派出跳荡军趁黑潜伏在壕沟中,待天明时分趁换岗之际突然杀出,我军一时抵挡不住,被敌夺占了寨墙。是臣疏忽之故,还请陛下责罚!”威胜军隶属闽广根据地,谢翱作为闽广行军总管当然亦有督导不严之故。 “疏于防范,遭敌偷袭,你自有过错。但朕所言的是我军整体上处于守势,尚未能对敌造成威胁和压迫。”赵昺言道。在他看来,其实东城地形对于攻守双方都各有利弊,出城是只有一条陆路,所以无论是攻、是守都只此一途,双方都可以集重兵于此死战,看看到底谁厉害了。 “陛下,臣等也是无奈,元军甚是勇猛,威胜军久战疲惫,补充的新兵又缺乏训练,几战皆失利,只能凭借筑垒死守。”谢翱言道。 “这样不行,如此下去如何实施我们的破城方略!”赵昺听了摇摇头道。 战场上的形势依然不妙,突破第一道壕沟的元军紧紧咬住撤退的宋军,欲借混乱之际跟随撤退的宋军冲入下一道防线。元军后续部队见突破口被打开,也蜂拥而入,他们一部分人以柴草添埋壕沟扩大突破口,一部分人迅速向两翼发展,欲图合围仍滞留在第一道防线内的宋军,扩大战果。这迫使准备撤退的宋军不得不回头再战,双方一时间陷入混战之中。 自从禁军全面换装火器以后,这种近身白刃战赵昺已经是多年未见了,从望远镜中能清晰的看到战场上的情形,而这次尤为惨烈,双方混战犬牙交错,为了防止误伤弓箭手都不敢放箭,全然以刀枪拼力肉搏。他的视线中战场上不断有人倒下,重伤者的惨呼,拼杀者的吼声不绝于耳,喷溅的鲜血形成的血雾竟然将空气染成了粉红色,壕沟两侧很快堆满了尸体。 在赵昺看来,战况对己方越来越不利。起初威胜军凭借着兵力上的优势,尚能勉力抵挡住元军的攻势,将敌阻于壕沟一线。但是随着壕沟被逐渐填平,元军后续部队不断从各处涌入,将宋军分割成了数段。这时威胜军新兵缺乏训练的劣势逐渐显现出来,他们眼看有被围的危险,便慌乱起来,纷纷转身逃走,反被元军追杀。不仅是第一道防线失守,第二道防线也开始动摇。 “陛下,属下这就前去督战,定将敌军逐出防线。”谢翱见形势危急,急急告退道。 “等等。唉,左翼守不住了。”赵昺叹口气道,“令二旅和炮团原地列阵,接应右翼的怀恩军后撤至尖山一线布阵,命山地旅接应威胜军后撤谭家岭一线列阵,亲卫团镇守中军,作为预备队。” 宋军是以尖山为界布置防线,左翼为威胜军,右翼为怀恩军。以赵昺来看,威胜军两道防线已失,再难以守住。而左翼失守,元军可趁隙向右翼迂回,反而会切断右翼怀恩军的退路,将其围歼,这正是元军常用的战术。再者他也看出元军这一战是势在必得,现在鄂州城三面被围,水路被断已经限于被全面包围的状态,若不能迅速击败宋军,则会被困死在城中。 另一方面,坚守鄂州城的元军几个万户府都是老牌劲旅,以刚才的战斗情况来看依然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不仅作战勇猛,且战术娴熟。突破口一打开,其后续部队立刻跟上巩固突破口,而前锋毫不停留继续追击溃散的宋军。而大部队则立刻跟进填埋壕沟打开通路,分割宋军,整个进攻过程如行云流水般的流畅,毫无迟滞,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百战之师。 再有从单兵素质上来说威胜军多是半耕半战的地方部队,过去分守各处山寨,作战是才聚于一处,缺乏协同作战的训练,更没有大兵团作战的经验。而此次从建安一路攻州掠府与他们作战的多是元军战斗力羸弱的新附军,但仍然损失不小,老兵伤亡增多,新收编的部队增多,让战斗力进一步被削弱。说不还便会崩阵,那样更是无法收拾。 尤其是赵昺发现元军后方尘土腾起,显然后边还有后手,且马蹄声已清晰可闻。他们显然是先以小部兵力潜入渗透,在天明时派出一军吸引宋军注意力,然后伏兵趁机杀出打开突破口,随后大军迅速转为强攻,为后边的大军,尤其是骑兵打开通路,那么防线一处被突破便整条防线崩溃,敌骑可迅速直驱大营。 “陛下,臣有罪,这便亲往督战!”眼见自己所部不敌,还需陛下出战,谢翱满面羞愧地道。 “是否有过,战后再议,随朕到阵前观战!”赵昺摆摆手道,可他突然愣了一下,指指前方又说道,“那位率军反击的是何人?” 随着元军大量的涌入,赵昺发现殿后的宋军渐渐不支,而在这危急之际有一队人从后杀入战团。为首者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身披铁甲冲在前边,与其对战着少有走过两个回合的,他们的加入不仅立刻遏制住敌军的攻势,还将敌军杀的不住后退,以他看来死在那位领兵者手里的敌军不下七、八人,吓得元军竟不敢上前。 “禀陛下,那是威胜军第一将下属指挥使崔刚,此人作战甚是勇猛,悍不畏死,每战必领兵在前。”谢翱回禀道。 “嗯,此人不简单!”赵昺点点头道,他看那人不仅自己十分勇武,其也调度有方,知己方战斗力弱于敌军,因而选择结阵而战,战斗中交互掩护和进攻,居然能从敌围困中救出友军后全身而退。 护军二旅是作为后军镇守大营,此时接到命令列队而出,他们以营为单位迅速上前就位,进而又以都为单位散开展开阵型,中间留有通路供退下的两军通过。与此同时炮团也迅速跟进设置炮阵地,火箭营布置于阵列之后,速射炮营置于阵前,为填补火力空缺,旅属、団属火炮也穿插布置于其间,为步军提供火力支援。 而本布置于双阳山下担任警戒的山地旅则先于一步向左翼前出,他们一则为护军二旅列阵提供掩护,二则接应退下来的威胜军。但见在李三娘的指挥之下,一团和二团以纵队向前突进,三团殿后以横队前行阻挡突进之敌,行进有序,丝毫不乱。 山地旅在前的两个团让过退下来的威胜军,在接敌后立刻派出一个营为散兵突入敌群以乱制乱,遏制住敌军的攻势。稍后各个纵队迅速突进敌群,俚兵本就悍勇,且手中长枪可刺可钩,且久经训练的枪阵配合默契,上刺咽喉,下刺胸腹,又有散兵在旁游弋偷袭,两下接战后便将敌前锋阻住。 一阵激烈的混战后,元军不敌向后退去,而他们也不恋战,带着伤兵借机交替掩护后撤。元军稍缓后立刻跟进追击,而三团则在两部脱离后,立刻开弓放箭阻敌,掩护两团退回本阵。元军见宋军阵势已成也不敢急追,双方以弓箭相互射击。待威胜军退到阵后,护军业已列阵完毕,他们也依令与敌脱离接触,归于中军…… “参见陛下!”赵昺下山到了一处高坡之上,文天祥和众将已经布置好帅台,见他过来齐齐施礼道。 “威胜军都统秦林锋、怀恩军都统宋濂,率麾下众将参见陛下!”随后众将又上前躬身参拜道。 “众将免礼!”赵昺抬手让众人平身。 “谢陛下!”众将再次施礼后,下了帅台上马立于两侧,两位都统和文天祥及文天祥、许夫人、李三娘、亲卫旅统制皇甫、陈墩等一众幕僚则侍立两旁。 “遥想当年,我们被鞑子追得惶惶如丧家之犬,没想到今日咱们也有如此兵威!”赵昺左右看看颇为感慨地笑笑道。现在帅台之下立着三十多位统制以上将官,身后将旗飘飘,而阵前矗立的各色队旗如林,兵丁更有数万之多,大阵宽有五里,纵深不下三里,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见到密密麻麻人群非得当场晕倒不可。 “陛下,末将无能,辜负了陛下所托,未能练成一支精兵!”秦林锋听了却是满面惭愧地道。 “是啊,我们没有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还要陛下不远千里领兵亲征,真是无颜面圣!”宋濂也垂头丧气地道。 “当日将你们留于敌占区,兵不过千,将不满十,现在已经壮大到十万的规模,让朕已经深感欣慰!”这两人皆是当年支援各地义军作战留下的禁军所部两位部将,现在皆已经成为两军之首,想想在敌后这么多年,他们只是能收编了各义军,并扩充到如此规模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赵昺又如何能要求过高。 “这皆是陛下运筹之功,末将岂敢居功!”秦林锋施礼道。 “是啊,这么多年,陛下不仅提供粮饷,还送来了大批的器仗衣甲,否则末将即便死了也难以做到。”宋濂也深以为是地道。 “闲话有时间再叙,此次元军进攻的规模与前时相比如何?”赵昺打断两人的话,让众人坐下道。当然战场之上不可能摆上龙椅,只是几个胡床,也就是马扎子而已。 “陛下,前时元军也曾多次发起进攻,虽然也颇为激烈,但是皆没有此次规模大,这也让末将疏忽麻痹了,以致此次竟然被敌这么快突破了防线。”威胜军都统秦林锋言道。 “陛下,末将以为前时元军在阳逻堡屯驻着大量水军,他们可以互为犄角相援,即便战事不利也可迅速撤离,因而并不急于打破围城。可当下阳逻堡被陛下一战而灭,其退路全部被截断,这才狗急跳墙欲打破封锁,没想到我们却一战即溃,险些被敌突围。”宋濂言道。 “朕也以为如此,他们感受到了危机,而江北援军又迟迟不到,迫使他们欲出城决战,欲一举扭转战局。”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以为此战当如何?”文天祥也颇觉不好意思,本来自己还多次给行朝送去战报,称与敌成对峙,困敌于城,昨日还大言不惭的称敌难以突围,和陛下定下炮击鄂州城之计,现在人家却冲出了与他们拼命,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战机难寻,可惜的是我们水军陆战队未能随行,否则可搭乘战船在敌后登陆,即可切断他们的退路,也能趁城内空虚夺城,更能将敌聚歼于两湖之间!”赵昺看看战场敌军大队业已赶到,观其阵型应不下三、四万之众,鄂州城几以成空城,若是夺了城池,敌军便成了无根之木,水中浮萍,但现在,唉…… 正文 第780章 破骑 赵昺的设想很好,但是当下却无法实现,不过也非全无可能,起码能拔他们层皮,可一切尚要立足眼前。这时候己方的战阵已成,前军以护军为主体形成一道战线;其后则是以亲卫团和山地旅为核心,威胜军和怀恩军为两翼的中军背靠大营;后军则是以各部留守官兵为主力,辎重队为辅组成,实力递次递减,形成前强后弱的格局。 再看敌方阵营,从将旗上看领军出战的主将是益都淄博副万户王英,副将是平阳太原万户张恒及龙兴万户抄儿赤。益都军为前军,龙兴军为中军,平阳太原军为后军,等于是依城而战。双方不约而同的都采用了前强后弱的布阵方式。 出战的敌军,其中益都军可以说是老对手了,但是他们多为张柔家族分裂出来的,可见张家当年权势之盛,他们也是镇戍鄂州的主力;龙兴万户则是以新附军组成,战斗力相对较弱;平阳太原万户也是北人组成,但是主力在征安南的战争中损失颇大,又从军户和新附军中征调兵力补入其中,战斗力应该是最弱的。 由于战场南北皆有湖,双方都未在两翼布置兵力,想想近十万人挤在宽不足五里,纵深十里左右的地域上,也限制了双方用兵,采用的只能是硬碰硬的打法。当下元军已经填平了两道壕沟,铲平了土墙,阵前防御措施只有刚刚立起的拦马栅,可谓极为单薄。 “陛下,如此布阵有所不妥!”许夫人也看出部署在前沿的护军阵型过于羸弱,是难以承受冲击的,于是上前施礼道。 “陛下,家姊……”陈墩当然清楚怎么回事,急忙言道。 “无妨,许夫人尽可明言!”赵昺摆手制止陈墩继续说下去,示意许夫人接着说。 “陛下,臣妾那就无礼了。”陈墩的提醒还是让许夫人警醒了些,先告罪道,“臣妾观阵,见门旗之后布置有骑军,显然是欲从我阵中突破,直取中军。但是臣妾看陛下护军身无重甲,又无大盾、长兵,前方只有一道拦马栅阻敌,怕是难以阻止敌骑冲阵。”11 “陛下,末将以为许夫人所言极是,不若让末将领军上前布阵以阻敌锋!”秦林锋上前请战道。他其实也看出阵势的弱点,但在小皇帝麾下多年的经历,让他知道其从不按常理作战,且往往能以少胜多,加上小皇帝在众军心中积威甚重,自然不敢多言。可听到许夫人上前建言,也忍不住提醒道。 “你欲采用何阵退敌?”赵昺抬手让其面礼问道。 “陛下,末将在阵前布置拒马,派出身着重甲的步军,持大盾,握长兵在前,其后以弓弩手压阵。”秦林锋言道。 “你是欲以三叠阵抵御敌骑?”赵昺听了皱皱眉道。 对三叠阵赵昺并不陌生,此阵法是当年本朝名将吴璘与金将胡盏、习不祝交战,创立的战法。其具体做法是: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贼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凡阵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代之。遇更代则以鼓为节。骑,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退,谓之‘叠阵’。 当年琼州军初立时,也曾演练此阵法,但是各军需编成‘纯队’,赵昺觉得这种编制与当时作战的环境不合,便改为‘花队’,但是阵法却传了下去,没想到在地方义军中还在用。想想他们倒是有这个条件,新军编练完毕后,便将自有和缴获的盔甲全部支援给了义军,而他们又都是以冷兵器为主,用三叠阵以步对骑倒也可行。 “陛下所言不错,末将曾以此阵对敌,已经演练精熟,不过……可也尚能应对!”秦林锋犹豫了下说道。 “你部北征以来损失惨重,虽有补充却未加整训,一旦崩阵后果不堪设想,不必勉强了!”赵昺拒绝了其的请求道。 “陛下,末将也曾演练此阵,便让末将上前迎敌吧!”这时李三娘又上前请命道。 “不要胡闹,你部担任守护中军的重任,怎能轻离!”赵昺听了直接拒绝道。 “陛下……末将愿立军令状,若是败了,甘愿军法!”李三娘却不肯,又施礼坚定地道。 “不准!”赵昺冷冷地道。他心里却暗骂,这小娘子真是个犟脾气,就是败了自己也不能杀了她,否则还不被太后骂死,还得落个喜新厌旧之名,虽然自己还没有新的,干脆直接拒绝拉倒。 “陛下……” “退下,我堂堂护军若是连这些鸡零狗碎都收拾不了,还如何复国!”赵昺皱皱眉极为不悦的挥手让李三娘退下。 “李姑娘,不要再言了!”连番被拒绝,李三娘脸上挂不住了,满脸通话的垂手立在当场,不免十分难堪,众人又不好意思上前劝解。陈墩拉拉姐姐的衣襟,冲她挤挤眼睛,许夫人立刻明白了,笑着上前将李三娘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夫人……”李三娘委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有些哽咽地道。 “陛下一再拒绝你出战,绝无它意,那是出于爱护之心,你真是有福了!”许夫人轻拍着李三娘的后背笑着道。 “真的吗?”李三娘又偷眼看看一脸肃然的小皇帝,轻声道。 “当然了,若非如此,陛下又何必当着众将的面发脾气!”许夫人轻抚着其肩膀点点头道。而李三娘的面色才稍缓,但还是嗔怒的哼了一声。 “李振听令!”赵昺这时点将道。 “末将在!”李振立刻出列道。 “朕命你指挥前军各部,击败来敌!”赵昺下令道。 “末将遵命,定不负陛下所望!”李振接令立正敬礼,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直奔前军而去。 “你马上前去……”赵昺又招过陈墩在其耳边轻语了两句,陈墩点点头也随即下了帅台上马而去…… 双方各自列阵完毕,赵昺起身向战场上望去,但见敌方阵营门旗晃动,一支骑军从阵中冲出直奔己方大阵而来。其实他心中也不免忐忑,说实话自从护军成军以来,也是头次直面敌骑作战。即便在护陵之战中,他们也是凭借着工事对敌骑而战,现在却要直接碰撞。而他清楚以工事为蔽和面对面对骑作战承受的心理压力完全不同,对部队可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 赵昺早就知道元军最为厉害的还是骑兵,自己终要有一天要直面敌骑,因而强化军纪,编练新军,换装火器都是为此。而同时他也研究了很多战例知道即便在开阔地域上,只要步军结成阵势,骑军要想取胜也不容易。从兵器配置上不难发现,步兵射手比骑兵射手在非机动作战中是占据便宜的。 因为骑兵受马上作战的限制,不能装备和步兵一样强大的弓和弩,只能使用威力和射程较小的骑弓,并只是作为一次性打击武器,而步兵则因为依靠大地而可以装备更强更大更远的弓弩,同时,由于有大地作为依托,步兵可以射得更准,而骑射手由于马匹的颠簸,其精确度要大打折扣,同时骑射手相对步射手目标要大得多,更容易被击中,尤其是其装甲相对薄弱的坐骑。 且从中不难看出无论是对于重甲骑兵还是骑兵射手,步兵战胜他们的杀伤利器都在于强弓硬弩。因为在作战中,而为了形成战斗力,步兵必须保持严整的阵型,从而缺乏战术机动能力,他们所使用的武器只有比骑兵的机动更快同时必须打击范围更远,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战胜骑兵,而这种武器的特征正是强弓硬弩所具备的。以轻骑兵为主力的蒙古人对于强弓硬弩愤恨之极,一怒之下居然曾下令废除强弩的制造技术。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与现代要求废除核武器一样可笑。而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蒙古培养一位骑射娴熟的射手同样不容易,虽说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可他们往往在幼年就会被集中起来学习骑射功夫,历时十余年才能得到一个好射手。不过弩弓手的培养要简单的多,一个农民经过短暂时间的训练就可操纵弓弩。这种不成比例的消耗也是他们承受不起的。 当然仅仅凭借强弓硬弩是不能战胜骑兵的,尤其对于突击能力极强的重甲骑兵,因为这些轻步兵缺乏抑制骑兵冲锋的有效手段,这就必须依靠重步兵或者外物,如营寨、战车、工事等。而经过一定训练的重步兵在正面战术防御中拥有对抗骑兵的优势,这可以从已知战例中多次出现骑兵下马充当重步兵以抵抗骑兵冲锋中找到事实支持。 不过没有经过一定训练的重步兵是难以抵抗重骑兵的冲锋的,尤其是那些乌合之众,他们士气低沉,战斗意志不强,如果没有经过充分的训练,一旦其重步兵难以抵抗重骑兵的冲锋,很容易全军溃散,因为骑兵冲锋其震撼效果是有效降低对手士气的武器,而这些乌合之众本身士气就是较低的,所以很容易经骑兵冲锋后士气低迷,而在战斗心理效应作用下全军溃散。 若是说训练是提高了对步兵的要求,其实就骑兵和步兵所受到的训练量而言,即使是训练优秀的步兵,其所接受的训练恐怕也不及骑兵,那些游牧民族或者渔猎民族的骑兵从小就在接受训练,因为训练的过程就是生存的过程,恐怕没有什么动力比为生存而战更有力量来支持他们的训练!与他们相比,步兵所需要接受的训练确实要少得多,可只要步兵平时肯多流汗,战场上就一定能少流血。 赵昺训练新军对抗骑兵的指导思想也是来援于此。火枪比之强弓硬弩的威力更大,即便重甲也难以抵御,而训练一个火枪手比之培养一个骑兵或是弓箭手周期短得多。另外制造一把良弓不比制造一支火枪容易和便宜,且箭矢的制造和费用比子弹要高的多,不要以为射出的箭捡回来都还能用,只要箭羽少有损伤就废了。所以从成本角度考虑还是很划算的。 火枪手比之弓箭手唯一的缺点是射速低,需要以士兵的数量来增加火力密度,否则仍然难以抵御骑兵的集团冲锋。而赵昺想出的法子就是发展炮兵,以此弥补火力的不足。同时在无法修筑工事或无险可凭时,可以利用火炮的威力射住阵脚,巩固阵地。当前护军虽然没有工事可凭借,但是得以布置了炮兵阵地,所以赵昺并不是十分担心。 “轰、轰、轰……”两军相距不过里许,一队敌骑纵马而来,他们依然是百年不变的老战术,先以轻骑轮番射箭骚扰,一旦发现对方阵型有散乱的状态出现,立刻冲阵打开突破口,然后大队骑兵蜂拥而入,将敌阵冲垮。不过这次却失算了,当他们靠近百步弯弓搭箭准备发箭时,布置在前沿的百子铳和奔雷炮首先开火。 无论是百子铳,还是奔雷炮在近距离发射可破土石,只披着皮质马铠的战马如何挡得住激射的弹丸,顷刻便被洞穿,而马上的骑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击中者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变成马蜂窝。当下便是人仰马翻,打着滚的摔落尘埃。 可战马跑起来并非想停就停的,在冲锋时十分容易发生‘追尾’事故,即便逃过这一劫的,倒下的战马也给整个冲锋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而这些战马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立刻被下毛了,不便东西的四处乱撞,可炮击却没有停止,撞上炮口的无不立时毙命。有聪明的试图调转马头逃走,但急转弯也容易出事故,他们只能扩大转弯半径,但有撞到了沿战线布置的炮口上,想回去就得自求多福了…… 正文 第781章 飞蛾投火 在赵昺布阵观敌之时,元军主将益都淄博副万户王英也来到阵前。此战他密遣精兵潜入敌阵前,发起突袭一战得手,连破其两道沟垒,将敌击退两里。他十分欣喜,一扫这几日的忧虑。前日南军援兵千里来援,尚未上岸便将保定水军一举全歼,全军上下无不骇然。 那日宋军撤走后,王英曾奉命前去阳逻堡察看并收拢残兵。但是当他登上北岸时,却发现阳逻堡四堡皆已尽毁,中堡仍然是大火熊熊已然无法扑灭,远远的便能闻到烤肉的焦臭味儿。几个堡寨周围都铺满了尸体,其中大部分是被炸死、烧死的,尸首四分五裂,惨不忍睹,而街巷中亦有不及逃出被浓烟呛死的,可也被烧的面目全非。 泊在港中的战船东倒西斜半沉于水中,有的连锚都没有收起,缆绳仍系在缆柱上。在寨门处许多战船堆积在一起,显然是争相逃走中相互碰撞导致自沉。而浮在水面上的尸体几乎遮蔽了水面,起码半数人都光着身子,显然面对骤然袭击下他们根本不及穿衣便跳水逃生,又被冰冷的江水冻死。 王英在阳逻堡周围搜寻了半日,也只收拢到二百来人,但皆被吓得傻了。问起事情经过,只知道天降霹雳掀翻了战船,炸毁了营舍,随后便燃起大火。各处立时大乱,大家争相逃命,彼此不能相顾。有人称主将被炸死,并被上岸的南军捡到了印信。 回到城中,获知阳逻堡之战的经过后,众将都是面面相觑。南军有此利器在手,这鄂州城又如何守得住,大家商量了半天以为水军已经毁灭。且大汗死后,新汗迟迟未定,江北援军何时能至遥遥无期。为今之计只有利用南军新到,尚未休整之际,即刻发起决战,击溃当面之敌,解了鄂州城之围,再图后事。 王英计划是以奇兵突破南军左翼后,然后迅速向纵深发展迂回到敌右翼,将其围歼。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南军反应很快,在左翼刚被突破后便舍弃了整条防线大举后撤重整防线。这让他很是吃惊,过去南军总是寸土不让,拼死争夺,其这种断腕之举让自己的计划完全落空。 眼见宋军逃出了自己布下的圈套,王英不免失望,但是当他发现宋军前军换成了身不皮甲,手持奇形兵器的一帮人,且布置的防线纵深只有数道横队,单薄的阵型看似只需一阵便能被冲垮。这反而让他更觉奇怪,搞不清南军要做什么,是摆空城计,还是虚张声势,亦或是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开工没有回头箭,领兵的可以战死,但不能被吓死。王英于是派出一队轻骑前往试探,没想到他们还未接战便遭了雷劈一般,眼见出战的三个百人队须臾之间便被打的死伤惨重,逃回阵中的只余十余骑,也皆人人带伤,面带惶恐。他心里一阵骇然,自己虽还未到中年,可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但如此场面却还是头次见到。 “将军,末将愿领兵再战!”平阳太原万户张恒施礼道。 “且不要着急,这些南军有古怪!”王英抬手制止道。 “将军你听对面的喊声!”抄儿赤指向对面道。 “是残宋的伪帝来了!”王英侧耳一听,对面阵营中不断高呼‘我皇威武’,他皱皱眉道。 对于残宋的伪帝,王英和在场的诸将都不陌生,可谓是虽未谋面,却久闻其名。琼州与湖广行省接界,两下之间的冲突不断,更是爆发了多次大战,但是从未沾过便宜,反而损兵折将,连阿里海牙亲统大军前去讨伐都铩羽而归,此后再不敢掠其锋芒。 “一个小崽子有何可怕!”张恒的万户府是此次整编后才调防龙兴府的,当然也不曾与琼州军交手,只知其还是个孩子,不免轻视道。 “……”王英听了一时不该如何回答。 自己说怕了,那是自毁威名,还怎么带兵。说不怕,这小崽子五岁便指挥三千人攻陷广州城,大掠而去;六岁就指挥水军大败刘深,击毁战船上千艘;七岁当了皇帝,在崖山一战败张弘范,将哥俩儿全宰了,说起来那还是他们的少主;八岁攻陷泉州,州府官员皆被杀,并将蒲氏灭门,家财尽数掠走。唆都不仅战败,还搭上了儿子百家奴。 此后那小崽子连败荆湖、沿海水军,联合安南和占城抗元,导致大败,唆都、李恒命丧安南。当下其也就十四岁,却挥军北征,仅月余镇守江浙行省的四个万户及海道运粮万户府皆被歼灭,江浙行省全部陷落,接着临安、建康、芜湖、江州等下游沿江重镇一一被攻克。这他妈的哪里是小崽子,就是成吉思汗这岁数还不是给仇家追得四处流浪呢! “张将军还要慎重,万勿轻敌,还需……”抄儿赤的龙兴万户基本等于重建,还是个下万户,战斗力最弱,若非是蒙古人的身份就得被踩死了,可当下也只能低声下气地道。 “都这个时候了,有何可犹豫的,还是看好你的手下不要学了陈奕那厮,届时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张恒却是不领情,打断其的话出言反讥道。 “你……”自己好心好意的劝他,居然反被其辱,抄儿赤大怒,伸手就去拔刀。 “都住手,否则军法从事!”王英沉声道,心中也是极为恼火,平定江南不过十年,就沉浸在酒醉金迷之中,被美酒和女人泡软了骨头,彼此之间争权夺利,以致各军失和,甚至刀兵相向的事情时有发生。 “是!”见主将恼了,两人恨恨的还刀入鞘,施礼道。 “张将军,你以为当如何对敌?”王英压压火气,扭脸问张恒道。 “禀将军,吾以为南军防线羸弱,火器虽犀利,却终难抵御铁骑冲击,不若先以骑军冲阵,步军随后跟上,他们难免顾此失彼,只要冲破他们头道防线,便直取中军擒杀那小崽子,就可一战而胜,鄂州之围顿解。”张恒言道。 “刚刚你也看到南军火器的厉害,不待我们冲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就已损失殆尽,根本冲不得近前,何以破阵?”王英摇摇头道。 “将军,刚刚只派出了三百游骑,而南军大可集中兵力对付,自然难以招架。如若大军相攻,只要无惧伤亡,大可突破敌阵!”张恒言道。 “嗯!”王英点点头道,“张恒,你领本部骑军为先,冲破敌阵。抄儿赤,你率本部兵马佯攻敌左翼,牵制其兵力,本将率大军为后应,争取一战破敌!” 张恒所领万户为上万户,有兵万余,其中有骑兵三千,这在以步军为主的汉军中还是较为少见的。他立刻点起兵马准备出击,不过他这次也长了心眼儿,以千人队为单位分成了三个波次。而前锋军依然采用疏散队形冲阵,且一旦开始冲锋立刻将马速提到最高,以期靠速度闯过宋军的火力封锁,冲向宋军防线。 ‘呜呜、呜……’号角声响起,骑军前锋从阵中冲出后迅速散开,直接省去缓步变快步的过程,直接转为慢跑,然后在五十步内就转为快跑,在二百步内已经将速度提至最高,骑手们高声嘶吼着,手里挥舞着长刀,用脚跟不断磕击马腹,犹如旋风般冲向敌阵。 张恒看着前锋军在快速运动中,各骑间看似拉开了很大的距离,似乎也没有明确的进攻方向,但是他们都处于与自己的十夫长间若即若离的位置,一个个小集团又与百夫长形成一个集体,根据其的指挥不断的调整突击方向和自己的位置,让宋军摸不准他们具体的攻击位置。 眼看前锋军已经跑出里许,张恒令第二波骑军出发,但是命他们只以慢跑跟进,一旦发现敌阵松动或是被前军突破则立刻加速向此方向突击,扩大突破口,搅乱整条防线。不过他也清楚以刚才的战况看,前锋军基本是有去无回,他们充当的是吸引敌军火力的靶子,他只希望能从中找到宋军防线上的弱点。 “出发!”在第二波骑兵前进一箭之地后,张恒亲领后军骑兵快步跟上,他们才是破阵的主力,在前两波打开敌军防线后,自己将率军直取敌中军,于万军之中擒杀小皇帝。 ‘呜呜、呜呜……’号角声再次响起,龙兴军全军而动,随后向前进发。 ‘轰、轰、轰……’张恒向前望去,在漫天的尘烟中火光闪闪,前锋军在拒敌三百步的距离上遭到宋军的火力拦截,虽然看不到具体情形,但是听着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他也料定前锋军好不到哪里去。 “加速前进!”张恒对身边的掌旗官大声吼道,其立刻将将旗向前下压。中军立刻由慢跑转为快跑,并不断提高马速。而后军也由快步转为慢跑,百步之后也转为快跑,他回首看看,帅旗也在向前移动,全军业已启动,决战之势已成。 战马的速度越来越快,而爆炸声亦愈加绵密,张恒不断请怕着战马的脖颈安抚惊恐不安的它,此时已然看不到前军的将旗,但是已然看到路上的人马遗尸,在马蹄的践踏下早已变成血肉模糊的肉块,分辨不出是人、是马。可他们也只能熟视无睹的纵马踩过。 张恒在马上长身而起,而马速不减,他居高临下看到前方的景象,此刻已然不见前军的旗号,而中军已经逼近敌阵二百步以内,可没见宋军阵前火光一闪己方便有数骑栽落马下,仿佛前方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他们在此碰的头破血流。但随着更多的骑军涌上,终有人冲过了这道生死线,但是依然不及进入弓箭的射程就被击落马下。 “驾、驾!”张恒回座马鞍,他依然看到中军将旗直指敌中军,抽出战刀向前一指,掌旗官立刻挥动了几下将旗,然后向前一压,全军立刻调整方向,冲向将旗所指。 “啾!”张恒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双腿狠夹马腹,战马吃痛前窜,连连超过前骑冲到了队前,亲兵和掌旗官紧随其后。他想借宋军火力集中于中军的加速前进,闯过其火力封锁线。逼近三百步后,此前稀稀拉拉的遗尸已然成片,战马踏在上面都会激起一片血肉,其中还夹杂着未死者的惨呼。但谁也不会放低马速,否则自己就会被身后的同伴撞下马去,而在冲锋时落马就与死无异了。 ‘轰!’张恒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其马后炸响,紧随其后的两名亲兵应声落马,几片弹片擦着头盔飞过,而战马鬃毛乍起,他赶紧扯住马缰将其压服。他看看又跟上来的两名亲兵大张着嘴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耳中只有不停的鸣叫声,根本听不到其在说些什么。 “儿郎们,冲啊!”张恒不再理会他们,高举战刀劈下,一提马缰越过前方的马尸大吼道。再看中军此刻就像投入了一只噬人怪兽的口中,有去无回倒在阵前,人马的鲜血将那片土地染成了紫红色。有受惊的战马在战场上撂着蹶子四处乱跑,而马镫上往往还挂着一具被拖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嗖!’张恒突见一个黑影从眼前划过,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铺满了黏糊糊的东西。他伸手抹了一把看看,白乎乎的却是人的脑浆,而身边的亲兵已经没了脑袋,身子还坐在马上,战马丝毫没有感到主人已死,仍然跟着大队向前奔跑。 “杀、杀、杀!”张恒一刀将一个试图逃走,却晕头晕脑的跑到自己马前的逃兵劈下马去,眼前的景象让他肝胆剧烈。十多个个百人队,千余旌旗飞蛾投火般的进攻此刻仍被阻于敌阵前百步之内,他们的尸首堆积起几层,有军兵未进射程便胡乱的射出搭在弦上的箭矢,拨马向敌两翼散开。再看身边的亲兵已无一人,只剩下擎着将旗的掌旗官跟随着自己…… 正文 第782章 新想法 “坏了!”张恒一提马缰,战马猛地蹿起越过了尸堆,他一马当先突入了宋军战线的前沿,也终于看清了对手的面目,但见阵前宋军士兵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他们进攻的影响,阵型丝毫不乱,他暗呼一声道。 在张恒的军事生涯中,无论是当初的金军,还是稍后的宋军,以及刚刚结束的征安南遇到的敌军,在没有城墙和寨垒庇护的情况下,面对己方百骑往往不及交战就落荒而走。能勉强结成阵势的已经算是精锐了,不过可以挺到他们发动全面冲击的军队少之又少。至于可以面对铁骑多次冲击,阵型仍然保持完整的军队,他还未见过。 但是眼前的宋军步军在即没有壕沟壁垒,也无多道麓角、栏栅为屏的情况下,仅凭一道单薄的拒马栏不仅挺到了现在,整个大阵依旧岿然不动的军队也只是存在于过去的传说中,张恒还未遇到过。可今日一旦遭遇,便让他的骑军陷入了绝境,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突破敌阵。 “冲!”张恒知道当下的处境已不容他多想,大吼一声将长刀挂在鞍上,抽出大弓搭箭欲射。 ‘轰……’就在张恒准备射出自己第一支箭时,看到前方火光一闪,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急忙撤弓缩身,将身子紧紧的贴在马背上,就觉得犹如一股疾风从头顶刮过,将他的头盔扫落,脸上如被刀划过一般,虽没有感到疼,却感觉到脖颈处一热,他知道自己受伤了。 与此同时,张恒眼睛的余光看到,身边的数骑却没有那么幸运,他们顷刻被射来的密集弹丸连人带马掀翻,身上喷出数道血箭,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完了。一直跟随他的掌旗官也被击中,战向前仆倒,将旗也飞了出去,却不待战旗落地,紧跟上来的一位百夫长抓住,重新擎起将旗。 “杀!”张恒看看身后已有百骑跟了上来,他重新张弓射出箭矢后,已经距敌不足五十步,前方不远便是拒马栏,他索性将大弓抛弃,重新举起战刀喊道。 “杀!”听闻主将的召唤,跟上的数骑迅速超过张恒的马头,当先冲向敌阵,平托长枪欲将拒马挑开。 ‘砰、砰、砰……’ 一连串的爆响压过了战场上纷乱的马蹄声、骑手们低沉的吼声,张恒就见冲在前边的士兵身子晃了晃便从马上栽了下去,失去控制的战马却仍借着惯性撞向拒马,却被上面的尖刺刺穿,无力的挣扎着,其状甚惨。他本能的勒下缰绳,马速稍缓间又有兵丁纵马冲上,以长枪借着马力将拒马推开了一道缝隙,更多的战马则越过栏杆直冲上前。 ‘砰、砰、砰……’ ‘砰、砰、砰……’ 张恒催马从拒马栏的缝隙穿过,而爆响声却愈发密集起来,他看到宋军阵列前沿的宋军士兵如木偶般前进、后退,交换战位,他们手中非弓非弩的长棍子每一次举起,伴随着爆响和火光都会射出致命的弹丸,速度之快根本避无可避。再看那些南军士兵面对己方射出的箭矢,他们根本不加遮拦,甚至不与理会,依然机械的举枪射击、后退,后边的人上前开枪、后退,别说有崩阵的迹象。 张恒眼见被己方所伤的南军士兵,会自动退出战列,而后边的人不需命令会自动填上,重伤或是战死的倒地不起,也会有人上前将他们迅速抬走,空位迅速被补上,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个军兵躲闪避让。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作为一名沙场老将已经意识到这支南军军纪之严、训练之有素,为自己平生仅见。别说他们,即使蒙古人的薛怯军也恐怕不及,而这些南军又配备犀利的火器,其战斗力非是前时那些宋军所比,更是远超己方,也难怪陈奕未敢一战便降了。不过仗打到这个地步,他也明白此战很可能就是自己最后的一战了。 “嗨……”雷光电闪之间,前边骑手的死,为张恒遮蔽的连绵不断的弹雨,让他突进到了距敌不足二十步的地方,而这点距离战马也只是一窜便到,他大吼一声猛提马缰战马腾起,战刀猛地劈下,欲借助马力撞入敌军的防线,打乱他们的阵型,开辟突破口。 ‘砰、砰、砰……’张恒知道再有一瞬间自己就能成功,高速奔驰的战马足以将身前的敌军士兵撞死,马蹄把把他们踩死,自己的长刀将他们劈死。但是对方迎面打来一阵密集的弹雨,打破了他最后的愿望。 “咳、咳咳……”受伤的战马借助惯性冲到敌阵前不足十步的地方停住了脚,张恒低头看看自己的战马,这是匹千里选一的良驹,虽然受了重伤却没有倒下,此刻雪白的皮毛已被染的血红,打了几个鼻突喷出粘稠的血沫。他想拍拍自己的战马,却已无力抬起自己的胳膊,长刀已经被子弹击断,手里只剩下个刀把,身上两层重甲都被击穿,可他依然能感到血在迅速流失,咳了两声血从口鼻喷出。 “呃……”张恒看到对方阵线中涌出几名士兵,平举刺刀捅进了战马的脖颈,深受重伤的战马无力的倒下,将他抛到了一边,另外两名敌兵上前倒提火枪将刺刀扎进了自己的胸腹,根本就没有将他这个万夫长放在眼中。刺刀提起,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只觉弹孔累累的将旗倒下盖住了自己的身体,眼前越来越黑,杀声离自己越来越远…… ………… 看着敌军将旗仆倒,余下的敌骑四散奔逃,赵昺松了口气。此阵他可以说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首先是护军能否顶得住敌骑的集团冲击,要知道直视着疾驰而来的战马不闪不避,这与现代看着汽车向自己撞过来没啥区别,除非这个人想自杀,恐怕没有人不会感到恐惧,定会本能的躲开。而要将本能生生的扭转过来不光是仅凭军纪的强制力所能扭转的,但是今天二旅的表现没有让他失望,他们面对敌军不仅稳住了阵型,还顶住了冲击。 另一个让赵昺担心的是武器上的问题,要知道当下的火器都需要凭借火药燃烧产生动力,而燃烧必定会产生热量。可火药的燃点低,连续发射后火器积累的热量就会将填入的火药引燃,这是极其危险的,幸运的会被烧伤,倒霉的赶上炮膛炸裂,就是炮毁人亡。 而新军对抗机动能力强的骑兵,火枪射速慢,仅凭此是无法对抗敌骑集团冲锋的,这就需要火炮作为支援火力。可偏偏当下受到技术限制,不得不增加炮筒和枪管的厚度,从而影响了散热。火枪还能通过轮射来增加散热时间,但是火炮却不能够持续发射,可一旦失去火炮的支援,又难以顶住敌骑的集团冲击。 好在负责前线指挥的李振通过合理调配火炮解决了这个矛盾,其先使用散热慢的百子铳和奔雷炮作为头轮打击火力,然后再使用散热快、射速快的速射炮,为百子铳和奔雷炮赢得散热和装弹的时间。同时间或利用火箭弹打击敌集团目标,而在发现敌军主攻方向后,及时将其它火炮转移到正面战场,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从而为击败敌骑奠定了基础。 不过此战也验证了历史的发展规律,骑兵在火器得到发展后其作用会逐步的被弱化,直至退出战争舞台。而以他前世所知,元朝正是热兵器发展的高速时期,现在元军虽未大规模的装备火器,但是已经出现了火炮的初级原型——火铳。而随着他们发现己方火器在战争中作用的增强,一定也会随之投入力量研究和开发,大规模应用于战场。 所以赵昺以为凭借骑兵纵横战场的日子不会太长了,尤其是碰到以装备火器为主的步军。但是这也不能说骑兵会立刻退出战争,在这个机械还十分落后的时代,还没有什么能取代战马用以提高机动能力,可作战形式必定会做出改变,而谁最早做出变化谁就能抢占先机。 对于如何改变,赵昺猛然想到了一个人——李勣。其是唐朝初期名将,出身高平北祖上房徐氏,他早年投身瓦岗军,后随李密降唐。一生历事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三朝,深得朝廷信任和重任。他随李世民平定四方,两击薛延陀,平定碛北。后又大破东突厥、高句丽,成为唐朝开疆拓土的主要战将之一。他出将入相,功勋卓著,被朝廷倚为干城,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与卫国公李靖并称。 贞观十五年,李勣被征调入朝任兵部尚书,还没有启程赴京,正遇上薛延陀派其子大度设率骑兵八万南侵李思摩部落。朝廷命李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率轻骑三千在青山追上薛延陀的骑兵,进击并大破其军,杀死名王一人,俘获其首领和士兵五万多,可谓是大胜。但是此战,李勣并非打的一帆风顺,其中也颇有波折。 赵昺分析过此战例,他发现大度设的部队是一支马上机动部队,作战时下马充当轻步兵,一旦对手有溃散迹象,马上上马充当突击骑兵追击。可见其充分认识到步兵射手比骑兵射手在非机动作战中优胜,同时也充分了解突击骑兵在战局的最后阶段突击的巨大战术效果,并充分利用了战马的机动性和步弓在战斗中的优势。 战争开始后,唐军利用突厥精骑充当先锋首先攻击大度设的部队,马上被大度设的轻步兵部队射败,后来遭遇唐军主力,也将其射败。李勣马上果断下令全军下马,由骑兵充当步兵的角色,“执长槊直前冲之,薛延陀众溃”,从而击败了薛延陀部,取得反击战的胜利。 赵昺在其中注意到了个细节“万矢俱发,唐马多死”,他由此发现唐朝士兵配备的铠甲还是能比较有效抵抗对手的弓箭攻击的。李勣令自己的骑兵下马其实他们就充当起了重装步兵的角色,成为一种机动能力与防护能力平衡的非常好的新兵种。 在赵昺看来这个新兵种就相当于马其顿系统中的阿格瑞安部队,同时拥有了出色的机动能力与攻击能力。其作为轻步兵射击的目标而言,要比骑兵的面积要小得多,身上的防护也要有效得多,因为战马的马甲基本无法抵抗弓箭的射击。而在骑兵冲锋中,战马的倒下将给整个冲锋造成巨大的混乱,与此相比步兵冲锋阵列中步兵的倒下,对步兵阵型的影响显然要小得多,又充分体现了重装步兵对轻步兵的优势。 现在想来,赵昺觉得这可以作为自己发展骑兵的新思路,因为他已经体会到了培养一个全能枪骑兵的难度有多大,当然这个‘枪’是指的火枪,而非冷兵器中的矛枪。首先现在的火枪无法实现连发,打一枪就得重新装填。而在快速机动颠簸的马背上装弹可是个技术活儿,不仅要保证准确的将弹药塞进枪膛,还要保证加在火药池的火药不被风吹走。 这种缺陷是致命的,会导致装备火枪的骑兵往往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而装备弓箭的敌军却可以在两军相碰撞前射出三到四箭,明显装备火枪的骑兵是吃亏的,但是他们下马作战就可以避免。若是再配备轻型火炮就完全可以组成一支有利的作战部队,完成对敌的阻击。其若是败退,又可迅速上马追击,不至于形成打了胜仗,却无法追得上,从而难以扩大战果的事情发生。 ‘轰、轰、轰……’再次响起的炮声将正神游的赵昺拉回了战场,他端起望远镜向前望去,但见敌步军在骑兵冲阵失败后,依然向他们的左翼发起了进攻,护军再次投入战斗…… 正文 第783章 有机可乘 如蚁的敌军再次冲了上来,但是赵昺看后却笑了,他们不仅行动迟缓,在听到炮声再次响起后更是畏缩不前,反被向左翼聚拢的溃散骑兵冲乱了队形。通过与敌汉军的多次交手,他即便没有事先得到情报也知道龙兴万户府是由新附军组成的,而他也不禁感叹元廷汉军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 谁都清楚蒙古人口有多少,即便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后不过百余万人,连年的征战难免死伤。而要支撑其开疆拓土只凭这点人是远远补充不上消耗的,在其攻宋的战争中,宋军步兵在野战中对上北方游牧民的骑兵,都是被动和劣势,对阵蒙古铁骑更是有劣势的,但是宋人有多少?蒙古人才多少?哪怕是10甚至20比一的交换率,铁木真的蒙古子孙也是不禁死的! 所以说如果蒙古人真的要靠他们的铁骑攻打南宋,二十多年的战争打下来,蒙古人大概已经绝种了!在蒙宋战争的战场上,真正让宋军队陷入困境的不是蒙古铁骑,而是被蒙古铁骑驱使的北地汉奸,他们在元王朝的军队中,除蒙古本族军、探马赤军外,占有相当大的比重,在战斗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早在成吉思汗时期,就不断有大金国的契丹、女真及汉人军队归附蒙古汗国,加上以后在新征服地区招募的军队,就成为广义的汉军;后来在征战中契丹人损失较多,只得从中原汉人中进行补充扩建,太宗窝阔台称帝后,发民为卒用蒙古军制来组织北方汉人部队;忽必烈即位后,也曾从中原地区签军近二十万人,补充汉军;宋灭亡之际又有大批宋军降元,被元人称之为新附军或新附汉军、南军等。 所以元廷的汉军成分复杂,契丹人是主要成分,此外还有乣人、女真人、山后汉人和中原汉人及南方汉人。蒙古建国初期,没有兵种的区别,军队全为骑兵。招降到汉军之后,有了步兵,不久又将制造和使用攻城炮具的工匠、军人集中起来,称为炮军或炮手军;各军中擅长水战的人也被编组在一起,组成水军或水手军。入元之后,炮军和水军受到高度重视,尤其是水军的训练和扩编被纳入军队发展计划之内。 全国统一后,元廷对汉军和原来隶籍于蒙古军的部分色目人军队,加上分编在各军中的新附军人,重新进行了编组,设立近百个万户府、元帅府分管这些军队。除了在一些万户府中配备炮军和水军外,还设立了炮水手元帅府、炮手军匠万户府、水军万户府、水军元帅府等专门机构。这些机构和军队,大多属于地方镇戌军队系统。调入都城的炮手工匠等,则大多隶属于军器监。 自招到大批新附军人后,元廷即着手将其原有的组织系统打散,分编到元军的中央侍卫亲军和地方镇戌军队之中;或以蒙古、汉人、南人军官相参,建立新的军府,管领新附军人。每当有战事发生,总是首先调发各军中的新附军人出征,不参战的新军人则要从事屯田和工役造作。经过多年的战争消耗和自然减员,新附军数量日益减少,数量可观的新附军便被元廷的各种军事组织和纷繁的战事里逐渐消耗掉了。 北方是蒙古的心腹要地,成为蒙古军、探马赤军的重点戍防地区。原来在江北立足的汉军,宋亡之后大多南下分驻江南各地屯驻,只有少数军队留在江北。淮河以南主要由汉军、新附军屯戍,并配置部分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监视。边境地区由分封或出镇其地的蒙古宗王所部和归附蒙古部族军配合防守,以北控南、压南,必要时可以掩护向草原撤退。同时也在江南陆续建立万户府、元帅府等统军机构,属下军队以汉军为主体,参入新附军人和部分色目军人。 元军的这种部署方式凸显出忽必烈等人的谋虑,表现了内外相维、层层控扼的特征。大都、上都和腹里地区,驻扎中央宿卫军队,作为军事控制的核心。北面草原上的蒙古军和驻守在黄河南北、陕川要地的探马赤军,合成一圈藩护中央的防线。在江南地区及沿边地区戍守的汉军及乡兵等,则形成一道更大的防线。一旦发生战争,不但当地军队参战,邻省军队和探马赤军等都可迅速调来,如需要的话,侍卫亲军亦可出征。 忽必烈的意图是通过探马赤军监视各行省的汉军,又有侍卫亲军作为后盾,从而形成一套较严密的镇戍体系;另外他的部署即有防范外族之忧,它亦针对着蒙古贵族的腹心之虞。对内作为蒙古帝国征服主力的蒙古军尚羼杂有为成吉思汗家族兼并和挟制的诸蒙古部族,这些部族并未得他们的完全信赖,甚或蒙古亲族之间也往往因争夺汗位、权力与草原资源而兄弟阋墙。 依靠“汉人”统领的部分军队以镇戍边地或敉平蒙古腹地内乱,收犬牙相制之效。看似这种体系很完美,不过在赵昺看来也只是看似很美。首先汉军在元军体系中地位低下,军中各重要职位均由蒙古人担任,汉人将领不得僭越,仍须由缺乏军事经验的蒙古人出任名义上的主将。 汉人将领不许将蒙古诸军,且协同作战时须由蒙古人出任首帅,以赵昺看在初期其实是蒙古人一种自然的、实用主义的制度安排。客观的说草原民族本身即具备较充足的军事人才储备,加上早先归附的色目人集团,并无必须吸纳汉人以充实指挥体系的急迫,相反尚有不少青年蒙古军官起初只能指挥汉军和新附军。 从主观上说在蒙古贵族看来,“汉人”无非被征服者,对蒙古军而言由降附族群组成的辅助部队,素来只有微弱的、短暂的利用价值。由此可见汉军集团在早期蒙古征服者心目中地位之卑微,且不论将蒙古军各百户、千户是否甘于接受“汉人”将领的令行禁止,即便是在无隶属关系的情形下,双方的摩擦与牴牾亦在所难免。 当然赵昺感到好笑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知道主子对汉奸只有利用,且历史上都是一个套路。在征服江南的战争中当时被称为汉人世侯的武装,往往是这些汉奸军先跟宋的兵打,蒙古人压阵,等到几轮对阵下来,南宋的步兵累的精疲力竭,汉奸军也疲惫不堪。这个时候养精蓄锐的蒙古铁骑出击,南宋步兵很快失败,如此蒙古人在汉奸面前展现出自己无敌的形象,你打了那么久都打不下,我铁骑一出击,对付很快崩溃,如此刚好震慑住汉奸军。 不过假象仅仅是相对于那些底层的汉奸伪军,那些汉奸军的头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蒙古上层贵胄有能人,拉拢这些汉奸头子。你南宋不是不让这些武人头领地位高吗?我就反过来,采用汉人世侯制度,这些武人头领类似一个个军阀土皇帝,如此自然心向蒙古人了,那些汉人世侯在被骂杀戮自己同种族的南宋军民的时候,会整整有词的说:蒙古大汗恩待我家,让我们当世侯……大宋官家给我什么好处啦! 而随着汉军世侯被取消,指挥权的丧失,地位亦愈加悬殊,即便他们贵为万户也不能娶个蒙古娘儿们。且蒙古人对汉军更不信任,除了侍卫汉军皆不能到淮河以北驻防,新附军平时训练都是用木刀,真家伙都锁在仓库中,只有战时才会发给他们,可屯田、当炮灰却忘不了他们,简直成了杂役军,这也引发了汉军高层的不满情绪,双方矛盾更深。 现在鄂州城是益都淄博万户府屯驻,万户却是达鲁花赤蒙古人帖木儿不花兼任,汉人王英只是副万户。前两次战斗中打头阵的是平阳太原万户,他们虽然突破了防线,却未能建功,而骑军在随后的进攻中遭受炮火的打击,万户张恒阵亡,骑军伤亡惨重,余部逃散。此刻又换上了以新附军为主的龙兴万户,赵昺清楚这明显是在试图消耗自己的力量。 “城中的敌军出动了吗?”赵昺扭脸问道。 “禀陛下,有一支骑军出城!”秦林锋有些惊讶地道。 “可是探马赤军?”赵昺又问道。 “正是,我军是否退守大营?”秦林锋更为奇怪,陛下怎么一直坐在那里观战,可又怎么能料到数里之外的情形呢? “不,他们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了!”赵昺摆摆手笑着道。 “陛下,探马赤军比之汉军要强悍的多,应该避其锋芒!”文天祥皱皱眉道,他觉得护军已经战了一阵,但是还要面对当前的步军,陛下反而要连探马赤军一锅端,如此未免太过托大了。 “不必,他们自有人对付!”赵昺摇摇头道,“鸣号炮,令水军进入南湖,封锁鄂州城东门,绝不能让敌军退回城中。” “陛下,当前之敌已有数万之众,若将城门封死,敌退路被断,必会全力攻击我军大营,还是退守大营为妙!”许夫人也建议道。刚才一战其实对她的震撼同样很大,护军仅以一旅的兵力便将敌骑的进攻粉碎。更为难得的是在敌军进攻最猛烈的时候,面对千余敌骑的冲击他们依然稳如泰山,阵型丝毫不乱,可见其当初训练之严酷,但要连续作战,她还是不免担心。 “诸位勿要多言,战机难觅,若是此战功成,我军可一战而下夺得鄂州城。即便无法完全达到作战企图,也能给敌造成极大的伤亡,为攻城打下基础。”赵昺看出大家的担心,为了消除众人顾虑,便解释道。 “哦,陛下早已料到探马赤军要出城来战?”文天祥问道。 “朕也不是算命的,能够事事皆能料知。”赵昺笑笑道,“朕只是根据战局的发展做出的判断,诸位皆已看到敌军以奇袭战术连连突破我们两道壕垒,并欲向后迂回切断退路,其意便已经明了,非是要打破围城,而是要与我们决战。” “嗯,陛下所言正是,若非陛下当机立断令两军后撤,让出壕垒,我军已经被其分割围歼了!”秦林锋点点头道。 “呵呵,朕在那时仍然不敢完全断定,但敌军很快派出骑军连番冲阵,这就打消了朕的疑虑。”赵昺笑笑道,“朕与敌汉军多次交战,他们惯用的伎俩就是先以弱旅消耗我军实力,待师老兵疲之事会派出生力军一举突破防线,尤其是蒙古人擅用此伎俩,朕由此才敢判定敌探马赤军会来捡便宜。” “既然陛下当时无法判定探马赤军会出城,为何又事先会将水军伏于南湖呢?”宋濂又问道。 “朕当初是担心一旦咱们陷入危局,就可令水军前来接应,以防不测!”赵昺解说道。 “原来如此,陛下是未雨绸缪,早已布局在先,从而无论进可攻退可守!”宋濂点着头道。 “陛下布局缜密,事事料敌预先,臣等佩服!”谢枋得施礼道。 “唉,你们都被陛下骗了……”陈墩看着一群人连番‘吹捧’,皱皱眉言道。 “不得无礼!”陈墩话未说完,便被许夫人打断了,训斥他道。 “姐姐,我……我说的是实话,陛下在开战之初就没想到会败,布置水军是待机而发,欲将这些敌军堵在城外,探马赤军既然前来找死,就只能将他们也捎带上了!”陈墩和小皇帝说话向来随便,被姐姐给说楞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将肚子里的话还是说出来了。 “呵呵,许夫人勿要责怪于他,陈墩说的虽不全对,却也八九不离十。朕是想以水军压制敌东城守军,趁敌溃退之际顺势追上去,夺门而入,夺取城池!”赵昺笑笑说出了自己的本意,看看战场形势下令道,“令李振准备反攻!”…… 正文 第784章 向前 李振接到反攻的命令后,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令全军就地席坐取食干粮,补充饮水,一时间战场上又陷入了宁静之中。而对面的龙兴军好不容易稳住了阵形,但是看到宋军竟自顾自的开饭了,反而不敢妄动,在一箭之地外止步列阵与之对峙。 “陛下,李统制这是何意,为何不遵圣命?”文天祥看了皱皱眉道。可护军乃是陛下亲军,他无权调动,只能问小皇帝。 “呵呵,朕下令让其准备进攻,并非立即进攻,至于如何把握战机朕无需多加干涉!”赵昺笑笑道,“刚刚战事紧急,早饭都未曾用过,又激战多时,不补充些饭食如何有力气再战。” “陛下,可敌大军在前,他们却席地而坐,不加戒备,万一……”谢枋得不放心地道。 “谢抚使,敌军鼓噪却不敢上前,可见刚刚一战已经令其丧胆,李统制如此正是进一步打压其士气,再战之下便能一战而胜。”宋濂插言道。 “陛下才言招水军助战,李统制定已知晓圣意,一者借此休兵,二者是等待水军前来,再者正如宋都统所言正是借以打压敌士气。”秦林锋又补充道。 “诸位不饿吗?朕却是饥饿难当了,与朕也取些干粮来!”赵昺听了笑笑,摸着肚子道。 “陛下,臣马上令人造饭。”文天祥想想也是,小皇帝就是个‘吃货’,战时再急也从不忘了吃饭,连忙言道。 “不必如此麻烦,有些干粮充饥就可!”赵昺赶紧摆手道。 “陛下,今日出来的急,属下未曾携带。”陈墩见小皇帝看向自己,低头言道。 “陛下,末将却带着,只是凉了。”秦林锋从亲卫手里拿过干粮袋有些为难道。 “凉了却不怕,点火烤烤就好!”赵昺却不嫌弃,伸手拿过,翻看一下其中只有些饭团、咸菜和鱼干,让人端过火盆过来。 “陛下,末将这里还有些肉干和胡饼,一并烤来吃吧!”说话间,宋濂也递上粮袋道。 “哦,有肉最好。”赵昺也接过来,翻开一看却不为人察的皱皱眉笑着道。 稍时有侍卫送上火盆,将饭团、鱼干及肉切开摆在篦子上烘烤。赵昺叫众人围拢过来,团座在一起,在炭火的烘烤下,一会儿功夫便散发出阵阵香气,他见一面已经烤好了,亲手用火筷子将饭团和面饼都翻了个面,业已经烤的焦黄。 “饮食粗鄙,陛下请勉强一用!”宋濂抢先将一个面饼夹上肉双手捧上道。 “不必,朕不耐这牛肉的腥膻味,你劳苦自用吧!”赵昺推开,拿起一根鱼干在火盆边上轻轻摔打了两下,抖落上面的火星、炭灰,掰下一块放到嘴里嚼着道,“烘烤之后,这鱼干酥脆,味道不错,大家都尝尝。” “陛下,这鱼干又咸又硬,哪里好吃?哪里若这面饼牛肉。”陈墩听了也拿根鱼干,放在嘴里嚼了嚼苦着脸道,虽是没有敢吐出来,却也先抢过宋濂手中的面饼。 “你小子是忘本了,当初还不是为了这鱼干、白饭,死气白咧的赖在帅府中不走,那时也未见你抱怨过啊!”赵昺拿起饭团咬了一口,这饭团乃是军中所制,不仅米糠没有筛除干净,还夹杂着砂子。嚼起来粗鄙难咽又硌牙,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的咽下,且打趣陈墩道。 “属下是慧眼识明主,哪里是为了这白饭、鱼干!”陈墩听了却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道。 “噗嗤……” “秦都统,你笑什么?”陈墩指着秦林锋怒道。 “当日我却记得陈统制是带了李振等一伙儿人大闹饮福宴,因抢夺吃食被我等擒下,又哭又闹之下才被陛下收留,那时日日鱼干、白饭却也满足的很啊!”秦林锋指指阵前的李振,又摸摸胡子笑着道。 “你……那不过是我投靠陛下的手段而已,否则怎能进了帅府啊!”被揭了老底儿,陈墩本有些气急败坏,可眼珠一转又腆着脸道。 “陛下,臣妾姊弟双亲早亡,对家弟疏于管教,以致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臣妾还请陛下恕罪。”许夫人听了却是吃惊不小,但转念一想,陈墩自小便顽劣,如此事情绝对是做的出来的。 “呵呵,此等小事,许夫人勿要放在心上。”赵昺笑笑道,“他那时也是个孩子,陈相殉国之后无人照料,也是朕之过,可那时艰苦只有白饭、鱼干,让他受苦了。” “陛下,臣妾虽然见识短浅,却也知一饭之恩,家弟今时忘记当日之艰难看似小事,它日却难免做出背君之事,理当重惩。”许夫人正色施礼道。 “许夫人言之有理,忘记过去便是背叛,此言不仅于其,于朕也是振聋发聩,朕今日受教了!”赵昺听了起身整整衣冠还礼道。 “陛下言重了,臣妾怎敢!”许夫人赶紧向右让了一步再施礼道。 “陛下,属下知错了,定会静思己过!”陈墩见状也赶紧施礼请罪道。 “唉,以许夫人之大义,足见家风清正,可叹陈相早逝,未曾当面请教,真是憾事!”赵昺亲手相搀道。 “陛下圣明,臣等敬服!”文天祥听了起身施礼道,众将也随之起身施礼。 “坐吧,再圣明也得先吃饱肚子!”赵昺当先坐下,看看众人,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随而笑着招呼众人道…… ‘轰、轰、轰……’远远听到号炮声响,表明郑永已经率水军就位,这也表明决战时刻的到来,李振听闻传令各军起身备战,随之部署在前沿的上百余门大小火炮同时开火,射向敌阵之中。在一连串的口令声中,二旅各部步军迅速转换为进攻战斗队形,以营为单位形成一个个方阵向前推进。 随后威胜军和怀恩军亦以一字长蛇阵向前,他们一则担任后援,一旦前锋不敌,他们可迅速递补,挡住敌军;二则战线漫长,混战之中难免有漏网之敌,他们可予以阻截。而赵昺也下令中军前移,在众将的簇拥下上马,亲军旅和山地旅随扈左右。 二旅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持枪列阵前行,炮击停止后距敌阵已不足百步,而骤然受到打击的龙兴军损失惨重,向后溃退下去,险些将其后的平阳太原万户军冲垮。主将王英连砍了龙兴军十数人才止住退势,稳住阵脚,但是已然丧失了先机,只能转攻为守。 “放箭!”两军尚未接战便溃不成军,抄儿赤怒不可遏,却也胆颤心惊,他从未见过如此猛烈的火器。但见宋军步步逼上,惶恐之下下令放箭。 按照规矩,步军列阵必以盾兵在前为防,其后布置弓弩手。当敌靠近后,以一兵先射标定射距,待敌进入后才会群射,从而有效的杀伤敌兵。但是主将先慌了,底下的兵丁更加害怕,命令一下不待宋军进入射距便纷纷开弓放箭,试图吓阻敌军,最好将他们逼退。 不过事实与他们所想相反,宋军不仅没有停止进攻,反而加快了脚步,且阵型丝毫未乱,似乎没有看到如雨的箭矢从天而落一般。那些士兵就像不知畏惧的木头人似的,依然机械的跟着鼓点的节奏上前,即便身边有人中箭倒下,他们补上空位仍然默然的毫无畏惧的挺进。 咚咚的鼓声,铿锵如一的脚步声,不惧死亡的默然的神情,却给龙兴军带来极大的心里压力,他们身上似乎有着可以踏平天地,横扫四野的豪气与自信,自己在他们面前不过一条可以一步跨过的小水洼。沉重的压迫感随着一步步的接近,已经吃了大亏的龙兴军防线开始动摇,弓箭手射出的箭矢愈发凌乱,没了准头。 “上刺刀!”行至六十步,李振下达命令。行进中的军兵们以左手抽出刺刀,右手放低枪身装上刺刀,恢复到单手托枪。 “举枪!”行至五十步,李振再次下达口令,护军士兵由单手托枪转为双手持枪,并打开保险,并在各营指挥使的口令声中散开,变成一都为单位挺枪前行。 “射击!”十步之内,队形已然转换完毕,成四列横队,李振猛地将指挥旗挥下,下达了射击口令。 ‘砰、砰、砰……’行进的队伍停下脚步,第一列军兵同时开火,二千多支火枪射出的子弹犹如一阵狂风扫过。 元军的蒙古军骑马作战时一般不会使用盾牌,只有在下马步战时才会使用小盾牌,多是以藤条编制的藤盾,和生牛皮制作的皮盾。而汉军步兵则常备盾牌,不仅有旁牌、团牌、铁团牌、拐子木牌等种类,另又造出一种“叠盾”,张则为盾,敛则合而易持,说起来就与雨伞一个原理,不过材质也无外乎是木、皮等。 火枪的威力可洞穿铁甲,这些盾牌就如同薄纸一张,根本无法抵挡激射的铅弹,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顷刻将前列的龙兴军兵丁放到一片。而头一轮枪声刚息,后排的军兵已经上前又进行第二轮射击,紧接着又是两轮射击。 护军一个旅编制万余人,除却那些辎重和炮兵,火枪手也有八千余,火枪在四十步内的命中率高达八成,即便以半数计,也会给敌造成上千的伤亡。如此大的损失下,早已成惊弓之鸟的龙兴军顷刻崩阵向后逃去,抄儿赤即便有心制止也是有心无力,何况他也早就胆寒,随着溃军向后退去。 “进攻!”眼见敌军崩阵,不待硝烟散去,李振发出冲阵的命令,而他也拿过一支火枪领军向前。什么叫兵败如山倒啊,溃阵的龙兴军涌上将其后的平阳太原军阵势冲垮,两军的人搅在一起,顿时乱作一团。而宋军这时已经赶上,双方爆发了肉搏战…… 赵昺看向前方,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敌军将旗不断后退,显然是己方占据了优势,冲乱了敌军阵型,让他们无法稳住阵脚。他暗松了口气,此前他指挥作战一直避免与敌近身肉搏,就是担心己方的单兵作战能力差,会在近战中吃亏,可他也知道这终将难以避免,因而也是费尽了心思。 在体质上相比,南方人的身高和体力都要弱于北方人,一对一的相搏很难占到便宜。因而赵昺在射击火枪时便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在既不影响装弹,又要保证火枪的射击的稳定性的情况下,他尽量加长了刺刀的长度。在肉搏战中‘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人所公知,火枪加装刺刀后长度达到近六尺。 同时元军也装备长枪和长刀,长度也大致在六尺,而普遍装备的单刀及双手刀一般在三尺左右,最长也不会过四尺,否则就难以舞动,或是因为材料所限容易折断。而作为奇门兵器的鞭锏、骨朵之类更不会过长,因而加装了刺刀的火枪在长度上有了优势。 其次赵昺知道只有在训练上下苦功,拼刺是新军的一个重要训练科目,不仅精炼了招法,且训练强度也很大,同时强调实战化训练,他一度要求必须以真枪在野外不齐地形或山地练习刺杀,不能只将训练停留在基本教练上面,以此提高刺杀技术。 另外便是在战术上想办法,一对一打不过,便相互配合,以在局部上形成二打一或是三打一,以其中一人佯攻,其他人突刺。当然还需要些花招儿,他们往往以三人分组,其中一人保持子弹上膛,一旦遭遇强敌便首先开枪射击,干掉最具威胁的人,军官当然是首要目标。 此外赵昺知道白刃战的拼刺,很少会杀得一个不剩,往往是一方心理崩溃,或夺路而逃,或弃械投降。因为,它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由信仰、血性、胆量和勇气汇集而成的一种精神。因而他有意识的在新军中培养一往无前,不惧生死的战斗精神,讲究十步之内必见血,不仅从技战术上胜过敌人,还要在气势上压垮敌军…… 正文 第785章 困兽 护军二旅在打乱敌阵后立刻发起突击,面对混乱的局面,他们再次化繁为简。都分解成队,队化作伙,伙则分成两组,分由正、付伙长各领五人。这种方式看似分散,其实也相互间保持协同,由都头保证攻击方向的正确,队正则可协调自己麾下的各伙进退,相互支援,可以说仍然是个整体,以整体的力量来抵销单兵作战能力的不足。 “杀!”二旅四团一营甲都一队丙伙排在第一列,在进攻中有两人中箭伤退出了战斗,但是在得到发起突击的命令后,伙长张先和付伙长刘鹏立刻按照训练时的分组迅速前出,高喊杀声冲进敌群。 龙兴军已经丧胆,慌不择路的向后退却,张先伙两组互为犄角,一前一后猛追,已经有数名敌军被他们赶上当场刺杀。有敌兵眼看逃不过,返身接战,但是往往难敌多人合击,往往一个回合就被刺倒。丙伙相互掩护,交替为先,迅猛向前突击,渐渐脱离了大队,冲进了敌群之中。 刘鹏这也是头一次与敌面对面的肉搏,他发现这种近身搏杀却比以火器杀人更令人惊骇,满地的残肢、遍身是鲜血、满耳皆是重伤濒死者的惨叫,刺刀扎入人体,刀斧劈砍在肢体上喷溅的热血,无不让人神经紧绷。但是己方始终是压制住敌军,几处战事激烈的地方,倒下的敌军尸体堆积成小山一般,可众军无暇清点战利品,很快又投入下一场搏杀。 “去死吧!”刚刚单独对战中,刘鹏刺中一名元军的胸部,这让他信心大增,其后又以两个回合解决了第二个敌人。可这个费了点儿事,双方兵刃架在一处相持片刻,他率先变招儿,用枪托砸中其颈部,顷刻血管崩裂,倒毙当场。他收枪向前却发现又有敌扑上来,急忙率自己的小组跟上。 原来当敌人发现只有数人追上来时,敌军一位十夫长转身来战,其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以盾牌迎上张先刺出的一刀。锋利的刺刀贯穿了盾牌,一时难以拔出,其立刻弃盾将张先的刺刀带到一旁,而右手的长刀则劈向他的脖颈,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嘿!”危急时刻,身在张先左边的一个士兵立刻跨前一步,防左刺将敌的长刀拨开。张先得到支援,一脚踢开卡住刺刀的盾牌,然后立刻拧身突刺,捅进敌人的左腹,鲜血立刻顺着血槽喷涌而出,骤然大量失血之敌身子一软便瘫软在地,张先轻哼一声顺势抽出刺刀。 “杀!”看到张先受阻遇险,刘鹏立刻率自己的组上前挡住另外三个敌兵,他抢先突刺将一名靠前的敌兵刺倒。而一名敌军却借机上前夹击,他身侧的两名士兵立刻上前阻截,敌兵大吼一声挥刀作势欲劈,但他也知道自己劈向当前之人,那便空门大露,另一个敌军士兵则会借机突入,自己即便杀了当前之人,自己也将死于非命。 “啊……”就在敌兵犹豫之际,他当面的宋兵却连续两个突刺抢先进攻,出枪不仅迅猛,而且坚决。他立刻紧张起来,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其。可就在他分神之时,却觉腋下一凉,这里可以说是防护最为薄弱的地方之一,为了保证胳膊的灵活,往往不会着甲,扭脸一看正是身侧的那名敌军借机偷袭。他这才明白,当前之敌只是佯攻,这刀才是正经的。可此刻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发出声长长的惨呼,就感到刺刀已经扎进了胸腔,刺破了心脏。 转眼间将三名敌军刺杀,不待张先三人喘口气,他们发现自己因为突击速度太快,已经和大队脱离,此刻是深陷敌群之中,一位元军百夫长领着三十余敌兵围拢上来,他们以多打少的局面立刻变成了以少敌多。但张先并不畏惧,立刻转换战术,每两人背靠背以枪对外,交互掩护面向敌兵。 ‘砰!’ ‘砰!’面对围上来的敌兵,张先首先顺过枪抬手一枪将敌百夫长击倒,另一位兵士则对准个抢攻的敌兵射击,正中面部,不足五步的距离上威力巨大的弹丸将其的头盔击穿,掀掉了其的天灵盖。 “杀!”两个中枪者,领导重伤倒地,疼的呼天喊地,垂死挣扎;领头攻击的脑浆迸裂,仆倒当场,胳膊、腿还在不停的抽搐。如此惨烈的场面让围上来的敌军不免胆寒,不由的后退一步,谁都看出来了谁上前谁死啊!而张先则借机大吼一声,全伙的人也随声附和,并挺枪突刺上前跨了一步。 ‘咣当!’一名敌军被吼声吓了一跳,又连退两步,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发出声脆响,他边上的人则受惊的兔子一般跳开。 “弃械投降者不杀!”张先已经看出敌兵已经被己方的气势所慑,举枪吼道。 “我们皆是南人,被迫降元,愿意重归王师!”一名中年元兵听了首先将手中的长枪弃于地,单膝跪地请降道。 “我们愿降!” “我们愿降!”…… 有了带头的,士气全无的敌兵就像得了传染病,纷纷弃械投降,刀枪噼里啪啦的扔了一地,人跪满了一地。这反倒将张先几人下了一跳,一会儿功夫有上百人投降,远远超过了刚才围上来的敌兵,且仍有不断逃过来敌兵加入其中,他不免担心自己能否控制住场面,若是他们再度反水岂不坏菜,但是事已如此也只能持枪警戒,随时准备将蠢蠢欲动者刺杀。 “张伙长,此皆是你们所俘获!”正当张先紧张万分的时候,甲都都头率众赶到,见黑压压的跪了一地元兵,吃惊地道。 “禀都头,正是!”张先急忙上前敬礼道,心中也是大舒口气。 “好,统制有命即刻停止追击,就地列阵,准备迎敌!”都头回礼道。 “这……是!”张先十分奇怪,现在他们已经恢复了此前丢失的阵地,为何形势正好,却又为何停止追击。当他很快清醒过来,上级的命令要无条件遵守,立刻敬礼答道。 “呵呵,水军已经就位,很快将要开始炮击,再向前就要进入炮火覆盖范围,不能再追了!”都头也看出其疑惑,笑笑解释道。 “是!”张先闻听后立刻明白了。 “你们马上清点俘虏,转交后面的威胜军,千万不要数错了,这可都是你们伙的功劳。完毕后立刻入列归建!”都头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轰轰轰……’爆炸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是来于南湖。赵昺登高望去,但见火箭弹自东城城门为始轰击,凶猛集中的爆炸便将东城护城壕上的三座吊桥全部炸毁,切断了出城敌军的退路,宽达十余丈的护城壕便成了一座难以逾越的天堑,插翅也难以飞过。且城壕中的水与江湖想通,水流川急,敌军即便化成鱼想游过只怕也会被冻死,冲走。 吊桥被毁后,炮火并没有急于向东延伸,而是转向了城头。鄂州城作为江防重镇,在城墙上加修了平台,布置了五门‘襄阳砲’,七梢砲十五门,用以封锁江面和守护城池。当初文天祥率军攻城,攻城车和轮桥便被这些抛石机砸毁,以致难以破城。而当下这些抛石机同样对江面上往来的水军,及攻城部队带来极大的威胁,所以是必须予以清除的目标。 火箭弹这东西向来有名的没准,落到城内、城外不可避免,可威力不容小觑。由于其弹体容量大,可以比开花弹装填更多的火药,顷刻将东城内外炸成了一片火海。襄阳砲体积庞大,而七梢砲也不小,发射时需要二百余人操作,想要挪动绝非易事,很快便被摧毁,城头的敌兵也是四散奔逃。 “陛下妙计,城外之敌已成失巢之蚁,惶恐不安,今日必胜!”文天祥施礼道。 “现在还难说,敌虽已损兵近万,但仍有余力再战,他们若是狗急跳墙强行夺路突围,对我军还是有威胁的。”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甚是,但臣以为敌接连遭到炮火打击,现士气全无,军心大乱,应全军出击,歼敌于城外。”文天祥言道。 “文相所言不虚,敌即已成困兽,又何必主动出击徒增伤亡?不若以逸待劳,耗尽其锐气,再行攻心招降敌军!”秦林锋这时上前言道。 “嗯,攻心为上,有理!”赵昺点点头道,“你立刻挑选些声音洪亮的士兵到阵前,令他们高呼:宋人不打宋人,降者免罪;抗拒王师者,杀无赦!” “是,陛下!”秦林锋敬礼领命,想想又道,“陛下,刚才一战收降着上千,若是由他们阵前喊话,末将以为效果更好。” “不错,他们现身说法效果会更佳,你自去安排吧!”赵昺略一思索道。 “末将遵命!”秦林锋敬礼前去组织人手。 “陛下,不若末将率军趁敌来降之机其右翼,将他们分割包围,一一聚歼,以绝后患!”见秦林锋走远,上前禀告道。 “不可!”赵昺想都没有想便拒绝道。 “陛下,这些降军叛附无常,留在营中会带坏军中风气;再者他们若是临阵倒戈,遗患无穷;放归乡里,这些降兵无田无地,资财全失,生活无着恐会沦为盗匪,危害地方。”秦林锋又进言道。 “是啊,陛下。我朝向来是一经征募从军,便终身为兵,直至年老才准还乡,就是以防这些军兵沦为匪寇,挟技对抗官军。”谢枋得也言道。 “呵呵,俗话说官逼民反,如若他们重新沦为匪寇,也是朕之失德,你等失职。”赵昺用手指点了下自己的胸口,又指着谢枋得言道,“应募者终生为军,以朕而言有害无益。青壮皆入军中,田地无人耕种,工坊无人做工,且长期于军中难免心生怨气作战懈怠。而老弱久滞军中不得还乡,又需征募新兵补入,如此又会造成冗兵之患。” “陛下一直倡导士兵服役七年便可退役还乡,并以军功给受田地和财物,也是为此?但……”谢枋得皱皱眉道。 “先生还是担心军兵返乡后会作乱,地方难以弹压吧?其实大可不必!”赵昺轻笑着问道,“我军军纪严酷,即便是普通兵士也要服役七年,遵纪守法之念早已深入骨髓。且他们身经百战,虽见惯了死亡却也比他人更为珍惜生命,盼望着安定的生活,若非被逼的走投无路又怎么会为匪作寇。” “另外,这些服役多年的兵丁有技艺在身、知行军作战,回乡后也可作为乡兵从役,闲事加以校阅,便可成为守护乡里的骨干。遇战事紧急还可应诏重归军中,稍加整训便能上阵杀敌。如此可藏兵,即节约了大量的军费,又可从事生产,而还为战事提供后备兵力,于国于民都是有利无害的。” “再说这敌军之中,尚有大量新附军,他们皆是我朝降兵。他们也曾为国出力抵抗蒙元,可叹的是那些叛将无德,害得他们成为炮灰,代敌征战,无数人命丧疆场,实非他们之过。朕让他们回归原籍,与家人团聚,给予他们土地维持生计,谁又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做盗匪。” “陛下以德治天下,定能天下归心。那些降兵也会有感圣德,忠心侍国的!”谢枋得听了感叹道。 “先生过誉了,朕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少一些征伐,少死些人!”赵昺看着满眼的尸体,被血浸红的土地轻轻摇头叹道。自复国之役开始,他虽然连番取胜,但也明白了尸山血海的意思,那不止只是四个字那么简单。想想前世的自己在网上与人引经据典相争时,论及伤亡,成千上万条性命只不过是个数字一样简单,如今想想真是可笑、幼稚之极,若是将当年的辩论场放在这战场上,恐怕谁也不会如此高谈阔论了…… 正文 第786章 反水 护军水师断敌退路,毁掉城头的抛石机后,战船前移将炮火转向城前的敌军大队。在炮火的轰击下,敌军四散逃命,但这里已是绝地,城是回不去了,两边又是大湖,迫使他们向东突围。可前方宋军业已做好准备,火炮齐鸣,万弩齐发,又将他们击退。 如此一来,被困在其中的元军便想风箱中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却又如同筛子上的煤球滚过来、滚过去,往来奔逃。可随着水军炮火不断延伸,元军活动的区域越来越窄,一些元军不堪忍受跳到北湖中试图游到对岸逃命,而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人很快失温,手脚麻木、僵硬,功夫不大就成了湖中浮尸。 “让开、让开,让万户过去!”鄂州达鲁花赤帖木儿不花本想率军出城捡个便宜,却没想到被堵在了城外,也不得不左冲右突躲避炮火,他们是骑军跑得快,但是步军们却倒了霉,被炮火炸死的不说,死伤在他们的马蹄下的也不在少数,眼见突围不成,他们只能再次退回寻路回城。 “让开……”上万人挤在方圆不足数里的狭窄区域,战马自然时常受阻,开路的骑军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纵马推挤挡路的汉军,还不时的以刀背劈砍,不少人伤在他们手上。可这次不知哪里飞来一支冷箭将两名骑兵射下马来,顿时已发混乱。 “反了,汉军反了!”探马赤军被射杀,顿时让蒙古军大怒,他们大声喊叫着,不分青红皂白挥刀砍向身边的汉军,仿佛他们皆是凶手一般。 平日汉军对蒙古人的探马赤军向来是畏若寒蝉,不敢造次,即便受了他们的欺负也只能忍气吞声,但大家都知道双方矛盾已深。如今竟然有人暗施杀手,尤其是在这战事危急之时,而蒙古人对汉军的一贯不信任顷刻爆发,立刻大肆砍杀,欲以此压服汉军。 “总归是死,反了,反了!”没想到过去一向顺服的汉军此刻却爆发了,他们调转刀枪与探马赤军打在一起。 探马赤军不过两千余人,又在炮火中损失了一些,汉军好歹还有两万人。而骑兵的优势在冲击力,当下他们与步军搅在一起,所具优势无法得到发挥。步军却可发挥自己的近战的优势,上刺人、下刺马,想跑、跑不了,想打、打不过,情形极为被动。 眼见汉军群而攻之,王英大惊,连声喝止,但是已无人听从,又怕激怒部下引火烧身,迟迟不敢领亲兵上前弹压,退在一边干着急没有办法;而龙兴军连败两阵,损失惨重,怒气更重,抄儿赤身为蒙古人,当然要维护己方的利益,挥刀劈死一个汉军士兵,试图震慑麾下众军将。没想到反而引起公愤,兵丁们一拥而上,将其扯下马乱刀砍死。 “陛下有诏,宋人不打宋人,降者无罪!” “陛下有旨,对抗王师者,杀无赦!” “陛下有旨,降者前事不咎,可回归故里,予以土地、钱粮!”正当鄂州城下元军内乱,蒙汉两军杀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炮击不知何时停止了,却从对面传来一阵高过一阵招降声。元军这边听了也慢慢停止了搏杀,眼望东方静听宋军方面的喊声,很多人竟眼含热泪情不自己。 “大汗待尔等不薄,那贼子不过诓骗你等,一旦降了便是刀斧加身,切记不可上当!”王英看看连侍卫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不禁大惊道。 “呵呵,将军说得对。若我等把将军绑缚宋帝面前,定能免死,说不定还可受些封赏!”他身边的一个侍卫笑着称是,靠近后却突然抽刀架在王英的脖子上道。 “你……你们叛主求荣,不怕天谴吗?”王英梗着脖子道。 “将军骂的好,你之祖上先是叛宋降金,又叛金降元,是早该遭到天谴了!”那兵丁将刀往下压了压又扭头对众人道,“我等皆为宋人,如今大宋复国,当重投故国。如今炮火之威大家皆已看到,若非宋帝有好生之德,不需一兵一卒上前,便可将我们尽灭于炮火之下!” “降了、降了,大家降了!”众军听了跟着呱噪起来,他们自降元后并未获得半点好处,却处处受到压制,每逢出征却都是他们为先锋,不知多少同袍战死在安南、占城、日本,尸骨无还。而这边宋帝许下前事不咎、还乡分地的诺言,这对他们的吸引力太大了。 “来日大汗领军前来,定将你们这些叛贼诛杀干净……”王英见状还想胁迫众军,却感到脖子一凉,利刃已经切入将他的人头割下。其他人一拥而上,将其亲信及军中蒙古人乱刀砍死,扯块白布做降旗,以长枪挑着其人头,摘下头盔向东而去请降。 眼见王英被部下割了脑袋请降,其他各军中的新附军也相互呼应,纷纷斩杀主将投奔宋军,战场上只剩下混战后余生的约千人的探马赤军及不肯就降的北人,他们借宋军收降之机向北逃去。鄂州城外有些特殊的居民,他们多以水产捕捞为业,以舟船为居所,常年漂泊在江河湖面,形成‘泊舰于岸’的流动型民居,与琼州的疍民相似。 帖木儿不花纵兵抢了他们的舟船,从北湖逃入长江,却不敢再入城,又担心被宋水军追杀,顺江漂流而下三十数里才敢靠向北岸登陆。由于他们皆不擅于操舟弄潮,途中许多船在江中翻沉,点检人数,只有三百余人逃得性命,遭此大败帖木儿不花痛哭不止,却又无可奈何…… 天黑之时一场大战落幕,元军本想打破封锁,却没想到反被宋军所制,主力尽数被歼灭,宋军连夜打扫战场,此战共杀敌一万余,收降二万余,杀敌万夫长以下将官百余人,仅主将得以身免,缴获军器甲仗堆积如山,战马千匹。宋军伤亡三千余人,其中护军阵亡五百余人,伤者三百余人。 赵昺下令在鄂州城前二里下营,妥善安葬阵亡士兵,伤者及时医治。而对收降的敌军给予粮食,伤者送医,不准搜取个人财物,不得虐待,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并登记姓名,籍贯,告知他们愿留者,审验合格的编入军中;愿走着,开具路条、发放盘资,返乡后由地方官府依照标准分配土地,绝不强留。 吩咐下去后,自有文天祥等人去忙乎。眼见天色已晚,折腾了一天赵昺也不愿再回龙王庙,吩咐就近在社稷号上安歇,一应人等也随后上船。他先洗了个热水澡,更衣后简单的用了晚膳,寝舱里早已点起了火盆,十分暖和,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本想再琢磨下明日如何攻城,困意上涌便睡下了。 次日清晨,赵昺还未起床,便有内侍通报文相上船求见。虽然大清早的便被饶了清梦,但敲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也清楚其早早来见定是有急事,急忙起床、洗漱、更衣,到休息室中相见。不等他问,文天祥便禀明了情况,并请示下如何处理。 原来昨日一战,镇守鄂州的达鲁花赤帖木儿不花逃走,其余三个万户皆战死。而鄂州本来是由镇南王脱欢管理,但其已经率领本部兵马及属臣前往上都奔丧。一时间鄂州城中群龙无首,最大的官便是鄂州知州姜辅,眼看镇戍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千余留守的官兵守城。大家一商量,这么点兵将连城墙都站不满,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便连夜遣使来请降。 文天祥与他们谈了半宿,他们提出的条件是不得伤害城中百姓,保证降官的安全,放城中的蒙古人及北人及家属返回江北,只要答应这三个条件,便开城投降。前两条,他可以做主答应,但是第三条却不敢应承。于是天一亮,文天祥就急匆匆的上船来请陛下拿主意。 赵昺想了想,第三条当应他们也无妨,放他们回去还省的设法安置。他也知道凭这些残兵是挡不住自己的,不过他们放把火把城中的粮草、财物及官署都烧了,这点儿人足够了。于是他表示可以答应放其北归,不过不准携带武器离城,且只能携带随身的衣物和少量财物,否则这帮人能把府库搬空了。 文天祥琢磨了片刻也觉并无不妥,又下船前去商谈,对方来使表示回城通报后再做答复,双方使者往来数次,终于在辰时打成协议。赵昺没有出风头儿的瘾,便授权文天祥及谢枋得、谢翱挟威胜军、怀恩军众将参见受降仪式,并处理城中事务,护军皆留守大营,担任警戒。 “官家,为何不亲去凑凑热闹!”苏岚一进书房就看到小皇帝站在舷窗前端着望远镜向城下张望,笑笑问道。 “收复这么个小城也要我亲去受降,岂不太抬举他们了,即使文相去也够给他们面子了。且威胜和怀恩两军一路打到鄂州,终于完成了任务,让他们参加受降也算是善始善终!”赵昺头也没回地回答道。 “官家说的也是,可你不怕引起护军不满?毕竟此次攻城他们出力最大!”苏岚又言道。 “护军连临安城都收复了,怎么会在乎这鄂州城!”赵昺不屑地道。 “呵呵,官家总是有理。喝杯热茶吧!”苏岚捧上茶水言道。 “你说他也不怕冷,跣足披发,身穿白衣,看着就冷!”赵昺喝口茶看着受降现场,为首者的样子真是奇怪,他捧着大印跪下送上。 “官家,降者就是如此,以显示自己是个罪臣,其很可能是我朝降官,才会如此的。”苏岚也好奇的看了一眼说道。 “朕若是如此,还不若找根绳吊死,也不受如此侮辱!”赵昺摇摇头道,想想谢太皇太后和德祐帝开城投降时怕也是这个样子,心中不免发酸。可看着两军的士兵随后入城控制了城门,登上城墙接手防务,竖起大宋皇旗时又颇为自豪。 “陛下,人已经到了。”正当赵昺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蔡若水进来施礼道。 “好,途中无人发现吧?”赵昺点点头道。 “禀陛下,我们是从行宫上的船,并无人看到。”蔡若水回禀道。 “嗯,朕就去见他,你一个人陪着就行了!”赵昺言道,又告知王德自己见客时任何人不得打扰,侍卫退到三丈之外守候,没有召唤不得入内。 “是,陛下请移步!”蔡若水施礼道,他主管御前办三室,专司情报管理,充当各个情报机构的联络人。昨晚陛下突然让他联络事务局闽赣和闽广两处根据地情报站的负责人,按规矩没有特殊情况是严禁联络地方情报站的,而是通过事务局转交的,因此他觉得定是有紧急的事情。 “嗯!”赵昺起身前往顶舱的小客厅会见两人。而他之所以打破规矩召见两人也是迫不得已,现在鄂州之战结束了,江陵那边失去鄂州的支撑,战事也将很快结束,而文天祥不可能久驻,那么留守荆湖战区的主官及各级官员的人选就要确定下来,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一旦失误就可能毁掉整个长江防线,进而失掉整个江南。 不过赵昺此前对于几个根据地在用人上相对还是比较宽松的,他以为这些人必定是草莽出身,讲究江湖义气及爱搞个小团体并不意外,而这其中既有社会传统上的问题,也是他们求生自保的手段。后来他也采用掺沙子的方式通过不断派遣军政干部来分化瓦解他们的小集团,逐渐取得了军事指挥权和话语权。 想着这些派遣干部独自在外,为了立足采取些‘非常’手段也无不可,因而赵昺对他们的小错、小过并没有深究。但昨天他发现自己错了,正是由于他的‘放纵’有些将领已经是积小过为大错,若是仍然继续使用,很可能要出问题,所以他想详细了解情况,看他们到底陷进去有多深…… 正文 第787章 调查 赵昺清楚官员的贪污腐化是一个政权衰亡的征兆,大宋却是主动为武将打开了贪腐之门,而始作俑者就是开国皇帝赵匡胤,以被广为人们称颂的‘杯酒释兵权’为标志。事件本身单纯的看确实是好事,从武人割据和平过渡到了士大夫治国,未杀一个功臣,开创了历史新局面,可却贻害子孙。 史载,在“杯酒释兵权”时,赵匡胤曾开导众武将说: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众爱卿不如多积金宝,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如此,君臣之间再无嫌猜,可以两全。话说的已经很白了,意思就是只要众将放下武器,不掌兵权,不再对他赵匡胤的皇位构成威胁,那么,其他一切都好说,想要什么都行。 仅此可见,赵匡胤在释兵权时,给众武将开出了极为优厚的价码,表现得非常地慷慨,当然也是慷国家、民族之慷。透过现象看本质,赵昺也明白了所谓的杯酒释兵权,其实不过是宋太祖赵匡胤从稳固自己的地位出发以腐败换兵权罢了。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不啻是赵匡胤给整个武将集团颁发了一张‘腐败许可证’。 赵匡胤的这些做法非常有效,由于赵匡胤所采取的以腐败换兵权的略,除了在立国之初相继发生了两起由后周旧臣李筠、李重进所发动的叛乱外,此后,在大宋帝国内部,三百多年间竟然再也没有发生过一起类似“黄袍加身”的政治事变。 此事件,赵昺以为从政治的角度看是宋朝加强中央集权制度的重要反映,有人认为几乎所有的开国皇帝都有杀功臣的行为,但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却使用和平手段,不伤君臣和气就解除了大臣的军权威胁,成功地防止了军队的政变,算的上是开了历史先河,可视为有名的安内方略。 然而,天下事往往有一利则必有一弊。由于有了皇帝亲自颁发的这张“腐败许可证”为庇护,所以,从那之后,武将们都理直气壮地进行腐败,可以看出太祖的武将们几乎清一色的贪财好色之徒。但对于大宋帝国来说,虽然巩固了中央政权,却无异于自毁长城,慢性自杀,直接造成内政腐朽,付出的代价也相当的大。 如今赵昺就等于在为老祖宗们背锅,替他们擦屁股。也正是由于他深知贪腐的危害,在创建帅府军之初也以金钱收买,但很快便制定了‘八不准’的铁律用于约束众将,并几乎屏弃了过去所有旧军队中的高级军官,因为他清楚这些人已经病入膏肓,贪腐思想以深入骨髓,将他们改造过来极其不易,干脆弃而不用,重新打鼓另开张,与他们划清界限。 其后,赵昺是连番整军,通过加强军纪,建立严谨的奖惩制度,并保持反腐的高压态势,基本上已经遏制军中的贪腐之风,杜绝了中、高级军官的贪腐行为。但是百密一疏,在地方军中还是出现了问题…… “属下事务局闽赣站主事吴慎之,参见陛下!” “属下事务局闽广站主事严凤鸣,参见陛下!”两人见小皇帝进来,立刻施礼参拜道。 “二位请起,坐下叙话。”赵昺抬手让二人免礼,当下坐在软榻上,两人这才落座。 “朕今日请二位过来,是想问一下威胜及怀恩两军主官的情况。”赵昺直言了当的说了召见他们的目的,免得二人多想。 “严主事先请!”吴慎之冲严凤鸣拱拱手客气地道。他们二人虽同属事务局,但只是闻名未曾见面,且名字都可能是假的,相互联络也只认印信,因而同在鄂州城下却从不相识。 “陛下问的突然,吾还要想一想,还是吴主事先请。”严凤鸣还礼笑笑道。 “好,若水你领严主事到隔壁房间想周全了,稍缓再说。”赵昺一听两人相互推辞便明白了,他们二人虽同属事务局,但是仍然心存戒心,一防止被对方出卖,二也是防止泄密。其实这也是一个情报人员的基本功,只有这样才能活的长久。 “禀陛下,属下在祥兴三年奉命进入闽赣地区,从事私盐贩运,后又受命进入怀恩军潜伏,任司户参军,管理粮草及物资买卖。”吴慎之清楚事务局是陛下一手建立的,乃是他们真正的后台老板,在其面前当然不敢有丝毫隐瞒,先将自己的经历介绍清楚。 “嗯,辛苦了,我们事务局在威胜军中担任要职的不少,你为何只混了个参军!”赵昺点点头笑着问道。 “陛下不要打趣属下了,当年我们受命收编了不少盐队,但是为了隐瞒身份,只有外围人员可公开担任军职,核心人员则以幕僚及低级官员的身份藏身于军中各处监视各方动向,收集情报,属下担任参军职务已经不低了!”吴慎之笑笑道。 “你做的不错,这些职位看似低微,却便于接触到核心机密,又不引人注意。”赵昺夸赞道。 “谢陛下夸赞!”吴慎之施礼道。 “不必多利!”赵昺摆手道,“今日打破规矩请你们来,是想了解下军中主将的情况,朕要听实话!” “是,属下定知无不言!”吴慎之再施礼道,“怀恩军本是以许夫人及黄华义军为基础编成,黄华早已战死,其部便奉许夫人为主。改编后又以许夫人和宋都统二人为首,各部统制官又以原援北的禁军占据半数,统领以下官佐多是原各部义军及盐队首领担任。谢抚使进入闽赣后,军政大权又归于其,但他在军中日短,威望不足,影响力较弱,主要还是打理地方政务。” “许夫人和宋都统两位可否有违逆朝廷诏令,贪污及鱼肉地方之举?”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陛下,据属下所掌握的情况,许夫人一向忠君爱国,尤其是获知陛下追封其父、抚育其弟后,常常会教训手下人要忠于陛下。对朝廷颁布的诏令也会严格遵守,督促下属执行落实,从不怠慢。”吴慎之立刻回答道,“另外许夫人极善经营,其利用朝廷拨付给的粮饷和琼州盐赚取了数倍的利润,并将这些钱财补入军中,购买武器甲仗,抚恤阵亡的将士!” “其可有从中取利,用于私人的勾当?”对于许夫人擅于经营的事情,赵昺早已知晓一二,其能在短短几年间通过海贸让许家成为巨富,可见却有本事。而其利用公款搞经营,以便改善部队的条件,他并不反对,但若将钱财装到自己兜里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禀陛下,以属下所知许夫人做事极为公正,除了自己的薪饷从不多取一文,反而常会以私财补贴军用。而经营所得,其经手的财物皆有账可查,属下未曾发现夫人有谋得私利之举!”吴慎之言道。 “如此说来,许夫人在怀恩军中很有威望了喽!”赵昺点点头道。 “正是如此!”吴慎之点点头道,“闽赣地区,明面上是谢抚使主持军政,实则却是许夫人暗中协助,否则谢抚使是寸步难行。即便怀恩军上下几乎皆由禁军派将领接管,但是真正能调度的军队也不足半数,而地方百姓对其更是一呼百应,或许只有文相能与之相较。”吴慎之言道。 “朕知晓了!”赵昺相信许夫人却有这个能力,其根基在江西和福建地区很深,不仅她的夫籍在此,亲属和乡佬众多。且其父陈文龙官声不错,又为国殉职,死的壮烈,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护。而谢枋得新来乍到,威望自然无法与经营十数年的许夫人相比。 “陛下,宋都统此人却也中规中矩,无论是领兵作战,还是训练军队都有板有眼,从不剑走偏锋。对于权力也并非贪恋,不过御下十分严厉,对不法者从不留情,可又能悯贫惜弱,因而部属对其十分敬服。”吴慎之又说起宋濂的情况。 “宋濂是否爱钱?”赵昺又问道。 “陛下,属下并未发现。宋统领除了读书外,并无其它喜好,生活亦十分简朴,衣服也只是配发的军服,吃的也从未超过标准,薪饷大半都送回家中。”吴慎之略一思索道,又似乎是在回想,“其它的吃空饷、收受贿赂、敲诈商旅的事情没有发现,也许是许夫人掌管军资,其难以插手的缘故。” “看来其还是清廉的,朕看其也不似奸猾之人,但我们仍不能因此掉以轻信,有些人是会变的!”赵昺砸吧砸吧嘴道。他明白一个统领数万兵马的都统要想弄钱是十分容易的,而其又身在天高皇帝远的江西,即便有些小错也上官也不得不有所迁就,但这么多年依然能严格自律,尤其难得,否则是逃不过事务局那么多眼线的监视的。 另外赵昺以为宋濂并非其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庸,而是很有策略。就拿其担任主官多年,却在主要将领皆是自己人后仍然不能完全控制整个怀恩军的来看,说明他明白许夫人在闽赣地区军民心中的地位,因而并没有选择利用朝廷的支持夺权。这从小的方面来说,其并不贪恋权力,但也知道进退;而从大的方面说,说明宋濂顾大局,为了内部团结知道忍让。可其却又掌控着怀恩军半数的军队,即便有变也有能力控制局面。 基本情况已经了解清楚,赵昺又向吴慎之问了一些其它情况,又对其褒奖了几句,要其一定要严密监控军中动态,且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一旦身份暴露可以迅速脱离,而此次谈话的内容要严格保密不得泄露一字。然后便让其告退,以免被人发现上过御船。 赵昺令人悄悄将吴慎之送走,却没有急于召见严凤鸣,而是喝了两杯茶静了静才让其过来相见。他突然调查两军的首官,当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而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些端倪。昨日在战场上,当他喊饿要吃饭的时候,宋濂送过自己的干粮袋,其中皆是常见的普通食物,不过秦林锋的干粮袋里面却是面饼和牛肉。 面饼和牛肉可能大家觉得很平常,并非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在江南,尤其是在古代的江南却不普通。江南种植的农作物是以稻米为主,只在江东部分地区实现稻麦兼种,而在鄂州地区小麦的面积种植的很少。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白面也就成了稀罕物,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吃到的,把面饼当做干粮的人也就不简单了。 再说牛肉肯定是来自于牛身上,而牛别说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就是在现代中国的七十年代以前很长一段时间同样如此,宰杀老病耕牛都要报县里同意的,私自屠宰就准备坐牢吧。而在古代宰杀耕牛罪过就更大了,即便牛是自己的都不行。但是赵昺发现秦林锋送上的牛肉并非是牛肉干,却是刚炖熟不久的鲜牛肉,可军中又不养牛,那牛肉的来路就让赵昺不得不往‘歪处’想。 如果只凭这一点儿,赵昺也不会有所怀疑,毕竟秦林锋是一军都统,想吃点儿牛肉、面饼,搞点特殊化也非不可。而牛的来源可以是征用的牛累死了,打仗的时候被杀了,都有可能。但是他发现其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带有一种媚态,带着讨好的意味,却非其他人那种敬服。尤其是在他拒绝食用牛肉的时候,秦林锋眼中竟闪过丝不屑,却没有看出自己的不悦和警告。 另外在赵昺借陈墩大谈当年艰苦岁月的时候,其他如文天祥等人都随着自己吃饭团就鱼干,偏偏秦林锋并没有动,而是旁若无人的大吃面饼和牛肉。这就又说明一个问题,平日其就是如此,吃面饼、牛肉对其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已经咽不下夹杂砂子的饭团和又硬又咸的鱼干,甚至连个姿态都没有做。两件事情掺杂一起,不能不引起他的警觉…… 正文 第788章 态度 ‘啪!’ “混账东西!”赵昺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茶杯蹦起老高,掉到地上发出声脆响,轱辘到一边,他仍不解气地骂道。 “陛下息怒!”严凤鸣急忙捡起茶杯施礼道。 “这厮居然贪婪如此,真是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片心意。”赵昺摆手表示没有其的事情,示意其坐下。而他自己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叹口气道,好不容易才把想杀了其的话咽回肚子里。 严凤鸣刚刚汇报的情况,恰恰证实了赵昺的担心。当年禁军征北留军在闽广收编陈吊眼义军创建根据地,并用以牵制当时的闽赣根据地,以便能顺利完成对许夫人部的收编。这个任务是一肩担两地,既要完成根据地的建立,又要抵挡元廷的清剿,可谓任务艰巨,这便需要挑选一个强干的领导人主持。 彼时二师统制官刘志学便举荐了秦林锋担任留守,称其出身于帅府军,头脑灵活,作战勇敢,且御下有术,定能协助谢翱完成建立闽广根据地的重任。赵昺召见后,对策十分令他满意,便让其担任威胜军都统。在创建初期,其确实在短短年余时间便收编了陈吊眼余部,并完成了威胜军的整编。 不过在此时期也有反映,称秦林锋嗜杀,将不听其号令的义军将领,甚至有异议的同僚都或杀或赶,建立其自己的权威。而主持闽广军政的谢翱毕竟年轻,缺乏斗争经验,对其的行为也无可奈何,处于被边缘化的地位,若不是其头上有钦命的帽子,只怕也会被赶回了琼州。 考虑到一个根据地创建不易,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控制闽广地区,用些过激的手段也是必要的,于是便对秦林锋所为有所迁就,而事务局回报也没有发现其有不忠于朝廷的行为。此后闽广地区也趋于稳定,形势发展的不错,赵昺也就将此事放下了,再没有多加过问。 直到这次偶然发现彼时的秦林锋已非彼时的秦林锋。这一问之下发现事态严重了,其不仅借着整顿的名义诛杀异己,还大肆敛财。将朝廷拨付用于发放兵丁薪俸的食盐加价倒卖,还以朝廷财政困难为由克扣,中饱私囊;利用屯田的名义截留良田,租佃给当地农户从中牟利;再有破坏赋税制度,擅自加征人头税,造成百姓逃亡等;此外其生活日趋腐化,吃喝用度皆远超规定,还私养姬妾…… 最让赵昺难以容忍的是,秦林锋这小子也清楚身边必有皇帝的眼线,他或采用收买的方式收为己用,或是利用战事将他们暗中除去,脱离了自己的监视。若非郑虎臣发现闽广情报站有异,派遣严凤鸣重建了机构,暗中进行调查,也许自己听到的还是对其一片好评声,其问题仍然无法被揭露。 “谢翱是否已与其同流合污?”赵昺喝了口茶又问道。 “陛下,属下尚未发现两人合流的证据。”严凤鸣回禀道,“谢抚使行事虽偏弱,不够果断,但为人正直,从未收受其礼物。不过其难改士人酸臭的脾气,将颜面看得过重,意识到局势失控即没有上报,也没有抵制,而是消极应对,以致朝廷失察,导致其愈加跋扈。” “嗯,朕知晓了。”赵昺点点头道,“此次北征,威胜军号称五万之军,杀敌过万,可朕昨日观阵其居然挡不住最弱的龙兴军,且敌潜至阵前竟毫无察觉,让朕不能不怀疑其有谎报之嫌。” “陛下圣明。”严凤鸣施礼道,“威胜军已非初时兵强马壮,各级军官上行下效,皆设法敛财,无心训练部队,而他们兵额实有不足三万,余者皆是虚报。在北征中一直避重就轻,根本没有打过一场硬仗,何来歼敌过万之说,反倒是他们损失惨重,不得不沿途招募盗匪、流民编入军队,以免被文相窥破。” “如此说来,威胜军上下已经烂透了!”赵昺皱皱眉言道,他也没有想到威胜军已经糜烂到如此地步。 事情发展到如今,赵昺有些为难,若是视而不见不足以正军法,也不利于威胜军以后的发展,甚至可能导致腐败行为的蔓延。而若是严惩秦林锋,其在威胜军中已经根深枝茂,贸然动手很可能会激起兵变,也会有诛杀功臣之嫌,引起军中恐慌。 “陛下,并非如此。”严凤鸣摇摇头道,“据属下调查,秦林锋虽然将亲信安插到各处,但是圈子也不大,且他对留驻的原禁军军官还是有所忌惮的,只是将他们排挤到边远或外围山寨,从而远离权力核心,以方便他上下其手。另外亦有些将领慑于其淫威,敢怒不敢言,阳奉阴违主动疏远于他,并不与其同流合污。” “嗯,你将这些人的名单和背景给朕详细开列出来,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并要我们的人严密监视秦林锋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立刻告知于朕,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赵昺言道,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腰牌递给严凤鸣。 “谢陛下,属下定不辱使命!”严凤鸣双手接过腰牌小心收好施礼道。他有些激动,明白自己有了这块腰牌便可直接面圣,而无需他人通报,据他所知整个事务局也就总事郑虎臣有这个特权,这也表明自己已经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 收复鄂州的次日,文天祥请陛下入城。赵昺本想同往日一样悄默声儿的进城,但转念一想自己干嘛来的,不也是想借亲征提高自己的威望吗?所以在其劝谏下决定排开仪仗,公开举行入城仪式。不过规模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不仅有献俘仪式,还有城中耄老、名士的敬献仪式。城头遍插旌旗,而城中也是黄土垫路,净水泼街,沿途店铺张灯结彩,百姓跪迎。 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全,途中所经护军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沿途警戒,圣驾以护军骑兵为先导,乐队高奏凯歌,锣鼓齐鸣。赵昺在众臣及诸将的陪扈下乘车入城,亲卫旅官兵前后护卫,侍卫营环绕圣驾周围,骆车缓缓而行,上万人的队伍一个时辰才过完。 赵昺的行宫设置在原宋朝的总领所,欢脱到鄂州后作为镇南王府。此处在西门子城内,其中修有诸多的亭台楼阁,有清景堂、正已亭、应轩、憩轩、跨碧、梅阁等,还有楚观楼、生春楼、清美楼、曲水亭、乔木亭。又有北榭设在厅后与南楼对,北榭西的楚望楼可外瞰长江,此外黄鹄山顶的楚观亦建在其内,确是一处景色怡人之地。 江夏县作为鄂州的府治,军防重镇,不仅驻有都统司、安抚司、转运司等路级衙署之外,且江夏县与鄂州同治皆集中于子城内。而子城紧靠西城,防务自然又护军二旅暂时接管,子城则由亲卫团接手,行宫仅驻有侍卫营。在赵昺的授意下,威胜军除一部与山地旅屯驻东城军营外,余部分驻夏口和汉口;怀恩军主力屯驻城中,负责南北两城的防守,余部分驻鄂州所辖各县。 赵昺算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日,自己即便立刻启程也无法赶在元旦赶回临安了,加上威胜军的事情尚未处理;另一方面在鄂州失守后,江陵敌军失去呼应,无心再战撤往江北,江钲借机率军追击,歼敌两万余。他想想两个重镇先后收复,善后事宜都未完成,思量再三后决定就在鄂州过年了。 人回不去了,但是有些事情还必须得做,他首先要给还在琼州的杨太后上份贺表,并送上礼物。另外修书给应节严和刘黻二人,告知他们朝廷近况,并让他们在年后准备护送太后北上临安,准备共议国是。而临安方面陆秀夫也随公文送上奏章,成北宫已经修葺完毕,众臣及万民迎候他还都。虽然不知道其中有多少真意,他还是回书告知这边战事已经结束,但尚需处理些善后事宜,暂时无法回临安,让其先行主持朝政。 皇帝留在鄂州过年,自然要好好筹划一番,这可忙坏了文天祥等人。而战事结束,又远离朝廷,太后和师傅又不在身边,难得无人约束和清闲,可以撒撒欢儿了。在大家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却在鄂州城四处转悠,观景访古,凭吊先贤。 祭祀最重要的内容莫过于祀天地、山川、社稷。鄂州就建有社稷坛,位于东黄鹤山下,于淳熙九年按政和五礼画为四坛,无论是作为江南的新主人,还是恢复旧地的中兴之主,赵昺都要前往祭祀,告知天地又换了新主人,他在收复鄂州城三日后亲率城中文武官员亲往祭奠,祈祷天地保佑他早日复国,江南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接着便是祭奠神佛鬼神了,赵昺是建庙就烧香,遇神就磕头。拜了建于唐朝的开元寺中的铁佛,敲了重达一万三千斤的铜钟。还去了传说中孝子孟宗哭母泣竹之地,绍兴间建的孟孝感庙。此外拜访了李白、黄庭坚等人题咏过的头陀寺,看了山顶的磨剑池,逛了读书堂。到洪山寺里给岳飞亲手植下的松树松了土,浇了水。 鄂州城除了有各处皆有的佛寺、道观之外,还有一些祠庙奉祀与当地有关的人物。比如在城西南三里陆大宪庙,祀汉陆贾;武安王庙,祀关羽;卓刀泉的关羽庙亦祀关羽,世传关羽尝卓刀于此,遂立庙于泉上。忠义祠则是祭祀砸北宋建炎间金骑渡江时,固守城池的郡守李宜,其后为贼所虏,遁投僧寺,僧疑而杀之,百姓伤感,为建祠祀焉。 而鄂州城西南的鹦鹉洲,传说中黄祖在此杀害祢衡,洲上遂有弥衡墓、黄祖墓,后来成为鹦鹉寺。此外最常见的是祭祀江神的庙宇,除常见的龙王庙以外,有横江鲁肃庙,因其尝为横江将军,故庙以之为名;三圣公庙,当地人中秋日阖郡迎神,十分虔诚,所迎三神之一即为伏波将军。 赵昺不信鬼神,他去拜祭绝对是糊弄鬼呢!但有一地却是诚心诚意,那便是忠烈庙,其位于城外东十里,是南宋前期民间建造,州民因为当时岳飞保护长江上游有功于国,请于朝廷建祠祭祀,诏赐今额。他前世就对岳飞敬佩有加,在收复临安后就想到墓前祭奠,却未能成行,没想到在鄂州碰上了。 在拜祭之后,赵昺下旨重新修缮忠烈祠,并加修配殿和后殿。将此次鄂州和江陵之战中殉国的将士灵位供奉其中,并勒石以记,亲题‘忠烈千古,永世不忘’。此外又下令征用附近土地百亩建设陵园,安葬在北征中西路军牺牲将士的尸骨,祭礼由过去的民间祭祀,升级为政府四时祭奠。 腊月二十七日,善后事宜基本处理完毕,江钲和韩振接圣旨来鄂州。赵昺以为二人接风为名邀请驻鄂州的重臣前来作陪,当文天祥按时赶到行宫,来到楚望楼时却发现只有小皇帝在此,惊愕之下也弄不清其这是要做什么,上前见礼已毕后落座狐疑的看向陛下。 “文相,这些事情你可知晓?”赵昺说着将一份文卷推到文天祥面前道。 “哦,不知陛下所言何事?”文天祥打开文卷,说着逐页翻看起来,而脸色从难以置信到惊愕,直至凝重起来。 “文相,你以为如何?”赵昺看其脸色数变,喝了口茶问道。 “陛下,文中所载有些事情略有风闻,但大部分却不知。”文天祥放下文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地道。 “文相,此事重大,朕初时得知也难以置信,但是暗中查访后无一不实!”赵昺沉声说道。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还请降罪。”文天祥听了急忙请罪道。 “文相不必如此,当下威胜军已经堕落如斯,秦林锋罪责难逃,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置?”赵昺抬手让其起身,经过进一步的调查,他知道此事并没有牵扯到文天祥,而其作为重臣自己无论如何处置秦林锋都要与其通个气儿,看看其的态度…… 正文 第789章 绝不姑息 秦林锋所犯的罪过,无论是从国法和军纪上哪个来讲,其都是死路一条。而让赵昺更为失望的是其还不知死,不仅在得到自己的警告后,即没有来‘自首请罪’,也没有收手。在大战之后清扫战场时,还擅自截留战利品,将不少财物收入他的囊中。且暗地里居然笑话自己不知享受,身为皇帝每日四处征战,吃不好,睡不好,还不若自己做个地方大吏,好吃好喝,钱财不缺。 如今革命尚未成功,其不仅丧失了进取之心,还滋生了享乐之心。仅此一点赵昺觉得此人已经不可再用,也不能再留,且要借其人头来杀一儆百。他心里十分明白在琼州窝了这么多年,过去见识过江南花花世界的人不免会蠢蠢欲动,而头次看到的亦很容易深陷其中,以为苦了这么多年也应该享受一下了。若这种思想蔓延开来是很危险的,将毁掉自己的复国大业。 自从赵昺入主帅府直至登基到今天,处决了不少违反国法、军纪的官员,而让他动了杀机的高级官员秦林锋还是头一个。而大宋的祖宗家法一直秉承着少杀的原则,尤其是高级武官极少因为贪污被处以极刑的,不过他难以容忍这种腐化的官员存在,让其恣意侵蚀国家的肌体。但是杀一个曾经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追随自己的部下,且为立足琼州,开创根据地的有功之臣还是让他很是痛心。 赵昺一向是算盘打得精,喜欢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而今不论是说杀鸡儆猴,还是要杀一儆百,皆是要以此警示全军,那么就需要将其明正典刑,让天下人皆知贪腐就是这个下场。即便其身居高位也没有贪腐的特权,难逃国法、军纪的惩处,问题是难也就难在这里。 秦林锋沉浸闽广地区多年,不仅在威胜军中一手遮天,且在地方上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采用暗杀或是秘密处决的方式,再以暴毙为由宣布其死亡引发的动荡最小,那么这种不明不白的做法就无法起到警示作用,也难以追缴其贪污所得,如此一来即便有人知道其死因也难以起到威慑作用,反而会让一些人产生‘死了我一个,幸福好几代’的想法。 当然这些东西不是赵昺琢磨出来的,而是借鉴于历史上有名的‘暴君’雍正。其前任康熙亲手创造了一个“太平盛世”,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吏治腐败、税收短缺、国库空虚。雍正接手时,国库储银仅八百万两,而亏空的数字却大得惊人。严峻的形势下,不管是为公还是为私,清理积欠、诛杀贪官,都是势在必行。但他的反腐措施并不仅此,除惩治诛杀贪官以外,雍正还有更为彻底的措施。 照人之常情,杀人不过头点地。人一死,再大的事也一了百了。可惜雍正不吃这一套,他不管什么常情不常情、骂名不骂名。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位,谁也别想有侥幸心理。他说:这些人自知罪大恶极自身难保,就想一死抵赖,借死保住财产,让子孙后代享用,这万万不行的。 由此看来贪官们不仅只是死路一条,而是连死路一条都没有,其的政策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他。贪官们的罪一经核实,雍正下令:丝毫看不得向日情面、众从请托,务必严加议处。追到水尽山穷处,务必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方符朕意。此令一下,全国一片抄家声,雍正也得了个抄家皇帝的封号,也可见当时官场上对这个刻薄皇帝的怨毒之深。 赵昺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反腐败连死人都不放过,追穷寇一直追到阎王爷那里,按照现代法治的观念,这都是不对的。但是他也清楚自己接手的江南早在亡国之前就是已经贪腐成风了,又经历了蒙元十年的掠夺,官场早已经烂透了,且形成了不以贪污为耻的社会风气。 在这种社会氛围之下,赵昺清楚乱世只有用重典,为国家计、为社稷计,不如此不足以拨乱反正。不下这样一个狠心,就刹不住贪污腐败之风。那么秦林锋将作为一个典型用以警示后人,也许他一个人的脑袋掉了,就可以让世人引以为戒,不知道多少人可以因此有所收敛而保住脑袋。 赵昺虽然下定了要杀秦林锋的决心,且要重组威胜军,并做好了响应的布置。可他也知道这事儿最好自己不要动手,免得落下诛杀‘功臣’,打击异己的名声。如此虽然有即当婊子又立牌坊之嫌,但在这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要爱惜自己羽毛的,得了那么个恶名谁还敢跟着自己打天下。 而自己不出手,必然就要有他人动手。赵昺就想到了文天祥,其是朝廷右相,位高权重,当下又主持西路战事,威胜军正在其统领之下,由其出手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是合适的人选。且自己又不是让他诛杀功臣,那秦林锋的罪行都是铁板钉钉儿的事实,让他当打手主持此事不但不会落下恶名,反而有益于提高其威望,坐实清正廉明,刚正不阿的铁血宰相之名……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机立断,及早处置以免生变!”文天祥思索良久,才抬头肃然道。 “嗯,朕也深以为是。”赵昺重重点点头道,“秦林锋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已经不是一日半日,其利用权力与蒙元做生意,难保不会与敌勾结。当今我军刚刚收复鄂州,威胜军又布置在前沿,朕真的很担心。” “正是,鄂州久攻不下,威胜军防线被敌连连攻破,直逼大营,威胁陛下驻跸之地,现在想来其难逃嫌疑。而如今威胜军驻守夏口和汉口,若其怀有异心,鄂州将十分危险,令其回防也不妥当!”文天祥皱着眉言道。 他对当前的局势十分明了,夏口和汉口扼守汉江口,可谓是鄂州城的前哨阵地,一旦不战而降,敌军可直逼鄂州城下,且可顺流而下威胁京畿。如今护军驻扎在此,其也许不敢擅动,而圣驾一旦离开,难保其不会动手;若是将其调回闽广同样存在隐患,由于大军急于夺取长江防线,只在地方重镇留兵驻守,许多州县仍未收复,后方并不稳定,敌军尚有一定的实力,若是他们里应外合作乱,局势更难以控制。 “既然如此,秦林锋是不能留了。但其手握重兵,又遥控闽广,处置起来十分棘手啊!”赵昺轻叹口气道。 “陛下,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文天祥压低声音道。 “当下此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其他晓得内情之人也皆在控制之内,绝不会走漏消息。”赵昺回答道。 “如此最好,我们君臣便可暗中从容布置,然后将其一举拿下,迅速平息此事!”文天祥言道。 “嗯,那么就有劳文相主持此事,朕定鼎力支持。”赵昺点点头道。 “为君分忧,为国除奸,是臣之本分,定不负陛下所托!”文天祥施礼道。 “此事处置一定要果断,布置要严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拿下,与此同时将威胜军中其心腹控制起来,且要避免引发兵乱,防止其率部逃向江北。”赵昺叮嘱道。 “陛下,臣记下了。但……但不知皋羽是否与其同流合污,卷入其中?”文天祥犹豫了下又问道。 “据朕所知目前皋羽并没有牵扯其中,但其不仅未能制止其行,亦没有发现其恶,或是视而不见,却也有失察之过!”赵昺言道。他知道谢翱在文天祥开府剑南之时,曾率乡兵数百人投效,担任谘议参军,也算是其的老部下,因而担心其卷入其中。 “唉,皋羽真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仅未能治理好闽广,属地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居然毫无所知。”文天祥叹口气道,“陛下,不置可否让其戴罪立功,前往闽广平息地方?” “文相也知此事万一走漏消息,便会引发大乱。而皋羽是否牵扯其中,尚未查实,用之若有意外,岂不误事!”赵昺摇摇头拒绝道。 “陛下所言极是,可若是军政首官皆被处置,是否会让地方震荡,人人自危呢!”文天祥听罢施礼道。他内心虽然为谢翱惋惜,但是也明白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若说其一点儿也没有风闻秦林锋所为,肯定任谁也不会相信。小皇帝话说的虽然婉转,但显然业已将谢翱列入怀疑对象,起码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不会对其信任了,而前途也骤然变得渺茫,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文相,除弊莫大于去贪官污吏,果贪污尽去,则天下自享其利矣。我们不可因为一时之急,而致贻害后世!”赵昺断然拒绝道。 “陛下,皋羽毕竟年纪尚幼,又非主谋,若是受此牵连而获罪,则前途尽毁,可惜了其一身的才学!”文天祥仍不死心,试图挽回道。 “文相要知小错不惩,将成大恶。若是秦林锋之事早有人揭发,也不会铸成今日大过,不仅自己丢了性命,还会连累家人。皋羽之事待查明之后,再据其过错予以处罚,文相也应该相信朕会公正处置,而若牵扯到他人,无论是位极人臣,还是乡里小吏,朕同样都不会姑息。”赵昺肃然言道。 “陛下,臣绝不会因私而废公,也相信陛下能秉公处理,但愿其能洁身自好,不会牵扯其中。”文天祥轻叹口气道。 “文相为一国之相,当知治国先治吏的道理,吏治腐败乃是亡国之路,切不能心慈手软,也不要怕众人非议,朕相信公道自在人心!”看着文天祥略带失望的神情,赵昺给他打气道。他又想起了雍正,其就是用一种极端独裁的方式大刀阔斧地惩治了腐败,在他当政那段时期,贪污几乎灭绝,官场上下人人如履薄冰,清廉保身,成为历史上一大怪状之一,而他在青史上留名也皆因他的整饬吏治。 康熙后期,由于皇储立废反复,让康熙帝心力交瘁,政纪废弛。康熙力不从心,采取宽大为怀策略,许多贪官不懂感恩,贪污受贿,肆无忌惮。雍正上台伊始,经济举措连发,摊丁入亩,耗羡归公,设养廉银,弛禁闽粤南洋贸易等等,除此之外,向官场宣战,惩贪倡廉。 对于雍正的惩贪治腐,亦有担心者。许多腐败重灾区,官员在一年内罢黜获罪者近一半,以致有督抚忧心忡忡:“若再提参,恐无人办事矣。”这话的意思是纪委再查下去,官场要停摆了。雍正态度明确地回应:严治贪婪,清厘帑项,概不得免,而追呼牵扰,亦有所不恤。 表面上看起来是狠了一点,但在贪污成风的年代,雍正的这些措施也算是以毒攻毒,极为有效。官员腐败一经他发现绝不姑息,惩贪除弊无论皇亲国戚,还是老将旧臣,一概严惩不贷,多数都会保不住性命。。反腐倡廉仅仅五年,国库储银就由康熙末年的八百万两增至五千万两。更重要的是,社会风气改变了。雍正一朝无官不清的说法,也许夸张了点,却是对雍正治理腐败的肯定。 而雍正也因为治吏刚正严苛得罪了不少人,以致朝野与之不利的谣言缠身。雍正写下“为君难”匾额,镌刻“为君难”宝印,都表明他身为一国之君所作所为的处境,他曾在雍正元年训谕:“吏治不清,民由何安?”此语金声玉振,也得以载入史册。而如没有雍正帝有力有效的吏治,也绝不会有后面乾隆六十年的风光无限。 当前正是复国之初,百废待兴之际,而蒙元对江南的侵占也打破了过去的规则,思想正处于混乱时期。赵昺知道此中情形下中兴大宋是困难重重,但也是难得的机遇,他正可以重塑规则,建立起新的秩序,而整顿吏治仍然是不容忽视的事情…… 正文 第790章 一语双关 在赵昺的坚持和保证下,文天祥妥协了,并达成了共识——密捕秦林锋,将其押解进京明正典刑,解散威胜军消去番号,同时派遣得力之人前往闽广地区整顿吏治,清除隐患。不过此事仅凭他们两人是无法完成的,还需要其它各军的配合,而这也是此会的真正目的。 稍时,江钲、韩振、董义成及谢枋得等人入内觐见,参拜、相互寒暄完毕后,赵昺就吩咐摆宴。宴席摆在楼的顶层,从这里可以北望长江,风景还是不错,里边早已点起了火盆烘的暖烘烘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他便让人在临窗之处摆上张长几,众人围几席地而坐,显得亲热一些。 人也不多,大家也算是近臣,说是接风宴却更像是便宴。而大家也知道小皇帝向来节俭,不喜浪费,那些流于形式的看盘也免了,直接便是前菜,他们也不感到奇怪,反觉得没当他们是外人,因而并不以为杵。不过准备的食物却是十分精美,味道也是十分不错。 “诸位爱卿征战数月,今日终于功成,聚于长江之畔,朕先敬诸君一杯!”头道菜上桌,赵昺屏退左右,只留苏岚领着两个宫女侍奉,他举杯言道。 “臣等不敢居功,若无陛下千里来援,如何能轻取鄂州!”众人一饮而尽,文天祥施礼道。 “能够重据长江,陛下当是首功,臣等惭愧!”江钲也施礼道,他早已从战报及董义成口中获知小皇帝领护军连战连捷,歼敌数万,率先攻取了江浙地区,收复了江东。可自己却进展缓慢,直至陛下攻取了鄂州城,自己才拿下了江陵。 “陛下既能运筹帷幄之中,又能领军攻城掠地,本朝除太祖外无人能及啊!”韩振也施礼道。他自甲子镇追随陛下也有十年了,从初时的不情愿,到后来不服气,又到如今的敬服,可以说称得上铁粉了。 “朕能有今日之功,全赖诸位爱卿扶持,我们再饮一杯!”赵昺再次举杯笑笑道。 “官家,不可多饮!”众人又满饮了第二杯,苏岚却不肯再给小皇帝斟酒,劝说道。 “苏姑娘说得是,陛下尚幼不胜酒力,切不可贪杯!”文天祥也笑着劝道。 “诶,陛下明年便是戴冠之年,说不上年幼。且又征战沙场,怎能少了酒!”江钲却是不同意,摆手言道。说起来他们江家也算是与小皇帝颇有渊源了,自江万载起便结下不解之缘,堂兄江璆又为帝师,自己也在极其险恶的环境下拥戴其继位。不过小皇帝也对的起他们,当下江璆身为兵部尚书,自己也为枢密院佥事,离入相不过是一步之遥,恢复江家一门三相的荣耀可谓指日可待了。 “呵呵,朕也确实不胜酒力,便以半杯相陪吧!”赵昺有些尴尬地笑笑,取了个妥协的方法,可即便如此苏岚也只给他斟上了少半杯,勉强算的上没有空杯。 “陛下,这是什么菜?”说着第二道菜又上来了,文天祥却是没见过,抽了下鼻子问道。 “红焖羊肉!”赵昺言道。 “几天这几道菜皆是官家创制的,此菜是以上等羊肉烹制而成,味道绝美!”苏岚说着先为小皇帝夹了两块放到碟中,又舀了一勺汤盛到碗中。 “诸位爱卿也品尝下味道如何?”赵昺说着夹起块肉放入口中吃了下去,又喝了口鲜汤,点点头似乎十分满意。 “嗯,这羊肉上口筋,筋而酥,酥而烂,不错!”文天祥夹了口肉慢慢的咀嚼着,品味了一番言道。 “这汤水也极为鲜美,入口顿觉心旷神怡啊!”谢枋得却是学着陛下的样子先喝了口汤惊道。 “嗯,真是不错,没想到陛下对烹饪也有研究,这羊肉比之清煮、火炽都要美味!”江钲边吃边吧嗒嘴道。 “陛下,这菜中是否添加了什么名贵食材?若是真有,属下可不敢用了,否则事后要属下补膳食钱,怕是掏不出了!”董义成却是看着盆子流口水,却不敢动筷子,皱皱眉言道。 “呵呵,这道菜用的都是寻常食材,即便是普通人家也都吃得起,朕还是拿得出这点钱的。”赵昺笑着说道,他知道宋朝虽称为美食遍地,但也不及后人研究的深入,架不住老饕们不断的改良。而他也是吃腻了,便将几道前世的家常菜‘传授’给他们,却也差不多做出了前世的味道。这些人同样吃惯了此刻的口味儿,换一换自然觉得好吃了。 “韩帅,你也是个读书人,斯文一些好吗!”江钲歪头一看坐在自己下手的韩振只是不住嘴的吃,却一言不发,笑着问道。 “陛下曾有言,要想吃的饱就不能斯文,脸皮厚些才能吃的上!”韩振不以为意,又先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的碟子中,面不改色地言道。 “对、对,咱们也得快些了,否则都让他们吃完了!”文天祥发现片刻功夫盆中的肉已经少了大半,董义成听说不用补贴饭钱后也甩开腮帮子吃呢,他也赶紧招呼其他人快抢。 “陛下太过吝啬,如此佳肴却不肯多备一些!”董义成将碗里的汤喝了,意犹未尽地埋怨道。 “呵呵,好吃倒是朕的罪过了,催下膳房快些上菜!”一盆子肉,赵昺没有吃上两块,反倒落了埋怨,摇头笑笑道。 “官家,东坡肉!”催菜的宫女出去时间不长,便又送上一道菜。 “陛下,这……这并非是东坡肉吧!”几个人探头看看,只见盘中放着一块约两寸许的方正形猪肉,红里透着亮,他们疑惑地相互看看,谢枋得摇摇头道。 “这道菜已经官家改进,大家品尝一下!”苏岚说着用筷子在上面轻轻一碰,那块肉立刻散成了数块,可未等她给陛下夹上一块,其他几个人已经吸取了前时的教训便抢先动手了。 “无妨!”看苏岚愣在当场,赵昺摆摆手道,“当年帅府刚刚成立,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都是抢着吃,下手慢了,别说肉连汤都没有了!” “陛下说的是,当年陛下与我们都是同桌用饭,谁能吃到根鱼干都能高兴半天,想想那时抢着吃倒是热闹。如今饭食比那时好了很多,鱼肉可以当饭吃,却没了当年的滋味了!”董义成看看筷子上的肉却叹口气道。 “你却没有忘记当年创业的艰难,衣食得来之不易。那会儿帅府所得几乎皆是从敌军手中所得,可以说每一粒米都浸染着帅府军官兵的血。”赵昺言道。 “是啊,属下还记得当年为了两船粮食,陛下不惜与张枢帅翻脸,事后想来都为陛下捏把汗。那时我们只有不足千人,甲胄不及二十副,连刀枪都不是人人皆有,而陛下刚满五岁就敢领着我们与之对峙,并迫使其退让。可陛下这么拼命只是为了能让大家吃饱,此恩属下是时刻不忘!”董义成将肉吃下,居然眼中含泪道。 “董统制真是仁义之人,我们同敬一杯!”文天祥听了举杯道。 “诶,文相此言差矣,非只末将如此,吾想军中诸将只要有良心皆是如此,陛下有命,即便前边刀山火海,大家都不会皱下眉便往前冲。因而此杯还是要敬陛下才是!”董义成起身言道。 “对,此酒当敬陛下。”韩振也起身言道,“陛下乃是明主,属下此生誓死追随,绝无二心。” “何至于此,咱们同饮一杯,下边还有好菜呢!”赵昺十分欣慰,韩振此前虽亦忠心耿耿,大家也早已当他是自己人,但其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属下,今日说了出来,表明彻底归心了。 “陛下,臣此前也曾吃过这东坡肉,却不若今日食之入口香糯、肥而不腻,带有酒香,且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饮过酒大家重新落座,文天祥已从军方几位的言中听出他们对小皇帝忠心无二,那么处置秦林锋的事情会得到他们的全力支持,那么便有了十分的把握,他会意地对小皇帝言道。 “陛下真是神人,这猪肉并不令人喜食,可经陛下烹煮便让人不愿放箸!”江钲言道。 “朕可不敢居功,只是在东坡先生烹制之法上略作了改进。”赵昺笑笑道。其实在古代羊肉才是贵族主要食用的肉类,猪肉则除了祭祀,主要是平常人家食用。而苏东坡因为被贬黄州,吃不起羊肉才不得不吃猪肉。其方法不过是小火慢炖,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只不过他人附会并经过不断改良才得以名扬天下的,他只不过将这个过程提前了。 “陛下那是妙手,这一改猪肉鲜美无比,胜似羊肉!”谢枋得慢慢品味着道。 “是啊,所以说改并非都是坏事,有些东西改一改就如这猪肉一般鲜美可口了!”赵昺一语双关地言道,“老子也曾言治国者若烹小鲜吗!” 说话间又有松鼠鱼、拔丝山药两道菜端了上来,当然又赢得了众臣的一致好评,大家也不再客气,每盘都一扫而光。但是几轮酒一过,话题又转移到当前的战局上,尤其是如何巩固防线,配置兵力上。 “陛下,当前大江中下游皆已收复,但是敌军占据四川,可以控制大江上游,随时能放舟顺流而下威胁江陵,下一步我们是否要夺取川蜀,解除威胁。”江钲询问道。 “现在江南新复之地尚未稳定,且当前兵力严重不足,新兵又未整训完毕,我们没有能力谋取川蜀。”赵昺夹了口菜吃了又道,“不过暂时不必忧心,短时间内蒙元是没有能力自川蜀出兵,因而我们的防御重心还应是南岸重镇。” “陛下如何能断定蒙元不会自川蜀出兵?当年蒙元就是先取川蜀,然后迂回到我们后方破大理,从而绕过长江防线的。”江钲迟疑了下问道。 “不错,但诸位当知道此时的川蜀已非彼时的川蜀,那里已经无力支撑大军征战!”赵昺言道,而众人听了皆面色沉重的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宋时川蜀平原经过历代的开发已是沃野千里,被称为天府之国,国家赋税重要来源地。但是在蒙元屡次无法攻克江淮防线后,转而攻取川蜀并先后进行了两次大规模的屠杀。成都遭受大肆劫掠后,又放火烧城,火光百里可见,城中百姓被屠杀殆尽,仅成都被杀者就达一百四十余万。 历经屠戮之后,四川从南宋初年的一千多万人口,锐减到六十万左右,导致富饶的成都平原百里无人烟,百姓听到马叫声就吓得躲进深山密林。以区区这点人口是无法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的,即使抢又能抢到多少,所以赵昺并不担心敌军会从川蜀出兵顺江流攻取长江防线的。 “陛下言之有理,但是西路军出琼州后沿钦州、南宁路、柳州、靖州路、沅江路至辰州路、酆州路一线到达江陵,其中广南西路诸多州县尚未收复,且云南也在敌手,我们侧翼随时会受到敌军的攻击,一处失守敌军就可深入江南,还是应设法尽快收复。”江钲又言道。 “暂时不需考虑左翼,我们的防御重点仍是长江。不过也无需过分担忧。广南西路历来是畲族聚居地区,他们虽暂时臣服蒙元,却也叛降无常。当下蒙元各部皆被歼灭,其也许暂时不会归降我朝,但定会借机驱逐蒙元势力,闭关自守,如此便给我们留下了缓冲空间和战略纵深。”赵昺让众人起身来到地图前,在上面画了一条线言道。 “至于云南也不必担心,那里是大理故国,他们当年迫于蒙元淫威不得不投降,可一旦蒙元势力下降也定会揭竿而起,重新复国,这些都可成为我们利用的条件。必要时可以扶植一个亲宋势力,与我朝联合抵御蒙元。”赵昺又在原大理地区圈了个圈…… 正文 第791章 难舍 赵昺前世不喜欢喝酒,而喝酒的情况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别人强迫自己喝,虽然没有捏着鼻子灌他,可求人办事不喝也得喝;再有就是陪酒,领导一个眼神就得大杯的灌下去;等于被动的灌酒,每每都是大醉而归,喝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加上胃出血,提到酒就想吐。另一种是自己强迫自己喝,在那段被困在船上的日子里也是他最郁闷的时候,可此刻连陪酒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自己将自己灌醉,以求得脑子中的片刻安宁。 因而赵昺对酒只有恨,没有爱,到了这个世界向来是敬而远之。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意识到在古时候不喝酒也与现代一样是种缺陷,起码他们会认为你还小,依然是个孩子。而军中那些家伙则认为你不像个男人,虽然自己已经是男人中的男人了;可那些士人们认为你不喝酒,则不够风雅,不懂风流,懒得与你为伍,玩儿什么也带你。 所以赵昺在今年开始尝试着喝酒,且发现当年练出的酒量不减,准确的说应该是心理上对酒的承受度还在,他一直以为常人的酒量是差不多少的,区别只在于敢喝不敢喝,年轻人放出胆儿来喝怎么也能凑合一斤八两的。何况当前蒸馏酒还很少,是以与啤酒度数差不多的酿造酒为主,若是肚子容量许可他觉得自己喝下二斤不会醉,也难怪当年武松能喝下十八碗。 不过这酒一喝起来,赵昺却发现酒真是好东西,主要是没有人再强迫自己喝了,自己想喝多少喝多少,却可以让他们喝多少就得喝多少,自然也就喝的开心了,能品出酒的滋味啦。他也终于领悟到,领导为啥都爱喝酒了,他们喝的不是酒,而是这种可以随意支配他人的感觉,看着他们喝醉了说酒话、撒酒疯,第二天白着脸捂着肚子还得对自己笑嘻嘻。 当然今天赵昺不敢让他们几个喝醉了,所以酒至半醺后便及时叫停了,只供应汤水不再供应老酒。但是这汤可是御厨自制,自己前世喝的最多的汤可能就是飘着几片菜叶的鸡蛋汤了,食堂和酒店的区别只在于飘在上面的蛋花多少而已,因而这个东西实在上不了台面,即便受到几句夸赞也是受之有愧的,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好人,怎么能不讲诚信啊! “江总管,江陵城池已经尽毁,你当前要尽快修复,并督促各部迅速完成扩编!”赵昺喝了口羹汤对江钲言道。 “是,臣已经动员各部收集材料,清理城基,待年后立刻动工修复。”江钲回答道,“如今四个师要大规模扩编,要征募兵丁近十万,只怕仅江陵一地是难以完成的。” “嗯,你说的不错。仅从一地征募大批青壮会影响到当地的生产,不利于新复区的稳定。”赵昺点点头思索片刻道,“如今江西地区皆是民军改编,武器尚未更换,战斗力较弱,那便将九师调往江西驻守并进行扩编,文相以为如何?” “陛下所虑正是,臣以为可行,且可将部分不愿返乡的降兵编入其中,并将威胜军改编成地方镇戍军,驻守地方州县,选派得力官员到地方任职。”小皇帝和自己谈了半天,文天祥当然听出其中画外音,应和其道。 “陛下之意,文相是要返回朝廷了?”谢枋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相询道。 “文相乃是朝廷重臣,如何能久驻地方,年后朕与文相及护军都将返回临安。”赵昺笑笑道。 “陛下,臣是否也一同随扈?”谢枋得点点头又问道。 “君直,陛下以为汝老成持重,精明强干,因而欲让君直主政江西,任江西安抚使。韩将军则为江西行军总管,主持军事。”文天祥言道。 “臣谢陛下信任!”谢枋得施礼道。 “不必多礼!”赵昺抬手道,“有叠山先生主持江西大局,朕十分放心,先生可有意见。” “为陛下分忧,为国出力,乃臣之本分,万死不辞!”谢枋得再度施礼道。 “韩将军呢?”赵昺又转向韩振道。 “陛下,属下绝不负君所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韩振起身施礼道。 “陛下,那是不是可以回朝了?”董义成是随小皇帝最早进入战场的,但一刻都未得清闲,现在战事基本结束,当然想早日回朝。 “你回去还得等上一等,朕欲让汝担任江鄂水军总管,防守长江中游,如何啊?”赵昺摇头道。 “属下遵命!”董义成苦着脸道。 “朕已经命人将你的家小送来鄂州,你们可以团聚了!”赵昺又笑着道。 “谢陛下关心!”董义成搓着手傻笑着道。他从军多年自然清楚,在外从征是不准带家眷的,而是留在驻地营中,一者减少麻烦,二者是以家眷为质。当下陛下开恩将自己家眷送来,表明对他是十二分的信任。 “当下江总管要统管湖广军政,要辛苦一些了!”赵昺又转向江钲言道。 “陛下,臣惶恐,军政之权归于一人,有违祖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江钲听了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兴奋,反而惶恐地道。 “江总管,有一人兼管兵民并非没有先例,湖广当下两面受敌,形势复杂,军政归于一人便于协调调度!”赵昺言道。 “陛下,臣并非惧于辛苦,而是领兵多年早已疏于政务,实是难以担当如此大任,还另请陛下选择贤能之人。”江钲却不买账,坚辞道。他出身相门自然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刚才小皇帝说的是不错,此前确有先例,但是下场却都不好,往往都是罢官去职,郁郁而死的结局。而君心难测,圣宠也不会永远,因此这并非什么好事。 “唉,朕本想让许夫人留驻湖广,但其终归女流,曾请旨返乡回泉州,朕不能一味挽留!”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皋羽在闽广主政多年,又年富力强,可留驻湖广啊!”谢枋得听了半天也明白陛下这是在安排各地主官,忽然想到了哪里不对劲儿,这席中都是各地军政首官,唯独少了谢翱。却不知为何失了圣心,便试探着举荐道。 “谢抚使,陛下自有安排,不要多问。”不等小皇帝回答,文天祥板起脸肃然道。 “这……”谢枋得见右相突然翻脸,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生生的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此事本想再等两日告诉诸位,但今日既然问起,索性便告知你们吧!”赵昺冲文天祥使了个眼色道。 “事关重大,诸君还需严守机密,切勿泄露给他人,违者重惩。”文天祥严厉地道。 “是!”几个人齐声答道,也意识到此事不小,坐直身子静听下文。 “今业已查明,威胜军都统秦林锋违法国法军纪,贪污腐化,结党营私,截留战利品等,另有通敌嫌疑尚在查实,其视军纪如无物,违背军中铁律,陛下决心惩处以正军法,并取消威胜军军号。”文天祥言道。 “文相,那皋羽也牵涉其中?”谢枋得听了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想想刚才自己还举荐其主政湖广,没想到闽广地区却出了这等事,但凡陛下多想一些,自己也会被扯入其中。 “当下正在查证,即便其没有参与其中,也有知情不报,或是办事不力之嫌,将押往临安待罪,查明之后再做处置!”文天祥言道。 “此贼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辜负陛下的重托,当杀!”江钲愤然道,这个消息对于他也是极为震惊,他十分清楚一个高级军官腐败至此,对于一支军队的伤害将是致命的。 “没想到秦林锋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情,真是让人痛心,不仅有负陛下,也自断生路!”董义成与其同是帅府军出身,与秦林锋自然相熟,想着昔日的同僚转眼将成阶下囚,自然心痛不已,重重的锤了下大腿道。 “陛下尽管吩咐,助君铲奸除恶,属下责无旁贷!”韩振起身施礼道。 “末将尽听陛下调遣,绝无二言!”江钲也起身施礼正色道。 “好,此事由文相主持,你们尽听吩咐便是!”赵昺点点头,指向文天祥道。 “谨遵圣命,请右相吩咐!”几个人起身分别向小皇帝和文天祥施礼道。 “待臣等计议后,再奏请陛下!”文天祥起身还礼道,心中也是大松口气,有了陛下的力挺,这些人的支持,事情便好办多了…… 送走了众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喝了点酒,又费了半天脑子,赵昺觉得十分疲惫,简单的洗漱后便早早睡下了。可躺下后又难以入眠,脑子好像不听指挥似的停不下来了,想着今天的事情,琢磨着还朝后该怎么办,如何去应付那些试图‘换马’的家伙。 “唉,治国怎么这么难!”赵昺翻个身喃喃地道。如今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他的主要精力将转向治理国家,现在已不同在琼州,而是整个江南地区,管理的人口也以千万计。这一直是他在琼州的梦想,可刚刚开始就觉得太难了,真不如在外领兵作战。 “今日官家不是在宴席上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吗?怎么又觉得难了!”在塌边值夜的苏岚插嘴道。 “说说容易,做起来却是太难了!”赵昺将身体转向窗外苦笑着道。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句话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说治理大国应该像烧菜一样精心,两者都要掌握火候,都要注意佐料,但其中却另有含义。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管理向来是作为一种智慧,而非一门知识被谈及的。它的最高目标不是科学化,而是艺术化。治大国如烹小鲜,象征的就是一种高超的治国艺术。 “治大国若烹小鲜”的第一要义就是要以正治国,这也是当年初到琼州应节严给自己上过的一课。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以正治国,以奇治兵,以无事取天下。”治国以“正”,就是要光明正大,不能搞歪门邪道;而治兵要“奇”,则要求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领兵打仗的“诡道”来治国是不行的,而用治国的“正道”来领兵打仗也不一定行得通。 儒家宗师荀子最反对的也是治国不正,权术横行。他说:“人君者,隆礼遵贤而王,重法爱民则霸,好色多诈则危,权谋倾覆幽暗则亡。”在他看来,以德治国是王道之路,以法治国是霸道之途,而权术立国则是最糟糕的一种治国方案。因为,权术一旦横行,就会把国家带入毫无秩序的混乱之中。这样的国家,内耗必然增加,管理成本也会骤然上升,到了无法应付的那一天,就自然而然地走向灭亡了。 “治大国如烹小鲜”的第二要义是选贤与能。这是一种看似平常却高超的领导艺术。具体来说,就是要将合适的人安置在合适的位置,充分发挥其角色作用,而不是对具体的事务进行干预。法家的集大成者韩非子,在老子思想的影响下,就曾提出过“君道无为,臣道有为”的观点。在他看来,君主作为最高管理者,不必事事亲为,而是要学会将主动权交给手下的大臣,发挥他们的积极性。 新中国的开创者毛爷爷亦深谙此道,他曾说:“领导者的责任,归结起来,主要地是出主意、用干部两件事。”具体来说,以正治国,就是要有一套保障国家机器自发运转的良性规则,而且这一规则能够一以贯之,不因人而废,因事而止。一旦做到了政令畅通,国家这一组织系统就会健康运作,自动调节,而不需要管理者过多地干预。 赵昺虽然清楚这个道理,也知道如此自己可以省去很多事情,但是也知道如此就需要‘放权’。而他更清楚自己的权力来之多么不容易,可以说是用命换来的,况且现在仍有人觊觎自己的权力。所以他十分谨慎,而这也让自己活的十分累,面对新形势有些迷茫…… 正文 第792章 ‘曲解’ 赵昺一直想通过系列的制度改革重新构筑大宋的国体,按说在白费待兴之际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发现难度之大不亚于在琼州的吏制改革,那还是仅在小范围内执行。而要想在整个江南大范围的推开,就要面对更多的反对者,且政权更迭,战乱刚刚平息,民心思定,国家也需要休养生息;军队同样要扩编整训,这时候在争论声推出体制改革,又怕引起动乱。 跟着几位师傅学了多年经典,赵昺清楚无论是古代的大经学家还是帝王,对老子的“治大国若烹小鲜”似乎只有一种解读:《诗经》毛传注解: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唐玄宗:烹小鲜者,不可挠,治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伤人,挠则鱼烂矣。此喻说也。小鲜,小鱼也,言烹小鲜不可挠,挠则鱼溃,喻理大国者,不可烦,烦则人乱,皆须用道,所以成功尔。 连昏君宋徽宗也以为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溃,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历史上各家解读也是大同小异,不外乎上面这些说法。而说了半天都是言烹鱼不能频繁地搅腾,否则就会碎掉烂掉,不便食用。由此推及,治理国家不能烦扰民众,否则无法成就大功业,就是治理大国不能频繁盲目地折腾。 在常人看来说得不错,谁愿意吃一锅分不清刺儿和肉的‘鱼糜’啊,人们往往也都会根据自己的直接或者间接经验,想当然地认为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嘛!由此推断出国家也是如此,当政者天天折腾百姓,老百姓不得安居乐业,社会怎么会能稳定?经济怎么能发展?因此,大家都会不假思索地接受上述解释,认为这道理既正确又深刻。 不过赵昺却要说一句,你肯定没有做过鱼。而肯定也有人不服,我们没做过鱼还没吃过鱼吗?而他是做过鱼,且是前世还度过一段近海先吃鱼的日子,‘潦倒’的他自然也就没有挑肥拣瘦的权力,逮着什么样的吃什么样的了。以他的经验看,其实凡做过鱼的人也都知道,大鱼比小鱼更怕折腾,更容易碎掉。 你煎一条数斤重的大鱼,跟做一条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鱼比一下,就会知道两者的区别。小鱼体小肉紧,翻搅几次没多大关系,仍然能保持完好无缺。然而大鱼翻动两次就可能先断成两节,当然大厨和美食达人除外,再翻的话就……就看你想吃肉,还是想喝汤了。 因而赵昺基本断定老子肯定是亲手做过鱼的,而像唐玄宗和宋徽宗及一众评论家都没有这个经历,他们对这句话的理解可能就产生了歧异。而偏颇正是忽略了句中两个关键字——大与小,从而产生了不同的答案。在日常生活中,想吃大鱼,一般一条足矣,至多两条;但要吃小鱼,就不能以条论,而是要论斤称了,且一斤也要几十条。 在烹制大鱼的时候,一条鱼直接下锅炖就好了。可小鱼若是一条条的去做,不是脑残或是闲的蛋疼,那就是密集恐惧症,排出这些特殊人种都会将几十条小鱼一股脑的倒进锅里。而在烹大鱼时,你只用眼盯着一条鱼就行了,且看得明明白白的,烹调过程相对比较简单。然而烹小鱼时,锅里一大堆,你就必须适当搅动,照顾到众多的小鱼,让每条小鱼受热均匀,不至于贴近锅底的烧糊了,而上面的还是生的;此外汤汁也要浸没所有的小鱼,不至于有些鱼味儿重,而有的却淡而无味儿。 所以赵昺以为这才是“烹小鲜”和“烹大鲜”的最显著区别,也是老子比喻的精髓所在。如果老子就是想说明“治理大国不能折腾”这一道理,那么他的话应该是“治大国若烹大鲜”,因为这样更加贴切,才能准确表达他的思想。然而事实上,老子却用了“小鲜”来比喻,显然他是另有所喻。 赵昺以为若说“治小国如烹大鲜”,这也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国家就像琼州那么大,照顾好了岛上的子民,‘全国’的人也就基本都沐浴在皇恩之下了。然而治理大国就像烹制小鱼一样,幅员辽阔,庶民众多,要照顾到每一个百姓,这样难度就要大很多,当政者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做出更大的努力,让那些偏远地区的百姓得到跟皇城根下的一样的待遇,使社会各个阶层的人都能得到适当的照顾。 中国人向来有个传统不患寡患不公,也就是现代人常说的仇富,而发展到一定程度便会引发社会矛盾,当社会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几乎都是以人民揭竿而起,强行均贫富为结果,重新换了皇帝。赵昺前世当了一辈子屌丝,做梦都想去杀富济贫,与他们共享发展成果,想想此时此刻的人也必然不会差多少,自己不为他们均贫富,人家就要替自己均贫富了。 所以赵昺以为无论是历史经验,还是自己两世为人的体验,他以为社会成果应该让每一个人感受到,并能公平的享受到。而当政者要作为维护公平的执行者,避免有些人获得暴利,穷奢极欲,另外一些人却劳碌终日难以果腹。而要做的这些就要有一套合理的国家体制,有一套保障国家机器自发运转的良性规则,而且这一规则能够一以贯之,不因人而废,因事而止。 不过赵昺十分清楚自己的斤两,从老子提出这种理论到自己前世总有几千年了,其中不乏名士贤达及圣王明君,但仍然无法完美解决,能做到相对公平的人就可以叫做明君了,那个时代被称为盛世。而要自己去做到,也只剩下呵呵了,虽然结果很沮丧,但他希望自己也能够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让百姓安居乐业,可这条路有多难不问可知,能走多远也是未知数…… 在当下以士大夫为领导阶级的社会,以德治国是王道之路,以法治国是霸道之途,而权术立国则是亡国之为已经成为共识。在他们看来以权术立国,一旦权术横行就会把国家带入毫无秩序的混乱之中。这样的国家,内耗必然增加,管理成本也会骤然上升,到了无法应付的那一天,就自然而然地走向灭亡了。 赵昺觉得这很有道理,不过他以为这也因时而异。自己刚来的这个世界的时候两眼一抹黑,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备胎,自己若是不玩点儿心眼能行吗?而随后在极为复杂和危险的情况下若不耍点诡计,自己怎么能从中脱身?到了琼州不搞点名堂如何能笼络住人心,搞来钱财维持自己的小朝廷,抵挡住蒙元一次次的征伐。所以弄权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不过现在地盘大了,人口多了,事情也多了,若是仍然靠权术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显然已经不合时宜,所以赵昺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了靠耍阴谋诡计来管理国家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也就是说自己靠‘黑’完成了原始积累,现在应该是漂白的时候了。 那么是走王道之路,还是霸道之途,赵昺觉得王道之路那是治国的最高阶段,而霸道之途就像是共产主义社会之前的社会主义一样无法逾越,只有如此才能完成复国之战,以强制力统一思想向治国的最高阶段过渡,达到国家这一组织系统能健康运作,自动调节完善,而不需要管理者过多地干预,达到“一国之政犹一身之治”的至高境界。 赵昺当然知道这条路也是条艰难之途。春秋战国时期,各路诸侯为求自保纷纷变法图强,但真正变革成功的却寥寥无几。究其原因,主要是新法在推行过程中遭到了太多人事和权术的羁绊,以至于虎头蛇尾、有始无终。可见当国家的变革政策和自身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倡导变革的人自己尚不能坚持原则,新法推行的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变革成功的唯有后来商鞅在秦国推行的新法。当时,七国争雄,秦国之所以能够吞并八荒一统天下,正是因为商鞅为秦国留下了一整套健全的法律制度。商鞅的新法,虽然历史上褒贬不一,但却是“正”的: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都按照法律的规定透明地执行,绝不玩弄权术、暗箱操作。最为重要的是,赏与罚,都能及时兑现,决不失信于民。 治国以正,赏罚有信,是秦国在硝烟四起的战国时代脱颖而出的关键。就连一直恪守德化、对法治颇有微词的司马光,也在《资治通鉴》中对商鞅大加赞扬。他说:商君虽用法苛刻,但身处乱世,诈力横行,仍然能做到不失信于民,仅凭这一点,足以治四海,平天下。可见儒家也不得不赞同法制对于战时和建国还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次日,文天祥将拘捕秦林锋,改编威胜军的计划呈上,赵昺看后只将‘就地正法’改为‘押解回京,三堂会审’,其余只字未改,准其照此执行。而这时各地州府得知陛下不能返京,将在鄂州过年的消息后,纷纷通过水陆将贡品送来,不过大家都知道小皇帝‘不爱钱’,因而送到的皆是各地特产,其中吃食又占了大半。 赵昺下令将贡品分给各军,同时下诏元旦举行大宴文武,各军指挥使以上军官,鄂州州县主官及五品以上文官皆在之列。皇帝在此过年可是鄂州从未有过大事,全城百姓无不感到骄傲,更感激大军入城后秋毫无犯,而城中也未出现大规模战事,纷纷捐献慰军,各处也是张灯结彩,有了节日的气氛。 元旦宴会就设置在总领府的大堂之上,这里虽不比朝中人多,但也有二三百人济济一堂,文武分列两旁,在文天祥的率领下向陛下恭贺新年,宣读贺表。赵昺已经过近十次大朝会,早已熟知其中套路,一番新年献词后,便开宴了,照例是一道酒,一道歌舞。 当宴会上了第六道菜后,陈墩率领一队侍卫营军兵突然持枪进入大堂,而众人并未觉得异样,因为大宋元旦大宴上有军兵表演节目已成惯例。但他们却没有表演而是分成两队立于众官员身后,大堂上顿时呈现出股肃杀的气氛,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宝座上的小皇帝,但也都紧张起来。 “皇帝有诏,今查明威胜军都统制秦林锋贪赃枉法,违反军纪,当予以惩处,免去其都统之职,押送临安受审!”文天祥这时起身扫视了下堂上众人,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陛下,末将……”本来还若无其事的秦林锋听闻脸色大变,猛然站起身,可身后早有侍卫营军兵不等其挣扎,便将其摁住,三下五除二上了绑绳,把其拖到一边。 “皇帝有诏,闽广安抚使谢翱身为朝廷重臣,有负圣恩,对所属官员不法视而不见,姑息纵容,现免去其安抚使之职,送京师待罪!”文天祥扫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谢翱高声道。 “陛下,臣冤枉!”谢翱万万没想到前几日还与陛下在江上饮酒畅谈,今日却成了待罪之人,不禁脑子一片空白愣住了,当被两个亲兵按住的时候才相信是真的,挣扎着喊道。 “有罪无罪,你心中自明,待查明真相后当有公论,皋羽还是不要枉费力气了!”文天祥面无表情的看着挣扎喊冤的老部下冷冷地道。 “右相,吾……”谢翱听了还欲分辨,可摇摇头在两名军兵的搀扶下退到一边。 “令查明,威胜军第一将统制蒋芳及其下统制孙平、秦虹、李霸;第二将统制方刚及其下统制方锐、刘瑭、参军董琳、司马赵驰等五十四人皆涉及此案,充当帮凶,即刻免去其职,予以看押!”文天祥每宣布一个人的名字,便有军兵上前将其拿下,押到一旁,转眼已经跪了一片,而堂上只有文天祥宣读圣旨的声音和被捕者的叹息声…… 正文 第793章 谋后事 圣旨宣读完毕,文天祥上前交旨后退到一边。赵昺冷冷的扫视过大堂上的众臣,目光所至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然后他又将目光停留在跪在堂角的一众罪臣,只见秦林锋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志得意满,浑身如筛糠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反观谢翱却要比其强上一些,但也是脸色苍白,带着疑惑;再看其他人,有的已经瘫软,全靠身后的军兵拽着才没有趴在地上,还有的垂头丧气,一副认命的样子,更多的人是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韩振听令!”赵昺看罢高声道。 “属下听令!”韩振起身出列,施礼道。 “你即刻率领六师一团前往夏口,接管威胜军驻军,抓捕嫌犯,有反抗者就地正法!”赵昺命令道,而随后有小黄门递上圣旨。 “属下尊令!”韩振接旨施礼后立刻出门。 “董义成听令!”赵昺又道。 “属下听令!”董义成起身出列施礼道。 “你即刻率领陆战一团前往汉口,接管威胜军,抓捕嫌犯,有反抗者就地正法!”赵昺接着下了第二道圣旨。 “属下尊令!”董义成接旨施礼出门前去调兵。 “谢枋得、江钲听旨!”赵昺言道。 “臣等听命!”谢枋得和江钲两人出列齐声施礼道。 “你二人领护军二旅一团即可前往城中威胜军大帐,接管营地查抄军帐,抓捕嫌犯!”赵昺下令道。 “臣等遵旨!”两人接旨施礼即刻前往城东威胜军大帐。 “将众犯分开看押,等候审讯。”赵昺指指堂角一众被当场控制的人等道。 陈墩领兵上前将众犯押下大堂,看押在行宫偏院的亲卫团驻地,并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探望和会见。大堂上一下子少了五十多人,显得有些空落了,而自有内侍上前重新收拾布置。可经这么一出,闽广两位首官皆被收押,威胜军中高级将领几乎被一网打尽,还不知谁会牵扯到谁,如此一来不免让众人惶恐,过年的欢乐气氛一扫而光。 “诸位同僚,威胜军都统制秦林锋有负皇恩,经查实在闽广主持军务其间贪赃枉法,倒卖军资,中饱私囊,生活奢靡,且排除异己戕害同僚,以致全军上下失序,军纪涣散;在北征期间,为防止事情败露,将流民草寇补入军中,导致战斗力低下,屡战屡败。当陛下亲至其仍不思悔改,依然谎报军情,纵容属下兵丁私留战利品,另尚有通敌嫌疑待查。”文天祥起身对众臣道。 “攻破鄂州后,陛下接到检举,经查并无不实之处。当前战事紧急,鄂州更是处于江防重地,为防患于未然,不可不断然处置。今日之事与他人并无瓜葛,敬请安心!” “陛下圣明,臣等敬服!”许夫人起身率闽赣一班人起身齐齐施礼道,而她心中也是极为震惊。 秦林锋所为许夫人也是有所耳闻的,其是何等嚣张跋扈,谢翱虽为军政首官却不得不屈从,闽广之地他成了说一不二的土皇帝。但秦林锋一个手握数万重兵的都统制在小皇帝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飞灰湮灭,上上下下被一举拿下。尤其是这么大的动作,事先自己并没有得到一丝消息,可见小皇帝做事之缜密,而这也是最为让人害怕的,谈笑间便能将人置于死地。 “诸位请起!”赵昺抬手让众人免礼,沉吟片刻难过地道,“朕如此是迫不得已,亦十分痛心。秦林锋在甲子镇入帅府,追随朕出生入死,立下了赫赫战功,但当其身居高位后却忘记了尚有国法军纪,利用手中之权恣意妄为,为了金钱不惜以身试法,也让朕失去了一位可独当一面的大将。诸位要以此为戒,国法军纪面前没有私情可言,无论是谁都一概视之!” “谨遵陛下教诲!”众臣又是施礼答道。 “朕觉得累了,就由文相代朕相陪吧!”赵昺站起身,满面疲惫地言道,脚步沉重地向后堂走去。 “恭送陛下,切要保重龙体!”文天祥领众臣恭送小皇帝离开,大家看着其悲戚痛心的样子,不免同情心大起,想想一个孩子为国操劳,可手下大将却背君弃义,让其不得不痛手处置,这是何等悲凉之事。反而没有向排出异己,诛杀功臣上面去想…… 赵昺回到后堂洗了把脸,他知道出了这档子事情,元旦大宴算是被自己搅了,不过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方案。如此可以将秦林锋一干人与其部属分开,毕竟此处是皇帝的行宫连把指甲刀都不能带进来的,亲兵只能在宫门外等候,踏进一步就等着被乱刃分尸吧!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的将陪同秦林锋赴宴的主要亲信将领一网打尽,要知道元旦大宴不是谁都能够喝杯酒的,这种莫大的荣耀,善于收买人心的其怎么不会带上自己的心腹们。 在前世赵昺听多了某某官员在召开重要会议时被当场控制,逮捕带走,这种场面对在场的官员是极具震撼力的,有事儿的心里打鼓,没事儿的也会引以为戒。而今天他也有此意,一者让他们明白犯了事儿,不论其是高官,还是普通士兵都会被惩处;二者也让众臣明白不要存在侥幸心理,即便你手握重兵在自己面前同样不堪一击,随时能够将你拿下;三者威胜军失去了主将,群龙无首没有人指挥,很容易被震慑住,又避免了武装冲突。 皇帝不在,大家也早已无心逗留,大宴也就匆匆结束了。约过了一个时辰,江钲和谢枋得首先来报,东城营中的威胜军已被控制,抓捕名单上人员皆被抓获。同时查抄了秦林锋的大帐,抄出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和相关账册,详细数目正在清点,随后报上。稍后韩振及董义成也前来交旨,他们业已分别控制了汉口和夏口的威胜军所部,并接手江防,抓捕的人犯也同时押送至鄂州城听候处置。 抓捕顺利完成,赵昺也松了一口气,听着外边阵阵的爆竹声,显然城中百姓并不晓得宫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兵不血刃的战斗。但他是无缘了欢乐了,对于被抓捕的人员要尽快的进行甄别、审讯、收集证据,为定罪做好准备,同时要从各部和州府地方官员中抽调人员参与审讯,驻鄂州文武主官皆要听审。这样一来既可体现公开、公正,免得被人说成‘莫须有’;另外也以此作为警示,让他们现场接受下教育。 在解决了威胜军这个威胁之后,赵昺立刻诏令尚驻扎在琼州行朝派员前往漳州、建安等闽广地区改组州县地方官府,清除秦林锋的残余势力,进一步查找、收集其犯罪证据。而他之所以没有从鄂州及临安方面调派官员,一者现在秦林锋被控制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趁其同伙还未反应过来宣旨强势入驻;二者琼州离闽广最近,可以及时赶到控制形势。 与此同时要取消威胜军军号,但对所部军兵妥善处置。赵昺的意思是经过甄别后,对老弱军兵发给遣散费归乡,青壮整训后打散补入禁军各部。可江钲提出不同意见,他以为以其将威胜军打散,不若将他们改变成屯驻地方的独立师,即可以镇守地方,也可减轻禁军的压力。 赵昺想想深以为是,禁军是征战的主力,而现在却还要承担镇戍地方的任务,这等于分散和削弱了禁军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战事仍频,不仅要抵御蒙元的反扑,还要继续复国之战。使得禁军不可能久驻一地,要随时接受调遣备征。于是他令江钲编制湖广及江西兵要及兵力配置曁要,报于兵部,待集议后再行定夺。 另外鄂州及江陵两地共俘敌近四万人及龙兴水军一部,降军中所有蒙古人及色目人皆被处死,除部分新附军及老弱自愿返乡外,大部分北人皆留置军中。赵昺早答应陈奕的要求,准其返乡,并赏赐其田地二十顷,钱五万贯。同时从董义成部抽调骨干,以龙兴水军降兵为基础改编为荆湖水军,并以其兼任统制,年后移驻岳州洞庭湖进行整编,并对缴获的战船进行改造。 此外还尚有二万多人的降军,赵昺建议也将他们编成两个独立师,一则这些人必定是当过兵的,熟知军旅,又有作战经验,比之那些新征募的新兵能够更快的适应军旅生活。不利的是他们要重新适应宋军的规则和作战方式,尤其是宋朝失去中原已经百余年,北人对大宋朝一直视为敌国,要想从心中改变他们的思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赵昺以为自己终将面对这一切,当战场转移到江北的时候,物资和兵员补充都需要就地解决,摸索出一套改造其的方式和经验。并可以在接触中更进一步的了解蒙元军队的训练和作战方式,及兵员的征用、物资调拨的运作方式,总结出一套适合自己将来在中原地区作战的战术。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对于小皇帝的考虑大家深以为是,毕竟在夺取江南后形势与作战方式将发生很大的变化,那么己方的战略和战术都要进行转变。而此前在琼州实施的是决战海上为主,陆地防御为辅作战方针。但是在那时候,小皇帝就开始针对江南的地形进行登陆作战,山地和水泽地带作战及野战进行训练,并通过小规模的实战积累经验,这才有了今日一连串的胜利。 但是到了江北以至中原地区,以步军为主的宋军将面临着巨大挑战,那里不及江南水道纵横,他们可以凭借水上的优势,以战船为机动工具快速的到达战场,进行增援和补给。而江北气候与江南又有很大的差异,雨季和旱季水文情况变化很大,冬季江河更会结冰,那么他们这种依托强大水军的作战方式就难以适用。 另外内陆地势平坦、辽阔,步军作战在没有城池和山地、河流依托的平原上作战,时刻会受到敌骑兵的突袭,交通被截断,导致物资难以运输,没有了补给大军终将不战自溃。但是蒙古人却可以在没有后勤供给的情况下千里行军作战,这其中也是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同样也可以从中找出敌军的弱点,毕竟没有人不吃不喝可以活过十天的,而这些曾与蒙军长期配合作战的敌汉军就是最好的活教材。 在江南行政区划和战区设置上,赵昺打算仍然暂时采用元廷的行省制,不过当前只能体现在军事上,能否在行政区划上使用还得在回京后进行集议。他认为元行省制是古代多民族统一国家发展壮大过程中中央与地方权力结构不断调整、完善的产物,并非单纯的中央集权或地方分权。 而元行省制的历史价值在于它创立了一种以行省为枢纽,以中央集权为主,辅以部分地方分权的新体制。该体制有具有两重性又长期代表中央分驭各地,主要为中央收权兼替地方分留部分权力,所握权力大而不专。且元代的行省制引起了中央与地方权力结构的较大变动,就中国的历史环境、具体条件而言,中央集权比地方分权的合理性与进步性明显多一些,当前社会和后世,乃至现代影响至深。 赵昺清楚自隋唐以降,中央集权逐渐取代地方分权割据,也表明了这种优胜劣汰的历史选择。但极端的中央集权很大程度上又是以中央对地方政府无所分画和无所寄任为基础的,是与皇帝专制制度相适应的历史产物,从这种特定性质、目标及消极后果来看,两宋式的极端中央集权并不是古代中央与地方权力结构的最佳模式。从当前国情看,以中央集权为主体,适当添入地方分权的若干内容,应是比较合理和有益的…… 正文 第794章 苦命 初三刚过,文天祥便组织驻鄂州的军政官员对威胜军窝案展开审讯,此次赵昺没有参与,也严禁事务局及护军人员介入此案,每日只是由御前办将审讯结果整理上报,使他能够了解案件的进展,但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者免得干扰审讯,毕竟自己是皇帝,他一个眼神,甚至一个手势都会让臣属们琢磨半天,从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二则也是为了避嫌,说起操纵断案,排出异己。 这些日子赵昺在探寻治国之道时,也在琢磨随着形势的变化自己将何去何从,担当什么样的角色。说心里话,他有时候真觉得当皇帝可能是最辛苦的职业,而他们也是最不幸的人,辛苦劳累不说,弄不好小命就丢了。不过真要让他不当了,他还真舍不得,说的冠冕堂皇一些是心系万民,旧土未复;而不能道的心里话那就是对权力的贪恋,舍不得啊! 但是赵昺也早想明白了,皇帝是天下最自由的人,因为他的权力没有任何限制;皇帝又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同样因为他的权力没有边界。也正是由于权力过于巨大,才是造成中国皇帝们不幸的根本原因,而他们同样十分清楚他的一切都是来源于自己的权力。为了保持自己的至高尊荣,皇帝必须牢牢把握住权力,一丝一毫也不能放手。 而利益的焦点必然是力量的焦点。普天之下有多少精英人物在日夜垂涎、掂量、窥测、谋划着大位。为了让天下人成为自己的奴隶,皇帝自己反倒先成了权力的奴隶。他必须像爱护眼睛一样地爱护自己的权力,一分一秒也不能松懈。被剥夺权力的恐惧使皇帝们神经常年高度紧张,甚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呈现某种精神病态,甚至怀疑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自己的假想敌。 当年赵昺看过朱元璋在写给自己继承人的《皇明祖训》,里边除了家法和叮嘱外,还将自己的‘保命’之道传授给子孙们。他说: 凡帝王居安之时,应该常怀警备之心,日夜时刻不可松懈,这样才不至于被人所窥测,国必不失;每天都要当成是在战场上一样,白天注意观察周围人的言语举动,晚上要严密巡查,搞好宫内安全保障;即使是朝夕相见的心腹之人,也要提高警惕,所谓有备无患也。如果有机密之事要与亲信商量,需要屏退旁人,那么也不能令护卫们退得过远。最多十丈,不可再远!器、甲胄,不离左右,更要选择数匹良马,置于宫门及各处城门,鞍鞯俱全,以防意外。 那会儿赵昺觉得还很好笑,谁会没事儿老琢磨你。但是当他拥有了权力的时候,心态立刻发生了改变,他做任何事情的初衷可以说都与保命有关,但这也要与保证权力在手为前提,所以时时都保持着戒备心理,以保证自己的意志绝对畅通,自己对权力的独占,一再地粉碎对皇权的任何威胁和挑战。但同时也不得不把自己变成牛马,担负起沉重的工作负荷。 而也真是“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即便那些雄才大略的皇帝也不得不成为工作狂。秦始皇每天规定自己必须看完一百二十斤的竹简文件,才能休息。朱元璋曾在八天之内,阅读奏折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三千三百九十一件,平均每天要阅读奏折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累死在案前的雍正皇帝在位期间,自诩“以勤先天下”,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在位十三年,写出了一千多万字的朱批。 一直想再活五百年的康熙皇帝对历代帝王短寿有自己的解释,他在遗诏中吐露心声说:自古帝王多享年不永,书生们每每因此多有讥评。他们怎么知道,皇帝面对的政务之烦,使人不胜其劳。做大臣的,想做官就做官,不想做就不做,回家抱抱孙子,优游度日。皇帝们就没有这样幸福,重任不可以托付给旁人,当了皇帝也就没有退路,不敢再奢想安逸! 除了劳累之外,皇帝的生活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刻板,赵昺也是为此深为烦恼。本来世俗权力的巨大,已经令他精疲力竭,可传统文化对皇帝的要求还不止于此。中国是一个礼治社会,既然皇帝是天生圣人,万民师表,那么一举一动更应该体察天道,遵守礼仪,有章有法,以达到“一人正而天下正”的大好局面。因此,历代相积建立了一套建立在礼法之上的完整的帝王守则,使帝王的生活每一分钟无不处于被规定之中…… 若只是累点赵昺还能忍受,但是循规蹈矩的生活却让他难以忍受,在琼州时自己的叛逆就已经饱受争议,那时自己‘还小’,又有太后垂帘,自己可以靠卖萌装傻混过去。但是当下就要入驻临安君临天下,再想逃避、偷懒就不容易了。不过他觉得只要想就会有办法,这让他想起前世当小高管时,手下有一个负责维修设备的修理工,每日除了早晨例行巡视主管的设备外,就是躲在一边玩手机、睡懒觉。而其他人却是忙忙碌碌,少有空闲。 看其十分懒散,赵昺当然不能客气将他叫过来想很尅一顿,但其一番话让他立刻打消了念头,以后即便发现其‘偷懒’,也再没有理睬过。其是如此说的:维修工的任务就是维持设备的运转,我要是忙了就说明设备坏了,生产就被迫停下来。而我若是闲着,表明设备运转正常,生产也当然正常了。那你是希望维修工们是忙,还是闲呢? 赵昺听罢立刻哑火了,想想确是如此,而其老板儿也常说什么是企业管理的最高境界,那就是无论领导在不在,企业都能正常运作。若是老板忙得昏天黑地才能维持,只能说明企业管理制度上有问题,责权不明,或是领导干涉过多导致的。现在想来管理国家与维修工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当皇帝的就像维修工也不能过多地、随意地人为干预国家机器的运转,而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让国家机器在既定的规则下自发地良性运转。 当下赵昺觉得自己就要做个维修工,巡查设备的运转情况,拆除出问题的零件,修理不能正常设备。当然在这之前要编制好程序,制定好工艺,并经过不断的调整和磨合,从而找出最佳的方案,排选出合理的工艺,使设备的每个部分都能正常运转,生产出合格的产品。 而此时赵昺的闻而不言就是在观察国家机器的运作,看看其中哪一部分容易出现问题,又如何改进。从公文中他发现没有自己参与的情况下,审讯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这说明文天祥这个‘经理人’是十分称职的,工作也是有成效的。也就是说自己这个老板下达生产任务后就可以偷闲了,而再多聘几个这样的员工,又何必天天上朝呢! 不过赵昺也知道,世界上并非都是文天祥这样任劳任怨,毫无私心的臣僚。还有那些靠揣摩上意,媚言惑主的虚伪家伙表现的‘更好’,从而篡取权力,成为权臣将皇帝架空。所以他知道要想完全过舒心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希望自己穿越的日子能轻松一些,最好是鱼与熊掌兼得,而怕的是黄粱梦一场…… 经过十来天的审讯,秦林锋的罪行基本查清,文天祥与众人正在审核、量刑。而琼州由刘黻亲自率队前往闽广,昨日也有消息反馈回来,仅从其家中抄出的财物价值达四十万贯之多,其它罪行正在调查与核实中。赵昺下旨让刘黻暂驻漳州,整顿闽广吏治,将涉案人犯悉数羁押,审讯完毕后报之朝廷决断。 不过如此一来上元节也泡了汤,人家都忙的脚不沾地,他自然也不便大肆操办,于是便以与民同乐为名前往江陵慰军,视察了江陵城建设工地,凭吊了当年吴蜀的战场,接见了伍隆起、张霸、黄之杰几位师长,并对各军有功之人进行了褒奖,然后一起共度佳节。 次日,赵昺又深入各军视察,了解基层官兵的情况。说起来这几个师并非自己的嫡系,而是当年行朝殿前禁军改变而来,其中的成分也极为复杂,既有江家的子弟兵,也有张世杰的淮军,及收编的各路义军。经过整编后,张世杰一系的高级军官基本皆被罢职,他又借整训之机安插进不少自己人充任基层军官,提拔了一批义军出身的军官。 此后赵昺利用培训新军的机会,将军官做了‘交流’,起用了一批本地军官,从而削弱了江氏的影响力,彻底完成了整编,变为行朝武装的基干力量。且在此次北征中从琼州一路打到江陵,接下来他们将承担长江中游及西部防御的主要力量,完成了当前的战略布局。 接下来几天,赵昺在江钲及众将的陪同下乘船沿江航行,勘察了荆州地形,重新选定要地设置军寨,修筑炮台,建立烽燧,进一步完善长江南岸的防御体系。并要求众人一定要尽快完成新兵征募,并抓紧时间整训,尽快成军。而大家也要以秦林锋为戒,切记不可触犯国法军纪,否则军法无情,谁也救不了他。 正月十八日,文天祥遣人来报,陆相遣使来请陛下早日归京,如今朝廷积案如山,都在等待陛下决断。且闽广一案已经结案,除统制以上十余个高级军官需回京复审后,其余百余人罪行皆已查清,各人也皆认罪,待陛下御批后便可执行。 二十日,赵昺回到鄂州审阅后批准执行,并明发旨意任命谢枋得为江西安抚使、韩振为江西兵马总管,以隆兴为治所,怀恩军和威胜军编成三个独立师六个独立旅,分驻要地;六师移驻鄂州,以统制潘念为镇抚使,虞侯谢福为知州;任命董义成为荆湖水师都统,负责江陵至江州段的水上防务,主力驻扎鄂州。 任命江钲为湖广制置使总管军政,以静州为治所;第七师屯驻江陵,以统制伍隆起为镇抚使;第八师驻沅江路,以师长张霸为镇抚使;第九师驻南宁路,以师长黄之杰为镇抚使;第十师大部移驻钦州路,以师长张达为镇抚使。令任命蒋科为琼州制置使,统管军政。待各师扩编完毕后,再行调整,各地方官员待朝廷勘定后,另行任命或确认。 赵昺仍希望许夫人坐镇江西,但其归意已决,便赏赐其田地五十顷准其归乡晋江,准其子袭建安侯。原怀恩军都统宋濂则受命整编被俘的北军,待改编后开赴江浙进一步接受整训。在二十二日,威胜军案被判处死刑的统制以下官员五十余人被押赴武昌门外公开枪决,其余罪不至死的人等编入苦役营服刑。 诸事已毕,赵昺不想再做耽搁,他准备次日便行,却未能如意。选择黄道吉日动身,避开不宜出行的日子,这是历代相沿的习俗,宋代也是这样。除了特定的日子,还有每个月的月祭即初一、十五不出门,因为这两天应该在家里祭祖拜神,离开家是对祖宗和神灵的不恭敬,所以也不吉利。选择出行吉日还有一些繁琐的计算方法,他不相信,但也要照顾众人的情绪,只能重新选定在两日后起驾回京。 但这也不算完,接下来是要提前“祖道”,也就是祭路神,以保求平安。路神也称行神,分为陆地上和水上两个系列,陆地上的行神有梓潼君、五通神、紫姑神,水上行神有天妃等。这些神灵都是宋代新“封”的,赵昺过去出门多半是行军打仗,一般也不会在意这些,但是由于经常乘船,要是出远门水军们也会举行些简单的仪式祭水神…… 正文 第795章 皇帝惨吗 赵昺知道这个神一般起初也都是人,当然各地供奉的神灵也各不相同,就拿路神梓潼君来说,其曾在安史之乱中帮助过唐玄宗平安入蜀,因而被封为蜀道上的保护神。入宋后据说又帮助宋军平定了王小波、李顺之乱,陕西一带的人们便经常在家里供奉梓潼君的神位,流传开来后加上帝王的敕封便越传越神,从一地的小神成为人人敬奉的全民性神灵。 而宋朝水上行神天妃则据说是五代十国时闽国一位将军的女儿,能乘席渡海,预言人的祸福,开始被称为龙女,人宋以后被封为灵惠夫人、灵惠妃。此外还有共同信仰的龙王,只是龙有不同,大小不同而已。但是当下宋水军**奉的却是‘六大王’,传说其是天上真龙,能保护行舟水上的人舟安全。 赵昺知道这六大王其实就是自己,当年在广州因为预测出了风暴来临,并告知百姓及时避闲,且又是真正的龙子龙孙而被奉为神明,并建庙祭祀。不过彼时自己尚在逃难途中,为躲避蒙元的追查避其讳称六大王,此后以讹传讹更不为所知真面目,而如今自己继位成了‘真龙天子’,又坐实了此事,可也让人不敢妄言。 不过琼州水军中的老人大多知道真相,而后小皇帝领着他们纵横海上连败元军,风里来水里去少有发生意外事故,加上军中多有流传小皇帝能预知福祸、通晓未来之事。两厢相加他们早就将赵昺当成了神,只是要避生着讳佯作不知罢了,但凡是无论是出海作战,还是巡游海上之前都会拜祭‘六大王’,其实也是在拜‘真神’。 对于水军中的这个习惯,赵昺也不好禁止,毕竟有时信仰也会影响人的情绪和军中的士气。在现代即便是美国这样发达的国家,军中仍然有随军牧师这样的编制;苏联海军基地中还建有教堂,供士兵祈祷;更不要说那些****的国家了。可对六大王的崇拜却随之传开,尤其是东南沿海一带,据传此前东南蒙元水师出海都是如此,却不知道自己拜错了神。 赵昺当然不能自己拜自己,可看着郑永领着一帮人恭恭敬敬的捧出一尊笑容可掬的胖娃娃坐像,然后又摆上各式贡品带着众人行礼,实在有些好笑。而与其同时,社稷号对空鸣炮三声。拜祭完水神,谢枋得及韩振已经在码头上搭起大帐,率城中众文武举酒拜别,祝陛下和右相一路顺风。按说饯行仪式通常都是在拂晓设宴送别,天亮即启程,同时还要写诗饯别。可大家都知小皇帝最烦吟诗作赋,不愿自讨没趣,喝罢送别酒后奏乐便恭送陛下上船。 山呼声中,赵昺在文天祥的陪同下登上御舟,他回首看看城上城下灯火通明,站满了军兵,齐齐向御船行礼,他也立正敬了个军礼,又向码头上送行的人挥手作别。此刻各军皆已登船,前锋船队离岸在江中列队,社稷号也口令声中起锚升帆,缓缓驶离码头进入大江,驶入编队,他待看不清送行的人群后才回到舱中…… “官家,郑都统将祭品都送过来了,小的已经让厨房热过了!”赵昺回舱后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待出来时王德指着餐几笑着言道。 “好,你们也一起陪朕用些,这么多如何吃得了!”赵昺招呼苏岚言道。 “官家,为何每次水军祭过水神都要送来呢?”苏岚侍奉小皇帝坐下,自己也搬过一个绣墩坐下奇怪地问。 “当然是给我吃了!”赵昺拿起箸子夹了一块肉言道。 “哦,可祭品不是应该众人分食吗?这分明没有动过的。”苏岚仍然满是疑惑地道。她当然知道神仙们当然不会来吃,最终还是由人来享用的,而只要陛下在船上,水军每次祭祀完毕后都会将贡品完整无缺的送过来,她一直也弄不明白其中的讲究。 “贡品当然是要先被祭拜的神仙先吃的,剩下的才能分食啊!”赵昺笑着回答道。 “但这个六大王也太奇怪了,怎么吃的都与官家爱吃的一样,其中还有鱼干呢!”苏岚皱着眉喃喃道。 “唉,苏姑娘一向聪明过人,怎么今日却糊涂了呢!”一旁的王德却突然叹口气道。 “这……这六大王该不会就是官家吧?”苏岚听了略一迟疑,仍不敢确定地惊诧地道。 “哈哈,怎么就不能是朕呢?”赵昺大笑着反问道。 “啊?!六大王真是官家,那他们不知吗?”苏岚好像不认识似的上下打量着小皇帝道。 “又说傻话,他们若是不知,能把东西都送到官家这里吗?他们也不过是装糊涂罢了!”王德也笑了,用手指点点苏岚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看那神像与官家有几分相像。”苏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想起自己和小皇帝相识之时,其正是一个小胖子,且常常拿着鱼干当零食。 “被人供奉也不错,待朕哪天当不了皇帝了,找个地方盘腿一座也可以混上饭吃!”赵昺拿过一根鱼干放到嘴里嚼着嬉笑道。不过他此时吃的鱼干已非当年经常吃的那种又咸又硬的东西,而是种油脂很厚却叫不出名字的小鱼。这种鱼干儿不论是油煎,还是直接放在火上烘烤都十分好吃,也成了他的零食。 “官家哪里话,小的们还要伺候官家一辈子。”王德笑吟吟地道。近些日子小皇帝似乎有什么心事,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今天却又说出如此不吉的话着实让他感到不安…… 由于长江进入了枯水期,上游来水偏少,春汛又没有来临,大船很容易搁浅。另外此次回去还搭载了水军两个陆战旅,只能减少辎重的携带,而现在不比来时军情紧急,所以为保证安全和补充给养,赵昺下令白日行船,夜晚泊船,加大补充给养的频次,以减少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是王德却发现小皇帝的心情并没有好转,依然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过去行舟小皇帝无事时喜欢在船上四处走走,或是去钓鱼。可接连几天其都没有离开寝舱,停船江州时也只是召孙恺上船独自觐见,而没有上岸。这让他不免有些担心,让太医看过却只是说陛下近来操劳过度,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他也只能小心的伺候着,告诉小黄门们多长眼睛,盯住陛下千万不要出现意外。 “官家,文相求见!” “嗯,让他到书房吧!”赵昺这天刚刚用过早膳,便有小黄门进来禀告,他想想道。 稍时赵昺更衣完毕出舱来到小书房,其实他这几天脑子却没有闲着,想着回京后将要讨论国是。‘国是’在宋代政治中是个常用的术语,大体相当于现今所说的某一时期的大计方针。与现代一样国是一旦确立,短期里一般不会轻易改动,直到下轮国是再确定,与祖宗家法还是有所区别。 祖宗家法,实际上是贯穿国家的基本路线;而国是,则是某个特定时期的方针。既然在不同的皇帝、不同的时期,可以有不同的国是,也就是有不同的中心任务与政治生态。基本国策的执行也是因时而异,因人而异,也就是因皇帝而异的。当下江南已经收复,在琼州时制定的方针政策自然不再适用,需要作出调整和改变。 不过赵昺却在近日送来的奏表中发现有些人欲借商讨国是生事,而非是将心思用在国家上,虽然他们不一定会得逞,可不能不引起他的警惕。也正是因为如此更让他觉得人性的善变和险恶,政治的丑陋和残酷,使他刚刚放宽的心情又变得沉重,思考自己将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陛下,臣近日听闻朝廷中有人反对吾归朝,若如此臣愿为陛下镇守西疆,回返琼州也无不可!”两人寒暄了几句后,文天祥突然言道。 “呵呵,文相消息还是很灵通的。”赵昺看到文天祥愠怒的样子,自己却觉得心情好了很多,笑笑道,“朕也收到奏表称文相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而西疆形势险恶,需国家重臣镇守,举荐汝留驻荆湖。” “哦,他们竟然已经上书陛下了,真是有些急不可耐了。那陛下以为如何呢?”文天祥听了苦笑道。 “文相已经在船上了,还有必要问朕吗?”赵昺看着文天祥的眼睛轻笑着道。 “臣糊涂!”文天祥愣了下摇摇头道,“那陛下以为他们阻止臣归京是为何呢?” “很简单,文相挡了一些人的路,他们当然不想让汝回归朝廷了。”这时有小黄门送上茶水,赵昺喝了一口道。 “挡路?!”文天祥听了有些惊讶,想想言道,“当年臣自请前往剑南开府,后来数次请求归朝,却一再被拒绝,该不会是他们欲故技重施吧!” “是,朝中有人要做权臣独揽朝纲,不过这次却要险恶的多。”赵昺点点头,直言不讳地道。 “呵呵,做权臣,岂是那么容易!”文天祥听了冷笑着道,“陛下英明神武,且早已主持政务,那些宵小却生出这种心思,与飞蛾扑火何异!” “非也,朕现在正为此事忧心,要知自孝宗皇帝后,先后有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陈宜中等人专权,把持朝政,甚至操纵皇帝废立,切不可轻视。文相可有良策应对?”赵昺叹了口气道。 “陛下勿要多虑,只要秉公理政,勿要偏听偏信,他们就难以得逞……”文天祥摆手道,跟小皇帝娓娓道来。 文天祥倒是读书多,状元真不是白来的,而他说话也不像自己的几位师傅那样含蓄,让他少费了不少心神去琢磨、领会。其从本朝几桩波及甚广的‘冤案’谈起,而他也发现宋朝的冤案其实特别多,仁宗时有范仲淹的越职言事案;神宗时有苏东坡的乌台诗案;哲宗与徽宗时有司马光等百二十多人的元祐党人案;高宗时有岳飞的莫须有罪案;宁宗时有赵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的伪学逆党案;理宗时还有拖延五十年未得平反的济王赵竑案。 这些冤案,牵连甚广,在中国历史上都赫赫有名,而这些冤案的形成,其中都少不了皇帝的身影,也颠覆了赵昺一些从前的看法。他前世就听闻宋朝如何如何善待士人或士大夫集团,而皇帝一旦露出滥权、专断的苗头,立即会受到文官集团的抗议与抵制”。 但范仲淹的越职言事,上了百官图,本身只是弹劾的宰相吕夷简,却因此获罪被贬出京城。余靖、尹洙、欧阳修为之鸣不平,也照样因为“越职言事”而落职。不仅如此,这些知识精英也都一起被当朝君主与宰辅当作朋党,这才有欧阳修的《朋党论》。 构成岳飞的“莫须有”冤案的,固然有权臣弄权的因素,却也不能排斥高宗赵构对自己皇位稳固与否的考量,假如岳少保真的收复汴京,迎回徽钦二帝,赵构何以自处?而直至现代仍有人称宋朝有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的‘立法民主’机制,就是说在具体一起诉讼案的审判过程中,宋朝已经建立了独立审判的制度,外力(包括皇帝的意志)可以监督,可以弹劾,但不能干预审判。 但是岳飞的冤案正是在这种独一无二的立法民主机制下酿成的,若说对岳飞的审判没有受任何外力的干预,可那个与秦桧、王氏、张俊一起跪在杭州西湖岳坟前的万俟卨,就是被赵构与宰辅秦桧用来顶替因良心发现,不想制造千古奇冤的大理寺卿周三畏与御史中丞何铸的。以此恐怕也难以说明御史接受皇帝的委派审理案件,就可以不受宰相与君主的干预。而万俟卨若不是因为在这个关键时刻为高宗立了功,日后又凭什么继任秦桧的相位呢…… 正文 第796章 真是白痴 赵昺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耍了,而且是被跨越古今的人们联手给耍了。他清楚无论什么时候,权力需要制约是对的,不能让有权者为所欲为。但是把宋朝之“分权与制衡”说得如何如何美好,以至于享有最高权力的帝王“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毕竟有些走火入魔。让他不能不怀疑现代那些歌颂宋朝的人另有所图,或是意有所指,否则怎么不会考虑这些冤案。 按说在宋朝的管理体系中,是以文抑武,又通过台谏体系对宰相领导的政府构成了强有力的制衡。但是赵昺发现在文天祥所言的数起冤案中,凡是为含冤受屈者鸣不平的,不论是台官,还是谏官,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倒是在构陷这些冤案过程中冲锋陷阵、充当打手的却有不少来自台谏,彼时他们投靠那些大权独揽的宰辅还来不及呢,怎会有心思去对宰相领导的政府构成强有力的制衡呢? 想到这些,又勾起了赵昺此前的怀疑,那所谓的‘祖宗家法’不能说是哪一位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士大夫集体塑造出来、经过漫长时间形成的非成文宪章,用以约束皇帝的行止和言行。现实也是如此,赵昺师傅们的教导,经筵上的那些大儒所讲,几乎都是在灌输这种思想。如今他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大宋的皇帝们之所以多数碌碌无为、怯懦又冲动,都是让士人们给教坏了,陷入了所谓的祖宗家法的禁锢中。 所以赵昺觉得前世有人说什么‘当宋代君主做出不符合儒家理想的行为时,士大夫集团往往就会搬出祖宗法,令君主不得不作出让步’的说法存疑,不排除有些皇帝确实如此,尤其是仁宗皇帝,要不怎么会被树为仁君的楷模,他断定其基本就是被士人们洗脑了,否则做出了那么多的荒唐事,死后依然获得了仁的谥号,并被作为典型教育后边的继承者。 当然有些皇帝稍微强势一些,所谓的士大夫集团也就成了摆设,否则岳飞就不会死在绍兴十一年的那个除夕夜。当时高宗下令赐岳飞死于临安大理寺内,岳飞则在供状上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个大字,士大夫集团却未曾搬出祖宗法,令君主不得不作出让步。可见在高宗眼里成文的尚且可以束之高阁废弃不用,何况是“非成文”的东西。 细思这样的冤案都可以制造得出来,又遑论其他呢?这让赵昺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宋朝历代出现权臣擅权的情况,多数是在考虑自己皇位安危的帝王支持下借以得逞的,有的权臣擅权,还僭用、窃用诸如御批、内批、诏书、圣旨等帝王的名义。他们要排斥异己,也都要给异己构陷一个反对当代帝王的罪名。 可见,这种“权臣擅权”,就像太后垂帘、宦官干政一样,正是皇权专制的衍生现象,却往往比君主专权之本身更为恶劣。且不难发现从赵匡胤陈桥兵变“得天下于小儿”,一直到现在自己这个小儿坐天下,在此三百余年中皆是赵氏的家天下,并未被他人所篡,从这个意义上说权臣擅权,亦只是皇权专制的大框架中断断续续出现的怪相。 如此说来,赵昺觉得文天祥说得很有道理,只要皇帝有些政治头脑,且不钻牛角尖,不偏听偏信就难以被心怀不轨者所利用,出现大臣专权之事。但是他依然不放心,虽然那些权臣没有能篡位成功的,他们却能通过操纵皇嗣废立来达到专权的目的,如今他也正面临着这样的危机,因此对‘济王赵竑案’更为关心,而其就是皇位继承斗争中的牺牲品…… 赵竑,又名为赵均、赵贵和,曾先后被封为祁国公、济国公,还曾被立为皇子。其父是赵希瞿,并且历史上较为有名的宋太祖的第四个儿子秦王赵德芳是他的八世祖。他多次改名每次改都有着一定的缘由,且伴随着他起起落落。 起先因为宋宁宗的皇弟、沂靖惠王赵抦去世后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后代,赵竑被立为沂王之后,先后赐名赵均、赵贵和。后又在景献太子赵询去世后,宋宁宗没有其他子嗣的情况下,作为宋宁宗的皇侄的赵竑被立为皇子,被赐赵竑之名,日后可继承皇位。到这里,可以看出赵竑日后必定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加身。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出乎世人意料。本应该在宁宗去世后继承皇位的赵竑被废掉继承的权利,改封为济王,并被迁居至湖州,继承皇位的另有其人。事情会变成这个结果不仅有赵竑自身的原因,还有当时的丞相史弥远的的手笔。当初,史弥远曾赠送赵竑擅长琴艺的美女,投其所好,目的在于监视赵竑,得知赵竑的一举一动。 赵竑此人心机不深,他喜爱弹琴,一次丞相史弥远曾送给赵竑一个非常擅长琴艺的美女,其不仅善于弹琴,还非常知书达理,因此赵竑非常喜欢她,却没有猜透其中另有蹊跷,因而事事不避讳她。可恰恰这位美女就是史弥远派来监视他的,并将其一举一动都转告于史弥远。 彼时宫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地图,赵竑指着地图上的琼崖州的位置说如果他以后得志了就要将史弥远安排到那个地方。又曾称呼史弥远为新恩,意在表达日后将把他流放到新州或者恩州。史弥远知道了这些事情,就于七月七日借进奉珍贵新奇的玩意试探赵竑的意思,赵竑却借着酒意摔破了那些东西。之后史弥远非常害怕,整天想着应该怎么处置赵竑,而赵竑却一点都不知道这些事,最后史弥远和杨皇后两人相互勾结,改立赵昀为帝。 如果说赵竑疏忽大意被人暗算还有情可原,但是借来的做的事情简直就是无脑了。当其丢了皇位被加封少保,进封济王,出居湖州。而这里有太学生潘壬对于史弥远擅自改立皇帝的行为非常不满,便拉上兄弟潘甫、潘丙等人联合山东红袄军李全一起发动政变,想要拥立赵竑为帝。 而赵竑也不想想凭一介书生的一通陈词,加上一个素未往来的李全及其不知真假的许诺,这政变能否成功,可他还就信了。结果没想到的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李全以及让他的士兵却仍旧不见踪影。无奈之下,潘壬等人组织了一群盐贩和渔民,半夜进入湖州城,将黄袍加身的赵竑拥入州衙,立为皇帝。 之后潘壬以李全的名义发布榜文,声称拥有二十万精兵,即将进攻临安,并逐项举出史弥远的罪状。然而赵竑发现没有什么二十万精兵,有的只是不到百人的平民百姓。于是为求自保脱身,赵竑就一面向朝廷告知消息,一面率领州兵抓捕潘壬等人。政变之事很快就得以平息,而史弥远被吓的够呛,声称其有病却趁此机会派门客逼迫其自缢而死。 世人皆以为济王赵竑之冤具有双重内涵。理宗的皇位,本该是他的,只因他不满史弥远的擅权自重,发了几句牢骚,传入史弥远之耳,使史弥远蓄意废了这个皇储,矫诏立了理宗,此事本来就冤;赵竑被贬为济王,当地百姓为其不平,起事拥立其为帝。赵竑深知此事体大,派人告发,率兵“讨叛”,其实这些被讨之“叛”也很冤。 事后史弥远与理宗却依然把事变的罪责横加于赵竑,逼他自尽,大家觉得这就是冤上加冤。众多大臣、包括理学大师真德秀、魏了翁上书为赵竑鸣冤,都被史弥远贬出朝廷。一旦出现灾象及战事,就会有人将灾祸归咎于赵竑的冤狱。一直到恭帝时,谢太后主持朝政,才在朝臣的建议下恢复了赵竑爵位。 赵昺听罢却感觉这货死的不仅不怨,反而是自寻死路,简直称得上一个脑残。当初他被宁宗选中当了嗣子就该明白自己是干嘛来的,但在登上皇位前仍然存在诸多的变数。不仅要谨言慎行,还要防着小人暗算,更应该当个乖孩子,‘孝敬’爹妈,哄他们开心。而与朝中官员也要搞好关系,但千万不要轻易表达自己的政治观点,以免无端树敌。 但赵竑不仅疏于防备他人暗算,还觉得自己当上皇帝已是手拿把攥之事,恣意点评朝臣。而在招惹了史弥远后又没有余下的动作,只是像小孩子一样让人家等着瞧。按照赵昺的想法要不就尽快服软,修复关系;要不就彻底撕破脸皮将其搞死,已决后患。可偏偏他什么都没有做,对手却开始暗中布局算计他。 在宁宗皇帝病重的时候,史弥远派门客余天锡自民间寻来宗室赵希瓐之子赵与莒,接至临安,并请郑清之教导,后被立为沂王赵抦之后,改名赵贵诚。同时史弥远又离间宁宗、杨皇后与赵竑,进言再立赵贵诚为皇子。虽然宁宗不许,但是赵竑此刻所做的不应该是沾沾自喜,而是要心生警惕,将其视为竞争对手。若是相当皇帝,便设法把其除去,不想当就趁早让地方,免得日后遭罪。 再有就是在宁宗驾崩之时,赵竑应该是第一时间获得的消息,他就应以皇储的身份迅速封锁宫禁,禁止无关人等进入,以免节外生枝。而其显然什么都没有做,史弥远请国舅杨次山之子杨榖、杨石一夜之中七度进宫,以杨家祸福生死劝说杨皇后,使杨皇后终于首肯换人,史弥远立刻遣使至沂靖惠王府,宣召赵昀入宫,在最后一刻抢先一步登基,他入宫后一切都晚了,被殿前都指挥使夏震压制其头向新皇行了大礼。 而被贬湖州之后所做的事情更是幼稚,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会清楚红袄军的李全不过是蛇尾两端的草寇,又远在山东,能否听从他的调动。另外他也不想想即便李全肯来,二十万大军能否金军的眼皮底下越过黄河、长江来到湖州。就算其神一般的进入宋境,大宋能否任其大军逼近京畿之地? 不过赵竑傻不拉几的就信了潘壬的煽动,也不琢磨下其只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太学生,连个官职都没有,就凭根儿舌头就能说动李全那老滑头出动二十万大军。事实上李全在山东日子也极为艰难,要靠朝廷的接济才能过日子,就连他老子都算上也没有那么多人,号称二十万不过是想多骗些救济粮罢了! 赵竑就指望这样的人来帮助自己造反能成功吗?赵昺以为就是痴人说梦,若是他遇到潘壬这样的先将其绑缚朝廷,免受牵连。而起事之后,当发现人不过百,援军无望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其实是隐瞒真相,却不是任那帮疯子发檄文、贴布告将事情搞大。待宣扬出去的时候,即便他又率军‘平叛’也是黄泥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如何也逃不脱干系。 赵昺要是遇上这样的事,肯定也是将他们都杀了,根本都不用采取什么暗杀的手段。而像那些进言要求平反者,还用什么其它理由,一律以同谋明正典刑,啰啰嗦嗦反而授人以柄,显得自己心虚。所以从皇帝的角度上来说,不论是赵竑的死,还是诸多进言者被罢官流放哪个都不怨! 而赵昺也发现这些文臣不仅如太祖所言想造反不容易,脑子似乎也不大灵光,理宗与史弥远为“伪学逆党”案平反昭雪,把原先差一点被“加少正卯之诛”的“大奸大憝”朱熹捧到九天之上,一会儿“追封信国公”,一会儿“改封徽国公”,一会儿又“诏恩从祀孔庙”,却偏偏不肯为济王赵竑的冤案平反昭雪那是为啥?因为平反昭雪,就意味着自己对自己的否定! 偏偏谢太后在国家将亡之时,有病乱投医,想以为赵竑平反让上天息怒,结果白忙一场不说,反而留下后患,给赵昺找了麻烦…… 正文 第797章 步步深入 赵昺听了半天文天祥的讲述,大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他算是想明白了封建社会本身就是专制社会,皇帝就是独裁者,分权于士大夫阶层也是为了更好的实施专制统治,那么自己专权就顺理成章并无不妥。而一切挑战自己的权威者,无论是谁都可被视为叛逆,罪无可赦。当然有自己这样一个‘好皇帝’,即便专制些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今既然勘破了本质,那么赵昺觉得自己身上也轻松了许多,那所谓的士大夫集团也非不可撼动,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朝堂上议事的权力也正是来源于皇帝。因而士大夫们真正的敌人并非是皇帝,而恰恰是同属于他们本源,却欲操纵皇帝的权臣,也就自然分为忠奸两派。至于谁是忠,谁是奸,能有权力说的只怕就只有皇帝了,悠悠众口也得等自己死后再论。 当然一切都得是以自己为皇帝作为前提,当下有人质疑自己的帝位不正,想另立新君。其根据就是德祐帝未死,景炎帝继位即无传位诏书,且太后也无首肯的情况下僭越称帝的。而赵竑当年被宁宗立为太子,只因奸臣史弥远矫诏才未能如愿,才由理宗得位。当下理宗已死,德祐帝北狩,理应由赵竑继位,其死也应传至后嗣。 在赵昺来看,这个理由简直是狗屁不通,如此一来从理宗那里就被否定了,且帝位又再三传之后也皆被全盘否定,理由简直是荒拗不堪。更为可笑的是为赵竑平反的还是被他们否定的谢太后,而所谓的后嗣也是其选定过继的,如此简直成了本末倒置。但偏偏一帮人经过一番包装和渲染后,还就有人信服,跟着起哄要另立新君。 另一个理由却对赵昺十分不利,当年他刚刚继位,行朝迁到琼州之时,为了稳定军心下旨将接受蒙元朝廷封号的德祐帝及谢太后的封号全部剥夺,并开出宗籍。如此等于自我否定得位的本源,有背祖之嫌,不过当初自己这么做并没有几个人反对,再说也是自己的家事,但现在却成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文相,可知益阳郡王赵孟启其人?”赵昺想了想觉得文天祥还是靠得住的,自己要平息此事还要有所依仗,便试探着问道。 “陛下,益阳郡王乃是废后谢氏为镇王赵竑选定的嗣子,臣只闻其名未曾谋面。”文天祥怔了下,他不知小皇帝为何突然转到其身上,接着说道,“以臣所知,其为太祖十三世孙,祖上承恩封郡王,至其父荫宣奉郎,家道已然中落,后被废后谢氏嗣镇王一系,居湖州,临安陷落之后不知所踪。” “哦,今年庚几何?”赵昺点点头又问道。他清楚一般为绝户的宗室选择世子,一是与自己亲近,爵位较高者的子孙作为子嗣,以提高他们的地位;而对那些平反的宗室,亲近的同宗不免有怨气,所以会选择较远的分支、地位低下的子弟为嗣,使其感恩。 “禀陛下臣不知其详,今时约在四旬吧!”文天祥不大确定地道,但已心生警惕。 经历了多年的官场沉浮,文天祥心性已经有所改变,他知道在政治斗争中,如果你看不懂,那么千万不要多说,否则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假如你看懂了,而且还想说的话,则一定要巧说会说,不然就会徒逞口舌之快,些微细小的错误,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恶果,给自己埋下致命祸根,那么还不如三缄其口来得保险。 而文天祥也清楚的意识到小皇帝今日与自己单独说了半天,绝非一时的兴起,如今朝中形势微妙,越是这样越有可能另有深意。因为权力斗争是最激烈最复杂的斗争,也是有人得利最大的斗争,自己刚刚为陛下解说了‘济王赵竑案’,便立即问及其子嗣,说是巧合那就太就真是太巧了。 “嗯,近日朕接到朝中公文,称已将其寻获,现安置在旧福王府居住,并举荐其为临安府尹。”赵昺喝了口茶言道,他已经看出文天祥已经起了戒心,便将话题一步步引向深入,继续试探其的态度。 “陛下已经御准了?”文天祥听了眉头猛地皱起,挪挪屁股问道。 “呵呵,文相也知,朕虽然兼任宗正,多年来却是不见一位宗亲,亦不知如何处置,便暂时押下了,也不知可否。想请教下文相,以免怠慢失了礼数。”赵昺苦笑着摇摇头道,而其的小动作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发现了其心中的不安。 “陛下谨慎些是对的,其中自有规矩的。”文天祥使劲点点头道,似乎长出了口气。 “哦,还请文相指点一二!”赵昺作出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向前倾倾身子道。 “陛下,据臣所知皇家宗室自出生便要记入谱牒,颁发玉牒,以此为凭。”文天祥言道,“谱牒之中详细记录其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以及生卒年月。有官爵的男子的任职经历都有较为详明真实的记录,只因个人经历的差异记载详略不同。夭折者仅书不及名。对于女子相对当简略,只附于属籍,不书其名,不书其官,已婚者只书某适某人。” “这却难了!临安失陷谱牒不知所踪,恐被鞑子掠走了。而南宗正司所藏谱牒被蒲贼抢走,前次攻占泉州后,朕曾命人搜寻,却不见踪影,怕也被其销毁了。”赵昺一拍大腿惊道。 “陛下此事要谨慎,当年靖康之变中谱牒同样丧失,在绍兴年间便有人冒充帝姬行骗,而后虽被查出,但也使皇家声望受损,被时人引为笑柄。”文天祥言道。 “嗯,但此事想来不会错,否则朝中众臣怎会上书于朕呢!”赵昺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陛下,臣以为……”文天祥听了欲起身,却又坐下,没有说出所以然。 “文相有话尽管直言,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赵昺见状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又放下道。 “陛下,臣觉得其中多有不妥!”文天祥在行朝多年,知道小皇帝对于朝臣争斗十分反感,因此他清楚对于斗争,特别是权力斗争,必须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以不能轻易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去。可此事牵扯甚大,而小皇帝又似没有觉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我朝惯例王室宗亲由皇帝赐地建宅居于一处,居于它处也是当由皇帝恩赐,否则既有僭越之嫌。再有京都府尹由亲王兼任,其中有立为储君之意,因而臣以为极为不妥。” “看来那些传闻是真了!”赵昺听罢沉吟片刻沉声说道。 “陛下也有风闻?”文天祥言道,可转而就觉得自己问的很傻,小皇帝主政多年,朝中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亲信,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啊,这么多年他们依然念念不忘!”赵昺冷哼一声道,“当年朕受诏自琼州前往行朝,那时先帝已经病重,有些人却对传位于朕十分不满,曾秘密遣人在江南寻找皇室后裔继承大统。后在太后的坚持及江总管的力保之下才得以继位,这些年来朕亦对他们不薄,没有追究其过,还加以重用,所以听闻今年朝会大宴由益阳郡王和陆相主持后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文相一加提醒,显然是别有用心啊!” “陛下,这是有人要谋逆啊!”文天祥也惊道。他对当年小皇帝继位风波也有所了解,知道当时的张世杰极力反对,陆秀夫态度暧昧,可以说是在刘黻及江钲的支持下才得以继位,形势一度十分危急。但此后张世杰一败再败,实力大损,小皇帝才凭借琼州军扭转形势的。 “应该是有这个迹象,否则他们也不会一再上书让文相留守西疆,以免坏了他们的事情!”赵昺愠怒地道。 “陛下,他们是否也参与其中?”文天祥看看左右只有一个小黄门在屏风后煮茶,并无他人,用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在几上写了两个字轻声问道。 “应该是他!”赵昺摇摇头,也沾了些茶水在几上写了个字道。 “如此最好,局势还有挽回的地步!”文天祥看了后长舒了口气,同时用手将几上的字迹抹去道。而心中也暗自庆幸自己刚才说了实话,他明白权力斗争,成者为王为侯,处庙堂之高而悠游由自在;可败者非囚即寇,求江湖之远而不可得。而从谈话中他已经发现陛下掌握的情况比自己多得多,问自己不仅有请教的意思,也不无试探之意。若是自己有所隐瞒,那就会被打入另类。 “朕不明白他们应知道当前的形势,可不明白的是为何在复国之时却又要掀起风波?”赵昺将杯中的茶水一一泼掉,叹口气道。 “陛下,以臣所想他们是不满陛下当年夺其相位,而后又严令对叛国的官员一律严惩,使得其担心陛下在平定江南后会秋后算账。因而不免慌乱,才会趁陛下亲征鄂州的机会,笼络一些投靠于他的旧官生事。”文天祥分析道。 “拿文相以为当如何处置?”赵昺亲手斟上茶水问道。 “如今陛下携大胜之威,中枢且又在掌控之中,皆看陛下之意了!”文天祥施礼道。他清楚在权力斗争中,最重要的便是谁掌控的力量最大,那么操作起来的余地就越大。 他深知力量的含义是什么,从最低层次来说,实力首先包括肉体消灭的力量。也就是说,掌握了这种力量,就能够消灭对方的肉体,给对方以生命的威胁或伤害。如果具备了这种力量,则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对对手构成生命的限制。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令对手胆丧神衰,从而能够有效操控对手。而历史上的皇帝对臣下的杀伐大权,就是低层实力的重要体现。 从高一点的层次来说,实力包括限制对方经济和打击对方名誉的力量。比如控制了经济命脉,就能够使得对手贫困交加,无法生存;掌握了舆论工具或话语权,就可能使对方百口莫辩有苦难言。这样,能够迫使对手在权力斗争中处于不利的地位。再高层次的实力,就是使对手在权力斗争中出局的能力。 当然,这最高的能力往往又会伴生着低层能力形成一个反复和循环。运用力量的最高层次,也就是使对方在权力斗争中出局,如果无法实现这一目的,则可以通过消灭对方肉体,如杀害、囚禁等方式,迫使对方出局。总之,实力包括财权,人权和舆论控制权。一般来说,我们在权力斗争中,把能够剥夺对方的肉体的能力、遏断对方的经济来源的能力、在名誉上打击和在生活上孤立对方的能力及其他能力,都可以统称为权力斗争中的“力量”。 一般来说,在权力塔的整体架构上,越是处在上层,具备的力量越强;越是处在下层,则具备的力量越弱。而且强者恒强,弱者愈弱。越是上层,由于其掌握的实力强大,资源丰富,他的发展越是乐观;越是处在下层,掌握的资源少实力弱,越是要任人宰割,其发展中遭到的阻力就越大。所以,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力,一切都会失去。 因此力争上游,努力建设强大的实力,确保自己的存在,这是夺取最高权力所必须遵循的原则。而当前小皇帝主政多年,首先军队在其绝对的掌控之下,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京畿地区更是最为精锐和忠心的护军把守,仅凭些诡计是难以撼动的。 另外在朝中小皇帝的三位师傅都身处要害部门,刘黻亦是其心腹重臣,而地方首官也皆是追随陛下多年的老臣,忠心无二。财物大权尽管由户部掌握,可谁都知道没有总计司的核准,任何人也拿不出一文钱。所以说只有陛下想让他们怎么死的问题,而不是怎么弄死他们的问题…… 正文 第798章 黑死他 “哈哈,这帮兔崽子玩儿的越来越熟练,都能当段子手啦!” “官家,看你哪里有生病的样子!”苏岚扭脸看看半躺在逍遥椅上小皇帝毫无形象地大笑着,站起身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 “朕本来就是病了吗?”赵昺依然憋不住笑,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苏岚道,“苏姐姐,你看看他们真能编。” “这说的是益阳郡王吗?分明就是一个乞丐,否则谁会捧食啊!”苏岚接过报纸看罢,也忍俊不止地道。不过这篇文章文笔油滑、诙谐,描写的又极为细致,让人读后脑子中立刻出现一位身穿王服却毫无礼节的贪食者形象,同时脑补出个猪一样的人物。 “哼,只许他们埋汰朕,就不许朕反击吗!”赵昺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一叠纸递给苏岚道。 “官家,人家虽然言语中多有诋毁,但是都颇为含蓄,却没有这样露骨,何况这是真的吗!”苏岚翻看了一下其中多是编排益阳郡王的,可以说将其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等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扒了个干净,并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 “当然了,只不过笔墨重了些,稍后封好交给刘都统速送回临安,照计划发表!”赵昺摆出一副极为肯定的样子说道,又拿过身边的一份报纸。 “官家,这样的文章发表了有人信吗?”苏岚将文稿一一整理好,装入袋子用火漆封好道。 “呵呵,信不信看疗效!”赵昺笑笑道。 在接连与文天祥谈论数天之后,船队行至铜陵时小皇帝感染了风寒,本以为只是小病,可到了芜湖却愈发沉重,太医以为皇帝当前不宜再继续乘舟前行,便就近停靠在芜湖上岸休养。数万大军停在江上总不是常事,便由文天祥督军先行回京,只留下亲卫团和侍卫营及部分水军保护圣驾。 赵昺自然是装病,不过也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晓实情。那日他觉得文天祥说的很对,对于处在权力金字塔上的任何一个级别的角色来说,都需要清醒认识到自己所具有的实力。要盘点自己在权力斗争中所具备的财权、人权和舆论权,理清自己的政治资产。在正确认清自己的资源后,根据目标,灵活运用这些权力资源展开威慑行动。 皇帝当然是住在塔尖上的,可资利用的资源最多,能顺利实施威慑操控的可能性也最大。不过赵昺一向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当年就是利用手中有限的几张牌翻得身,因此知道即使是处在下层的人物,也并非没有用弱小力量威慑力量强大者的能力。 ‘非利不斗’是权术的原则,可剑固可伤人,亦可伤己。赵昺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将几个人从肉体上清除并非难事,但是他知道流血的政治斗争并非最佳手段,且也想看看那些发对派挑起争斗的真正目的和手段。他不相信那几个人明知与自己斗是鸡蛋碰石头,还会冒险为之,所以想看看他们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幕后是谁。 在琼州时利用报纸进行论战的手段以为行朝官员所熟知,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而临安作为宋朝立足百年的行在,报纸早已成为人们获得资讯的重要渠道,比之琼州更为发达,小报是多如牛毛。行朝北迁之时,进奏院主办的邸报自然同行,赵昺翰林院的办报班子当然也随迁到临安,并改称《杭州资讯》。有了在琼州多年办报的经验,加上消息来源的多样性,《杭州资讯》迅速在临安立住了脚,但是在众多的同业中并不十分突出。 当收复临安,行朝迁入临安城不久,由于赵昺并没有及时入城,便有小报开始爆出皇帝年幼难以主持国家大局,因而打算重新在皇家宗室中另选皇嗣继位的消息。他当时接报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等自己入城后谣言就会不攻自破,可随着滞留城外的时间加长,城中的报纸开始纷纷报道异储之事,并有当年行朝擅立储君的流言传出,各家报纸当然是纷纷着重挖掘、爆料。 直到这时赵昺才重视起来,发现此事不简单,似有人在幕后操纵,若无人向自己封锁消息否则怎么会无人向自己提起。于是他让郑虎臣开始追查消息来源,并注意舆论风向,也才有了‘私自’入城,严令陆秀夫抓紧时间整修北宫的事情,希望以此平息舆论。 但是随着西线战事紧急,赵昺领军亲征便将此事暂时放下了,不过事务局却没有停止追查,并将消息不断的传到鄂州御前。事情的真相也逐渐明朗起来,确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此事,令他愤怒的是抹黑自己的不是敌人,而是来自行朝内部,目的就是要先搞臭自己,然后行换储之事,并抬出了益阳郡王开始宣传。 现在赵昺做的就是开始反击,他已经弄清楚了目标,当然是有的放矢。他明白知识分子是一种理性思维动物,即使学历并不等同于能力,但是有了相当长的求学经历,毕竟在思维能力上是胜人一筹的,因而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比那些胸无点墨的人要胜出一筹。可是,历史上也有少数并非知识分子出身的显宦,能够超越大多数知识分子,这是因为他们在多年的血雨腥风中早就熟知了官场,熟悉了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的技术和技巧。 赵昺觉得以自己前世的学历怎么也能算和举人同等学历了,现在回头看当年的他臭老九的习性一点儿也不少,清高、要面子、自傲,结果被黑心老板耍个溜够,当狗用了多年不说,还背了黑锅,摊上了官司,却至‘死’都没有领到工钱。而原因就是没有认识到学习权术的重要性,或者并没有熟练掌握权术。 现在的士人们与当年的他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往往在学问上才高八斗,将治学求真当作第一要务,反将官场和权力斗争简单等同于副业。但其政治斗争技巧上水平却往往停留在小学生阶段,结果一大批学富五车指点江山的士人反被一个无赖给收拾了。 两世为人,赵昺有了重新审视自己和总结经验教训的机会,加之又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抓到了他们的软肋。他们重视名誉,即便骂人也不外乎禽兽、废物等几个有限的词汇,再有就是说话含蓄,只说半句话,让你自己去猜,文化水平低的看了都不明所以,更不要说理解其中之意了。 赵昺如今已经修炼出来了,他要面子,你就不能要面子,什么脏水都敢泼,什么话都敢说,荤的素的一起上。如此一来,他顾及名声当然不会跟你对着骂,更不会玩儿牵强附会那一套,那么必然会落到下风。另外他已经掌握了‘黑’人的套路,并培养了一批段子手。 其实古人也总结出了黑人的精髓,早在春秋时期刨去列国间政治和文化上的冲突,诸子大师们热衷于拿各国开涮,也与“寓言”这一体裁本身相关。这与现代的段子可谓是一脉相承,两者真正目的都是让听众读者接受自己的说法,庄子就曾说过,假如你引用圣哲们的名言,或许十句中有七句会让听众相信;但假如你讲寓言,十句中就有九句让人信了。 在现代不过是被放大了,比如美国和中国老太太买房、别针换别墅、普洱茶传奇、秋裤阴谋论及各种鸡汤文……等等,不知道忽悠了多少国人。而赵昺总结后发现这类故事要具备传播性和煽动力一定要编的耸人听闻及联系当下,只要满足了这两点,就能迎合普通人的危机感,调动起他们的情绪和传播欲望。 而故事要想让人信,自然要在细节上下功夫,要真实具体,起码也要让人感觉真实。那么故事的来源就可以说是其邻居二大妈,街坊三胖子,再就是其远房亲戚说的,反正这些爆料人没有具体姓名,却又是可以接近其的人。你想辟谣找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所谓二大妈,他二大爷又出来了,疲于奔命中永远赶不上故事的进度。 另外主角最好是大家都知道,也都熟悉的,这类段子最受欢迎。退一步讲,如果名声不响,至少主角的个人信息要尽量明确,就和说相声一样‘从前有个人’的砸挂效果肯定比不上某个网红,而拿身边捧哏的人开涮则更直观,效果当然也最佳了。现下一个是当下尚未亲政,但是主政的小皇帝;另一个是前前屈死太子的嗣子。两人当然都是名人,很容易引起关注。 大宋朝廷的喉舌是进奏院负责的《帝国日报》直属于尚书省,过去由文天祥主管,现在又陆秀夫代管。赵昺让文天祥先行一步就是要他回去后,接过管理权,其作用就是要多发有关自己的正面消息,且不吝赞美之词的从各个角度进行大肆宣传,树立起自己的光辉形象。 与此同时,赵昺让事务局要狠挖赵孟启从出生到现在的材料,尽可能的详细具体,最好连小时候尿炕的事情都不要放过,经过整理后交由自操控的《临安资讯》发表。而这肯定不是要进行正面宣传,而是要对其进行丑化,把他搞臭,达到迎风臭十里的效果。 一旦炒作起来,那些力捧赵孟启继位的人肯定会坐不住,想想一个成为市井笑柄的人怎么能做皇帝,他们也一定会通过己方控制的小报进行‘洗白’,如此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还可以通过‘文明’的手段将其挤走,甚至开出宗籍。此外利用这场争斗,还可以达到其它的政治目的。 而在这场文斗中,赵昺算定对手无论怎么折腾注定要失败。首先从资源上相较,自己掌握着当前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且有成熟的办报机构,从消息来源和机构上就占尽先机;再有自己当后台,前台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抹黑对手,但是他们就要有所顾忌,而答案明摆着啊:敢拿皇帝编笑话,不想活了;此外他们是文明人,行事未免束手束脚,怎能斗过一帮‘流氓’。 赵昺当然不会做的这么露骨,而是采用‘先捧后杀’的策略,首先利用其高调‘复出’的事情大肆宣传其高贵的身份,并回顾了名动一时的‘济王赵竑冤案’,把热度首先炒了起来,引起社会关注度的提高。接下来就开始对其身份进行质疑,并重提绍兴年间的‘假冒柔福帝姬案’,如何能够确信其在没有谱牒,没有宗正司的核对,又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怎么能认定他就是益阳郡王。 在一起一落的宣传下,此事热度更高,热到什么程度呢?刚刚创刊的不足两个月的《临安资讯》,仅凭这个热点就开始盈利,每日的发行量蹿升到万余份,行销临安、绍兴、平江、常州、越州等周边州县,且销量仍在攀升中,一举登上临安畅销榜,已经有其它小报开始匿名抄袭和转载,使辐射范围更大。 而现阶段对这个话题炒作已经开始进入抹黑阶段,依然采用由浅入深的方式,通过对赵孟启的举止、穿戴和习惯等多方面挑刺,看似以此来证明前面对其身份的质疑,其实就是开始让其发愁了。现在赵孟启已经开始发慌,躲在府中不敢出门了,以防出丑。 但火已经烧起来了,岂是想躲就能躲的过的,如今不仅是《临安资讯》在深挖赵孟启入嗣前后的事情,诸多小报也在跟风收集资料,在重金悬赏下爆料者亦是层出不穷。这样一来香的、臭的都涌出来了,其中不乏掺了水的新闻。而有关此事的小报及己方次日要发表的样稿都会送到芜湖,先由赵昺审核后再行发表,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往来走的都是军方递铺渠道…… 正文 第799章 胜之不武 进入二月,江南的春天到了,天气转暖,树木返绿,已显示出一片生机向荣的模样。而自赵昺到来后便连日阴雨,在屋里都憋的都长毛了,今天云开雾散他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刘志学知道小皇帝不喜欢住官衙,为此在江边选了座庄园,据说是前时状元张孝祥所修,百年间几经转手仍保持完好,只是多了些古朴和沧桑感。 这些日子是北征以来赵昺最为舒服的日子,战事基本结束,而他因为‘抱恙’除了紧急公文外都暂由两位丞相处理,每日也不用处理繁琐的公文。转了圈后,他便在水边找了个亭子休息,王德立刻指挥着一帮小黄门将四周挂上帷幔,摆上桌几和软榻及一应之物,点燃炉火煮茶。 “官家,这是昨日各地州县呈上的问安奏表和附带的礼单!”赵昺稍坐了片刻,王德送上一叠文卷道。 “哦,这却挺好,朕装病还能有礼收!”赵昺笑笑随手翻看着,他倒是不在意送了些什么,只是想看看都有谁想着自己。 “官家,各地送来的多是补品和药材,多的咱们这里可以开药铺了!”王德听了却哭丧着脸道。由于收复失地后任命的官员多是来自琼州行朝,就那么块小地方又在一起住了多年,所以都对小皇帝的脾气十分了解,知道其不喜欢官员挖空心思送礼,也没有要求各地进贡特产增加百姓负担。所以这次听闻小皇帝好不容易生病了,便纷纷将当地的珍物及名贵药材送来,以表孝心。 “呵呵,药也有乱送的!”赵昺笑笑回应道。 “他们哪里管这些,只是想讨好官家罢了!”王德言道。 “你还是个糊涂虫!”赵昺看看王德呲笑道。 “官家,小的说的错了吗?”王德却莫名其妙,不解地道。 “也不算都错,你将送来的东西全部收下,告知来人他们的心意朕领了就好。”赵昺也未多做解释,他知道稍微有些头脑的官员都会发现朝中气氛有异,而皇帝久拖没有回京也不大正常,意识到又到了站队的时候,因而送东西是假,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真的。 赵昺在权力的漩涡中折腾了这么些年,已经明白在煌煌正史之外,还存在潜规则,也就是常说的历史暗线。而即使在歌舞升平、一片繁荣之际,亦会因权力的斗争而权术大兴。又何况当前行朝虽重回江南、还都临安,其实无异于重新开国,而经历过亡国的行朝君臣在现实危机严重的时代,人们本已有强烈的危机感。有人不但意识到此刻不仅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到了,也是秋后算账的日子了,从而感到了危机。 若是在沿着历史发展的逻辑仔细梳理一下历代国家崛起的历程,可以看出这个时候也是能人辈出的时候,而类似孙膑这样以智襄齐,并终将魏国从霸主的宝座拉下马并辅齐取而代之的例子不绝于书。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凭借超人的策划能力,辅助刘备裂土封王,三分天下,不仅改变了刘备的命运,而且也改写了中国的历史。 但从历史的发展脉络中赵昺也发现一个人的崛起也非是那么容易,诸葛亮先于周瑜、后与庞统都发生过暗斗,同时受到刘备身边诸多老人的排挤,可最终的结局大家都明白。这说明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可以通过正确地运用其智慧,灵活驾驭周遭的人和事,使其按照自身需要的模式运转。且真正的智慧和谋划,不仅对于个人的命运,对于团体的命运,即使对于国家的命运,也是至关重要的。 古人曾云:一人足以兴邦,一人亦足以丧国。赵昺不敢自诩是孙膑和诸葛亮那般的人物,但是朝野对自己的评价却是‘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可见他们还是对自己还是认可的。不过经过一番调查后,他发现那个益阳郡王若非是大智若愚,那就是个极为平庸的人。 赵孟启虽然也是天潢贵胄,但是传到他爹这一辈儿已经快出了五服了,所以爵位已经没了,只是荫补了个承奉郎,也就是个七品职,又没有做过实职,只靠宗室补贴的那点钱都不足以维持生活。而临安生活消费高,他们一家请示宗正司后外迁到消费较低的湖州,用最后的家底买了些地,靠出租勉强过活。 此时家里的生活还算是小康,家中的孩子们能够就学识字。但小地主的日子没过几年,他爹娘便去了,宗室的补贴也算到头了。兄弟析产后,赵孟启也分了几亩地,靠出租过活是不行了,而他脑子不大灵光,连个乡试都上不了榜,不能像其他兄弟一样谋个小吏过日子;做买卖更是不行,赔的把地卖了一半才算补上窟窿。 如此之下,赵孟启他也只能亲耕,过上了田园生活了。可指着这几亩地是难以维持生活,只好兼职下河捕鱼捉虾补贴家用,日子不免过的紧巴巴的,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添不上。不过他也算傻人有傻福,在蒙元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谢太后为平息上天之怒,从众臣所请为赵竑平反,可其已经绝后,便要为其挑选嗣子承祀。 谢太后何其精明的人,怎么会给自己找个麻烦,以免给自己的子孙找个新的竞争对手,所以定要找个‘老实的’。于是在众多的候选人中挑中了‘朴实’的赵孟启,并封其为益阳郡王,赐了府邸,赏了金银财帛。可就当他以为好日子来了的时候,没几天蒙元大军兵临城下,王公大臣们都开始出逃。 在保命上赵孟启却不傻,发行形势不对将府中的金银细软卷吧卷吧领着家人化妆出逃,重新回到湖州。也不知是混乱之中宗正司忘记将其录入谱牒,还是记录有误,他居然躲过了伯颜按图索骥的大搜捕,避免了陪太后和皇帝北狩的命运,又过起了本色生活。 虽然赵孟启在蒙元那里榜上无名,但是有了这么一段经历也让他成了惊弓之鸟,四处躲藏之下那点财物也很快败光了,只能靠给人家种地过活了,一家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儿子娶不上媳妇,闺女嫁不出去,受人欺负也不敢多言,可以说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待江南收复后,有人上门寻找的时候,赵孟启还心惊胆颤不敢承认,最终被强拉硬扯的送到临安才知道好日子又来了。不过他这次吸取了经验,钱财来了赶紧花,好吃的绝不过夜,别人说什么都听着,担心好日子说不定哪天就又没了。而他们一家本来就没经过什么富贵生活,如此一来想不笑料百出都不可能,类似当众舔盘子、喝漱口水、土坷垃擦屁股的事情是层出不穷。 如此看来,赵孟启这个人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虽然吃点苦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而赵昺前世就知道人的成功是需要点儿运气,但是不能希求命运的恩赐,因为运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天分和本能也不能作为依靠,他懂得感性的东西毕竟不稳定,甚至有时是不靠谱的。 成功必须依靠理性,依靠智慧,通过理智地分析、认真的思考、深入地发掘事物内在的规律和联系,准确把握个人、把握社会、把握世界。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在人生中,较少地遭遇失败而更多地获得成功。同样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在他的成长过程,学习和理性思考是非常关键的。通过智慧去把握周围的人和事,驾驭周遭的事物,才是的必备功课。且必须通过反复地实践,经过千百次的成功和失败的锤炼,才能够培养一种敏锐的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感觉,有了这种感觉,才能够具有谋略的下意识,也就是潜意识,从而不必经过反复思考和费尽心机就能够迅速把握事物的要害和症结。凭着这种感觉,就能够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正确把握到反映事物的发展态势,才能有如神助的能够根据事物的发展,灵活的设定谋略,随机应变,使得自己在竞争中获得有利地位。 “唉,这吹的有点儿过了,朕都觉得肉麻!”赵昺拿过《帝国日报》翻看了一遍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想自己却要以那么个东西做对手,真是毁了一世英名,而若是让其篡位成功,不等其杀自己,羞也羞死了。 “官家,以小的看报上写的差远了,若是让小的写……”王德笑笑道。 “你可千万写不得,且有关朕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向外透露,包括内宫上下所有人,出了问题朕先扒你的皮!”赵昺不等其说完便打断道。 “官家放心,这些规矩小的还是懂的,昨天有人欲向个小黄门打探消息,被我狠狠惩治了!”王德赶紧答道。 “嗯,做的不错。”赵昺点点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定要严加防范,尤其是后院的人都要换成老人,吃用的东西都要自己人去采买,不要再让人送。” “官家,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王德起初只是以为小皇帝偷懒,才装病不愿意回临安,听陛下说的如此严重,才意识到事情大了。 “有人要害朕!”赵昺让王德附耳过来悄声道。 “什么……”王德听了大吃一惊,不禁提高了嗓门,可很快意识到不妥,压低声音道,“有人敢害官家,他不想活了!” “现在正在清查,暂时还不清楚,所以只能在这里先避避。”赵昺摇摇头道。 “是鞑子,还是……”王德又问道。 “内贼!”赵昺轻声道。 “真是家贼难防,小的会一切小心的,查出来让小的亲手剐了他!”王德听了恶狠狠地道。 “对了,朕问你件事情,现在宫中的人还有谁认识益阳郡王?”赵昺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王德道。 “益阳郡王,应该见过的人不多了。”王德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人,回想了片刻道,“小的那时还在太后宫中,记得当时事情办得很仓促,册封了益阳郡王后,只令其在内宫向谢天后和德祐帝谢恩,都没有赐宴就让其回去了,我也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根本没看清长相。” “当年护送太后和陛下出宫的有几个是慈宁宫中的,后来在逃难途中死的死、散的散,活着的只有窦兴了,有见过的也许只有他了。其余的宫人据说都随德祐帝和谢老太后北迁了。” “嗯,你再详细查一查,弄清楚到底还有没有人见过益阳郡王,要悄悄的,不要声张!”赵昺听了又嘱咐道。 “是,小的一定办好此事!”王德使劲点点头道。 “太后有没有可能见过其?”赵昺又不放心地问道。 “太后那时离慈宁宫远,应该没有见过。”王德想了下肯定地道。 “那么宫中见过益阳郡王的只有窦兴了,朕记的其年近六旬了吧!”赵昺又言道。 “嗯,其已经六十有一了,该回家养老了!”王德听小皇帝几次提到那个益阳郡王,意识到了什么道。 “有机会你可以告诉他,有些话当说,有些不能说,做对了朕会让他安度晚年的。”赵昺言道,现在窦兴虽然还在琼州,但他不能不防,把能堵住的漏洞抢先堵上。 “小的明白了,一定将官家的意思转告给他!”王德在小皇帝身边待久了,有些话不用挑明也能理解,明白那个益阳郡王是得罪了陛下,立刻施礼道。 赵昺点点头,又拿起身边的报纸一张张的翻看着,突然眼前一亮,那些人终于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下露头了,开始在报纸上发文为赵孟启‘洗白’。这说明自己的计划奏效了,那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不出意外这两天事情就会逐渐明朗,不过他还是希望那些人会知难而退,不要逼自己动手…… 正文 第800章 暗流 临安城在收复两个月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盛况,城墙已经全部修整完毕,道路也经过重新修葺,城中的几条河流也利用冬季放空清淤,三省六部、枢密院和各寺监等驻地皆全部修葺一新,人员全部入驻,每日开衙后御街也变得熙熙攘攘,他们的到来带动了周边商业的发展,子城首先变得繁华起来。 不过让居民们感到最大的变化是城里的卫生状况大为好转,每日不仅有收集粪便的大车出入,还多了清运垃圾的大车,现在随意向河中和街道上抛弃垃圾不仅会被当众鞭挞,还会被罚清扫大街,清运垃圾十车。开始人们还对那些巡街的士兵感到厌烦,不过很快发现城中的治安情况大为好转,昔日的泼皮无赖、蟊贼流氓都被抓了起来,罚做苦役。 此外便是驻扎于城中的军队不仅纪律严明,即使行于路上也是列队而行。且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入城两个月从未发生过扰民的事情,反而是经常派出医士为百姓免费看病、施药,出动士兵帮助贫苦人家修建房屋,接济孤老鳏寡。再随着医药院、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机构的恢复,人心很快平稳下来,各项施政措施也得以顺利铺开。 当然也有让百姓们感到不便的事情,那就是临安城仍然实施宵禁,每日清晨卯时开门,酉时闭门。但想想当前战事未息,小皇帝亲征未归,渐渐的理解也习惯了。不过他们仍然感到奇怪,皇帝为何久久不肯回都,而这阵子报纸上开始宣扬西征大捷,歼灭敌军近十万,俘敌数万,斩首无数。还有报纸也起底陛下当年在琼州领兵数败元军,主政琼州将一个荒蛮之地变成金钱遍地的富庶之域。 这些消息让百姓们松口气,他们也希望国家出现一位圣明之君。毕竟近几十年来,先是大宋对百姓的大肆盘剥。可大宋亡了,鞑子又来了,他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掠夺,将江南弄得民不聊生。且蒙古人比之大宋统治者也更为凶狠,动辄就是屠城灭户,让他们日日生活在恐惧中,从而又怀念起昔日大宋的生活。如今王师重归,百姓们盼望着日子能好过一些,却不知道京城之中亦是暗流涌动…… “文相,陛下真的病的很重吗?”虽然小皇帝不在,但是交待让两人主持政务,有些大事也要进行堂议,今天两人早早到了政事堂,但其他人还没有到,便在二堂之中喝茶等候,陆秀夫问文天祥道。 “吾离开芜湖时,陛下病情并未稳定,现下也没消息传来,圣驾又未归京的意思,想是尚未痊愈吧!”文天祥答道。 “陛下身体一直很好,从未生过病,怎么这次竟如此沉重?”陆秀夫皱皱眉言道。 “陛下是太过辛苦了。”文天祥轻叹口气道,“自去岁护陵之役起,陛下当先率军出征,一路征战夺取江浙,收复临安。而琼州没有秋冬,即便咱们乍到江南都难以适应,何况陛下已经十年未离琼州,在冬日又率军援西,刚刚取胜,可又出现威胜军窝案。陛下如何能不焦心,而京中还事情不断,未加休息便匆匆上路,连船都没下过,加上江上阴冷急火攻心之下就病倒了。” “是啊,陛下近一年来东征西讨、马不停蹄,太过辛苦了,也是吾无能,不能为君分忧。”陆秀夫感慨地道。 “当下陛下抱病,太后又远在琼州,正是我们做臣子的尽忠之时,秉承上意尽到本分。”文天祥言道。 “文相临行之前,陛下可有交待?”陆秀夫急问道。 “陛下对临安局势十分忧心,担心为小人所乘,重蹈奸人当政的覆辙。”文天祥看着陆秀夫道。 “哦,当下城中形势虽然有些混乱,但是还在掌握之中,并未失控。”陆秀夫想想城中现在传闻甚多,甚至有人窥视嗣位,但是只是坊里间的传闻,他尚未见到有人付之行动。 “这正是陛下担心的,有人已封闭汝的耳目,将汝架空,方便他们在朝中上下其手。”文天祥有些情急地道。 “什么?!竟有如此严重,那他们欲做何为呢?”陆秀夫听了忽的站起身急道。 “陆相肯定不看报纸吧?上面已经吵翻了天,只怕街头的百姓都看出了端倪。”文天祥喝口茶道。 “每日公文堆积如山,吾哪里有时间去关注那些坊间流言,还请文相明示。”陆秀夫皱皱眉道。 “文相应该看一看,其中有些东西值得警惕,上面有人妄言废立之事。”文天祥侧身轻声道。 “如此大的事情吾怎么一无所知!”陆秀夫脸色骤变道。他十分清楚历来在立储问题上,不知道栽了多少名臣。况且“疏不间亲”,你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因而这在官场上是十分忌讳的事情,而当下有人在公开谈论,而自己作为首相留守京城居然毫无所知,这不是失察可以解释清楚的。 “陆相真的不知?”文天祥盯着陆秀夫的眼睛沉声问道。 “吾真的不知,吾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昭!”陆秀夫立刻意识到文天祥提前回到京师,绝非如其所言的那么简单,说不定其身上就怀揣密旨,可将自己当场擒下,要知道三省六部的安全皆由御前护军警卫值守,其有圣旨在手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下惊得冷汗直流,指天发誓道。 “还是陛下圣明,料到陆相会受到蒙蔽,但是陆相也太过大意,让人有机可乘!”文天祥也站起身请陆秀夫重新落座,才坐下言道。 “文相还请言明,是谁欲夺帝位?”陆秀夫听了暗暗松口气,施礼相询道。 “便是益阳郡王,有人欲立其为帝。”文天祥悠悠地道。 “这……这不可能吧,其即无根基,又无诏命,如何夺取帝位。”陆秀夫觉得这太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地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那个畏畏缩缩的乡巴佬。 “其背后当然有人支持,否则其如何能轻易通过审验,如何能住进前福王府,又如何可以参加元旦大宴的?”文天祥反问道。 “这……吾居然受了他们的欺骗!”陆秀夫想了想颓然地道,“陛下曾有旨寻找离散的皇家宗室子弟,后有人称找到了益阳郡王,称经过老宫人的辨识可以认定。吾错在未亲自询问验看,便令人安置,使得后边一错再错,若非文相提醒,吾还不知居然有此等事情。不过仅凭此其也无力争夺地位啊!” “陆相可知幕后主持此事的人是谁吗?”文天祥没有再追问,而是问道。 “细想之下应是户部姚尚书,其称是在清查户籍之事发现的益阳郡王,并与工部魏尚书一同寻访确认的。而照例应是报之礼部,让后由宗正司查对碟谱,勘验玉牒。但吾想原宗正司所藏碟谱皆被蒙元抄走,且其称玉牒在躲藏中遗失,便没有深究。如此姚尚书和魏尚书两人皆有嫌疑,但只凭他们两人也无法做成此事。”陆秀夫思索片刻分析道。 “陆相所言不错,但他们幕后尚有一个人,其却有能力搅起风雨!” “那幕后之人又是谁!” “陈宜中!”文天祥轻声道。 “其回来了?”陆秀夫不敢置信地道。 “对,有人向陛下密报发现其行踪,他就藏身于京城之中!”文天祥点点头道。 “其最为奸诈,又擅于阴谋,朝野上下不少与其一党,看来一场风波已经不可避免了!”陆秀夫长叹一声道。 “是的,其人不仅阴邪,且能言善辩,今日堂议恐怕就要有人向咱们发难了。”文天祥轻笑道。 “嗯,他们欲行谋反必会先行夺权,才可与陛下抗衡一二。”陆秀夫深以为是地道,“文相,不知陛下可有圣谕,如何处置此事。” “以静制动!”文天祥道,“陛下以为行朝初回江南,一起应以稳定为要,不宜引发党争,使朝廷再次陷入动荡,因此非到不得已不可擅动兵力。” “既然陛下已经胸有成竹,吾也就放心了,那么今日堂议讨论威胜军一案就不仅是要向你、我发难,可能还要针对陛下了。”陆秀夫摇头苦笑道。他也非笨人,经文天祥提点将事情前后串联起来,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基本脉络。 陛下进入江南后便实施严厉惩处汉奸、叛官的政策,这吓坏了不少身有劣迹的士人。他们不仅难以重回朝廷,且面临着抄家灭族之祸。而朝中也有些人对陛下不满,但在琼州时不得不隐忍,可到了江南他们便以为机会到了,但是要想飞黄腾达最为简便的方法就是另立新君,换掉‘精明’的小皇帝,双方目标一致当然是一拍即合。 而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当然也明白小皇帝在朝中声望甚高,绝非轻易可撼动的,那么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此事。陈宜中曾为行朝宰相,掌握军政大权,又有拥立之功,当然是最佳人选。其又是不甘寂寞之人,也面临着被追究弃国而走的责任,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掌握权力。 但是若想达到专权的目的,一帮人都清楚还能摘掉赵家天下的牌子,那么就需要一个软弱、平庸的皇帝当幌子。选来选去就想到了赵孟启,其岁数虽然大了些,却足够平庸,且又有济王赵竑做过太子却又蒙冤而死的典故,还政于其也算说得过去。 不过这些人也不傻,军队掌握在小皇帝手里,而执掌枢密使的张世杰在他们看来已不可靠。要想达到目的只能是依靠‘民主’的力量,通过舆论的压力迫使‘失德’的小皇帝自己下台,或是利用杨太后将其废黜。于是先想方设法的阻止小皇帝进入临安城,给人造成一种其尚未亲政,只是在大臣们辅政的状态下才取得胜利的假象,给人非其之功的错觉。 当小皇帝率军出援西线的时候,他们以为机会到了。此刻城中只有陆秀夫一人坐镇,其心腹刘黻和应节严皆远在琼州,而一向敢于直言的文天祥又在鄂州。于是中书和尚书省的重任皆压在他一人身上,公务都忙不过来,只要稍用手段就能将其糊弄过去,于是他们利用小皇帝寻找宗亲的旨意先推出了赵孟启这个傻子,然后让其入驻福王府,表明其正统的身份。 而后再借元旦大宴皇帝不在,可由皇室子弟主持的惯例,进一步把赵孟启推到更高的地位之上,并上书皇帝任命其为临安府尹。这样不管成与不成,此举皆可昭示朝野赵孟启‘皇嗣’的地位,一旦有变其就能登上大宝,成为下一任的皇帝,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恰在此时小皇帝在返京的途中突然抱病滞留在芜湖,只有文天祥独自返京,这些人可能一时搞不清楚真假,却感到真是上天眷顾,若是其一病不起就此归西,便省去了许多麻烦,顺利成章的将赵孟启推上皇位。不过也不能排除其能康复,而文天祥又传旨称要三堂会审威胜军案,让他们正可借此给小皇帝按上一个滥杀功臣的罪名,从而引发朝廷上下的危机感,不死也要将其赶下宝座。 陆秀夫想到此不禁暗自庆幸,陈宜中一帮人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小皇帝早已洞悉朝中发生的一切,推测出他们想要做什么,并便开始布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文天祥的归来就是联络朝中的众臣,以免引发危机,并钳制自己,若是发现有不忠的行为,只怕其就会亮出密旨,先将自己扣押。 而更让陆秀夫感叹的是小皇帝远在数千里之外,却对京中之事了若指掌,并早已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现在迟迟没有动手,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表演,辨别忠奸,否则这些人只怕早被以谋逆之罪抄家灭族了,而这个理由并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 正文 第801章 堂议 “朝参”由皇帝亲自主持,是小范围的。原本是百官进入皇帝的办公大厅参拜皇帝的一种形式,古装影视剧中常出现的“朝参”实是一种御前会议或内阁会议,有点类似于今常委会议,时间不长,但相对频繁。到了唐代,“朝参”变成了“常参”,每日或隔日举行,成了制度化,以后演变成了早朝。 “集议”则由“三公”们或地位相当于“三公”的大臣主持,皇帝一般不参加。集议实际上是应皇帝的要求或同意才开的,其规模可大可小,参会者的范围比朝参复杂。集议通过的议案都是要认真执行的,与今代表大会的功能有点接近。唐代政事堂号令四方,其发出的帖子被称为堂帖,直到宋朝初年,当时堂帖还被认为势力比敕命还重。 到了宋代皇权日重。政令的出台,一般是宰相先就政务提出一种设想和建议,写一条陈。呈送给皇帝,由皇帝决定。这被称为“面取进止”。但后来皇帝下诏,中书政事堂不得出堂帖。再往后又决定一切政令都得要依照敕令行事,中书政事堂按照皇帝的意见拟定诏书,从此宋代的政令诏书的决定权不再属于宰相而是完全归于皇帝了。 当前两位丞相受命召开堂议,议定组成审判班子明审威胜军都统秦林锋贪赃枉法一案,但几次集议都未能形成决议。久拖不决之下,主持朝政的陆秀夫也十分上火,可今天文天祥一番话让他明白了,原来有人明着是为难自己,实则是与小皇帝较劲儿,把自己夹在了中间。可他也明白既然文天祥明挑了,那么自己就必须做出决定。 陆秀夫有些想不明白像陈宜中这样的官场老手为何看不清形势,如今早已不是十年前,其可以一手遮天,将皇帝和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中的时候了。而其也不想想早在多年前小皇帝尚未登基,势力羸弱之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不敢踏上琼州岛一步。 十年后的小皇帝早已‘监国’多年,麾下良臣、谋士如云,将兵数十万,其威望无人能出左右。别说其是在又太后懿旨,众臣拥戴之下继位的,当下就是像唐太宗那样得位不正,弑兄杀弟得来的皇位谁又能撼动。而其在军中的地位更为稳固,马鞭所指众军无不向前,就说驻守临安的倪亮若是知晓得有人不利于皇帝,只怕连陛下的眼色都不用,就能亲手将他们都剁了。 再说陈宜中当政之时,为了能独揽大权驱逐忠良,任用私人搞得行朝上下上下离心,屡战屡败,连连失地,最后只能行朝海上。可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其却弃国弃君一走了之,所为令上下不齿。两厢对比,陆秀夫心中已有计较,无论于公于私都要站在皇帝这一边。 宋朝政府虽然施行三省六部制度,但是几经改革部门逐渐被精简,在孝宗乾道八年,改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左、右丞相,参知政事照旧。除去中书令、侍中、尚书令的虚称。门下并入中书,称中书门下。左右宰相主中书事,兼尚书省之长,六部直属于宰相,尚书省之制已废于无形,实际上这也是三省合一。从此左右宰相成为全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尚书省只掌握六部,奉命执行政务。 赵昺当政依旧照此实施,仍以左、右相、知枢密院使,御史中丞和六部主官为宰执,集议也就是这些人参加。而说话间,各路大神都陆续到达,济济一堂按序落座。但人们今日却发现了有些不同,在政事堂值守的居然是御前护军都统倪亮,其全副武装肃立在门前,有明眼人看出他腰里挎的正是缴自张弘范的那口刀。 “诸位同僚,本相与右相已经议过,三堂会审定于五日之后,台谏邓中丞、刑部邓尚书及大理寺垄寺监主审此案。”陆秀夫没有像此前那样问众人的意见,而是直言了当地道。 “左相,吾认为不妥。”工部尚书魏天中言道。 “魏尚书以为何处不妥?”文天祥沉声问道。 “右相,秦林锋在闽广……” “是罪将秦林锋,魏尚书要注意言辞!”不等魏天中说出来,便被文天祥将话打断。 “右相说的是,但秦林锋尚未进行三堂会审,更未定罪,如何称罪将呢?”魏天中起身施礼称是,转而却分辨道。 “罪将秦林锋侵吞军饷、枉法贪污查有实据,已经陛下钦定。魏尚书如此说,是要违抗圣意吗?”文天祥板起脸来斥责道。 “既然已经陛下钦定,又何必经三堂会审,岂不是欲盖弥彰!”魏天中却不买账,厉声反斥道。 “本相只言证据确凿,并未言其该如何定罪,三堂会审乃是审定论罪,何来欺瞒?”文天祥愠怒道。 “哼,据下官所知此案乃是右相主持审断,当然会有此言,审与不审又有何区别!”魏天中冷哼一声道。 “你在影射本相枉法妄判不成!”文天祥岂是眼里揉沙子的人,如何听不出其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大怒道。 “言者自明,又何必惺惺作态!”魏天中也是豁出去了,怒视其道。 “呵呵,魏尚书既然怀疑本相有私,又为何反对三堂会审,难道邓中丞、邓尚书和龚寺监皆与本相有私!”文天祥坐下喝了口茶笑着反问道。 “这……吾并无此意!”魏天中原本想激怒文天祥,进而再找茬干扰会审之事,却没想到被其带坑里去了,本想在强辩几句,可猛然感到脖颈子发凉,偷眼看看门口的倪亮,其手握刀柄正向这边张望,吭哧了两声改口道。 “魏尚书既然不反对会审之事,诸位同僚可还有异议?”陆秀夫本来对两人争论还很担心,恐他们又将堂议给搅了,没想到文天祥也有演戏的天分,三言两语把魏天中给唬了,迫使其同意会审之事。 “陆相,下官要弹劾魏尚书,其目无上官,藐视圣上,应送有司论罪!”没想到江璆站起身来向上施礼道。 “吾愿与江尚书联署上奏!”礼部尚书徐宗仁也站起身冲江璆拱拱手道。 “吾亦愿意与江尚书联署上奏!”吏部尚书陈仲微也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干咳两声道。 “诸位同僚何至于此,魏尚书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心急口误而已,又何必惊扰陛下。”眼见事情不妙,户部尚书姚良臣急忙起身向几人拱手笑道笑道。 “是啊,是啊,是吾一时情急失言了,绝无对陛下、右相不敬之意,还望勿怪。再者陛下有佯,又何必让陛下为此等小事烦心!”魏天中此时正尴尬异常,进退不得,见有人打圆场赶紧就坡下驴向众人施礼赔笑道。 “魏尚书以后还要谨言慎行,否则绝不会如今日这般轻巧。”江璆抬手回礼冷冷地说道。 “江尚书教训的是,吾定会以此为戒!”魏天中老脸通红,挤出点儿笑容施礼道。 “既然无人反对。陆相,那么三日后便三堂会审威胜军案吧!”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世杰转向陆秀夫道。 “好,三日后在刑部大堂开审,诸位同僚都可前往观审!”陆秀夫冲张世杰微微点点,扭脸言道 “下官等遵命!”邓光荐、龚行卿和邓文原起身齐齐施礼道。 “今日吾有一事与诸位相商,不知可否?”这时姚良臣起身言道。 “姚尚书有事尽管畅言!”陆秀夫看向文天祥,其会意的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笑笑说道。 “陆相,下官以为陛下抱病多时,久不归京,而当下江南刚复事务繁杂,使得许多政务难以及时处置。因而下官以为应尽早迎回太后主持政事,以免有所贻误。”姚良臣看看众人,向上施礼道。 “陛下有旨将政务托于两位宰相,军务托于张枢帅,急务送于御前,而太后远在琼州万里迢迢,岂是能说来便来的!”邓光荐摆摆手道。 “邓中丞,吾以为姚尚书言之有理,陛下有佯已经月余,太医院多次遣名医探病至今无法痊愈。若有不测,陛下又未大婚,没有后嗣,岂不国中无主,还是早请太后到京中主持大局,以防不测。”魏天中反驳道。 “吾也正是忧心此事,若陛下仍然不能痊愈,怕也难以再主持国事,立嗣之事便不能不议!”姚良臣慷慨激昂地道。 “吾自陛下有佯,心中便存有疑惑,今日是不吐不快!”魏天中也再次起身高声道。 “魏尚书有何疑惑?”文天祥皱皱眉沉声道。 “邓中丞,陛下自从称病驻跸芜湖,谁又曾面见请安?吾担心的是陛下已无力处理政务,有人矫诏代行国事,还请清查此事!”魏天中没有理会文天祥,而是转向邓光荐道。 众人的眼睛一下都集中到邓光荐身上。宋朝可以说是历代最重台谏的一个王朝,甚至“以立国之纪纲”寄于台谏,君主与宰相颁行的诏书、法令,台谏有权追缴回来。与其他王朝的监察系统相比,宋代台谏的权力更大,可以“风闻言事”,即使弹劾出错,也不用负责任。 其次是政府与台谏的分立。宋人经常将“执政”与“台谏”对举,可以看出他们有着非常明确的分权意识:“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执政”;“一旦谏官列其罪,御史数其失,虽元老名儒上所眷礼者,亦称病而赐罢”;君主则居于超然地位。 同时宋代台谏的独立性也更强,汉唐时,台谏只是宰相的属官,而宋代的台谏系统与政府系统则是平行结构,不归宰相统率。因此台谏对宰相领导的政府构成了强有力的制衡。苏轼曾言:台谏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因此按照惯例,宰相一旦受到台谏弹劾,即应暂停职权,“待罪”家中,等候裁决。而裁决的结果,很可能是宰相辞职。如今皇帝和天后都不在,能够制约两位宰相的只有邓光荐了,其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停职、待罪,也可以让事情出现转机。 “吾以为谈论立嗣之事尚早,但是可以先请太后归京。陆相、文相以为如何?”邓光荐沉吟片刻道。 “邓中丞言之有理,待太后归京后再议立储之事!”陆秀夫听了似乎屈服啦,想想言道。 “迎太后归京乃是大事,吾以为应遣使告知陛下御准,方可实施。”文天祥插言道。 “嗯,正是。”邓光荐言道,“既然魏尚书一直担忧陛下病情,就烦劳去一趟吧!” “这……如今江南初复,各处都需整修,只新筑城池就有百座之多,下官实在是脱不开身!”魏天中听了却是一怔,又赶紧解释推脱道。 “那……” “户部事情更多,当下丈量田亩,促农播种,整修水利,还要筹措粮饷,吾忙得是难以脱身!”看到邓光荐瞄向自己,姚良臣不等其问,便抢先推辞道。 “姚尚书以为谁去比较妥当呢?”邓光荐心中好笑,他作为小皇帝师傅自然是心腹,两人间信笺往来不断,早已洞悉一切。而他们两人接连推脱,正表明其心虚,担心一去便被扣下,也可加他们对小皇帝是多么的忌惮。 “这……下官以为倪都统前去芜湖面圣。”姚良臣看看堂上的众人,除了魏天中竟然再找不出与自己同心之人,当看到站在堂下值守的倪亮时眼睛一亮道。他打算的很好,倪亮统领御前护军镇守京畿可以说是他们行事最大的障碍之一,且其对小皇帝忠心耿耿,想要收买绝无可能。不若将其调离,而其一向憨直,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小皇帝是否有事,从其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倪都统前去面圣,意下如何?”邓光荐将倪亮召到堂上问道。 “先生,陛下临行前令我替他看家,谁若是有不轨之事,便可先宰了他再奏!”倪亮摇摇头道。其言虽很平和,可有人却感到冷风嗖嗖…… 正文 第802章 大策略 有关堂议的情况通过各种渠道纷纷送到了赵昺的案前,当他看到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在认定自己已经重病不起,甚至已经‘驾崩’的情况下,依然不敢前来面见,让他大有一种虎死雄风在的自豪感,也为他们的‘勇气’感到好笑。但他也明白这是时代造就的他们成为了一个罗亭式的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而这种遗风仍然影响着后世,那就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键盘侠们。 赵昺初来这个时代时对士大夫阶层其实是十分忌惮的,可渐渐的他发现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奥妙。因为他们除了文字上的优势之外,在实际行为能力能量方面确实是最束手无策的边缘人懦夫,而权力的完全丧失决定了他们只是在文学中表演一下漂亮姿态而已。因为除了在口头上爱国之外,士人集团并不具备自由独立的行事能力,甚至参政的权利。 此外古代的社会制度导致英雄气短是他们注定的命运,在封建专制社会几乎断绝了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志为国家做事情者的任何具体路径,除了依赖国家政权,你再热爱祖国和再有雄謀大略,你也不敢、不能有所作为。除了这个国家给你的资格和路径,你没有自己和民间社会的独立爱国权利。由无数或者所有类似丧失了爱国实际权利和爱国能力的散漫的民众,是无法自动组织有效的民间社会力量去面对国家的危机的。 因为他们没有在民间独立组织任何社会力量的权利和能量,自己既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具备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组织力,更甚者被禁止去组织同道一起去自发保家卫国改变社会的权利。又更甚者所有人都是各行其是一盘散沙,不愿合作,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国家又偏偏就不理睬你,断绝你的任何报国希望。注定孤独无力激热的‘英雄们’宜乎英雄气短,沉郁顿挫。除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举大白,听金缕,还可以做什么呢? 若是动用武力去对付这些士人,不仅有违祖制,也实在有点儿丢脸。因而赵昺的策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以赵昺的理解孙子所说的战,其实可以引申为人世间一切存在竞争的领域。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竞争所能够达到的最佳效果。 当前的形势虽然不见刀光血影,赵昺却以为可以称得上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即便在战争中真正的高手也并不是一定要通过兵戎相见才能够分出胜负。他们早就通过战前一系列谋篇布势,造成了必然胜利的态势。通过这种态势的展示,使得对手彻底丧失了对抗的勇气和信心,从而达到不用“战”而“屈”人的效果。 不过在众人看来,赵昺只是在报纸上攻击赵孟启,对始作俑者似乎毫无作为,不仅没有对他们施压,也未试图阻止事件的进一步发酵,使己方陷入被动之中。但他以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而谋略的本能境界,就是谋无常形、因敌制胜,如此才能达到随心所欲、随机应变出神入化、鬼神莫测的境界。 所以说赵昺觉得作为一个谋划大局者应该能够根据时间、地点、对象和周围条件及环境的不同,能下意识地正确运用各种谋略那才是用谋的新境界。而历史上确实有许多智者能够知己知彼,料事如神的谋略家,他们往往在事件的萌芽状态就能够通过事件的端倪推测出事物未来发展的走势,并且能够及时做好应对的准备。在关键的时间,关键的地点及时出现并且以正确的行动来争取到自己需要的胜利。 赵昺想过自己这么多年能够逢凶化吉,除了有了几位师傅的倾心辅佐,麾下军将忠心不二外,还有就是自己有一支无孔不入的情报队伍。因为知己知彼是谋略自身所包含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无法了解自己,无法料知对手,就无法产生正确的谋略。盲目的判断,错误的估算,只能让人误入其途。所以,谋略的第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全面把握敌我的情况,在此基础上制定一系列正确的、符合事物发展的策略,并将其转化为行动。 经过近一段时间的调查,赵昺对事件的基本脉络和他们的目的及参与的人员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他仍有疑问。要知道躲在幕后的陈宜中和已经暴露出来的姚良臣、魏天中都不是什么平常之人,陈宜中是统管军政的前宰相;姚良臣也短暂的做过副相,现任的户部尚书,要知道户部可是除吏部之外权力最大的部门,即便权力日益膨胀的兵部也得屈居其后;魏天中则是自行朝便担任工部尚书,同样是要害部门的首脑。 三个官场老油条不会不明白在没有武力和朝臣的支持下,欲将如日中天的皇帝搞下台,扶植一个无权无势、又没真材实料的破落郡王上位岂是易事。以赵昺所知,朝廷在几经整治和换血后,能为他们所用的除了户部和工部的部分人员外,还有些陈宜中的门生故旧,不过他们的态度并不明朗,有的人摇摆不定,甚至有的人秘密向自己举报。由此可见朝中能为三人所用的人并不多。 赵昺知道他们还有一些在野的士人支持,有些人是不满自己文武相济,重用吏员的政策;有的是在沦陷期间充当汉奸、投降献城的前官员,担心被清算想找个靠山;还有的是不明真相,相信了他们的小皇帝重用琼州人,而轻视江南士子的说法,别看他们无官无职却人数众多,且年轻气盛,很容易被挑动起来。 但是赵昺以为即便其有了这朝野两方面的支持,也根本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而陈宜中他们应该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他们当前做的事情一旦失败将要承受什么的结果。因此他相信其还有后援,可是谁自己一时还没有查不清楚,而这种潜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不过让赵昺想不通的是姚良臣等人为啥要冒愿这么大险搀和进来,从非利不斗的角度上来说违背了这个常理。姚良臣虽然被从相位上扒拉下来了,但其转做户部尚书也算没有屈就他;魏天中的才能并不出众,可自己一直也没有将其撤职;而陈宜中出走占城事情没办成,还滞留多年不归,自己也没将其怎么着,此后连监视人都撤走了,表明以放过他了。得知他偷偷回国,亦只是装作不知,只要老老实实的呆着就算了。 换句话说,陈宜中等三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引发政局动荡,首当其冲的是危害到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甚至人身的安全。而他们如此做,以赵昺所想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么就是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以当前的情形看,不过是做个权臣,当皇帝却不见得有那么大胆儿,且以他们的岁数恐怕也等不到篡位的那一天了。 面对有人‘谋逆’的企图,文天祥和一干军将都以为应该用霹雳手段迅速镇压,将他们明正典刑以正国法,而不是用报纸将他们搞臭这种‘温和’的手段,让他们知难而退。可赵昺觉得对对方的精神进行打击,迫使对方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崩溃的方法,与威慑手段相同之处在于二者皆作用于对方心理,区别在于威慑大多是行动前的一种预先措施,而惩戒是行动失败后的一种补救式手段。 对于权力斗争中的批判,想来大家都不会陌生,其实无非就是对对方的语言和行为加以批驳,使其丧失合理性。批判包括操控者个人的批评和发动群众的批判,其最终指向即通过批判,孤立对方,使其在权力斗争中处于人人喊打的绝望境地;至于影射,则是一种间接的方法,虽然不对对方直接构成攻击。但是通过迂回手段,解构对方的逻辑、观点、主张等等,使对方丧失意识形态和精神世界的正义性与合理性,也能够达到孤立、丑化对手的效果。 总之,无论是批评还是影射,都是精神敲打的一种方式,都是一种刚性操控的手段。如果运用得好,就能够使得受控者深受触动,从而迫使对方不得不听从施控者的摆布,放弃自己的主张,结束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也可以算的上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之一。若是失效,亦可以迅速转变手段,果断采用武力进行镇压。也就是说如果能威慑,就威慑;威慑不成功,才用惩戒手段。 当然对于自己的安排,文天祥觉得过于冒险,一旦他们觉得事情已经败露铤而走险,即便别镇压也同样是一场灾难,尤其是对刚刚重回江南的行朝来说。对于其担心,赵昺以为若是站在丞相的角度上看也不为过,且十分妥当,那是因为其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多少实力,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这也是地位的不同,看待问题高度所决定的。 赵昺也自然清楚事情一旦失控自己面临的风险,但他觉得值得一试。因为他清楚越是超脱权力,才越能得到更大的权力;越是计较于权力的得失,才越会失去的更快。能够超脱权势,不把自己的所得看得多么重要,才能够放开手脚。老理说得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所谓的大胸襟、大抱负、大胸怀,也皆来自于此。 当年秦始皇之所以敢于冒着战败之后灭国亡种丢掉权力的危险,执着得反复发动战争,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国力超级强大,发动战争要掠夺更大的权力;另一方面,在他看来,其没有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多么重,且没有多么在意自己的所得而害怕所失,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说,其宁愿以自己秦国的江山为赌注,来博一把天下一统的大业。 如果你极在乎一样事物,你会拿他当作赌注么?可六国国君爱惜自己的宝座,珍惜自己的权力,谁也不敢贸然挑起战争,生怕一个不慎,把自己的宝座给毁了。秦始皇则把自己的江山当赌注,甘冒如此大之危险,他又岂能是斤斤计较于权力的人?对于《英雄》中讲的秦始皇爱惜天下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观点,赵昺如今绝对不敢苟同,其中扯淡的成分太多,那绝非是其真实的意图。 自然赵昺亦不会那自己得来不易的皇位不当回事儿,这可是自己当初费劲心机一点点争取来的。且费尽心力的经营,才像燕子筑巢似的一点点的构筑起自己的国家,让他轻易拱手让人怎么可能。现在他看似无所作为,只是利用宣传手段向对手施压,并操控朝臣阻止对手的步步紧逼。实际上是采用待机而动的策略。 以赵昺的理解待机之道暗含着这样几层意思:一是养精蓄锐。当时机不利时,就退回来,养精蓄锐,自己积累力量;二是以静制动。三是后发制人。对手先发,我以不动而应之,使对手无处着力;等到我看准时机,找到对方破绽,再一出手能而将对方制服。 老子也曾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又说“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这说明老子很重视静,认为静是动的根源。而把这个道理用在待机之道中,就是以静制动,保持不动,观对方之动,在对方动中寻其破绽。 此也是后发先制的精髓,初时看似处处被动,其实却是步步为先。从敌手的行动中先一步洞悉其企图,掌握其实力,待时机成熟一战而下,制敌于死地,让其再无还手之力…… 正文 第803章 釜底抽薪 朝中的一拨人虽然没有亲至芜湖面圣,但以姚良臣和魏天中一伙人还是送上了一份十余人联署的条陈,请太后归京主持政务。赵昺看了看便准了,令应节严和刘黻两人随扈归京,同时诏令何仁德为福建安抚使随同赴任。着原琼州制置使赵与珞调任湖广安抚使,升蒋科为琼州制置使,即刻赴任。另着陆秀夫前往福州迎驾,暂由文天祥和张世杰主持军政事务。 圣旨传回朝廷不久,本已经暗流涌动的临安城中立刻荡起了波澜,赵昺的案上也很快堆起了送来的奏疏。其中多是私人的问安折子,不过除了例行问病外也夹杂了许多私货,里边多是表达对朝廷局势的忧心,希望陛下早日回朝主持国事,以稳定朝局,防止宵小行不轨之事。 赵昺一一看过甚是欣慰,这说明自己多年对他们的‘培养’没有白费,关键时刻知道炕哪头儿热、哪头儿凉,还知道给自己通风报信儿。而他还发现其中不少是朝中的中、低级官员上的奏疏,此也表明自己不仅在高级官员中地位稳固,在下层同样有众多的拥护者,想要翻天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陈宜中之流也在重树赵孟启‘高大’形象,称其那傻不是傻,而是大智若愚;土也不叫土,那叫质朴;蠢也不叫蠢了,那叫平易近人……赵昺想了想,这货除了没有叛敌外,还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陈宜中等人之所以选中其也是为了便于控制。 不过赵昺也觉得这货也够冤枉的,无端的卷入了皇权之争,过去虽然生活清苦些,却也不至于把命搭上。当下是住上了大房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奴仆婢女如云,据说还给其送了几个歌姬,现在日日笙歌美得很,而不知道这都是穿肠毒药,到如今想拔腿都来不及了。 “咦,这些小报怎么改了风向?”在赵昺的带动下,他的身边人都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苏岚突然言道。 “怎么了,有何不对吗?”每天送到赵昺案上的报纸也有几十份,他不可能一张张的细看,也只是捡着有些影响力的小报看,听到苏岚的惊讶声,扭脸问道。 “官家,前两日只有几张小报说收复江南后不可再战,应当与蒙元划江而治。可今天却有十多份之多,奴婢觉得很奇怪!”苏岚回答道。 “拿来我看!”赵昺皱了下眉,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北伐中原可是自己下一步的目标,可还未付之行动怎么就有人先行一步。 “官家你看!”苏岚迅速的将身边的小报整理一番,呈上来道,“这几张皆是直言北伐之害,而这几张明着看似乎是在出言反驳,大谈北伐的重要性,可细品之下实际上是欲借我朝历次北伐失败,暗示徒耗国资民财却一事无成,最终国力耗尽反被蒙元所灭。” “哦,他们这一唱一和,一黑一白,是想做什么呢?”赵昺拿过报纸,搔搔头皮道。然后一张张的仔细翻看,就这么十来篇文章他边看便想足足费了有半个多时辰,发现这些报纸并非什么发行量大的小报,而作者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当然也不排除是用的匿名。可文笔却十分犀利,且具有很强的煽动性,以他看来绝不是什么愤青所作,应该是个老笔杆子。 “官家有什么发现吗?”苏岚看陛下放下报纸,连忙上前将其杯中的茶水换掉,随口问道。 “苏姐姐,你精通诗词歌赋,能从文风中发现什么吗?”赵昺咂了口茶水问道。 “官家又取笑奴婢!”苏岚脸一红嗔怒道。 “绝无此意,朕学了十来年,至今都做不出一首像样的诗,姐姐却能随口吟出,与朕相比岂不是担的上精通二字了吗!”赵昺连连摆手道。他现在最怵的已经不是上战场了,而是最不愿意与那些士人们坐在一起,他们一个个的出口成章,眨巴眨巴眼都能诌出首诗来,还让他给予品评,彼时自己尴尬都想找道缝儿钻进去躲躲。所以能写诗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才高八斗之人。 “官家,以奴婢浅见,这些文章最少出自四人之手。”苏岚将报纸分成四份言道,“官家,此篇文章应出自一个年老失意的士人,很可能是参见科举多次未能中举,所以文章中充满了怨气,却又有垂暮之气;这篇文章带有官气,且文笔老辣尖刻,此人应是官场老吏,多年的习惯不免带到了文章中;而此篇文章应是个苦学多年却失意的士子之手,文章中规中矩,可带有壮志未酬之意,显然尚未踏入官场,未经过历练之人;这个人却是不简单,文章不仅官话多,且有居高临下之意,至少也做过州府官员。” “姐姐真是厉害!”赵昺听罢其点评,竖起大拇指赞道。 “奴婢谢过官家夸奖!”苏岚听了不禁莞尔,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施礼道,可自己先憋不住了,掩口笑出了声。 “这些人身份各自不同,却同时写些同样题材的文章,是很奇怪啊!”赵昺收起玩笑,轻敲桌几道。 “官家,他们写的不对吗?”苏岚问道。 “他们写的却是不错,但这个时候写出来就不妥了!”赵昺皱皱眉道。 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偏居江南,确实有几个皇帝高喊北伐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南宋并非不愿意北伐,恰恰相反,南宋的好几任帝王都曾明确表达过北伐的愿望,且也真组织过几次北伐。可结果每次都是大败而归,输了不仅低头认错还得接受更加屈辱的条件。不过南宋屡败屡战的行为是值得肯定,也不能全怪南宋不争气,其实他们也是有收服中原的雄心,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是不想,是真打不过。 特别是南宋孝宗,几乎一生都在枕戈待旦,盼望着光复河山的那一天。但为什么积极性如此高,最后却功败垂成?确切说:不是不愿意北伐,而是不懂得怎样北伐。他竟然在没有得到朝臣同意的情况下,绕过朝廷直接下令进军,结果在符离遭到惨败,差点老底赔光。这种意气用事的打法,只能白白葬送王朝的战争潜力! 赵昺复盘过南宋年间的几次北伐,他清楚的发现比起诸如兵器战马战略态势的差距,南宋自身的战略规划能力,才是最大的短板。北伐不是喊一句口号,振臂一呼就千军万马席卷。相反,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北伐是一个绝对的技术活,它既对战略规划能力有着严格的考验,更对一个王朝的后勤补给能力和综合国力,有着硬杠杠的要求。就像《三国演义》小说里聪明的近乎妖怪的诸葛亮,哪怕神机妙算,客观条件达不到,照样空怀遗恨! 而南宋面对的,是比《三国演义》小说里的诸葛亮,更加严苛困难的北伐条件。就说一个最起码的前提:打仗需要兵器,要兵器就要冶炼,可是大宋的铁矿,一百多年来主要集中在北方,随着北宋的沦陷,几乎全成了金人的囊中之物。南宋的武器铸造,产量与质量,都远远的低于北宋年间。 这个客观困难,其实比起各种困难来,还只是冰山一角。特别是骑兵的差距,军队进入中原作战,就要面对金人优势的骑兵军团。不产马的南宋,骑兵少的可怜,冲过淮河杀到中原,基本就要面对被金人包饺子的危险。这几个困难,严峻的超乎想象! 几次北伐,只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屡屡被打败,后来再也无力北伐。所以北伐金国恢复中原,对于南宋历代君臣而言,可以说是一件欲罢不能却又欲益反损、欲说还休的事情,它简直是南宋上下的一个隐痛、一个画饼,一代代望眼欲穿,一代代又无可奈何,到最后谁也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了。 赵昺以为那些小报上的文章,客观的说是没有错的。其实到了后期不仅仅是皇帝们有心无力,百姓们也不再支持北伐了。原因也很简单,北伐需要大笔的钱,这些钱肯定要从百姓身上出,老百姓自然不愿意掏这笔钱。就是真打回北方,北方残破、经济衰败,南方必须拿出钱来重建和补贴北方,钱同样要从南方百姓身上出。 而另一个原因是南宋富庶,百姓生活富足,吃饱了穿暖了谁还愿意去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民族大义固然重要,但对于朴实和现实的百姓来说,生活也同样重要。这就像墨西哥人,他们做梦都想加入美国。但美国坚决不要,其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还没疯到拿自己的钱去贴补墨西哥,他就是白给美国都不想要。 而说不妥也自有赵昺的道理。当下刚刚收复江南,解放了受鞑子欺压了十年的百姓们,他的意思是要利用仇恨心里将百姓团结在一起,北渡长江、黄河,收复中原。但是这些人却旧事重提,分明是挑动民众的对抗情绪与自己唱对台戏,要砸他的场子,破坏复国大计。 再往深层次分析,四个写手分别用不同的名字,向十数个小报投稿,这本身就十分蹊跷。而几个人所处的阶层不同,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同时‘起事’,说明他们是有组织的统一行动;又像精神分裂症似的自己骂自己进行公开辩论,以便给人一种他们处在两个阵营的感觉,也表明他们是受人操控的。 结合当前的情况,是谁在幕后操作答案就呼之欲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可以利用‘是否北伐’的敏感话题,将人们对赵孟启的关注吸引开,那么搞臭其的目的就会落空,毕竟新话题比反复炒冷饭要有热点;二者他们可以引发朝廷的分裂,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北伐中原,从而使得朝廷分成鹰派和鸽派,一旦争论加剧,必会再次引发党争。 分析出的这个结果看似有些耸人听闻,可赵昺明白别看现在只是十几份小报炒作这个话题,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成为本年度最热的话题。另外他们在这个时机发难也选的不错,自己生病不在京城,陆秀夫远赴福州迎接太后,文天祥这个人向来激进,一定会对小报进行打压,不过这种方式往往适得其反,将这个话题吵得更热。而一旦失控,引起全社会的参与,事情就向自己希望的反面发展。所以他以为对手这招釜底抽薪真他娘的够毒。 “陛下,刘都统请求觐见!”正当赵昺思考如何反击之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哦,让他进来吧!”思路被打断,赵昺皱皱眉道。 “属下参见陛下!”刘志学在王德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后堂,敬礼道。 “坐吧,给刘将军倒杯茶!”赵昺看刘志学满脸是汗,神色紧张,让他坐下说话道。 “谢陛下!陛下,属下有要事禀告。”刘志学施礼后坐下道。 “不要着急,先喝口茶!”赵昺笑笑道。 “陛下,属下借紧急军报,蒙元江北行省突然增兵泰州,前锋陈兵泰兴,似有渡江之意!”刘志学言道。 “渡江?只怕是虚张声势,他们沿江水军已经基本被摧毁,想凑够渡江所需的船只不是那么容易的。”赵昺愣了下,摇摇头道。 “陛下所言极是,那么他们突然增兵泰兴难道是担心我们过江?”刘志学听了点点头,又有些怀疑道。 “也许只是预防措施,也许是另有所图,朕一时也难以判断。”赵昺想了想道。此次元军调动,他并没有接到事务局的报告,枢密院的机宜司也没有发现元军调动的迹象,若是想渡江的话就不会在秘密增兵后又主动暴露实力,至于真正的目的还不好判断。不过他觉得这并非坏事,却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正文 第804章 弄巧成拙 临安城外的西林桥南北坐落着几处园林,其中的水竹院落则是观湖的绝佳之地,如今寒冬一过,苏堤犹如一位姗姗来迟的报春使者,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最动人心的,莫过于晨曦初露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让人倍感惬意。 这水竹院落乃是理宗朝权相贾似道的私有园林之一,其死后几经转手,又经蒙元早已不知落入谁手了。此刻观湖亭中一位已过中年的文士遥望碧波荡漾的湖水和逐流的游船,但似乎如此美景却让无法勾起其兴致,脸上始终挂着难掩忧郁之色。 “相公,今日兴致不错啊!”这时又有两人连襟前来,其中一人向其施礼道。 “志德、国佐来了,这边坐!”陈宜中似乎松了口气,请二人在亭中坐下道。 “相公,近日事情颇多,未来探望请勿怪。”姚良臣坐下拱拱手道。 “志德哪里话,还是谨慎些好,那小皇帝鬼的很,发现咱们有来往会心生戒心的!”陈宜中摆手道。 “其在芜湖一住月余不归,想是病的不轻,怕是保命不及,怎么会顾及到京中之事。”魏天中不在意地道。 “国佐万勿掉以轻心,近日吾总觉心神不安,其好像已经有所警觉,还是要谨慎些。”陈宜中沉下脸言道。 “嗯,相公说的不错,吾也觉得似有人在监视我们,这些日子府宅周围多了许多生人。”姚良臣也说道。 “你们多心了,如今城中各地官员频频入京,四处看看也不为过,咱们如何都认得。”魏天中不以为意地道,“如今陆秀夫前往福州,张世杰前往江阴,朝中只剩下文天祥主持朝政,每日公务都让其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顾及到我们。” “非也,吾总有种感觉,小皇帝生病是假,甚至他就在京中,否则咱们的行动会处处受制!”陈宜中摇摇头道,“先时我们趁其西征不在京中,太后远在琼州之时,寻到益阳郡王。刚刚想将其扶植起来,那些小报就开始群而攻之,将我们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说,益阳郡王的名声尽毁,白费了番苦心。” “唉,那益阳郡王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平日也不知检点,被那些小报抓住了把柄,穷追不舍,成了京中的笑料,他也是活该。且现在还不知收敛,每日胡吃海喝不说,还贪婪无度,月费万贯还不够其花销,昨日又遣人向我们要钱。”姚良臣叹口气道。 “相公,既然此人已无大用,不若就将其弃之,免得牵连到咱们!”魏天中也言道。 “难道还要找一个像小皇帝一样的?其能否受咱们摆布,吃喝贪婪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听话就好,以后严加约束,若是不听便减其供给。但还是要设法为其正名,说不定还会有用。”陈宜中叹口气言道。 “相公说的是!可我们刚欲用和战之事挑起新的争执,引发朝廷动荡,并削弱人们对益阳郡王的注意。谁知道蒙元突然增兵泰兴,形势再度翻转,小报们又纷纷发表鞑子在江南作恶的旧事,挑起了两国仇恨,让我们功亏一篑。可那不争气的益阳郡王听说鞑子要来,竟然卷款要跑,若非看的紧只怕已经得逞了,比之小皇帝真是差远了,想当年其五岁就敢亲自上阵了……”魏天中苦笑着道。 “咳咳……”姚良臣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魏天中的牢骚道,“而我们找的那几个人文笔虽然不错,却缺乏经验,写的平淡无奇,全是套话,根本不是那些小报的对手,也没人愿意看。若非重金诱惑,那些小报都不肯刊登!” “吾看那《临安资讯》风头最盛,无论是文笔,还是销量都盖过其它小报,为何不用他们,只要能办成事情多出些钱又何妨!”陈宜中略带责备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舍不得钱,你可知《临安资讯》是谁所办的?”姚良臣和魏天中对视一眼后苦笑道。 “是谁?难不成还是朝中的人!”陈宜中有些纳闷地道。 “那是小皇帝的产业,负责的就是翰林院的那些人,那里人才济济,他人岂是对手?”姚良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是与那《琼州资讯》同出一脉?”陈宜中听了问道。 “正是,相公也知道!”姚良臣点点头道。 “嗯,这《琼州资讯》有来往行商带到占城,在那里避难的我朝遗民往往会不惜重金回买,以求获知行朝消息!”陈宜中点点头道,“其有了它便如同多了无数张嘴,可以将白的说成黑的,想要搞垮谁根本不用动手,骂也将人气死了!” “就是、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搬过舆论,可又被鞑子给搅了,他们再晚来几日便不会是此结局!”魏天中痛心疾首地道,“如今鞑子陈兵泰兴,与临安近在咫尺,如今被其一宣传不仅百姓投军者甚为积极,国子监的学生上书要投笔从戎,连带进京备考的士子们也纷纷应募从军,简直乱了体统。” “唉,是吾低估了小皇帝,能这么快的反应,也正说明其根本没有病,甚至就躲在京中!”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自诩老辣却再次败在个孩子手里,心中还是极为不痛快的。 “不大可能吧,中书省送往芜湖的公文要按惯例都是每日一发,而当前却是五日一发,说明小皇帝已经无力打理政务,只能处理些急务。而吾也试探过,回文之上只有花押,批注却非其手笔,应是假手他人,应该不会假。另外若有战事发生,其每每都会亲临阵前,而我们安排的探子并未发现御舟移动,而是仍泊在芜湖内港码头上,当下只有张世杰前往指挥众军。”姚良臣摇摇头道。 “咝……他不会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吧?”陈宜中却仍不大相信,没有放弃自己的怀疑道。 “什么计划?”魏天中急问道。 “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了。”陈宜中自知失言,喝了口水又沉默了片刻道,“吾去岁离开占城,因为与小皇帝有隙便没有归朝,而是返回家乡……” 别看陈宜中现在说的轻松,其实却是有苦难言。当年他以探路为名率军出走占城,开始想的不错,占城一直是大宋的属国,时常遣使进贡,两国关系密切,可那已经是过去时。对于他们的到来,人家并不欢迎,想想你带着数百艘占城,上万的兵丁前来分明是来讨伐的,于是向将他们缴了械才允许上岸,分别看管,实际上已经被控制起来。 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宜中也意识到别说借兵了,自己连占城国王的面都见不到。而他随后听闻景炎帝病死,众臣拥护卫王为帝,随后在崖山战胜张弘范,行朝迁往琼州落脚。但他明白卫王不是景炎帝那么好糊弄的,且自己与他不和,又多次发生冲突,加上出走不归,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便滞留在占城。 若是没有蒙元攻打占城,陈宜中也许就在此安家了,战争爆发后打乱了一切,他和随行的人员全部被编入军中,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披甲上阵,结果仍然大败。而蒙古人也听说大宋的宰相在此,要求占城方面交人,让他惶恐不安,后来虽然蒙古军退了,他也不敢再留,辗转东南各国。 颠沛的生活让陈宜中愈发想家,而当年带来的财物也将消耗殆尽,便又潜回家乡,并与昔日的同僚留梦炎取得了联系,希望得到庇护。可没多久宋军开始北伐,迅速占领了整个江南,且开始大肆搜捕昔日的叛臣和助敌者,下场又极为悲惨。他也意识到只要小皇帝当政,自己就随时可能被抓住,而要想活下去要么重新出走海外,要么就要自己重新掌权。 家里是待不住了,陈宜中于是开始联络与自己处境相似的昔日旧官,并在行朝迁往临安后随之入京,联系上当年的亲信,在他一番蛊惑下,本就对小皇帝心存不满的人便与他结成集团,策划如何将小皇帝换掉,扶植一个听话的新君,那么自己不但能躲过这场灾难,还可以重新掌握权力。 随着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的加入,实力得到了加强,而苦难的是居然没有武人支持他们的‘大计’,陈宜中知道没有武力的支持是难以将小皇帝赶下宝座的,他不得不设法借助外部的力量达成目的。而当下能唯一对小皇帝构成威胁的却只有蒙元,恰在这时留梦炎送来书信,称蒙元南必太后有意议和,希望他能从中斡旋。 陈宜中见了大喜,他清楚南宋百姓不愿意北伐的心理,而江南刚刚收复,正是民心死定的时候,他觉得民心可用。而此刻蒙元汗位未定,仍处在争夺之下,真金无暇南顾;南必皇后坐镇大都听政,面对宋军势如破竹的攻击居然失策,以致丢掉了江南。 蒙元朝廷实施的是“贫极江南,富夸塞北”,江北地区基本都变成了蒙古人的牧场,农业遭到极大的破坏,以致无法实行自给,钱粮全仗南方供应。如今只一年江南财赋未能送到,他们财政就极为吃紧,塞外失去了朝廷的补贴,军粮都成问题。 其实根据蒙古人的传统一直将汉地作为掠夺的对象,对于得失并不在意,想要的只是财富。于是便有人在旁撺掇以其出兵重夺江南,不如让宋仿高丽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属国,岁岁纳贡,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就遣原宋廷丞相留梦炎牵线搭桥,便找到了陈宜中,两人一拍即合,他也便想借机挑起朝政,自己重归朝廷。 陈宜中本打算让蒙军出兵泰兴做出攻击江南的姿态,以此来配合他的宣传,从而顺理成章的达成议和。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小皇帝借机反击,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打乱,但他当下不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便推到了蒙元身上,只说是留梦炎未忘故朝,想促成和议以保住江南半壁江山…… “好,有了留相的配合,大事可成!”姚良臣听罢击掌叫好道。 “不过以小皇帝的性格恐怕和议难成。”魏天中却并不乐观地道。 “未必,如今小皇帝不过是而已,军国大事还需太后首肯,只要我们说服了太后,不愁大事不成!”姚良臣摆手道。 “嗯,志德说的有理。”陈宜中道,“当下我们应尽快上一份万民书给太后,说明厉害,然后再让太后指任议和使,不怕小皇帝敢违抗懿旨!” “太后已经多年不理政事,皆是小皇帝说了算,若是太后不从,我们又能奈何?”魏天中言道。 “当日是吾拥戴他们母子称制,自然也有办法将他们废掉,不要忘了他们已将谢太后和德祐帝废掉,除了宗籍,自然已失去正统。”陈宜中撇撇嘴角轻蔑地道,好像自己废掉个皇帝不过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嗯,相公说的是,当年若无相公拥戴,其不过是个嫔妃如何能当上太后!”姚良臣言道,“那杨太后向来不喜参与政事,也没有主意,昔日皆是遵从相公的意见,只要除掉小皇帝,其便没有了依靠,何愁大事不成!” “对,吾这就找人联名上书,共荐相公为平章军国重事,主持和议!”魏天中言道。 “吾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此事且缓行,待先商议如何能达成和议才是。另外投奔我们的人愈来愈多,消耗甚多,还要烦劳二位设法筹措一些!”陈宜中言道,他并非不想重归朝廷,而是觉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还是晚一些露面,以免打草惊蛇。 “这……” “十分为难吗?你们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每日动用的银钱皆是以万计,还筹措不到区区十几万贯吗?”见两人面露难色,陈宜中不悦地道…… 正文 第805章 谈又何妨 按照现行的体制,户部总管全国的钱粮和税赋及人口、田亩,权力相当于现代的土地部、税务总局、农业部及公安部、工商局的部分职权;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的铸造和统一度量衡。这些可都是油水丰厚的部门,经手钱粮可谓是如流水一般。 所以别说有意去贪污,即便手指头缝儿稍微张大点儿,钱就花不完,因而陈宜中对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迟疑的态度十分不满。他手里的钱也是十分紧张,早先的钱只买了个院子,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而花费巨资不仅是为了住的舒服,更多是因为这曾是贾似道的私宅,当初这一片几乎皆被其所占,称作‘贾平章’宅,游船路过都不敢抬头看,他买下这水竹院落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平章军国重事’一职,在本朝哲宗元祐中始置,其位在宰相之上,专以处高德老臣,以示宠幸,五日或两日一朝,非朝日不至都堂,以文彦博、吕公著相继任之。但这一官职只是一种最高荣誉职位,并没有多少“军国重事”可管。 南渡之后,情况有了变化。宁宗开禧元年,韩侂胄任平章军国重事,“所预者广”,“所任者专”,独擅朝政。理宗时,贾似道窃位日久,也升任“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恩宠日隆,位在丞相之上。于是平章军国重事便独揽军、政大权,出现了军政合一的定制,而宰相则屈居于副职的地位,因此平章军国重事之职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帝。 刚刚魏天中的话又勾起了陈宜中的心事,而要达到这个目标没有钱是不行的,不仅要支撑这里的花销,招募门客,联络各路义士,召集旧部,收买朝中的官员等等,哪里不花钱啊!只当下院子中就有三、四百人之多,天天人吃马喂的花费甚巨。而这些人多半都是担心被追捕,背井离乡前来投奔,身上能有几个钱,全凭他养着。 前途是美好的,可当下日子也过。陈宜中也没什么来钱的道儿,全凭一些故旧接济才能维持,当然也要许下好处的,等于现在坑还没挖,就开始卖楼花了。可这些钱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那只能由两个‘财神’化缘了,可看他们苦着脸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给了。 “相公有所不知,前日秦林锋等四十余涉案的闽广州府官员皆被明正典刑,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尽数前去观刑。被枪决者有的涉案不过千贯,而不足者也尽数流放琼州,发送到各个盐场服苦役,那里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啊!”魏天中看陈宜中脸色不善,小心地言道。 “咝……涉案千贯就被处决了?”陈宜中皱皱眉道。 “不错,小皇帝曾在帅府军初立时就曾定下八条铁律,触犯一条者即斩。”姚良臣免有惧色地言道,“初到琼州时也是大开杀戒,贪污百贯者便皆被处置,不论死活家产皆被抄没。” “那些州府官员也皆被处以极刑?”陈宜中也十分惊讶地道。 “当然,皆被执行枪决,四十多人一声轰响就全完了,脑袋都被炸没了,真是死无全尸啊!观刑之人有的当场便被吓得动不了身了。”魏天中仍是心有余悸地道。 “被枪决的四十余人中,其中如秦林锋一般出身帅府军的将领就有四人,自琼州选拔的官员亦有十人,这都是小皇帝当年的班底,可其却毫不留情,一声枪响整个江南官场都在战栗,只怕再无人敢再起贪心了。”姚良臣叹口气言道。 “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异议吗?”陈宜中也是极为震惊,一次便处决了如此多的官员,在大宋立国以来也是极为罕见的。 “小皇帝下诏三堂会审,无论官员和百姓皆可观审,又有谁敢枉法,且在众目睽睽下质证疑犯,有疑虑者可当堂辩解,但他们也都当场招供,其他人又什么话说。”魏天中摊开手无奈地道,“宣判之后,秦林锋当堂悔过,甘当律法,只求陛下看在昔日的功劳上,不要祸及家人。” “小皇帝可答应了,也再无人求情?”陈宜中也暗叹小皇帝这手实在是高,公开审理不仅让人难以藏私,还起到了震慑众官的作用,但仍不死心的问道。 “当然有了,尤其是军中众将纷纷上书陛下,希望看在功劳之上能饶其性命!”姚良臣言道,“但是所有人的都被驳回,称:功是功,过是过。且其功已赏,过也当罚,不能混为一谈。而其过自应由他承担,不会殃及家人,朕与你为袍泽,自会看顾家人。” “据说秦林锋闻知痛哭不止,连呼有负皇恩。在被行刑前夜,小皇帝特遣倪亮代其探监,送上酒菜及一身新军装。准其行刑之时不着囚衣,昔日袍泽送行,并赐棺送回家乡厚葬。也算全了君臣之谊。”魏天中也不胜唏嘘地说道。 “没想到此子会如此!”陈宜中也叹口气,他本想借审判秦林锋等人来生事。若是按律判决,则可讥讽其无情无义的暴君,滥杀功臣,从而挑拨其与军将的关系,并趁机拉拢为己所用;若是将其放过,便可称其徇私枉法,有失公正不配为君。现在却偏偏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他无从下手,暂时也只能作罢。 “唉,是啊!经此事后总计司对各部的审核将会更加严格,我们想从中上下其手已无可能了!”魏天中连声叹气地道。 “总计司是什么,难道他们还能管的了户部、工部吗?”陈宜中疑惑地问道。 “相公,总计司初时只是总管帅府的钱粮,行朝迁琼后便退而掌管内库。但他们还有一项职能,各部、各军所需钱粮的拨付皆需总计局审核,且由他们将所需直接从国库拨给各处并兼管流向。甚至军饷也是由他们直接发放到各军都一级,以保证能够用到实处,免得中间有人借机盘剥、抽头。此次威胜军出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从中发现了端倪,才导致案发的。”姚良臣解释道。 “那你们户部还能做什么?”陈宜中质问道。 “不仅是我们户部,各个部及地方州府都在总计司的监管之下,他们可以随时查看他们的账目,并将审核结果直接呈到御前。”姚良臣言道,“我们户部只负责征收税赋,然后交到官库,各处需要则报上预算清单,经堂议批准后再交由总计司审核,由各部官库中拨付,我们是只见批文不见钱。” “呵呵,我们工部也是如此,总计司在核查后才会给钱,且直接拨付到各监司,同样是碰不到钱粮。”见陈宜中的看向自己,魏天中不等其发问便讪笑着说道。 “如此你们也都是过路财神,那么你们就没有些许积蓄吗?”陈宜中有些丧气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不愿出力,而是俸禄有限,家中花销颇大,又想在京中购置处宅子,实在是缺钱啊!”魏天中皱着眉头道。 “你们真是鼠目寸光,来日扳倒小皇帝,你们便是当朝左、右相,届时别说一处宅院,即便十处又有何问题。当下要多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陈宜中愠怒地道,又给他们俩又画了张大饼。 “是,全凭相公做主!”两人听了眉开眼笑的施礼道。 陈宜中见两人答应下来,脸色也略缓。接着又开始商议如何向太后进万言书,琢磨怎么促成和议,并同时篡取权力,扶植其益阳郡王,废黜掉小皇帝。直至将要宵禁,姚良臣和魏天中才一前一后回到城中,各自回府…… ………… 月色低垂,芜湖行宫的小书房中烛火通明,警戒哨放到了三丈以外。屋内赵昺和郑虎臣隔着茶几相对而坐,上面摆着几碟点心和茶水,面色却是十分轻松,丝毫为对当前愈发紧张的局势感到担忧。 “陛下,陈宜中明显是欲借蒙元和议行不轨之事,不若当机立断将其除掉!”郑虎臣秘密来到芜湖,向小皇帝亲自回报查到的结果,稍缓后言道。 “一味的杀人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还需要动下脑子的。”赵昺笑笑道,他比谁都想杀了这帮人,这是最为简单的方式,可也知道滥杀却会适得其反。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过对权力斗争中的对手施以肉体惩罚的现象,而古代对于肉刑的种种方法,其发明可谓是世界之最。人体只要能被切割的部分,无一例外都涉及到了。利用肉体惩戒来操控对方的方法,足可以摧垮对方的斗志,使对方屈从于我方的意志,按照己方意愿行事。 关于肉体惩戒的典故,想来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吕后熬死了刘邦,整死了赵王如意,于是将戚夫人斩去手足、做成人彘,其手段就是肉体惩戒的方法之一。如果戚夫人还能够再活一次的话,相信她绝对不会用当年那么毒辣的着数对付吕后,给自己招致如此之祸。而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却不仅惩戒了戚夫人,且威慑了群臣。同理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将前王皇后和萧妃投进酒缸,也不仅仅是泄愤,更是一种惩戒手段。 但是除了肉刑之外,当然还有其它的惩罚措施,经济惩罚、名誉贬低和政治除名等,也算的上是惩罚的方法。这其中又以政治除名最为严厉,剥夺其官身就等于结束了对手的政治生命;可这一切皆是以经济惩罚为最终指向,因为人在权力斗争中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而名誉贬低则是连接政治和经济惩罚必不可少的手段。 要惩罚对方,这些方法在权力斗争中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首先必须在名誉上使其丧失合法地位,然后才能够踏上一万只脚。不然对于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把他揪翻在地,人民群众一下子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也显示出了掌权者政治斗争水平的低劣。 陈宜中怎么说也是前宰相,不论当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也是在国家沦丧之际拥戴皇子继位,组建了行朝,并领导行朝转战东南,尽管后期其背君出走,好歹没有去当汉奸,总之于国来说还是有功的。从个人角度说其对于保存大宋国脉不断,赵氏帝位不失还是有恩的。现在赵昺若是贸然动手杀了陈宜中,那就真背上残杀功臣的恶名了,对于稳定江南是十分不利的,因此还要慎重行事。 “郑主事,当前除了密切监视外,还要设法切断他们的财路,不可鲁莽行事。”赵昺喝口水道。 “属下遵命!”郑虎臣施礼道。 “当下蒙元已经派出和议使,要设法搞清楚他们的底线!”赵昺让他坐下继续道。 “陛下,从大都传来的消息称:要我朝向他们称臣,划江浙和福建两行省为界,并由他们派遣达鲁花赤监国,征收税赋,签发兵丁,且要派宗室为质前往大都。”郑虎臣言道。 “呵呵,还真当他们是太上皇了,一点战败者的觉悟都没有,看来要先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认清形势。”赵昺听完笑笑道。 “陛下,是有意跟他们和议?”郑虎臣皱皱眉道。 “他们要谈,咱们谈谈又有何妨,当下我们也需要时间,派几个人跟他们扯扯蛋也没啥不好!”赵昺笑笑道。 “怪不得人们都说陛下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呢!”看着小皇帝一脸奸笑,郑虎臣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道,“再有两个月便到了雨季,敌军想要再战也要等多半年的时间,彼时我们的新军已经训练完毕,收获两季的赋税,届时兵精粮足便不跟他们玩儿了。” “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好处,其中还有大大的好处在后边!”赵昺言道…… 正文 第806章 难题 小皇帝以为和谈当前对己方有利,且大有好处,但是有什么好处其没有说,郑虎臣知道规矩自然不会多问。可他知道小皇帝千辛万苦的打下这番基业,绝对不会凭鞑子几句话就会放弃的,其中肯定早有算计,自己要做的只是听从吩咐,做好份内的事情。 “西北之事是不是有了结果?”赵昺傻笑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陛下,江南战事一起,事务局的主要力量便放置在这边了,战后才逐步恢复,属下最近才接连收到消息,本想稍后再详加禀告,陛下却料到了。”郑虎臣笑笑道。 “朕哪里是料到了,而是猜的。”赵昺摇摇手道,“朕想南必那老娘们儿急于和谈必有缘故,琢磨着只有西北事定,而其监国期间不仅丢失了江南,且断绝了对西北的供应,双方已经闹翻,她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陛下以为真金会不会支持南必和议呢?”郑虎臣点点头问道。 “朕也很难判断,不过以真金平日所为他应该会支持,其自幼学儒性情温和并不好战;再者此次为能继承汗位,真金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当下应会将精力放在整顿内政上;此外若是能通过和议勒索到钱粮,他应当乐意为之。”赵昺想了想分析道。 “陛下以为南……那老家娘们儿会与真金合流,那岂不对我朝不利,应该设法阻止才好!”郑虎臣言道。 “嗯,他们两人联合对我朝确实不利,但朕以为即便联合也是貌合神离,只是形势所迫才会暂时联手,可也……”赵昺点点头。他知道真金代表的是中原儒法势力,而南必代表的是蒙古守旧势力,双方实施的政策背道而驰,不可能尿到一壶儿去的。不过当下真金为摆平众宗王,自然会向守旧派妥协。而自己又是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那就有可能一致对外先拿自己开刀。 “陛下有何担心?”见小皇帝脸上突现愁色,郑虎臣忙问道。 “先将你获知的西北有关情报拿给朕看!”赵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其将情报拿出来。 “是,陛下!”郑虎臣急忙将汇集成册的文卷呈上。 “嗯!”赵昺拿过摆摆手让其先自便,可郑虎臣哪敢离开,而是坐到一边备问。 赵昺翻阅着文卷,一字字的细看,想要从只言片语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而他也了解到了西北汗位争夺的经过。忽必烈死后,在西北外宗王的反对下,真金无法顺利继承汗位。但在忽必烈系的诸王纷纷赶到和林后,形势开始发生逆转,毕竟他们不会坐视外宗对汗位虎视眈眈,而他们又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宗王,外宗势力退缩了,可依然要求召开忽里台大会从他们兄弟中推举大汗。 忽必烈系在逼退外人后,很快又陷入内乱之中,毕竟汗位太过诱人,而外宗势力又趁虚而入再次介入其中,挑动他们之间又开始相互争斗。相持不下之际,他们想起老爹还晾在一边没有安葬,于是真金提议先埋了老爹再解决兄弟间的事情。 看来读书多也是有好处的,真金想到外宗皆是守旧势力,自己在争位中处于劣势,于是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召集各地重臣前来奔丧,从而把自己一干亲信招至上都。其中拥护汉制的左相安童、伯颜及等人陆续到达,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安童是蒙古札剌亦儿部人,木华黎三世孙。祖孛鲁,父霸突鲁;母弘吉剌氏,察必皇后之姊。他既是勋臣之后,又与忽必烈有椒房之亲,中统初就担任了由木华黎家世袭第三怯薛的怯薛长,时仅十三岁。因为他常与大人讨论国事,其母入宫见皇后时曾在忽必烈面前称赞他虽然年少而有辅国之才,答对后忽必烈甚喜,于至元二年,下诏令年仅十七岁的安童与当时史天泽从中统二年起一直任右相, 后来由于忽必烈倚信善于“理财”的阿合马,安童与阿合马的这场斗争失败了,被调离了相位。他至西北边后,发兵讨伐窝阔台后王大名王禾忽,又因分配给养不公,引起诸王不满。至元十三年,从那木罕戍边的窝阔台子昔里吉发动叛乱,劫持了那木罕和安童,将安童送到海都处拘禁。海都对拖雷家族的内争采取观望态度,颇优待安童,授以官职,直到至元二十年才遣还。 二十一年,安童回朝后和礼霍孙任右相。他再相后仍亲近儒士,奏请起用老臣徐世隆、李昶,又因启用卢世荣而遭到斥责。不过以其出身和两次任相的经历在元廷和外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又掌管着侍卫亲军,份量是不轻的,同时他也知道南必皇后不喜汉制,因此当仁不让的站在了真金的一边。 伯颜自不必说,他祖上便随铁木真征战,只因偶然的机会便受得忽必烈赏识,留作侍臣,与谋国事,其能力一直没有能和他相比的。忽必烈越发认可他的贤能,便敕中书右丞相安童的妹妹给他做老婆,并说:“做伯颜的妻子,不令你的姓氏失色。” 此后伯颜领兵平定江南,不久以宗王昔里吉等叛执北平王那木罕,自阿力麻里东犯和林,奉命率师北上,大败叛军于斡耳寒河。此后协助真金抚军,受命镇守西北。因为伯颜善战,才略过人,赏罚公平,治军甚严,在西北诸军中素有威望。而他与真金交往深厚,和安童又是姻亲,便成了其的左膀右臂。 真金有了两位大将的相助如虎添翼,在他们的谋划下,首先稳住了有所动摇的镇南王脱欢,答应赦免失去江南之罪,将其拉到真金这一边;又通过答应优先增加补给安西军粮,说服忙哥剌支持真金;最后以让也先帖木儿家族世袭云南王为条件,获得忽哥赤一系的首肯。 对于一直不服的那木罕,他们不理不睬,其再蹦跶只有一个人也闹不起事情来。而那些外宗王在软硬兼施下也闹不起事情来了。这样明显的政治打击,强悍的那木罕不可能不反感,因为自己的既得利益已经受到了损害,背后的小动作当然也会暗流汹涌。现在什么都被剥夺了,还要和家里人争权,心里的那个怨恨就不用提了,当然也在处心积虑地搞搞对抗。 在这样的政治大环境下,困兽犹斗的那木罕当然是有了反心,最后是公开摊牌铤而走险了,与其这样不死不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在葬礼之后,他领军袭击真金营帐失败后,带领所属的怯薛及亲信逃向辽东封地,叛离了元廷,自立为王,走上了对抗的道路。 如此一来,真金登上汗位的道路皆被扫平,在忽里台大会上被众王推举为新一代的蒙古大汗。但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如今宋廷趁他们内乱之际重新收复江南,逼反了北安王那木罕,面临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的叛军袭扰。而经过这场权力之争,真金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已经无法骑马,不得不滞留到春天转暖之际才踏上南返之路…… “真金和诸王都是刚刚离开和林的吗?”赵昺看完后,抬头问郑虎臣道。 “禀陛下,按照鞑子大汗召见诸王的惯例,应是大汗行驾先行离开后,诸王才会陆续离开!”郑虎臣回答道。 “嗯,真金是二月上旬离开和林,那么其它诸王也都在途中。”赵昺随手拿过地图,在长几上展开。 “陛下,是想在真金归途中下手。”郑虎臣赶紧拿镇纸帮助陛下压好问道。 “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并非是真金,且他回去后还会有一番争斗的。你以为当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哪里!”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以属下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当属川蜀和大理旧地!”郑虎臣看着地图沉吟片刻道。 “嗯,你说得不错。”赵昺点点头道,“两地相较,朕以为大理旧地对我们威胁最大,当年鞑子无法突破两淮防线,便先取大理对我朝迂回包抄,从而形成合围之势的。如今我们收复江南,依然对我们的西翼构成威胁,西线兵团面临的压力极大。” “我们平定江南后,大理各蕃部纷纷叛离,陛下是担心也先帖木儿返回云南后迅速镇压各蕃,依然对我朝形成威胁。”郑虎臣答道。 “是的,因而我们绝不能让其回到云南!”赵昺重重一拍案几道。 “属下定做好此事,将其击杀!”郑虎臣施礼道…… ………… 赵昺与郑虎臣商议至深夜,在黎明前郑虎臣才悄然离开返回京城。而他小憩片刻天便亮了,在与众侍卫对练了一番后,用罢早膳又回到了书房处理公文。最上面的一份依然是兵部送来的,他翻看后不知如何落笔,此事解决起来并不容易。在收复江南后,为了应对拉长的战线和镇戍各地,赵昺下令大规模扩军,只禁军就迅速膨胀到三十万人。而部队的迅速壮大,不可避免会带来许多相应的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算武器的匮乏,据兵部统计此番虽扩军至五十万,但是现在全军共有火枪二十五万支,库存不足六万支。各式火炮千余门,但无法满足需要,尤其是水军最为缺乏。同时在平定江南的战争中,武器损耗也十分严重,辎重司报告需要修理的火枪就有近万支,而军器监虽然已经迁到京城,并恢复了部分生产能力,但仍然不足以弥补缺额。 当下征募的新兵正在进行基础训练,矛盾尚不突出,而即将进行持械训练,那么将导致新兵无枪可用的窘境,入编后也会严重影响战斗力,因此堪待急需解决。现在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扩大生产规模,而这也牵连到火药、炼铁、子弹、炮弹等配套作坊扩建,可却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迅速扩兵所带来的第二个大问题,是部队素质的降低。原因是扩编带来军官短缺,有经验的,尤其是经过新军训练营出来的士兵都被提拔起来,导致作为作战骨干力量的军士力量被严重削弱,使得部队作战能力下降。另一方面扩编后编制扩大,新兵尚在训练,缺编却严重,难以承担作战任务。 第三大问题便是经费的紧张,即便按照每个兵丁每年需要百贯计算,每年至少也需要五千万贯的军费开支。这还不算重新修建营区,打造新的战船及制备武器、被装等费用。而当下善后工作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抚恤阵亡,安置伤残,奖励有功,还有服役满七年的退役士兵也要发放退役金。 现在朝廷重回江南,官员的增加,城池的兴建及安抚民众都要大量的资金。当下靠着打土豪和战争缴获还能应对过去,而今年却要在不增加赋税情况下筹粮、筹款应对可能随时爆发的战争,靠什么弥补财政的亏空,填补军费上的大窟窿,真是让赵昺愁死了。由以上三大问题,不难看出,恢复中原并不是振臂一呼、一呼百应这般简单的事情。要将国家利益和百姓利益进行平衡,要有着极为复杂的关节需要打通。 赵昺知道既然自己已经坐上皇帝宝座,就无法规避种种难题,也无法逃脱为人君的责任,要向打仗一样杀出条血路,对当前的国策进行改变。而这个难度也不小,但绝非大家以为皇帝“出口成敕”,皇帝说的话就是法律,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然,中国古代还没有出现一个诸如议会那样的民选立法机构,不过宋人已经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立法民主”机制。立法不是由皇帝出口成敕,也不是由士大夫闭门造车,而是要经过“众人”的充分辩论,择其善者而从之。宋人认为自来先置局,然后许众人建言,而删定须待众人议论。当时尽管没有立法议员,但如果一项立法受到的非议很多,可以促使朝廷重新修法…… 正文 第807章 出招 三月十二日,枢密院遵照圣命调动江阴第一零一师、炮一旅一部及水军刘文浚部和陆战一旅等部,共一万兵力集结于常州,以长江东路制置使赵孟锦统一指挥,当晚暗渡长江成功。在次日凌晨对城外敌军大营发起炮火奇袭,赵孟锦随即指挥一零一师对敌营寨发起突击,激战至天亮除部分敌军逃入城内外,歼敌四千余,俘敌三千。 随后大军包围泰兴县城,稍作准备便发起攻城。泰兴城墙坚固,又有护城河,在赵孟锦的严密组织下,他们以炮火压制敌守军,陆战旅强渡护城河,成功实施爆破突入城池,仅用半日便收复泰兴,毙俘敌守军三千余,残敌打开北门逃亡泰州城。 待敌调动泰州、江都驻军来援时,泰兴已成为空城,宋军将城内的人口及财物已经全部转移到江南。看到仍在江上游弋的宋军战船,敌援军不敢久留,收拾了遗尸后便匆匆退走。此战规模不大,不过对江北敌军震撼很大,让他们知道了宋军仍然具有跨江作战的能力,可以随时随地的对他们进行侵袭,最好不要做出挑衅的行为。 不过最担心的还是前来谈判的桑哥和留梦炎两人,宋廷如此强势岂会答应他们谈判的条件,贸然前去甚至会将他们扣留在江南,因而滞留在江都不敢再向前。而这事情还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派兵前出泰兴本是想对宋廷进行恐吓,以便实施讹诈,此外也是配合陈宜中的行动,没想到人家却以实际行动回答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桑哥是胆巴国师的弟子,能通诸国语言,后来受到蒙元国师八思巴的赏识,从而得以入觐忽必烈。后乌思藏发生反对帝师和朝廷的骚乱,八思巴被谋害。世祖遣桑哥率领大军前往讨伐,此时他已被重新任命为总制院官,并升为院使。次年他率军到达乌思藏,先后攻下叛乱者所据朗卓康马土城和甲若仓之城,处死叛首、前任本钦功嘉藏卜,到了萨斯迦。 归朝后桑哥受到忽必烈的宠信重用,权势显赫,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其间卢世荣以桑哥之荐白身进用,被任命为中书右丞,主持政务。他在忽必烈面前论和雇和买事,谈到这件事,其袒益喜觉得他有理财的本事,遂有意重用他,给他更大的参预中枢政务之权。 其后忽必烈命桑哥具列中书省宰执等官姓名奏进以定人选,朝廷上有所建置以及人才进退都让他参与议决。他作为掌管佛教和吐善事务的总制院使,竟受命预议政府大臣人选。后诏立尚书省,分别任命了尚书、中书两省官,又以桑哥为尚书平章政事,权倾朝野。 不过忽必烈一死,桑哥就慌了,他与太子真金不合,且因为卢世荣之事两人闹翻。一旦其继位,他意识到自己必定会被清除,为了自保便投靠了南必皇后一方的守旧势力阻止真金上位,并竭力促成南必皇后监国,主持朝政。但宋军发动攻取江南之战后,他却没有能阻止江南的丢失,现在又想出和议的方式试图挽回败局,欲以和真金继续抗衡,可现在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桑哥知道自己指使杨琏真迦盗掘宋室皇陵的之事已经将南朝小皇帝得罪死了,万万不敢轻易过江商谈,因此他一面向南必皇后上书说明此事,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另一方面却让留梦炎过江去联络宋廷,并设法从中周旋,以尽快达成和议…… 留梦炎也是不愿意回江南,彼时自己身为大宋宰相权倾一时,如今却成了敌国的使臣,说不羞愧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可更多的是担心。作为个官场老手,又经历过大变的政客,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故国视自己为叛逆,欲杀之而后快;而当下效忠的敌国又将自己作为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则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现在桑哥让自己前来江南打前站,留梦炎知道其分明就是当做探路石的,事情成了其作为正使功劳是他的,若是不成黑锅是自己的。而他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要设法促成和议,可当前主持朝政的是文天祥,虽曾为搭档,却对自己恨之入骨,弄不好其找个理由便把自己弄死了,无功而返南必也不会放过他,真金也饶不了他。 不过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顺利,留梦炎乘船顺运河南下,在建康滞留三天后得到宋廷的批准,允许其前往临安,并遣鸿胪寺一个主事陪伴其同行。而在他看来,这位鸿胪寺的官员更像是前来监视自己的,一路上一问三不答不说,且不准他们下船,一切用度皆有船送上来,前后还有战船伴随监视。待到达临安后,留梦炎一行人便被安置在驿馆之中,他们将文书递上后就没了音信,好在入城后再无人监视,可以自由出入。 一连几天,虽然天天遣人去问,得到的回话都是已送至中书,等待商议。而留梦炎还是十分谨慎的,不敢离开驿馆半步,一者是担心被人认出,将他打个半死;二者担心被小皇帝弄个意外事故,把他给做了;再有就是等待陈宜中联络他,若是不在便错过了。 在驿馆中度日如年的过了六七天之后,留梦炎终于等到了联络人,一顶小轿将他抬出城。虽然轿帘一直紧闭,左转右绕的,可他也知道是出了西门,而一切似乎已经打点好了,沿途多次遇到巡逻队皆没有被盘查,在城门更是问都没问就让他们过去了。 “留相公,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不敢、不敢,没想到二位尚书也在此!”留梦炎一下轿便见魏天中和姚良臣两人在此相候,过去自己虽然比他们官职高,可当前人在阶下却不敢拿架子,连忙笑着还礼道。 “留相公千里迢迢来此,我们理当如此!”姚良臣陪着笑道,便引领着其向后院走去。 “这里可是当年贾相公的别院?”留梦炎边走边看,有些疑惑地道。 “留相公真是好眼力,此处正是当年贾相公的水竹院落,现在是陈相公的私第!”魏天中笑笑道。 “汉辅,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正说着,陈宜中迎了出来道。 “与权,亦是一如当年啊!”留梦炎其实心中已觉不快,自己好歹是其前辈,却如此怠慢,直到进了后院才露面。而他们相互间应该是互利的关系,却非相求,可刚刚相见不便翻脸,也只等打着哈哈道。 “汉辅,今日吾以备下便宴,为兄接风洗尘!”陈宜中其实也只是想压他一头,以便在谈判中先占据优势,边说边请其进了后堂。 四人坐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阵唏嘘后,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当日大家都是同殿为臣,相互拆台,争权夺利,斗得不亦乐乎。可是造化弄人,再次相见不仅分属敌我,各为其主,可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合作,继续拆老东家的台。 “与权,此次和议可听到什么风声?”留梦炎咂了口酒,打破尴尬道。 “汉辅先请看!”陈宜中笑笑递上一张报纸指点了下道。 “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金马胜游成旧雨,铜驼遗恨付西风。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褚公。龙首黄扉真一梦,梦回何面见江东。”留梦炎接过低声吟诵道。 “此首《为或人赋》乃是文履善当年在汉辅投元之后所做,而当下朝中政务皆由其主持,而在公赴临安和议之际,其又公开刊登在《帝国日报》上,其中意思想必不言自明吧!”陈宜中轻笑道。 “岂有此理,这《帝国日报》又是何物?”留梦炎听罢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将报纸掷还愠怒地道。心中暗骂这陈宜中也太不厚道,居然借此羞辱自己,可好歹强压怒火没有发作。 “留相公勿恼,《帝国日报》乃是在琼州之时,小皇帝将邸报改为此报,公开在市面上发行,其刊登的内容多为对国政、法令及近期发生的重大时事,而时评则可视为朝廷对此事的态度,或小皇帝的意思!”姚良臣接过话解释道。 “前时小皇帝调集重兵偷袭泰兴,在相公赴京后,文履善又公开此作,其实就是表明拒绝和谈之意,相公此次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魏天中轻叹口气道,显然认为此次和谈的希望渺茫。 “如此说来吾留此已经无用,明日可以回大都交差了,那吾就借花献佛就当与诸位辞行了!”留梦炎听罢却笑笑,并不引以为憾,端起酒杯言道。 “这……留相公也不急在一时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姚良臣听了有些意外,迟疑了下言道。 “诸位当知小皇帝恨吾入骨,此次前来也是极为冒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既然事情不成,还是早些离开为妙!”留梦炎摆摆手道。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一唱一和除了给自己难堪,就是在吓唬自己,以凸显他们的价值,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因而他以退为进,做出一副不谈也罢的姿态,来扭转被动的局面,顺便摆他们一道。 “留相公不怕回去无法交待吗?”魏天中有些着急地道。 “有什么好交待的,当下我们是奉南必太后之命出使南朝,而真金已继承汗位正在回京的途中。他们两人势如水火,可以预见的是南必太后失势乃是必然。而真金一向行儒法,重用汉臣,吾与其亦私下交好,待我们返回后其业已回京,南必又能奈我何?”留梦炎自饮一杯笑笑道。 “哦,原来留相公早想好了退路,那又为何不再争取一下呢?”姚良臣口气软了下来,给其斟上酒道。 “诸位定也早知君心难测的道理,南必太后急于议和,真金却未必也是想议和的?”留梦炎探着身子说道。 “呵呵,吾敬汉辅一杯,还请原谅怠慢之罪!”陈宜中也是老油条了,稍一琢磨便明白自己失策,被其看出了破绽,笑着举杯道。 “呵呵,与权又何必客气,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好商量的!”留梦炎也笑着举杯同饮道。 “也好,咱们之间斗来斗去于事无益,不若同心促成此事。”陈宜中言道,“此时形势非比当年,现在宋军军威正盛,若想让宋称臣为藩恐怕难以做到,但是纳贡却非不可能,可也需好好运作。” “与权此言和当初信中所书却是大相径庭,但宋必须称蕃乃是底线,否则无法进行和议。”留梦炎言道。 “南必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以小皇帝向来强势的性格岂会答应,再者朝中众臣多是好战之徒,也定会蛊惑其收复中原的。其若是不作出妥协,那么两国只有再战。”陈宜中分析道。 “那么与权可探知其底线?”留梦炎没有再言,而是反问道。 “此事据吾所知,小皇帝开出的条件是蒙军全部退出长江以南,让出川蜀和云南,两国以长江为界,作为和谈的底线。”姚良臣代为回答道。 “这绝无可能,让出整个江南,元廷等于失去了半数的税赋,如何也不会答应的。”留梦炎摆手道。 “正是,但小皇帝之言朝中无人敢违,即便其在病重之时,朝中臣僚也是惟命是从,如此和议必会破裂!”姚良臣言道。 “此次和议不仅事关两国,也关系着我等的前途,可有补救之法?”留梦炎想想双方的条件相差太多,根本就谈不拢,不过他明白既然陈宜中请自己过来,也定有挽回之策。 “若想达成和议,必先罢黜小皇帝,废掉文天祥,另立皇帝才有可能!”陈宜中言道。 “罢黜小皇帝岂是易事,不知与权如何运作?”留梦炎沉吟片刻道,他也清楚只有除去二人才可能有转机,但做起来太难了…… 正文 第808章 不知咋想的 对于留梦炎的怀疑,陈宜中也是有苦难言,他自己逃亡多年回国后以为只要自己善加运作,推翻小皇帝并非难事。可在运作中却发现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初自己认知的宋朝。在他的印象中,南渡后的宋廷只是一个偏居江南、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甚至屈膝求和的朝代。 自高宗起仅有的几次北伐,也多是权臣为捞取政治资本的“形象工程”,准备不足,将帅乏人,最终招致溃败,更加畏金如虎。权臣、外戚韩侂胄主持北伐,失败,金人索要他的头颅,宋人居然真的把他暗杀,献头颅于金国。如此龌龊下作之事也能做得出来,可见朝廷之软弱腐朽。好在当时金国也是江河日下,内乱不止,北方又有蒙古铁骑压迫,否则南宋完全可能再遭遇一次“靖康之耻”。 而随着时间流逝,家国之仇逐渐淡漠,收复失地的愿望日趋弱化,南迁临安的宋朝君臣,已经错把杭州当汴州。实际上也是如此,坚持北伐的人逐渐遭到歧视的和唾弃,甚至被逐出朝廷。朝野中已经形成这样的心态:为什么要北伐?为什么要打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你整天想着要打回老家去,又要拉上我们干嘛?苟安的思想下终难抵御蒙古人,最终连江南也丢了。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沿袭下,陈宜中以为在经历过蒙古人蹂躏的江南‘反战苟安’的想法应该更加强烈,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朝野之中有识之士必会蜂起从之。而杨太后也会重新启用他,接受自己的建议,将好战的小皇帝拉下马,但是在一番奔走呼号之后,他很快发现形势已变。 首先是从者如云的事情没有出现,在朝廷严厉镇压叛臣和汉奸的政策下,陈宜中发现不仅昔日的同僚对他敬而远之,还劝其隐居乡野不要再参与朝政;有的则是对其避而不见,与其划清界限,视若路人以免因祸上身;更有的人则干脆痛斥之当初背君之行,吓得他不敢多言就匆匆告辞,担心自己被他们扭送官府。 其次在官场之上难以找到志同道合者,陈宜中也试图借助民间的力量,可事情依然不乐观,不过还是有所收获。在他的麾下终于聚起了些人,但多是些破产的逃亡者,担心被追究的叛国者和曾担任伪职的旧官和士人。说实话,他对与这些为伍都深感不齿,其投靠自己不过是想寻求庇护,逃脱官府追责。另或是欲借他找到一条飞黄腾达之路,根本就是些投机者,好人皆不屑与他们为伍。 最后在搭上姚良臣和魏天中这些现任的朝廷高官之后,陈宜中同样觉得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对私人原因对小皇帝不满,才选择与他合作。但是他们也是‘胆小怕死’,不敢明着挑战小皇帝的权威,并难以影响朝廷和民心的走向,只能充当参谋和耳目,另一个作用只是壮大些声势。 陈宜中也很快醒悟,仅凭他们这些‘正义’之士是难以达成所愿的,而是要外援才能达到。可当今天下能与之对抗的也只有大宋的敌人了,于是又想到了与自己恢复联系的留梦炎。可今日面会,一番谈话后他也发现留梦炎太过奸猾,缺乏合作的诚意,且开出的条件太高,别说小皇帝,就是自己也难以接受,因为他也不想遗臭万年…… “当下我们在多方造势,欲先向太后上万民书,乞请太后遵从民意立益阳郡王为嗣君,然后从中选贤者为帝!”陈宜中考虑了片刻回答道,“此外正在朝野倡导与元重启和议,效仿真宗皇帝以保江南安定,免遭兵火之祸。一旦小皇帝拒绝和议,我们便可再次上书罢黜小皇帝。” “与权所说有理,但又如何罢去文履善的相位呢?”留梦炎暗自好笑,当年自己出使琼州,小皇帝才几岁就已经监国,杨太后诸事不问。十余年的经营朝廷上下早已如铁桶一般,即使杨太后有意换掉小皇帝只怕也难以达成,而民意这东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谁都可以拿过来用一下,屁用没有。所谓看破不说破,还是整倒文天祥比较靠谱些,他们闹些乱子对自己也有利无害,他便转而问道。 “文履善御下不严,放任秦林锋等贪赃枉法乃是其一;指挥作战不利,损兵折将不能为陛下分忧,导致皇帝亲征以致患病,乃是其二;生性残暴,任用酷吏,残害无辜,以致民间怨声载道,此事其三……”魏天中一一摘指,竟然有十数条之多,然后抹抹嘴角的唾沫星子道,“如今我们已经联络到了十数名同僚,并乡里士绅百余人,准备上奏弹劾于他,不怕将其罢相。然后举荐陈相出山,担任平章军国事主持朝政,那时何事不成!” “据吾所知,文履善虽然生性倔强,却为人刚正,做事勤勉,即便忽必烈也对其甚为钦佩,若非其在崖山脱逃,必受重用,只怕成就还在吾之上。”留梦炎听罢皱皱眉道,“其入朝后与小皇帝君臣相宜,深受信任,只怕这些东西不足以将其搬倒吧?” 留梦炎对文天祥还是有所了解的,其对大宋可以说是忠贞不二,且做事亦从不畏难,且做事公正廉洁,可谓是难得的国之干臣。而他们所要弹劾的那些事情又多是子虚乌有之事,若是小皇帝诚心要将他除掉自可借此顺势而为。但当下小皇帝将其作为左膀右臂,有些事情必然是受命而为,且肯定会对其力保,又如何能成事。 不过留梦炎从中也感觉到,陈宜中在朝野的影响力已是今非昔比,姚良臣和魏天中虽身居高位却并非心腹重臣。当下不能确定他们难以成事,可也十分困难,因而才会搭上自己这条线引为外援,需要自己的协助才能得逞,如此掌握主动权的就是自己了。 “正因为难,才需汉谋协助。而此时文履善执政,若是拒绝和议,只怕回去也难以交待。我们只有相互携手,先将文天祥推下去,一切才有可能。”陈宜中也不是善与之辈,从其话中已经听出待价而沽之意,想要趁机讹诈,他干脆直言相告道。 “与权说的不错,即便让文履善主持和议,依然难以遂了南必太后的心意。但是将其扳倒也非朝夕之功,却不如与权先促成双方和议,再做计较如何?”留梦炎也知道到了相互摊牌的时候,而对他来说宋廷能否接受和议乃是当前最大的困难,至于谈成什么样就是桑哥和元廷的问题,非是自己能左右的,所以他先提出自己的条件道。 “唉,若非元军提早进驻泰兴,容我们再多操作几日,和议之事已然达成了。”姚良臣叹口气埋怨道。 “此事却非吾的缘故吧?是你们要求进兵泰兴,做出渡江的姿态,造成江南恐慌,促成和议之事。”留梦炎却面带怒色地道,“可小皇帝出兵泰兴,你们却未泄露一丝消息,以致损兵上万,若非有桑哥在前,吾已被押赴大都问罪!” “这……”姚良臣听了却是一头雾水,看看魏天中也是不知所以然,张口结舌的吭哧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此事是吾与汉谋相约的,未及告知你们。”这时陈宜中接过话道,“当时我们在各个小报上正辩论和议之事,朝野也是议论纷纷,吾以为再造成兵临城下的危局,可促成此事。谁料到小皇帝竟悄然调兵渡江奇袭泰兴,而他们居然毫无招架之力,一战而溃。随后京中小报纷纷报捷,和议之事再无人提及,反而是要反攻江南,收复中原。此事是吾过于急躁,反而弄巧成拙。” “自作聪明,自作聪明,不仅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还险些害了吾的性命!”留梦炎以掌拍着桌子又恨又气地吼道,让陈宜中也颇为尴尬,毕竟此事是自己的太过鲁莽,“难道你们也不知对江北用兵之事吗?为何不通告一声!” “留相公,此次对泰兴用兵,皆是小皇帝暗中策划,直接下旨给枢密院,并未经过堂议,我等确实未得到丝毫信息。”姚良臣连忙将被震倒的酒杯扶起,重新斟上酒笑着道。他心里也极不是滋味,这等大事陈宜中居然未向自己吐露半点儿,明显是不信任自己,而其当下还正是用人之时,若是事成之后岂不将自己甩在一边。想到此,他也不免寒心。 “与权,若是连志德和国佐都不晓得此事,那很可能小皇帝已有警觉,汝要小心为上了。”留梦炎毕竟是老奸巨猾,嬉笑怒骂之间便将局势反转,掌握了主动,但听罢原委亦觉得事情蹊跷,出言提醒道。 “怎么可能,若是其知晓吾之所在,定早就遣兵前来!”陈宜中摆摆手笑道。 “吾怀疑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凑巧,在你们刚刚造起舆论,其处于被动之时,便在未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出兵江北,然后宣传大胜,立刻扭转了局势。”留梦炎将酒饮尽分析道,“此外吾一直心中不安,京中小报大肆污蔑益阳郡王,使其名声尽毁,又如何能担当嗣君,显然此事是有人在后面策划。” “这也许是碰巧吧?”陈宜中听了摇摇头道,“我们做事一向小心,又处在城外,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与权还是小心为上,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巧合了,而是有人在算计啦!”留梦炎言道。他此刻倒是说得真心话,因为其倒了,自己的事情也就要泡汤了。 “陈相公,留相说的对。”姚良臣言道,“当年小皇帝初立帅府时,其手下的赵孟锦、刘洙等一干亲信,如今皆是身居要职,却只有郑虎臣一人从未现身于朝堂,只在皇城司事务局挂了一个副职,可是宫中也难见其踪。” “国佐所言不错,传闻小皇帝手下有一支密探队伍,便是由郑虎臣统领,他们遍布朝野无孔不入,上至宰相,下至贩夫走卒的一举一动无不知晓,被他们盯上的人更是难逃追稽。”魏天中也补充道。 “如此说来他还活着!”陈宜中听了眉头骤然皱起,郑虎臣押送贾似道将其与途中击杀,自己下令通缉,彼时有司报告其也授首,而此时元军已经攻破长江,他也没有再过问。没想到这个仇人却还活着,其定会不会放过他的。 “不好,吾与其有破家之仇,他定不会放过如此复仇的良机。若是被其发现与汝见面更会迁怒于我们,事情只怕会更加复杂,以后还是少会面为妙,你们最好也尽快换换地方!”留梦炎当年参与过对其父的案子,将他们流放、充军。当下其定然已经获知自己来临安的消息,也必然会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设法抓住他的小辫子,而这里肯定也不再安全。 “汉谋言之有理。”陈宜中听了不得不重视起来了,看看姚良臣两人面带忧色,沉默不语,他言道,“不过吾要促成和议,与权还要答应我们的条件!” “好,与权尽可提。”留梦炎坐直身子言道。 “一者,向朝廷提出和议不得以文履善为和议使;二者,让吾参与和议;三者,当前条件不变,但在吾参与后要适当降低条件,以达成和议。”陈宜中言道。 “呵呵,当前形势汝想必也清楚,与权以为小皇帝会答应吗?”留梦炎觉得陈宜中纯粹是痴人说梦,小皇帝再傻也不会答应这些条件的,何况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说连跟小皇帝讨价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道其是咋想的,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不禁觉得好笑道。 “吾自有办法让小皇帝答应,汉谋不用多虑,只需在和议开始后照做即可。”陈宜中也笑笑道。 “好,吾便应下了!”留梦炎点点头道。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能促成和议就好,至于以后如何与自己又有多大干系,于是痛快的答应了…… 正文 第809章 动力 ‘轰!’ “陛下,又炸裂了!”一声巨响后,一伙人从一道战壕中跳出来,跑到爆炸点,陈墩冲着小皇帝大声喊道。 “别嚷了,我听到了,让你张嘴,你怕吃土,这下把耳朵震聋了吧!”赵昺‘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沙子,在陈墩耳边喊道。 “陛下,别试了,太危险了!”陈墩揉揉耳朵,用脚踢踢歪在一边的几个炸裂的大铁桶依然大声嚷嚷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昺蹲下查看着刚刚被侍卫们拖过来铁桶喃喃道。他这些天整日琢磨着如何斗心眼了,弄得脑袋发胀,心里烦。可自己是‘病人’又不能随便出去散心,想想自己现在真是把当皇帝当成主业,自开战以来还未进过工作室。 干起老本行绝对是减压的好手段,沉浸其中烦恼一下就没了。在护陵之战中,赵昺就发现百子铳和奔雷炮虽然威力不小,但是射速低,为了保持火力只能通过数量来弥补。且在进攻中,这两种武器都限于装填速度慢,难以跟上进攻部队的速度。那时他就想能不能再弄出一种武器,来解决这个问题,尤其在平原对骑兵作战中将是十分必要的。 赵昺首先想到的是前世我军自制的‘没良心炮’,这东西结构简单,只一个汽油桶做炮管的炸药包发射器,在其内填充发射药后,再把捆扎成圆盘形的炸药包放进去,然后点燃发射药,就能把十公斤的炸药包抛射到二百米左右的距离上。 口径绝对惊人——桶有多粗,口径就有多大,巨大的炸药包产生的强烈爆炸冲击,对于无防护的集群士兵具有较强的杀伤力,一些较为简易的工事也会被毁坏,只要在它落点半径五米内,一切生命体或工事都难以逃命。只是对于装甲目标应不具足够的打击,但这个时代又没有坦克,铠甲是挡不住他的巨大杀伤力的。 赵昺相中没良心炮就是因为制造简单,杀伤力大,且功能多样。而大家以为其是我军创造发明的,可实际上早在一战时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武器最初的设计是用来投射燃烧弹,偶尔也用它来抛掷集束手榴弹,作为对地面炮火的一种补充。 在法国阿拉斯战役中,李文斯抛射炮被首次大规模应用在化学战中,英军的一次齐射就把二千四百枚毒气弹投掷到三百米外的德军阵地内,这些装满毒气的弹丸爆炸后释放出近二十吨光气,使德军伤亡惨重。在这之后李文斯抛射筒就很少发射燃烧弹,成为一种专用的毒气弹抛射筒。 后来我军为了解决火炮数量不足,攻坚能力差的情况才加以创新,根据其原理因陋就简的造出没良心炮。此后又不断改进技术,以求发挥飞雷的最大威力。为了对付国民党军的坦克、装甲车、野战工事和密集的队形等,他们用抛射筒改装土造的火焰喷射器、用抛射筒抛射几十公斤重的石头、飞送集束手榴弹等,花样越来越多,威力越来越大…… “陛下,是不是铁桶的材料不合用啊?”陈墩也蹲下来用手敲敲铁桶道。 “不应该啊!”赵昺摇摇头道。 他知道前世的制造没良心炮的就是利用废弃的汽油桶,即便李文斯抛射炮也只是以薄皮铁桶改造焊接而成的。而芜湖是我国最早的铁的冶炼与制造基地之一,不仅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优越的交通位置。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就开始了铁的冶炼与铸造。民间一直流传着干将莫邪在赤铸山铸剑的传说,而芜湖地区在宋代已经采用灌钢法冶炼钢铁。 这种方法简单的说就是利用了钢的碳含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的化学构成,将生铁与熟铁共熔,利用先熔化的生铁熔液淋铸于熟铁上,使熟铁得碳成钢,生铁去除多余的碳和杂质成钢。此刻已经引进了在琼州使用的成熟工艺,赵昺觉得即便比不上前世的质量,也不应该轻易被炸裂。 看看身边几个破裂的铁桶,赵昺也是有些心惊。他前几天想好后就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让芜湖都作院给自己造了个三尺长,口径一尺的铁桶,并配上了一幅木制的支架,便来到这片荒芜的江滩上试炮。将铁桶架好后,先在底部放上了一个四斤的发射药包,放上搁板,又把一个捆扎成圆饼状的二十斤火药包放在搁板上,安好引信后,将发射药点燃。 赵昺本想让大家见识下自己的‘新发明’,结果却是随着一声巨响,险些炮毁人亡。当发射药点燃后,在爆燃气体的推动下,炮身就翻了,火焰瞬间又点燃了炸药包,铁桶被炸的飞起数丈高,炮架也四分五裂,还原成木柴了。若非他一向谨慎,事先挖了掩体,连他们一同被炸飞了。 彩没出了,却弄了个灰头土脸。赵昺却没有气馁,接着进行实验,他起初以为药量不合适,支架不结实。次日调整了药量,又做了副铁炮架,结果依然不变。一气之下,他让都作院做了七、八铁桶,不断的调整药量进行实验,当然引信也是越拉越长,结果却只是桶裂的程度不一而已。试到最后他都不敢在填装药包,担心到处乱飞将自己炸的尸骨无存。 “陛下,还是先回去吧,让工匠们再做几个厚实的铁桶,明日再试!”陈墩有些害怕了,几十斤的火药爆炸威力不可小觑,炸坏几个桶没什么,若是伤着陛下自己那就是百死莫恕了,便一个劲儿的劝道。 “厚一些只怕也不行!”赵昺摸摸下巴摇摇头道。 “陛下,那便回去想,然后再试……”陈墩还不死心地再劝道。 “妈的,老子又被他们骗了!”赵昺好像没有听到陈墩的唠叨一般,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骂道。 “谁敢骗陛下,那可是欺君之罪,属下立刻将其抓来!”陈墩听了言道。 “抓个屁,你又不认识他们,赶紧挖坑!”赵昺没好气地说道。他刚刚想到,汽油桶的强度很低,而发射药要比自己当下用的黑火药威力要大的多,却没有发生破裂的现象,显然不是炮身强度的问题,而是发射方式不对,才会导致失败。 赵昺也偶然记起曾看到过一张老照片,里边拍摄的没良心炮却是埋在地里的。这让他想明白了,抛射筒的强度很低,发射时承受膛压的不是抛射筒而是抛射筒外面的土。一定要把抛射筒埋在土里面,筒外面和筒后面的土一定要夯实。这样,巨大的膛压就可以通过抛射筒传递到土层,只有土层承受住膛压,抛射器才起作用,否则就会出现炸膛的事故。 而后随着战争的胜利,武器装备的不断更新,没良心炮这种操作复杂,危险性很大的武器就被淘汰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慢慢的也被遗忘。让那些影视剧的导演和指导们想当然的就把抛射器摆在了地面上,如此演绎的场景不仅是缺乏常识的表现,也将赵昺这些小年轻都给误导了,以为真的是如此使用。 “陛下,坑挖好了!”功夫不大,一个三尺见方的土坑已经挖好了,陈墩禀告道。 “好!”赵昺看了看点头道。然后亲自跳下坑重新整理一番,将最后一个铁桶成四十五度角放了进去。再将虚空的地方填满土,并压实。最后留出安装引信的位置后,再添一层土,夯实一层,直到离桶口三寸为止。将铁桶固定好后,令人称量了一斤火药裹成药包放在木制的底座上,接好引线后,依次装入密封隔断和一个十斤重的土包。 “点火!”赵昺等人退入壕沟后,摇摇红旗令人点燃引信。 ‘轰!’随着一声爆炸声,赵昺眼瞅一股焰火带着硝烟喷出,土包和密封板也从桶口飞了出去,随后慢悠悠的越飞越高,升至高点后又迅速的坠落,砸在地上腾起一股烟尘,他目测大概有百步左右。 “成功了!”待土包落地后,赵昺快步跑到抛射器前,只见铁桶完好无损,不禁兴奋地大叫道。 “这狗东西非得将它活埋了才好好干活!”折腾了好几天才有了眉目,陈墩不禁笑骂道。 “陛下,土包被抛射了百一十步!”随行的侍卫这时也测量完毕跑回来禀告道。 “好,这次咱们直接加装实弹试试!”赵昺看过捡回来的土包言道,几个人都使劲点点头,可算是熬出来了。成功不成功倒在其次,这担惊受怕的让人实在是受不了。 清理完炮膛,按照赵昺的要求此次加装了二斤的发射药包,而刚才他看过捡回来的土包捆绑的用麻绳都被燃烧的火药烧断了,所以这会改用皮条捆绑,药包也增加到十五斤。再依照前次的次序填装好后,他估算了刚才药包飞行的时间,截取了引信安装好,再次点火发射。 伴随着轰鸣声,火药包飞了出去,这次飞的更高更远,落地后延迟了片刻才爆炸。他们虽然离着有一段距离,但是仍然能感到一股劲风吹面,炸飞的石头、土块接着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待硝烟散尽,他们才走过去,只见地上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三尺深的土坑,方圆三丈之内的蒿草和灌木从皆被冲击波扫平。 “陛下,这若是落在人群之中,周边的人只怕不被炸死也会被震死!”陈墩是上过战场的,见过火箭弹爆炸后的样子,而这个威力显然更大,绝对称得上大杀器。 “唉,看样子是成功了,不过还要不断试射,以便摸清规律。但是这玩意儿用于坚守和攻城还行,可用于进攻便不灵了!”赵昺却叹口气道。 说到底,这种炸药抛射筒和古代的重型臼炮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大仰角使用,虽然射程较近,但威力惊人。用来对付敌人堡垒、麓角,用以攻城都是不错的选择,对进攻的敌军进行饱和轰炸也很不错。可同样存在着移动困难,准备时间长的缺点,难以跟上进攻的脚步。 不过赵昺很快想到臼炮的另一个小兄弟――迫击炮。如果算起来再有几十年就会出现了其原始雏形,当时西班牙军队围攻阿拉伯人所盘踞的阿里赫基拉斯城,阿拉伯人在城垛上支起一根根短角筒,筒口高高翘起朝向城外。从筒口放入一包黑火药,再放进一个铁球,点燃药捻后射向城外的西班牙士兵。这种被称为“摩得发”的原始火炮可以说是现代迫击炮的雏形。 但世界第一门真正的迫击炮则诞生几百年后的日俄战争期间,发明者是个俄国炮兵大尉当时沙皇俄国与日本为争夺中国的旅顺口而展开激战。俄军占据着旅顺口要塞,日军挖筑堑壕逼近到距俄军阵地,一般火炮和机枪难以杀伤日军。于是其便试着将一种老式的小口径海军臼炮改装在带有轮子的炮架上,以大仰角发射一种长尾形炮弹,结果竟然有效杀伤了堑壕内的日军,打退了日军的进攻。 迫击炮自问世以来就一直是支援和伴随步兵作战的一种有效的压制兵器,其操作简便,弹道弯曲,可迫近目标射击,几乎不存在射击死角;再就是炮弹从炮口装填后,依靠自身质量下滑而强迫击发,使炮弹发射出去。另外它对无防护目标杀伤效果好,适用于对遮蔽物后的目标和反斜面上的目标射击。此外迫击炮是一种小个头的轻型火炮,它在使用时灵活轻便,适于伴随步兵进行隐蔽活动。 赵昺对迫击炮的结构十分了解,以现在的材料和技术水平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同时较高的射速和便携性,可以解决快速机动时,步军缺乏火炮支援的问题。但是同样存在着技术难题,一是炮弹的触发引信;二是需要专用的炮弹。这两项若是不解决,还是难以用于实战,可他知道困难也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动力所在…… 正文 第809章 防范未然 不等赵昺继续完善‘飞雷炮’和进行迫击炮试制,便接到陆秀夫传来的奏疏,称太后圣驾已至福州,他们在三月十六随扈北上。他算了下日子,应该再有十来天便能至临安了,于是决定自己的‘病’好了,也打点行装起驾回京。有关飞雷炮的制造和使用方法他都详细的做了记录,并将有关注意事项及尚需完善的地方做了备注,交由枢密院炮兵司继续进行研究;迫击炮的图纸交由匠作监制造样炮,并进行完善。 圣驾归京,刘志学率领芜湖文武恭送,船队并没有驶入长江,而是依然走潥水入太湖,走运河回临安。刚入太湖,陈任翁已经前来迎驾,经过数月的整训内河水师已经成军,瞅着上千战船在湖中列队相伴而行,赵昺也是倍感欣慰,有了他们自己就可以腾出手脚,调动水军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赵昺当天没有再行,当天泊船在太湖之中,补充粮水,同时召在平江的赵孟锦前来见驾。而此时正是阳春时节,湖鲜上市之时,他也正好可以再品尝下‘三白’解解馋。在傍晚时分,赵孟锦便也匆匆骑马赶到,上了御船,一别多时君臣自然亲热。 “陛下,属下听说京城之中有些乱,有人欲行不轨之事,此次便由属下率军随陛下回城吧!”几杯酒下肚,赵孟锦言道。 “赵总管,京中出乱子了?”陈任翁放下酒杯惊诧地道。 “当然,否则陛下怎么会抱病回京。你窝在这湖中当神仙,自然是不闻世外之事了。”赵孟锦打趣其道。 “陛下有佯?”陈任翁听了立刻扭头上下打量着小皇帝,可看其能吃能喝的,也不像有病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你看朕像有病的吗?”赵昺笑笑道,“不过京中确实有人不安分,他们想着重立皇嗣,与敌议和,闹得很厉害。朕就称病在芜湖躲个清净,免得闹心。” “有人想篡位另立?”小皇帝说的轻松,陈任翁听了却是大怒,起身施礼道,“陛下,属下愿领兵回京,先将那些谋逆之徒尽数铲除,再迎陛下归京!” “若是陛下欲平叛,还用得着动用你那些新兵,洒家早就将他们都剁了沉江啦!”赵孟锦喝了口酒笑道。 “不行,属下此次定要随陛下回京,若是有谁欲对陛下不利,先将他们杀了再说。”陈任翁不理会赵孟锦,再次请命道。 “呵呵,对付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还用得着两位将军动手,只我们侍卫营就将他们办了!”陈墩不高兴了,冷笑着说道。 “你小子毛刚长全,岂止其中的凶险,凭你也斗得过那几个老杂毛,这种事情还得我们老将出马!”赵孟锦用手指点点陈墩的鼻子笑道。 “就是,别看那些酸儒鬼点子最多,竟做些暗箭伤人之事,让你防不胜防,稀里糊涂的便死于非命,这种事情交给你,我们还真放心不下。”陈任翁拍拍陈墩的脑袋道。 “唉……”陈墩也只能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不敢顶嘴,谁让这俩人岁数比自己大,资格比自己老,人家领兵打仗的时候自己还在老营中翻墙、掏鸟窝呢!而这个比自己小的,却斗争经验丰富,几个老的都玩儿不过他,况且自己也不敢攀比啊! “陛下,如今京中虽有倪亮驻守,但是其心眼儿太实,其他诸将又征战在外,怎能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在旁!”陈任翁仍然请求道。 “你算亲信,洒家就不是了吗?”赵孟锦却不服气地道。 “你势单力薄,嘴又笨,如何能斗得过那些能言善辩的家伙们?”陈任翁当然不服气,争辩道。 “洒家在殿上一站,他们谁敢放肆,还用得着逞口舌之利!”赵孟锦言道。 “呵呵,想当年咱们帅府诸将都镇守一方了,殿上确实单薄了点,丢了气势。”赵昺看着两人争论心中一暖,笑笑道。 “那陛下同意我们一同回京了?”陈任翁惊喜地道。 “并非如此!”赵昺摆摆手道,“此次在京中倒弄风云的是陈宜中,勾结了朝中一班人及些失意的士人兴风作浪。但临安城中有文相坐镇,他们想闹事也不容易,而陆相及先生和刘知事护送太后随后到京,再者京中驻守的皆是御前护军,他们想要得逞岂是易事。” “朕现在担心的是,其一伙人在京中失利的话会试图勾结地方作乱,有你们统军分驻各方,朕便不用担心他们搞事。即便京中生变,你们皆驻扎在京畿要地,也可领军入京迅速平叛,免去了朕的后顾之忧。所以不必急于进京,只需待机而动,接到诏命后可立刻领兵勤王。” “嗯,陛下言之有理,只要京畿有备,他们又能耐何!”陈任翁点点头道。 “陛下放心,一旦有诏,属下即刻调动大军赴京勤王,铲除叛逆!”赵孟锦施礼道。 “陛下在京中还是要一切小心,一旦事败,属下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暗算陛下!”陈任翁想想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又有众军保护,但是仍然不放心地叮嘱道。 “呵呵,朕自幼年便风里来浪里去,千军万马之中也未有谁伤的朕分毫,难道还担心那些宵小吗?”赵昺笑着道。 “陛下常言小心驶得万年船,归京之后还是不要大意。”赵孟锦也劝陛下不要大意,他们都清楚自己的一切皆寄予小皇帝身上,其若是出事等于他们也将失去一切。 “嗯,朕自会小心。”赵昺点点头道,“但是你们也要注意各自军中动向,近日他们十分活跃,遣人四处游说,甚至向太后上了万民书。想必也会派人到军中联络,所以也要多加谨慎,严格约束部下,防止有敌渗透,蛊惑众军,煽动兵变。” “另外蒙元已经遣使到江南,准备与我们和议。但是据报朝中有人与蒙元方面勾结,欲借和议之机向我朝施压,行不轨之事。前时蒙元突然增兵泰兴就是他们所谓,欲借此搅乱人心,影响朝局,迫我们接受他们的条件!” “陛下,他们想通过蒙元向我们施压,岂不是做梦,此时和议别说陛下不会答应,即便是属下等也不会答应的,又怎会接受他们的条件。”赵孟锦冷笑着道。 “你所言正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也正中他们的奸计。”赵昺轻笑道,“他们算准了和议会遭到朕与你们会坚决反对,因而在前时通过各种手段传播各种流言,称若是放弃和议将再起刀兵,不仅朝廷会增加赋税,还会征募大批士兵参战。即便胜了,也需江南拿出大笔的钱粮去添江北的窟窿,将使江南百姓更加贫苦。从而引起百姓反对,他们即可借民意压迫朝廷,再利用朝中的同谋大肆鼓噪,上书太后另立新君,将朕罢黜。” “好毒的手段,怪不得前时各军都有报告,称征募新兵突然变得困难,且有入营的新兵出现大量逃亡的是件发生,原来是他们捣的鬼。而陛下命属下突袭泰兴也是为此吧?”赵孟锦听罢言道。 “正是。只有一场胜利才能让流言消失,让他们的阴谋破灭。可惜付出的却是将士们的生命和鲜血!”赵昺喝下杯中酒悲愤地言道。 “为国为君而牺牲,他们死的其所,陛下勿要难过!”陈任翁安慰小皇帝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答应和议吗?”赵孟锦给陛下斟上酒又问道。 “我们收复江南,需要重重建各级机构,训练新兵,百姓修养声息,这都需要时间。且又能顺应民意,避免朝局出现动荡,何乐不为呢?”赵昺言道。 “陛下是要答应蒙元的条件?那岂不有损陛下威名?”陈任翁听了急问道。 “妄两位将军追随陛下这么多年,此次议和是鞑子提出来的,那就叫祈和。想想我朝南渡以来,何曾有敌国向我们求和的时候,答应他们祈和那是陛下大度,岂能有损威名。再说和议也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陛下做买卖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儿,何曾有过被算计的时候,谈不成大不了接着打就是了,与威名无碍的。”陈墩接过话一脸不屑地言道。 “这小子长进了,不止会耍赖,还会动脑子了。”赵孟锦听了又指指陈墩笑道。 “陛下,属下举荐陈统领为和议使,其耍赖功夫无双,又能秉承圣意,此次和谈定能成功!”陈任翁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向小皇帝施礼道。 “朕准了!”赵昺拍了下桌几配合道。 “万万不可,属下还得再跟陛下历练几年,才能担此重任的!”小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陈墩下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陛下,陈宜中暗中主持不轨之事,不若将其重惩以儆效尤!”说笑了几句后,赵孟锦又转回话题道。 “陛下,属下以为要慎重,必定其曾为文臣之首,一不小心便真的会引发朝野动荡的。”陈任翁却对赵孟锦的意见不大赞成,郑重地道。 “如何处置这厮,让朕也是为难,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赵昺喝口酒皱皱眉道…… 谋逆在历朝历代都是十恶不赦之罪,至于牵扯到此事中数位朝中重臣,若是以谋逆之罪处罚皆应处以极刑,但是当年立国之初太祖赵匡胤曾留下一座誓言碑,其中一条就是:不杀上书言事者及士大夫。国法应当尊重,但是祖训也应信守,这样一来两者就发生了矛盾,让赵昺很是为难,迟迟拿不定主意。 作为前世之人,赵昺深知中国作为一个国家,曾败弱过,也穷困过、破碎过,被人侵略得亡国过。也许一段相当时间内,文明会被抑制得喘不过气,文化会被扼杀得了无生气,文人亦会被箝制得万马俱瘖,文学和文艺会被整肃到寸草不长,颗粒无收。但中国之所以得以亡而不灭,灭而重生走出绝境,全在于支撑着我们精神的文化传承。 从这个角度讲,赵匡胤不杀士大夫的祖训应该是开了历史先河的,使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自春秋战国以来第二个学术自由的时期,第一次出现了工匠传统和哲学传统合流的迹象。不仅促进了科技、商业、文艺的繁荣,也推动了政治的多元化思维,民主开明的政治报复思想的派系建立等。 另一方面突破了五代以来沉闷墨守的局面,伴随通经致用,讲求义理以及疑古思潮的兴起,建构成新儒学体系,不仅升华了抽象思辨,而且高扬士人刚健挺拔的道德理性和节操意识,把中国系统哲学推到了空前未有的高度。更有论者以为,宋朝达到中国封建王朝全部历史上的“民主”高峰。 而在此之前,中国的士人,包括文人、读书人、知识分子,是被统治者视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跟班,是被权力拥有者视为用得着时用之,用不着时甩之的抹布。因此明末的王夫之,深知文人在压迫下,难以为文,难以为人,所以,他对赵匡胤的这项措施,评价极高。他为什么说“不谓之盛德也不能”?因为人的脑袋,只有一个,不等于韭菜。 以赵昺来看,从这个层面上看不杀士大夫的祖训确实有积极的作用,赵匡胤这块誓碑能够约束他的继承者,给文人这点最起码的安全保证,让文化得以发展和传承。可事物总有相对性,有积极必然有消极,纵观整个宋朝历史,被杀的士大夫只有三人。岳飞虽说当过枢密院副使,严格的说却应该归于武人;而陈东还只是个太学生,算不上士大夫。真正被杀的士大夫,其实只有当过宋朝宰相的伪楚皇帝张邦昌。 但是即便对于一个这样的汉奸,依然有些人批评赵构有违祖训,执行者李纲正典刑的主张虽然大义凛然,但过于苛严,并有判罪过重之嫌,让那些迫于情势而暂时委曲求全的多数人,也因此被拒绝,丧失了改过自新的资格。断绝了多数无法迫于情势暂时委曲求全的人的归路,将那些幡然醒悟、一时犯错的人彻底推向了敌人一面…… 正文 第810章 回京 确切的说赵昺这个时候很迷茫,按照自己的性格和想法,陈宜中之流早就被杀了不知道多少遍。可以说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其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其后在琼州又百般阻挠行朝上岛,以致朝廷一败再败险些亡国,可其在危机关头却拍拍屁股跑了;而当下形势刚有了好转,其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若老实的呆着也就罢了,偏偏又想跟自己捣乱。 所以说赵昺与陈宜中既有私怨,又有国恨,且任何一个的理由都能让他动了杀机。可想想赵匡胤定下的不杀士大夫的祖制,其初愿也是为了能够实现文人治国,消除军阀割据,从而达到赵家天下千秋万代的目的。从根儿里说是为了私利,但却获得了士人们的广泛支持,进而激发了他们的热情,取得了极大的社会效益。 要知道一个受到压迫的人,方知不受压迫之可贵,反之,一个压迫惯了的人,要他收手不压迫人,也难。中国封建社会,一共有过三百多个皇帝,实施崇文抑武在赵匡胤前的焚书坑儒的秦始皇做不到,以儒冠为尿壶的汉高祖做不到,动不动拿文人祭刀的魏武帝做不到。甚至连唐太宗同样也做不到,因为李世民征讨一生,武是第一位,文是第二位,这是他必然排序,也是历代最高统治者的必然选择。 赵匡胤能作出历朝历代都未有过的改变,应该是他总结了唐末至五代的二百年间频仍战乱的历史经验。而且当初可能也没有想的那么远,只以为文人即使贪渎,也不比武人作乱来的实在,更没想的自己所为对后世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不过大宋王朝三百年,后代子孙勉勉强强也还是按照他的誓言去做,虽然赵宋王朝并非没有杀过士人的纪录,亦没有断绝文字狱的恶政。 然而有一点不可抹煞,宋朝确实是杀士人较少的一朝、文字狱较少的一朝。两宋王朝对于文人的优容,对于文化的扶掖,对于文明的提倡,对于文学和文艺的宽纵,也许是中国封建社会中最值得肯定的时期了。赵昺忘记了前世哪位高人曾经说过: 中国古今社会之变,最要在宋代。宋之前,大体可称为古代中国,宋以后,应为后代中国。秦前乃封建贵族社会,东汉以下士族门第兴起,魏晋南北朝定于隋唐,皆属门第社会,可称为古代变相的贵族社会。宋以下才始为纯粹的平民社会。除蒙古满州异族入主为特权阶级外,其升入政治上层者,皆由白衣秀才平地拔起,更无古代封建贵族及门第传统的遗存。故就宋代而言之,政治经济、社会人生,较之前代莫不有变。 且赵昺知道数百年后,中国没有西方世界奉为国教的宗教传统,****的统治架构,国民皆是泛神论的实用主义者,他们信仰不一,供奉不专,也就是喜欢临事抱佛脚。但不能因此得出结论,五千年来中国人无信仰、无宗教。其实,中国人的信仰就是文化,中国人的宗教说到底也是文化。 所以文化精神被认为是有超越历史而万劫不灭的能量,被视文化为民族生命,视士人为国家栋梁,更是有史记载的三千多年以来中国人的精神传承。在此意义上讲誓言碑不仅具有着传承的精神,更是犹如横亘在中国腹地的长江一样,枯水期再长永不会断流。而即便到了现代,宋朝人的社会生活模式也为后世中国人所承袭,或者可以说现代的生活方式与秦、汉、唐,都不甚搭界,且从文化渊源上讲与宋却是最为接近的。 而赵昺正是因为上知三千年,后知八百年,才更加困惑。虽然自己知道赵匡胤留下的这么句话,对后世产生了极为积极的作用,但对于现在的自己却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想杀个背君忘义的家伙都这样难,现在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一旦自己坚持要将其明正典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上书求情,甚至是罢朝抗议。 当年的张邦昌称帝可是朝野皆称该杀的家伙,但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又都开始转而求情,逼的赵构没办法只能将其改为流放,最后还是以其奸宿宫女的罪名逼其自杀,才算达成心愿,事后却仍难逃被口诛笔伐。而这不由的让赵昺想起前世一个有关领导们商量是修学校,还是修监狱的段子。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结果是修监狱,原因也很简单:学校他们是用不着了,但是监狱却不一定。 所以一向腹黑的赵昺想当然的以为,那些士人们之所以百般吹捧誓言碑上的不杀士大夫,想出种种理由劝阻皇帝去诛杀一个罪大恶极的士大夫,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自己哪天‘遭难’也不至于小命不保,因此完全是出于私心才会如此坚决阻挠。 赵昺当政后一向是对叛臣、汉奸实施最为严厉的处罚措施,由于形势所迫并没有人说三道四。而在收复江南后,他又发出‘镇反’的诏令,对曾与敌勾结的汉奸和叛臣进行镇压,其实就已经有人不满,以为屠戮太盛。此前对秦林锋一伙人的公开处决,应该说让人心生惶恐的同时也产生了警觉,若再杀陈宜中很可能会激化矛盾,使他不能不考虑政治上的后果…… 在约谈了赵孟锦和陈任翁两位大将,安排好京畿地区的军队部署后,赵昺再次上路。自太湖进入运河南下,两日后到达杭州城外码头下船。文天祥率领城中文武相迎,然后转乘辂车自艮山门入城,然后沿御街前往北宫。他此次回城代表着大宋在临安失陷十年后,重回故都,自然要极为隆重。 艮山门前早已搭起了彩楼,铺开了仪仗,赵昺换上了冕冠龙袍,在接受了众臣的朝拜后登车入城。前边以护军骑兵旅一个团为先导,乘同色战马,擎着各色龙旗,奏乐开路。其后则是众臣或乘车、或骑马引路,然后才是亲卫旅护卫的圣驾,文武重臣随扈左右,而侍卫营则骑马近身警卫,最后仍是骑兵旅的骑兵断后。 御街两边则是护军一旅和山地旅的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置的警戒线,同时临安府的衙役也尽数出动,在街面上维持秩序,防止百姓冲了圣驾。可以说临安城中能够动用的武力已经尽数上街维持秩序,而这也是临安城多年未逢的盛事,沿街店铺皆是张灯结彩,聚满了百姓,面向圣驾焚香跪拜,高呼万岁,简直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 赵昺将车帘撩开一道缝儿向外张望,但见人头攒动,沿街的窗户都挑开着,向街上瞭看,都想争睹自己的龙颜。但隆重归隆重,他还是觉得太过了,此次入城动用的兵马就有数万,沿街全部披上彩缎,又以黄绫作围幔隔绝百姓上前,可谓是劳民伤财之举。而再过些时日太后归京又要来过,可这又不能不做,否则就像难显皇家威严似的。 如同被示众游街一般的队伍在御街上行进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北宫,一别几个月这里已经是大变样了,前门已经前移,并加盖了值房,围上了宫墙,扩大了殿前的广场。而前殿被改为垂拱殿作为举行朝会之所;正殿则改为大庆殿,用来举行庆典;后殿则改为文德殿,作为皇帝退潮后休息和日常办公之所。 不过北宫的格局还是小了些,将前殿全部改成办公区后,便侵占了寝殿。而太后将要入京,皇帝将来也要大婚,就没了住的地方。周翔当然不会不为主子着想,就请示了陆秀夫,除了将被民宅侵占的部分收回后,又把后苑东西两侧的原忻王府和豫王府划入北宫范围。 陆秀夫与众臣商议后,也觉得宫城范围格局太小,不仅答应了,还将前朝宫殿区东西两侧的土地一并划为宫城,如此整个宫城的功能不仅齐全,且也变的方正了。而这些地方本来让蒙古人侵占,他们跑了便收为官有,不存在扰民的问题。周翔将民房拆掉后,重建殿宇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让看起来显得空当,又沿边缘修建了两排朝房和廊道,作为宫内的办公区和职事房。 至于收入宫城的两座王府,周翔也做了整修和改造,东侧作为小皇帝的寝宫,西侧作为太后的寝宫,而后苑即是两宫的分界,也可共用。且原两座王府各成体系,不仅建有殿宇,亭台楼阁及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如此一来不仅方便小皇帝去西宫请安,又分宫而居各不相扰。 此外,周翔还对后苑中的河道进行了清淤和加宽,使其可通行小型战船,其中的亭楼和损坏的设施全面整修,不堪用的直接从原皇城中拆卸,又按照原样补种了花草树木。宫内所需的家具则从征用和罚没的官署和仓廪中选配,虽没有原来的精致,却也有模有样了。 再就是对原有的宫墙进行了加宽和加高,增建和完善了防御设施。并重新修了四门,加盖城楼,还添了直通中河的水门,在东宫中开了便门。将宫城四周的道路扩宽,与御街想通。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地方所限,没有办法修建个殿前广场,显得有些狭促。 赵昺此刻当然没有时间去参观自己的新家,从古至今都一样领导回来了,自然要接风洗尘,又外加皇帝入住新宅,当然要摆宴洗尘、道贺。他作为一国之君,又是主家自然要设宴款待,而那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要送上些贡品,左右自己不赔。 “臣益阳郡王拜见陛下!” “你是谁?抬头朕看看!”众臣出列参拜道贺问安,这时又一人出列施礼。赵昺看看阶下人又黑又胖,身穿蟒袍,脸上的肉嘟嘟着,鼻子和眼睛都被挤作了一团,大腹便便腰都弯不下去,他皱皱眉问道。 “臣是益阳郡王赵孟启,拜见陛下!”那人弯着腰仰着头,脸上对着笑回禀道。 “益阳郡王?朕怎么没有听说过啊!”赵昺看了他片刻,歪着头问道。 “禀陛下,臣在临安陷落前,隐居乡里,未能御前护驾,陛下自然认不得。”赵孟启答道。 “不对吧?朕一直兼领宗正,你若是避难民间,也该先到宗正寺报备,查验碟谱、玉牒,核实身份后才能入宗的,怎么朕丝毫不知此事啊!”赵昺装作不知的摇摇头道。 “这……臣确实是太皇太后为齐王选定的嗣子,并敕封为益阳郡王。”听小皇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赵孟启有些慌了,急忙解释道。 “那你可有玉牒以证身份?”赵昺又问道。 “陛下,臣的玉牒在辗转之中丢失了。”赵孟启听了一怔解释道。而心中暗暗后悔,当时蒙军大肆搜捕皇家宗室,他吓得将玉牒丢弃了,哪里会想到大宋会还阳啊! “殿上诸位爱卿,可有人识得益阳郡王,为其证明身份?”赵昺听了转向众臣问道。 “……”殿上一片寂静,当年的参加册封的老臣早死的死、散的散,当下的官员有的尚在地方任职,有的那时官职低微,无缘参加,底下是一片沉寂无人作答。 “刘灵,你当年在废后身边当差,可曾见过益阳郡王?”赵昺问身旁伺候的刘灵道。而此时赵孟启已然慌了,不安的看着众人,脸上热汗直流,不断的咽着唾沫。 “禀陛下,当年敕封益阳郡王,其上殿谢恩,小的正在殿上轮值,有缘见过。”刘灵急忙躬身答道。 “你去辨认一下,那人可是益阳郡王?”赵昺指着赵孟启言道。 “大官一定要仔细些,我定不会忘记大官的恩德的!”见刘灵走向自己,赵孟启弯着腰连连施礼,近乎哀求地道。其龌龊的样子让殿上众臣忍俊不止,更有人连连摇头,觉得其根本没有一个宗室子弟应有的气度…… 正文 第811章 碟谱 刘灵听了吩咐围着赵孟启左转转,右转转,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看到的是异常仔细,那样子就差将其衣服扒了看个仔细了。而他的样子让赵昺有些紧张,担心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小子会上殿。不过赵孟启看起来更加紧张,不停的以衣袖擦着汗,可怜巴巴的看着刘灵,想说点儿什么又不敢,只能是干吧嗒嘴儿不出声。 “陛下,小的多年前见过益阳郡王,其身体健硕,不似这般肥胖;另外小的记的益阳郡王五官清秀,皮肤也不似这么黑;此外是丹凤眼,也不似这位的……”刘灵摇摇头道。 “大官再仔细瞧瞧,这些日子是有些胖了,样貌有些许改变,待瘦下来就像了!”赵孟启听了大惊,慌忙解释道,然后使劲呼气,用手捏着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瘦一些,也就是少长了一只手,否则还得扒着眼睛让人瞧他的‘丹凤眼’。 “陛下,以小的看,此人不似益阳郡王!”刘灵虽未受到警告,但能在宫中混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是盖的。而其又是鬼机灵,早已从小皇帝三言两语中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但还是留了余地,把‘不是’说成‘不似’,且他故意将两字说得含糊,不细听根本无从分辨的清。如此即给自己留了转回的余地,也给小皇帝发挥的空间。 “陛下,我真是太皇太后敕封的益阳郡王啊……”而赵孟启却如同听到了死刑判决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手拍地像个乡下泼妇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大殿之上,岂能喧哗,叉出去!”倪亮见状大怒,厉声喝道。 “姚尚书、姚尚书,你跟陛下说说,我就是益阳郡王啊!”看着镇殿武士直奔自己而来,赵孟启吓的花容失色,一骨碌爬起来扑倒姚良臣脚下,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哀求道。 “郡王勿要拉扯,成何体统!”姚良臣看到其不争气的样子,听到众臣的窃笑声,也是一脸黑线,甩着袖子道。可在这生死关头,其怎会撒手,两人在大殿上拉拉扯扯,让他更为难堪。 “姚尚书,你能够证明益阳郡王是真吗?”赵昺看着二人狼狈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摆手让上前的镇殿武士先退到一边,指着姚良臣问道。 “启禀陛下,当年册封益阳郡王时,微臣正在广州,因而只知此事并未亲见……”姚良臣使劲甩开赵孟启,出列禀告道。 “姚尚书,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听到姚良臣如此说,赵孟启又一声哀嚎道。 “陛下,微臣受命清理和登记江南户籍田亩之时,接到负责官员的禀告,称发现益阳郡王踪迹。微臣立刻将人接入京中,并禀告左相查验。可当时陛下亲征在外,太后又在琼州,一时难以核实,又不敢慢待只好先行安置在前福王府,参照惯例给予薪俸,待陛下回朝后再行确认。”姚良臣没有理会赵孟启,而是如此回答。 “姚尚书,你当初可不是如此说的,而是答应要我做嗣君,当皇帝的……”赵孟启听其否认立刻蹦了起来,又气又怕,哆哆嗦嗦地指着其言道。 “胡说,吾何曾说过这些话?”姚良臣大惊,指着其怒道。 “我才不会胡说,当时魏尚书也在场,其可以作证的!”赵孟启眼看富贵又要飞了,当然也豁出去了,指向魏天中言道。 “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怎敢妄言,你勿要浑说!”姚良臣有些慌了,又向上施礼道,“陛下,臣却有失察之罪,但也是出于一片忠心,绝无此言,皆是其见事情败露才胡乱攀咬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颇为蹊跷,应令有司重新核查。”这时文天祥起身奏道。 “陛下,臣弹劾姚、魏两位尚书,其妄言废立,理当惩处!”邓光荐也起身奏道。 “臣等附议!”陈仲微和徐宗仁及邓文原起身出列施礼道。 “陛下,臣是奉旨寻找皇家宗室子弟,乃是被其蒙蔽,且从未言过废立之事,还请陛下明察,还臣清白!”姚良臣暗叫不好,瞪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赵孟启,此刻他已经打定弃车保帅的主意,向上施礼道。 “陛下,臣是曾与姚尚书前往益阳郡王府中探视,但未曾说过,也没有听到过犯上之言,请陛下明断。”魏天中反应的也不慢,立刻试图摘清自己。 “陛下,我真的是益阳郡王,他们也确实对陛下有不恭之语,我才是受了他们的蛊惑,冤枉的很啊!”赵孟启一个劲儿磕头道。 “嗯……你即无玉牒自证身份,又无他人能证明你确为宗室。”赵昺沉吟片刻道,“如今你口出不敬之言,又有冒充宗室之嫌,只能将你先行圈禁在府,严加看管,待太后归京后再做计较!” “谢陛下,那我们每日的用度还是由官家供给吗?”赵孟启磕了个头,仰着脑袋问道。 “呵呵,你真是不知死啊!”赵昺被气乐了,冷笑地道,“家财暂且封存,日常用度从中支取。” “陛下,家中几十口人,还有五匹马,三只狗,七八只鸟,如何够了,还请陛下开恩……”赵孟启却不肯,喋喋不休地还想说,却被镇殿武士拖了下去。 “姚、魏两位尚书,失察、失律,又或有犯上之言,臣以为理当尽快查实,再做惩处!”邓光荐再次进言道。 “准奏,暂将两人禁足府中待罪,由御史台讯问,尽快查明情况!”赵昺点点头道。 “谢陛下隆恩,罪臣遵谕!”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相视苦笑,跪拜谢恩,随后被侍卫押下大殿。 两人出得大殿不禁仰天长叹,今天之事可谓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千算万算谋划多时竟然被小皇帝几句话翻了盘。而那赵孟启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知其贪婪好财,以为其为了富贵也会竭力配合,可没算道他如此不堪,懦弱至此。小皇帝只问了几句话,竟然吓得连自己所说的犯上之语都原封不动的招了出来,这真是害人害己。 赵昺也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可思议,赵孟启应知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得到认可,不仅前去迎驾,还要死不死的出列自报家门请安。而自己自然要问上一问,可其显然没有准备,竟然当众说了‘实话’,那么自己自然要追根底。而他没想到赵孟启竟然蠢笨到,把有人准备让其当皇帝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更是扯出姚良臣和魏天中,连外援都给抖搂出来了,以致连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不过赵昺转而释然,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人都不愿给人当傀儡,更何况是为皇帝。而像赵孟启这种没见过世面,又贪小便宜的蠢货却是最好控制。陈宜中等人既然要当权臣,自然喜欢这样的皇帝,却没料到这人笨的到处说实话,将他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不过他知道只要姚、魏两人咬定没有说,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而赵孟启也只能被当做弃子,成了君臣斗争的牺牲品。 中间多了这么个插曲虽然有些扫兴,但很快便被美食和歌舞所遮掩,人们看到的只是君臣和谐、上下一团和气,却不知宫中刚刚发生了巨变,两位重臣已成待罪之身。赵昺想到此心中已是兴趣寥寥,可也要故作欢颜,与众臣谈笑唱和,而这席间又不知有多少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却以一张假面应和…… 赵昺归京之后,依然实施五日一朝的琼州旧例,同时诏令准备祭太庙行告庙之礼,重修四季坛;命司天监前往绍兴陵区勘选吉地,为景炎帝迁葬做准备;另外出重金悬赏寻找仙缘类谱、宗藩庆系录和仙缘积庆图,有贡献者赏金万贯,封地千户。又以文天祥提举编修《三祖下第八世仙源类谱》及宗藩类谱。而议和之事,则等到太后归京之后再议,并待众宰执齐聚再商国事。 这几件事情看似与朝政无关,但是对于赵昺来说却有着极大的意义。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祭祀天地和太庙,他继位之后由于战事紧急都未能做,不告知天地、祖宗,就是有缺;而为前帝建陵那是继任者当仁不让的责任,说明得位于正统;而修谱更是大事,那是高贵血统的记录。总之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血统纯正,继任的合理、合法性。 这其中当然又以修谱最为重要。宋代皇族谱牒皆以宋太祖、太宗和魏悼王为三大本支祖,再以世代为单位不断进行续修,谱牒计分五种:玉牒、属籍、仙源类谱、宗藩庆系录和仙源积庆图。 仙源类谱的主要内容为记录宋皇室宗族男女成员的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以及生死年月。对每一位有官爵的男性宗族成员的任职经历都有较为详明真实的记录,只因个人经历的差异记载详略不同。除了因祖荫和自身考绩得到转迁外,朝廷的郊祀大礼及皇帝登基即位等都有转迁机会;无官者只记生卒年月日;夭折者仅书不及名。对于女性宗室成员的记录,则相当简略,只附于属籍,不书其名,不书其官,已婚者只书某适某人。 宗藩庆系录,主要内容是“辨谱系之所自出,序其子孙而列其名位品秩。”它以记载宗室成员的世系传承关系为主要内容,同时简要地记载子孙后代的名位品秩。与仙源类谱最大不同在于,它只书男性宗族成员最终官至某位,有官无官照录,十分简略,同时不书女性宗族成员。简言之,仙源类谱重“官爵迁叙”,宗藩庆系录重“辨谱系”。 至迟从北宋仁宗时起,宋代皇族谱牒的定期修纂制度已逐渐形成,徽宗时已相当完备。宋代制度,宗正寺及下辖的玉牒所负责修纂各种皇族谱牒,宗正寺置卿、少卿、丞、主簿等属官,由右丞相任提举编修官。皇族谱牒对于确定皇族宗亲具有权威价值,因此格外受到历代帝王的重视。并规定,仙源类谱每十年一修纂呈进,宗藩庆系录一年一修纂呈进,但事实上并没有严格执行。 劫经靖康之变,北宋时期所修皇族谱牒已然无存,宋室南渡后,朝廷下令由宗正寺组织人员重修。仙源类谱在南宋时期仅成书三次:即绍兴二十七年三月,右丞相沈该提举编修的《三祖下上五世仙源类谱》;淳熙五年十月,右丞相史浩提举编修的《三祖下第六世仙源类谱》和嘉定六年闰九月右丞相史弥远提举编修的《三祖下第七世仙源类谱》。 但在元军攻下临安后,宗正谱牒皆运至大都秘书监,南宗正寺的则毁于泉州血夜,赵昺首下泉州后未曾寻获。而每次修谱后,一般都会抄录多份,分发与众支保存,他觉得有可能还有宗谱躲过浩劫存留下来。一来可以补充不足。二来随着临安收复,诸多宗亲上门,可基本上为了避祸都将证明身份的碟谱和玉牒遗弃,成了空口无凭,因而难以确认其宗室身份。 其实这些事情早在赵昺到达芜湖时,与文天祥商议如何对付陈宜中等人的阴谋时定下的三个对策:迎太后进京、为景炎帝修建皇陵、重修碟谱,以此来正名。向天下表明自己才是皇室正统,继承皇位理所当然,不容质疑。而别只看这似是形式,其实有时后形式却可以转化为实质,载入碟谱也从形式就确定了他的地位,换句话说就是得到了‘认证’。 正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悬赏诏令发布的数日后,便有人称自己手中持有一份碟谱,要献于陛下。谱牒失而复得,众臣都以为这是吉兆,表明大宋复兴在即,理应行‘进书仪’。赵昺想了想,吉兆不吉兆的,起码也是件好事,正式些也省的有人说三道四,便同意了…… 正文 第812章 进书仪 修撰家谱对于一个普通家族来说也是件大事,而皇族的仪式更为隆重,旧例在宗正寺修进呈送皇族谱牒,要举行“告礼”,即告天地、宗庙、社稷、欑陵。然后才是进书仪,赵昺分遣大臣祭祀后,选定吉日在垂拱殿举行仪式。 “陛下,臣等已和诸位臣僚已经点验过了,从形制和材料来看应是内府抄本,其中有所残缺,经整理后共得《仙源类谱》四十卷四十册,《宗藩庆系录》三十一卷三十一册,为嘉定六年修撰的版本。”文天祥禀告道。 “嗯,献书人是什么来历,他又是如何得到的碟谱,可曾问过?”赵昺点点头问道。碟谱是关祖宗,若是弄错了,或是被人修改,甚至是伪造的就糗大了,他不能不过问清楚。 “陛下,臣已经问过了。”陈仲微施礼道,“献书人自称陈清,其父为荣王府翊善,在临安陷落之时其父偷偷将荣王府所藏宗谱带出存于自己家中。待德祐帝北狩之后,蒙元对城中监管放松,陈翊善才分批将碟谱带出城去,藏于家乡旧宅,并隐居守护。两年后,陈翊善病逝,便将碟谱转托其子陈清看管,以待机会献于朝廷。” “这陈翊善确是个忠义之士,不顾自身安危将碟谱保存下来,应予以追封,他家中除陈清外可还有其他子弟?”赵昺又问道。 “陛下,臣查过吏部阁架库遗存的旧档,确有此人。其家中有两女,只有陈清一男,臣也令地方查证过,其两女早已远嫁外乡,只有陈清在家中独守旧宅。但此人性格孤僻,不喜与人言,对其近况知之甚少。”陈仲微回答道。 “嗯,也许是因为家中藏有禁物之故,担心为外人所知,才离群索居,沉默寡言。”赵昺想想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妥,献宝人、碟谱的来源都可以解释的清楚,才略放下心来。 “陛下,臣与几位同僚对碟谱逐页进行了鉴别,其中未有发现涂改的痕迹。且纸质一致,未有拆开的痕迹,应未曾被人更换过书页;另外从封面、形制上看皆符合规制,不似伪造。”徐宗仁见陛下又看向自己,不等发问便指指马廷鸾、胡三省、王应麟等人回禀道。 “如此就好,今日就有劳诸位爱卿了!”赵昺彻底放心了,看来真是上天庇佑,自己有此为底本续谱省却了很多事情,也可以早日确定自己的地位。 解下来的时间,赵昺又在诸位大臣的指导下熟悉了下仪式程序,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他最烦这种大典之类的仪式,不仅繁琐,而且熬人,举手投足都有规定,反正每逢大典的时候,他就当自己成了木偶,让他上香就上香,让他行礼就行礼。好在身边有人提醒,否则根本记不住下一步该做什么,也难怪那天赵孟启会殿上‘失仪’,估计其当时一紧张啥都忘了。 辰时两刻吉时一到,进书仪开始,顷刻间钟鼓齐鸣,丝乐声起。只见一行人身着盛装前来,以用黄麾细仗、教坊乐、僧道威仪前导进入宫门,而大殿之上众臣在文天祥的率领下升殿侍立,赵昺高坐殿上。待碟谱送进殿后,文天祥从中各取一册呈上,小黄门捧到御前,再由王德接过放置在御案之上。 “好东西!”赵昺拿过一册暗叫声好,琢磨着自己若是能再穿回去,拿本这个就够两辈子吃喝了。说实话他虽贵为皇帝,却还是头一次见过碟谱,书衣为皇室专用的明黄色织锦,开本阔大,长有一尺三寸左右,宽约一尺。版框为手工绘制,朱丝栏,白口、四周单边。纸墨具精,书法工整雅致,真是道不尽的皇家气象,迥非凡书可比。 “我靠……”赵昺跳过引言向下看去,不由的吃了一惊。 他在前世也姓赵,他也查过姓氏的起源,不过现代但是普遍以造父为赵氏初始,可自己这本却是上溯到少典氏,其生子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又以轩辕氏做为二世,其后又有颛顼、尧、舜、禹等等,凡不管是神话人物,还是历史名人,搭边不搭边的皆收入其中。 直至传到三十五世为周穆王赶马车的造父,自此以后造父族就称为趙氏,作为赵氏始族。其后赵昺发现历代祖宗们大小也都是个官儿,难见白丁,如此传到一百二十一世才是太祖赵匡胤,他们兄弟三成为宋朝皇室的三祖。他看完不觉好笑,历时一百多代人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的祖上真是太不容易了,但他觉得修谱的大臣们更不容易。 由此赵昺想起前世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如果族谱靠得住,母猪都会爬上树。他知道族谱缘起的历史条件是宗法制度在中国的确立,在周代王族阶层就开始编纂族谱,以明确自己家族成员的血统及等级,这时候编族谱是王族的特权一般百姓无资格编族谱。 至东汉,全国望族竞相修谱,士族采用族谱来表明自己纯正的贵族血统,国家也严格考查士族的族谱来取士命官,因而修谱是士族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社会对族谱修订有严格的规定,寒族很难冒入豪门。到唐朝,为了招揽国家可用之才,采用了科举取仕的制度,寒族得以进入高级领导层,族谱失去了政治功能,谱学渐渐式微。 此后国家社会也无法再严格管理,于是这个时期,中国民间开始大规模修族谱,而民间宗族为光耀门楣,达到显示血统的目的,各地族谱均有认中国先朝名人为远祖的习俗。唐朝灭亡以后,经历了五代十国时期的连年战乱和社会动荡,传世的家谱几乎丧失殆尽,以至宋代时就已很少能见到旧谱,许多家族的世系也因此断了线、失了传。 至北宋,谱学在民间泛滥成灾,修撰族谱成为民间一件平常的事情,有的人觉得祖上没有任过汉族官职为丢脸,甚至以自己的土著出身为羞,也想方设法伪造族谱,把自己粉饰为汉族名门之后。为了达到目的,杜撰虚假人名以为己祖,攀附名人,依附望族,妄接、冒接他人之祖为己祖者有之;杜撰虚假人名以为祖,收编他人世系进行统宗统系者皆有之;甚至为臆造先祖娶妻纳妾、生子生孙者,为先祖加上功名和官职者有之。 来自鲜卑的地主豪强李世民为了附会自己是老子的后人,把道教立为唐代国教;出身草莽的朱元璋为了与朱熹结下亲缘关系,抬高了理学的地位。且出现了凡是姓范的必是范仲淹的后代,姓王的都是王羲之后代的现象,而历史上的坏人都是既没有祖先父母,也没有子孙后裔的。而为了掩盖编造假世系的痕迹,新谱一出就将旧谱烧掉,代之以新的家谱。结果年代久远后,再也很难辨识事实之真相。 赵昺边看边摇头,这修撰碟谱,不若叫作编撰碟谱合适。可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也是机会,自己大可以借重修碟谱之机将那些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从宗谱中去除掉,亦可将在战乱中失散的宗族归零,不再另立嗣子或是降封。要知道导致大宋财政困难的‘三冗’之一,冗费就是指养活皇族的巨大开支,当年以泉州之财税收入之丰都养不起三千宗室,自己正可借机消减,虽然有六亲不认之嫌,却也是为了国家不是。 “陛下,要降阶敕封进献碟谱之人了!”王德看小皇帝翻看着碟谱,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奸笑,还一会儿好笑,不知道其又在琢磨什么呢,而阶下献书人已经跪了半天了,他急忙提醒道。 “哦!”赵昺得到提醒,装作从沉浸中清醒的样子答应一声抬起头。 “臣等恭贺陛下寻回宝典,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小皇帝终于抬头,已经等的焦急的文天祥立刻率群臣齐声道贺。 “众卿家免礼,进献人何在?”当皇帝的为了显示威严,总得摆出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明明人家就在底下跪着,赵昺也得看不见似的发问。 “草民陈清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阶下之人叩拜道。 “哦,抬头朕看!”赵昺像刚发现似的扶着龙案站起身向阶下看去,但见下边跪着的人身穿一身青衣,头戴纶巾,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清瘦,面目带着儒雅,确实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他却觉得此人有些奇怪,按说一个白丁能殿上见驾往往都会诚惶诚恐,虽不至于犯了心脏病,也会血压升高面红耳赤,说话打磕巴,可此人面色不改,言语平静,不见丝毫慌乱。 “免礼平身,你父子二人忠君爱国,不畏艰难,冒死救下国之宝典,真乃忠义之士啊!”在王德的搀扶下,赵昺降阶来到陈清近前,抬手言道。 “草民谢陛下!”陈清叩头再拜道。 “不得无礼!”可陈清起身之时突生变故,他猛然向前跨了一步,王德出声喝道。可陈清不但没有止步,反而又上前一步左手向外一推欲将王德拨开,右手抓向赵昺的咽喉。 “滚开!”虽然事发突然,可赵昺却在陈清起身向前的时候就心生警觉,又看到其推王德时手中有寒光闪过,立刻反应过来有人要行刺。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三步,而王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看其就要中招,自己也同时遭袭。他大喝一声,矮身后仰同时出腿踹在王德的脚跟上,躲过了袭向自己的右手,也把其踹了个后仰,两人避开过了一劫。 “刺客……”殿上的众臣见王德摔了个大跟头,小皇帝却已经和陈清打做一团,可他们身无寸铁,只能高声呼喊,但也有舍身相护的,文天祥及几个站的近冲了上来。 一击不中,陈清并未停手,而是再次进招。赵昺已知其手中藏有暗器,担心有毒不敢与其硬碰,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出腿攻其下盘拉开两人的距离,使其不能近身。而近卫就在身边不远处,自己只要躲过其骤然袭击,便安全了。 ‘嗖、嗖’,果然不出赵昺所料,他只与陈清过了两招,也就是眨巴几次眼的时间,两支弩箭射出正中陈清膝盖。其骤然受到重击立刻扑倒在地,不等他起身数名近卫从御座后跃出,两人持刀挡在皇帝身前。其他四人已将陈清的四肢控制住,连下巴都给卸掉了,呼痛都不可能,人也被迅速带离。而这时在殿门值守的陈墩也领侍卫冲入大殿将赵昺护在中间,撤至后殿。倪亮则下令封闭殿门、宫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并以重兵将垂拱殿团团围住。 外边折腾的鸡飞狗跳的,里边也是剑拔弩张,而赵昺身边皆换成了近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可他却未见惊慌和后怕,反而有些沮丧,觉得近卫们来的太快了,没有机会一展身手,让众臣们看看自己也是功夫了得。可也庆幸元妙一直逼着他自幼练功,否则根本没有这么灵活的身手,躲过刺客骤然一击。 “陛下,刺客事前已经服下毒药,未及审讯便死了!”过了好一会儿,法樵进殿禀告道。 “这不奇怪,其早已自知无论成败都是一死,如此还能少受点罪。”赵昺轻笑着道,“可从其身上搜到了什么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陛下,其身上别无长物,只有手上戴的一副暗器!”法樵说着呈上一个羊皮包,见小皇帝伸手便要解开,忙提醒道,“陛下小心,那暗器上发蓝,应是淬了毒的。也幸好陛下与其交战时,避开了其手,否则不堪设想!”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像是指虎!”赵昺拿过一支毛笔拨开羊皮包,发现里边的东西就如同现代用的拳骨套,使用时套在手指上,以此击打对手,可细看又有区别,其是内部镶有利刃…… 正文 第813章 域外之物 宫中大搜必然闹得满城风雨,可若没有动作也会让人生疑,赵昺也清楚再折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下令撤去,而他重回大殿露了个面证明自己平安无事。并称事情已经基本查明,此次刺杀乃是蒙元不甘心失去江南,利用我朝悬赏寻找碟谱之机,谋划了此次事件。当下刺客已经被擒获正严加审讯,追查其同伙,众臣不必担忧,尽管各司其职,勿要误了国事。 大家见小皇帝平安无事,也放下心来,纷纷问安道贺,但是一场进书盛典也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赵昺回到后殿,只留文天祥和张世杰两人议事,首先告知他们事情真相,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主谋尚未查出,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才未告知众臣真相,因而此时只能暗中追查,同时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不仅家中要加强警戒,出行时也要增加护卫,以防遭敌暗算。 “多谢陛下,此次臣未能识破刺客的诡计,惊了圣驾,还请责罚!”文天祥听罢先行请罪道。 “陛下,皆是臣护卫不周,以致让刺客混入京中,臣自请责罚!”张世杰也施礼道。 “此次行刺敌计划缜密,手段高明,其以朕急于得到碟谱为饵策划了此事,说起来乃是朕之过,与诸位无关,何来责罚。”赵昺摆摆手道。 “谢陛下宽仁!”文天祥施礼道,“陛下可有线索,知是谁欲对陛下不利?” “刺客被擒下未及讯问就自杀身亡,经查其事先服下了毒药,是以必死之心前来行刺的,而如此也是担心遭擒后经不住刑讯,说出幕后主谋的。”赵昺苦笑着说道。 “这刺客行事却像过去权贵之家豢养的死士,平日享受厚禄优待别无它事,但若用到时就是以命相偿。如今我朝已少有人收养门客,而蒙元则有蓄奴之习,他们往往会从中挑选精壮之人加以训练,行不轨之事。”张世杰言道。 “枢帅所言有理,当年伯颜兵临城下,太皇太后与德祐帝出降北狩。伯颜将皇家碟谱尽数劫掠并按图索骥,将宗室尽数拘捕送往大都,同时把宫中所藏档案、书画、珍玩通过运河分批送往大都,数年不绝,怎么会有碟谱遗落民间。”文天祥言道,“因而能获得完整碟谱的只有蒙元一方,只怪臣当时心存侥幸,竟然信了那陈清之言,以致陛下遇险。” “两位爱卿说的有理,但朕仍觉其中有不妥之事。”赵昺点点头,略一思索道,“当下蒙元太后与大汗之间正在内斗正在紧要关头,胜负未分之际无暇他顾,动兵不是好时机。且南必已经派出祈和使,现在就在临安,若是当下派人行刺朕于理不通,也分明是引火烧身。当然亦不排除他们想通过刺杀朕搅乱朝局,从而减轻我朝对江北的压力。” “陛下之意存在是我朝中之人策划了刺杀之事?”张世杰疑惑地问道。 “嗯,陛下之言不无可能。”文天祥略一沉吟道,“有人欲谋篡帝位,但是前时陛下将赵孟启揭穿毁了某些人的计划,亦有可能铤而走险,以达到目的,甚至会与蒙元合谋策划了此事。” “是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张世杰听了叹口气道。 “家贼难防,偷断房梁。”赵昺攥了攥拳头道。 “陛下怀疑是其参与到此事之中?”文天祥看看陛下皱皱眉道。 “陛下……”张世杰看两人打哑谜有些莫名其妙,可猛然又想到了什么,“陛下,你们是说陈与权搅和进谋逆之事?” “哦,枢帅也知陈与权已经归国?”文天祥十分惊诧地道。 “当然,前时其尚未归国,曾遣吾旧时的部将前来说项,称其想要归朝,让吾在太后面前为其美言,并试探陛下的态度!”张世杰言道。 “枢帅为何不禀告陛下?”文天祥听了忽的站起身道。 “文相勿急,枢帅早已将此事告知于朕,并未隐瞒。也是朕要枢帅不要告知他人的。”赵昺连忙摆手让文天祥坐下,并解释道。其实他正是从张世杰的信中获知陈宜中欲归朝的事情,才命人追踪调查,发现他也是耍了心眼,而是早就回国了。 “原来如此,是吾误会枢帅了,还请见谅!”文天祥听罢小皇帝的解释立刻施礼道。他没想到张世杰与陛下之间早已抛弃前嫌,起先还在担心其与陈宜中相互勾结,而他又手握兵权,若是两人合流就危险了。 “不知者无过,文相多礼了!”张世杰赶忙还礼道。 “两位爱卿都是朝中柱石,当下江南初定却暗流涌动,尚需你们助朕稳定朝局,防止这股逆流蔓延。而太后就要进京,行事更要谨慎。”赵昺笑笑对二人言道。 “臣等遵谕,敬请陛下放心!”两人听了齐齐向小皇帝施礼道…… ………… 天已经黑下来了,但是空中阴云密布难见星月,而无风潮湿的初夏更让人觉得气闷。赵昺在寝殿中也倍感压抑,白天的事情虽没有让赵昺伤及分毫,但也让他明白即便自己不需要领兵陷阵,但死神并未远离,仍然在他的头顶上盘旋。 散朝之后,赵昺令画师摹画了陈清的容貌,令陈墩亲带一队马前往陈清的家中清查,并让人辨认是否为同一人。而从刺客身上除了桌几上这副暗器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宫中的侍卫们都看过却没有人见过这种奇形兵刃,更说不上名字和出处,从其上面寻找线索似乎已经成了一条死路。 “这是什么东西呢?”赵昺拿起一只摆弄着喃喃道。对于上面是否有毒,谁也说不清,而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他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认定有毒,且他知道古代还无法合成后世的化学毒剂,毒物一般都是生物或矿物毒剂,遇到高温便会失效,所以先用火烧过,只小心被割伤无需再担心中毒。 赵昺将其中一只套在手上审视着,他知道历史上中原地区也有一种被称为‘狼爪’的隐形暗器,但是样子却与现代的指虎及西欧流行的骨拳套以及金刚狼那种铁爪钩还是不一样的。他相信很多人和自己看到它第一眼时都会有些失望,它与狼爪咄咄逼人的样子不同,相反这是一种又小又阴险的武器。 此种武器外形小巧,这几个小爪子就像是几把小匕首把把致命,其却比狼爪要阴险致命的多,内侧数道细小弯曲的利刃就像是食肉动物的爪子一样,它可以轻易地将人的肌肉和皮肤撕开;但它又像是猫爪一样,隐蔽且致命。如果将手微微的握拳,或者在手外侧缠点东西,根本没人能发现它。 若仅从外面看,人们多半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有钱人携带的带宝石的戒指,然而就在我们从这个有钱人身边路过的瞬间,使用者就可能像是要友好地拍一下你的肩一样伸出手,然后在下一秒钟把你的喉管从你的脖子里扯出来。若是抹上毒药,只需划破点儿皮肤,便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甚至连行凶者的面容和武器都没能看清就一命呜呼了。 “官家,郑主事到了!”王德放轻脚步对小皇帝禀告道。今天小皇帝遇刺,王德不敢再远离,一直守在陛下身边,一切闲杂人等,甚至自己手下的小黄门都不得进入,皆由他转告。 “嗯,让他进来吧!”赵昺点点头道。 “大官怎么了,连吾也不认识了吗?”郑虎臣得到允许,进得殿内,却被王德挡在门口,其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被一个内侍这么瞅着,能不心里发毛吗,郑虎臣也是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挤出点笑问道。 “官家在大殿上众目睽睽下遇刺,那么多双眼睛都没看出来,我当然要仔细看验了!”王德绷着脸回答道。 “好、好,大官看清楚了吗?”郑虎臣听了笑笑,张开双臂站好言道。不过心中却对其很敬佩,先别说王德又没有那个本事,但是这份儿忠心真是难得,可这位也有些过了,变得谁都不相信了。 “嗯,不错,入内觐见吧!”王德听了这才笑笑道,闪身让郑虎臣进屋。 “陛下遇刺,皆是属下失职,还请责罚!”郑虎臣进屋后抢了两步单膝跪倒道。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职责,除了收集情报外,其中最主要的责任就是要清除陛下身边的一切威胁,如今却让陛下遇险自然有失职之过。 “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终归也有百密一疏,你不必过于自责!”赵昺起身将其搀起道。 “谢陛下饶恕。”郑虎臣起身施礼道,“属下听闻陛下遇刺时,反应灵敏,不仅躲过了刺客的致命一击,还救下了王大官。” “当然,官家自五岁跟随元妙大师习练武功,近十年不缀,即便赤手空拳四五个近卫都不是对手。若非为了救小的,今日都不需近卫们动手,就能将那刺客当场格杀于殿上。”王德过来亲手给郑虎臣斟上茶水道。他心里十分清楚,虽然郑虎臣只挂着皇城司的副使名头,按说还是自己的手下,但是皇帝对其更为倚重。 “大官今日也是好险,若非你的提醒,陛下也一时难以发觉的,此亦是救驾有功!”郑虎臣也不动声色的给王德送上个马屁道。 “忠心护主,乃是小的职责,即便死了也不能让其伤得陛下一根毫毛!”王德听了果然大喜,拍着胸脯言道。 “嗯,王德今日表现确实不错,发现不对后立刻喝止,也让朕有了反应时间,理当厚赏。”赵昺也跟着凑趣道。 “这皆是小的应该的,怎能要陛下的赏!”王德虽然嘴里拒绝,脸上却乐开了花,“正好郑主事在此,小的先告退处理些杂务。” “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屋中就剩下他们两人,赵昺问道。其实在刺杀发生后,他就令事务局接手此事,光指着刑部那些衙役追查是不行的。 “陛下,属下接手后立刻调集局中好手调查,现在发现了些眉目。”郑虎臣回答道,“属下与局中的仵作详细验过尸体,其事先已经服下慢性毒药进行行刺,而又恰在仪式进行到最后毒性发作,说明此事有内行人指点过,否则不会如此巧合。所以其绝对有同伙,而非独自行动。” “另外,陈清此人据当时调查,其只是个隐居向下的书生,靠祖上留下的田地收租过活,但是属下见其手脚粗糙,手掌和指节满是老茧,绝非一个终日读书人应该有的,而是个苦练多年的高手。因而陛下能躲过其近身骤然的全力一击,绝非幸运那么简单。” “那么说陈清是个假的了,而其又如何躲过官府的甄别呢?”赵昺听罢疑惑地道。 “陛下所言一针见血,这也是属下觉得蹊跷之处,因而应对参与此事的官员进行调查,以期发现新的线索。”郑虎臣言道。 “嗯,你看这是刺客使用的兵器,朕问过宫中的侍卫们,他们皆不识。朕怀疑是某些江湖人使用的奇门兵器,你让局中出身江湖的人员辨别一下,也许能通过兵器的来历,追查到些线索。”赵昺说着将桌上的兵器递给郑虎臣道。 “陛下,这东西甚是古怪,属下也未曾见过,属下的亲卫中有个出身江湖的!”郑虎臣双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一番言道。 “哦,他在何处!”赵昺急问道。 “陛下,其就在宫外。”郑虎臣答道。 “传朕口谕,速让他进宫辨别!”赵昺立刻下令道。 郑虎臣接令立刻出宫,稍时便带着一名大汉来到殿中,将刺客用的兵器递给他,其接过后惊讶地道:“陛下,这东西名为天竺虎爪,小人很多年前在西域见过,可它怎么会出现在江南呢!” “你确认此物乃是天竺之物?”不等小皇帝发问,郑虎臣再次问道。 “禀主事,绝不会有错,这就是天竺虎爪!”那亲卫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正文 第814章 致命武器 郑虎臣的亲卫确认刺客使用的武器就是天竺虎爪,为了能让皇帝相信,其演示了如何使用。赵昺发现他将虎爪套在了食指和小指上,正与刺客佩戴的方式相同,刺客便已经确认其所言非虚。因为若非亲见的人是无法马上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的。而其为了让皇帝更加相信还讲述了这种兵器的来历。 天竺虎爪在设计之初就被作为一种暗杀兵器,由于轻便和良好的隐蔽性在诞生后便获得了各路刺客和女性的青睐,更有许多贵族女性将此种武器作为防身之用,使得不少英雄豪杰都在把酒言欢放松警惕之时死在了这把还没有他们的半个手掌大的微型武器之下。 另外除了标准型以外,虎爪还有一种带有匕首头的变形版。不过这款虎爪并不适合作为隐藏偷袭的武器,但更加致命。当然,虎爪不光可以作为刺杀武器,也可以作为副武器,喜欢它的也不仅仅是刺客,还有达官显贵和阵前的战士,为了增加威力,往往会在上面涂满剧毒。 武器的来历被确定,可又让问题复杂起来。宋朝自立国之初便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同时也失去通往西域的通路,两者间的往来基本断绝,不得不转而发展海上贸易,以实现商品出口。南渡之后退居江南,要与印度往来更加困难,应该说基本上已经断绝,根本没有机会获得。 起初赵昺倾向于此次刺杀行动应来自内鬼,但天竺虎爪的确认则颠覆了他的判断。当下别说自己,就是大宋朝与天竺之间都没有联系,更不要说恩怨了。另外刺客的模样分明是汉人,而非天竺人。那么能够接触到天竺虎爪的人便指向了蒙古人,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 据赵昺所知在蒙古崛起之前,花剌子模帝国已攻打到印度边界地区,而当蒙古人准备攻打花剌子模时,突厥人已经统治了印度北部地区。而苏丹首领摩柯末·花剌子模·沙对蒙古人在中国的势力很是好奇,希望能有更多的了解,于是派遣使节团前去觐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接见使节们后提议双方的使节、商人和商队都应该互相往来,各国制造的精良武器、华丽的衣物、精美的材料和珍贵雅致的物件应互通有无,双方君主应该签订一项永久条约。便派商队随同摩柯末的使节一同返回,五百多头骆驼满载着金银、丝绸、特色毛纺织品及其他珍贵物品与花剌子模进行商品交易。 在途经讹答剌进入花剌子模时,当地官员向摩柯末禀报了商队物资的价值和重要性,请求以莫须有的罪名扣留商队。经得同意后,海儿汗扣留并处死了使节和商队所有成员,没收全部物资并运回苏丹。商队中一位驼夫因为去城里的公共浴池洗澡而逃过一劫。他从壁炉里逃出来,设法回到了成吉思汗的地盘。他将海儿汗背信弃义、屠杀商队、掠劫物资的来龙去脉一一禀告。 于是成吉思汗筹划复仇。他召集大军一举攻下讹答剌和边塞,杀光了城中所有的居民。军队又从讹答剌出发挺进布哈拉,攻城略地,掠杀百姓,邻城撒马尔罕也受到牵连。摩柯末·沙一直遭到追杀,病死在逃亡的路上。最后,蒙古的铁蹄踏遍整个花剌子模帝国和呼罗珊地区。 不仅如此,蒙古人还继续追击摩柯末·沙的太子札兰丁。札兰丁逃往加兹尼,一路上与蒙古军队的三次交锋都取得了胜利。成吉思汗得知这一消息后亲自率军前往加兹尼,最终击败札兰丁。其逃入印度境内,但始终无法摆脱被蒙古军队追杀的噩梦。 当时成吉思汗曾经考虑过是否继续向南扩张征讨印度。但他和谋臣们都意识到穿山越岭、长途远征的困难极大,尤其是耶律楚材强烈反对。最后他放弃南征印度的念头下令撤兵。在第二次忽里台大会后,窝阔台命令蒙古军队挺进印度。在长达六个月的征战中,蒙古骑兵跨过赫尔曼德河,穿过俾路支斯坦,在通向信德北部的山谷附近展开行动,最终蒙古人把印度纳入他们的征讨计划。 蒙古军率先攻打拉合尔,其统治者逃到德里,而在蒙古占领拉合尔时窝阔台的死讯传来,按照惯例他们必须返回大营推选新可汗。离开前夕,他们把拉合尔夷为平地,随后,以朱提山为核心阵地的康合思人赶来占领了这座城市。不过,蒙古军队还是成功地压缩了德里苏丹的边界范围。 接下来的十年里局势趋于缓解,印度北部边疆和旁遮普地区仍在蒙古人的控制范围。然而就在前几年,两队蒙古人马入侵边境,穆罕默德王子率军前去抵御,但未能扭转局势。就在前年的冬天,穆罕默德遭遇蒙古人的致命打击,他在与蒙古的战斗中失败并被杀死。而突厥和苏丹马穆鲁克业已失去对比阿斯河对岸的控制权,整个旁遮普、信德和边境地区都落入蒙古人或蒙古附属国的掌控。 因而赵昺有理由相信,蒙古人通过几次战争获得和掌握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所以尽管其中尚有不合理之处,可他也就不能排除是蒙古人独立策划,或是与本朝中的人合谋制造了这场针对自己的刺杀。当然只凭眼前的线索还无法做出判定,尚需更多的证据支持…… “陛下,陈统领遣人送回书信!” “拿来我看!”赵昺中午派陈墩前往陈清的籍地仁和进行调查,往返怎么也有百里,其这么快就有了回报,看来是有重大的发现,他急忙令人呈上道。 “唉,还是晚了一步!”拿过信笺,赵昺迅速浏览了一遍,看罢脸色发青地道。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郑虎臣看小皇帝脸色不善,轻声问道。 “刺杀发生后,朕令人画了陈清的影像,速往仁和去调查。但是在今日凌晨陈家发生大火,宅中的一名老仆,两名家丁及一个婢女全部死于火中,整个宅院被烧成平地,没有任何发现。他正与地方官员勘察现场,希望能发现些线索!”赵昺言道。 “他们这是杀人灭口,只怕那陈清也是假的。”郑虎臣倒吸口凉气道。心知事情复杂了,这些人不仅不畏死,且心狠手辣,还将知情人全部灭口,切断了所有的线索,想要查清真相就难了。 “据朕所知,陈清揭榜后便由地方官员前往其家中亲自起出碟谱,又与他同时送到县衙封存,上报的同时将其留在衙内,此后又一同押运赴京,同住在驿馆中。所以说陈清一直有官员陪护,中途换人的可能性应该极小,再说赴京前,他们又核实过其身份,怎会弄错,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赵昺想想言道,在诸多官员的注视下,想玩儿掉包计岂是易事。 “陛下,事情也许早有谋划,陈清此人性格孤僻,深居浅出,熟识其相貌的人只怕只有院中的人,加上他离家多年,其他人对其相貌并不甚寥寥。幕后之人便利用其身份,事先藏好了东西,并控制了陈清的家人,再找个与其身形和相貌相似之死士冒充。待事成之后立刻将他们全部杀死,纵火将证据全部毁掉,如此一来让我们无从下手。”郑虎臣分析道。 “有理,事实多半如此。陈清可能早已遇害,献宝和进京的多半就是个西贝货。否则陈清既然是奉父命守护碟谱,在收复临安之时就当进献,而不会等待朝廷发出悬赏之后,这岂不是自毁清誉吗!”赵昺想想还是郑虎臣猜测的更为接近事实,点点头道。 “陛下,幕后策划之人早已经设计好了一切,想要查清楚此案,揪出真凶,怕是要颇费周折!”郑虎臣言道。 “嗯,此案恐怕将是一个无头案,杀手是个汉人,用的却是外域的武器,正是为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让我们无法判断真正的主使者是谁,也难以知晓他们作案的目的。刺杀成功自不必多言,败了却也会让我们自乱阵脚,引发君臣猜忌,他们便能从中渔利。”赵昺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高手,而以当前的技术水平,别说验证dna了,连个血型都验不出来,想察明真假陈清只怕不可能,破案也就要靠运气了。他即便不甘,也没有办法。 “皆是属下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郑虎臣施礼道。 “非你之过,不必内疚。不过我们还有个方法试试,看能否抓住真凶!”赵昺摆摆手道,突然又想到了个主意。 “哦,陛下请言!”郑虎臣知道小皇帝是个鬼机灵,关键时刻往往能突发奇想,将问题解决掉,他赶紧言道。 “刺客遭擒时并未当场死亡,而朕也对众臣言其未死,正在严加审讯。而后严密封锁了其已身死的消息,对知情人下了封口令,而你也要将今日参与此事者隔离,勿要让他们将消息泄露,让外界以为其仍然活着。”赵昺小声说道。 “陛下之意是用死人钓活人。”郑虎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轻笑着说道,“如果其同伙知其未死,定然会设法打探消息,想知道其说了什么,或者直接杀人灭口,如此便会露出踪迹。” “当然不止于此,一个死人我们想让他说什么其就会说什么,叫他干什么就会干什么!”赵昺冲郑虎臣挤挤眼睛坏笑着道。 “陛下真是物尽其用啊,谁要是与陛下为敌还是先买好棺材再说吧!”郑虎臣听了心中一阵恶寒,愣了下说道。刺王杀驾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帽子扣到谁脑袋上谁死,咬到谁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历史上一件刺杀案牵连甚广,数万人死于非命屡屡显于史册,因此一个死人落到一个行事乖张的掌权者手中,那比活人还可怕。 “唉,早想到这个办法,就不应该告诉文相和张枢帅刺客已死,难以做到物尽其用啊!”赵昺听了却颇为遗憾地叹气道。 “哦,他们也都知道了,那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属下以为陛下也应适可而止,不要牵连太广。”郑虎臣却是有些欣喜地道。 “朕险些送命,你作为朕的心腹却要适可而止,居心何在?”赵昺闻听大怒,一拍桌几道。而守护在旁的近卫听见异响,纷纷现身将兵刃指向郑虎臣。 “退下,朕无事!”赵昺挥手让近卫们退下道。 “陛下,属下绝无恶意,而是若是借此广兴冤狱,屠戮异己,不仅不利于稳定人心,反而会被人诟病,为居心不良者所乘。”郑虎臣单膝跪倒施礼又道,“当初属下被陈宜中下令通缉,遣人四处追杀,亡命江湖之时,承蒙陛下救于危难,又收留帐下,赋予重任。属下彼时就曾发誓效忠陛下,绝无二心,今日同样如此!” “起来吧!”赵昺抬手言道,“朕就想看看你敢不敢说实话,如今我跟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越来越多,直言敢谏越来越少。而朕却是脑袋越来越热,心思也越来越大,也许哪天就会做出天怒人怨之事。所以朕身边需要敢于摘指错误的人,尤其像郑主事这种常常要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今日能直言说出担心,表明你做事有底线、有分寸,朕将事务局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陛下,是属下曲解了圣意,有陛下在何愁我朝不兴,中原不复!”郑虎臣磕了个头言道。小皇帝的一番话也让其颇为感慨,他自入帅府就奉命组建情报机构,可以说不论是黑、白两面都看得清楚,自然明白宋朝能有今天的局面皆是小皇帝运筹之功,今日又能说出这番话表明其始终能保持着对局势变化清醒的认识,未变的却是当年的初心,而这才是对敌人最致命的武器…… 正文 第815章 全靠忽悠 留梦炎自从与陈宜中会面后,一直等待其传回‘好消息’,但是好消息没等到,却传来益阳郡王被暂时圈禁,重新核实身份;姚良臣及魏天中两人因参与其中遭到御史台的弹劾,被停止职务,禁足府中的消息。而再想联系陈宜中,却发现其已经搬离水竹院落,消失不见了。 “外边在吵嚷什么,乱哄哄的!”这天一早,驿馆外就闹哄哄的,让本就闹心的留梦炎更加心烦,他对屋外随从吼道。 “大官人,有一群太学生要闯驿馆,被驿丁拦住了,所以在吵闹不休!”一个随从进来回禀道。 “太学生为何要到驿馆闹事?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留梦炎听了皱皱眉,猛地跳起道。 “大官人,为何啊?”亲随看其慌慌张张的样子纳闷地道。 “快把重要的东西收拾起来,到外边躲一躲!”留梦炎一边收拾细软、印信,一边吩咐道。 “大官人,这里是大宋的馆驿,我们又是大元的使臣,他们岂敢擅闯?”随从还是不理解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竟然将其吓成这样。 “废话为何如此多,昨天的小报上都登了,宋朝小皇帝在大殿上遇刺,刺客招供称是蒙古人指使的,那些太学生是找咱们前来问罪的!”留梦炎大怒道。他怎么说也算是个政治家了,这点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前天《帝国日报》上刊登了在进书仪上小皇帝遇刺的报道,昨日临安各个小报接连篇累牍的转载了此事,并称刺客是来自蒙元派遣,一时间民情汹汹。留梦炎就预感要坏事,自己是奉命出使大宋的,而偏偏在自己达到临安后才发生行刺王驾的事情。而他也倾向于是蒙古人派的刺客,不过也暗骂南必太后,这分明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至于太学生闹事,留梦炎同样清楚在宋朝历史上已经发生了多次,而每次都会将事情闹得很大,追打朝臣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打死自己这个汉奸和叛臣,只怕以小皇帝的性格,不但不会惩处,还会予以重用,所以他觉得赶紧躲一躲才是上策。 “大官人,驿丁阻挡不住,太学生已经冲进来了!”刚刚还在门外看热闹的随从,突然发现是冲自己来的,吓得他连轱辘带爬冲进自己的驿舍喊道。 “保护和议使,保护和议使……”屋里的亲随连忙对随行的护卫们大喊,要他们封堵门窗,防止有人冲进来。而这功夫他却发现大官人不见了,连刚刚收拾好的包裹都未来得及带走。 不过仅凭和议使团的几十号人,又如何挡得住越聚越多的太学生和百姓,他们很快被愤怒的人群冲乱,抓住就是一阵暴打。而躲进驿舍的也不安全,门窗很快被砸开,这下想跑都来不及了,被按住打个半死,屋子中的家具、物品尽数被砸毁。 太学生们捣毁了蒙元使团居住的驿舍,也没有发现留梦炎,而人群变得更加愤怒又冲出来,在驿馆中四处搜寻。而这时临安府的衙役得到报告赶来增援,才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局势,将人群隔离开。但是他们仍然不肯散去,继续堵在驿馆门口,声称不抓住刺杀皇帝的主谋誓不罢休。 “这可怎么办……”留梦炎扒着窗缝向外张望,虽然看不见闹事的太学生了,但还能听到人们愤怒的喊声,而这柴房之中又黑又闷不说,蚊子、跳蚤可逮着大餐了,咬的他浑身是包,可却不敢出去,担心那些暴民去而复返。不过也暗自庆幸自己见机的快,只将印信揣在怀里就从后门抢先溜了出来,躲在柴房中,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一个大国使臣会藏在这里。否则被抓住也少不了挨顿饱揍,以他的小身子骨只怕就当场一命呜呼了。 “会是谁刺杀小皇帝呢?”留梦炎蹲在地上,用袖子轰着蚊子喃喃道。从今天的事情看,让他反而觉的有些蹊跷了,如今大都是由南必太后主持朝政,其一力要求和议,绝不会派人刺杀;而刚刚继承汗位的真金尚在返回大都的路上,其即便不想和议也应该知道刺杀小皇帝的后果,因而不会盲目行动的。 “难道是小皇帝自导自演的?”留梦炎抬手拍死一只落在脸上的蚊子,挠了挠轻声道。小皇帝一直是主战,而前一阵陈宜中为了达到篡权的目的搞了万民书,想是已经送到杨太后手中。小皇帝为了能打动太后,能够继续开战,来个苦肉计嫁祸给蒙元也非不可能,而这只需要演场戏,成本低见效快。但想想又有些不对了,进书仪是朝廷大典,被打扰乃是不吉之兆,小皇帝绝不会选择这个时机演戏的。 “他娘的,肯定是陈与权那厮了,他真是昏了头啦!”左想右想之下,留梦炎想到了自己的合伙人。前次会面之时,自己答应其只要尽快促成和议,便帮其重回朝廷。可没几天,其两员大将姚良臣和魏天中皆被停职,逼的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欲将小皇帝杀了,好将其手中那个‘傻子’推上皇位,以达成和议。 “笨蛋,废物,害死我了!”一番思考后,留梦炎将陈宜中列为最大嫌疑人,并在心中大骂不已。成功倒也罢了,可现在失败了,把责任推到了蒙元方面,让自己险些挨顿打。而和议估计也泡汤了,自己只怕也要被扣留在江南,说不定还要当做叛贼给宰了。 “汉辅、汉辅……” “……”留梦炎在柴房中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蹲累了坐着,坐累了躺着,不知道是悔还是恨,唉声叹气想着如何逃过这一劫,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喊他。却不敢贸然答应,以免自投罗网。 “汉辅、汉辅,吾是徐求心,现在已经安全了,陛下命吾前来探望的!” “求心,吾在这里,在这里!”这回留梦炎听明白了,来者是徐宗仁,其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不会将他如何的,想起身出去,却腿一软摔了个大马趴,边爬边回应道。 “汉辅,这是怎么了?”听到回应声,徐宗仁令人打开柴房的们,一脸急色的上前搀扶道。 “求心救我,行刺陛下之事,吾的确不知啊!”留梦炎挣扎起身,拉着徐宗仁的衣袖哀求道。 “陛下已经下旨申饬了国子监祭酒胡身之,令其严加约束太学生,并令文相劝退众百姓。还言即便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打砸敌国使臣住所不仅有失大国风范,也不合礼节,特命吾前来致歉,并赔偿损失!”徐宗仁言道。 “多谢陛下!”留梦炎再次施礼道,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自己的命看来是保住了。 当众人重回驿舍时,留梦炎是欲哭无泪,这里已有临安府的衙役看守,院子中是一片狼藉,驿丁正在清理。而驿舍前自己的护卫和亲随一个个的鼻青脸肿的坐了一地,有医药院的医士正在给他们治伤。再看房屋的门窗尽数被毁,屋中的家什尽数被捣毁,衣物、书籍扔到满地都是。 “汉辅,汝命人清点一下物品,看看丢失、损毁了什么东西,列个清单,也好作价赔偿。”徐宗仁陪着留梦炎转了一圈,叹口气道。 “这……”留梦炎脸色十分难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昔日蒙元使节前往他国无不是趾高气扬,被当事国待为上宾。而偏偏自己这么倒霉,前次出使琼州倍受冷遇不说,这次直接被砸个稀巴烂,随从皆被打伤。 “汉谋,吾即刻在同文馆为使团另行安排住处,稍时便可搬过去。”徐宗仁拱拱手道。 “多谢求心了!”留梦炎也回礼道。 “对不住了,吾这就令人前往安排馆舍、车马,你们先整理收拾吧!”徐宗仁再次表示歉意后退出了房间。 “还好,没有被他们翻走,这是命啊!”待徐宗仁退出了房间后,留梦炎立刻几步抢入自己的寝室,这里同样被捣毁,地上散落着未能带走的金银及衣物,但他根本无心去清点捡拾,而是直扑摆在床下,从角落中拽出一只小箱子,哆哆嗦嗦的打开后长舒口气道。 砸成这样确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了,而留梦炎作为一国使节纠缠于这些琐碎事务也过于小气,便令手下人去清点,并开列了清单交给了徐宗仁,其却看也没看便交给手下前去置办,丢失的财物照单全部给付,并将他们转移到同文馆。 宋朝设有鸿胪寺专司接待和对外联络及掌管贡献、朝拜等,其下属亭驿、都亭西驿、怀远驿、同文馆分别接待四方少数民族与外国使者,合称四方馆。但是同文馆的条件是其中最好的,把留梦炎安置在这里也算是略表歉意,使他心情稍好,起码安全有了保证。 “求心,吾已到临安城月余,却仍未得以觐见,那边催告甚急,不知陛下到底是何意思?”蒙元使团被安置在同文馆中最宽敞的戊字院,徐宗仁并未召集立刻,而是摆酒为其压惊。经此变,留梦炎发现宋廷的态度大有转变,远以超过了表达歉意的范围,他试探着问道。 “对于是否与贵国举行和议,陛下尚未作出最后的定议,想待太后赴京后再做定夺。汉谋安心再等几日,太后圣驾就要进京了。”徐宗仁为其斟上酒后,抬手相邀道。 “那陛下也会有所表示吧!”同饮一杯后,留梦炎拿过酒壶先为徐宗仁斟上酒,进一步打听道。 “说实话,陛下自芜湖返京之初,并非对和议一力反对,吾听其口风还是希望达成和议的。本欲在召开集议后再行决定。但你也知初回京中陛下事情甚多,先是姚尚书和魏尚书两人妄认宗亲被禁足,接着下诏编撰宗谱,又在进书仪上出现了刺杀之事。而刺客招供乃是你方派遣的,因而和议之事就不好说了。”徐宗仁吃口菜,轻叹口气道。 “求心之意是陛下曾想与我朝进行和议?”留梦炎又给徐宗仁布菜道。而心中却是暗骂陈宜中等人,他们说小皇帝根本就没有和议的意思,却是大规模扩军要收复江北。 “那是自然,汉谋应该清楚琼州乃是海中一隅之地,人力、财力及物资都极为匮乏,此役收复江南可以说竭尽十年之积累,哪里有能力再度攻取江北,否则又怎么会止步于江陵!”徐宗仁叹口气道,“当下大军虽然屯于大江南岸,也是处于守势,其实并无过江之意。汉谋也知当初蒙宋交战时,可是有百万大军驻扎与两淮地区的。若非此次刺杀和太后未至,只怕已经展开和议了!” “那又为何出兵泰兴呢?,其实只是预防之举,并无渡江之意啊!”留梦炎举杯要徐宗仁再饮一杯道。 “汉谋,枉你也曾官拜右相之职。”徐宗仁轻咂了口酒放下杯子笑道,“江南刚刚收复,人心未稳,百姓更加担心朝廷能否守住长江放心,挡住蒙古铁骑。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增兵泰兴,摆出渡江的架势,我们心中明了,可百姓人心惶惶,那就只有打上一仗以安民心了。若是汉谋执掌朝政,只怕也会这么做吧!” “唉,吾怎么如此愚钝,竟未想通此关节呢!”留梦炎愣了片刻,以手连连捶案道。 想想自己受命和议之后,挖空心思的找这个,联络那个,钱花了不少,得到的信息反不如与此公席间几句话来的实在。更让留梦炎恼火的是陈宜中竟然欺瞒自己,蛊惑他出兵配合,说什么以民意来逼小皇帝同意和议。现在竟徐宗仁一说顿觉如梦方醒,在此形势下,即便困难再大自己也要出兵稳定人心的。 “汉谋这是何必,难道还有什么内情吗?”徐宗仁见其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暗乐,看来小皇帝说的不错,这老小子就欠忽悠…… 正文 第816章 兜兜转转 昨天小皇帝紧急召见了徐宗仁,告知他明日太学生可能因为自己遇刺之事要去围攻蒙元议和使团。他作为礼部尚书是正管,自然清楚学生闹事的严重性,即会对朝廷的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也是民舆的风向标。而更为严重的是临安城中还有数千举人在京中,这些人可都是江东各地士子中的佼佼者。 按照大宋科举制度三年开科考试,所有举子都是每年秋季参加乡试,中乡举者冬末会集到京城,次年开春,由礼部主持国家级统一会试。因为去年收复江南,皇帝下旨开恩科,春季开考的乡试,中举者秋季举行会试,所以现在临安城聚集不少背靠的举人。若是与国子监的太学生一同闹起来,事情就大了。 因此徐宗仁闻讯后十分紧张,想要遣人前去劝说,但是被小皇帝拒绝了,而是要任由事情发展,然后由他去善后。他十分疑惑,以其让火着大了去救,不如未等烧起来就将火扑灭的道理,想必一个孩子都清楚,而小皇帝当然不会不懂,可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可当小皇帝说出原因时,徐宗仁却笑了。想当年自琼州,留梦炎和王积翁前去劝降,结果不但未能完成任务,还被小皇帝一顿忽悠,两人竟以为行朝已经和安南、占城结盟对抗蒙元。结果忽必烈发起了对两国持续三年之久的战争,不仅耗费了大量的兵力和金钱,还死了唆都、阿术等几员大将,还把镇南王脱欢弄得灰头土脸。 而蒙元发起的这场战争,将其云南行省、湖广行省及江浙行省的兵力几乎全部卷入其中,大大减轻了琼州方面的压力,为他们赢得喘息和发展的宝贵时间,为今日反攻江南创造了条件。当下小皇帝想故技重施继续忽悠留梦炎,一者是想搞清楚到底是谁行刺自己;二者是离间其与陈宜中的关系,毕竟内外勾结才是最难对付的。 上次小皇帝是亲自出马,在事务局的配合下忽悠了留梦炎和王积翁两人,而能够成功王积翁‘出力’不下。那小子不仅脾气急躁,且好大喜功,结果也正是在出使日本的路上,因为醉酒殴打手下亲随,被忍无可忍的亲随给杀了。留梦炎却比王积翁要沉稳和狡猾,也难对付的多,现在对小皇帝已经存有戒心,由其出马恐难成功。 徐宗仁给世人的印象一向是直言敢谏,公正廉明的形象,却又非小皇帝的心腹之臣,恰好又主管此事,且与留梦炎又曾为同僚。所以被小皇帝看上了,决定让他出面对付留梦炎,而为了不被其看出破绽,才决定对太学生的行为不加阻止,事后再由他以救命稻草的形式出现进行善后,趁机再说些‘实话’,把其带进坑里…… “此次增兵泰兴不会是汉谋的主意吧?”见留梦炎久久不语,连喝了两杯酒生闷气,徐宗仁又给其斟上道。 “这……这也是不是吾的主意,乃是桑哥的主意,否则谁能调动大量兵力!”留梦炎知道不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不能说出是陈宜中的主意,否则就是不打自招,当下也只能推到桑哥身上了。 “哦,原来如此,桑哥也是糊涂,这么浅显的事情都看不明白,若是由汉谋主持和议之事断不会出现这么幼稚的问题。”徐宗仁笑笑道。 “求心万万不可如此说,否则……”留梦炎听了连连摆手制止道。 “呵呵!”徐宗仁干笑了两声,将自己杯中酒喝尽。 “求心以为此次和议还有希望吗?”留梦炎也颇觉尴尬,但还是希望其给自己透个底儿,又殷勤的给徐宗仁倒上酒道。 “难啊!”徐宗仁抿了口酒道。 “其中就没有可缓和的余地?”留梦炎皱皱眉道,他清楚自己越是表现的着急,对方就会端架子,抬价钱,因而装作不行就算的样子。 “汉谋,安心歇息几日便回转江北吧,如今太学生和百姓刚刚围攻了驿馆,民情已呈汹汹之势,谁敢再提和议之事,不被当做汉奸打死,也得受到弹劾!”徐宗仁举杯笑笑道,似在与他告别一般。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还请求心早日回书,吾亦早日回转复命!”留梦炎点点头言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好,吾回去会请求陛下尽快御批下旨,发放关文送你们回转,汉谋安心等待即可,不过没有要事切勿离开馆驿,免得引起麻烦!”徐宗仁痛快的答应了其所请,并给予了忠告。 “那就拜托求心了!”留梦炎听其答应下来反而有些后悔了,他刚才不过是在试探真假,可却弄假成真。当然也可看出宋廷已经无意再和谈。想着自己无功而返,不仅桑哥放不过他,南必太后也没有好脸色,自己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不禁长叹一口气。 “汉谋能早些归家那是好事,又何必叹气呢?”徐宗仁不解地道。 “求心有所不知,吾此次出使本希望两国能息刀兵,岂料天不遂人愿突降灾祸,竟有人行刺王驾,将一切毁于一夕之间。”留梦炎摆出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痛心疾首地道。 “汉谋此言差矣!”徐宗仁放下酒杯正色道,“若不是你们谋刺陛下,又怎会有此结果。还是陛下仁慈,否则早将你等下狱!” “求心却是冤枉吾了,行刺之事吾绝不知晓,否则又怎会留在驿馆遭此无妄之灾!”留梦炎抱屈道,“这也许是有人欲栽赃于我朝,以破坏和议之事!” “刺客业已招供,正是受蒙元派遣谋刺陛下,供状送至御前,言辞凿凿,难道还会冤枉汝不成!”徐宗仁愠怒地道。 而他心中暗道这厮真是奸诈,先故作姿态要走,以此再三试探己方的底牌。幸亏事前得到小皇帝的提醒才能应对自如,当下其自以为得计,又开始兜兜转转的欲往继续和议上引。但此刻主动权已在自己手中,不过还得为难他,否则不会轻易相信,套用小皇帝的话说:其就是贱,不骗还不行。 “求心勿恼,喝酒。”留梦炎见状连忙举杯饮了此杯,见其脸色稍缓才赔笑道,“吾非是怀疑其中有假,而是我乃和议副使,对行刺之事丝毫不知,即便是求心只怕也不信,可事实如此,因此吾怀疑是他人所为,嫁祸于我朝的。” “听汉谋一说,似乎是有此可能。难不是事前汉谋听到了什么?”徐宗仁沉吟片刻道。 “不瞒求心,吾曾见过几个昔日同僚,听他们言语中似有人对陛下镇压朝廷旧官不满,因而想对陛下不利。但是吾不知其中详情,未想到他们竟胆大如斯,实让我震惊!”留梦炎感叹道。 “是啊,自我朝立国三百年,还未曾出现过在大殿之上刺杀皇帝之事。”徐宗仁颇有同感道,“汉谋即知此事,可知何人主谋?” “求心说笑了,如此机密之事怎会泄露于他人,更不会告知于我。且初时吾也只道是传言,并未详询。”留梦炎苦笑着摇摇头道。 “汉谋,你不是为了转移视线诓骗于我吧?”徐宗仁疑惑地道。 “求心切勿误解,吾提及此事只是说其中尚存疑点,若因此便认定为我朝所为不免过于草率,令和议落空也甚为可惜!”留梦炎赶紧解释道。 “话虽如此,但陛下震怒,朝野沸腾之际,重开和议几无可能。”徐宗仁想想摇头道。 “求心若是此刻上书陛下重启和议将是……” “汉谋是欲毁吾清誉,陷吾于不仁不义吗!”未等留梦炎话说完,徐宗仁拍案而起愤然道,言罢转身欲走。 “呵呵,求心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炮仗脾气,听吾将话说完再走不迟。”留梦炎却笑了,离座拦住其道,“求心,如今南必太后一心求和,而你朝皇帝亦有意和议,你我促成此事,岂不是既合圣意,又符民意,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这……” “求心,坐下再喝杯酒。”见徐宗仁犹豫,留梦炎拉其坐下,又命人将残席撤去,重新布置。 “求心以为如何?”布置完毕后,徐宗仁也不相让独自小咂,他也自斟自饮,并打扰。过了好一会儿,留梦炎看其放下酒杯才笑笑问道。 “汉谋此言不无道理,为君分忧亦是臣子本分,和议之事并非全无可能,但汉谋也需答应吾几件事方可。”徐宗仁正色道。 “求心请讲!”留梦炎整整衣襟坐好道。 “其一、汝尽快以贵朝祈和使名义上书,表明行刺陛下之绝非贵国所为。并愿遣亲王为质;其二、在京中各报刊登声明,澄清此事,以消除百姓的敌意;其三、减少江浙江北驻军,以示诚意。若能尽数答应,吾可从中周旋,促成和议!” “求心,吾先谢过了!”留梦炎举杯先饮道,“求心也知遣亲王入质及减少沿江驻军,非吾力可及,尚需告知朝廷,其余诸事皆可立即施实。” “好,汉谋若是皆能做到,吾必上书陛下及太后,联络同僚据理力争促成此事!”徐宗仁也痛快地道。好事达成,两人开怀畅饮直到傍晚才散。留梦炎将微醺的徐宗仁搀扶到轿子上,并殷勤的扶轿送至馆驿门口。 “没想到最终却落到他身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留梦炎看着远去的轿影苦笑道。想想徐宗仁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些,却全是出于公心,没有任何私利参杂其中,且符合实际情况,具有可行性。反观陈宜中一伙无不是为己私利,居然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留梦炎琢磨了会,愈发觉得陈宜中太过阴险,且私心太重,不仅会借机敲诈勒索自己,一旦事发便会出卖自己,其趁机逃之夭夭。看来还是徐宗仁这边更靠谱,决定暂时远离陈宜中,不与其接触为妙…… ………… 陈宜中焦躁的在屋子中踱着步,桌上的午饭还摆在那里,虽然丰盛却无心享用。自从上次与留梦炎会面后感到危险后就办理水竹院落,住在城中御街以西的一处三进宅子中。这里虽在城中心,附近皆是官衙,警卫也最为严密,但西街住的多是朝中低级官员,盘查反而不似那么严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这也是陈宜中逃亡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且这里距离各处衙门近,也便于打探消息。但是自从刺杀陛下的事件发生后,此处盘查的严密了,他已经多日不敢出门了。不过当下让他烦恼的是姚良臣和魏天忠两人被禁足在家,不仅断了消息来源,也断了他的财路。如今已是入不敷出,不得不将刚办理的水竹院落贱卖掉,以解燃眉。他甚至开始暗中向些土财主欲卖官位,来筹措资金。 “其到底是死是活?”而眼前这些似乎都不是事儿了,看打探消息的门客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主公,某家找到了个当日参加进书仪的僧人打探情况,其称当时小皇帝躲过了赛猛虎的一击,随后便被侍卫用弩箭射中膝盖倒地,并被擒住,却未当场格杀。不久小皇帝便在大殿再次现身,称刺客已经招供是受蒙元派遣前来行刺。”门客回禀道。 “那现在到底死没死啊?”陈宜中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 “主公,小人打探到其被关押在亲卫旅的军营之中,警卫森严,至少有一个队的士兵日夜看守,没有宫中的令牌根本见不到人。即便刑部的人去提讯,进入前也会被搜身检查,不得佩戴刀剑,且需由御前侍卫营统领陪同会见……” “如此说来其还是没死啊,你们当初是如何向吾保证的,称只要其服下毒药三个时辰内必死,可其为何还活着?难道其服下的药是假的不成!”不待其说完,陈宜中便打断他的话恨恨地道…… 正文 第817章 为财所困 陈宜中本来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顺利,趁太后在福州歇驾的机会,令人途中拦截行驾送上了万民书,并在太后行宫外连续三日令人喊冤,称小皇帝大肆屠戮昔日旧臣,残酷迫害乡绅、士子,抄没他们的财产、田地。且穷兵黩武,收复江南后强行征募三十万百姓为兵。与此同时浪费国孥修建城池,打造兵器,却拒绝蒙元方面的和议,以致百姓怨声载道,士人、儒生人心惶恐。 据说杨太后在接到万民书后十分生气,陆秀夫等随扈大臣苦劝不住,要在回京后重新听政,收回小皇帝监国的权力,同时罢免文天祥这个佞臣。而陈宜中要做的不止这些,其在沿途各个大港都安排了人手,只要太后乘坐的御舟停靠,便会有人拦轿喊冤,在京中他准备亲自出马,带领众人去敲响登闻鼓,在大殿上痛斥小皇帝,提请太后罢黜小皇帝。 然而陈宜中计划好的一切都被赵孟启给毁了,在大殿上其被小皇帝耍弄了一番不说,那蠢货还将自己的计划泄露,导致姚良臣及魏天中被禁足,其也被圈禁在府中。而赵孟启在众臣拙劣的表现使其不仅难以继位,连皇室的身份都受到质疑,若没强有力的帮助已无希望。可也就是这么个偶然事件,使得陈宜中陷入被动不说,也使他陷入了财政危机。 在这个时候陈宜中深刻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他虽然没有门客三千,三百总是有的,这些人虽然是因为‘共同的目标’走在一起的,可吃喝拉撒睡都要钱,打探消息、收买官员也都要钱。另外沿途拦驾喊冤的人也不少,可没有钱谁去冒风险去做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总之现在开支巨大,一天没有千八百贯钱是过不去的,但是财路却被小皇帝一一截断。 恰恰在这个时候,小皇帝下诏悬赏寻找碟谱,陈宜中手下的一帮门客们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们不知从哪个渠道探知陈清家中藏有一套碟谱,便想利用此进行行刺,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陈宜中并不赞同行刺,因为他深知失败后的结果,要知道这已经不是大宋祖宗家法可以护住的,那肯定是抄家灭族之罪,即便太后也不会容忍的。 如今形势已愈发对他们不利,那些门客们却业已耐不住性子了。要知道一旦‘革命’成功,他们都是功臣;若是失败同样会成为丧家之犬。可如今他们的日子比狗强不了多少,因而对荣华富贵的诱惑是难以抵御的,于是就给陈宜中来了个先斩后奏,逼他向前。 应该说这个计划是十分周密的,他们首先控制了陈家主仆,逼问出碟谱的下落,然后从府中选出一位身材及容貌与陈清相像的门客。此人是占城人士,其作为商船护卫曾游历东南亚诸国,后来因为病重为陈宜中所救归入其门下,此次随同他一同归国,而其擅用的兵器就是得自天竺的‘虎爪’,也让他有了‘赛猛虎’的绰号。 ‘赛猛虎’也算是个讲义气的人,为报昔日之恩答应下来,他自知在大殿上行刺无论成功与否都难以逃脱。而其也明白被格杀于当场是幸运,难熬的是被生擒后的酷刑拷打。所以为了躲过酷刑,他在得到善待其家人的保证后,在事前服下了慢行毒药才上殿行刺。陈宜中得到行刺的事情后,其已经上殿,想制止都来不及了。 结果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如今小皇帝仍然活蹦乱跳的,‘赛猛虎’却失手被擒,其虽然将责任推到了蒙元头上。不过陈宜中仍然难以安心,毕竟死人能永远闭嘴,而活人可能随时开口,自己即便没有参与此次行刺,可又有谁会相信…… “主公,吾以为‘赛猛虎’已死,小皇帝不过是故弄玄虚,引我们暴露!”正当陈宜中怒火冲天的时候,从外边又进来一人道。 “蔡公是说其中有诈?”陈宜中看了来人一眼疑惑地道。此人也可以算是大宋的旧臣,曾做过一府通判,后投奔行朝,又随他一起出走占城,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在域外之地却显示出了其才能。其不仅精于谋划,且擅于处理各方关系,打理俗务,逐渐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此次归国一直靠其四处奔走,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门客们都以‘军师’视之。 “不错。”蔡睿捋捋已经花白的胡子道,“当日给赛猛虎服下的药,与给陈氏主仆吃的是一样的药丸,他们皆已毒发身亡,其怎可能独活。而小皇帝不过是借死人之口行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蔡公要知道那是在皇宫大殿之上,宫中太医院中不仅有杏林圣手,且小皇帝也精于医术,数次将濒死之人救活,也许他们为其解了毒呢!”陈宜中仍不放心地道。 “主公,不可能。”蔡荣笑笑道,“当日吾算准了时辰,早在进书仪开始前亲自看着其吃下了毒药,应该在行刺后一刻钟内发作。那时药性早已发作,渗入脏腑,若能将其救活除非神仙下凡,因而吾断定其早已毒发身亡。” “嗯,蔡公神机妙算。”陈宜中听了其分析长出口气,心下安定不少,“如此说来,小皇帝是借此机会栽赃蒙古人,以此来拒绝和议,从而破坏我们的计划。” “主公所言不错,但吾以为不只如此,小皇帝是想借此查出是谁在行刺。”蔡睿言道。 “哦,此言怎讲?”陈宜中不解地问道。 “主公,此次我们计划的极为周密,陈清的身份是真的,其家藏碟谱也是真的,且主仆皆已被灭口,宅院被大火烧为白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要赛猛虎一死,所有线索就全部都断了,这个案子就是个无头案。”蔡睿言道,“小皇帝也真够聪明,用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其发现刺客死了后便立刻封锁消息,并称其还活着,且已招供。一者可以嫁祸蒙古人;二者可以钓出真正的刺客。” “他如何钓呢?”陈宜中急问道。 “若是谋划者得知刺客未死,肯定惊慌失策,忙着确定其生死或是准备灭口。所以我们当下只要按兵不动,其就没有办法,因此现在绝对不能慌,而是静观其变,不要中了其诡计。”蔡睿言道。 “对、对,蔡公真是智高诸葛。”陈宜中听罢顿觉漫天的阴霾顷刻散去,大笑着道。 “主公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门下怎敢当。”蔡睿退回施礼道,“说起来还是门下的过错,吾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如此狡猾,遇刺之后仍有急智,从容布下圈套,吾过去真是小视其了。” “是啊,当年其仅五岁,吾数次施计都被其死里逃生。如今其羽翼已丰,更难对付。”陈宜中恨恨地道。 “主公勿要担忧,此次小鬼头虽然借机砸了蒙元使团的驿舍,想要挑动民意拒绝和谈,不过对我们未必是坏事。如此一来留汉谋将更加依赖于主公,那我们就可借机提条件,不愁其不就范。”蔡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言道。 “蔡公,今天的小报你可曾看过?”陈宜中听了却没有再高兴起来,从书案上随手拿过几张小报递给蔡睿苦笑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仅发布声明称己方绝对没有行刺小皇帝,还要遣亲王为质以表明和谈的诚意!”蔡睿接过小报一目十行的看过,发现每张的头条皆是这个内容,而他也不淡定了,鼻尖冒汗道。 “小皇帝在事件发生后便遣徐宗仁前往驿馆,将他们转移到了同文馆,并设宴压惊,不知道他们席间谈了些什么,今日态度就大变,难道是怕了不成!”陈宜中叹口气道。 “又被这小鬼头算计了……想当年蒙古人是何等嚣张,只有我们遣人为质的事儿,哪有他们遣亲王为质的事儿,看来蒙古人是真怕了。”蔡睿将报纸仍在了书案上嘴角抽抽了两下,猛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主公这里不能再待了,小鬼头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要尽可撤离!” “怎么?被他们发现了!”陈宜中大吃一惊地道。 “吾尚不敢断定,但是最好还是避一避。”蔡睿沉吟片刻道,“一者留梦炎为了澄清自己将我们出卖给了小皇帝,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二者,吾以说过其是想以死人钓出真正的主谋,主公这几日是不是已经遣人四处打探消息,若是被其盯上就完了。只是当前吾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但还是要避一避,以防不测。” “如今各处盘查甚紧,我们如此多的人一同出城太过显眼,不免自露行踪。再者汝只是猜测,吾以为还是看看再说。”陈宜中皱皱眉言道。其实他也想走,但是再次转移就要重新寻找住所,可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购置一套宅院的钱了。 “主公,还是小心为妙,起码汝要暂避一时。”蔡睿再次劝道。 “唉,没想到吾竟然也有这一天!”陈宜中长叹口气道…… ………… 陈宜中为钱所困,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而此刻的赵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前兜里揣着几万贯就觉得日子能好过一点了,可现在即便府库中的税赋以千万贯计,他仍觉得手头紧,每次批钱手里的笔都能攥出水来。而现在还未到夏税入库的时候,国库已将见底,全靠左藏库支撑才能保证正在筹建的匠作坊及军器监不停工。 按说如今宋军占据江南的江浙、福建、湖广和江西四个行省,乃是当前中国最为富庶的地方。且与蒙古征服金朝不同,元朝对南宋的征服战争并没有对南方社会经济造成破坏性影响,南方经济文化发展势头也没有中断。由原浙西、浙东、江东、福建四路组成的江浙行省,辖境北起长江,南包福建,东始大海,西至鄱阳湖,也是原南宋统治最核心的区域,社会经济文化也最为发达。 对此元人有一个很好的概括:江浙行省视诸省为尤重,土地广,人民众,政务繁,而钱谷之数多也,朝廷之所注倚。赵昺查阅过蒙元旧档,这个行省在其户部登记在册的钱粮户数为一千二百余万户,而其中江浙就有近六百万户,占据了近一半。天下岁入粮数,总计一千二百余万石,江浙省就有四百四十万石,占据了三成;江南三省最高入钞十五万锭,江浙省又占了三分之一,其中尚未包括各地封主留存的钱粮数。 但是赵昺仍觉得不够花,眼看着自己的左藏库也是一点点的萎缩,而接下来为景炎帝修建陵墓,为各军发放夏装,新军配发武器及即将开始的科举考试等就在眼前,这些都不是几个小钱能打发的。可他最大的生财之道就是从私盐中抽成,但是随着收复江南,他的走私盐生意也难以为继了,隶属事务局的盐枭大部分转入了各州府的巡检司,成了查缉私盐的主要力量。 “庄主事,内藏库尚有多少可以调动的资金?”赵昺想着国库有钱不如自己兜里有钱,既可以随时调动,也心安,便召见庄世林来见。 “陛下,内藏库中除去那些珍玩、古董、店铺、土地等,尚存有金三十万两,银六百余万两,铜钱三十万贯及几十万贯的盐钞,价值约一千二百万贯。”庄世林默算了下道。 “就剩下这么点儿了!”赵昺惊讶地道,他记的自己在琼州时可有近四千万两的私房钱的,这不到一年就花出去了三分之二还多。 “陛下,这可都是有据可查的,属下未敢妄动一文啊!”庄世林看小皇帝一脸心疼的样子,苦着脸说道。 “朕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一点点儿的竟然花出去了这么多,如此下去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不能坐吃山空,而是要想法生财了!”赵昺摸摸下巴道…… 正文 第818章 生财有道 赵昺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想弄钱太容易了,一份诏令就能满足他的愿望,但是他的思想却没有那么堕落,依然想通过他的方式解决所需,不想做一个纯粹的‘剥削者’。可要维持大宋第一家庭的奢华生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一大帮阔亲戚等着自己养着,若是让他们都指着国家养着,早晚还得走上老路,被天下人唾弃。 如今这个时代天下之礼仍是盐铁,但是赵昺并没有沾边,而是将过去蒙元所拥有的冶炼场和盐场都收为官有,改由政府经营,并允许民资进入冶炼行业。因为现在盐税仍是国家重要税赋的来源,又牵扯到盐票的发行,因而必须由国家控制,否则将会造成金融秩序的混乱,所以起码在现阶段不会放开。 另外一个赚钱的行业就是海外贸易,关税和商税仍是大宋主要的税收来源,历年都占到国家财赋的四成以上。不过若是转为官营则又有与民争利的嫌疑,会遭到那些老头子们没完没了的劝谏,自己不方便插手。此外自己倒是拥有大片土地的皇庄和林苑,可大家都知道土里刨食儿挣的那点钱不足以支付庞大的开支。 所以赵昺想法是从周边行业挣点钱儿,即不会扰乱民生,免了诟病,又能从中取利。制造业收入比较稳定,看又无法获得‘暴利’,而临安不比琼州,排场也会是越摆越大,花销更是与日俱增的。靠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省钱给外人看看,进行艰苦朴素教育还行,其实真正省不出来多少钱来的。 “陛下,是不是想动用内库的钱作为本钱啊?”庄世林看小皇帝一个劲儿的问左藏库的余钱,猜测着问道。 “嗯,银子在库中存着又无法生息,当然要将它们动起来!”赵昺点点头道。 “动用左藏库的积存,陛下尚需慎重啊!”庄世林知道投资有风险,而小皇帝又爱行险,怕他一冲动将钱打了水漂,想了想道,“陛下,当前用钱的去处很多,为景炎帝修陵,且陛下亦将大婚,而当下我们接手各地驿馆皆需修缮,这都需要大额的花费,一旦库中空虚,岂不发愁。” “你尚不知朕要做什么,怎么就知道不会挣钱呢!”赵昺笑笑道。 “这……请陛下示下!”庄世林怔了下施礼道。 “在数千年前,海外万里有一国,名叫巴比伦,因其国家火灾频发,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于是其国王命令僧侣、法官、村长等收取税款,作为救济火灾的资金。一旦发生火灾造成损失,便从所收取的税款中拨付赔偿,用于修建新的房屋。”赵昺说道,“后来此国又为了保证海上贸易的正常进行,规定某位货主遭受损失,由包括船主、所有该船货物的货主在内的受益人共同予以分担。” “陛下所说的方法与我朝的常平仓的作用类似,但又如何从中取利呢?”庄世林听了想想仍然不解道。 “朕是让你效仿其做法,却非这样操作!”赵昺有些着急地道,“你当知在海上行船存在着风险,弄不好就是船毁人亡,朕的意思是……简单的说就是商船在出海前在我们这里缴上一笔钱,而其一旦在海上出事,则由我们进行赔付,若其一路平安,其缴纳的银钱就归我们所有了。” 现代的人听了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保险’,其实这并不是近现代的产物,确切的说数千年前就有了雏形。人类社会从开始就面临着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的侵扰,在与大自然抗争的过程中,古代人们就萌生了对付灾害事故的保险思想和原始形态的保险方法。 除了赵昺刚才说的,公元前二千多年前,古巴比伦王国国王命令古埃及的石匠成立了丧葬互助组织,用交付会费的方式解决收殓安葬的资金。古罗马帝国时代的士兵组织,以集资的形式为阵亡将士的遗属提供生活费,逐渐形成保险制度。随着贸易的发展,古巴比伦第六代国王汉谟拉比时代,商业繁荣,为了援助商业及保护商队的骡马和货物损失补偿,在汉谟拉比法典中,就规定了共同分摊补偿损失之条款。 布匿战争期间,古罗马人为了解决军事运输问题,收取商人高额的费用作为后备基金,以补偿船货损失,这就是海上保险的起源。而在中世纪意大利出现了冒险借贷,冒险借贷的利息类似于今天的保险费,从萌芽时期的互助形式逐渐发展成为冒险借贷,发展到海上保险合约,发展到海上保险、火灾保险、人寿保险和其他保险,并逐渐发展成为现代保险。 赵昺知道保险的存在必须符合几个条件,一是必须要危险的存在,这是基本条件,没有风险谁会花那个冤枉钱;二是必须对危险造成的损失给予经济补偿,这也是吸引人的条件;三是有互助共济的关系,且分担金必须合理。而当前海上商贸最为符合这几个条件,且巨大的流量也能保证能够盈利。 “陛下,若是费用受的过高,商家不堪重负,没有人会掏钱;而若是收的少了,其一旦出事,我们岂不赔钱了!”庄世林摇摇头道,认为不可行。 “唉,你要知道若是只有一艘船掏钱,我们是肯定没有赚头,但是多了收的钱也就多了,而不可能所有的船都会同时出事,收的钱不可能一次全部赔付出去,这之间存在的数量差就是我们的赚头。再有那么多商船收入与赔付支出之间存在时间差,这些钱也可为我们所用,可以贷给需要钱的人,这又是一笔收入。”赵昺解释道。 “哦,属下有些明白了。”庄世林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陛下,若是这些人谎报,没有丢失货物却说丢了,船没沉,却又说沉了,我们又如何验证呢?”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排除,可我们可以在他们途径的主要港口派驻人员,或者信誉良好的商家协助验证,没有他们的认证,我们便不予赔付就好了。而对于那些没有信誉的商家,干脆予以拒绝,根部就不受理。”赵昺回答道。他清楚骗保的事情在现代也没有断绝,但是也没有哪一家保险公司因此倒闭,反而是他们赚的盘满钵满的。 “陛下,若是真能运作起来,确实可以赚钱,毕竟海上行舟风险极大,一旦出事人货两空,只要价格合理大部分商家还是愿意掏钱买份保障的。且经过复国之役后,大的海商基本损失殆尽,而那些小海商又无力购置船只和货物,我们正可以将钱再贷给他们,两边取利。陛下真是好主意啊!”庄世林细细琢磨了一番言道。 “这事情要运作起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首先我们要摸清哪条航线船只最多,哪条航线最为危险,什么货物最易损毁等等都要调查清楚,再根据此确定需要收取多少费用;再有就是制定详细的规则,什么样的情况我们给予赔付,什么情况不会承兑,赔付的比例是多少;另外便是招募、培训人手,让他们熟知程序和操作方式。以此规避风险,防止有人行骗。”赵昺言道。他可是知道前世的保险条例是如何苛刻的,想从保险公司拿钱并不容易。 “是,属下谨记!”庄世林施礼道。 赵昺此次试行的虽说是针对海上商贸的,但是也牵扯到数个险种,包括:船只损失险、货物损失险、盗抢险及人员伤亡等。而他也竭尽自己所知将现代保险规则说给庄世林知晓,要知道现代每份保险书都有十几页,甚至几十页,详细的不要不要的。开始庄世林还能用脑子记住,后来不得不要过纸笔详细记录,等说完天都已经黑了,书案上摆了厚厚一摞。 之所以选择保险作为生财的切入点,赵昺绝非是只为了自己挣钱,也是从大局考虑。刚才庄世林也说到了这一点,做海外贸易的最怕的就是战乱,不仅可能血本无归,且连命都会仍在异国他乡。而今年到来的商船就少了许多,必然要影响到关税收入,进而使得财政收入大减。 若想改变这种状况,不止是将异国商人请进来,还需要走出去。保险正可以为国内的海商提供保障和资金,吸引更多的商人加入海商队伍,从而使自己获利的同时也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达成共赢的局面。如此也可以带动更多的异国海商重新回到中国市场,带来更多的收入。 赵昺挣到钱,从小里说可以减轻国家负担,做的自给自足。往大里说,他挣到的钱大部分都补贴给了国家,自己花掉只是很少一部分,从而起到了‘储水罐’的作用,能够稳定国家财政,避免经济崩溃的局面发生。而他的投资也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为稳定民生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庄世林走了,赵昺略微用了些晚膳,可心中仍觉的憋着股闷气,他信步走出东宫行至后苑。而刺杀虽然已发生了数日,但是警戒丝毫没有放松,不仅侍卫营抢先将后苑封锁,四处也点起了灯笼,而近卫们更是不离左右。他走进湖心亭,看看天空繁星点点,就像自己如麻的心事一般。 那日太学生砸了馆驿,混在其中的事务局探子趁乱潜入留梦炎的屋子中,搜出了其与陈宜中的往来书信,基本上坐实两人相互勾结的事实。而行刺的主谋虽不能确定,可放出的饵还是被鱼吞下了,有人暗中打探刺客的生死,在事务局遣人追踪后又突然失去了目标,但他们还是摸到了其住处。赵昺和郑虎臣商议后,怀疑那里住的就是失踪多日的陈宜中,不过那里戒备森严,难以深入探查。 紧接着再未发现打探刺客消息的人,而负责监视宅院的探子从其中采购的物资逐日减少,意识到府中的人可能已经潜逃。赵昺马上明白对手看穿了自己的计策,偷偷的逃走了,不过也可据此判定这些人就是策划行刺的主谋,那也就可归于陈宜中身上了。 另外太后行驾所过的州府皆有上报,皆称有人拦驾上书,摘指陛下不仁不义,恳请太后罢黜他,另立新君。不过赵昺觉得很好笑,虽有人说宋朝是古代封建社会最为民主的时代,但终归只是萌芽,还是在皇权下有限的民主。想要靠群众的力量改朝换代与做白日梦没啥区别,否则自己也不必费这么大劲儿跟蒙古人血战了,有他们发动群众就能将鞑子赶走了。 所以赵昺明白只要太后心眼儿里明白,谁拿自己也没办法。而太后又能把他怎么样,顶多训斥两句到头儿了,凭其一已经也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了。而他从行事风格上就清楚又是陈宜中一伙儿捣的鬼,其就是一个狂妄自大、欺世盗名的两面派,惯于提出冠冕堂皇的高调言辞,谴责任何妥协退让的主张和行为。陈宜中本为贾似道所援引,贾似道兵败以后,他却率先提出处死贾似道,以提高自己的声望,毫无廉耻。 别看陈宜中长期通过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和豪言壮语来获得权势,提高自己的威望,但事实上却是一个优柔寡断、冒充抵抗英雄的胆小鬼,根本没有与元军决一死战的勇气和才能。他在临安沦陷前行逃到了远离前线的南部沿海地区,要求朝廷在这一地区给他安排职务。却拒绝朝廷派来请他回朝的命令,太皇太后无奈,亲自给他的母亲写信。在他母亲的干预下,陈宜中回到了都城任职。 当时太学生对陈宜中的逃跑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抨击,指责他畏首畏尾、胆小怕事,是一个言过其实的两面派,是和贾似道一样的误国之臣。因而赵昺断定关键时刻士人们是不会站在其那一边的,如今他既然步步紧逼,那么自己也就该与其摊牌了…… 正文 第819章 摊牌 四月初五,太后行驾至临安城,小皇帝率领朝中文武百官亲迎,而因为刚刚发生行刺事件,此次戒备更为森严,所有百姓都被隔离在行驾数丈之外,任何越界者都会被当场擒下。不过迎奉太后的仪仗比之小皇帝入城时更为盛大,连树木之上都缠上黄绫,帷幔自城门一直绵延到北宫们前,直此就可见靡费之急。 陈宜中坐在德庆楼三楼临窗的座位上向御街上张望,行驾越来越近,前导队伍过去后,便是六部及中书省首官的随扈车队,太后和小皇帝的车驾如众星捧月般的行在中间。看着车队越来越近,他不禁有些感慨,若是自己当初不去占城,是不是迎驾的队伍中也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像当下只能做个旁观者。 “绝对不会,我们之间早已势如水火,其不会容下我的!”陈宜中暗自摇头喃喃地道。他十分清楚自己与小皇帝的关系,自始就不融洽,其后随着矛盾的日益加深,已经是无法调和。而当下更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今天他准备与小皇帝摊牌,做最后一搏。 “散开,勿要惊了圣驾!”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噪杂声和士兵们的呵斥声,陈宜中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帮各式打扮的人见圣驾将至,想冲破护军士兵布置的警戒线,却被巡视的临安府衙役们拦住,将他们强行驱散。 “主公,我们的人上不去,全部被衙役们赶走了!”这时蔡睿拎着衣襟小跑上楼来道。 “吾都看到了,小皇帝这是已经有了准备!”陈宜中叹口气道。 “主公,那我立刻召集人手前往北宫,准备朝堂上书。”蔡睿言道。 “今日吾有眼跳的厉害,不知此去是凶是吉啊?”陈宜中看看窗外大队人马滚滚而过,皱着眉头言道。 “主公,开弓没有回头箭,小皇帝昨天抄了他们城中的宅院,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行踪,也意识到是我们在后面谋划。只怕已经开始在全城暗中缉捕,如今已再无退路!”蔡睿见陈宜中老毛病又犯了,事到临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连忙劝道。 “也好,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吾就与众人同去敲响那登闻鼓,为民请命!”陈宜中又想了片刻,似乎才下定决心,站起身整整衣衫道。 陈宜中一行人下了楼,混入人群当中,随着看热闹的人群缓缓向北宫方向移动。行至青阳宫行驾已经过完,他们却已经聚起了几十人,到了太庙又有几路人暗暗汇入其中,等到了宫城前已有二、三百人之多。看到如此多的人要闯宫城,立刻有护军上来阻拦,但听闻他们要去登闻院,却不敢拦阻,只是加强警戒,防止人群闯宫。 一众人拥着陈宜中来到设置在内宫城西廊的悬挂的一面大鼓前,陈宜中使了个眼色,一名随从立刻上前拿过鼓槌,轮开两只胳膊‘咚咚’的敲响了大鼓。鼓声震天,传出很远,宫外的人皆露出惊色向这边聚过来,而宫中也是引起一片慌乱,从东廊中几个人匆匆赶过来…… 赵昺听到鼓声响起,也是愣了下神儿才反应过来。说来登闻鼓这东西现代人只要看过古装戏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在衙门外悬挂的一面大鼓,往往都会又击鼓鸣冤的戏码。只要敲响了谁也明白那是发生了大事,而听到鼓声,不管衙中的主官在干啥都得立即升堂问案。说道底挝登闻鼓,是中国古代重要的直诉方式之一。 据史书记载于周朝就设有登闻鼓,当时称作“路鼓”。魏晋以后历朝都设有登闻鼓,唐代登闻鼓约始设于高宗年间。武则天时还创有匦使院。元朝亦设登闻鼓、邀车驾。但在历史上不同时期的重要性大不相同,历朝或有增补,如邀车驾或公车上书、叩阍等。 宋初,朝廷始置司管登闻鼓和登闻鼓检院,两院均受理吏民申诉之状,隶属谏院的专职衙署登闻鼓院。当事者可先去击鼓,会有本部的官吏来接访,再将他们的词状转呈皇帝。登闻鼓院向朝野士民开放,击鼓者不受身份所限,“凡言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及奇方异术、改换文资、改正过名,无例通进者”,均许到本院陈情。 大宋生民亿万,世务剧繁,皇帝只是世俗世界的至尊,而非无所不能的神人。要不要先请文臣审核官民递交的状纸,再酌情选呈御前,以减轻皇帝的重荷呢?历朝皇帝都议过此事,但答案仍是当然不能。谏臣们认为国人到登闻鼓院,只为自身的诉求能“上达天听”,中间如果隔着一道关卡,人们上书言事时,就会多了些顾虑,有了皇帝的作保,国人才更敢于在登闻鼓院实话实说。 而在大宋朝不仅有民告官之事,官告官也是常见之事。登闻鼓要是敲得好,即敲掉政治对手的权位,有些恋栈的官员,便曾指使管下的“良民”到登闻鼓院打鼓,为官员的连任造势。当然官告官并非多为私仇,也有出于公义的凛然之举,不过官民还是得慎用登闻鼓院的那面大鼓。 原则上朝廷有禁人越级上诉的例禁,击鼓鸣冤只是纠正司法错误的权宜之计,人人若都到京城申冤,州郡的守官就显得尸位素餐了。另据大宋刑律,击登闻鼓诉事若不实,将判八十杖的肉刑,却非评书中为敲鼓要滚钉板。总体上,登闻鼓制还是有良效的,它是国人昭雪冤情、下情上达的通天之路,也是检验政治清明与否的一张镜子。 在贤明君主执政时期登闻鼓确实有上达民情、监督官僚的作用。虽然百姓上诉到登闻鼓院的冤案一般都能得到解决,对澄清吏治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登闻鼓制度也还有其局限性,并非所有的案件都能圆满解决。可叹的是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清朝已形同虚设,并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自明清以后律法日益完备,登闻鼓仅成了一种象征。 赵昺清楚本朝的规矩,凡击登闻鼓,皇帝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现在虽然正在举行朝会朝贺太后归京,但是也必须停下来,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如何向众臣交待啊!而他已经知晓陈宜中的计划,就是想借今日大朝会敲登闻鼓,逼自己当众臣面应对,并提请太后罢黜自己。 虽然心里有底儿,可赵昺还是心中忐忑,因为在大宋的历史上确实因登闻鼓惹出过大事件,逼的皇帝改变主意。那是在靖康年间,朝廷被迫向金国割地求和,罢免主战派大臣李纲。太学生陈东率领数万市民涌上开封街头,呼吁复用李纲与名将种师道,并罢去妒贤嫉能的李邦彦。适逢李邦彦入朝,民众群起怒骂,之后他们来到登闻鼓院,击鼓求见皇上。 因当时官员的措置不当,导致和平的请愿演变成暴乱。钦宗迫于汹汹群情,不得不起复李纲为京城防御使,扳回战场上的劣势,使得形势略微好转。但随后钦宗与徽宗被女真人掳走后,赵构在应天府继位,陈东连续上书请留李纲,并请赵构御驾北征。黄潜善、汪伯颜等人以“言不亟诛,将复鼓众伏阙”等言语激怒了赵构,将陈东处死。 赵昺明白无论是陈东的成功,还是牺牲,并非是哪个皇帝害怕他,而是惧怕万人齐击登闻鼓造成的影响,从而引发群体事件,导致****的发生,就如同现代的‘颜色革命’。如今陈宜中就是想效仿当年公车上书,迫使太后罢黜自己,重新启用他。 且赵昺知道陈宜中极为擅于煽动,在当太学生时就曾与刘黻、黄镛、林则祖、曾唯、陈宗等人上书罢免权臣丁大全,被时人成为‘贤关六君子’。可见其有着领导群众闹革命的经历及丰富的斗争经验,对于搞群众运动也算是行家里手,让他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应对失措可就砸了锅啦…… 登闻鼓、检两院受理的是各级机构处理未善的事。按照程序,地方的进状人必须是有经过县、州、转运使受理未善的事时方许上言。而在京者诉讼须先所属寺监,次尚书省本曹,次御史台,次尚书都省,次登闻鼓院。在进状程序中,登闻鼓院与登闻检院构成同一链条,登闻鼓院在登闻检院之下,进状未经鼓院者检院不得收接。登闻检院不受理的才可以拦驾或到御史台自陈。 从进状的程序可以看到,登闻鼓、检两院虽隶属谏院,却并无规谏、议政、弹劾、监察、审案等职责,也不参与进状的处理。可见它们既非言事机构,也不是司法部门,只负责受理和转呈进状,类似于现代的信访机构。而呈递到鼓、检两院的进状都要由皇帝直接审阅,其他官员不能代看,待皇帝审阅以后再委派官员处理。 “禀陛下,外有前左相陈宜中率儒士及乡绅旧官三百余人,击鼓上书!”鼓声响了有一会儿,才有登闻检院理检使上殿禀告,并呈给皇帝。 “唉,这份具状朕无法处置,还是呈转太后处置吧!”赵昺拿过文卷拆开后,浏览了一遍让王德转给太后。 “陛下,具状上所言都是真的吗?”王德捧给帘后的杨太后,其读过后问赵昺道。隔着帘子众人虽看不清太后的神情,但听其语气也是不善。 “太后,朕自认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是否有过还请太后明断!”赵昺起身对帘后施礼道。 “陆相,你以为当如何处置?”杨太后轻叹口气,将具状转给陆秀夫道。 “臣以为……以为具状多有不实!”陆秀夫接过具状看过,皱皱眉道。心中暗道也难怪陛下要转给太后,其又转给自己,上面全是声讨小皇帝之词,大大小小的罪状竟有十数条之多,且条条令人心惊。 概括起来主要有:当初其为王时便有自立之心,占据琼州后欲挟持皇帝,此一罪;景炎帝驾崩之后,其勾结禁军都统江钲,以武力胁迫太后和众臣立他为帝,此二罪;其窃取皇位后,挟制太后将行朝迁往琼州,随即驱逐朝中旧臣,任用亲信,使得朝中重臣皆出自于其潜邸,此三罪;动用亲信迫使太后退居后宫,以其监国,得以篡取大权,此四罪。 贪揽事权,倚恃党恶、紊乱国政。所喜者荐举、所恶者陷害,引用内外奸党、致失天下人望,此五罪;为政不公,信约不守,不容于天下,大逆不道,此六罪;好勇嗜杀,大肆杀降,私吞财物,此七罪;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协众,睚眦之隙必扳,人不自保,此八罪;禁止科道陈言、恐摘发情弊、阻塞言路,此九罪;崇武重商,压制士人,以致土地荒芜,乡民无教,此十罪。 收复江南故地,残害旧官,戕害乡绅,使得民心惶恐,此十一罪;耗费国孥,妄自用兵,寻衅江北,不肯附和,以致民心不安,此十二罪;刚愎自用,于诸先帝陵寝用兵,以致陵寝受损,惊扰先人,此十三罪;还都临安,不思太后养育之恩,迎太后入京,是为不小,此十四罪;为其嗣位,擅加罪名戕害宗室子弟此十五罪…… 陈宜中的具状一口气数落了小皇帝十多宗罪,这一番振振有词的数落,条条已如箭一样射向小皇帝,陆秀夫都觉的气急。而其所言的逆恶种种、所犯重大,其意就是要太后亲政,免去小皇帝监国之职,废黜其皇嗣身份,另选宗室贤能继位。他以为小皇帝阅后肯定肺都气炸了,弄不好就要大开杀戒,血溅大殿,可向上看看却发现其面色平静,嘴角还挂着笑意,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正文 第820章 殿上争锋 赵昺起初还有些担心陈宜中打探到了自己做的的些‘丑事’,从而当众揭露出来,让他难以解说,因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耍赖的准备,就给他们来个死不认账。但是在看过其上告自己的具状,他反而平静下来了,那些所谓的罪状基本都和自己不沾边,想凭这些子虚乌有、牵强附会的东西扳倒自己纯粹是做梦,且即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既然有人认为朕有过,那请准许朕自辩,并与其对质。就请太后和陆相主持,亦让众臣百官做个见证。若朕有过自当改之,若触犯国法、宗规,自当退位让与贤能!”赵昺扫视了殿上的众臣言道。 “陛下,怎能自降身份,与他们当堂对质!”文天祥首先出列言道。 “圣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虽为帝王,却非圣贤怎能无过,也自当倾心纳谏,以正自身。若朕为帝让天怒人怨,又何必贪恋此位,但朕也绝不会容忍他人污蔑,诽谤,自当分辨清楚。”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为君者自要勇于担当,直面臣下的指责!”这时应节严出列向上施礼道。 “臣也附议!”这时刘黻也出列施礼道。 “两位知事,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当堂接受质询。”张世杰却不高兴了,出列道。 “正是,陛下乃是天子,万民之上,他们聚众摘指陛下已是大不敬,理当交由有司惩处!”江璆出列道。 “吾以为陛下理当为己自辩,否则会使非议更甚!”邓光荐此刻也出列道。 “启禀陛下,殿外上书之人已鼓噪起来,御前护军皆已集结完毕,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这时倪亮进殿奏道。众人见其凶巴巴的样子,只怕小皇帝一个眼神,其就会出去将那帮人给剁了。 “护军注意警戒,不可采取过激行为。”赵昺下令道,他知道这些人就和现代的那些各种‘闹儿’们的心思一样,他们巴不得你动手呢,盼望你制造流血事件,利用围观者同情弱者的心态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壮大自己的声势、扩大影响的同时引发更大的群体事件。而使己方陷入被动之中,结局往往不是一场血腥镇压了事,就是以妥协了事。 “属下遵命!”倪亮听命板着脸下殿而去,显然对小皇帝的‘软弱’有些不满。而众臣却松了口气,小皇帝若是下令动兵,殿上恐怕也没有人能阻止的了。 “禀太后,朕请将朝会改在太和门,进行御门听政,请太后恩准!”赵昺起身向帘后施礼道。 “准!”杨太后出声言道。 “众臣移步承乾门,御门听政!”王德见太后批准,立刻高声宣谕道。 “臣等谨遵懿旨!”陆秀夫出列向上施礼道,然后领众臣出殿,重新排班,并布置会场。 ‘御门听政’在汉唐时期就有先例,也是历代较有作为的帝王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是在清晨故又称早朝。一般选择在前朝和内廷之间的中门举行,因而成为御前听政,但也并非一成不变,主要视皇帝的行踪而定。届时门厅内设宝座,皇帝亲临主持朝廷会议,聆听内阁及各部院大臣的奏报或奏言,进行议商,做出决断,发布谕旨,贯彻实行。 皇帝亲自主持朝臣会议有个什么好处呢?可以防止外戚、宦官、佞臣、宗室、后宫专权,历史上很多外戚专权,宦官专权、佞臣专权、宗室专权、后宫乱政,都是因为皇帝不亲自主持朝廷会议产生的。不过宋朝的皇帝都很懒,想想那是在半露天的情况下举行的,夏天热、冬天冷,一待半天多辛苦啊! 所以宋朝皇帝都不大喜欢这种形势的早朝,而这御门听政却盛于明清时代,大家再看清宫戏的时候就当明白朝会不是在大殿上举行的,却是在城门洞里开会的。不过赵昺想想康熙五十年未缀朝,不论刮风下雨和寒暑,大早晨坐在门洞里与帮大臣们议政也够惨的,若非在宫城中,恐怕都会以为是乞丐们在商量上哪要饭去呢! 此次赵昺提出御门听政,实质上已经超出了范围,更多更像是一次公开审判,而他作为被告之一。这么做当然有着他的无奈,也是借此机会将陈宜中彻底打倒,使其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此即有利于朝廷的稳定,并清除害群之马,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咚咚……’登堂鼓想起,赵昺扶着太后下殿。此刻众臣已经排班已毕,从承乾门左右掖门而出分列两侧,他们在内侍的引导下在门厅之中升座,净道响鞭甩起,群臣百官行大礼参拜。这时虽然转到殿外,可朝仪不可费,有巡殿御史盯着呢,众臣不得喧哗、耳语、咳嗽、吐痰等,否则将以失礼从严处理。 因为今日是有人弹劾自己,所以赵昺请太后撤去帘幕由其亲自升座听政,而他则侍立于太后身侧,倪亮挎刀披甲立于身后。看看两边群臣肃穆,陈墩领侍卫营布置了警戒线,并严守外宫门,将击鼓上书的人群分开,防止有人冲上来惊扰了圣驾。陈宜中一伙人也是懂得规矩的,垂手肃立站于外,宫门并没有关闭,有人群聚于外向宫前张望。 “草民等又万言书呈给太后!”这边刚刚完毕,殿下上书的人群中冲出十来个人,仆倒在地叩首高声喊道。 “呈上来!”陆秀夫出列吩咐道。 “草民郭富代江南数万百姓恳请太后恩准前相陈宜中归朝主政!”一帮人都想上殿,却被陈墩拦下,只准一人上前,其双手捧着书卷高举着跪下施礼道。 “请太后御览!”王德下殿拿过文卷呈给太后道。 “哀家不看了,给陛下吧!”杨太后摆摆手,而是让其转呈给小皇帝。 “哦,陈宜中这哪里是想归朝啊,是要当权臣啊!”赵昺一目十行的看完,轻声对太后说道。 “陛下,沿途哀家屡次遇百姓拦驾上万民书,不是褒贬陛下的,便是吹捧其的。”杨太后冷哼一声道,“其当年在危急时刻弃哀家孤儿寡母而去,如今又想插手皇家废立,还有一帮人举荐其为平章国事,真当我们娘俩儿好欺吗?六郎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 “谢母后,有母后做主,儿臣便不怕了!”赵昺听了心中暗喜,有太后站在自己这边,那陈宜中即便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而世人常言杨太后妇道人家,不擅处理朝政也就罢了,却将军政大权交予一个孩子。但在他看来杨太后却是聪明人,其自知不擅处理政务,可他却发现自己是个天才,敢于放手让他去折腾,也算是知人善任,且在关键时刻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支持他,此次依旧如此,这让他不能不感动。 “陛下这么些年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是眼看着你一个孩子忍辱负重,兢兢业业的将琼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练成了虎狼之军,才有了今日重回故都之日的。况且陛下行事一向规矩,可哀家想为了收复故土即便做些错事又有何妨,列祖列宗也会原谅哀家放纵的。”杨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轻声言道。 “母后,儿臣就放肆了!”赵昺施礼道。 “文相,陛下以为具状中所列多有不实,要与其对质,让众臣做个见证,便由卿家主持吧!”杨太后轻轻拍拍赵昺的手,对文天祥言道。 “臣领旨!”文天祥上前施礼领旨,转身道,“宣具状人上前,也陛下移步!” 赵昺笑笑移步下阶,心想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自己这一下来就成了被告了,文天祥这家伙还真公事公办啦!当然自己身份特殊,自有人送上椅子,而倪亮扶刀也是寸步不离的站在他身后。再看陈宜中一袭白衣,头戴纶巾上前,算起来他们也有十年未见,却再不是过去那个颐指气使的当朝宰相,而是无官无职的白丁了。不知他看着左右皆是昔日同僚,心中作何感想。 “草民参见太后、陛下!”陈宜中当年可以见驾不拜,宫中乘轿,但现在还是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参拜。 “平身吧!”杨太后身子都没动一下,冷冷地道。 “草民见过右相!”寒暄的话一句都没有,陈宜中心中发凉,明显太后对自己当年所为还是心存芥蒂的。再度施礼起身后,又转过身向文天祥行礼道。 “陈公不必多礼!”文天祥退后一步拱手道,“陈公,今日汝敲登闻鼓上疏太后,摘指陛下监国种种过错,陛下要与汝在殿上对质,还请如实具答。” “草民明白,绝无半句虚言!”陈宜中施礼道。 “好,陈公称陛下当初为王时前往琼州便有自立之心,又有企图挟持景炎帝之举。陛下以为属实?”文天祥转向小皇帝问道。 “朕当初前往琼州是欲为行朝寻找一块立足之所,以防万一,而开府琼州也是太后和皇兄御准,汝当时执掌朝政,前后因由也当知晓。”赵昺对陈宜中言道,“至于朕企图挟制景炎帝,又从何说起?那时行朝兵败被敌将刘深大军追击,朕亲领琼州军击败刘深,迎太后和皇兄上岛,又竭力修建行宫预备安置,反而是汝拒绝上岛,在深夜突然离开,却有挟持太后和景炎帝之嫌!” “陛下,不要强辩,当初行朝船队泊船琼州,又为何以布置大军监视?修建行宫岂不是有自立之意?吾正是担心才趁不备撤离的。”陈宜中言道。 “呵呵,行朝当时尚有兵将二十万,而琼州军连烧饭的火军都算上尚不足三万,对行朝何来威胁?朕布置兵力不过是为防敌偷袭,布置的警戒部队。修建行宫早在初时便以奏明,何来居心叵测!”赵昺笑笑道。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七洲洋之战若非陛下率军援助,行朝早已败亡。此事陈公也是亲历,怎能说出如此话来?”陈仲微听不下去了,出列言道。 “陈尚书所言正是,当初行朝泊船琼州,陛下再三请太后和景炎帝上岛,反而是汝再三拒绝。若是陛下想自立,自可看着行朝为刘深所败,又何必亲冒锋矢领军截击元军,你可知晓陛下为拖住敌军单船闯入敌阵,险些命丧七洲洋!”徐宗仁出列气愤地道。 “这……”昔日两位同僚揭出当时的真相,让陈宜中有些无措。 “哼哼,汝太小瞧我们帅府军了,我们既能在海上击败刘深,又何惧你们那些残兵败将。陛下那时若想当皇帝,一声令下便能让你葬身大海,何必等你们上岛!”站在赵昺身后的倪亮冷冷地言道,“当日你屡次三番为难陛下与洒家,若论死仇早让你喂鱼了。” “不得无礼!”赵昺抬手制止了倪亮道。 “陈公,此事汝还有可辨吗?”文天祥看向陈宜中问道。 “吾当时过于谨慎,误会陛下了!”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清楚再说下去,对自己会更加不利,干脆放过此节。不过刚刚开始便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有些丧气。 “既然此事皆属汝无端猜测,那便是纯属诬蔑了!”文天祥肃然道。 “文相,吾已言过,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小心,非是有心为之!”陈宜中知道只诽谤圣上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连忙申辩道。 “既然是无心之过,暂时押下再议!”文天祥看看小皇帝没有吭声,知道其意接着道,“陛下,具状上称景炎帝驾崩之后,陛下勾结禁军都统江钲,以武力胁迫太后和众臣立他为帝,此事可有?” “一派胡言!”未等小皇帝开口,杨太后抢先说道,“当时驻跸硇洲先帝病重,陛下前往探望,身边只有一队护卫在旁,是哀家令江钲保护陛下。而江家一门忠烈,怎会做出胁迫哀家和众臣之事?汝其时早已远走占城,又怎知当日实情,这等虚妄之言也能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正文 第821章 一败涂地 杨太后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将陈宜中一下敲醒了,他自以为凭借自己昔日的拥立之功可以得到太后的支持,但是却忘记了自己曾在太后最为艰难的时候抛弃了他们,以致亲生儿子病死在了逃亡的路上,可以说是其间接害死其。而小皇帝则不同,他们虽非亲生母子,可是一起相互扶持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这种情感非是他所能相比的。 此外陈宜中未曾想过女人是最记仇的,尤其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你伤害了,其会恨你一辈子,且恨之入骨。而小皇帝凭着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拯救大宋的重担,不仅挽救了行朝,还复兴了大宋,重新回到了临安城。且小皇帝致孝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如此情况下杨太后的选择十分简单,即便是其作出了这些不法的事情,其也会一力维护,绝不会选择一个曾经多次背叛朝廷的臣子。 眼见杨太后满脸愠色及周围昔日同僚嘲讽的目光,陈宜中觉得手心发凉,居然有种想要逃离自己曾梦想重归的朝堂。但是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前进一步可能还有机会,可是退后就是死路一条,因而只能向前,即便明知是死路。 “陈公,对于太后所言,你可还有异议?”文天祥看陈宜中脸色数变,嘴唇发干,心中有些发慌,轻笑着问道。 “太后玉言,草民怎敢反驳!”陈宜中到底也是久经风浪的老油条,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但没有生出退避之心,反而镇定下来,挺直身子整整衣衫向文天祥拱拱手道。 “也好!”文天祥看出其已无回头之意,转过身对小皇帝道,“陛下,请继续辩驳。” “汝言朕继位后,驱逐行朝旧臣,任用亲信。你自可看看这殿上又有多少行朝旧臣,也可到各地走走,他们中又有多少人牧守一方,更有几人位居宰执。任用亲信,打击旧臣之过又从何来?”赵昺指指满朝文武问道,“各位臣工,你们谁曾在行朝为官?”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官居左相!”陆秀夫首先出列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官居枢密副使!”张世杰紧跟其后出列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礼部尚书!”徐宗仁出列言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吏部尚书!”陈仲微与徐宗仁并排而立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参知政事!”刘黻撇了陈宜中一眼出列道。 “禀陛下……”随着赵昺的问话,殿上的官员纷纷出列自报家门,禀告声连绵不绝。 今日为迎太后归京,今日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全部参加朝会,文武官员数百人在殿上,吃饭都得蹲到廊上去。随着小皇帝的问话,其中站出来的有六成还多,而余下的只有极少是帅府旧人,多数都是琼州征辟的官员及跨海来投的江南名士。 “禀陛下,臣文天祥曾任行朝右相!”见再无人出列,文天祥向小皇帝施礼高声道。 “汝还有何话讲?”赵昺笑着问陈宜中。 “即便如此,也难掩贪揽事权、紊乱国政、打击同僚之嫌!”都说一朝皇帝一朝臣,看看眼前的场面,陈宜中嘴角直抽抽,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局面,连昔日行朝中小小阁架、员外郎之类的胥吏之流都已站上了朝堂,但事已如此他仍然没有放弃抵抗,他仍不相信小皇帝会绝对的信任这些旧人,在朝堂上振臂高呼道,希望能引起共鸣,揭发其恶。 “陈公,当初你去占城一去不返,景炎帝驾崩,陛下继位。吾一念之差转移至崖山。陛下在行朝覆灭之际,指挥全军险胜张弘范,行朝在江南再无存身之地,才移驾琼州。当时官员近万,军民十余万涌入琼州,弹丸之地哪里用得到如此多的官员,那时人心惶惶。但陛下有言,至琼州者皆是忠义之士,来日必是国之干臣,因而未曾裁减一人,并妥善安置。恢复江南之后很多人成为一方牧守,封疆之吏。”张世杰见其样子,不等小皇帝说话,便上前驳斥道。 “枢帅所言不错,初到琼州群臣人心惶恐,连吾亦是如此,可至今亦与十年,承蒙陛下不弃吾仍居尚书之位,而殿上攘攘众臣皆在,陈公遇刺诋毁陛下,其意何在?”陈仲微指点着陈宜中道。 “你们众口铄金维护于其,但仍难以掩盖他好勇嗜杀,大肆杀降,私吞财物之举!”陈宜中看到这场面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次失算,在此上争论只会更加难堪,于是立刻转移话题高声道。 “呵呵,朕好勇不假,爱财也不错,但嗜杀和私吞从何说起呢?”赵昺摆手让众臣各自归位,笑笑问道。 “当日攻陷泉州,陛下将蒲氏满门皆斩,并施以酷刑,抄没的财物皆归于内府,任由挥霍、且将俘获的敌军在阵前斩杀,可是事实?”陈宜中慷慨激昂地言道。 “说的基本不错,可朕为何杀蒲氏一族,汝不知为何吗?”赵昺点点头,可又突然一拍扶手高声喝问道。 “吾……不知!”陈宜中没想到小皇帝会动怒,被其所慑,结结巴巴地道。 “好,那朕就提醒你一下!”赵昺站起身冷笑着道,“景炎元年,行朝转战之泉州,蒲寿庚拒开城门迎驾,将城中迎驾的士子万余人尽皆屠杀,皇家宗室三千余人无一幸存。并勾结蒙元袭击圣驾,行朝诸军及勤王义军血战竟日,太后及朕若非泉州义勇拼死相救也险些遇难,逃亡路上铺满了大宋官兵和百姓的尸体,你当日身为朝廷首臣,仅凭不知两字便可遮掩过去吗?” “这……”面对小皇帝的质问,陈宜中嘴唇哆嗦了半天,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为自己辩解。 “朕攻克泉州后,将蒲氏一族尽斩于南宗正寺不假,就是要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泉州血夜数万英灵,难道有错吗?”赵昺高声对群臣和围观的百姓们喊道。 “蒲氏背国,屠戮宗子,该杀、该杀!” “血债血偿,杀的好……” “汝听到了吗?这便是民意,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以改变的!”赵昺对陈宜中冷笑着道,“朕杀降也不错,当时唆都久攻城池不下,便驱赶百姓在前攻城,并将他们杀死填壕。朕下旨将城中俘获的蒙古人押到阵前,告知唆都,他们杀吾百姓一人,便杀他蒙古十人。若这就是你所谓的嗜杀,朕即使遭天谴也要将他们一一杀掉!” “陛下威武……” “陛下万岁、万岁……” “杀尽鞑虏,复我大宋!”旁听者又是一阵喝彩声。 “至于朕是否私吞财物,殿上自有从征的臣僚,你尽可质询!”赵昺再次言道。 “在抄没泉州府库之时,内府之人皆为染手,而蒲氏府库中的珍玩皆献于太后,除赏功之外,陛下只取了其府中的书籍,余者皆归朝廷调度,这皆有据可查。”当时的兵部侍郎赵樵出列言道。 “汝言陛下挥霍无度更是可笑,陛下至今膳食开支只是统领之费,东宫所用家具皆是从广州和蒲府抄回的旧物,太后也是极尽节俭,宫中所用帷幔都是多年未曾更换,而这些事情琼州上下尽知。若说这也算上挥霍奢靡,只怕天下再无清廉之官吏了。”王德这时后上前冷笑道。 “陈公若以为尚不可信,自可再问他人!”文天祥再次转向陈宜中言道。 “你们君臣沆瀣一气,吾再问又有何用?”陈宜中连连受挫,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口不择言地道。 “陈公,注意言辞,否则将以妄言论罪!”陆秀夫皱皱眉不客气地道。 “好、好,既便前说皆是吾有误,那收复江南后大肆迫害朝廷旧官、诛杀乡绅总是事实吧!”陈宜中连喊两声好,又大声质问道。 “陈公,勿要信口雌黄,还请拿出证据来!”陆秀夫听罢上前警告道。 “陆相,人证具在,敢否当堂对质!”陈宜中丝毫不退让地道。 “宣他们上殿对质!”赵昺一摆手,对王德道。 “草民等叩见太后、陛下!”陈宜中点了几个人名,稍时便被带到御前,几个人赶紧跪下磕头道。 “平身,是尔等声称受到朝廷迫害,那边说说吧!”赵昺让他们起身道。 “……”可是几个人左顾右看,谁也不敢吭声。 “汝是何人,曾官居何职,又是哪里人士?”见几个人不吭声,赵昺指着其中一人问道。 “禀陛下,小人郭成山,浙东人士,曾任肇庆府知新州。”那人施礼道。 “陛下,可否由臣来问?”这时权刑部尚书邓文原出列道。 “准!”赵昺点点头道。 “郭成山,景炎二年,敌军犯境未曾抵抗便开城出降,接受伪职仍知新州为敌效力,多次捕杀抗蒙义士,受其害者达百人之多。在祥兴五年,敌整顿江南官吏,因贪污公帑被罢职还乡。我朝收复江南后,其自知罪恶深重潜逃他乡,被朝廷通缉!”邓文原博闻强记居然不用翻越案卷,只知其名便将其罪说的一清二楚。 “小人是为百姓着想,才开城出降的,至于捕杀抗蒙义士那是鞑子所为,与吾无关啊!”郭成山听罢立刻跪在地上,先请罪道。 “哼,地方官员皆以查清事实,证人、证词皆在,可否要一一对质!”邓文原冷哼声道。 “小人……” “汝姓氏名谁,曾官居何职?”看郭成山已经说不出话来,指指下一个人道。 “小人张曦胜,曾任广南西路郁林州观察使,被地方官员污为通敌,还请上官做主!”那人躬身施礼道。 “张曦胜,景炎元年八月,阿里海牙领军南下攻郁林州,你惧敌不战,还将主持守城的知州杀害,开城降敌。其后出任郁林州守将,多次领兵清剿抗蒙义军,蒙元调整各地驻军你去职还家。大军攻克郁林州之时,你领家丁拒捕,杀死杀伤多名官兵,随后潜逃他乡,可否属实!”邓文原指着其言道。 “洒家跟你拼了……哎哟!” “朝堂之上怎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绑了!”张曦胜被揭穿老底儿,作势欲扑,却被倪亮一脚踹翻在地,踏上一脚道。自有侍卫上前将其捆了个结实,扔在一边。 “报上你们的姓名,若有冤屈,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邓文原指指剩下的几个人道。 “陛下饶命,小的知道错了,这都是陈相公逼迫我们来的,说只要听他的,将来不但免罪,还可重新入朝为官。”眼看着前边俩人只报上姓名,便被揭出了昔日罪行,他们再不敢心存侥幸,跪倒磕头道。 “胡言论语,分明是汝等欺骗吾,还混乱攀咬,真是该死!”陈宜中本想通过这些人的控诉扳回局面,却没想到是这个局面,气急败坏地道。 “剩下的罪名,还是朕来说吧,请诸位臣工及百姓评判是非对错!”赵昺站起身道,“其称朕刚愎自用,在诸位先帝陵寝动兵,惊扰先人。其时,朕得报有蒙元总领江南宗教的西域妖僧杨琏真迦盗掘帝陵,此乃我大宋奇耻大辱,朕若坐视祖陵被掘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这才愤而出兵,斩杀了杨琏真迦以下恶僧百余人,重修被毁的先帝诸陵。朕请问陈公,若陈氏祖坟被掘,汝就因为担心惊扰先祖,而不理不睬吗?” “吾自是不能!”这个问题虽然刁钻,但陈宜中又不能不答,可却又表明自己是胡乱捏造罪名了。 “朕再问你,汝与姚、魏两位尚书勾结蒙元,为达成和议,编造种种罪名污蔑于朕,指使他人妄认宗亲,又该当何罪!”赵昺指着陈宜中喝问道。 “陛下乃是万民之主,强加罪名于吾,不过是欲盖弥彰,但是又能堵住天下士子悠悠众口吗?”陈宜中听了大惊,小皇帝是要反守为攻了,他强压恐惧仍试图挣扎道…… 正文 第822章 百思难解 勾结蒙元可以说是陈宜中心中的隐痛,这事情一旦被抓住把柄,不仅是名誉扫地、身败名裂的事情,而是彻底再无缘朝堂,别说是重回朝堂,连功名都得被削去,成为一个真正的白丁。当下小皇帝提及此事,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其在众臣面前提起,必然有所发现,否则以其心性是不会贸然说出来的。 “陛下,姚、魏两位尚书只不过遵从圣旨,寻找宗室后裔,由于时间仓促出了些纰漏便双双被禁足府中。如此小题大做,还不是为了排除异己,而打击同宗更是不言自明。”陈宜中确是老练,发现不对立刻就转嫁问题,试图将矛头重新指向小皇帝。 “陈公就不要强辩了,当日在朝会上所谓的益阳郡王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满朝文武尽在耳中,陛下只是将他们禁足已是法外施恩,否则就要在天牢中挨日子了。”文天祥在旁笑笑道。 “你们这是欲加之罪,益阳郡王那是喝醉了酒浑说的,怎能作为处罚朝臣的根据!”陈宜中却是言辞激烈地道。 “文相,这些书信可否作为证据?”赵昺从王德手中拿过一个小木匣递给文天祥道。 “是,陛下!”文天祥接过木匣,小心打开,只见其中放着几封书信,他拿出一封看了看问道,“陈公,这可是汝的笔迹?” “这……这似是吾所写!”陈宜中靠近眯着眼看了看,而其中大部分被文天祥以手遮掩,看不清内容,他迟疑了含糊地道。 “既然陈公承认了,那你勾结蒙元使臣的事情便是真的了!”文天祥冷笑了两声道。 “文相不可浑说,吾从未与蒙元使臣有过接触,更无勾结之事。”陈宜中急忙言道。 “请几位宰执共同审阅!”文天祥向几位宰执施礼道。陆秀夫、张世杰、刘黻和应节严及邓光荐出列,几个人拿过匣子中的信件一一仔细审看。而陈宜中却是如坐针毡一般,神色不定的看着几个人,试图从中找到些破绽,同时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写的什么东西落在他们手中。 “诸位同僚,上面可是陈与权的笔迹?”好一会儿,见几个人看罢,文天祥拱手问道。 “与权的笔迹吾最为熟悉,这三封信无论笔迹,还是花押,可认定皆是出自其手。这几封似是姚、魏两位尚书的笔迹。应知事你看这两封则是否为留梦炎的笔迹。”刘黻与陈宜中曾是同班同学,对其的笔迹相当熟悉。而花押就相当于现代具有个人特色的花式签名,以防被他人假冒签字,同时又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所写,他将几封信分门别类地言道。 “不错,正是留汉谋的笔迹!”应节严戴上花镜再度仔细看了一遍道。 “哼,陈公还要不要再看一遍是否为你所书?”当堂再三验证后,文天祥再问陈宜中道。 “吾不看,你们是合谋栽赃陷害,蒙蔽天下人!”陈宜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留梦炎互通的书信会落到小皇帝手里,只凭这几封信就足以至他死地,但他仍然抵赖道。 “蒙蔽天下人的是汝吧?”赵昺站起身道,“如今铁证如山,你还在抵赖。进书仪当日遣人行刺于朕,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陛下,若是欲置草民死罪,又何必再度诬陷,士可杀不可辱,陛下若想要吾项上人头自可拿去!”书信泄密的事情,陈宜中怀疑是留梦炎为了保命而出卖了自己,但是行刺一事皆是他手下亲信操办的。知情人皆已灭口,只要打死不认,谁也不会知道真相,因而还梗着脖子嚷嚷道。 “抵赖是没有用的,宣柳佥上殿觐见!”赵昺笑笑转身对王德道。陈宜中这套耍赖的玩儿法他算是看透了,没有真凭实据就来个死不认账,被揭穿了就胡搅蛮缠,跟街头泼妇没啥两样。他想想政客这东西其实也是如此,他们尔虞我诈,撒泼打诨、笑里藏刀,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是比泼妇们更无耻、更卑鄙,而这货也算是玩儿的炉火纯青,学到精髓了。 不过赵昺既然想制他,就要打有准备之仗。而俗话说得好,要想让他灭亡就要让他猖狂,使其自以为得计不断的犯错。而他就是等待,甚至怂恿,其拦驾上书罪没事,可勾结敌国就能说道说道了,刺王杀驾就没啥好说的了。但陈宜中不比平常人,要弄其就得让世人服气,众臣心服,那就得有真凭实据,且公开透明,把其罪行公布于天下。 当赵昺得知陈宜中要在太后回朝之日率众击鼓上书,便觉得机会来了,那么就在这朝堂之上办了他。可其却还陶醉在重返朝堂,再度等上相位执掌国政的美梦中。自己就可以有心算无心,打他个措手不及,不仅要当面揭露其恶行,还要让其再无兴风作浪之时。 “属下柳佥拜见陛下!”功夫不大,柳佥上殿大礼参拜道。 “平身!”赵昺抬手让其起身,指指柳佥问道,“汝可识得此人?” “参见陈相公!”柳佥却先转身向陈宜中施礼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宜中上下打量了下柳佥,吃惊地道。 “既然你们相识,剩下的事情是朕说,还是汝说?”赵昺笑着问道。 “吾昔日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旧主!”陈宜中万万没有想到柳佥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其作为亲随跟着自己多年,对他的身边人全都熟悉。以赛猛虎冒充陈清,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柳佥,那么事情也皆已暴露无疑。 “呵呵,柳佥本就是我帅府之人,如何谈得上背主。反而是陈公为我大宋子民,曾位居朝堂食君之禄,却不仅背国,还要弑君啊!”赵昺笑笑道。 “如此说来,当日行刺陛下的,他就是主谋!”文天祥惊问道。 “文相,刺客乃是其在占城豢养的门客,冒充献书人陈清上殿行刺,背后之人不言自明了吧!”赵昺言道。 “太后,臣以为陈宜中曾为行朝左相,当年以联络占城为名,率领战船二百余艘,财物数船,军兵数万前往,却一去不归,当以叛国论处!”陆秀夫出列奏道。 “太后,陈宜中当众诽谤陛下,扰乱朝堂,臣以为当以欺君之罪论处!”邓光荐也出列道。 “太后,陈宜中勾结匪人,行刺陛下,擅言废立,欺君罔上,当处以极刑!”邓文原出列施礼奏道。 “太后,陈宜中勾结蒙元,背主叛国,其罪当诛!”大理寺丞龚行卿也向上奏道。 “此子勾结敌国,祸乱朝政,该杀!”殿上众臣齐声喊杀。 “该杀、该杀、该杀……”聚集在宫门外的百姓虽未听的明白,但也看出了大概其,弄清这陈宜中却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忠臣,而是一个谋权篡位、祸乱国家的奸佞,便也跟着鼓噪起来。 “太后,吾也是一心为国,只是一时糊涂,被小人蛊惑才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请太后饶恕!”柳佥的意外出现,使得陈宜中的计划彻底破产,而上下一片喊杀声,让他彻底慌了,连忙向太后求饶道。 “将陈宜中及一众同犯拿下,严加审讯!”可杨太后却一脸冰霜,冷冷地言道。 “臣遵命!”倪亮一招手,一队侍卫冲到殿上将陈宜中等人全部抓捕、关押。而殿前广场上的抓捕也随之开始,在喊冤声及围观者的哄笑声一场闹剧也随之结束,并没有出现陈宜中期待的万民为其所为的欢呼,只有咒骂和唾弃…… 对于这件轰动一时的事情,朝廷只是在《帝国日报》头版上发表一篇有关事件始末的文章,同时通过邸报将详细始末告知各地七品上官员。而赵昺命事务局严密监视官方及民间的舆情,任何反应都要及时上报,妥善处置,并要求御前办要将相关信息当日整理完毕,及时送阅。 但是赵昺很快发现自己似乎过于紧张了,起初几日各地送上的消息如雪片般的送到他的案头,其中既有地方官员表忠心,要求严惩陈宜中的上书;而事件传开后,地方上倒是议论纷纷,舆情所反映的民意却更多是以看热闹的心态来传播和议论此事,并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而京中大小报纸在深挖了陈宜中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后,也很快对这件政治事件兴趣寥寥,转向了更为吸引人的家常里断去了。 不过这件朝廷发生的大事,就如同现代的热点事件一样,几天后便逐渐冷却,像阵风吹过一样少有人在提及,消失在人们的闲谈中,还不若张家的牛生了只大象这样的新闻有持久力。赵昺想想也是,陈宜中已经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多年,而皇帝都换了好几个,哪里还会有人对一个早已过气的宰相感兴趣,若非其作出了这件‘大事’,恐怕已经没有人再想起其是谁了。 对此赵昺颇为感慨,想想陈宜中在宋末也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曾意气风发的与众太学生上书弹劾丁大全,后投靠贾似道平步青云,后又‘顺从’民意将其打倒,登上了相位。主持朝政后,蒙元已经兵临城下,他诱杀了一意迁都的禁军都统韩震,却在最后关头逃走。行朝成立后更是一时无两,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就这么一位人物也很快被人遗忘了,但这也表明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民间的声音已经逐渐冷却,但是朝堂上对于如何处置陈宜中还是有分歧的,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陈宜中勾结蒙元、行刺陛下已是坐实的事情,现在争论的无外乎是杀与不杀的问题,即便是在宰执之中也存在这样的不同意见。有人以为应遵从祖制,不可杀;有人以为其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之罪,早已超出祖制的范畴,理应处死。 几次集议后,因为争论不下,一直难以定罪。但是赵昺知道这件事必须速决,否则争论的范围会随之扩大,必然会引发‘大讨论’,而结果仍不乐观,反倒会引发新的朝争。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突然颁下懿旨,称陛下征战多时,引发重疾,虽已痊愈,但是仍需静养,因而暂由她主持朝政。 赵昺十分纳闷,自他七岁监国主持国政,这么多年来太后基本不再过问朝政,即便遇到大事需由其御准,也往往照准。但现在刚回临安怎么就要夺权呢?难道真的想要在他亲政之前罢黜他,另立新君。可他琢磨一番又不像,若是真有此心,在陈宜中当堂发难时就应该就势将自己拿掉,而不必百般维护。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赵昺本想前往西宫‘请罪’,但是很快又有一道懿旨给他,让自己前往城外御苑延祥园休养。这更加让他迷惑,难道这是要将自己赶出京城,便于其行事,可太后是想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透。略作准备后,他辞别太后前往城外的延祥园,随扈的除了侍卫营外,还有亲卫旅一团。 赵昺这时候觉得更加不对,亲卫旅是由倪亮兼任旅长的,可这一团却有些特殊,其统领乃是杨亮节的三子杨世隆。当年蒙元南下,杨亮节护送妹子及两个外甥南奔,并参与拥立亲外甥赵昰为帝,成为国舅。后来随驾至泉州,因军务别往,及归,少帝一行已至潮州。遂携三个儿子世昌、世耀、世隆追到漳州,但是未能赶得上崖山之战,前往琼州后不久病死,被追封为郡王。 此后杨亮节长子世昌袭其爵位,次子师耀归乡守陵,三子世隆投入军中,累功至统领。组建亲卫旅时,应太后要求调任一团统领。赵昺想想毕竟大家是亲戚,让自己人担任内宫的防卫也比较放心,太后也能安心。没想到这次居然仍让他随行,使他心中不免犯了嘀咕,而事情也变得更加迷雾重重,难以琢磨…… 正文 第823章 她要干啥 尽管心存疑虑,赵昺还是奉太后懿旨来到城外‘疗养’。延祥园位于孤山,是西湖景观最好的一处皇家园林,观湖景一览无遗。旧名四圣堂,原是林和靖故居。可能许多人与赵昺一样都不知道这林和靖是何许人也,但是提起‘梅妻鹤子’大概都听说过。 林和靖是本地人,出生于儒学世家,恬淡好古,早年曾游历于江淮等地,终身不仕,未娶妻,与梅花、仙鹤作伴,自谓: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四十多岁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孤山。 其以湖山为伴,常驾小舟遍游西湖诸寺庙,与高僧诗友相往还,相传二十余年足不及城市,以布衣终身。每逢客至,叫门童子纵鹤放飞,林逋见鹤必棹舟归来。丞相王随、杭州郡守薛映均敬其为人,又爱其诗,时趋孤山与之唱和,并出俸银为之重建新宅。与范仲淹、梅尧臣有诗唱和。 真宗闻林和靖之名,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之。逋虽感激,但不以此骄人。人多劝其出仕,均被他婉言谢绝。终生不仕不娶,无子,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时人称梅妻鹤子。既老,自为墓于庐侧,六十一卒,其侄林彰、林彬同至杭州,治丧尽礼。州为上闻,仁宗嗟悼,赐谥“和靖先生”,葬孤山故庐侧。 宋室南渡后,在孤山建皇家道观四圣堂,并修建了御园。高宗、孝宗和理宗都曾临幸,理宗时期将四圣延祥观改建为西太乙宫。但这个时期国力下降,理宗本不热衷于建园,只因太史上奏太乙真君临梁、益分,请用天圣故事,于国城西南别建新宫,以顺方向,于是择八角镇地,建宫奉安,遂析延祥观地为宫。 西太乙宫与四圣延祥观并建一起,成为孤山的主要建筑群。当年高宗建四圣延祥观时,孤山一带的寺院、陵墓皆迁往它地,只留下林和靖墓没有迁走,留下了孤山赏梅的杭州一景。唐时白居易称孤山为蓬莱宫在水中央,因此御园具有湖上仙境的意境,可见这块地风水绝好,也是临安皇家宫观中景观最好的一处,并不逊于其他游赏类御园。 太后将这里选做赵昺的休养地,一是此处修建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主要建筑都尚完好,不需要进行大的整修;二者风景不错,正可修心养性,杀杀他连续征战身上沾染的煞气;三者这里离城不远,便于相互往来。另外就是不可告知的原因了。 清晨即起,已经成了赵昺的生活习惯,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他围着孤山跑了几圈,而身后当然少不了一帮侍卫陪着。虽然江南已经入夏,但是比之琼州还算是凉快,可十里路跑下来也是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干地方,看着比之前世不知道清亮多少倍的西湖水,他有种想跳进去的冲动。 “陛下千万不要想不开!”陈墩看小皇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湖水,急忙挡在他身前道。 “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到西湖中洗个澡,凉快凉快罢了!”赵昺将其拨拉到一边道。 “陛下万万不可,这周围人来船往,被人撞见岂不难堪!”陈墩又赶紧挡在小皇帝身前,指指海上往来的渔船道。 “呵呵,我忽然想回琼州了,你呢?”赵昺看着湖上的渔船和待客的游船干笑两声道。这里的一湖清水,如何也比不上浩瀚的大海,这湖中的孤岛,又如何与琼州相比,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憋闷。 “陛下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不过陛下去哪,属下就跟着去哪!”陈墩看到小皇帝似有些失落,又有些迷茫的样子言道。 “我觉得这临安城太小了,不及琼州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比之这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让人有更多的豪情!”赵昺指指西湖言道。 “陛下是想学林和靖梅妻鹤子终老在这孤山之上!”陈墩听了心里一惊,自从小皇帝奉旨移居延祥园以来情绪一直低落,今天又说出这种话来,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陈墩,你可知道我当初在疫船上的想法是什么吗?”赵昺笑着问道。 “陛下,我那时候并不在船上,怎么会知道呢?只是听他们说陛下当时一心治好了众人的病,且一路寻找行朝船队!” “那都是别人所言,当时大海茫茫只有我们三只船飘在海上,还可能随时碰到蒙元的战船。我就想若是寻不到行朝,就带着这些人去当海盗,抢够了钱财再到海外寻一处平和之地,重新打造一番乐土!”赵昺笑笑道。 “陛下,海外就有乐土吗?”陈墩有些好奇地道。 “当然,世界之大绝非你所能想象,终极我们一生也难踏遍万一。蒙元号称第一大国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隅之地罢了,朕即便贵为天子也只是世界上的一粒尘埃而已。”赵昺看着远方言道。 “陛下,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大?”陈墩听了有些向往地道。 “在我们的脚下,也就是东边就有南美洲、北美洲,大洋洲,那里是黄金、珠宝遍地;在我们的西方有非洲,那里生活着你们从未见过的动物和树木,人都黑色的皮肤;而在极南极北之地,则是终年被冰雪覆盖,夏季只有白日,冬天只有黑暗,但是有美丽的极光!”赵昺笑笑道。 “陛下,天下竟然有如此之大?”陈墩兴奋地道,“过去总言我们大宋乃是泱泱大国,世界的中心,可听陛下言之却不过仍是世界的一隅,属下愿意随陛下踏遍天地!” “呵呵,这话我爱听,世界之广袤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生活的浩渺的天空之下比之宇宙仍如海中的一粒沙,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那天上的神仙也不知道吗?”陈墩只道陛下是天子,才会知道这么多,依然天真地问道。 “神仙?!世界上就没有神仙妖怪,只有靠我们自己去探索、去征服。”赵昺冷哼声道。 “啊?那道观**奉的不都是神仙吗!”陈墩想了想指指山上的那片宏伟的建筑道。 “若是他们真的存在,又为何听不到苍生的祈告,让江南饱受屠戮,让世上的小人兴风作浪,这些不过是让人自我麻醉的东西,寻找个精神寄托而已,其实就是几尊泥胎罢了!”赵昺不屑地道。 “……”陈墩有些迷糊了,小皇帝的话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固有的观念,一时转不过弯来了。 “别想了,这些东西不是你一时间琢磨不透的,还是先凉快凉快吧!” “噗通!” “陛下……”陈墩一愣神的功夫,小皇帝已经跳到湖里,他大喊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赵昺终归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众人从西湖中捞了上来恭送回殿中,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心中的闷气似乎也少了些。不过猛地一闲下来,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过去批不完的奏章,现在案头只有几张报纸供他解闷。且由于出来的匆忙,他的‘工作室’也没来得及带出来,而心里明明知道有许多事情继续处理,可又不愿意去想,仿佛身上的劲头儿都被抽空了一般,吃过早饭后就找了个亭子,慵懒的躺在那里似睡非睡的假寐。 “陛下,城中传来消息了!”王德看陛下的样子知道他没有睡着,凑过来轻声地道。 “什么消息?”赵昺睁开眼睛,拿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官家,太后昨日主持集议,已经下懿旨罢免了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的尚书之职,送交三司议罪,两人皆已被关进天牢。另外命刑部严审陈宜中行刺一案,通缉抓捕其同谋。”王德禀告道。 “哦,太后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赵昺直起身子有些惊讶地道。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可以说宫中上下皆布有眼线,再有行走于灰色地带的事务局在握,朝野有个风吹草动他这边都会很快得到消息。 “太后替官家除去两个大恶,岂不是好事吗?”王德接过小皇帝手中的杯子笑着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赵昺微微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太后将他‘赶’出城的意思了。 “听说陈宜中接连向太后写了几封悔过书,希望太后念在当年的拥立之功能饶过其罪,另外还有件好事……”王德笑着道。 “看你笑的贼兮兮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赵昺推开其凑过来的脸道。 “官家,是大好事。”王德依然笑着凑到小皇帝的耳边道,“窦兴遣人传来消息,太后前日召见了陆相、应知事、刘知事和徐尚书,要为官家选后。” “选后?!”赵昺听了又是一激灵,惊讶出声道。太后回来没几天,却是接连做出让他极为意外的事情。 “对啊,太后让他们在朝中众臣中择选适龄女子登录待选,这岂不是好事。”王德连忙扶住小皇帝道。 “太后到底这是要做什么呢?”赵昺向后一仰又靠到榻上,摆摆手让众人全部退下喃喃道。 赵昺对于大婚并不感兴趣,满打满算今年才满十四岁,在前世这个年龄还在上初中,尚属于少年儿童,谈恋爱还得挨批,更不要说结婚,就是结了也算童婚,还得挨罚。可如今自己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且成立了专门的班子来操持,但能给自己找个什么样却非他能做主的。 在封建时代,皇帝挑选皇后有所谓“为天下择母”之称,是最庄严不过的婚事。对于后妃的家世,朝廷当然要事先严加考核。而历代的皇帝选后标准是有区别,不过赵昺清楚宋朝皇室的婚姻还是有所耳闻的,历代皇帝选妃子出现重德轻色倾向,开始推崇有德行的女子,崇尚庄重之美。且后妃大多选自高官尊贵之家,他们们要遵循礼教,温柔恭顺,严厉寡言。这就是为什么在宋朝的后宫很少有因为美貌而受宠的妃子了,所以想找个贼漂亮的媳妇就得看运气了。 后世常言宋代婚配不问门阀,其实什么都是相对的,而说实话大宋朝权贵无数,但赵昺知道称为门阀的在此时还不一定有。按照传统制度,高级官僚家庭并不等于头第门阀。所谓门阀,又称四姓,这包括膏粱、华腴、甲姓、乙姓、丙姓、丁姓等几个等级。 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待郎、太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很清楚,判断一个家庭属于门阀与否,关键之一在于是否三世连续做高官。 依据这个标准,在宋代的十二个出身于高级官僚家庭的后妃,即所谓“公卿大夫之女”当中,够得上膏粱、华腴、甲姓的绝无一人,可以算作乙姓者也独一无二。她们的父、祖辈大致不外乎下面两类人: 一类是乱世英雄,他们几乎都是生逢乱世,以战斗取富贵的,究其本来出身,实在微不足道,不过粗人而已。就三世而论,在宋代难得的声势显赫之家,也算不上头等门阀,只够个“乙姓”而已;另一类是布衣卿相,他们大多靠科举入仕,直至位极人臣。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换在这里同样适用,三代人中都有儿孙能入相的,赵昺觉得比零能大个零点零零几。 所以赵昺觉得后世人以为‘婚姻不问门阀’是时代的进步,其实够虚伪的,实在是因为从中选不出来了。转而说什么不欲选于贵戚,最理想的是所谓的小官门户,也就是中、低级官僚之家择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作为历史迈过严格的门阀政治时期,进入了典型的官僚政治阶段的标志方面来说,勉强能算是个历史性的进步…… 正文 第824章 新发现 正是因为革新的不彻底,宋代良贱不婚尽管不是一成不变,但却基本沿袭下来。不仅颁行于宋初的《宋刑统》照抄了《唐律疏议》有关良贱不婚的全部条文,直到南宋后期,法律依旧如此。换句话说,也就是什么等级的家庭只能同相同等级的家庭通婚,至于士庶不婚尽管大体打破,但也只是大体而已。家庭内部卑幼婚事仍然皆由尊长包办,这在整个中国封建时代一以贯之,宋朝始终也没有什么变化。 因而赵昺仍然不对自己的婚姻抱有多大的希望,不过还是希望自己能搀和一下。在他看来尽管婚姻自己不能做主,而是作为一种政治工具存在,那他就需要将它用到极致。他知道宋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对待他们的基本原则是“养之以丰禄高爵,而不使之招权擅事”。 也就是朝廷尽管会授予外戚节度使之类的虚衔,却不会给予他们以实权,在为数众多的外戚当中,官至势政大臣者屈指可数,因而从整个宋朝历史上来说当时岂止无外戚外朝,外戚简直难以对朝政发生多少影响。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不少外戚养成了淡于权势的习惯,他们因此一概被称赞为“得外戚体”。 赵昺就想利用“外家不任要职,亦不干预政事”这条原则,来清除朝中那些想换不能换,想撤又撤不了,却又赖着不走的重臣。而他正可利用一场婚姻将他们送回家去养老,然后逐步将自己的亲信提拔上位,从而兵不血刃、顺理成章的完成权力交接及新老臣僚的和平过渡。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做起来却很难,因为这事情根本没有主动权。 既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赵昺暂时先撂下了此事。不过太后将姚良臣和魏天中收监,让他觉得奇怪,其是在为掌握大权立威,还是在为自己除去祸患呢?但是细想之下又不大像,按照历史上的规律,幼帝亲政之前除了行冠礼之外,就是大婚,表明其已成年,可以处理政务,打理国事了。 另一方面,赵昺考虑老赵家经过大变人丁凋零,宗室四散也剩不下几个了。而宁宗皇帝的后代也只剩下自己和远在大都的德祐帝赵显,据他所知其后来娶了为蒙古公主为妻,再后为了避祸又当了和尚,其子孙想认祖归宗恐怕也会因为血统不纯再难以入碟谱了。那开枝散叶的任务就交给自己了,即便自己死了能留下一男半女也好有个根儿,能够继承大统,不至于花落旁家。 不过想到这里,赵昺也放心了。当下大宋就留下自己一个正根儿了,太后即便想要临朝听政,过过当武则天的瘾,早晚皇位还得传给自己。若是其有外心,那自有人会上书太后让自己亲政,将其送回后宫。但以他所看,太后不是贪恋权力的人,事情不会到那一步,可其中隐情他又猜不透,也不想猜测了…… 赵昺虽然打定主意不再想朝中的事务,好好的清闲几日,可在这屁股大的孤山没有两天便转悠遍了,而他又没有什么文艺细胞,不会见景抒情、吟诗作赋。每日除了跟着侍卫营的军兵出操习武,便是找个临湖的地方捉鱼摸虾,但是想下岛去别处逛逛绝对不能想。 如今吊在赵昺身后的不仅有侍卫营的近卫,还有亲卫团的护兵。而杨世隆这货还以加强警戒的名义把岛上的船全部集中起来看管,并令一团士兵日夜加强巡逻,防止有人偷渡上岛。他当然清楚这些都是针对自己的措施,不过也懒得与其置气。而陈墩气得想调动侍卫营将一团给灭了,这分明是将他们当做贼来看着呢! “那水车设计的很是精巧啊!”延祥园的黄庭殿,是一座多层建筑,可俯瞰整个西湖地区,为全园最重要的主体建筑,景观最佳,殿内还绘有本朝绘画名家萧照的山水画。赵昺今日登楼观景,却没有看出西湖景色有什么好,在他眼里未加人工修饰的自然景观才是最壮丽的,望远镜不禁就转到了更远田地中,此时夏粮即将收获,农夫们正用水车将水田里多余的人的排走,他看了笑着道。 “官家这不叫水车,而是水碓磨,在江南临近河滨之地十分常见,据说是南朝祖冲之所发明的,连当时的皇帝都亲自来看。此物可一举而三用,以激水转轮头,一节转磨成面,二节运碓成米,三节引水灌于稻田,水边的百姓有水碓的家庭,可一辈子不以砻来去稻壳的。”王德在一边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此物便是水碓磨!”赵昺摸摸下巴言道。他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的一场争论,就是关于祖冲之发明的水碓磨是否与‘千里船’有关。 “是啊,官家此物甚是机巧,来日咱们可以去看一看!”王德跟随小皇帝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其喜欢什么,笑着说道。 “王德,你回趟宫里,让匠作坊的工匠做一台水碓磨的模型,在将工作室中的物件搬到这里来。”赵昺却有自己的心思,想到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目标,扭头对王德说道。 “官家,太后有懿旨,没有诏命不得擅自回宫,再说杨统领看守甚严,想出去也不容易啊!”王德面露难色道。 “笨蛋,那你便让其传信,这些东西明日我便要,让他看着办!”赵昺骂道,然后转身便走。 第二天早晨,果然如赵昺所言,杨世隆亲自将他所要的东西送到寝宫,还一个劲儿的赔罪。称昨日太后已经狠狠的责骂过他了,训斥其不懂自己的心意,让他好生照顾小皇帝,却怎敢对陛下无理。同时表示只要陛下不下岛要什么东西,想要接见谁尽管吩咐,绝不敢违命。 赵昺自然不会因此与其计较,他的心思已经不再这里了。现在谁都清楚车船之所以一定比普通木桨战船快。第一是从人体肌肉力量的角度分析。有句俗语,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从腿部与臂部力量的不同,就可知车船一定比桨船快。第二是从物理做功效率来看,车船的明轮桨叶是连续运动,效率高,而木桨划水时间歇运动,效率低。 故从理论上讲,同样数量、同等体格的水手,分别以桨、明轮来驱动同一吨位的船只,在同一水域航行,明轮车船的速度基本上是桨船的两倍。当然实际操作中的情况会因其他因素而改变,但可以肯定的是,车船的最高速度理所应该比最快的桨船高。 车船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很早,至少在南北朝时期已经得以普遍应用。而就在这个时期突然了一种叫‘千里船’的蒙冲战船,争论也就此开始。赵昺当然知道古代船只的动力源只有风帆、人力,动力推进工具也就是桨、橹、水车明轮等。但从“千里船”的名字来推断,这种高速船只很可能应用了一种新的动力源或者新的动力推进方式。 由于千里船没有实物和图片留存,而据史籍记载可知是内河战船。赵昺他们据此判定因为内河与近海战船需要很高的机动性,不能受风向和水流太大的影响,所以风帆不是战船首要的动力源。而手握桨、橹的做功效率,从物理学角度讲,已经没有多大的改进空间。所以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他们判断可能改进的地方,就是增加一种高效的原动力或者比当下战船的水车更好的明轮推进装置。 对于这种新型高速战船的突然出现,由于史料的缺失,后人们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便有了很多猜测,以为是祖冲之发明的。可后世人皆知道其是个数学家,计算出了圆周率,以为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一下导致了不小的争论。 赵昺‘研究’了一番以为还真有可能,祖冲之生活在刘宋和南齐两朝。其祖父祖昌曾任刘宋的大匠卿,掌管土木工程;祖冲之的父亲也在朝中做官。有这样的家庭环境,加上其后天的努力,使其在数学、天文历法、机械制造领域都卓有建树不无可能,加上其曾经成功复制出了指南车和这水碓磨,由此也可以推断祖冲之对于车辆、齿轮结构有非常深刻的研究。 但是赵昺的观点遭至了狠批,以为这是牛马不相及之事,反对者认为技术的发展和革新都不是一蹴而成的,皆具有历史的传承性,而南朝之后造船业极为发达的唐、宋、明都没有出现所谓的日行千里的车船,且在车船使用最为广泛的宋代也没有达到这个高度,那么南北朝时期又怎么会出现呢? 赵昺当时被驳得哑口无言,但又有人提出新的观点,其以为不劳人力,又不因风水,那就只能是畜力了。以畜力来作为船舶的动力,一般情况下是发生在拉纤的时候,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另外一种情况了——西方曾经出现过牛转车船。而证据就是在公元六世纪,世界上第一幅牛拉明轮船画中,在罗马战船上用牛推动绞盘,再由绞盘齿轮带动三对船侧的明轮。 不过很快反方有人说此画是后世的赝品假托之作,非出自六世纪的画家之手。因为在此图之前,西方无任何车船的文献记载,此后很长时间内,直到达芬奇时代,其设想的车船也只是图纸计划而非实物,西方一样也没有车船的使用记录,这让此图显得异常突兀。况且图中的车船还在使用着原始的边舵,而非艉舵,但动力系统却是古代社会最顶级的明轮推进装置,不能不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水碓磨这东西也早就失传,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详的东西,赵昺这一方再拿不出什么有利的东西来证明,只能‘甘拜下风’,但水碓磨又勾起了往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能证明自己当初的论点是正确的也值了,虽然那帮网友再无缘知晓,那就让他们这帮傻家伙们糊涂着去吧!而当下琢磨透了,自己再真能恢复这种高速车船也具有实际意义,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昺当下先研究了水碓磨的原理,在水碓磨出现之前,磨和碓是分开的,长期靠人力或畜力来转动磨的。祖冲之的发明是通过用“水转”轮轴来推动“磨转”,那么像祖冲之这样的第一位将圆周率值计算到小数第七位、创制了《大明历》,发明定时器,尤其是复制出铜制机件传动的指南车的伟大科学家,非常有可能将畜力转磨植入船舶的动力系统,有可能会在造船的时候进行逆推,用“磨装”来推动“水转”,实现能量的转换。 同时,祖冲之发明的机械不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改良,就是基于前人的机械名称而创造的,所以千里船也很可能是基于东晋末年的蒙冲战船改良而来的新型快速车船。也许千里船是得名于以千里马驱动的船之意,因为我们很少会说船日行千里的。而除了这次千里船外,就只有宋朝的车船飞虎战船有日行千里之喻,但赵昺已经见过,他觉得没有可能,且也没有发现有畜力船出现。 赵昺觉得以畜力代替人力的设想并非不能实现,且极具实战价值,长江防线漫长,即便他在这一线布置大量兵力,但是仍然相距较远。若是大战一起就需及时增兵,而最快捷和有效的方式还是要走水路,顺流而下尚好,能保持较快的速度。可要溯流而上,若是逆风、或是江水流速快便会使行舟速度下降。 另外只凭人力驱动战船不仅水手难以吃得消,还会贻误军机。如果能够实现以畜力代替人力驱动战船,那么不但能够解放人力,还能够加快行舟速度,从而实现快速机动,将一日间千里驰援变为现实,有着不可估量的战略意义…… 正文 第825章 不是好干的 赵昺手里的资料现在十分有限,除了一台水碓磨的模型和脑子中一副可能是赝品的西方牛拉明轮的图画。车船倒是现成的,但是他觉得船体结构还有许多不尽完善的地方,需要进一步的改善,因此要完成畜力推动车船的构想,依然是个十分耗神的工作,可也能正好填补精神上的空虚。 在动力源的设计上,赵昺感觉并不是最困难的,从那副图画上看是在顶层露天甲板上有三对牛,即六头牛在拉着三对明轮。但是他清楚对于战船来说,顶层甲板一般都是留给士兵作战的平台,需要布置战士,且安装作战武器,所以在祖冲之设计千里船的时候,应该会将绞盘移到下一层甲板中,腾出顶层甲板的空间用于作战所需。 同时赵昺以为以畜力转动一对明轮,不仅速度很慢,而且转动绞盘需要圆周的活动空间也很大,一层甲板不可能如同容纳水手那样密集,而若是采用双层绞盘,上面甲板和下层甲板都布置牲畜,则需占用更多的空前。如此一来就产生了矛盾,这便需要进行重新设计和优化。 而在牲畜的选择上,也需要仔细考量。赵昺记的明朝的那本神书《天工开物》有记载:凡力牛一日攻麦二石,驴半之。人则强者攻三斗,弱者半之。说明牛的力量最大,持续力也最长,以这个比例计算,一头牛大约可以顶七个人使用。但弱点也显而易见,一个是速度慢,另一个是体型大,吃得多在其次,占据的空间同样也大。 赵昺翻阅了下宋军曾装备的车船资料,在岳飞平杨幺起义中曾经仿制其战船,最大的车船长三十六丈,宽四丈一尺,宋代官尺约合现代的三十一厘米,长度在一百一十米左右,宽十二米左右,载重当在五千石的大船,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人踩踏才可驱动,而用牛则只需二十头,但是在实战中木船少有超过百米的。一般大型车船在二十丈至三十丈之间,他决定就以此为据进行设计,即可用于作战,也可以快速调兵和运送辎重。 另外赵昺发现古人在明轮的使用上存在着误区,以为明轮越多则动力越足,相应的速度会越快。因此不仅有十车、十五车的,还有多达三、四十车的。他以为从产品制造角度讲,大船需要大的明轮来推动,除了追求效率,同时也有利于减少车船的部件,便于维修。而如果是四十车是八十个小明轮的话,明轮尺寸小,数量多,反而容易损坏。 再有如果是四十车,每舷四十个明轮的话,那么船一定很长,从记录上看只有三十丈以上的大船才有可能胜任。除去艏、艉因弧度和锚链、绞盘、舵楼等而不便设明轮外,可安放明轮的船体长度估计在二十五丈上下,分摊给每个明轮的空间是六尺有余,再减去轮间距,估计每个明轮的直径在五尺前后,而五尺直径的明轮对于百多米长的车船来说太小了。 此外,因为明轮是高效连续运动的桨叶,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会降低各轮的功效的,就是许多明轮在里面滥竽充数,因为前面的明轮转速快,水流急,后面的明轮就没有多少做功的必要,水流有时候反而比后面的明轮的转速还快,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不仅不能加速船只,反而影响船速,明轮间功效相互抵消。而除非后面的明轮永远比它前面的明轮转得快,才不会抵消。 由此可见,古人四十车,计有八十个翼轮的设计观点不妥。还有车船的舵楼多设计于虚艄之上,尾舵置于其下,位于虚艄的末端。这样的悬挂方式加重了舵楼的负载,一条四丈的长桨都有七百余斤重,更何况舵?若再加上艉部悬挂的大车的分量,处于虚艄之上的舵楼很容易在水战的高速航行中,因舵受到的巨大阻力产生的撕裂力矩而断裂。 因为这时的舵不仅受到船体前进时,水流向后的阻力,这是所有船舵都受到的阻力;还受到艉部大车旋转时,产生的高速向后水流,这股水流高速冲击着舵杆及舵面,这是有艉部大车的车船舵特有的阻力,这两股力量作用在安置于虚艄末端的舵之上,很可能就会撕裂舵楼的木质构件,即在艉部大车之后,安装船舵会造成车船自损…… 赵昺将改进中将会遇到的困难一一列出,然后由难到易在一一进行解决。不过这个过程也并不容易,往往会因为一个小数据的错误不得不推翻重新进行设计,当然最困难的还动力源方面,为此他还遣人找来几头牛,做了一台简易的绞盘进行实际测量。 如此一来,园中的军兵们也找到了乐子,他们一天天在岛上除了训练、执勤、打扫卫生外也是闲的难受,而小皇帝不仅要他们给每头牛测量肩高、体重和伸长外,还要他们拉着绞盘拖着不同的重物转圈,其中要记录牛在不同速度下的耐久力等等,当然还得伺候好它们的吃喝,而每条数据都要力求精确,并记录在案。 不过赵昺也没闲着,他在考虑如何能在等速的情况下,发挥出每个明轮的最大功效。首先他选定了明轮的尺寸,想通过调整每个明轮上桨叶的角度或数量来使后边的明轮等效做功。但是他发现这太过繁琐,便想到可以通过传动机构将每组明轮串联起来,如此就只需通过两组绞盘带动所有的明轮,还可以减少牲畜占用的空间。此外用一根变径蜗杆便可以实现在等速下,使明轮获得不同转速的结果。 解决了传动问题,同样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利用尾舵控制方向容易造成船体的损伤,而没有舵又无法控制方向,这成了二选一的难题,但又缺一不可,赵昺一天突然想到了现代的坦克。我们知道坦克的转向不像汽车那样靠前轮导向来改变行驶方向,而是靠履带差,即一边的履带转的快,另一边的履带转的慢,履带差使坦克出现转向。 而履带差的形成一是靠切断一侧履带的部分动力,加大另一侧履带速度形成的,这叫分离转向,用于快速小角度转向,这时行进时采取的转向方式。或是彻底切断动力,制动住一侧履带,另一侧履带转,形成一边履带不转,另一侧转,这叫原地转向,用于慢速大角度转向,这是启动时或停止时采取的转向方式。 赵昺觉得这个思路可行,只要通过一个切换机构就能实现车船两舷明轮转速不同而实现转向,即速度差转向。至于大角度慢速转向,他保留了船尾的单个桨轮,通过此保持船前进的动力,再切断一侧的动力来实现大角度转向。 解决了一个问题,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车船可以利用人的前后踏车,实现进退皆可。但是牛不比人,倒换下腿就可以了,牛却需要重新套辕才可以实现,这必然要耽误大量的时间。不过以人力实现前进、后退,赵昺研究一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车船时常两头行驶,这样似乎得艏艉都得有舵。 再说如果两头安装舵,必然会影响船头的船体水线结构造型,影响船速,同时也与锚链绞盘挤占狭小的船舱空间,增加船上水手作业的复杂性,降低车船整体战斗力。而快速的前进与后退在实战中具有现实意义,赵昺认为还是需要设法保留的。 一个个的问题累加起来,需要一个个不同的解决方案,赵昺想想这也太过复杂了,不仅增加了操作、维护的难度,还得需要增加操作手的数量。而化繁为简的办法就要将所有的功能集于一处,于是世界上第一台变速器出现了,它可以实现船只的前进、后退、转弯,还设有三个前进变速档位,进而完成船只运行中的所有操作。 在获得实验数据和构思完毕后,赵昺花了五天的功夫画出了图纸,又用五天的功夫制作出了一个1:100的模型,并利用发条为动力进行了试航,验证了以畜力为动力源的可行性。其后开始了变速机构和连杆机构的模型制作。这时他以为这才是最为困难的部分,整个机构皆要采用金属制造,而当下的金属材料性能并不稳定,可他却要设法在设计上保证整个联动机构的正常运行。 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调整和方案优化,赵昺才完成了模型的制造,在保证整个机构耐用性及操作的准确和顺畅上,他觉得在当前技术条件下进一步改进的空间已经不大,这才最终确定了图纸。另外为了保证船只的强度,他还大量使用了金属部件,尤其是龙骨采用了大量的锻造件。 赵昺十分清楚试制一艘大型战船不比试制枪炮,动辄就要上万贯的费用,一旦失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就都打了水漂。所以不敢有丝毫马虎,又将船场的几位大匠请来一一给他们讲解,让他们吃透,搞明白,这才让他们进行试制,并嘱咐要是有问题一定要告诉自己,万不可擅自改动。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赵昺完成了畜力车船的图纸和模型设计,可他有些不明白在宋代得到广泛应用的车船为何没有出现‘千里船’这类畜力车船,这本身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他估计也许是因为宋代长期马匹缺乏,限制了畜力车船没有得到发展,且同时期我国的马车发展也可能由此落后于西方,却使轿子这种完全依赖人力的交通工具得以繁荣。可以说盛极一时的车船没有得到发展,反而导致技术创新的停滞和在一定程度上的退步…… 赵昺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月,改进了车船。而朝中却是一片冰冷,姚良臣和魏天中经过三司会审后被以勾结蒙元的罪名罢官夺职,削去一切功名。姚良臣被发配湖广兴业编管,魏天中发配高州编管,双方家眷驱逐出临安,送往原籍看管,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与此同时,太后下旨任命蔡完义为临安知府、陈则翁为户部尚书、大学士戚亚卿为工部尚书、邓文原正是接任刑部尚书,并以潘方提举市舶司。从任命中赵昺当然可以看出这些进入宰执之列的皆是自己的班底,可以看出太后是在有意为自己清除怀有异心者,将他的心腹安排进朝中重要部门。 而另据宫内传来的密报称太后对陈宜中杀心已起,其以为在小皇帝尚为卫王之时,陈宜中便屡次三番加害于他。当下刚刚收复江南,其便又陷害将小皇帝要将其罢黜,甚至派遣此刻在大殿上行刺。因而让陈宜中活着后患无穷,难免会再次谋反,不若将其处死永绝后患。 赵昺感动之余,也清楚想要根除谋反者几无可能。因为早在十年前临安沦陷,皇帝北狩之时就已经认定大宋已经被灭国了,所以自己说是复国,其实与重新立国没有什么不同。人们便觉的一个小孩子只占据琼州那么一隅之地,都能够重新建国称帝,如此看来当皇帝也并不难,只要你实力够强,就能够实现。还有成王败寇,只要成功了,你就是天子,没有人会说你王位得来不对。 而当下虽说是收复大半个江南,但是人们想要争夺天下,当皇帝的心并没有平复,还想造反。只要造反,就可以实现目的。我们看南北朝时期,为什么改朝换代那么多,就是每个人都想造反,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比较高。再比如秦朝的陈胜吴广一造反,天下就蜂拥起来了,大家都想拥有秦始皇那样的威权。而西晋因为有一个白痴当皇帝,所以大家都想造反。 可以想见每个人都想,再怎么说我当皇帝总比白痴、混蛋和昏君强啊。而当下同样会有人想自己当皇帝也要比一个小孩子强,因而赵昺觉得当下自己比之在琼州时更加危险…… 正文 第826章 权衡 人类的本性是自私和贪婪,赵昺忘了这句话是谁所言,他是有保留的赞同,因为事务总是有正反两面的,在世界上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例子却是比比皆是,俯首可拾。而宋朝没有出现杀功臣的现象,他以为赵匡胤做到了同富贵,却给自己开创的国家服下一剂慢行毒药,遗祸于后世子孙。 杯酒释兵权一直被历史上传为美谈,在和众将的宴会上,赵匡胤告诉当初拥戴他称帝的各位将领:人生在世有如白驹过隙,只是短暂的瞬间。贪求富贵的人其实不过是想积累财富,多多享乐,不让后世子孙陷入贫困。你们不如释去兵权,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的产业。同时多买些歌儿舞女,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 是的,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赵匡胤完成了夺取开国功臣兵权的大举,这也让他可以不用像之前的刘邦及之后的朱元璋一样,称帝之后便大杀功臣。同时,他让“释去兵权,去追求财富,多多享乐”也成为终宋一朝军人们所遵循的一大潜规则,其子孙们秉承的家法。 也许当初赵匡胤的话仅仅是为了剥夺开国功臣的兵权而说,但他所建立的宋朝却首先从军事制度上,剥离武将们的各项权力,同时又重文轻武,为武将、军人们遵循这一原则开创了“释去兵权”的先决条件,他们只需做到“去追求财富,多多享乐”,于是宋朝军队经商成风,他们不一定战场上的敢于舍命的勇士,但却是商场里一直万金的老财。就连著名的岳家军,都不但做了房产、酒店生意,还开了当铺、赌场。 而不杀士大夫又为士人备下了护身符。不杀士大夫。赵匡胤死前留下誓碑遗训,碑立在太庙殿的密室里,规定此后新皇帝登基,都要进密室诵读碑文。这碑文是他留下的后世皇帝必须遵守的三条祖训,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 为什么说这条最重要?因为这就相当于给了天下所有文人一道免死金牌,并且是终身有效的,这可比朱元璋的丹书铁券管用多了!宋朝以此开创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格局。但另一方面也让天下人都有了力争读书入仕的动力,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宋朝皇帝赵恒说的,这句话今天成为励志名言,但是当初却真的是宋朝读书人的真实写照,文官集团也走向了追求财富与享乐的道路! 所以我们看到,宋朝是文化、科技、经济都是中国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是最富有的一朝,但却不能打仗,同时三百余年间,也没有如汉唐、明清一样乱臣贼子篡权夺位的现象,他们只贪财!但是赵昺现在看到的景象,却更为恶劣,可以说自己屁股下面并非是宝座,而是一个火药桶。 来的这个时代后,赵昺虽然不爱学习经史,但是在诸多师傅们的教导下还是有所收获的,他发现在秦朝以前,尤其是春秋战国以前的分封制社会,社会阶层等级森严,但是社会秩序相对来说比较稳定,改朝换代的时候反而少,下层起义造反的也比较少。 因为那时候,一个人一出生,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和未来。你是奴隶,你很可能一辈子就是奴隶,最多变成平民之身,但很不容易变成贵族,更不可能成为诸侯、天子。同样的,你是贵族,你就算家道破落了,你也是贵族,不太可能变成奴隶,似乎与现代社会的‘阿三哥’相似,种姓制度决定了你的地位,世世代代也难以改变,只能安其所业,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 而秦之前时候的天子、诸侯、卿大夫们,他们手中的权力只是多少的问题,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并没有说哪个人的权力特别大。周天子固然有大的权威,但是,诸侯们也有自己的封地和权威,卿大夫们也有自己的封地和权威。这都有一定的定数。而且那时候人们被这种分封制的思想所统治着,为了提高自己阶层的等级而造反的比较少。 回过头我们再来看封建王朝时期的政府。自从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从项羽指着秦始皇的撵驾说“彼可取而代之”的时候,造反就可以选择了。因为只要造反成功了,这个人就简直贵不可言。所以,必然有“大志向”,想当皇帝的人。甚至到唐玄宗的时候,本来已经太平很久了,但是因为把兵权都交给了安禄山,其发现有当皇帝的机会了,所以立马造反。只不过他没有成功而已,要是成功了,唐王朝也是个短命王朝。 现下,蒙古人虽然已经被击退到江北,但是江南在他们十年的统治下,人们的思想业已发生了变化。过去的蒙古无论是朝廷的宣传,还是人们的感受其不过都是蛮夷之辈,可是号称天朝大国的大宋仍然不是敌手,还是被其灭国。足可见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自己也能建立国家,身披龙袍登上皇位,天下财物尽入己手。 当然赵昺不是胡乱猜测,朝廷避难琼州时,江南的起义此起彼伏,虽然都是打着恢复宋室的旗号,可一旦攻下几座城池,有所规模后,无不立刻黄袍加身称王称帝,早把大宋抛到脑后。而士人们迫于压力,在无望之下也纷纷步武人们的后尘,接受元廷的征辟,成为维护敌国的马前卒,改弦易辙去挣至元钞去了。而这一切表明不仅仅是赵匡胤传下祖制的破产,也表明过去的思想体系完全崩坏。 陈宜中谋反同时也给赵昺提了个醒儿,觊觎皇位的不仅是那些武人,还有士人们。从刑部传回的审讯陈宜中一伙儿的审讯记录所载,陈宜中对于行刺自己抵死不认,称是手下所为,其完全不知情。而所谓的军师蔡睿熬不过大刑招认他们刺杀自己却是早有预谋的,且供词更是触目惊心。 陈宜中一伙人潜回国后生活日益窘迫,其既要设法维持生活,又要躲避蒙元方面的迫害,于是想着联络昔日的同僚希望能有所改善,甚至接受征辟降元。但是就在他们刚刚和留梦炎取得联系后,琼州行朝毫无征兆的突然发起复国之战,短短数月便以锐不可当之势席卷整个江南。 形势的变化让陈宜中以为做生不如做熟,还是归朝的好,毕竟自己当初还是有着拥立之功的,但是尚未行动小皇帝下旨镇压大宋叛臣,与蒙元相互勾结的不法士绅及担任伪官,不战而降的旧官,一时间处处血雨腥风,将其又给吓住了。转而在一群旧部的蛊惑下,以为只有罢黜小皇帝,再立新君,才能重回朝廷,于是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展开了一系列行动。 但是蔡睿想的更远,他们捧出陈宜中欲借助其名声和势力东山再起,将小皇帝除掉后,挟制太后以其为平章国事掌握政权,重立一个软弱无能者为帝。他想的很好,陈宜中上位必然要重用他们这些有功之臣,他们便以清君侧为由将朝中旧臣清除,之后再以陈宜中谋逆行刺先帝为由将其拉下马。如此以蔡睿为首的一伙人便可掌控朝廷,最后再逼‘庸帝’禅位,改立国号,效仿石敬瑭与蒙元和议,在江南称帝。 赵昺看后还是很吃惊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段,而是他们的想法。一帮丧家之犬般落魄士人都蠢蠢欲动的想当皇帝,且还拉拢了诸多的拥护者。这表明当初赵匡胤制定的国策已经被士人们打破了,他们不仅要共治之权,还想要这把宝座。想想当年的韩信忍得住胯下之辱却忍不住权势之诱,要造反当皇帝。结果在刘邦死的前一年,被吕后骗至宫中,让几个宫女用绸缎活活将他绞杀。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想法总是随着局势的变化而变化。过去在琼州,屁股大的地方,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加上条件所限,即便有些歪心思也得藏起来。但是现在到了江南,就有点儿天高皇帝远的意思了,就会有人不免会想起老赵的国策,放肆的捞钱去了,甚至会生出不臣之心。而秦林锋就是例子,虽然杀了其能震慑一时,怕也难以管住一辈子。 而赵昺十分清楚,若是自己纵容朝中文武肆意捞钱,那也用不了几年,这支自己苦心训练出来的新军也会重走老路,再无战斗力。进而导致朝政糜烂,官员腐化,很快完蛋;可若是严加约束,禁止官员经商、捞钱,很可能会引起不满,威胁到自己的统治,甚至自身安全。 “陛下,江尚书传书,请陛下示下!”赵昺正想着如何才能摆脱一朝而终的方法时,蔡若水进来禀告道。 “他私自传书给朕,不怕太后怪罪吗?”赵昺笑笑道。 “陛下说笑了,江尚书曾上奏章请示太后,但上面只批了三个字——问皇帝,于是江尚书又原封不动的送到陛下这里了!”蔡若水笑着道。 “呵呵,太后这是让朕退而不休啊!”赵昺笑着拿过奏章仔细看过,上面果然有太后的御批。江璆的奏章所说是说各军在大规模扩军后,新兵已经快要结训,但是基层军官严重缺乏,而新军训练旅的学兵还未结业,难以足额补充。另外就是兵部派驻各军的文职人员,也严重不足,难以开展工作。 “若水,你即刻拟旨给倪亮,命其遵从兵部命令,从护军每旅抽调千名统领以下军官和军士,交由兵部分派各军;令下旨给礼部徐尚书、吏部陈尚书,命他们从国子监行将分派的太学生中选拔一批通晓军务者交给兵部,补入各军充任各军虞侯。”赵昺看罢令蔡若水拟旨道。 “陛下,护军各旅一下子调走如此多的军官,只怕会影响军心和战斗力吧?”蔡若水听了有些吃惊的道 “不会,护军中集全军精英,又接受过新式条令、条例的训练,还上过战场。即便是普通士兵也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他们到各军充当队正皆可胜任,分配到各军都能升职。而我们护军之中立有战功者甚多,却因为没有官额,只能充任军士,甚至普通士兵,空出来的名额正可由他们填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赵昺摆摆手道,“至于缺编的兵额,可以从新训营中选拔,护军骨干尚在,用不了多时的训练便能恢复战力!” “陛下说的不错,可着实有些可惜啊!”蔡若水虽然赞成小皇帝的说法,但仍然有些心疼地道。他又何尝不知,陛下为护军操了多少心,初时护军只有一个营,其亲自挑选军官组织训练,一步步的扩充到如今的地步,可以说各旅都头以上的军官他都能叫出名字,如今为了他们的前途又都调离,想必小皇帝也不好受。 “护军再能战,也只有五万人,不可能守住这江南,更难以击败蒙元,收复中原的。但是将他们作为种子分配到各军,那么就可以带出一支支同样拥有护军战斗力的军队,又何愁不能华夏一统呢!”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正是,全军若是皆如御前护军般严整、忠于陛下,那便可高枕无忧了!”蔡若水笑着道。 “这话不可再言,如今各军哪一支不是我大宋的之军,又怎能分出亲疏!”赵昺皱皱眉道,但他也知其所言正中自己的心思。要知道护军是他最后的依靠,不仅肩负着守护都城,随其征战的任务外,还有镇压反叛的作用。所以御前护军除了战斗力强大外,也是最为忠诚自己的,将他们分配到各军之中担任各级军官,便能牵制他们的主官,关键时刻充当自己的耳目,从而在一定时期内保证各军对自己的忠诚…… 正文 第827章 伤离别 赵昺也算是行伍多年的老兵了,他知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强弱不止在与高级军官的指挥能力,还在于这支部队的基层军官的带兵能力。数千名御前护军各级军官补入禁军不仅可以尽快提高各部的战斗力,也必然会影响到他们的战略、战术思维和强化忠君思想。 当然骤然从御前护军抽调五千多中、低级军官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护军的战斗力,但是赵昺清楚护军上下皆是选拔的精锐组成,只要骨干还在,加上自身的造血能力强,补入新兵后便能迅速恢复战斗力。此外还为后进者提供了晋升空间,解决了‘位高’职低的问题。 “陛下,兵部还有公文送上,按照我们的新的条例,至五月将有三千余军兵服满七年兵役,面临退伍回乡,江尚书请陛下示下。”蔡若水又拿过一道文书道。 “先生是何意思?”赵昺没有看而是反问道。 “陛下,江尚书以为当前大规模扩军,加上复国之役伤亡甚多,富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十分短缺,意让他们暂缓退役!”蔡若水回答道。 “先生所言不错,但是军法如此,必须执行,否则朕的信义何在。”赵昺叹口气道,“这些老兵皆是甲子镇起兵至祥兴元年间入伍的,那是我们最为艰难,也是战事最为频繁的时期,他们都是硕果仅存的老兵,朕亦舍不得他们离开!” “是啊,初时我们兵不满三千,至琼州时才有兵三万。有的战死,有的伤残,还有的升了职。但是剩下的这些人,皆是百战余生,或因为伤病、或自身条件所限难以再晋升,不得不离军还乡真是让人惋惜!”蔡若水也跟着叹息道。 “正是如此,我们要善待他们。告知兵部和户部、吏部,对于这些退役的老兵,不仅要足额发还退役金,还要依据战功优先授予良田。有官职的回乡后可以在地方州县担任县丞、捕头、巡检等武职,有才能着可充任吏员、里长、乡头,多少还有些薪俸养家;有伤病者持退役证明可到当地驻军医药院终生免费医治;不愿退役者也要好生安抚,且不可动粗。”赵昺想了想道。 “陛下如此仁义,老兵们定会深感圣德的!”蔡若水深施一礼道。 “若水,你们几个人自甲子镇入帅府也有十年了,却一直在朕身边充任吏员,可与你们同期者虽没有出将入相,可也主政一方了,心中没有怨言吗?”赵昺抬头笑笑对蔡若水道。 “属下能陪侍在陛下身边,即便做一辈子小吏也绝无怨言,千万不要赶属下走!”蔡若水听了一惊,急忙施礼道。 “非也,朕同样舍不得你们。但是你们皆是有才能之人,怎能总是窝在这方小天地中,应该到能发挥才能的地方,去做有益于百姓的事情!”赵昺摆手道。 “陛下,属下不愿离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蔡若水跪倒哀求道。 “若水,起身!”赵昺上前将其搀起来道,“朕知道你的心情,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可以选择留在朝中在各部做个郎中,也可到地方主政一方,可不管在哪里,朕终会记着你,又何必这么伤感!” “陛下……”蔡若水抹去眼泪,他知道小皇帝已经下了决心,想想道,“陛下,属下虽然跟随在陛下身前,却自知才识浅薄,不足以担当大任,愿为陛下牧守一县之地!” “若水,即便是上等县主官不过从六品,若留在京中当个寺监至少也是五品起,到地方即便是一下等军州的通判也是六品,你不觉吃亏吗?”赵昺皱了下眉问道。 “陛下,属下从未独自主政一方,对地方事务并不熟悉,身居高职岂不误国误民,理自当从底层做起,学习治民之道!”蔡若水施礼道。 “嗯,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赵昺点点头道,“知县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掌一县之政令,平赋役,听治讼,兴教化,励风治,查民间疾苦。凡养老、祀神、贡士、读法,皆躬亲厥职而勤理之,乃是亲民之官。也只有治理好一县,才可管理一州,乃至一省!” “属下定谨记陛下教诲!”蔡若水再施一礼道。 “你在朕身边多年,整理公文奏章,也当知治理一县征收税赋、治听讼狱和教化风治三事,乃是重中之重。朕也相信你能凭自己的才能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平安富足的!”赵昺言道。 “嗯,属下记下了!”蔡若水使劲点点头道。 “你也要做好赴任的准备,待朕与林之武和蔡乔几人谈过,便知会吏部的。”赵昺言道…… 赵昺十分清楚朝中自己所依仗的一帮老臣都渐入致仕之年,而自己刚刚年及十四岁,执政的岁月还很漫长,他必须着手培养下一个梯队。而这些自己身边人又是重点培养的对象,至于有多少人能够脱颖而出还需进一步考察。而他也明白这么大的国家只凭自己几个身边人是远远不够的,也只能希望这次科举能真的选出几个出色的人才。 不过赵昺知道现在自己‘赋闲’,靠着以往的面子安插几个低级官员还是可以的,想要组建第二梯队尚不能实现,毕竟当下是太后主政。但是他也明白,太后没有提拔年轻官员也是为自己着想,其是为他扫清亲政后的障碍,也是留下调整的空间,以便施恩于那些新晋官员,从而获得他们的忠心。所以赵昺要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不过在江璆开了直禀上听的先河之后,从太后处转来的奏章也随之多了起来,不仅有关军国大事的,也有涉及民生的些许小事,可偏偏没有关于陈宜中一案的只言片语。赵昺看着又日渐增高的公文苦笑不已,不知道太后是怕他真的闲出病来,还是担心自己悠闲惯了而疏于政事,反正也只能又接过这件苦差事。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不能离开孤山之外,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但是唯一让他感到不便的是蔡若水、蔡乔和林之武已经离开御前办前往各处赴任,他们自甲子镇便与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将自己的生活、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自己一个眼色便知他的意图。现在身边只剩下陈识时和庄公从两位‘老人’,虽然又选了几个新人,可仍需调教。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谁在唱歌?”天气日益炎热,赵昺便选择在近湖的蓬莱阁中办公,外边突然传来阵阵歌声,起初以为是护军操练在唱歌,还跟着哼唱几句,可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亢,他觉得有些不对了,放下笔皱皱眉问道。 “陛下、陛下,快来看!”没人回答,陈墩却在窗边喊道。 “怎么啦?”赵昺看其兴奋的样子,嘟囔了一句起身来到窗边,只见十余艘游船在湖面上缓缓驶来,上面站满了人,唱歌的正是他们。 “陛下,这些人好像是退役的军士们!”陈墩放下望远镜不大确定地道。 “不会吧?他们聚众游湖吗!”赵昺抢过陈墩手中的望远镜看去,只见船上的人皆身着军装,既有步军的,也有水军的,但是都除去了帽徽、军衔、胸章等标志,他纳闷道。 “不像,他们在湖上乘舟鼓噪而行,倒似想引人注意!”陈墩又看了看摇摇头道。 “快,集合侍卫营所有军兵,在观湖台列队,朕明白了!”赵昺听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为什么,扭头对陈墩言道,又吩咐王德马上为自己更衣,换上军装。 “向后转,立正,向老兵敬礼!”赵昺登上观湖台,向集合完毕的侍卫营官兵亲自下达口令,面向西湖向驶来的那队游船敬礼。 “陛下威武,大宋威武!”对方很快发现了岸上的动静,他们立刻停止歌唱,在船舷上列队,游船也排成一线纵队,向湖岸方向驶来,船上的人抬手敬礼齐声高呼道。 “陛下威武,第一师退役官兵拜别陛下!”船只在距湖岸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转向东自观湖台前缓缓驶过,头船上的一名老兵站在船头向上敬礼报告道。 “敬礼!”陈墩此刻也明白了,这是部分退役老兵在向小皇帝告别,他们可能只知道行驾在西湖上,却不知具体在何处,便唱歌以吸引他们的主意,他高声下达口令,改肩枪为持枪礼。 “老兵走好,一路保重!”赵昺还礼后,放下手高声回应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船上的众军行礼后,游船并没有靠岸,而是径直向前驶去,可他们的目光却恋恋不舍,有的人已经失声痛哭。 “鸣枪为老兵壮行!”赵昺的眼睛湿润了,这些老兵们奔波数百里,甚至千里心存侥幸的来到西湖上,就是为了与自己告别,这种情义让他难以自禁。而他这里没有鼓乐,却有大家都熟悉的枪声,他高声下令道。 “步军第二师退役官兵,拜别陛下!”枪声刚息,第二只船驶进,他们敬礼高声吼道。 “老兵走好,一路保重!”赵昺看着船上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带着哭音高声嘶吼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砰、砰……’枪声伴随着侍卫营军兵的欢送声,一阵阵的炸响,不知道是被硝烟熏的,还是为眼前情形所感染,侍卫营的军兵也都是眼泪涟涟。 “骑兵第一旅、第二旅退役官兵拜别陛下!” “炮兵第一团、第二团退役官兵拜别陛下!” “水军第一舰队退役官兵拜别陛下!” “水军第二舰队退役官兵拜别陛下!” “陆战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退役官兵拜别陛下!”…… 船一艘艘的从眼前经过,各部退役官兵一一上前拜别,送行的枪声和吼声也越来越大。刚刚响起的枪声立刻惊动了杨世隆,他立刻率军赶到,见此情形也为之所感,令亲卫团官兵沿湖列队,也加入了送别的队伍。而这种大阵仗将附近的游船惊得四散避开,但他们也很快发现岛上正是小皇帝,圣颜难见又纷纷聚拢过来,也很快为依依送别的场面所染,跟随着众军高呼万岁。 “陛下,他们走远了!”眼见船队已经渐渐消失在浩渺的湖水中,而小皇帝还保持着立正敬礼的姿势望着船队远去的方向,陈墩赶紧言道。 “唉!”赵昺放下右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脸色黯然的长叹口气。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陛下不要太伤感了!”陈墩极少见过陛下悲伤的样子,流泪更是难有,小心地劝道。 “话虽如此,但是十年生死与共,一朝离别却天涯相隔,再难相见,朕心中难过啊!”赵昺再叹口气,又看了一眼船队消失的方向,喃喃地道。 “陛下……”陈墩见此也不知如何相劝了,他却是十分理解小皇帝的,当年帅府之中其虽贵为亲王,却是年纪最小,每日与众人厮混在一起,通吃一锅饭,共住一处破院。与其说是上下级关系,不若说更似亲人,大家都视其为自己的小兄弟,处处维护着他,爱护他,为其舍命相争,这种共患难同生死的感情是未经历过的人难以体会到的。 “自古人生伤别离,其中悲欢有谁知?”赵昺嗓音沙哑地道。他虽然清楚人生中不知道要有多少离别,也经历过无数次的生离死别,但是每逢送别的场面还是让他难以自抑的感到悲伤,感叹人生的凄苦。尽管知道这会让人感到自己的软弱,可他以为是其不懂军旅袍泽生死之谊,大家每一次的分别都可能是最后的相见,再见也许就是阴阳两隔…… 正文 第828章 游湖遇‘仙’ 转眼进入了盛夏,天气日趋炎热。而退役官兵湖上拜别之事也迅速传开,使得人人皆知小皇帝在孤山延祥园休养,也自然吸引了诸多好事者日日乘坐游船在孤山附近游荡一度圣颜,其中也少不了想制造偶遇进行叛附之徒。而亲卫团也随之加强了警戒,调御前水军遣战船入湖巡逻,凡是游船都不得靠近孤山百步之内。 据城中的传来的消息称,在对陈宜中议罪久议不绝的情况下,太后突然颁下懿旨将其赐死在天牢中。但也念其曾有拥立之功,并没有牵连到其家人,赐棺一口由家人送回原籍,可是也命地方官员严加约束其家眷,不得擅离籍地。随后刑部将其同谋论罪,尽数处斩于郊外,曝尸三人才令其家人收尸归葬。 而赵孟启则被以冒认宗亲之罪将其全家流放两千里之外,其虽逃得了性命,可流放的滋味却也不好受,只怕也难以熬到遇赦回家的那一天了。不过赵昺也从中也可看出,太后业已明白其真实身份不假,所以才没下死手,只是将其流放任其自生自灭了。 赐死了陈宜中,处置了赵孟启后,赵昺以为自己也可以结束‘休养’,准备回宫了。但是他这次却猜错了,太后虽然放松了‘监管’却并没有让自己回京的意思,这让他十分纳闷。可又别无它法,只能继续过着半退休、半隐居的生活。 闷热潮湿的夏季最为难熬,而连日的阴雨也让赵昺心情烦躁,他在凉堂中看着笼罩在雨雾中的西湖,此刻也是难得的平静,若是平日湖中早已是游船如织。其中既有手划木桨船、小脚船、脚踏车船,还有依赖风力行驶的风船,瓜皮船等,不过这也分作仨六九等的。 瓜皮船是西湖中数量最多的游船,这种船,船底形状似瓜,上张布篷,中放圆桌与藤椅,游人一边可以在船中品茗、下棋与谈天等,一边览西湖四周的山水风景,通过游湖达到观光、休闲的目的;脚踏车船就属于比较高档的船只了,往往是皇亲贵戚、豪家富第自造的船只,专为在湖中游嬉,用青布幕撑起,容一二客坐,装饰尤其精致。 西湖的优点,一年四季都适合人们游赏。只是观赏的内容与方式不同而已。正所谓:春则花柳争妍,夏则荷榴竞放,秋则桂子飘香,冬则梅花破玉,瑞雪飞瑶。四时之景不同,而赏心乐事者亦与之无穷。京城的市民,学会充分利用西湖的旅游资源,举行各种岁时节日的庆祝活动,达到游览西湖的长效。 当然有需求便会有人提供,而西湖游船早已形成了产业,修建船舫供诱人使用。赵昺看过其中大小船只不下数百舫。大的有一千料者,约长二十余丈,可容百人。五百料者,长约十余丈,亦可容三五十人。即便二三百料的,亦长数丈,可容三二十人。船舫皆修造的极为精巧、雕栏画栱,装饰的富丽堂皇,加上船只较大在湖行如平地一般,就像现代的江上游艇一样,提供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不过游湖的并非都是大富大贵,对这种高消费的船舫都能承受的起,而那些小型游船又不会提供饮食,于是便又诞生了一种叫做‘搬载小船’的流动商船。它们就是指西湖之中货卖食物、供应茶酒的各种小船。不仅卖买羹汤、时果,还可提供菜蔬、鸡、海蜇、螺头等下酒菜,甚至可以附于游船之后提供酒席。可以说只需花几个小钱就能享受到五星级的服务,可赵昺在西湖边上住了这么长时间还无缘享受。 “官家,若是多年前赶上这个天气,大家必会埋怨临安知府!”见小皇帝闷闷不乐,王德没话找话给其解闷道。 “哦,还有此事,这天气变化与知府又有何干?”赵昺听了有些惊讶地道,心中琢磨这知府难道还要管老天爷不成,如此临安知府还不是谁都能干的。 “官家,想当年承平之时富贵人家都会置办艘船舫,并各有其名,曰:百花、十样锦、七宝、戗金,金狮子、何船、劣马儿、罗船、金胜、黄船、董船、刘船,其名甚多,可谓千奇百怪,其时临安知府乃是赵节斋,他也不能免俗,也造了艘湖舫,名曰乌龙。”王德见果然勾起了小皇帝的兴趣,卖了个关子道,“但是此船每每撑出船埠,便会风雨骤起,湖上风波大作,乘船者无不惶恐,屡试不爽依然如此,便将此湖舫弃于岸边,沦为废物。” “呵呵,居然有此等奇事,这艘船可还在?”赵昺听罢才知是这么个缘由,笑着问道。 “官家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乌龙船恐怕早就化为朽木,无迹可寻了!”见陛下笑了,王德却苦着脸道。 “可惜、可惜、可惜了!”赵昺听了却是痛心疾首地连呼可惜道。 “世人都说此船不祥,为何毁了,官家反言可惜啊?”王德这下却不懂了,皱着眉问道。 “诶,咱们若是得了此船,岂不是要风来风,要雨得雨,作战之时只要将船开出去,岂不是不废一枪一弹就将敌军挫败。如此利器却任其荒废,你说不可惜啊!”赵昺点着王德的鼻子道。 “如此说来,确是可惜了!”王德也立刻哭丧着脸道。 “笨蛋,朕是说那些富贵人家,一岁间能得几回领略烟波,终日闲泊浦屿间,不过是红尘搅扰,相互攀比而已,却要浪费大量资财。连这园子亦是如此,列位先帝终其一生也不过临幸一两次,却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维持,浪费国孥。”赵昺叹道。 “是、是,官家所言极是。他们不过是相互炫耀,不解民间疾苦,哪里比的上官家节俭,体恤民力。”王德连忙应声道。 “你可曾见过先帝乘舟游湖?”赵昺想想又言道。 “官家,宁宗皇帝在御,却少有游幸之事,离宫别馆也不复增修,因而小的无缘亲睹。但西湖之上却备有御舟以供皇帝及后妃和太子使用。”王德回答道,“那御舟四垂珠帘锦幕,悬挂七宝珠翠,龙船、梭子、闹竿、花篮等物。宫姬韶部、俨如神仙,天香浓郁,花柳避妍,甚是华美。” “据宫中老人传闻,理宗皇帝时亦尝制一舟,悉用香楠木戗金为之,亦极华侈,然终不用一次,可小的未曾见过。小的虽未曾一睹先帝游幸西湖,却曾有幸见过汉国公主得旨,偕驸马都尉杨镇泛湖,一时文物亦盛,仿佛承平之旧,倾城纵观,都人为之罢市,那场景虽过多年,但仍犹尽在眼前。” “看来朕也要打造一艘御船才能下湖了!”赵昺听了苦笑着道,这奢侈之风的根源其实还在皇家,这才有了上行下效之举,若是和平时期倒也罢了,还能促进消费,发展第三产业,但是在敌军压境之事还有心思搞这些就是自己找死了。 “官家确实也该打造一艘,如此才能显示皇家威严,也可备太后游湖只需!”王德听了眉开眼笑地道。 “好啊,明日你负责将社稷号给朕开到西湖中,一定能力压湖中所有游船,看谁能与朕相比!”赵昺冷笑着道。 “官家,小的哪里有那个本事!”王德听了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怎么今日总是多嘴,惹小皇帝不高兴呢! “朕现在就想游湖,你即刻去安排,若是耽误了,就让你在这孤山之上守一辈子园子。”赵昺板起脸言道。 “这……这,小的这就去安排!”王德看着小皇帝冷着脸盯着自己,怔了一下,硬着头皮答道…… 两刻钟之后,王德来请陛下登船,赵昺早已换上了一身常服,身边的侍卫们业已脱下了军装,皆是仆役的打扮,但衣服换了也难掩身上的杀伐之气,看着就像一群恶仆陪着一个大家纨绔少爷出游一般。在众人的簇拥下,他来到岛上的码头,看到自己的游船不禁笑了,自己这一身算是白换了,其居然将水军的龙船拿来当游船。而上至朝中众臣,下至军中普通一兵,谁都知道这艘带着龙首的勇士号乃是自己的座驾,如此岂不是掩耳盗铃一般。 “恭请陛下上船!”郑永看看小皇帝一脸苦瓜相憋着笑施礼道。 “官家,实不是小的办事不力,只是一时间实在寻不到合适的游船,只好借用此船了。”王德哭丧着脸道。刚刚小皇帝严令自己去布置,可才挨了教训自然不能去寻湖上的船舫,再说也不安全。想来想去还是去向郑永求助,可其有什么办法,只能再将陛下日程乘坐的战船拿过来用了。 “都言朕粗鲁,不知风雅,如今看来你更是牛嚼牡丹,居然想得出以战船充当游船之事,不过来日也许还能传为佳话!”赵昺摇摇头,甩开王德搀扶自己的手一跃跳到了船上。上了船,他看看除了桨手之外,只有一众侍卫和几个身边人跟随上船,好在没有将炮手都带上,要不还真当自己要炮轰西湖呢! 赵昺也不是头一次坐着龙船巡游了,前一阵在鄂州他还在大江上与文天祥等人吃鱼喝酒来着,所以众人也早知如何安排。侍卫们皆在底舱和二层警戒,只有王德带着几名小黄门和宫女上三层侍奉,其余的便是郑永、陈墩和不大受欢迎的杨世隆,为了活跃气氛还带上了御前办的几位主事,能吟诗作赋多些斯文气,可却都被这只龙船给毁了。 勇士号的顶舱是指挥室,众人早已将舷窗和舱门全部打开倒也亮堂,也算勉强能眺望湖景。上面业已依照小皇帝的习惯布置好软榻和矮几,摆上了时令水果,边上还布置了炭炉用于煮茶,又将无关的物品收拾到了一边,倒也宽敞。众人登船依此落座后,前、后各有一艘小型战船在警戒,勇士号夹在中间,一声号令驶离码头,向湖中驶去。 “朕虽生于临安,却至今分不清南北,也是头一次泛舟在这西湖之上,这其中典故更是一无所知,还请几位介绍点评!”赵昺前世也曾来过西湖,那会儿还是刚刚取消门票之时,一时间游人如潮,游览之时根本不及导游介绍就被裹挟而走了,再者时过境迁早已面目全非,也许留下来的只有名字了。 “陛下,前方便是保佑桥,也是通往孤山的唯一通道!”这时有人指点着前方的拱桥言道。 “贵舆,这保佑桥是不是也叫断桥啊!”白堤将西湖分成了里湖和外湖,在分水点上架有一座桥,一端勾连孤山,另一端接通白堤,游人要到孤山去游玩,都要经过这座桥。赵昺看了看桥的样式与前世不同,但从位置上看却应是断桥,他又问道。而贵舆乃是他新选定的御前办二室主事,其是马廷鸾长子马端临,曾参加科举得中漕试第一,曾与其父在临安生活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风物还是有所了解的。 “陛下所言不错,这里是白堤的,因从孤山来的白堤到此而断,故而俗称断桥!”马端临回答道。 “哦,那白娘子和许仙初次相会之处也是这里喽?”赵昺看看这座言道。 “陛下也知此典故啊!”马端临有些惊讶地道,“这里正是传说中蛇仙白娘子与凡人许仙雨中相逢之处,而此桥也正因此传说闻名天下!” “呵呵,不知我们今天是否有缘,也能遇到个仙人与之畅谈一番啊!”赵昺暗松口气,自己一时兴起未经大脑提到了此事,幸运的是大宋朝已经有了,否则还得多费口舌。 “陛下,你……你看那船上是不是仙人啊?”赵昺话音刚路,便见陈墩指着一艘与他们同向驶过的小船颤声道。 “怎么会呢?”赵昺顺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是极为普通的一艘小船,但见一个皓首白须,身穿道袍的道人,手持长杖盘膝悬空于船头之上,把他也吓了一跳,自己不会真得遇到仙人了吧…… 正文 第829章 权当未见 “一柱真香本自然,黄庭炉内起祥烟。空中结就浮云篆,齐乐长生万万年。玄都万寿天尊……”那艘驶过的小船上突然传来抚琴声,后边的艄公附和着唱起了道歌儿,歌声洪亮,十分有穿透力,似乎要刺破人的心灵一般,但是他们并没有停留之意,迅速超过了他们向前疾驶而过,大有神龙不见首尾之意,而道歌声余音不绝。 “陛下,想是真的遇到仙人了!”陈墩看着那艘小船一闪而过,扭过脸来悄声说道。 “陛下,吾也看到了,那船头的道人和撑船的艄公看着都不似凡人,而那抚琴之人也非泛泛之辈!”庄公从也低声言道。 “陛下,吾是不是眼花了,船头那道人似是飘在空中的!”应煦也凑过头来言道。 “靖盛,你没有看错,那道士确是浮在船头!”赵昺摸摸下巴言道。这应煦也是补进御前办的新人,其是应节严的次子,没有继承其的文学方面的才能,却袭承了练武的天分,蒙荫补官承信郎,曾任宁波守备官,后隐居于应山,此次征辟为一室主事,接替林之武的职位。 “陛下,要不要追上去!”郑永面色严肃地道。 “陛下,仙人现于西湖乃是吉兆,若陛下与其论道也会传为佳话!”陈识时也言道。 “追他们作甚,各玩儿个的,两下自便!”听着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可赵昺根本不信什么神仙之类的东西,好奇的是那人为何会浮在空中。不过他也清楚这有违自己前世所学,与老牛的研究相勃,多半是魔术中空中悬浮那一类把戏,所以摆手道。 “陛下,遇仙之事可遇不可求,便如此错过岂不可惜!”陈墩却十分焦躁地道,不想放过机会。 “忘了朕告诉他们你们的话了吗?事出反常必有妖!”赵昺瞪了仍不死心地陈墩言道。 “妖?陛下之意是那道士非是神仙乃是妖!”应煦惊讶地道。他入内府之前曾受父亲的教训,称小皇帝曾梦中遇仙,受其点化才脑洞大开之事,并一再叮嘱且不可侍才生有轻视之心。其不仅行事谨慎,且有大智慧万万不要自作聪明。 “靖盛,陛下之意并非说那些道士是妖所化,而是说事情有驳常理其中可能就有诈,行事也就要小心了!”陈识时笑笑解说道,“今日陛下突然决定游湖,并无人知晓,行至断桥恰巧又有所谓仙人现身,此事太过巧合,因而就要谨慎了。” “原来如此,多谢民吾指教。”应煦听罢拱手谢道。 “陛下,那我们是否要加强戒备?”陈墩马上反应过来,皱皱眉道。 “不必!其不论是仙,还是妖,抬抬手就能制我们这些凡人于死地,防也防不住;可若其不过是一凡人,我们还会怕他们吗?不过其若是回转还是要小心些。”赵昺摆摆手笑道。 “陛下说的是,不待其靠近,只怕就被火枪打成马蜂窝了。而天子在此,那些妖魔鬼怪又怎敢近身!”马端临言道。 “贵舆,可否讲讲这断桥之上白娘子的故事?”船慢慢的接近断桥后,并没有穿桥而过,而是转向西行,赵昺对马端临道。 “话说高宗南渡,绍兴年间,杭州临安府过军桥黑珠巷内,有一个宦家,姓李名仁。见做南廊阁子库募事官,又与邵太尉管钱粮。家中妻子有一个兄弟许宣,排行小乙……”小皇帝有兴趣,马端临便将自己所知的故事讲来。 马端临乃是个读书人,对于这类仙怪故事并不感兴趣,也就只知大概不得其详,且其口才不比说书人,讲的不免生涩,故事也不若后世那么饱满,所以并不精彩。但是赵昺还是听出了与现代版本的不同,许仙不叫许仙,而是叫许宣,而法海老和尚似乎还是正面人物,非是棒打鸳鸯恶事做尽的家伙,却是除魔卫道的正义之士。 “贵舆所说的却与朕所看的版本有些不同,故事却也大相径庭!”虽然其讲的不好,赵昺却也听完了,想想言道。 “那陛下说说吧,小的可是多年未听过陛下说书了!”王德听了却是眼睛一亮,大声提议道。 “对、对,今日无事,陛下讲讲吧!”船上的侍卫也跟着起哄道。 “陛下,还会说书?”应煦左右看看庄公从和陈识时两个‘老人’道,他们却也是茫然不知的摇摇头。 “你等没这个福气,当年陛下继位之初在硇洲和崖山行宫日日给我们侍卫营授课,闲暇之时便讲三国、说西游,甚是精彩,后来连行朝中大臣都去旁听,那段日子虽然困苦,却是我等最高兴的日子,盼着陛下早些授完课快点说书!”船上的一位侍卫极为怀念地言道。 “是啊,当年你们也不过朕这般年纪,却已陪着朕冲锋陷阵,可惜的是如今皆分赴各处,留下的人没有几个了!”赵昺听了颇为感慨地道,当年的侍卫营已经扩充到了十倍不止,那些小伙伴可谓是自己最初的班底,能活下来的皆是中级军官了。 “陛下,属下等也听过,再讲讲吧!”上面的说话声已然惊动了在二层警戒的亲卫团官兵,其中有人也向上哀求着道。 “放肆,此处怎有你等说话的地方!”杨世隆听了却是一惊,他急忙喝止道。而他不仅担心的是为扰了圣驾,要知道能够‘挤上’船担任护卫自然是杨世隆的亲信,没想到其中居然有人和陛下有这么深的渊源,且他清楚在陛下面前能称属下的绝对是其心腹。 “是侯宝、李玉吧!”赵昺向下言道。 “正是属下!”底下立刻有人应答道。 “上来坐吧”赵昺笑着道。 “属下亲卫一团一营指挥使侯宝参见陛下!” “属下亲卫一团三营指挥使李玉参见陛下!”两人听了立刻上到顶舱大礼参拜道。 “好了,来此这么多日子也不到朕面前露个面儿,还当你们忘了朕呢!”赵昺抬手让二人起身,然后让王德在自己下手再摆上两张矮几,布置点心、茶水,让他们坐下道。 “杨统领,他们二人给朕做过伴读的,不过脑子笨些,只能入伍当兵了,没有不敬之处吧?”赵昺笑笑对杨世隆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他们如此能干原来是陛下亲自教导的。”眼看着小皇帝点明了关系,而陈墩也与他们勾肩搭背的笑闹在了一起,显然是熟的不得了。可自己还以为已经将他们收为心腹,让他们监视小皇帝的行踪,这不仅是笨,而是傻了,其不反过来监视自己就算不错了。想到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小皇帝的人,杨世隆不禁冷汗淋漓,琢磨着太后不可能不知道,派自己前来监视更多只是做做样子,可他却当真了,此时也只能尴尬地笑笑道。 众人落座后,赵昺便开讲了。《白蛇传》在唐朝时就有了,起初不过极为简略,不过是个短篇神怪故事,主人公都没个名字,后世根据此传说又添加了一些的情节,使得故事更加平民化,符合大众的口味,得以流转。而传到现代人物已经更为丰满,情节更加生动、曲折,很快便将众人吸引住了,听到精彩处也是连声喝彩。 这场夏雨时紧时疏,湖上的游船稀疏可见,而雨雾缭绕中观景似更有番别致。圣驾一行的三只船缓缓而行,舱中的人却似乎无暇欣赏,皆被小皇帝的故事所吸引,雨滴击打舱顶的敲击声伴随着其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说书声让众人的心情也是时起时落,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咕噜……’ “朕饿了!”当讲到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变身,吓死许仙之时,赵昺的肚子不合时宜的传来肠鸣声,他摸摸肚子笑笑道。 “呵呵……”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中午,也跟着讪笑着。 “陛下,走的匆忙,也没想到会出来这么长时间,船上只备了点心,却没有安排厨子们上船。”这船走到了湖心,离园子很远了,当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去,要么挨饿,可小皇帝似乎兴致未消,王德苦着脸道。 “诶,死心眼,那边不是有厨船吗,叫过两艘过来置办不就好了。”赵昺从舱门向外望去,看到有船停靠在岸边笑骂道。 “陛下,前方便是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乃是夏日观荷的好去处,不若泊船于此,也正好用膳!”马端临提示道。 “咦,那里便是曲园风荷吗?怎么如此狭小。”赵昺顺着其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见湖边一隅之地,与前世所见差之远已,有些疑惑地问道。 “陛下,正是那里。此处原始官办酒坊的麦曲院,近岸之处种满荷花,人倚花姿,花映人面,甚是恣意。每逢夏日和风徐来,荷香与酒香四处飘逸,令人不饮自醉,被作为十景之一。可惜临安沦陷后曲院被废,逐渐荒芜,只有荷香,却无酒香了!”马端临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却不觉可惜,前世自己到此也是只闻汗臭,未闻到酒香的,只是添加了许多人造景观而已,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岳王庙是不是就在其附近啊?” “不错,鄂王墓就在岸上不远处!”马端临回答道,“可惜的是蒙元陷临安后,将鄂王墓尽数毁损,只余孤坟!” “唉,岳武穆忠于大宋,抵御外辱,乃是于我朝有大功者,你们记下督促工部要尽快予以修复,以供祭奠和凭吊!”赵昺听了脸色黯然地叹口气道,他可以说是听着岳飞的故事长大的,在他心中有着很高的地位。自己既然无缘与其相见,能为他做点儿事情也是应该的。 众人依照赵昺的吩咐将船泊在湖岸五十步外,以免龙船搁浅,又吩咐派出一只警戒船载着王德去岸边叫过两只厨船。这自然是他请客,下令三船并靠在一起,除了当值的士兵一同开饭。而厨船之上王德则早派驻了几个小黄门负责监视厨工操作和传递饭菜,外人不得登上龙船一步。虽然暂时不能上岸祭奠,他还是命人上岸给岳飞父子送上贡品,并在开宴前领众人撒酒遥祭一番,然后才落座开饭。 厨船虽然面积不大,但是供应三船之上的二百余人的饭食却不吃力,而菜品也算丰富,既不同于宫廷菜繁杂细致,又异于乡村农家菜的粗糙。且杭城地处钱塘江下游,东海之滨,水产资源较为丰富,菜谱亦是以鱼虾海鲜为主体,倒也合赵昺的口味。 大家都知小皇帝吃饭不喜奢华,只讲究实惠味美,因此看盘之类的都免了,先上的自然是凉菜,也以腊味为主,什么糟醋头肉、脯界、方条、线条、酱肉、旋鲊、肉瓜齑、鲈鱼脍、鲫鱼脍等等。而船上也都是亲近之人,赵昺也不必装斯文,酒没有喝两杯,菜却吃了个半饱,新来的两人虽未与陛下同席吃过饭,却早有耳闻,并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小皇帝很亲切、不做作。 “陛下,那艘船跟过来了!”未等第二波菜上桌,陈墩报告道。 “呵呵,估计神仙是饿了,闻着酒肉的香味跟来讨饭了!”赵昺放下箸子向外看看,只见船头上的老道还在那盘膝坐着,却没有飘着,而琴声和歌声都没有了,他笑笑道。 “陛下,是否将他们驱逐!”众人听了也都笑了,小皇帝的话似将人家仙人比作了寻食的野狗和讨饭的乞丐了。陈墩笑吧又问道。 “不必,咱们也看看来的是仙,还是鬼!”赵昺摆摆手,依然笑嘻嘻地道。 “他们来了!”说话间,那艘船已经划过来了,与他们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放缓了速度,陈墩悄声道。 “不要理会,权当没看见,咱们继续喝酒!”赵昺端起酒杯言道,邀众人同饮,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想玩儿什么花样…… 正文 第830章 另有乾坤 濛濛细雨中厨船上却是热火朝天,厨娘没想到这倒霉天气会接到如此大单,兴奋之余也很纳闷,是何等人物在船上,既有专人监厨,而自己的人却不准探头探脑。不过其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船上定然是大人物,可是这船看着实在是寒酸,除了在船艏装饰了个龙头外,船身皆是灰白之色再无外饰,不像是专门的游船,却像艘战船。 厨娘知道官家率军收复了临安,城中多了许多新贵,没准是哪位‘土包子’不懂规矩,将战船开到湖中玩耍,否则又怎会不带家厨上船。心眼儿里虽瞧不起这些人,但是也知道能叛附上这些新贵,自己的生意何愁不好,因而也施展看家本事小心伺候。不过想打听是哪位大人物时,人家不但不说,反遭到了一顿训斥。 而让厨娘感到更为诡异的是,大船上把酒言欢,接着驶过来一艘小船,在不远处下锚泊船于湖上,船上一个老道士身披蓑衣却在雨中持竿钓起鱼来。于是湖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局面,大船上也无人驱赶,小船也未靠近,就这么对峙着。 厨娘信道,见那道士半天也未钓上鱼来,恐怕还饿着肚子,便包了些肉馒头等吃食遣手下的小二划了小船送去。可功夫不大,小二又将吃食原封带回,人家没有要。问之为何,小二回答说那道士先问是否是大船上遣人送来的,但听说是厨船上布施的,便要他原样带回来了。 事情变的更加奇怪,厨娘也想不通为何道士不吃自己送的,偏要那大船上的。但此时大船上的人有叫添酒添菜,便又忙着招呼船上的客人,偷眼看看载着道士的小船依然泊在那里,似乎吃定了大船上的人。而大船上的人仍然自顾自的吃喝,别说送东西给他们,就连问一句都没有,厨娘不免暗怪那些人小气…… “呵呵,看来这道士是吃定朕了!”厨娘的无意之举,却很快传到了赵昺的耳朵里,他夹起只虾球放到嘴里笑着道。 “陛下,如此看来那道士确是冲着陛下而来的,要不要将他们做了!”陈墩瞄了一眼仍泊在湖中的小船,在此距离上,以弩炮便能将他们一举击沉。 “朕与这道士素无瓜葛,为何要纠缠不去呢?”赵昺拿过望远镜向湖面看去,看着十分面生,而他即使在琼州也未与任何道士有过什么仙缘。如此最大的可能就是想与自己搭关系,所以才摆出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可对于这种人他一向不感冒,因为前世这种大师太多了,套路也如出一辙。最后的结果不是声名狼藉,不得不‘仙隐’,就是锒铛入狱。 “陛下,这些修炼日久的道士,皆有些法门,还是勿要轻举妄动的好!”杨世隆现在知道了这天下到底是谁说了算,别看太后是自己的姑母,小皇帝一个眼色就能让自己悄无声息的消失,他想了想小心地道。 “你们有在京中待过的,看看是否认识,有什么来头!”赵昺将望远镜递给杨世隆言道。 “陛下,船头那道士似是提点洞霄宫郎如山,号一山!”杨世隆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大把握地道。 “嗯,杨统领说的对,此道士就是郎如山!”马端临听了拿过望远镜再看道,“那撑船的道士应该是住山道士沈多福,吾在多年前曾见过其,时间随长,但其相貌并没有太多变化!” “既然是他们二位,那么在舱中抚琴的就应该是那位自号三教外人的文行先生了,吾说怎么听其琴声是如此耳熟!”应煦听罢猜测道。 “哦,他们缠着朕想作甚,难道也想玩儿出湖上慕道的把戏?”赵昺听了笑笑道。他清楚洞霄宫在宋朝不仅是崇尚道教的标志,还有着极深的政治意义,并非只是座道观那么简单。 宋朝历代皇帝崇尚道教,于京城内外建立许多宫观。在京者为京词,在外者为外祠。真宗时命首相王旦充玉清昭应宫使,为宰相兼宫观使的开始。随后,外戚、宗室和宰执罢官留京师,多任宫观官。疲老不任事而又未致仕的官员也多任此职。于是形成制度:凡大臣罢现任,令管理道教宫观以示优礼,无职事,但借名“以食其禄”,称为“祠禄”。 先时任宫观使者员额绝少,熙宁时王安石执政,规定宫观官不限名额,知州资序以上官即可派遣,并规定了任宫观祠禄官按不同级别应得的俸给和任期。其当初不过是整治那些对新法有异议的高官。后来变味了,高官一旦犯错被逐,多被差派到宫观去当使或者提举,清清静静,面壁思过。 不过作为惩处的手段还是多一些,也就相当于现代的留职察看。文官大学士以上,武官相当于节度使的官员,一旦犯错能以观后效的,往往派去宫观兼职,搞得不好随时兑现去当老道。彼时洞霄宫的“提举”多时能坐两桌麻将,大多属于推一把可以进去;提一下能够起来的兼职闲官。 此外宋朝还有一种传统,凡年六十以上,不能理事的知州资序官员应自己陈请罢现任,为宫观。非自陈而朝廷特差宫观者,则属于黜降;但吏部仍可按“自陈宫观”处理,以示优礼。称之优老。南渡之后就更有意思了,绍兴时,士大夫流离失所,朝廷无官缺安置,于是许“承务郎以上权差宫观一次”;又有选入众多,无官缺可补,也破格给予岳庙祠禄。因而这洞霄宫不仅仅是供奉天地的道观,其中还另有乾坤。 在绍兴年间丞相李纲被罢免,提举凌霄宫,其竟然兼职十三年之久。除了他之外,还有端明殿学士徐俯、资政殿学士汪伯彦、监居永州刚复任左宣奉大夫的张浚、左中大夫刘大中、左通议大夫王庶、观文殿大学士朱胜非等人,以致洞霄宫有了半个朝廷之说。 可见洞霄宫中既是鬼魅魍魉栖身之所,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他们中既有人一日从一人之下跌入深渊,亦有人可一步登天。所以这道观看似方外之地并不平静,仍有着搅动世间风云,左右朝政之力。而能够提点洞霄宫的道士也自然非等闲之辈,精通道法不一定,但却要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慧眼。 赵昺并不崇信任何宗教,当然他执政这么多年来也未曾让人提举过宫职,对道人也并不感冒,却也没有什么恶感。但是今天他们与自己纠缠不清,已然让他不高兴了。当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后更觉不痛快,跟自己装神弄鬼,不知其后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 不过听几个的介绍,这三个人也非等闲。郎如山自幼入大涤山,精研教典,拜洞霄宫住持杨明一先生为师。杨大中先生的师父凌公,中年眼睛失明,如山服侍饮食及生活,不辞劳苦。景定年间理宗召他至京师居御家宫观延祥馆,授予欲畀道秩,赐号“总教大师”。不过其百般推辞不肯就任,理宗只好官其父,让他回宫提点洞霄。 世人闻知皆赞皇帝知人善任,郎如山谦虚谨慎。但一贯腹黑的赵昺就不能不多想。理宗本就是半傻不捏,比较好糊弄,郎如山很可能小露了两手便将理宗给弄得五迷三道,只以为自己碰到了高人,必然要加以封赏。郎如山此刻百般不就,还要辞愿荣亲,让理宗觉得其不仅有大才,且谦虚谨慎,更要大用。如此郎如山就以欲擒故纵的招数,给他爹弄了个官不说,自己也一举攀上了皇帝和朝廷,此后他又兼领京师西太乙宫与浙西道道教。 邓牧此人就比较复杂了,其号称三教外人,意思便是他不信儒、佛、道,还猛烈抨击统治阶级,说他们是‘以四海之广,足一夫之用’、‘夺人之所好,取人之所争’、‘竭天下之财以自奉’。认为战乱的原因在于:夺其食,不得不怒;竭其力,不得不怨。人之乱也,由夺其食;人之危也,由竭其力。憧憬废有司,去县令,听天下自为治乱安危大同世界,幻想出现君民间相安无事的社会。 在赵昺看来邓牧就是个疯子加愤青,以他所知后世八百年,不论是西方,还是东方都未能实现其理想中的社会制度。他的思想是够超前,但是超的太多了,已经不是理想主义者,而是疯子的呓语了。当下的社会人们要实现胸中的抱负,除了当官,便只有造反了。但其终身不仕、不娶,不是宅在家里,就是当驴友,有所言而无所行,不就是标准的愤青吗? 另外赵昺以为邓牧还是个矛盾体,人们说他淡泊名利,遍游名山,却又常闭门静坐,每日用饭一次。德祐元年到了洞霄宫后,道士沈德福为其建白鹿山房石室居住,其却匾曰空屋,旁植梅竹。平时他不着布衣,只以楮纸作衣服,常去超然馆静坐,有时竟数月不出。他这种怪异的行为着实让人费解,不过其又与谢翱和周密等人友善,关系密切,要知道那两个人却是正经八百的儒士。 对撑船的沈多福众人都不甚了了,只知道其是洞霄宫的住宫道人。赵昺估计其就是个打酱油的游方道人,在观中帮闲,受到了郎如山的赏识,收为亲信,否则也不会让其撑船。 对三人有了初步的了解,赵昺心中多少有些底儿了。若他们真是什么江湖方士,自己还得加上几分小心,那些人心机缜密,坑蒙拐骗的技术让你防不胜防,且是捞一把边走,等你醒过味儿来再想抓已经晚了。而这些家养的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毕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陛下,他们似乎坐不住了!”陈墩突然禀告道。 “哼,他们在朕面前故弄玄虚,就是想引朕入毂,而咱们偏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其没有了机会自然装不下去了!”赵昺向外看了一眼,只见钓鱼的道士已经收杆,冷哼声道。 “陛下,难道其飘在空中也是假的?”应煦皱皱眉问道。 “靖盛,你也是习武之人,可曾见过有人功夫高的能漂浮在空中?”赵昺笑笑问道。 “没有,但据说修道之人,得了大道便可飞升而去,浮在空中只怕不无可能!”应熙想想回答道。 “习武就是锻炼人的筋骨,最大的发挥人体的潜能,元妙大师武功精纯,几乎已到了化境,但仍然无法做到。而仅凭几本所谓的秘术和炼制的不知何物的丹药就能平地飞升,无异于痴人说梦!”赵昺撇嘴笑笑道。 “陛下,可吾等都亲眼所见其悬浮于空中,难道其中还有诈不成?”杨世隆却仍不相信,质疑道。 “眼见未必为实!”赵昺笑笑道,“撤下残席,开船!”王德听了立刻让小黄门将碗筷撤去,与厨船算还了酒菜钱。郑永则指挥水手们各自就位起锚、操桨准备行船。 “贵人请慢行,我家道长有几句话相送!”果然这边船刚要启动,那边小船上撑船的道士大声招呼道。 “陛下,怎么办?”郑永请示道。 “不要搭理他们,开船缓行。”赵昺轻笑着道。 “是!”郑永传令,三艘船迅速调整位置,排成纵队起航。 “贵人慢行,稍缓片刻!”那艘小船见状更为急切,一边加快速度靠过来,一边高呼着。 “哼,看谁沉不住气!”赵昺偷眼瞅瞅他们慌乱的样子,暗笑道。 “贵人,贫道有几句话要言!”龙船即便缓行速度也不慢,小船紧赶慢赶总算追了上来,但是仍然被长橹所阻无法靠上来,船头上的老道招手道。 “道长,是在跟吾说话吗?”赵昺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左右看看,回手指指自己问道。 “无量天尊,正是!”船头上的老道宣了声道号,施礼道。 “呵呵,你找错人了,吾可不是什么贵人,只是这船上的一个小厮而已!”赵昺却笑笑摆手道…… 正文 第831章 真真假假 “那……那便请贵人现身一见!”郎如山见眼前的少年否认,怔了一下又道。 “六公子,这里有位道长求见!”赵昺转身向陈墩施了个礼道,又冲众人打了个眼色。 “不见,哪里来的野道人!”陈墩知道小皇帝机灵古怪,好开玩笑,今天这是拿自己顶缸呢,冷哼一声道,却并没有露面。 “道长,我家公子不愿见你,还是速速离开吧!”赵昺对郎如山略施一礼言道。今天出行的众人,像陈识时、庄公从及新来应煦、马端临都是而立之年,岁数有些大了。陈墩虽然比自己也大上几岁,但终归面嫩些,且人也机灵,又十分顽皮,有随机应变之能,就将他拿来顶锅。 那赵昺又如何让郎如山等人能迅速相信自己只是个小厮呢?一者是他断定其没有见过自己,即便见过也不可能近距离看过,多半是道听途说只知道个大概;二者自己坐在了舱门边,这里观景是不错,但是却不是主人该坐的地方;第三就是脑袋上的帽子。 在现代再正式的场面,除了军人等一些特殊群体,一般人也不需戴帽子。但这是现在,古代可不是这样,兹事体大啊!在古代帽子问题,更是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说句性命攸关也是可以的。要是一个人下定决心在任何场合都不戴帽子,那就意味着他要自绝于社会了。东汉的袁闳,见朝政昏暗,就散发绝世,欲投迹山林;唐朝的李白发牢骚也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男人在二十岁的时候,会举行冠礼,既然名为冠礼,这仪式主要内容就是父亲或是族中长辈给他戴上一顶帽子。举行冠礼,意味着这个人已经成人了,可以负起家庭、宗族和国家责任了。而且,这帽子也不是随便戴戴就行。庶民有庶民的戴法,官员有官员的戴法,在什么场合什么人戴什么帽子,被国家以近乎法律的形式规定下来。 若是违制后果难以预计,轻则受顿训斥,重点罢官免职,再重点被扣上藐视朝廷的罪名那就更恐怖了。大略来说,平民戴不起帽子,以黑巾裹头,所以庶民就叫黔首;官员的衣服分为常服、公服、朝服和祭服,在不同的场合穿着。每种服色也有相应的帽子。闲居所穿常服,帽子为平巾帻,日常办公或是一般觐见皇帝所穿公服,帽子为弁冠,也就是俗称的乌纱帽;重要典礼所穿为朝服,帽子为进贤冠;重大祭祀场合所穿为祭服,帽子为冕冠。 宋朝官员的帽子基本与前代相似,也是使用乌纱帽,但是帽子后面多了两个‘翅膀’。这也是赵匡胤的发明,主要是为了防止官员在开会的时候交头接耳,每一顶都加上两个长长的翅膀,这样官员只要稍微一晃脑袋,两个翅膀就会颤动,这样他居高临下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当然为了区别职位高低,在乌纱帽上就装饰不同的花纹。 而自北周起,一种叫做幞头的帽子出现了。起初名帕头,亦名折上巾,又名软裹,只是一种包头的软巾。至唐始称为幞头,初以纱罗为之,后因其软而不挺,乃用桐木片作一山子衫在纱内,使顶高起.裹幞头时除在额前打两结外,又在脑后扎成两脚,自然下垂.后取消前面的结,又用铜、铁丝为干,将软脚撑起,成为硬脚。唐时皇帝所用幞头硬脚上曲,人臣则下垂,五代渐趋平直。 至宋,幞头以藤织草巾子作里,用纱作表,再涂以漆,称为“幞头帽子”,可以随意脱戴,其式样有直角、局***脚、朝天、顺风等,身份不同,式样也不同。皇帝或官僚的展脚幞头、两脚向两侧平直伸长,身份低的公差、仆役则多戴无脚幞头,因幞头所用纱罗通常为青黑色,故也称“乌纱”,后代俗称为“乌纱帽”。 此时已成为男子的主要首服,上自皇帝,下至百官,除祭祀、隆重朝会需服冠冕之外,一般都戴幞头幞头的形制,也和前代有明显的不同。官宦多用直脚,仆从、公差或身份低下的乐人,多用交脚或曲脚。另外还有种平式幞头,亦称平头小样,是一种软裹巾式,顶上的巾子较低而平,为一般士庶与官吏宴居时戴用。 另外还有一种常用的帽子就是东坡巾。相传当时苏东坡因为贬官入狱,在狱中无法身着官府,故想出此头巾,东坡巾实为狱服。东坡巾可用多种布料制作,有内外两层,内层有四面为方形,比外层略高;外层也是四面,但四面都不相连,边缘为开口,前口开得最大,后面还有两条带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几乎无人不戴。 其实,苏东坡改良的帽子远不只于此,他被贬谪到广东惠州时,又将南方人用来防日晒雨淋的“竹笠”改成“东坡帽”,即在斗笠沿处加上一圈几寸长的黑布或蓝布,以防止阳光直射到人的脸庞。当地老百姓一下就接受了这种帽子,并广为流传,当下小船上的老道就是戴的这种帽子,可谓僧俗皆宜。 今日出游,众人都着便服,连警戒的军士都是如此。而赵昺尚未到戴冠之年,一般在宫里都是戴个平头幞头,这种帽子士庶兼用,也是宫中上下通用的。虽有些不大适合,但宫中上下谁不认识他,且知道小皇帝不拘礼节,却也无妨。但是今天却让郎老道走眼了,真把他当成了船上的仆役…… “烦请小哥儿再通报一声,贫道有宝物献上!”连番求见下,却一再被拒绝,郎如山却越发认定船中坐的就是自己想见之人,再次向赵昺拱手施礼道。 “六公子,那老道称有宝物献上,只求一见!”赵昺听了假模假式的回身禀告道。 “你看着办吧!”陈墩却是翻了个白眼儿道,意思很明白,就是皇帝你自导自演,又没有剧本,我只是个陪练。 “道长,我家公子称不便相见,只问是何宝物!”赵昺却是只当没看见,回身‘传话’道。 “小哥儿,还请先停船,贫道亲自献上!”郎如山陪着笑道,心中暗惆自己在江南也算是明道,即便皇亲贵胄见面也客客气气,而船上这人却十分不耐,其如此托大相比不错了。 “你这老道怎么如此啰嗦,我家公子也是你随便见得的吗?若你心怀不轨,岂不拉着吾等受苦,好不识趣!”赵昺却是立刻翻了脸,指着其呵斥道。 “小哥儿勿恼,贫道绝无恶意!”郎如山听了连连摆手,紧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想想又将腰间的佩环解下道,“还请小哥儿过船,献上!” “等着,不要靠的近了!”赵昺又回身冲郑永打了个手势道。其立刻会意,传令停船。而他待船停稳,也不下船,只递过一个抄网让其将东西放入其中。 “小哥儿万勿小心,毁损了宝物。这可是贫道耗费了九九八十一日的时间,才炼制成功的丹药,也只成了这几粒,其有强身健体、返老还童之效,还……”其实如此已经很无礼了,但郎如山却不以为杵,将东西放到抄网中,还不住的叮嘱道。 “候着吧,让我们公子看过再说!”赵昺收回抄网,先把玉佩拿了放入袖中,不等其说完便转身回到舱中。 “陛下,这可是郎道长亲自炼制的丹药,千金难求啊!”赵昺将锦盒随手扔到矮几上,马端临急忙扶住,十分心疼地道。 “是吗?打开看看!”赵昺拿出那块玉佩在亮出照了照,看出这是块上好的羊脂玉,感叹这道士真有钱,打赏个下人都如此阔绰。 “陛下,这就是丹药吧?”几个人围着小心的将盒子大开,只见其中摆着九颗葡萄大小,红里泛黄的药丸,王德捧到小皇帝面前问道。 “朕是不吃,劝你们也别吃。道士炼丹不离朱砂、金、铅之物,时常服用,轻者手脚麻痹,重者失语呆傻,都是害人的东西!”赵昺撇了一眼道,他十分清楚这三种矿物质都会引发慢性中毒,最好的结局都老年痴呆,而金子多了随时都可能将肠子和胃坠破。 “陛下,不会如此严重吧?”应节严好道,应煦必然受到父亲的影响,而炼丹正是道士修行的重要一环,他看着药丸道。 “哼,若朕将这些都赏与你?”‘啪’的一声,赵昺将盒盖扣上拿起道。 “这……” “美得你,待你偷偷吃了,发起疯来,朕如何向先生交待!”赵昺说着反手将锦盒从舱门扔了出去,正落在泊在一边的小船上。 “官家……”王德惊叫了一声,极为惋惜的看着落到小船上的锦盒破碎,药丸撒了一地。 “你这道人是不是讨打,竟敢用假药蒙蔽我家公子,滚得远些,否则沉了你的船!”赵昺点点几个人,双手击掌,发出声脆响。然后捂着脸到了舱门处一脸怒火气急地骂道。 “贫道哪里敢欺瞒陛……贵人,这的确是贫道费劲心力炼制的金丹!”郎如山虽然没有看到舱里的情形,但是听到了有人喊‘官家’,又听到声脆响。此刻明白舱中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却又恼了其,赶紧解释道。 “还敢胡言乱语。我家公子说你这牛鼻子分明唬人,若是这丹药真有返老还童之效,为何你满头白毛,一脸白须。”赵昺跳着脚骂道,“你当面吃下一颗,若是白发尽消,便信了你,否则定要找你算还这一巴掌!” “啊?!”郎如山听了顷刻呆住了,他自知就是现在把这丹药都吃了,也不能黑发重生,可自己的话又说得太满,想要反悔都不能,眼见对方船舱中又出来几个小厮,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吃啊!”赵昺看到己方有人过来,气势更壮,指着郎如山道。 “他不吃就说明其中有鬼,是要谋害公子的!”王德与小皇帝配合多年,当然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上场了,也骂骂咧咧地道。 “这牛鼻子一路跟随我们,定是要谋害咱家六公子的。抓了他,大刑之下不怕他不说!”赵昺说着作势欲跳,像要过船抓人。 “小哥儿,贫道这就吃给你看!”郎如山见事不好,急忙捡起一颗丹药塞到嘴里,不过脸色却吃了黄连一般的苦,自己怎么就成了这般命苦。 “你为何要一路追踪我家公子座船,是不是欲行不轨!”赵昺见其吃了丹药,扔不罢休地道。 “小哥儿,贫道师徒今日经过西湖偶见紫气东来,必是有贵人在此,这才下湖寻找,但见船中紫气冲天这才前来搭讪,想要一睹贵人真颜!”郎如山听了喉头耸动急忙将丹药咽下,回答道。 “这湖上只有雾气,哪里来的紫气,分明是看到我们船大人多,借机用几粒假药行骗,讹诈我家公子钱财,是也不是?”赵昺再次喝问道。 “小哥儿勿要乱语,贫道绝无此意!”郎如山苦笑着道,自己怎么转眼又成了卖假药的骗子了。 船中的众人却已经憋的肝疼了,小皇帝进进出出,自说自话的演起了独角戏,把个老道耍弄的迷迷糊糊,语无伦次,却不知道真神就在眼前。如此滑稽可笑的事情着实让人发笑,但是又不敢在小皇帝面前笑,以免失仪;再一个也担心让那老道看破,坏了陛下的‘好事’,因此只能强憋着。而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小皇帝竟然还有如此本事,说谎话不仅脸都不红,且这脏栽的让你辩无可辩,一套套的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小哥儿不要欺人太甚,堂堂提点洞霄宫的郎真人,还不会做出骗人钱财的下作之事!”眼看郎如山被逼迫的尴尬异常,舱中的邓牧再也坐不住了,出舱喝道…… 正文 第832章 各有目的 邓牧突然跳出来为自己打抱不平,郎如山却并未觉得欣喜,却感到万念俱灰,感叹上天不公,让自己错过了重新光耀自己门派的机会。 道教门派众多,但是三大圣地是龙虎山、茅山和同样是位于江西的阁皂山。住在龙虎山的是天师道,住在茅山上的是上清派,阁皂山的灵宝派,后来又有宋末异军突进的全真派。长期以来在道教内部的斗争中,三派互为竞争对手,从南北朝到唐朝多是上清派和灵宝派轮流坐庄,几乎压得张天师们气都喘不过来。 但从宋朝开始,形势慢慢地朝有利于天师道的方向发展。可到了蒙古崛起之后,全真派已经七十三岁的邱处机审时度势,谢绝了宋、金两国的征召,率十八名弟子,应成吉思汗之邀,踏上了历经两年多的万里征途。邱处机一行历尽艰险,终于到达了西域的大雪山下的成吉思汗军营。 这一趟长途跋涉,使邱处机成为当时无人不晓的人物。成吉思汗也被邱处机感动得一塌糊涂,在多次和他促膝长谈,对其言听计从,称呼上连先生都免了,直接叫他邱神仙。当邱处机即将东归之时,成吉思汗给了全真道两个利好政策:其一,下令免除全真道的一切赋税;其二,命令邱处机掌管全天下的出家人。这件事标志着,至少在名义上,全真教已经是道教领袖。 自从邱处机老先生开了个好头之后,全真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受到元朝统治者的推重。但膨胀得过于迅速,往往会很快爆裂。在元朝初期,全真道大修宫观,广招门徒。号称东尽海,南薄汉淮,西北历广漠,虽十庐之聚,必有香火一席之奉。 全真道的道士们扩充势力,到处建设新的道观,后来发展到抢占寺院的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和尚们通过官员和王公贵族,把情况反映到皇帝那里去了。于是道士们的噩梦就来到了:此时的元朝皇帝蒙哥,早已经皈依佛教,下令僧道两教进行大辩论。 结果全真教全部败北,他们的这次失利,不仅十七个主辩手被迫剃发当了和尚,对于整个道教也是一次惨重的损失。因为这使得元朝皇室一度对道教失去信任,忽必烈于是下令,除《道德经》之外,焚毁所有《道藏》中的道经,全真教自然也丧失了道统的地位! 不过全真教的没落后,没等上清派乐呵一会儿,蒙古人打过了长江,江南沦陷。而天师道因为当年忽必烈遣人前往龙虎山‘请符命’,算准了其“后二十年,天下当混一”,也有传闻在灭宋的战争中,天师道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既然有功当然要赏,令天师道主领江南道教。如此东方彻底压倒西风,上清派和阁皂派干脆被张家主领三山了,标志着天师道在道教的内部分争中,取得了压倒性的最后胜利! 但是天师道只算对了后二十年,却没有算出再有十年大宋又卷土重来,而早在数年前,因为天师道附敌便被大宋行朝取消了一切封号,视为叛徒。当时人们只当是个笑话,大宋已经灭国,如此不过是为了面子而做出的姿态,如同梦呓一般,可是当下谁还敢把无视这道圣谕呢? 各派的陨落,让郎如山看到了希望,上清派一直是作为大宋主流,又向来掌管着皇家观院,主持有关的祭祀大典,且与朝廷官员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知道背叛这一点在儒家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儒家的酸腐书生们怎么能容忍天师道往外族的皇帝身上靠呢? 郎如山与朝廷的臣僚多有交往,甚至很深,自然也清楚那些儒家士子虽然喜欢把架子端个十足十,标榜自己是气所磅礴,凌然万古存的忠义之士。但实际上儒家人士其实也不是像他们自己说的那么坚定,只不过换衣服换得慢几拍而已。在江南沦陷期间,自己虽然也接受元廷敕封,掌管江浙的道教事务,可与其它两个教派相比,还是相对清白的,那么大家谁也别说谁更黑了。 理清了形势,郎如山意识到自己可以一雪被其它教派打压的前耻,重振上清派昔日的辉煌,而他也将成为道教里程碑式的人物,被永载史书之中。但他很快又发现事情不妙,大宋历代皇帝一向视道教为国教,可重回临安后,即未前往道观祈福,祭祀众神,也没有召见作为道教最高领导机构的洞霄宫提点的自己,甚至没有发布任何有关道教方面的敕令,自己几次上书请求拜见,却都石沉大海,没了音讯。 皇家的疏远,朝廷的冷漠,让郎如山有些坐不住了,他清楚没有皇帝的支持自己别说重振门楣了,连道教都将就此衰落。但他彼时还将希望寄予太后身上,以为小皇帝终究年幼,不知其中轻重。可太后归京后,事情仍然没有改观,不但对他们不理不睬,反而是前往相国寺礼佛。 上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郎如山苦无求见门路的时候,突然传出小皇帝在孤山校阅退役军兵的事情,他意识到机会来了。延祥园就是西太乙宫,自己还兼任担任提点,岂不有了接近的机会,可是当他去‘视察’的时候,却被挡在了湖上,不仅连岛都未上去,且人家根本不认其这个宫使。 不过郎如山不想放过机会,且行朝中早有传闻,小皇帝幼年之事曾梦中遇到道仙,从此脑子开化。想着其有此渊源,干脆来个常驻西湖守株待兔,给小皇帝来个意外偶遇,届时在露点儿本事将小皇帝唬住,从而让他一心向道,以此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没想到邂逅的结果却是这样…… 赵昺虽然不信鬼神,但是他深知宗教对于社会的影响力。在西方一些国家的宗教势力无比强大,其教长若是不高兴,连国王都能直接给废了,更别说有的国家干脆就说****的体制,其对国家统治阶级的影响力可想而知。而中国古代的宗教,却始终无法达到这种高度,与他们在外国的阔亲戚比起来,常常显得有些寒酸,不敢那么嚣张。 而在中国古代社会,赵昺以为宗教更像是国家的附属物,若是说国家是棵参天大树,那么宗教充其量只能算是株寄生于其上的藤类植物。一旦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他们就得不停地押宝,押对了吃香喝辣,押错了就被禁被灭。虽说是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可历史就是这般的残酷,不由得你去左右。 所以说宗教在中国古代更像是统治阶级的工具,不管是和尚也好,道士也罢,平日随你怎么鼓捣都行,之所以准许你们拜佛拜神仙,是想让你们替俺把老百姓教得听话一点,便于管理。但是横亘在世俗和宗教间有一条红色界线不是能随便碰触的,即便此刻你被宠上天去了,也千万要去碰。 因为这条界线就存在于天子座下,九重皇宫之中,不管是哪个宗教一旦碰触,涉及他的利益往往就是他们倒霉的开始。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你们自己先学会了不听话,那就别怪寡人不客气了。那是和尚碰了灭佛,道士碰了毁道,一点可以通融的地方都没有! 徽宗皇帝宠信道教到了无以伦比的地步,结果是汴京被女真人攻破,其穿着道袍,凄凉地被押送五国城的形象,实在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如果要算老账,就是把天下道观都拆了,恐怕也说得过去。可是真宗以来的神仙教育太深入人心了,虽然不像此前那么狂热,但仍然给予厚待,当遇到什么麻烦时,还会去问神仙谨慎地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惹天上的神仙不开心了。 赵昺也知道自己不能把亡国的责任都推到宗教原因上去,但也不会再盲目的让其坐大。他今天给郎如山难堪,一个是嫌他想用‘邪术’迷惑自己,这个道理很简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者就是表明自己对其不信任的态度,警告他们勿要再试图涉足政治,也不要妄图向从前那样坐大,从而让其放弃幻想知难而退,免得自找不自在。 “哦,原来是郎真人,失敬失敬!”赵昺眼见郎如山已经感觉到了皇室对其的冷漠,偏偏又蹦出个打抱不平的来多事,他马马虎虎的拱拱手表示歉意,转而又看向邓牧皮笑若不笑的装作不知地道,“这位先生又是哪位?你又怎知其没有骗人钱财之意!” “你……”邓牧主动揭开郎如山的身份,就是想告诉这小子勿要以貌取人,信口胡说,对方却仍然表示质疑,这已经不仅是指着秃子骂和尚了,而是连自己一起骂了,质疑他的人品,不禁气结。 “呵呵,没话说了。你分明就是同伙,骗了我们的钱再分赃是吧?”赵昺指指脸色发白的邓牧笑嘻嘻地道。 “吾乃是邓牧心,以吾名自可担保!”邓牧听了更为气愤,这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立刻挺挺腰板报出名姓。 “邓牧心?!很有名吗,你们可听说过?”赵昺听了却皱皱眉,回头问船上的其他人道。王德极为配合的摇摇头,其他人一自然跟着。 “哼!”邓牧见此很受打击,冷哼一声背过身子。 “小哥儿,此确是江南名士杜牧,人称三教外人!”郎如山无奈的摇摇头,只能自己为其正名。 “呵呵,还说不是一对骗子。三教外人,我还是知道的,据说其不信三教的疯子,却怎么会与你一个道士在一起厮混,那岂不是真疯了!”赵昺听了却讥笑道。 “不信三教,岂非就不能与他们交往,真是岂有此理!”邓牧听了倍受打击,原来自己在世人竟是如此印象,转过身气恼地道。 “还敢嘴硬,让我家公子听到定然将你们交送有司惩处,今天不想败了游幸,速速离开!”赵昺挥挥手像是驱赶两只狗似的道。 “你……你欺人太甚!”邓牧虽说是一介布衣,但顶着名士的头衔,从未受到如此轻视,白着脸道,“郎真人提点洞霄宫,掌管一省道众,既有朝廷俸禄,又有信众供奉,又何需行骗他人钱财”。 “朝廷俸禄?你们拿的是哪个朝廷的俸禄,又是受谁之命掌管一省教众!”其情急之下口无遮拦,立刻被赵昺又抓住了马脚,厉声问道。 “当然是大宋朝的俸禄,受命本朝诏令提点洞霄宫了!”郎如山反应还算快,立刻施礼道。心中却暗骂邓牧,自己想死可别拉着自己,若是追究下来别说一统道教,命都得搭上。 “即便拿了蒙元的又如何?道家敬的是三清,又不是哪家的皇帝!”邓牧却极为不屑地道。 “很好,答得很好!”赵昺冷笑着道。心中却也相信这小子就是邓牧,其言语正符合他所言的所为天下大同,可无政府主义却侵犯了自己的利益,大家都如此还了得,好在其思想没有市场。 “小哥儿,文行先生淋雨感了风寒,这是烧糊涂了,才会胡言乱语!”郎如山恨得牙根痒痒,怀疑其是故意在害自己,连忙将其拉的一边解释道。 “公子问,外边为何如此呱噪!”王德看到小皇帝打得手势,又再次发声道。 “还请小哥儿……”听到舱内的传话声,浪如风大惊,急忙从袖中掏出几片金叶子塞到赵昺手中,轻声道。 “禀总管,没有什么事情,这船上有个疯子居然光着身子,不知羞耻还胡言乱语,小的刚刚呵斥其两句!”赵昺将金叶子收入袖中,回身禀告道。 “你胡说什么,谁光着身子呢?不要辱人清白!”邓牧听了却是怒气冲冲地道。 “哈哈,你的腚都露出来了,还来问我!”赵昺听了哈哈大笑道,原来这货真如传说中喜欢穿纸做的衣服,却忘了天还在下着雨,淋了这么大的功夫,纸已经吸饱了水散烂了,可气愤之下竟未觉察…… 正文 第833章 揭露 赵昺与两人逗弄了半天,业已看出郎如山为人油滑,可也只有如此才能在官场和道场之间吃得开,不过胆子却不大,至于学问有多深没看出来,但心眼儿是不少;至于那个邓牧,也就是所谓的狂士,在他看来就是靠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再结交几个所谓的名士,通过他们一捧抬高自家身份,于是就有了卖弄清高的本钱。再玩些深沉,做出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博取人们的眼球,也就成了名士。 不过赵昺看不透的倒是那个乘船的道士,闹了这么半天,其不仅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多大变化,木然的看着他们表演,不悲不喜倒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若非前边已经介绍过了,他一定会以为其是个二傻子,哪里有这样的伴当,主人吃了亏连声都不吭呢?这其种种表现反倒让他吃不准了。 “人生天地间,赤条条来,赤条条去,要这些个遮羞布又有何用?”那邓牧听到嬉笑声,看看身上却未像赵昺想想的那样赶紧闪人,而是索性将身上残存的纸衣三把两把扯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呵呵,说得好!”赵昺算是见识到所谓狂士的样子了,也没有躲避,拍拍手笑眯眯地打量着其道。 “你为何如此看吾?”被一个男人盯着看,让邓牧不自在了,他扭转身子不大自然地道。 “呦,哪里的狂徒,居然大庭广众之下赤身裸体,实在有伤风化,速速驱离,切勿扰了公子!”王德见状出来救场,看了一眼便急忙侧身遮住舱口道。 “驱离!”不过赵昺还真拿这种人没办法,不论是揍一顿,还是将其杀了,也只是出出气,却会惹上一身骚。而他也骤然没有与他们再啰嗦下去的兴趣,跟浑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他抬起手道。 “是!”桨手们齐声接令,从底舱舱口探出两只长篙,向那小舟戳去,欲将其拨开。 “文行,你害死贫道了!”眼见事情以此收场,郎如山看着光着身子依然洋洋得意,似乎胜利者是自己一般的邓牧,以手指点着其哆哆嗦嗦地道。 “一山,这等人又何必求他……”邓牧听了却是不解地道,可话到一半便被打断了。 “罢了、罢了,文行先生大才,我们洞霄宫供不起尊神,回转后还请另觅仙府!”郎如山见其惹下了天大的祸事,却还毫无悔意,一拍船篷道。 “道长欲与吾绝交?”邓牧愣了一下,脸色连变地反问道。 “唉,祸事已经坐下,贫道业已自身难保,文行先生好自为之吧!”郎如山叹口气道。 “船中是何人,难道就没有天理吗?若其怪罪下来,自有吾承担!”邓牧见郎如山面色黯然,言语满是悲戚之意,他却豪迈地道。 “呵呵,贫道谢过文行先生的美意了。可船中那人便是天理,怕你担不起啊!”在两只长篙的推顶下,两船渐渐拉开距离,郎如山看看大船摇头苦笑道。事已至此,他知道再难有挽回的余地,而小皇帝对自己更会是心存芥蒂,别说执掌道统,只怕洞霄宫都待不下去了。 “……”邓牧又不是真的疯了,自然听出了其中意思,不禁也呆住啦!他清楚自己私下聚会中骂骂天王老子,神仙皇帝,彰显自己不惧天地,不畏强权,标榜下个性可以。别说当着皇帝,即便是朝廷小吏面前也不敢,那些人当场就会以妄议之罪将其拿下,其才不在乎你是什么名士呢,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而现在居然当面诽谤君王,即便皇帝不会当面与他计较,回头就让他生不如死。 “唉……”赵昺看着两船渐渐分开也叹了口气,觉得他们即可怜又可恨,转身欲走。 “陛下慢行,小道稽首了!”就在这时,小舟之上撑船的沈多福突然跪下叩首道。 “道长何意,这里并无陛下!”赵昺愣了下,转眼又恢复常态言道。 “陛下又何必推脱,贫道与师兄前来并无恶意,又何必神隐真龙之身呢!”沈多福再度施礼道。 “哦,道长又如何认定吾既是皇帝,难道吾身上也是紫气冲天吗?”赵昺回礼笑道。 “禀陛下,小道法术低微,自然无法窥破天机。但陛下刚刚一声长叹,却饱含悲天悯地之意,小道才斗胆妄言!”沈多福回答道。 “呵呵,你确是老实,起身回话吧!”赵昺点点头道,算是默认了其的猜测。 “谢陛下!”沈多福再次施礼道。 “朕问你,汝等屡次三番搅扰朕游湖,是何用意?”既然已经叫破,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王德赶紧命人搬过宝座放到舱门口,赵昺坐下问道。 “回陛下,小道确实不知,还请容师兄禀告!”沈多福回道。 “贫道有眼无珠冲撞了陛下,还请赎罪!”郎如山此刻肠子都悔青了,明明小皇帝就站在自己面前,却还要坚持面见‘贵人’,这真是瞎了眼了。 “汝的眼力的确不怎么样,罪过且记下,寻机急于见朕有何事?”赵昺冷哼声道。 “陛下,当下江南已复,太后与陛下归京,贫道欲开道场为大宋祈福,保佑太后和陛下福寿不绝,国泰民安,亦谢上苍庇护;再者,洞霄宫在淳祐年失火尽焚,贫道竭十年之功仍为能修葺如昔,想请陛下施些功德!”郎如山想了想言道,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没有‘懵住’小皇帝,又错认真神,让自己陷入极为被动之中,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可若是无故拦截圣驾,罪名同样不小,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两事。 “仅此而已吗?似还有它事不便明言吧!”赵昺接过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道。 “陛下……” “不好说是吧,那么朕来说,看是否对汝的心意!”赵昺笑笑道,“一者当下朝廷初归,道众人心散乱,道长是欲为朕分忧,想住持江南道务;二者是借机将道家发扬光大,最好是崇道灭法,独树道家;三者你可名扬四海,得以载入史册,也算功德圆满了。对否?” “陛下圣明,贫道愿为陛下分忧,教化众生,至于名垂青史万万不敢!”郎如山听了心中一惊,不禁想到这小皇帝得到仙人指点业已修成了读心之术,一下便看明白了自己所想,但此刻也只能谦虚地道。 “呵呵,这等小事好办。”赵昺笑道,“天下皆知道长精通道法,身负神通,只要略施法术让朕信服便可!” “陛下,这在湖上又无法器,贫道难以施展,还请移步洞霄宫,焚香祷告以便请仙作法!”郎如山听了心中大喜,施礼道。 “何必如此麻烦,刚刚众人眼见道长施展平地飞升之术,惊叹不已,皆以为天仙降临。朕也觉神奇,就此小术即可!”赵昺摆摆手道。而看其居然面露喜色,心中暗叹功名利禄连方外之人都不能免俗,其真是不知死活。 “这……也好,贫道便献丑了!”郎如山也是作死,想想居然同意了。 “师兄,如此不好吧!”郎如山令沈多福过来协助做法,可其却犹豫地道。 “遵命便是!”郎如山瞪了他一眼道。 “唉!”沈多福叹口气,先将身上的道袍解下给邓牧披上,遮住了其的身体,然后进舱拿出些香烛、符纸之类的东西分别点燃。而郎如山也手持法杖盘坐于船头,口中念念有词,但见其突然拈起几张符纸在烛火上点燃,然后抛出,立时间烟雾缭绕将船头皆笼罩其中。稍顷烟雾散去,郎如山已然扶杖漂浮于空中,离地足有三尺。 “真是好神通!”船上众人立刻惊呼不已,要知道道教在大宋流传甚广,对于他们点石成金、羽化升仙、预测凶吉之事也多有耳闻,当下亲眼看到自然兴奋异常。 “你过船去……”眼见众人情绪狂热,立马将其当成了神仙,赵昺叫过陈墩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是!”陈墩听了笑着点点头,本来他对小皇帝演戏未等自己出场便草草剧终十分不满,可这回不仅怨色皆无,还兴高采烈,就像一个孩子突然找到一件十分有趣的玩具一般。他令人搭上跳板,过船之后围着郎如山转了两圈,众人皆不知其要做什么,但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想知道其玩儿什么花样儿。 “破!”陈墩转到郎如山身后,突然大喝一声,两手抓住其双肩向两边一分,将他的道袍撕成两半,但见悬浮在空中的郎如山哪里是飘着,分明是坐在一块木板之上,且通过一根支架与插入船板的法杖相连,在道袍的遮盖下人就如同无依无靠的浮在空中一般。 “好戏法儿啊!”赵昺率先鼓掌道。其实起初他也被唬了一家伙,可细想之后便明白了。要知道这个戏法虽然已经被拔的体无完肤了,可当初却也将国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记的当年还是八十年代某个知名刊物发表了一篇印度游记,称三哥儿地盘上有瑜伽大师可以平地飞升,浮在空中,飞悬在墙壁上,甚至能挂在汽车上,那时还引发了轰动,推动了国内的气功热。但是随着国人走出去的机会越来越多,人们渐渐明白了那不过是街头戏法,乞丐们玩儿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练瑜伽练的。 “骗子!” “该死!”众人立刻也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纷纷指着道,若非小皇帝在场,恐怕要过船去将其痛打一顿了。 “陛下赎罪,贫道一时鬼迷心窍,不该欺瞒陛下,还请绕过!”郎如山见骗局被揭穿,立刻跪倒连连叩首求饶道。 “你也配称作道士吗?”赵昺指着跪伏在地的郎如山道,“老子开创道家,其宗意是追求自然和谐、天下太平、社会安定、家庭和睦,相信修道积德者能够幸福快乐、长生久视。信仰的是尊道贵德,天人合一。敬天法祖,寻仙访道;修炼之秘诀是性命双修,返朴归真;为人品质要上善若水,柔弱不争;处世之道恪守清静寡欲,自然无为;遵循忠孝节义,仁爱诚信的伦理道德。你又做到了哪样?” “陛下开恩,陛下饶命!”面对小皇帝的叱问,郎如山难以回答,只是不住的乞求。 “你提点洞霄宫做了什么?住的是雕梁画栋的宽敞道观,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四方珍馐,结交的是达官贵人,关心的是田宅财货。可曾想过孤苦百姓,流离失所,三餐无着,你这件道袍镶金挂玉只怕十户中产之家的全部家资也不够吧!” “洞霄宫那是重修吗?不仅规模更为宏大,还重建了璇玑殿、佑圣殿、张帝祠、龙王仙官祠、元清宫、冲天观、云阳观、冲真观、元洞观、明星官,还增修了凝真道院、通明道院、益清道院等。可谓金碧瑰丽,照映林谷,花费何止千万,但大宋国破家亡之际,又有那位神仙下界庇护。”赵昺却仍然怒气不减,指指不远处的岳飞坟道,“而岳武穆父子当年浴血奋战,抵御外辱,功勋卓著,有功于国,有恩于民。可如今神祠被毁,你们却不肯花费一文整修,却还要朕修那无用之物,道义何在!” “你也曾食大宋俸禄,受朝廷敕封。可大宋刚刚沦陷于敌手,你不思报国恩,却转而接受蒙元的敕封,接受伪职,忠孝节义何在?还妄想再食君禄,你可有廉耻之心,可否记的老子的教诲!” “陛下,道家寻的仙道,教化万民向道。又是方外之人,何来效忠君王之说,又何必拘泥于国!”这时眼看自己的饭碗要砸了,邓牧向小皇帝拱拱手道。 “呵呵,三教外人,你算什么东西?即不信奉道家,又何必寄居于道观,白吃白住,还要摘指人家的不是,毫无感恩之心,有何颜面谈论他人是非……”赵昺早看这货不顺眼了,见其插嘴,立刻将矛头指向了他…… 正文 第834章 情况不明 邓牧虽然身有傲骨,但是无奈没有好命,并没有人欣赏他的‘才学’,郁郁不得志的他没有生活来源,只能寄身于道观之中,将‘豪情’挥洒于山水之间,以癫狂遮掩自己的失意。可这也是他的软肋,今天被小皇帝揭了伤疤,顿觉怒气上顶,不管不顾地又发起疯来。 “我命在我,不在天地,又在乎旁人如何看待!”邓牧冷哼一声道。 “想做个狂士,你也得有那个资格!”赵昺冷冷地道,“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全靠着四处打秋风过活;自以为满腹经纶,其实只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又以为壮志难筹,却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狗不闻猫不理的东西,却还归罪于他人!” “呵呵,天地不仁,何以为天地!”邓牧没想到小皇帝骂起人来却是一套套的,还让他难以反驳,只能强笑道。 “天地不仁,你大可改天换地,重开天地。但你有那本事吗?以朕看你除了躲在窝里自艾自怜,就是借酒发狂,嚷嚷两句罢了,将自己的无能推给上天!”赵昺连讥带讽地道。 “上天昏庸,百姓愚昧,一群凡夫俗子怎知我心意!”邓牧听了却是扯开衣衫,高举双臂仰天大叫,任由雨水淋在自己身上。 “上天昏庸也知人尽其能,百姓愚昧也知耕田织布,各安其命,而你不过是寄生于凡夫俗子身上的一只碌碌无为的可怜虫。”赵昺听出其是在以上天暗指自己,怪罪他没有识人之能,任其埋没。而他对其已生恶感,当然也没有好话给其听,也可以说字字诛心。 “吾是可怜虫?!”邓牧听了喃喃地道,脸色变的愈加难看。想想自己与名士们纵酒高歌,谈天说地,无不赞他理论高绝,求文者络绎不绝,可没想到在小皇帝和世人的眼中却不过是只可怜虫。 “尔以为躲在道观中沽名钓誉,装清高、玩儿深沉,便自命不凡成为一方高士了吗?实则不过是一个没有廉耻,不忠不义之徒。还自诩什么狂士,朕看也就一狂徒而已!”赵昺不屑地笑道。 “气煞我也……”邓牧连番被小皇帝羞辱,不知道气糊涂了,还是被真戳中了心窝,平日的洒脱变成了撒泼,居然难以分辨,大呼要投湖自尽。 “呵呵,屈大夫忧国投江而逝,受世人代代敬仰、祭奠。至于你,朕劝你还是勿要脏了这湖清水,毁了湖上美景,反遭人时时咒骂,死了都不得安宁!”见其寻死觅活的样子,赵昺笑笑道。 “汝……”邓牧受此大辱,哆嗦了两下,眼睛反白,仰面跌倒在船上,竟然晕了过去。 “郎道长,汝既然已经跳出红尘之外,就当一心向道,又何必为世俗之事羁绊,不若潜心修行早成大道!”赵昺没有理会邓牧,而是转向郎如山道。 “陛下教诲,贫道谨记在心!”郎如山稽首道,而心中也已明了,命是保住了。 “开船!”赵昺转身回舱,郑永下令开船,三只船略加调整,便向西驶去。 “恭送陛下!”郎如山躬身施礼道,而这时御船中传来阵阵歌声,听声音正是小皇帝。 “爱也罢,恨也罢,心胸爱恨皆无挂。有缘无缘前生定,爱者该爱,恨却白搭!苦也罢,乐也罢,酸甜从来拌苦辣。笑口常开大丈夫,苦也哈哈,乐也哈哈!” “富也罢,穷也罢,幸福不靠金钱架。豪华恬淡各千秋,富者辉煌,穷也清雅!福也罢,祸也罢,祸福双刃切记下。人生坎坷是阶梯,福悬当头,祸踩脚下!” “成也罢,败也罢,莫以成败论高下,尽力奋斗是英雄,成也潇洒,败也潇洒!得也罢,失也罢,患得患失误年华。凡事该做尽管做,得了更好,失也没啥!褒也罢,贬也罢,过眼云烟一刹那。” “君子小人为善恶,褒也是他,贬也是他!是也罢,非也罢,是是非非争个啥。河东河西三十年,对的错啦,错的对啦!醒也罢,醉也罢,半醒半醉为最佳。醒也聪明,醉也不傻……” “陛下才是勘破红尘,得道真君!”船行渐远,歌声渐失。沈德福向御船消失的方向长揖一礼,这才拔篙撑船,也高歌相和道,“上坛齐举步虚声,祝国迎祥竭寸诚。中极云悬金阙回,华宫香霭玉炉清。民风淳古山河壮,国运遐昌日月明。万众欣逢尧舜盛,岁稔丰登安太平……” ………… 两日后,赵昺接到消息,郎如山自请除去提点洞霄宫及一切教职,将教务暂交给沈多福打理,他则进入大涤洞闭关修炼,追寻天道。而邓牧回去后休息了一日后,与众人告别,布衣草履向南游历,拜名师寻正道,以消解心中疑团。而沈多福接手后不久,便停止洞霄宫的重建工程,并捐纳善款十万贯及石、木,用于重修岳武穆祠,他亲题‘忠义千古’正堂匾额,陆秀夫题写了祠堂门额,文天祥撰写了碑记。 对于赵昺而言,二人只是他身前的匆匆过客,掀不起什么波澜,却改变了他们人生的轨迹。而此时有情报送到,本没有皇帝命的真金终于在月前回到了大都,其在伯颜和安童的支持下迅速掌控了朝政,改年号元治,南必太后被软禁。以伯颜和安童分为右相和左相。桑哥虽未被罢黜,但转为参知政事,仍以叶李为御史中丞,以其师李谦为平章国事,董士选为中书左丞。 真金十分清楚自己为了能继承汗位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加上江南已失,自己实际控制的范围只限于中原及川陕一带,实力比之忽必烈时已经大大的被削弱。而连年征战和大肆赏赐,国库空虚,又丢了江浙税赋之地,财政极为紧张,且其汗位尚不稳固,内部尚有纷争。另外在江南之战中,兵力折损七八,尤其是沿江、沿海水军几乎全军尽没,损失惨重。 在经过与几位亲信重臣商议后,以为当下不易用兵,而是休养生息,尽快稳定内部,训练水军,积蓄力量,再图江南。在制定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下,真金同意继续与南朝和议,力求争取时间,并从中获取最大利益。以桑哥和议不利为名,免掉了其正使之职,转以伯颜主持和议,同时遣人督促留梦炎尽快促成此事。 在此背景下,留梦炎多次督促徐宗仁‘履行’诺言,尽快开启和议。因为此事当初是赵昺策划的,而现在是太后主持朝政,让徐宗仁很为难,在请示了陛下后上书提请和议之事。杨太后在与众宰执经过几次集议后,以为小皇帝所言不错,谈谈也没有什么害处,可以为稳定政权,整军备战赢得时间。 双方几乎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需要一段和平时光,但相对来说大宋更为迫切。于是议定以右相文天祥为和议正使,徐宗仁为副使,并告知留梦炎尽快回报蒙元朝廷,进一步进行接触。留梦炎闻知激动的是泣不成声,自己已经在江南逗留了近半年的时间,既提心吊胆的担心小皇帝将他当做叛臣给宰了,又怕完不成任务被蒙元方面责罚,那自己就真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了。 留梦炎当下修书一封送往大都,当然少不了为自己喝彩,讲述了自己如何克服万难,冒着生命危险说服了宋廷,才促成和议之事。而在接到书信后,伯颜立刻南下,并指示其尽快选定和议地点。可就在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上,双方又发生了分歧。都希望将和议地点选择在自己一方的地盘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对方的气势,为自己赢得先机。 赵昺觉得无所谓在哪里,谈判的胜负不是由在哪里谈决定的,而是由双方的实力决定的。若是你实力强大,即便到大都去谈,其又能耐我何!可既然双方都喜欢在此上面消耗时间,那边由他们去吧,谈上个三年五载也无妨。而即便达成和议又有何用,不外乎废纸一张,随时都可能被撕毁,何况当下他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小事。 在昨日赵昺突然收到湖广制置使江钲送来的军报,称蒙元云南行省发生动乱,不仅蒙元驻军相攻,且其所辖的各蕃部也纷纷起事,与蒙元交战,各方相互攻伐局势十分混乱。且有流民和乱兵不断进入湖广地区,甚至有敌军过界追击,从而引发双方屡次冲突,造成与敌临界的南宁和钦州两州压力很大。江钲除了请示如何应对之外,建议趁敌内部动乱出兵云南行省,将此地纳入大宋版图,从而免除两面受敌之忧。 云南行省乃是大理国故地,一直以来并没有耐人大宋的版图,而是以属国的形式存在,赵昺是深知这一点的。而当年蒙元屡次攻宋失败,便采用大迂回的战术,避开荆襄防线,先行攻占了大理,直插大宋腹背。因而夺取云南从战略上是对己方十分有利的,不过他觉的时机并不成熟,另外还没有察明突发事件的缘由。 其实赵昺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感觉就是事务局行动队刺杀蒙元云南王也先帖木儿成功了,可是素以信息灵通,传递快速的事务局却没有报告此事,这让他十分疑惑。一时间不敢断定事件的起因,也使他难以判断这只是个偶发事件,还是蒙元的阴谋,是不是欲借镇压各蕃部为由向己方发动进攻的前奏。 “陛下,郑主事到了!” “速速来见!”赵昺当然是第一时间召见郑虎臣询问情况,他已经等候多时了。 “属下参见陛下!”郑虎臣小跑着进殿后立刻施礼道,他也纳闷小皇帝为何急于召见自己。 “免礼!”赵昺让其坐下,摆手屏退左右问道,“你看看这个是什么情况!” “属下有过,没有及时禀告陛下!”郑虎臣看过湖广行省的军报立刻请罪道。 “如此说来,你是知晓此事了,那为何不报?”赵昺皱皱眉追问道。 “陛下息怒,容属下详禀!”郑虎臣见小皇帝脸色不善,急忙言道,“属下自受命刺杀也先帖木儿后,便遣人追踪其行迹,选择截杀地点。但是其有大军护送,难以找到行动的机会,只能一路随行到泸州才寻到机会……” 事务局经过侦察获知也先帖木儿的行军路线是自陕入川,然后沿川陕大路经达州、巴县、泸州进入云南。其行驾有众军簇拥而行,半路设伏截杀根本根本无法靠近。而宿营时营帐绵延数里,帅帐扎在中心,从上千顶帐篷中寻到就不容易,即便知道想要渗透进去也毫无可能。 一直到泸州,行动队才寻到机会,大路被长江和沱江截断,若想前行只有过江别无它途。而此时已经进入雨季,江水暴涨浮桥已经收起,只能乘船过江。此时目标将进一步缩小,他们计划在确定也先帖木儿的座船后,在上游暗伏一艘船,船上装满火药,待其座船行至江心后便放船顺流而下将其撞毁。 “他们采用的是同归于尽的方法,顺流而下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啊!”赵昺听了一惊,江水川急流速很快,他们的船上又装载了火药,即便在相撞前及时撤到小船之上,但仍会波及。 “陛下所言正是,但是过了泸州前方更没有机会,他们便决定拼死也要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郑虎臣言道,“为保证万无一失,行动队分成了两组,头船万一失手,则由第二艘船继续冲撞。结果第一艘船一击便中,为了保证成功,他们皆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与敌同归于尽了。而第二组则被敌追杀,至今下落不明。而在敌船被撞沉后,也先帖木儿的卫队封锁了两岸,留守的人也无法判定其是否已死,因而属下没有向陛下禀告!” “嗯,从当下的情况看,应能判定其已死,但也不能不防其是诈死!”赵昺摸摸下巴道…… 正文 第835章 远图大理 刺杀蒙元云南王也先帖木儿是赵昺早就布下的一步棋,其目的就是让云南陷入动乱,以减少西线的压力。事务局为了完成这项任务,居然以这么惨烈的方式实施,两组人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预备队还留在泸州刺探消息,一旦确定其没有死,还准备再次采取行动。 “郑主事,将预备队撤回。同时调动云南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寻找队员的下落,朕不相信他们全部牺牲了!”赵昺思索了一会儿道。 “陛下,若是也先帖木儿没有死,现在将特遣队撤回,岂不是前功尽弃!”郑虎臣急道。 “他们留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当下云南动乱已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者若其没有死,也定会再度加强警卫力量,难有机会了。”赵昺言道。 “陛下,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还请惩处!”郑虎臣听了觉得小皇帝所言有理,点点头又请罪道。 “你何过之有!”赵昺摆摆手让其面礼道,“以预备队回报来看,朕倾向于已经得手。” “陛下以为也先帖木儿已经身死!”郑虎臣有些惊诧道。 “嗯。回报上称也先帖木儿乘坐的是一艘两千石的船只渡河,我们用以袭击其的是艘五百石的小船,上边放置了四百斤火药。”赵昺言道。 “正是!”郑虎臣点点头道。 “当下雨季已至,江水暴涨,水流速度很快。因此也先帖木儿的座船受水流的影响不会是直接横渡,而是顺流而下在下游渡口靠岸,那我方的船只撞击的多半是敌船的船艉,却非船身,对不对?”赵昺说着用手指沾着茶水在几上画了简图。 “嗯,陛下所言不错!”郑虎臣看着道。 “经常乘船的人都知道,船头要破浪因此较为颠簸,船艉就平稳的多。而尽人皆知蒙古人不擅水,也先帖木儿也应如此,所以他多半会选择坐在艉楼上。”赵昺继续分析道,“两千石的船舵楼设置在虚艄之上,可五百石的船型小,可以撞入大船的舵楼之下,即便没有火药也足以将船艉撞破。而四百斤火药爆炸的威力,足以将这座宫舍摧毁!” “陛下之意是也先帖木儿的座船定会遭到重创!”郑虎臣言道。 “不止,战船在水上尾部被炸毁,江水快速涌入,船只后倾,不等艉楼中的人逃出,整艘船便已沉入江中。且江水川急,已遭到重创船只沉到水中后便顷刻解体,船上的人基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因而只要也先帖木儿在船上必死无疑了,可惜的是我们的几位勇士……”赵昺说到最后脸色黯然地叹口气道。 “陛下勿要悲伤,此次行动队派出的队员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水里的功夫都不差,只要他们能在船只相撞前跳水,还是有可能脱险的。”郑虎臣见状连忙劝解道。 “但愿上天护佑,能让他们平安归来!”赵昺点点头道,“汝立刻派遣人员沿江搜素,布置接应点,一定要确定他们的下落。牺牲的收敛尸骨,妥善安葬,朕亲自祭奠;活着的一定要设法营救归来,朕要亲自设宴接风、请功!” “属下明白,在接到报告后,属下已经分别知会了川蜀站和云南站加紧搜寻,另外让外围的情报员注意收集线索,又派遣了商队沿江而上,沿途做了标记,方便联络。”郑虎臣言道,“陛下也勿要过分焦虑,他们深受皇恩,愿为陛下粉身碎骨!” “郑主事,汝尚不能深刻理解此次行动的意义。”赵昺正色道,“他们行动的成功,不仅可以使我们的西线获得稳定,避免两面受敌,可以腾出手来应对正面的敌人。且为我们节省大量的军费用于民生,使江南得以休养生息,他们的功德无量啊!” “嗯,属下受教了。但是属下以为此功当属陛下!”郑虎臣施礼道,“属下知道当下我朝虽收复江南,重回临安,可仍然危机重重,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敌强我弱的形势。如今蒙元汗位之争已经平息,他们一旦恢复元气就会重图江南,而陛下略施小计,以四两拨千斤,便让西南重新陷入内乱之中,等于又砍掉了蒙元的一条臂膀!” “郑主事过誉了,但汝能对当前形势有如此认识,说明脑子还是清醒的,比那些日日喊着反攻江北,收复中原的家伙们强之百倍。”赵昺笑笑道。 “因而陛下并不反对与蒙元和议,就是为了赢得备战的时间!”郑虎臣言道。 “其实你、我都明白,想那真金也明白,我们两国终有一战。但是限于当前的能力又都没有把握战胜对手,所以都以为和议是最后的无奈选择,也就是无论怎么谈,谈成什么样都是一张废纸而已。”赵昺言道,“因此不要对和议抱任何幻想,事务局不仅不能因和议放松警惕,战争随时都可能重起,而这一战就是你死我活。” “属下谨遵圣谕!”郑虎臣施礼道。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次刺杀也先帖木儿的行动要绝对保密,搜寻工作也要秘密进行,知情者也不可外泄,外围的情报员不要告知其内情。对外就说是蒙元暴虐,引起大理诸蕃司不满,愤而将其刺杀;还可称是真金卸磨杀驴,策划的这场刺杀;也可栽赃驻守大理的其他蒙古诸王,反正他们此前也不是没做过。”赵昺又叮嘱道。 “陛下的意思是要搅浑这潭水,让蒙古继续内斗,与各蕃司相互攻杀,消耗他们的实力,进而不战而将大理纳入大宋的版图!”郑虎臣边思索边猜度小皇帝的意思。 “不错,太祖当年南征灭南唐、后蜀,独独没有征伐大理,其中缘由与当前相似。而当下大理为蒙元所占,对我们后方是个极大的威胁,若是用兵少不了听人呱噪,朕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赵昺苦笑着道…… 对于赵匡胤为何不攻为何不攻大理有诸多的说法,有的人说是赵匡胤太过保守,没有进取之心;有的说其太过懦弱;也有的说宋军战斗力不行,根本打不过大理;甚至有人戏说,赵匡胤害怕大理国主的六脉神剑,担心遭其暗杀等等。 赵昺记的自己也跟帖瞎说,而现在想想都是笑话,就根本没有一个靠谱的,这真是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中的难处。其实自己这位祖宗也是有苦难言的,而赵匡胤不愿出兵原因之一是因为他以史为鉴,提出“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其总结了唐朝灭亡的教训,即认为唐朝虽由于黄巢大起义而覆灭,而起因却是为防御南诏驻扎桂林的戍兵发生兵变,乃致政局糜烂而不可收拾。 据文献记载,在唐玄宗开元年间时期,云南六诏中的南诏皮逻阁兼并其他五诏,统一云南,定都大和城,并派遣其孙凤迦异向唐朝入贡,并留为质子。唐玄宗封皮逻阁为云南王,赐名蒙归义。其病死后,其子阁罗凤即位,此后唐朝与南诏的关系逐渐恶化。 唐朝云南太守张虔陀向阁罗凤索取贿赂遭到拒绝后,怀恨在心“遣人骂辱之,仍密奏其罪恶”。阁罗凤被激怒,一气之下起兵反唐,杀死张虔陀。在杨国忠的怂恿下,唐玄宗派遣杨的亲信鲜于仲通率领十万精兵渡过泸水,与阁罗凤部在白厓城展开激战。结果全军陷没,死于泸水者不可胜数,阁罗凤则收敛唐军的尸体,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形如尸山。 杨国忠不但隐瞒了真相,反而“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并于再度集结天下精兵强将十万人,由李宓率领征讨南诏。由于当时天气炎热,军队极其供给困难,一路上人困马乏,在渡过泸水后,瘴死者相属于路。而阁罗凤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在西洱河畔一战击溃唐军,主将李宓被擒杀,举军皆没。此后南诏与吐蕃联合不断骚扰唐朝边境,成为唐朝西南地区的一大隐祸。 云南的两次战争就让唐朝中央付出二十万精兵的代价,当三年后安禄山率领十五万人从范阳起兵,轻而易举的就攻陷了长安、洛阳,使唐朝走向衰落,设想如果李唐王朝还有这二十万兵马在的话,何至与此呢!因而赵匡胤担心天宝之祸重演,走了他们的老路,索性兵止于大渡河。 另外一个原因是宋初立国未稳的客观环境,平蜀以后,统一大业并未完成,北有强敌契丹,南有南汉、南唐、吴越诸政权,不容许它把有限的兵力财力用于降服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这也迫使宋朝政府不得不在西南地区采取收缩政策,以便集中力量对付北方。 从战略上看,如果赵匡胤当时一时头脑发热,乘胜进军云南。当时蜀地虽然平定,但后蜀尚有十几万人马并未“解除武装”,极有可能出现动乱,事实证明此后后蜀确实出现叛乱,而且持续数年之久。此外进军云南是一步险棋,侥幸胜了,也必然会损失惨重,大伤元气;如若败了,威胁到的则是赵匡胤刚刚凭借武力夺取的皇位,以及还显得十分稚嫩的北宋政权。 从战术上看,“土风之不便,沮洳之所陷,瘴疫之所伤,馈饷之所乏”,军人出身的赵匡胤十分敏锐的看出这是兵家所谓的死地、绝地,全盛时期的唐朝尚且不能征服,何况才创建五年,靠川蜀一带区区六万兵力能否征服大理实在是不好说,甚至会陷入持久的战争中。 所以是否攻取云南不仅是个战术问题,更是关乎全局的战略问题。此时宋王朝的势力范围主要集中在黄河中下游地区,而云南地区偏居西南一隅,距离中原地区路途遥远。攻取云南完全不符合赵匡胤“先南后北,先易后难”与“远交近攻”的相结合的统一策略。 赵匡胤盯着的目标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地区,即盘踞在广东一带的南汉、割据江南地区的南唐、山西的北汉、契丹的燕云十六州。此后宋太宗赵光义消灭北汉,除燕云十六州外基本上完成了“统一”,也没有对云南用兵。而后两宋历代皇帝们也遵循着赵匡胤的这条祖训,采取守内虚外的政策,与大理段氏保持和睦的外交关系。大理国主派使者进贡,封其为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双方和平共处,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事。 赵昺现在干的事情等于重建大宋,不过他要做的是从南向北打,主要的战略方向在北线,但是西线的敌军仍然对他们存在着极大的威胁,不得不布置大量兵力进行防守。而要开战同样面临着与太祖同样的窘境,要知道当年蒙古先后三次攻伐大理,耗十余年之功才彻底征服。而他要面对大理的蕃部和蒙古人两厢夹击,一旦陷进去就难以拔出脚来,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乱起来,无暇东顾。 当然若是云南铁板一块,赵昺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难以让他们乱起来。但偏偏大理这地方部族众多,素来就有造反的传统,一言不合就开打,那个会六脉神剑的段誉当年就差点被赶下王位。蒙古人来了以后,也是脾气不改,动不动就造反。 而在征服云南后,镇守云南三十七部都元帅宝合丁统治年久,也生出了背叛之心,有占据云南自谋独立的意图,因而怕忽哥赤来为王,便设计将其毒死。忽必烈将其诛杀后,分遣诸王镇守云南,直到多年后才以忽哥赤之子也先帖木儿袭承王位。进而又引发其他两系宗王的不满,同时为征讨缅甸云南征发各蕃司土兵,结果伤亡惨重,又加深了民族矛盾。 忽必烈的猝死,真金为了能继承汗位,不得不屈从兄弟们,许下好处。而其自然也清楚地方宗王权势的扩大,对自己的统治终是威胁,双方裂痕已生。他们内外之间的种种矛盾,便给赵昺留下了图取云南的发挥空间…… 正文 第836章 绝不让步 赵昺与郑虎臣彻夜议事,除了令事务局要积极寻找失散的行动队队员,还要他们密切监视云南局势的变化,同时要适时出手‘捣乱’,让他们之间攻伐不休。另外近阶段还要对和议进行适当的关注,摸清蒙元方面谈判的底线,以便在和议中占据主动。 再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事务局的经费问题,在江南走私海盐已经行不通了,而当下事务局的任务却日益繁重,开销自然也日益增加。至元钞现在日益贬值,印制假钞都快合不上成本了。这两项买卖基本没有法子做下去了,还需要开辟新的财源。 两人商议到鸡叫时分,选了几个项目,却也没有最终定下来。此外事务局入京后还没有一个办公场所,赵昺便家皇家所有的园林中屏山御园作为他们的外围据点,而事务局本就是内府所属,这样既名正言顺,也可遮人耳目。此外还在北宫附近的内司机房改作他们的办公场所,方便彼此联络。 郑虎臣不便在此久留,趁天未大亮悄然离开。赵昺眼见也睡不成了,照例与侍卫营出操,回来后沐浴更衣吃了早膳,本想小憩片刻。可刚刚睡下,王德就进来禀告称左、右相及两位参知政事前来探病。他知道云南动乱,太后定然会遣人前来问计,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无奈只能便让他们在偏殿等候,自己更衣稍后就到。 “大理突发动乱,广南西路受到波及,军报想必陛下已经阅过了。”众人虽心知肚明,可既然打着探病的名义来的,当然要寒暄几句。客气之后,陆秀夫先禀告道。 “嗯,朕已经看过,可据称朕所知是蒙元云南王在泸州渡江之时遇袭,其部下怀疑是南诏蕃司所为,进而大肆屠戮诸蕃村寨引发反叛,导致动乱。”赵昺点点头道,并在不经意间透露些内情。 “哦,也先帖木儿遇袭,是生是死啊?”几个人相互看看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皆知蒙元的宗王大户上,推举真金为大汗,其授予也先帖木儿一系世袭云南王之职,可其尚未返回便遇到袭击,其中定有蹊跷。文天祥起身问道。 “具体情形尚不知晓,但是此前蒙元镇守大理的梁王甘麻剌、西平王奥鲁王两系据闻也卷入其中,与也先帖木儿一系相互攻伐,朕判断其可能已死!”赵昺言道。 “是否是蒙元梁王或西平王对于也先帖木儿一系世袭云南王不满,才策划了袭击之事,然后嫁祸于南诏诸蕃司呢?”刘黻想想问道。 “水落石出之前都有可能,也许是大理诸蕃司不堪压迫而行刺其,也许是诸王与他们相勾连,但一切尚待查证!”赵昺言道,他当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做下的,否则又是一顿劝谏。 “陛下,大理与我朝相邻,必然会引发朝野不安,当如何处置?”陆秀夫拱手施礼相询道。 “朕对情况所知也不多,尚无法判断敌下一步的行动,但是他们内斗不止,对我朝却并无坏处!”赵昺眨巴几下眼睛,并没有做出决断,而是模棱两可地道。 “陛下,获知情况后,太后召集臣等商议,可众臣意见不一,太后请陛下决断!”陆秀夫当然明白小皇帝的心思,如今是太后主政,其怎么能擅自言政,他笑笑挑明了道。 “那众臣都以为如何?”赵昺问道。 “禀陛下,朝中众臣说法不一,但主要还是两种意见。”陆秀夫禀告道,“一者以为应趁大理动乱,遣兵夺取大理,以消除我朝后顾之忧,可以一心对正面之敌;二者应遵守太祖旧训,兵不过金沙江。” “嗯,朕以为当下情况尚不明朗,应暂且按兵不动,看看形势再说!”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趁敌内乱应尽快图之,我朝大可联络大理诸蕃司对抗蒙元,否则一旦元廷重新任命云南王,平息内乱,则会错过良机!”文天祥听了急忙道。 “文相所言不无道理,但是大都与大理相隔万里,只怕他鞭长莫及。且其刚刚继承汗位,朝中也许时日才可稳定,而以也先帖木儿一系世袭云南王是形势所迫而为之,因此动乱比之一个铁板一块的云南要对其有利,说不定此次袭击便是其主谋。”赵昺轻笑道,“再者元廷要想平息动乱,只能调动川蜀之军,但他们尚需防范我军沿江而上夺取川蜀,因此即便想管也管不了。” “嗯,陛下以为真金不会介入云南动乱?”文天祥想想小皇帝所言不无道理,大理的地形封闭,容易形成割据势力,在当下势弱之机内乱当然有利于真金的统治。 “朕以为其表面的事情还是要做的,可也无非是发几道申饬的旨意显示其的存在,凭此是无法平息各方的征战的,且也先帖木儿两子皆已经成年,谁袭承王位还不好说!”赵昺笑着道。 “陛下言之有理。当年太祖也曾有言,大理蕃民好狠斗勇,剽悍难治,且反叛无常。蒙元已经入主大理三十年尚不能完全平定,可见确实如此。如今他们相互攻杀,必然会削弱他们的实力,届时对我朝再无威胁。”刘黻点头言道。 “嗯,刘知事所言不错。只要我们收复江北,蒙元势衰,大理必然会依附我朝,自可兵不血刃收复大理!”应节严言道。 “朕以为当下一动不如一静,令西线驻军严守边界即可。对于逃入我朝的流民可妥善安置,而对于犯境之敌无论哪一方都要坚决打击,但是绝不要越境追击,以免陷入其中。”赵昺言道。 “臣等谨遵圣谕,待回禀太后晓谕西江制置司。”陆秀夫施礼道。 “当下正是两国议和之际,此刻出兵也易授人以柄,陛下圣断也让臣少与他们费了口舌!”文天祥也摇头笑道。其实他本心是支持收取大理的,但又担心贸然出兵而泥足深陷,矛盾之下听了小皇帝的分析便也释然了。 “哦,现在和议之事如何了?”赵昺装作不明地问道。 “禀陛下,当下蒙元改用伯颜为正使,其已经从大都动身,不日便可到达扬州!”文天祥禀告道。 “呵呵,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想当年文相与那伯颜也曾代表各自朝廷举行和议,没想到十年后又再次聚首,可成佳话了。”赵昺笑笑道。 那还是淳祐元年,元朝统帅伯颜已经渡过长江,分兵三路进攻临安。其中一路从建康出发,越过平江,直取独松关。文天祥率领三万勤王军也带兵到了临安,右丞相陈宜中派他到平江防守,他刚离开平江,独松关已经被元军攻破,想再回平江,平江也失守了。跟郢州来的将领张世杰商量,向朝廷建议,集中兵力跟元军拼个死战。但是胆小的陈宜中说什么也不同意。 而此时伯颜带兵到了离临安只有三十里的皋亭山,朝廷里众臣,包括左丞相留梦炎都溜走了。谢太后和陈宜中惊慌失措,赶紧派了一名官员带着国玺和求降表到伯颜大营求和。可伯颜指定要南宋丞相亲自去谈判,陈宜中害怕被扣留,不敢到元营去,逃往南方去了;张世杰不愿投降,气得带兵乘上海船出海。谢太后没办法,只好宣布文天祥接替陈宜中做右丞相,要他到伯颜大营去谈判投降。 文天祥根本不想和议,在伯颜的威逼利诱下不仅没有屈服,还将其痛斥了一番。结果伯颜将其扣留在营中,而谢太后一心投降,改任贾余庆做右丞相,到元营去求降。伯颜接受降表后,再请文天祥进营帐,告诉他朝廷已另外派人来投降。他气得把贾余庆痛骂一顿,但是投降的事已无法挽回了,同幼帝一同被押送大都,但被其在半路逃脱。 “陛下勿要取笑臣了,此事臣视为平生最大之辱!”文天祥却是脸一红施礼道。 “文相此言差矣!”赵昺摆手道,“朕以为文相在国破之际仍不畏强敌,敢于当面叱责伯颜,彰显了我大宋汉儿的铁骨铮铮,正是我等的楷模,大宋的栋梁。” “陛下过誉了,臣汗颜。”文天祥听了赶紧施礼道,“臣未能达成使命,以致君王受辱于鞑虏,恨不能以死报皇恩!” “呵呵,文相勿要愧疚,当下我朝重回江南,已非往昔之时,其再敢辱君,朕定让其自取其辱!”赵昺笑笑道。 “臣明白。今和议在即,臣等议定了条陈,请陛下过目!”文天祥从袖中取出奏章呈上道。 “唉,各位卿家开列的价码太低了,如此岂不让他们得寸进尺!”赵昺拿过看了一遍,上面所列的应该只是个提纲,但也甚不得其心意,皱皱眉叹口气道。 “还请陛下示下!”文天祥看看其他几位同僚言道,这可是他们几位宰执经过数次堂议才拟定的,认为已经极为妥当,可小皇帝却甚是不满。 “朕以为和议的首款便是要蒙元送回淳祐帝及随行的宗室,归还太皇太后的灵柩。”赵昺拿过御笔在上面填注道。 “陛下,只怕这不妥。若淳祐帝归国,岂不是国有二主,那将置陛下于何地?”陆秀夫立刻进言道。 “当年靖康之变,徽钦二帝北狩命丧五国城,实乃我大宋百年之耻,只有迎回淳祐帝才可一雪前时之耻,至于帝位,其若愿意朕让给他便是!”赵昺言道。他清楚指望蒙元放回淳祐帝的机会几乎等于零,而自己不作出个姿态却等于不仁不义,所以这个虚伪的好人还是要做的。 “陛下忠孝,臣等敬服!”小皇帝都这么说了,几个人当然要赞一下。 “蒙、宋以长江为界,这个也太保守了,朕以为以淮河为界才勉强说的过去!”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又说道。 “陛下,以江淮为界当然最好,可蒙元会答应吗?”陆秀夫皱皱眉道。 “咱们即使以长江划界,陆相以为蒙元就会答应吗?咱们坐地起价,他们自可就地还钱啊!”赵昺嬉笑道,“再有双方以兄弟之国相称,此条也不妥,那岂不是仍有上下之别,这个便宜也不能让他们占了去。” “陛下,兄弟之国业已表明我们双方平等相对,并不会让他们占了便宜的!”文天祥苦笑着道。 “那也不行,朕比之真金的岁数小,那岂不吃亏了!”赵昺说着已经提笔将这条划去了,“设立榷场之事还需好好商量,定价权要掌握在咱们的手中,免得受他们敲诈!” “是!”陆秀夫也是苦笑不已,这哪里是防止人家敲诈自己,分明是陛下要敲诈他们啊! “再有蒙元掳掠走咱们宫中的旧物也要归还,工匠也要讨回!”赵昺继续勾画着道。 “陛下所言,与蒙元方面提出的条件相差悬殊,只怕难以达成!”眼看小皇帝如此大改,刘黻有些着急地道。 “刘知事就是太老实了,咱们已经占据了江南,他要有本事能拿回去又何必要跟咱们谈?要是一时谈不拢就慢慢谈呗,反正咱们又不着急,能争取一寸之地都是赚的!”赵昺笑着道。 “陛下……”刘黻吧嗒吧嗒嘴还想说点什么,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小皇帝分明就是用的就是缓兵之计,拿和谈当幌子与蒙元拖时间。就是真想谈,以其能从海水中榨出钱的本事,想要从其口中夺食岂非那么容易。 “陛下说的是,当下形势已经逆转,我朝已经立于不败之地,退后一步都是失败,也无法向众民交待。更不要说当应其那些苛刻的条件。让我们成为其属国,岁岁纳贡简直就是妄谈,绝不能在此上面做出丝毫让步!”文天祥正色道。 “正该如此,只要朕当位一天,就绝不会允许再出现丧国辱权之事发生,且要收复燕云、牧马塞外,恢复我们久逝的荣耀!”赵昺肃然说道…… 正文 第837章 求变 经过一番讨论,赵昺定下了六条和议原则:不卑不亢、有理有利、不称臣、不纳贡、不割地、不和亲。这既是必须遵守的铁律,也是进行和议的底线。不过既然是当生意来谈,肯定要有一定的灵活性,在不违背原则的问题上该让一步也是该让的。不过他要求和议的条款要拟的细致,不要怕繁琐,当年与辽、金的谈判中就是因为理解的不同,导致划界不清,双方为此冲突不断,还授人以柄,吃了不小的亏。 赵昺还再三强调不要只顾面子不要里子,千万不要为了彰显大国之风,手一挥便轻易让人。这不仅会给谈判带来不良后果,甚至是贻害子孙,要知道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太多了。好的时候怎么都行,一旦交恶谁还念你的情,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主,弄的你还有苦说不出,谁让你当初答应了,而要想再拿回来,往往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再有赵昺要求在谈判时,虽然要注意形象,可关键时候该吵就得吵,该闹就得闹,掀桌子砸板凳,甚至撒泼耍赖都可以做,就是不能轻易让步。与此一定要注意对等性,绝不能在气势上被对手压过去,其打咱们一拳,必须要还他们一脚。其实当下自己已经占了些小便宜,说是双方都派出右相为正使,而蒙元一向是以右为尊,在职务上他们要高半个格儿。 不过也可从中看出蒙元对和议的急迫,当然也不排除恐吓的意味,毕竟当初征服江南之役是在伯颜的主持下完成,并是其接受了宋廷的投降,这使蒙元方面占据了天然的心理优势。所以赵昺决定要挽回,自己就首先要表现的极为强硬,否则手下人就不免心虚,在气势上被对手压制住,谈判时又哪里来的底气。 大宋自立国以来先后与辽、西夏、金和蒙古都进行过谈判,但是每一次都是以丧权辱国为结局。而这次小皇帝给他们吃下定心丸,绝不向蒙古屈服,已经下定谈不成就打的决心,只这份敢战的豪气就足以让他们感慨万分了。且此刻宋军已经再次完成扩编整训,三十万大军沿江枕戈待旦,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底气,再不必心怀忐忑或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情去与敌国谈判…… 议完西南军事及和议之事,已经过了正午,可几个人却没有告退的意思。赵昺想想便明白了,肯定还有事情没说完,只能让他们蹭一顿了,而他并不是舍不得这顿饭,却是午觉睡不成了。不过他也没有抠唆,令膳房好生布置了一番,好酒好菜的招待一番。午后天气更加炎热,移驾冷阁继续开会,王德也早备下了冰盆,布置了凉茶、酸梅汤等解暑消热之物。 再有两个月便是秋试了,按规矩朝廷要派出大员吩咐各地州府主持乡举。这不比当初在琼州屁股大的地方,喊一嗓子全岛都听见了,士子们都屁颠屁颠到府城考试来啦!现在地方大了,可又没有飞机、高铁,要提早下通知,可都到临安也搁不下,只能先举行预考,也就是由州府举行的乡试。 经过乡试先淘汰下去一部分,剩下的再奔临安参加省试和殿试,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弊,中央要派人前去督查,而有的地方千里迢迢的,路上要花费大量的时间,那就要提前动身。而督察员则需要皇帝亲自遴选、委派,所以说科举是个大工程,比之现在的高考要热闹多了。所以他们想让赵昺定个人选,反正回去太后还得打发他们回来问。 不过赵昺觉得当下的科举制度虽比前朝有些进步,比如为了抵制请托、投献的现象采用了糊名制度,把考生所填写的姓名、籍贯等一切可能作弊的资料信息全部密封,使主考官和阅卷官无法得知每张卷子是谁的;每次科举国家需要动用大量的财力、物力和人力,定为三年一大比。此外还对程式化文章和考试科目做出了些改变。但是他仍觉的不足以达到为国选才的目的。 宋朝前期的科举基本上承袭唐和五代,依旧是常科和制科两大系统。“常科”就是常设之科,类似今天高考等公开考试,国家规定大纲、内容、时间和具体程式。除进士科之外,还有诸科,包括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明经、明法、明字等科。 所谓九经,即唐朝定下的九部儒家经典,五经则是西汉时确定的五部儒家经典,开元礼是唐朝修纂的一部大型礼书,也可以看成是实用礼学的专科考试,三史指《史记》、两《汉书》和《三国志》,可以理解为史科的专科考试。三礼指十三经当中的《周礼》、《仪礼》和《礼记》,可以看成是礼学理论的专科考试;三传指《左传》、《公羊传》和《榖梁传》,可以看成是经部史书的专门考试,明经指全部经书的统考,可以看成是传统经学训诂类的考试,“明法”是法学考试,“明字”是字学考试。 制科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小范围考试,这种考试形态源于汉朝的射策,唐代已经非常普遍,到宋朝,逐渐形成了一些“常科”性质的制科,也就是经常重复考试的制科题目。范围虽然不大,应试者的资格却放得很宽,不论是在任官员,还是山野小民,都可由宰相重臣举荐参加考试,已经中过进士的人也可以参加制科考试。 太祖时设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经学优深可为师法、详闲吏理达于教化三科;仁宗时设的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博通坟典明于教化、才识兼茂明于体用、详明吏理可使从政、识洞韬略运筹帷幄、军谋宏远材任边寄六科,都是从唐朝承袭来的。这些应该和现代入职分科考试差不多。 赵昺毕竟主持过两次科举了,他发现古代科举考试的题型和现代居然惊人的相似,应该说早有传承。且科考的题量相当大,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答一张卷子就能获取功名,考进士需要“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这其中以诗、赋、论三项为最重。 所谓“帖”,全称为“帖经”,有如现代试卷的填空与默写。考官从经书中选取一页,摘其中一行印在试卷上。根据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写出与之相联系的上下文;墨义,就是围绕经义及注释所出的简单问答题;策问,即议论,依据考官提出的有关经义或政事问题,考生发表见解,提出对策,且所及范围较广,有政治、教育、生产、管理等。 这三项在进士试中属于捎带脚儿的,不很重要,而在明经科则很重要,几乎是该科考试的全部,要不然为啥进士历来看不起明经及第的呢,就因为考明经大多靠死记硬背,不像考进士那样可以文采飞扬。因为考题量大,不论是乡试还是会试,举子们都要在考场里呆上三四天,才能把所有内容答完。 从考试的基本内容赵昺就可以看出,古代学生和现代差不多,也没有跳出应试教育的禁锢,且“所习非所用,所用非所习”的弊端始终同样没有得到解决。到了南渡之后,由于考试内容十分狭窄,为区分成绩高低,考官不仅规定了标准答案,还设置种种固定程序加以限制。 面对古代的科举,赵昺也不得不苦笑,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只要有百十年的升平,任一考试科目都有可能演成繁复严密的程式。在南宋晚期,业已经形成了一种虽不叫“八股”,却很接近于八股的经义式,其文不仅略具三部分结构,且已“拘于作对”,也就是说,在八股文风行之前,经义式已经走过了类似八股文的过程。 而对八股文的批判,赵昺记的前世每次教育改革都会吊打一番,其中的坏处不言自明。由此渠道晋身官僚的士子是个什么样可想而知,造成了士大夫中有真才实学者日见其少,皓首穷经、只为稻粱谋者的却比比皆是。自诩清流、空言心性者充斥朝野,可在治国理政方面则乏善可陈,甚至懵懂无知,造成“吏强官弱”的局面,为胥吏上下其手、营私舞弊打开方便之门,官吏沆瀣一气、合伙作恶。 另一方面,赵昺以为科目的设置太过偏颇,科举常设科目主要有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等,其中也有过增减,如博学鸿词科、翻译科等,宋徽宗爱好书法,他老人家就弄了个书画科。发展到后期,只剩下明经和进士科,而他们所学习的内容主要是儒家经典。 在赵昺看来,科举考出来的官员当个老师还行,可也就能教孩子们认认字,讲讲做人的道理,估计数学都教不了。这也导致他在琼州开科后,不得不又将他们都送到国子监进行再教育,由些老吏给他们讲讲如何当官,怎么治民,否则直接外放,怕是又多几个百嘛不懂的白吃饭的。 此外,赵昺认为科举选拔出的人才多是向政治方面发展,说难听点儿就是为了做官,获得权势。这也是为何士子们为何都奔着进士科而去,因为中进士者日后仕途非常乐观,往往能爬到宰辅的高位,及第明经的前途要坎坷得多,最终能做到高官的人寥若晨星。其他各小科一看就知道,即使考中,也不过终生是个小业务官,很难掌握到权力。 但是赵昺作为后世来客,早就清楚的认识道社会要发展却不只是需要多少官员参与管理,而是需要科学技术的推动和创新。靠着吟诗作赋和写几篇文章上位的官员是不行的,他们不懂的如何铺桥修路,不知道如何兴修水利、开渠挖河,也不能造出先进的机械,而是需要专门的技术型人才去做,可是他们却被当下的选拔制度堵死了门路。 要改变这种状态,赵昺明白要从制度上解决,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一些‘小’学科倾斜。可在当前科学发展十分落后的阶段,也不能指望像后世一样那样详细分科,但他也希望将些基础学科添加进科举考试当中去,从中选拔出祖冲之、郭守敬那样的技术性官员。 赵昺当然是希望仿造现代的教育制度,从众多的士子中选拔出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人,然后再进行分门别类进行学习,以求培养出所需要的各种人才,再由国家授予相应的官职。不过在当前社会观念和条件下想要进行变革将是十分困难,也是不现实的。 尤其是当下江南已经十余年没有开科,积累了大量的士子,而自己骤然改变科考的内容和录取方式,那些学了多年经史的士子们十年寒窗等于做了无用功,不闹事才怪呢!但是赵昺觉得再难也必须做出变革,应该在此次科举中增加些小类别的科目,比如算学,这是一切技术发展的基础学科。此外还有医学,虽然大宋已经有了医士的选拔和培养制度,可还很不够,应该提高到国家的层面,而不是只由太医院主持。 再有对国子监也要做出改革,不应该只作为一所培养官员的学校来看待,却应办成一所再教育机构,对那些经过科举考试的士子进行培训,然后根据他们的擅长分别进行再学习后才能授官,而非稀里糊涂的分到各处当官,那样既可能埋没了真正的人才,也可能会造就一群碌碌无为的庸官。 如今动乱刚刚结束,百废待兴,但也正是制度重建,进行变革的好时机,可赵昺知道更多的阻力是来自内部,因为这些人都是现行制度的受益者,肯定是不愿意做出改变。而要能实施自己的计划,他知道自己必须先要说服眼前这几个人,并获得他们的支持,才能够将想法变成现实…… 正文 第838章 力求公平 赵昺明白在时期进行激烈的改革等于自毁基业,必定现在统治阶层还是由士人组成,而科举几乎是他们唯一的晋身之路。长城不是一天能修成的,变革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应该向对付蒙古人一样缓而图之。而这次科举的目的除了选才之外,更多的是出于稳定人心的作用,起码表明一个态度。 “诸位卿家,此次科举是我朝重回江南后的第一次,要作为头等大事来做!”赵昺考虑了一番后言道。 “陛下所言正是,自江南沦陷,转瞬已十年未开科举,士子们无不翘首以待。闻知后无不齐颂陛下宏恩!”陆秀夫听了起身施礼道。 “陛下,多年未开科,恐参加秋闱者甚众,是否应对入京参加的举子加以限制?”刘黻问道。 “朕以为除却在沦陷期间有附敌、资敌行为者,及其族中有背君叛国行为者的皆可应试,他事不必过去苛求。”赵昺想了想道。 “陛下欲尽揽天下之才乃是万民之福,但是据各地州县初步审核,符合条件者不下七万人,按照旧例将取士千人以上,将远超历朝,未免不会引起冗官之忧!”刘黻听了提醒道。 “刘知事所忧不错,但朝廷收复江南后各处仍有缺员,堪待补缺,而一旦收复江北也尚需大批官员牧守,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啊!”赵昺点点头道。按照宋朝的惯例,省事大多十中取一,乡试是十五取一。按照此比例虽经两轮淘汰,但是基数较大,取士的数量也将大增,因他清楚刘黻所言不错,而一科取士千人之上在历朝也是极为罕见的。 但是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客观方面,进入江南后疆域骤然广大,行政机构增多,各地官员相对匮乏。据统计各地幕职,州、县官阙八百余员,中央官员也大量下派,各部、寺监皆缺员三成以上。所以赵昺当下只能依靠扩大科举考试取士人数,收罗大量人才,才能填补各级行政机构的人员空缺。 “陛下还需慎重,如此大规模取士,也不一定能将有识之士尽收朝中,反而会引发矛盾!”应节严起身言道。 “先生此言怎讲!”赵昺问道。 “陛下,神宗年间宰相司马君实曾上言,请贡院逐路取人称:今或数路中全无一人及第,要求礼部按十取一的比例把名额分配的各路。结果欧阳永叔的人极力反对,其言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取一人;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东南之士,于千人解十,其初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发解时又十倍假之,盖其初选已滥矣。还望陛下知之!”应节严回禀道。 “呵呵,这……”赵昺听了也只能苦笑了,这个问题可以说是千古难题,几百年后也没有一个完美的制度能够解决…… 赵昺前世生在北方一个人口众多的省份,一年一度的高考与当下的科举应该算是多有类似,伴随着高考也每每少不了一个话题——高考政策公平与否。起因也无非是录取率的问题,但因为在各个省市里,因为经济发展的不同,以及地方的保护措施,别说高考制度不一样,在很多的制度上都是遵循国家的制度下有着不同的规定,而教育资源的分配不公平,人口的多少和经济发展程度不同都成为能否上一个好学校的主要要素。 而赵昺作为高考的亲历者也是深有体会的。优质教育资源集中于大城市,特别是一线城市。中小城市,特别是乡镇、农村地区优质教育资源缺乏。即使同为大城市,贫困家庭子女由于很少能够进入重点中小学,考上大学也要比富裕家庭子女考上大学难得多。由于乡镇和农村的考生,贫困家庭考生得不到优质教育资源,他们很难考上大学。另外高考录取还有个加分制度,对部分学生应该有所照顾。 当下应节严所言也正是如此,现代的问题在宋代同样存在。宋代科举制度的设计初衷并非是为了公平,而是为了打破当时的世家大族的垄断,因此朝廷发布诏书明确规定各行各业均可参加科举考试。这使得前朝前代一直与仕途无缘的工商杂类子弟以及边关各地的士子也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只要有能力通过科举考试,就可以被授予官职。 这意味着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基本上没有了出身门第的限制。据此可知,宋代的科举考试制度面向整个地主阶级、甚至面向社会最底层的农民以及工商杂类人员,这结束了士族大家长期把持仕途的局面,也就削弱了社会各领域中血统门第关系的作用,这也会激励大众百姓读书应举,改变人生,彰显了知识改变命运的价值。 如此也加速了统治阶层的纵向流动,使以往政权由少数世家大族长期垄断的情形不再存在,科举出身的士人取而代之成为政治的核心,而他们往往是骤盛忽衰,不容易再形成以往门第那种可以延续好几百年的政治力量。世家大族已经无法再像唐代以前一样垄断仕途,仕宦之家再也不容易世代保持仕宦的身份,除非子孙能够世代不断地在科举考试中表现优异,相对的布衣入仕的途径则宽广了很多。 随着人口的增加与士人阶层的扩大,科举考试竞争愈来愈激烈,问题也随之出现。首先就是地域差异,就人口而言,北宋时期人口北方要少于南方,采用统一的录取率南方人明显吃亏,尤其是江浙地区的举子们。但是当时的统治中心在北方,而随之起家功臣也多是北方人,为了照顾他们甚至还会指定录取的人数,而南方人也就只能忍着了。政权南移后,这种录取率不公的情况仍然没有改观,只是照顾对象换了而已。 再者财富的多少也渐渐影响到了科考的结果。就考生录取比例来看,考上进士的机会是相当小的,远胜于现代的高考,而要想在考试中出众,就必须花很长的时间作准备,不事营生。在这种情况下,富贵之家的子弟比较占优势,所以家庭的经济能力对于士人参加科举考试的成败,也有很大的影响。 富有的家庭比较能够支持子弟接受较好的教育,也比较能够让他们心无旁骛,专心准备考试;甚至比较方便在考试中运用金钱来舞弊,譬如雇人代笔或买通办理考试事务的人员。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富家子弟在科举考试中显然比较占优势。 以致“业儒”已经成为当时社会的一种理想。也确实有许多家庭世代以士人为业,他们可能有祖先在经营产业富裕之后,开始重视子孙的教育;也可能有祖先曾经入仕,而子孙在科场失利,却仍然力求进取;也有些出身贫寒的士人家庭,虽然生活艰苦却依旧要保持士人的身份。其中许多士人家庭,同时拥有一些田产,田租的收入是支持他们读书的经济来源。 另外就是品官之家,他们不仅是社会上最富裕的阶层在某种程度之内还享有免除差役及科赋的特权,税、役负担既轻,财富累积自然容易。富与贵结合在一起,及第的机会也会大得多,因而阻塞了其他人上进之途。此外,宋代科举虽然没有‘加分’之说,但是官宦人家子弟却享有荫补的特权,他们不用参加科举考试也可以走入仕途。 荫补也称为恩荫或奏荐,凡是宗亲国戚,文武官员的子孙、亲属甚至门客,都有机会获授官职。这一项制度在汉、唐都有,宋代也继续沿用。恩荫授官的时机,比较常见的有在皇帝生日的时候,称为圣节荫补;有在三年一次的郊祀或明堂大礼的时候,称为大礼荫补或郊祀荫补,这是最主要的一种;有在中高级文武官员致仕的时候,称为致仕荫补;后妃、宗室、中高级文武官员去世之前,也可以遗表向朝廷奏荐,称为遗表荫补;下级官员也享有这项权利,中下级官员如果因为作战、捕盗而死亡,同样可以奏荐,称为死事荫补。 荫补的对象也十分广泛,不仅包括兄弟、子孙、异姓亲属,高官甚至可以荫补门客、医人。每人荫补的人数也没有一定,多的可以到一二十人,荫补得官由于家世背景,和经由科举考试凭借能力竞争得官有所不同。宋代官员中,以荫补得官的人数占了相当的比例,一次郊祭多时以父兄而任官者达数千人。 不过当权者也知道荫补的子弟能力有限,也对他们做出了种种限制,规定无出身人(包括荫补在内)不得任台职,也不授以馆职。文臣京官的升迁,科举出身者是隔级迁转,而荫补者只能逐级迁转。选人除京官,有出身者也较无出身者官阶为高。 相对而言,制度的规定显然使得官员无论家庭背景,由科举入仕者要较由荫补入仕者在升迁上为有利,来自平民阶层的官员,他们只能以科举出身,不因家庭背景而在制度上减少了往上发展的竞争机会。在这种情况之下,要想在宦途有所发展,官宦子弟仍然必须参与科举考试的竞争,事实上也的确有不少官宦子弟如此,或者参加州郡解试,或者在荫补后再参加锁厅试…… “陛下,臣以为当下应对科举和选官之制进行革新,以达到为国选才和储才之目的!”眼见小皇帝苦笑不止,应节严再奏道。 “先生请言!”赵昺愣了下道,他没有想到应节严也有此想法,但是当下不知道能否与自己不谋而合。 “陛下,当下朝廷初回江南,各部省及地方缺员甚众,急需选人补入,并为收复江南储才。因而自当打破常例行非常之事!”应节严道,“此次科考,臣以为各路府以十中选一为额,选送举子入京参考,却不必限制各路府取士名额,而是唯才是举。但此只为特例,不可为常例。” “嗯,应知事所奏不无道理,此举即解决了一时之急,又可防止日后进士皆出一地之忧!”文天祥首先附议道。 “陛下,臣也觉可行!”陆秀夫同样没有反对意见。 “好,宽进严出,相对公平!”赵昺点点头道,又抬手示意应节严继续往下说。 “陛下,此次乡试臣以为考题应作出调整,重策问而轻经义,以求选出治国良臣,辅政之才,却非平庸之辈。”应节严再奏道。 “应知事说的好,臣亦以为经义使得考生皆以圣人之言是遵,全无个人见解,入仕之后全然无用。唯有策问尚能看出考生之应对能力,反应出其治国之理念。”刘黻当下表示赞许,而陆、文两相也未表示反对,显然他们也明白其中的弊端。 “陛下,臣以为恢复隋唐旧制,对于中榜之士子不予直授官职,而是入国子监学习后,再由吏部考核之后再予以授官,以防止出现不能履职的事情发生!”应节严又奏道。 “此议甚好!”这简直说到赵昺心坎里去了,他听罢立刻赞道。其实入选后进国子监非是他的无奈首创,而早在隋唐年间,当时的科举制度只是资格考试,士子中榜后仅仅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并不会直接授予官职。如果想做官必须在国子监深造之后再由吏部考核任用。考核不合格者需再等三年才有资格再次参加吏部考核。 宋时科举考试取消了吏部考核,士子只要中榜就能获得御赐的名衔,之后便可顺利步入仕途。太宗时期只要士子通过殿试取得进士称谓,但凡及第以上,无需参加吏部组织的考核,就可以授予官职。随发展及第被授予的官职越来越高,当时的一、二甲进士和九经通常能取得将作监丞、大理寺评事或者各州通判之类的官职,步入仕途数年之后不乏能官居一品宰相的高位…… 正文 第839章 理性面对 应节严提出打破祖制,恢复勘考,已经让众人颇为吃惊了,要知道士人过去中举后便有了官身,且可以直接入仕,这正是科举的魅力所在。而如今却需要重新学习,并且隋唐时期吏部考核的限制名类繁多,使得很多寒门子弟无法通过吏部的考核,从而常年不能做官,这自然会引发中榜者的不满。 但从现实的角度来讲,在琼州经过国子监经过进一步学习和培训后的进士们,无论是处理公文,还是打理政务,都能很快上手,这是有目共睹的。如今这些人或为幕僚,或为副官,已经成为当前江南县级官员的主力,再经过几年锻炼便能独当一面了。 而过去直接授官,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一个靠苦读圣贤书的士子,靠背书,写出空洞的策论入仕,可以说没有任何官场经验,只怕连公文流程都弄不清楚,更不要说收取赋税、牧守一方了。以他们作为一地首官又能做什么,一切都得需要手下的幕僚和吏员打理,脑子活的过一段时间还能弄明白,书呆子也就只能被糊弄了。 大家也清楚世上是有绝顶聪明之人,可也并非皆有治世之才。而小皇帝已经是聪慧似妖了,但他也经过了多年的学习和众臣的辅佐才开创出如此局面。让一个此前毫无执政经验的进士七、八年间便居相位,总理朝政,想想也够荒唐,亦是是十分冒险的。 陆秀夫等人也心如明镜似的,皆知应节严此议利弊兼有,且明显利大于弊。而小皇帝又十分赞成,他们便也没有表示反对。可其下一个提议却让众人更是吃了一惊。 “禀陛下,臣以为开科取士乃是正途,对于荫补授官应慎重,加以限制,甚至禁止!”应节严再度施礼道。 “应知事,此议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切勿莽撞!”刘黻听罢立刻上前一步道。他十分清楚,蒙荫授官乃是涉及天下所有官员的事情,如此做等于是与天下官员为敌。而同时对官员子弟授官也是皇帝笼络官员的重要手段之一,若是提议禁止必然让陛下生疑,怀疑其别有用心。 “刘知事,吾提议非是一时意气,而是考虑多时。”应节严摆手道,“官员之中子弟多有不肖之人,即无才学,也无品德,骄横跋扈,以为纨绔,却只因蒙荫窃得官位。他们又能做些什么,碌碌无为已是最善,却要食君禄,图费国糜。” “应知事也不可一言盖之,官员子弟中确也有英才,非皆是纨绔!”刘黻再言道。 “刘知事,陛下圣恩降与臣子,还是皇恩浩荡,可多有贪婪着不仅为子弟求官,甚至连家中仆役也列入其中,而为天下人诟病。却又有身居高位者借机谋私,使得又才能者不能得授,反让平庸无能者窃取要职!”应节严驳斥道。 “陛下,臣以为刘知事所言甚是!”文天祥听了亦上前施礼道,“蒙荫授官冗滥,不仅增加国孥消耗,还必然会使得科考选才的名额,使得科举为国选才、储才的作用大为降低。” “陛下,臣以为蒙荫授官之事还需谨慎,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以免人心浮动!”陆秀夫此刻禀告道。 “嗯,此事确需慎重,非是一纸诏令那么简单。一概废止难免过于激进,但不该又确有来日冗官之虞,还要仔细考量!”赵昺言道。 他十分清楚当下讨论这个问题并不合时宜,因为朝廷初定,对这种敏感,又牵扯甚广的问题还是暂且压下,虽然很现实,也很急迫。因为他深知人的很多观点都是情绪化,或者说自己自身利益驱动的结果。当某一项政策触犯自己利益的时候,立刻就变成反对者,某一项政策给自己带来利益的时候,又立刻变成了赞同者,自己根本没有最基本的立场,只拿利益多寡来决定自己的站位。 所以非比其它问题,却很容易引发朝争。此刻他们收复江南,正是论功行赏的窗口期,要知道很多人追随自己,赵昺心里很明白并非尽是为他的‘魅力’所吸引而效忠自己,多少都有私心在其中。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正是许多人追求的目标,当下骤然将此项削去,必然会引发震动,令许多人失望,也会让自己的威信骤降。 赵昺前世曾经受到过这样的玩弄和打击,许诺没有兑现,一切辛苦和付出皆成烟云。那段日子中他失望、彷徨、愤怒,恨不得将其摁在海里淹死。而他也明白此后自己再不会信任其,哪怕他许诺给予自己再高的职位和薪酬。而更可怕的是他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其所说的话都是谎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错的,自己都要坚决反对和抵制。 当前应节严提出此议题,赵昺以为老头儿并非不晓得当前的形势,也清楚自己清除先朝弊端的心思。而冗官是最难以根绝的,老人不愿意下,新人还不断的涌进来,要老人走就要给予响应的优待,蒙荫其后就是重要的一项条件。可此时若是私下提出,等于教唆和怂恿,等于变相‘出卖’自己,索性由其公开提出来做这个恶人,将矛头引向其自己,为他减轻革新的压力。 想想应节严当年在极为艰难的情况下入帅府辅佐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其可谓居功甚伟,论功行赏以其为首,赵昺相信满朝文武绝不会有人不服,当然也是蒙荫政策的最大受益者。其提出此议等于放弃了其应得的一切,也尽显高风亮节,可自己若是当下同意其请也等于将师傅送上了风头浪尖。因此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即刻做出决定,而是暂缓压下,可也成功的为这项制度的改革埋下了伏笔…… 接下来,赵昺又提议此刻开科不能独开进士科,而是应增加明法、明算、医科、司天等杂课,这样即可增加录取的名额,又能全面取材,弥补人才不足。同时开武举,选拔将才,且降低标准,取消那些耍大刀、玩儿石锁等项目,而是改为体能测试。只要其能完成所规定的项目,策论通过,就能入武学学习,完成课业后便授予官职。 商议了半天后,但是赵昺现在是个闲人不能直接下旨实施,只能由几位宰执重新整理成文,以联署的名义上奏太后,又其署理后才能下诏。忙完这些后,他下令移驾湖边亭,重新布置茶水、点心,而这次却随便了许多,众人围桌而坐,显得轻松许多。 “如今我们同意与蒙元和议,只怕朝野中都会有反对的声音,朕看城中的小报已经在暗讽朕怯懦了!”赵昺喝口茶言道。 “陛下之心不是那些升斗小民所能知晓的,跟着人云亦云罢了!”刘黻笑笑说道。 “刘知事,此事非是那么简单,在宣布和议之后不仅朝中有臣僚上书反对,各地州县的官员也有上书者。军中虽然尚显平静,但只怕也是慑于陛下的威望不敢擅言,若是和谈中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骚动!”陆秀夫却颇为忧虑地言道。 “吾也听到到部属的怨言,他们对在如此大好局势下,止步于江南感到不解,更对太后掌政表示不满!”文天祥也言道。 “陛下,不要小视这些流言。而吾最为担心的却是军中对和议不满,会以为太后叫停了北伐,却不会归罪于陛下,进而会有将领以为只有陛下重新归朝才会避免媾和的事情发生,因而陛下要设法安抚众将,以免发生不测事件!”应节严说道。 “不错,陛下又久居延祥园,难免让人产生歧义,军心一旦不稳,易酿大乱!”陆秀夫想想,也不无担心地言道。 “此事无需挂心,朕业已江尚书议过此事,由兵部对各军解说议和之事,相信众将深明大义,能理解朝廷的决定。而朕担心的是随着参加秋闱的士子增加,他们不明就里,仅凭一腔爱国热忱曲解了和议,从而引发骚动!”赵昺轻叹口气道。 军中除了兵部明发公文告知各军,指出和议的意义,同时告知不可因为和议而放松警惕,要时刻准备做好反击和进攻的准备。与此同时,他也与各统军将领保持着联系,告知他们不要为和议的假象蒙蔽,宋元两国间必有一战,提醒他们严加约束部队,勿要参与朝廷决策之中。 可今年是科举之年,那些散落在各处的士子们集于一处,而大宋士子又有议论国事的传统,往往思想又十分极端,也许只是几个人的讨论就会引发群体事件。那时再处理起来将十分棘手,总不能出兵弹压爱国青年们的热情吧?结果不是让和议无疾而终,就是在群情激荡之下不得不提前打一场准备并不充分地战争。 “陛下所虑之事不可不防,对各地前来的士子要加以疏导,安抚他们的情绪,避免集体上书的事情发生。”刘黻点点头道,他曾经是学生‘领袖’,领导过太学生进行倒贾运动,对于士子们的心理还是体会很深,一旦热血往往上头后不计后果,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概。 “不错,堵不如疏。我们既要保持士子们的爱国热情不失,又要其懂得爱国要理性,不是一时的热血所能就能实现的。切勿以强令制止,更不要以惩罚相胁!!”赵昺赞许地道。 “陛下,臣对于和议也多有不解,即便当下我朝处于守势,也大可不必与其议和而求得喘息的时间!”刘黻听了却反问道。 “诸位也知收复失地非一时之气就可成功的,我们在琼州经营十年才等到了机会,并把握住了时机,才得以重归江南。”赵昺言道,“如今是不是最佳的时机呢?大家都知道肯定不是,首先我们的军队刚刚经历了大战,需要扩充、整训;再有江南沦陷十年,我们要安抚人心;此外琼州十年积蓄一战几乎消耗殆尽,全靠缴获坚持到今年夏税入库。” “此外,当下真金刚刚继承汗位,他显然也需要时间稳定朝局。但是我们若选择此时开战,虽然趁其势衰可赢得初时的胜利,可恰好会让蒙元各派感受到威胁,转而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共同对敌,必然会使其威望日增。而我们准备不足,结果只能是先胜后败。不过若是举行和议,真金即便有时间整合各种势力,却也是利益的交换,或是以武力相胁,仍然是表面臣服,底下还是各怀心事,难以真正的整合在一起。” “陛下说的是,灭国的威胁会让蒙元各派势力及宗王们尽释前嫌,赢得各部族的支持。其和议却是因小失大,反为陛下利用!”文天祥点头称是道,而心中更为感慨,显然陛下看得更远,算的更精,可真金与小皇帝第一次交锋便失之庙算,处于下风了。 “嗯,陛下所虑为臣等不及。”应节严十分欣慰地道,“收复中原凭的不只是一腔热血,还需有理性的智慧。而这还不够,一个国家的崛起,还得有卧薪尝胆的耐心,一定要像虎豹那样等待最佳的时机一击而中。如今既然他们想谈,我们就陪着他谈,想拖延时间就拖延时间,直到时机成熟!” “先生说的不错,他们想谈咱们就谈,而谈判也无非是将战场的刀枪相见换成了桌上的唇枪舌剑,却同样是不见血雨腥风的利益之争。”赵昺为众人斟上茶水道,“当下我们究竟是应该继续韬光养晦,度过未来可能仍然艰难的一段时间,还是现在抓住蒙元汗位刚刚更迭的时机出兵争夺江北?这里面朕以为总有一个轻和重的问题,而确实也容易让人很多人感到迷茫,就想着眉毛胡子一把抓了,却分不清芝麻、西瓜谁大都分不清楚了。” “朕以为收复中原,牧马塞外虽然是我们的目标,但是我们仍然有一个核心利益在其中……”赵昺喝了口水缓了口气,看看众人道…… 正文 第840章 国之战略 赵昺本想在太后归京后,召集各路重臣召开堂议,共议国是,制定远景和近期的目标,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居然被太后给‘闲置’了,也导致他无法按照自己的安排国事。可他的脑子却没有闲置,仍然在考虑大宋将何去何从,且在不断的完善自己的构想。 从心底说赵昺没有想到自己能以这么快的速度收复江南,也没有想到忽必烈在元廷中具有如此高的威望,即便在其死后也无人敢违拗他的意志,尤其是江北的军队居然坐视江南沦落。当然这也不排除忽必烈没有想到自己会死,或是死的这么快,因此并没有对后事做出安排有关。而在‘劝禅’事件发生后,忽必烈暴怒之下将真金闲置,并将其身边的近臣或杀或流,转而让南必皇后参与朝政。 如此一来,忽必烈死后元廷中没有一个权威人物可以压的住场,在上都的太子真金等于是个空架子,大都的南必皇后也难以完全掌控大都朝廷的形势,而朝中各方势力也皆借机想获得权力,外宗和近支、汉臣和蒙臣之间展开了明争暗斗,可惜的是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占据优势,使得那些地方势力都处于观望和选择之中,仍以忽必烈的旧制行事。 胜利来得太快,同样让赵昺也措手不及,本来只有五个锅盖,当下却要去盖十口锅。无论是在政策储备上,还是物资和兵力的准备上都难以应对骤变的形势,使他有种穷人乍富的感觉,发愁自己的茅草棚居然难以放得下山似的钞票,却又不知道如何将眼前的财富花出去一般。 赵昺当时并没有手软,草棚既然放不下,他就在棚子旁边扎下了一道道篱笆,将所有的钞票先圈入自己的院子里,可事后想想这道足以让头牛通过的篱笆是多么的脆弱。若是蒙元方面有一方认识到形势的危急,放下成见调动兵力发起反攻,自己手中这点兵力根本无法巩固这么长的战线,会被擅于穿插迂回、快速机动的蒙元军队分割包围,最好的结果就是建立几个敌后根据地,靠水军的协助占据江浙一带的几个沿海城市。 不过好在赵昺的头脑还算清醒,意识到自己现在就如同一条吞下了一头牛的小蛇,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肚皮不被撑破,待将腹中的这头巨兽慢慢消化之后,让自己再长大一些,才能再次猎取更大的食物,而不是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挑战一只虽然看似疲惫不堪的老虎。因此面对似乎唾手可得的诱惑,他还是当机立断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赵昺近一段时间也在不断反思和总结,思考着大宋现在最需要什么,自己最终的目标在那里。他以为当前自己不要老被那些纷争纠缠,而是需要一段休整和发展的时间,最少也要经过五年或是十年的发展,如果这段时间能平稳度过,到时候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能阻挡他的脚步,那个时候便可以消停消停,该算的账一笔一笔算。然后再往大目标上,一步一步的迈进。 在反思中,赵昺明白无论是文明的发展,还是社会的进步都是需要物质基础的。在自己的前世谁都知道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而苏联解体后更是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但是它也不是一朝而成的,其间也是经过长久的布局才得以崛起的,也正所谓厚积薄发。 在十九世纪末期,美国在当时的世界上也只能算是个中等发展水平的国家,大英帝国才是大哥大。美国自然也不想总是当小弟,但它发现自己从军事上打垮大英帝国没有问题,却根本无法突破大英帝国的全球体系,于是他们没有出手,尽管他们有与英国人交战的预案和计划,而是转而开始耐心等待机会。 等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人残了,但美国人仍然没拿到梦寐以求的全球霸权,因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英国在两百年间建立起的软实力仍在,不是说硬实力上去了,霸权就归你了,你没有软实力照样拿不到。于是美国又耐心等了二十年,等待下一次世界大战,为了这一天,直到二战爆发前,美国还帮助德国恢复经济,即所谓的“道威斯计划”。 美国人告诉德国人,你的一战赔款,我统统不拿回美国,而是变成在德国的投资。美国人把这笔钱全都投到了德国的军工产业,克虏伯、宝马、奔驰这些大企业都是靠美国的“道威斯计划”迅速强大起来的。而军工产业复苏后的产品,是不能和平消费的,只有走战争道路,最终希特勒“不负众望”,带领德国人重新走上战争道路,瞄准的依旧是大英帝国,这回德国虽然再次战败,但也彻底把英国打垮了,美国人终于顺利得以登顶。 当年赵昺不过将此作为谈资,而并没放在心上,觉得以美国人讲究实际的性格不可能会做成这么大的一个局,想象不出在其还不知道《孙子兵法》为何物的时候,便已经和孙子神交了。但当他站在制高点上的时候,再度回想起来,却惊讶的发现美国的确应该是很早就在进行大战略谋划,否则不会取得今日的局面。 想想以美国的实力尚进行了百年的谋划,历经十数位总统的努力和坚持才得以实现,这个战略布局是多么的深远和缜密,可以说将整个世界都研究的极为透彻。且在应对各国国际争端问题上,早已经形成一整套标准应对程序,大战略的筹划和坚持及对时机的把握皆由可借鉴之处。 反观自己的大局观就要逊色多了,还一直没有跳出小国寡民的思维模式,恢复中原、牧马塞外更像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却没有具体可行的计划和深远的布局。所以他还要一点一点的学习,而不能只是嘴头上一口一个大国崛起,结果行动时完全被蝇头小利所左右,要学会算大帐。 纵观历史可以看出,真正成为一个可以左右世界的大国,首先是要幅员辽阔,其次是要资源雄厚,其三就是人口众多。赵昺明白以当前的科技水平,想要去征服全世界,做地球盟主是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只怕空手走上一圈就已经老死在途中了。而当下的亚洲,蒙古帝国当之无愧的是唯一超级大国,能与其抗衡的只有刚刚占据江南的大宋了…… “陛下,还请明示,何为核心利益?”对于这个新名词,陆秀夫等人都不大理解,他皱皱眉问道。 “当前的核心利益不外乎三条,一者必须保证政权的稳定性和权威性;二者大宋复兴的道路必须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三者富国强军,藏富于民,保持对周边诸国的威慑力!”赵昺又解释道。 “还请陛下详解!”陆秀夫听了似有所悟,看看其他几个人也是尚有疑惑,再次言道。 “保证政权的稳定性和权威性,是指我朝仍采用祖制,皇帝与士大夫共同治国的体制,这个构架不能轻动,也仍要维护和保证皇帝的权威。”赵昺言道。 他知道在当前的社会形态下,自己是无力改换政体的,虽然后世对于帝制多有批评。而士大夫集团仍然是集中了今天中国精英最多的一支政治力量,现在没有任何一支其它的政治力量有能力取代它。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特别是在国人一盘散沙的习性没有完全克服的情况下,还是需要这样一个不可替代的领导核心。 “陛下圣明!”几个人听了立刻面露笑容,齐声施礼道。他们对于小皇帝一直坚持文武并重的政策感到不安,担心哪一天走回武夫治国的道路上去,现在他保证坚持祖制,仍采用以儒士共治国家的体制,自然让众人放心了。 “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便时时面临北方蛮族的威胁,数百年来受其欺压,以致在高宗朝被迫南迁,但仍险些灭国。现在虽占据东南一隅,威胁却没有解除,只有民族复兴,盛如汉唐,才可保我国脉绵长,百姓安居乐业!”赵昺又言道。 “陛下所言极是,只有国力强盛,百姓富足,才能将蛮夷远逐,保万世太平。”文天祥赞道。 “富国强军,想必诸位卿家都有领悟,多年来我大宋集四海之财,无国可比。而财富也遭至周边蛮夷的觊觎,而我朝却空有军百万,却无力守住财富,以致割地赔款,君王受辱,百姓被屠戮奴役。因而不仅要国富,还要军强,履至剑至,才能无往而不利。”赵昺猛地一挥手道。几个人互视一眼都是频频点头,他们都是经历过灭国之危的人,深知军队的羸弱带来的灾难和屈辱。 “历朝历代国富民贫皆是动乱之源,历代都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但是民乱一起便会毁于民乱,使得国无积累。此后新朝来临,励精图治,然后繁荣到来,接着就又是腐化堕落,导致民乱,财富再度流失,一切重新归无,如此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赵昺皱皱眉言道,“我们积累财富,不能只采用增加课税和劫富济贫的方式进行,而是要采用合理的税赋,增加税源来解决,让百姓家有余财,才能使百姓乐于效命朝廷,国家安定。” “陛下仁德,我朝必将大兴!”应节严首先施礼道。 “陛下心怀国家、百姓,臣等愿助陛下实现大同!”刘黻也施礼道。 “勿要多礼,若想实现此愿,尚需我们君臣共同努力,朕要先谢过诸位!”赵昺还礼道。 “陛下,当前我朝虽据有东南,但是国中诸多问题堪待解决,而蒙元仍是虎视眈眈,当下该又该如何应对?”文天祥稍缓问道。 “文相所言不错,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十分复杂,还要复兴我朝,最重要的是要坚定,要理清自己的思路。既然我们已经有了既定方针,无论是他人批评荒拗可笑、虚幻缥缈,还是赞赏志存高远,都不要为他们的言语所影响,避免冲动之下做出错误的决定。”赵昺想想,整理了下思路道。 “蒙元无疑是我们当前最大的威胁,要想复兴崛起,就必须要迈过蒙元这道坎儿,才能占据有利的战略态势。当下蒙元面临的问题并不比我们少,江北经过他们的蹂躏,人口减少,土地荒芜,难以自足。此前财赋半数来自江南,粮食更是占了七成。失去江南等于断其财路,他们必定不甘,和议只是想继续篡取我们的钱粮,若是不能得逞必将会重启战事,此后频繁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那我们将如何应对呢?”文天祥又问道。 “当下不是最好的时机,自然是等待。但朕的意思不是被动的等待,该出手时就要出手,该反击时绝不手软,以遏制蒙元的复兴。蒙元在忽必烈继承汗位后,蒙古实际上已经处于分裂的状态,外宗诸王不再以其为主。而近支宗王也全靠利益维系,在失去江南的财赋后不仅本朝财政将陷入困顿,对宗王们的援助也将逐渐断绝。为了维持,他们只能通过增加江北各地的税赋和向宗王们增讨贡物来解决,如此一来必然使各方与元廷的矛盾不断增加,真金为了缓和国内的矛盾,只能通过对外战争来转嫁!”赵昺略一思索道。 “陛下之意是待蒙元逐步陷入危机,将不断引发冲突,而我们只是以适度的反击来消耗他们的国力。我朝却可借机尽快完成内治,发展生产积累财富,完成战备,等待时机的到来!”文天祥将自己的理解说出道。 “不错,这个时机的到来也许将持续十数年,也许就在三五年,总之我们都要尽快做好准备,而这一切都要仰仗诸君了!”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要想彻底消灭蒙元势力并非易事,要知道明朝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都未能将其彻底消灭,一战而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文 第841章 另辟蹊径 谈到藏富于民,众人的语调却沉重起来。宋朝依唐代实行两税法征税,赵昺在开发琼州时推广按人口授田,无论男女皆给予土地,然后按照田亩的多寡收取税赋,实际上是将过去的丁税和田税合二为一了,而夏税是以征收货币为主,秋税则是以实物为主。为了防止大规模的土地兼并及官员利用身份避税,采用官民一体纳税的制度,也就是说取消了官员的特权,扩大了税收的范围。 江南地区早在南渡之前,土地兼并就已经极为严重,农民失地现象十分普遍,有人称土地兼并可以促进人口流动,转而将失地人口转移到其它行业上,进而促进了手工业和商业的发展。但是赵昺却不敢完全苟同,土地兼并从表面上看确实没有影响到国家的税收,可却转嫁到了失地后沦为佃农的身上,使他们更加困苦。即便转而进入其它行业,也往往多是最底层的雇工,并不利于国家基层的稳定。 另一方面,官僚们是可以减免税赋的,他们利用自己的身份大肆兼并土地后,却不用纳税,实际上国家的税赋是减少的。而一些不法地主便钻这个空子,将自己的土地挂在官僚名下,只需向他们缴纳少许的费用,便也不必向国家交税,但是佃农们却仍依然要按照国家规定的税赋向地主缴纳,从而使得贫者愈贫,富者愈富,而国家税赋日益减少。 在收复沦陷后,土地兼并又达到了一个高潮,元廷向功臣、寺庙及道观赐田、王公贵族大肆强占农民土地。不过这倒为赵昺推行‘琼州经验’打下了基础,他下令无偿没收了那些蒙古人和不法豪绅及庙观的土地,使之江南土地十之八九落入朝廷手中,如此一来土地的重新分配权就掌握在赵昺的手里。 对于土地如何分配,赵昺采用的是以县为单位,打破故去乡、里的限制统一调配。而对于符合分地的人口则采用就地编户落籍的方式,也就是说尽管你祖籍是湖北,但人在湖南,对不起你只能在湖南参与分地,而不能在原籍再分一份儿。对于已有土地的自耕农则采用多不退,少了给补的政策,以保证他们的利益。 对于地少人多的县份则采用迁籍的方式向地广人稀的县份前移,以使土地得到充分的开发和利用。每十年会对土地和人口重新进行核定和增减,以此来限制土地的兼并,保证耕者有其田,也使获得稳定的财赋收入。这项政策在琼州试行一来,效果还不错,为反攻江南积存了大量的粮食。而对土地的买卖也做了相关规定,出卖后则对卖方打入另册,终生不得再授田。 此外,各县还保留了总量在四分之一左右的官田,一者用作为职方田,但收入是用来赈济穷苦和支付漏泽院、安济坊、施药院等福利机构的开支;二者以备赏赐功臣和土地调整的备用地。而官府要征用私人土地要给予相应的补偿,并重新分配土地。 如此一来,赵昺顺理成章的建立起了基层领导机构,把控制力伸向了最基层。去年在完成土地和人口的统计后,土地业已分配完毕,今年的夏税征收也已经开征收大半。但是看几个人的脸色,他就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一问之下,果不其然,夏税虽能足额收取,商税却比往年下降了四成以上,也就是说吃喝“”够了,可零花钱不多,有个大病小灾的就得借钱了…… “陛下,受战乱波及,今年靠港的外藩商船锐减,不及往年的四成。这导致诸多窑厂和丝织坊生产出的物品滞销,以致商税和关税皆大幅减少,此外采摘的茶叶销量也是锐减,价格持续走低,只有酒税和盐税有所增加,杂税基本持平。若是下半年仍然不能好转,今年必然亏空。”陆秀夫轻叹口气道。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外藩商船的减少,生产的商品外销受阻,只能内销,但市场根本无法消化掉这么多的东西,价格自然走低和引起滞销。时间一长,手工业也必然受到影响,波及到各行业。”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大宋的税赋只要来自商税,而关税又占大头,生产的东西无法外销,又哪里来的税收。 “陛下,臣等也极力挽留外藩海商,降低关税和提供优惠措施,却依然成效不大!”陆秀夫轻叹口气道。 “可以理解,谁也不想卷入战乱之中,赔了本钱不说,弄不好还得搭上性命!”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若是长久如此,必定会影响财赋收入,届时不仅公费难以维持,军费也难以保证。是否可以考虑增加些税赋,以补不足呢?”陆秀夫沉吟片刻建议道。他知道小皇帝为了收拢民心,减免了大量的杂税,重新恢复定会让其不高兴,可若是不增加,国库连续亏空,朝廷都难以维持了。 “不可失信于民!”赵昺听了摆摆手道,却没有发火,转而道,“既然外藩海商不来,那么我们就走出去如何?” “陛下,这并非不可!”陆秀夫点点头,苦笑道,“不过陛下也知,此前江南海商皆由蒙古人把持,我朝回归江南后或杀或流,家产船只皆被抄没了。而那些没有关联的皆是些小海商,他们势单力薄,无力出海远行啊!” “哦,原来是朕的缘故了!”赵昺摸摸下巴不好意思的讪笑道。 “臣绝无怪罪陛下之意!”陆秀夫连忙施礼道。 “那我们是否给予这些小海商些优惠政策,对他们予以扶持,鼓励他们出海行商呢?”赵昺摆摆手表示无妨,又言道。 “陛下,只是些许优惠,那些小海商也是有心无力。要知他们本钱甚小,手里也只有一、两艘海舶,行舟海上若有稍许变故便赔尽了家资。且海上不仅风雨难测,还有海盗横行,过去他们可以依附于大海商,不仅可以搭载他们的海船,还可借助他们的势力求得保护。所以尽管海商利润丰厚,除非嗜钱如命者才会冒险行事!”文天祥接过话来说道。 “嗯,那我们仿效蒙元实施官本船如何?”赵昺又提出自己的建议道。官本船是在元朝海外贸易活动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的一种贸易形式,即官府提供资本交由商人经营,其做法是由官府建造海船,发给本钱,选人入番贸易诸货,赢利朝廷得七成,经手人得三成,发舟十纲,给牒以往,归则征税如制。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是视民如仇,为国敛怨之举,元廷也只年余便废除,我朝更不可食其牙诟!”小皇帝话音港陆,陆秀夫便坚决反对道。 “陛下,官本船乃是与民争利,切不可妄行。”应节严也反对道,其他两人也皆点头。 “……”眼见几个宰执都反对,赵昺有些无语了,他以为以卢世荣官本船带动海贸,增加税赋其实是个好政策,但是其只是由于没有看清形势,试图以此办法垄断海贸,可其不仅卷入了蒙汉两派的争执,又损害了蒙元贵族的利益,结果反被批的体无完肤,还成为罪状之一,结果被砍了脑袋,官本船也就无疾而终。 赵昺以为卢世荣错在过于急功近利,若是许可多种贸易形式的存在,而非垄断整个海贸生意,同时降低关税,鼓励番商来中国贸易,并非不是一桩好政策。但是由于其急于在忽必烈身前表现自己的理财能力,那么也许不会这样匆匆结束,还让人误解了这项政策,以致臭的连自己都没法重新拾起来。 “陆相,咱们扣押和抄没的海舶有多少?”赵昺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 “陛下,应该有大小两千左右,具体臣也不大清楚,需要核实!”陆秀夫想了下道,狐疑的看着其,琢磨不透小皇帝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那些船如何处置的?”赵昺皱了下眉又问道。 “禀陛下,那些船初时准备拨给兵部使用,但他们觉得改造起来十分麻烦,反不如重造,于是只挑选了大概百余艘作为辎重船,其余的应该泊在各个港中。”小皇帝一再追问这批船的状况,让陆秀夫警惕起来,谨慎地回禀道。 “四位皆位居相位,国之重臣,朕有件私事想与各位相商,还请赏个薄面,行个方便!”赵昺听罢向在座的四位拱拱手,脸上堆笑道。 “陛下有事请讲!”陆秀夫更懵了,他拱手回礼道。 “陛下的私事既是国事,臣等自然当仁不让!”应节严却清楚小皇帝这幅做派,想要干的绝不是好事,似笑非笑地道。 “嘻嘻,就是私事,且是小事情,朕是想将这批抄没的海舶全部买下来!”赵昺如何听不出应老头儿话中警告的意味,而刘黻却是笑而不语,文天祥却是一脸严肃,他嬉笑着说道。 “买船?!陛下要买船做什么?”文天祥惊诧地言道。 “当然是为诸位分忧了!”赵昺喝口茶悠悠地道。 “陛下此言怎讲?”应节严却是面色如常地问道。 “你们看,这么多的船泊在港中没有任何用,且还需有人看管。而船再放上一年半载就会朽烂,若是遇上大风也许会被损毁,那时就是一堆废物,白给都没有人要了。朕买了,你们就不必再操心,而且变成现钱充作国孥了,又何乐而不为呢!”赵昺摊开两手笑着道,一脸都是为你们着想的样子。 “陛下要这么多的船做什么?”陆秀夫纳闷地道。 “当然是做点儿小买卖,挣钱啦!”赵昺毫不隐晦地说道。 “那又与我们何干啊?”陆秀夫不解地道。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赵昺放下手中的杯子道,“当下有两件大事要做,一者为皇兄建陵迁葬,二者朕也要娶媳妇,听说彩礼只黄金就要三万两。还有其它哪儿哪儿不需要钱,而内藏库花的已经没几个子儿了。刚才先生也说,朕的家事既是国事,我做个小买卖挣点钱,岂不减轻些朝廷的负担,这怎会与诸位无关啊!” “陛下说的不错!”陆秀夫点点头道。他知道皇帝的葬礼一般要花费国家总财赋的三分之一,而大婚同样耗费巨大,若是赶在一起,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了。 “当然不错了,那么你们就将那些无用的破船做个价,便宜些卖给朕得了!”赵昺立刻接茬道。 “那陛下打算做什么买卖呢?不会是要做海商吧!”应节严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追问道。 “还是先生知我心,不过朕一定遵守法度,依制缴纳课税,绝不敢忘先生教诲!”赵昺向老头儿施礼道。 “陛下……”应节严见小皇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被气乐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陛下做事虽然向来不拘小节,却从不玩笑。”刘黻笑笑道,“陛下购买诸多船只出海,一则可将我朝平凡之物化作金银;二则缴纳课税可为国家增加税赋;三则可使得诸多商贾追随陛下的航迹出海行商,为大宋赚取更多的财富;四则一业兴则百业兴,可以促使百姓加紧生产,户有余财;五则就如陛下所言,内藏库满溢就不会动用国孥了。” “看看,刘知事目光如炬,一眼便看透了朕为国为民之心啊!”赵昺指着刘黻夸赞道。 “文相以为可行?”陆秀夫转向文天祥问道。 “吾以为可行,陛下行事深谋远虑,又一向自律有加,绝不会做出与民争利,有损国家之事。”文天祥点点头言道。 “陛下……” “先生不必多言,朕知道要有约法三章。一则朕绝不准下属之人以权势强买强卖,买卖要公平;二则不能仗势哄抬或打压物价,损害百姓利益,扰乱市场秩序;三则依制课税,遵守法纪,不行违法之事!”应节严还要说什么,却被赵昺打断,他知道老头儿担心自己胡为,想让自己在众臣面前做个保证…… 正文 第842章 同样是大事 赵昺觉得自己没有做坏事,可这被再三盘问和质疑不说,他还得给自己立下规矩才勉强通过了朝廷四大员的审查,得到了以私人名义经营海贸的许可。当然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皇帝的船队可以在市舶司统辖的任何一个港口靠岸交易,不受地域的限制;允许船队护卫持械上船,武装商船靠港;自外藩贩运会的货物,除了课税外,可以自由处置等。 “陛下,可以谈谈船的价格了吧!”终于谈妥了条件,陆秀夫擦擦脸上的汗道。他算是知道了,小皇帝不仅是治国有方,统军有术,做买卖也定是把好手,他真不是对手,想着尽快结束这并不愉快的谈话。 “可以,是按条卖,还是按堆估?”赵昺让王德给众人斟上新茶道。 “当然是按条算了!”陆秀夫言道。 “那朕不要了!”赵昺听了摆摆手道。 “陛下,这又是为何啊?刚才不是说好了,要组建船队出海,怎么又反悔了。”陆秀夫又不明白了,疑惑地道。 “陆相你想,若是按条算,抄没的船只分布在广州、泉州和明州三地,船又有新旧、大小之分。你们先要回去派员到各处清点、估价,朕也要派人一一点验接收,再行讨价还价,然后整修船只,配齐帆缆。这一来一往只怕没有三五个月是完不了,那时候信风已过,还出什么海。有这功夫朕直接到各个船场买新船,过了年就可以扬帆出海了。”赵昺喝口水与文天祥解释道。 “陛下,新船价格高,哪里有这些旧船便宜啊!”文天祥插嘴道。 “文相啊,新船投入是多些,但是新船一切具备,起码三、两年不需大的修缮,且比之旧船耐用。另外我可以马上备货装船,信风一到就能出海,诸位也知海贸利润丰厚,一次所得便可抵销新旧船之间的差额,算起来还是新船合算的!”赵昺笑笑道。 “如此算来,还是新船合算些!”文天祥点点头道。 “那以陛下之意,又如何打包估算呢?”陆秀夫也觉得小皇帝分析的有理,皱皱眉道。 “当下抄没的船具体有多少、大船有多少、小船有多少,新船、旧船各有多少,我们都不知道,对不对?”赵昺问道。 “嗯,陛下说的不错!”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都点头称是道,而应节严和刘黻两人却喝着茶看听他们掰扯,并不插言。 “既然二位都认可,那么咱们就将所有的船放在一起,不论大小、新旧、具体多少,打包作价。若是新船、大船多,朕就赚了;若是小船、旧船多,你们就赚了。也就是咱们的机会均等,都是输赢各一半,亏赚都得认!”赵昺将几上的点心、水果都拢成一堆儿道。 “陛下,这怎么行?还是一一点验的好!”陆秀夫看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在一起摇着头道。 “是啊,还是陆相说得对,买卖要公平,谁吃了亏都不好。”文天祥点头说道。 “你们二位也是大宋堂堂宰相,说来说去又兜回来了,落不啰嗦,行不行一句话,朕没有功夫磨嘴皮子!”赵昺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声伯,夕阳湖景如画,咱们上这边走走!”应节严见三人争执不休,拉拉刘黻的衣袖说道。 “这……也好,想想上次游湖已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刘黻愣了下,立刻明白了应节严的意思笑笑起身离座,可还在讨价还价的三个人似乎都没发现。 “和父,陛下与两位宰相为了几艘船的价格争执,如此市侩传了出去总是不好吧!”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刘黻言道。 “呵呵,陛下哪里是在讨价还价,他是在消遣陆、文二位,并非真是在谈买卖。陛下若是真的一意白要那些船,咱们又如何阻止的了。”应节严捋捋胡须笑着道。 “消遣他们?陛下真有兴致,居然拿两位当朝宰相消遣。”刘黻想想也是,不禁莞尔道。心里却是暗自庆幸,亏了自己没有多嘴,否则也成了陛下消遣的对象,不过还是老头机灵看出了其中的奥妙。 “陛下终归还是个孩子,被太后禁足在这孤山之上近三个月了,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估计早就闷坏了。”应节严轻笑着道。 “呵呵,确实如此,陛下见惯了大江、大海,这西湖在他眼中只怕还不如脚盆大。”刘黻听了也笑了,小皇帝只怕还没有在一个地方蹲了这么长时间,而他又不能拿那些手下撒气,今天他们前来算是正撞到枪口上了。 “唉,陛下只怕也有怪罪之意在其中!”应节严叹口气道。 “和父之意是说陛下已经看出太后突然临朝之事,与你我有关!”刘黻皱皱眉道。 “以陛下之睿智,如何看不出其中的意味。”应节严苦笑着道。 “我们如此也是善意,是为陛下扫清亲政之前的障碍,维护陛下的声誉啊!”刘黻有些着急地道。 “陛下是仁孝之君,也正因为如此才觉得有愧于太后,且明白吾与声伯一片苦心,否则汝以为太后一道懿旨就能在这孤山能关的住真龙,因而也非真的迁怒于你我,只是心中不快罢了!”应节严说道。 “和父言之有理。”刘黻点头称是道,“如今临安上下皆是由御前护军驻守,若是陛下以为吾等篡权,只怕在这孤山之上的就是吾等了。” “唉,这也是吾忧心之处,陛下最重情义,行事难以放开手脚,以致误了国事!”应节严摇摇头道。 “吾也觉得陛下此次突然收购海舶,转而痴心于经商,荒废了国政。”刘黻听了也担忧地道。 “陛下是聪明人,他知道分寸。当下赋税入不敷出,其也是心忧。不过能成也非坏事,若是能开通海上商路,必会重现万商齐聚我朝的盛况,解决当前之困。”应节严摆手道。 “和父还需多多开导陛下,吾还是担心陛下远离朝堂日久,再生出事情来。”刘黻却仍然心中不安地道,“陛下戾气日重,前时将洞霄宫提点郎如山和江南名士邓牧当众羞辱一番,迫使二人皆退隐山林。而那郎如山执掌江浙道宗多年,在道众之中甚有威望;邓牧在江南士林间有些名声,且与众多名士交好,其若是到处宣扬,也有损陛下声誉。” “此事吾也晓得一些,是郎如山为了一己之私玩弄诡计追踪御船,在陛下面前故弄玄虚,结果被一一拆穿。而邓牧全无名士风范,在陛下面前出口不逊,被教训了一番后居然撒起泼来。当时就是陛下下令将他们当场杖死也不为过,两人岂敢在外宣扬,退隐也算他们聪明。”应节严冷笑道。 “和父真是老了,越来越护犊子,处处维护你的高徒!”刘黻听了,苦笑着道。 “哈哈,教导出一明君,吾平生足矣!”应节严听了大笑道,一副得意的样子真是能气死人。 “好啦,陛下那边好像谈妥了,咱们再不告退,城门都该关喽!”刘黻回头看看,亭中的三人已经停止了争执,但是两位宰相却垂头丧气,想是又被小皇帝算计了…… ………… 陆秀夫和文天祥坐船行,但是对于船的了解比之赵昺差远了,他能连续说个三天三夜都不重样的,忽悠他们还不是闹着玩儿。最终如愿以偿的以二百万贯拿下被抄没的海舶,这些钱听着是不少,不过要知道一艘二千石的海船的出厂价就在万贯以上,一艘千石的也要数千贯,而三千石以上的大型海船就得三万贯左右。 以赵昺所知在前年卢世荣推行‘官本船’,曾经在福州、泉州和广州船场定制了一批三千石以上的大型海船,但刚刚试行了一年就被迫停止了,船却不等处理就被宋军尽数俘获,几乎与新船无异。另外,他清楚在大海上船型越大,抗风浪的性能越好,因而他断定抄没的海船中大型海舶定是占据了多数,而小船只是用来转运货物和人员,以及作为救生之用,可数量不会太多。 如此算来,这批船大、中型海舶数量至少在半数以上,仅残余价值来算,自己就是是倒上一手都能大赚一笔。即便有些船需要修理,帆桨有些缺失,自己花些钱整修一番,仍然是只赚不赔。而船到手了,赵昺也不打算当下给钱,而是准备以应付给自己的盐税抽成抵顶,省下的钱他还要置办货物,招募水手呢! 当然赵昺向来是不打无准备之仗,要知道上千艘商船的运营不亚于一支军队,从招募水手、置办货物、长途航行,以及回程贩卖的货物都要有计划的,只所需的各种人手就得数万人之众。而赵昺作为幕后老板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操持,而是需要有人打理。 而当下赵昺手中就有这么一批人才,当年在琼州为了获得急需的物资和将假币花出去,事务局专门成立了采买办,并组建了一支远洋船队,专门从事海上长途贩运。十几年来他们的足迹已经遍及四海,东北至高丽、日本,东南去过东南亚诸国,并涉及中、西亚航线,已经发展成拥有一百余艘海舶的船队。 有了班底,赵昺自然不愁,在拿到文书后立即召见了几位主事的,他一边命人迅速南下接收船只,检查船只状况,招募水手。并设法将从水军和陆战队退役的官兵高薪招入商队,组建护卫队。与此同时,开始在各个港口设立办事处置办货物,准备待明年信风到来时投入运营。 赵昺自从有了商队以后,精神变的大好,每日亲自谋划、督促,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大老板。而他这么操劳,真的不是只为自己,因为他懂得财富是劳动创造出来的。但是在背后驱使人们劳动的,则是贸易及其带来的利润。如果没有贸易,劳动的意义就只在满足生存,而财富是不会产生的。所以从本质上而言,是贸易创造了财富,而不是劳动本身。 赵昺清楚在宋代商业已经十分发达,商人的地位也有所提高,但是在相对封闭、自给自足的男耕女织仍然是古代经济的主流形式。存在于人们观念中的仍然是财富是汗滴禾下土的劳动人民创造的,而商人只是附着于劳动人民身上的寄生虫,商人是剥削者,还是处于士农工商的末等地位。 来自无民不商时代的赵昺已经能理解和明白千百年来对商人的种种抹黑和中伤,是有失公道的。衡量一个人、一个民族是否勤劳,对他们能否致富,其实是这个条件并非一成不变的事情。有时一个人、一个民族能否致富,关键点不在于他们是否勤劳,而关键在于是否存在一个容许自由贸易的商品市场。 凭直觉去看,财富是汗滴禾下土的“劳动人民”创造的,但深层原因是商人刺激了“劳动人民”、是商人解放了“劳动人民”的生产力。这些财富之所以创造出来,不是因为人民勤劳,而是因为自由贸易的繁荣。只要存在一个容人致富的市场,那么再懒的人也能变得勤快起来,而一旦市场消失了,无利可图了,那么再勤快的人,也会选择晒太阳,最终财富就无法生产出来。 因而赵昺清楚只要贸易繁荣才能激发出百姓的生产力,当下产品滞销,不仅会导致手工业的倒退,令市场萧条。同样会使农业受到影响,手工业的停滞,那么农业生产出来的初级产品也无法进入流通领域,只能烂在家里,打击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使产品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封闭流转,自然也难以获得利润。 所以赵昺觉得自己当下干的同样是一件大事,他推进了商品的流通,在一定程度上也就解放了劳动人民的生产力,促进了各行业的发展,才能实现藏富于民的构想…… 正文 第843章 能奈我何 赵昺今年连着办了两件大事,一是成立了海运保险所;二是组建了海贸商队。虽说这两项皆是远景发展良好,能给他带来滚滚的财富,不过初建花费也是巨万,将自己的家底儿几乎掏空。如今内藏库仅留下供内府运转和应急的约百万贯现银,其余的皆投入到‘钱生钱’的游戏中去了。 后遗症也是极为严重的,就是让赵昺有些寝食不安。俗话说:手里有钱心中不慌,可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用钱的地方也就多了,而相应的行朝刚刚回到江南底子太薄,根本无法承受大的变故,一场大灾和一场局部的战争就能将大宋的财政拖垮,重新走入加税和官逼民反的恶性循环之中。 所以赵昺认为当前最为紧要的就是迅速恢复经济,增加国库的储备,以增强抵御灾害和战争的能力。而当下江南历经唐宋数百年的开发,在现有条件下土地的利用率已经基本达到极限,增长点只有工业和商业。但是工业的发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科技的支持,而见效最快的就是商业,外贸又是重中之重。 现在战争阴云仍然笼罩在大宋天空之上,谁也不知道哪天一声惊雷就会下起雨来。而战争打的是金钱,拼的是国力,要知道汉武帝当年虽拓边万里,将匈奴远逐,但是也将大汉三代积蓄消耗殆尽,百姓陷入困苦之中,以致其晚年不得不下《轮台诏》承认错误,可也由此大汉由盛转衰,再未重现昔日荣光。 想那汉武时期,匈奴还只是边患,尚未威胁到汉朝的根本,连年的战争都将大汉拖垮了。赵昺想想自己面对的蒙元,其强大非是匈奴所能相比的,也可以说是不在一个级别的。且其已经建国有了完善的政权体系,要想将他们击败,夺回汉族故地,困难可想而知。明朝花费了三百年的时间都未能将残元彻底击败,并被浩繁的军费拖垮。而他即便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将其毁灭,可这仍需要足够的国力作为支撑,何况在胜负难料之际。 如今宋、蒙两国就像拳击场上已经打了十二个回合尚未分出胜负的拳手,他们都不得不抓紧短暂的中场休息时间获得喘息。而赵昺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窗口迅速恢复元气,并炼制一副十全大补丸,以求能够增强体力,延年益寿。机会稍纵即逝,他也只能赌上一把了,而且是倾其所有的豪赌,输了只能别娶媳妇儿了。 老婆本儿都压上了,赵昺不能不走心,现在大宋水军主力皆在长江一线,东海和南海兵力空虚,而那边又是海贸港口的集中地。现在陈任翁受命组建的内河水军业已整训完毕,已经可以接手长江防务。他以表示和谈诚意的名义,下令内河水军沿长江溯流而上接替第二、三舰队的防务。 赵昺同时诏令兵部,将两支舰队改编为南海和东海水军,分别以广州和福州为母港,并分设水警区,负责两海域的防务。在保卫海疆的同时,肩负维护贸易水道,打击海盗和走私的任务,为大宋开展海上贸易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适当的时候还会以威慑力量出现,开辟新的航路和贸易港。 而第一舰队则改称北方舰队,驻防昆山港,负责防守长江口、抵御来自北方的海上威胁,还担负着增援长江防线的任务。御前水军则驻防杭州湾,保护京畿水上安全,并担任战略预备队,护送商队北上的任务。这样一来就实现了国防和保护两条海贸航道两不误的目的。 赵昺是苦了点儿,可终归是有钱有权好办事。采买办拿着兵部的文书很快接收了泊在各港的船只,经过点验其中三千石以上的大船共计五百余艘,两千石的千余艘,五百石的小船四百余艘。其中堪用的在八成左右,新船在五成以上,余下的经过修理后也尚可投入使用。 正因为现在海贸基本停顿,大批的水手闲着在家,招募的工作也很顺利,而他们的开出的条件也十分诱人。水手上船后立刻支付三分之一的薪酬,离港前再支付三分之一的薪酬,出海回港后支付剩余的三分之一薪酬,并且为他们在保险所购买了保险,若是途中有伤病将给予高额的补偿。 在接到小皇帝的征召令后,那些刚刚回到家中不久的退役水军大部分立刻打点行装就近到各个港口报道,此外还有些退役的步军和因伤退役的老兵纷纷前来应募,点集后共有近二千余人。他们其实多是从军多年,除了操舟弄炮外别无所长,这次弄够重回海上做老本行,并拿着足以养家的高薪,当然高兴。 赵昺根据召回人员的所长,分配到各船之上,同时以他们为骨干组建护卫船队。说是一支民间武装组织,其实却是武装到了牙齿,经过改造的二千石商船装备了各型弩炮,并配备了开花弹,火枪也是队员的标配武器,与水军不相上下。 从武装商船配装的武器,谁都可以看出这绝对不是仅仅用来对付海盗的,经过训练后二千余人可以算是一支小型的军队,足以击败一个小国的武装。而赵昺也是这个意思,一旦某些国家不开眼禁止通商,那么就用枪炮轰开他们的国门,自己提前五百年就给他们来个‘鸦片战争’预演,在海外建立起飞地。 此时海上贸易航线主要有两条:一是从扬州或明州经朝鲜或直达日本的航线;二是从广州出发、到东南亚各国,或出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经斯里兰卡、印度、巴基斯坦到波斯湾的航线。当时有些船只继续沿阿拉伯半岛西航可达非洲。 输出的地区与国别有:东北亚的朝鲜与日本;东南亚的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南亚的斯里兰卡、巴基斯坦和印度;西亚的伊朗、伊拉克、沙特阿拉伯、阿曼;北非的埃及;东非的肯尼亚和坦桑尼亚。赵昺响应的也将船队分成南、北两支船队,全面开花,以求在短时间内获得最大利润。 船队组建完毕后,赵昺赐名‘四海商行’,意在船行四海之地,赚四海之财,并将保险行并入其中。名号起的大,可资金有限,而每船货物价值动辄以十万贯计,但是这么多船空置肯定是浪费资源,于是他们向那些有意从事海贸的中小商人提供运输服务。他们可以单独租用一艘船,也可以合租同一条船,如此一来便解决了双方的问题,当然船队是要收取费用的。 赵昺想的另一个办法,就是由四海保险行提供担保,向供货方提供担保。但是商队是新成立的,保险行更是新生事物,起初没有人敢将货物贷给他们。于是他放了个大招儿,令人将内藏库存放的金锭熔铸成数个一尺二寸直径的金球,每个分行大堂上摆放一个彰显实力。 大金球摆上后,就是活招牌,立刻吸引了诸多商家的眼球。起初也有人质疑金球的真假,保险行的主事发话了谁要是能将金球抱走就归谁了,有不信邪的去试,却没有一个人能将球抱起,这下质疑声立刻消失。但仍有人怀疑是骗人的,摆上一两天就会撤走。毕竟那是五、六百斤的金子,价值不菲,更是占用了大量的资金,天天摆在那让人看,岂不是赔钱买卖吗?于是便每天偷偷去看,可一连十多天,金球都没有动地方。 这样沸沸扬扬的闹了些日子,保险行不仅显示了自己的实力,也做了广告。立刻吸引了不少观望中的商户投保,也暂时解决了商队资金短缺的问题。人们也对异军突起的四海商行的来路开始猜测,要知道当年的海上巨商蒲氏一族全盛之时也没有二千多艘海舶,而他们就像地上冒出的一般,可见其财力的雄厚,渐渐坊间有人传出此乃是皇家的生意,于是乎名声更响,商户们争相上门,想着皇帝总不会赖账吧…… 赵昺是没打算赖百姓们的账,但是不能说他不会赖账。就在赵昺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发财大计的时候,蒙元和议正使伯颜已经赶到了扬州,而双方还在为在哪里作为谈判地点争执不休。谈判似乎有个不成文的惯例,谁主动到对方的地盘去就是求和方,此事关国体自然谁也不肯让步。 眼看和议卡在这么点儿小事儿上,伯颜提议谈判地点选在扬州和润州间的江岛上,由于双方暂时以长江为界,小岛正在江心,宋方也同意了。但是由于正是雨季,长江也处于丰水期,小岛时有被江水淹没的危险,只能作罢。于是又提议大家轮流坐庄,双方约定分别在扬州和丹徒两地进行谈判。 丹徒和扬州虽分在长江两岸,但是都是大运河的节点城市,往来也算方便。而头一次谈判地点在宋方的力争下设在丹徒,可是约定的日子蒙元使团的正付使一个没来,只遣一名文吏过江送来一封书信,让宋方白白忙了一场。徐宗仁看后摇头苦笑,不敢擅自决定,又修书一封送到了朝廷,请太后、陛下定夺。 “大宋国主某,谨百拜奉表于大元仁明神武皇帝陛下:臣眇焉幼冲,遭家多难,权奸似道,背盟误国,臣不及知,至于兴师问罪,宗社阽危,生灵可念。臣与太皇日夕忧惧,非不欲迁辟以求两全,实以百万生民之命寄臣之身,今天命有归,臣将焉往?” “惟是世传之镇宝,不敢爱惜,谨奉太皇命戒,痛自贬损,削帝号,以两浙、福建、江东西、湖南北、二广、四川现在州郡,谨悉奉上圣朝,为宗社生灵祈哀请命,欲望圣慈垂哀。祖母太后耄及,卧病数载,臣茕茕在疚,情有足矜,不忍臣祖宗三百年宗社遽至殒绝,曲赐裁处,特与存全,大元皇帝再生之德,则赵氏子孙世世有赖,不敢弭忘。臣无任感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这是不是当年太皇太后和德祐帝送上的降表?”赵昺听着越来越不是味儿,打断宣读书信的陈识时问道。 “陛下,正是!”文天祥接到书信后,送给太后,其过目后照例批给皇帝定夺,听陛下相询,也苦笑着道。 “伯颜这货送来份儿旧时的降表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谈还是不想谈?”赵昺听了皱皱眉道。 “陛下,其意已经很明了,他是说我朝早已投降,现在是背信。”文天祥言道。 “哦,这老小子是在说我朝赖账,说话不算数呢!”赵昺却笑笑道。 “陛下,伯颜甚是张狂,其书信中仍以卫王称呼陛下,臣恐沾污龙目,不敢与陛下视之!”文天祥施礼道。 “呵呵,意思是不承认朕是大宋皇帝,也就是说世上也没有大宋喽?”赵昺听了抬手让其面礼,歪着脑袋想想文天祥说的婉转,说白了就是那么回事,笑笑道。 “陛下,应是此意!”见小皇帝将话挑明了,文天祥才点头道。 “如此说来,其意思就是朕是乱臣贼子,不遵德祐帝的旨意,那么也就不存在什么大宋了。他此来这是招降,而不是谈判!”赵昺摸摸下巴道。 “陛下,鞑子粗鄙,不懂礼法,勿要气恼!”文天祥见小皇帝虽然脸上挂着笑意,但是眼睛却露凶光,急忙劝道。 “照理伯颜说的不错,大宋早已投降,皇帝被俘,国亦不存!”赵昺却不以为杵地道。 “陛下之意是……”文天祥听了却是一惊道。 “朕就赖了这笔账,他又能奈我何!”赵昺将伯颜的书信扫落于地冷笑着道。他清楚按照现代社会的国际法,一个国家政权即使交替,继承者仍然要遵守与他国达成的协议,除非对方答应解除,否则就有继续履行的义务,不过在实践中就要看继承者的态度了…… 正文 第844章 不送 “不送!”伯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今天是宋使过江来议和的日子,他令人在扬州总管府布置已毕,坐等宋使上门,但是只来了书吏,送上封书信便告辞了。 “这南朝也太过无礼,一个小小书吏居然不肯施礼。右相说什么……”这功夫留梦炎上堂来,看看空荡荡的大堂愤愤地嘟囔着,抬眼正瞅见伯颜在那自言自语接话道。 “留尚书,你看这是何意?”伯颜让留梦炎坐下,将手中书信令人递给其道。 “不送!?”留梦炎上眼一看,纸上就龙飞凤舞的两字,他反过来调过去又仔细检查一遍,除了这没头没脑儿的俩字再无点墨。他偷眼看看伯颜,皱皱眉道,“右相,下官也……也不知何意!” “这回书只有两字,令人费解之极!”伯颜把杯子中的酒一口喝尽顿在几上道。 “右相,不若下官将南朝信使追回,再问问?”留梦炎说道。 “不必,我令人给其送去一份南朝当年的降表抄本,他们便回书两字,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啊!”伯颜摸摸胡子皱皱眉道。 “头次和议,右相给南朝使臣的是前朝降表?”留梦炎听了一愣道。而心中也恍然,那小皇帝又尖又狠,见了降表定然大怒,如此这两字的意思明白着就是让他们‘滚’。可笑伯颜自诩才子,精通蒙汉文字,却不知汉字的博大精深,其中含义岂是他所能懂得的。 “不错,南朝伪王不是一向标榜自己以仁孝治国吗?吾倒是要看看其如何面对当年的降表,先杀杀他们的锐气再谈!”伯颜仍自以为得计地笑道,并未意识到其中两个字的代表的什么。 “右相,没有机会再谈了!”留梦炎看看洋洋自得的伯颜,苦着脸说道。 “哦,留尚书这是何意啊?难道一封书信就已经让那伪王吓的尿了裤子!”伯颜捋捋胡子大笑道。 “当年右相率十数万大军,取淮南,下建康,一路攻城破寨,直逼临安,南朝太后和皇帝便吓得投降了,至今右相威名仍可止小儿夜啼!”扬州守将苏合泰听了言道。 “右相当年刚刚离开江南,江南百姓便纷纷建生祠祭拜,香火不断,以谢右相。那伪王区区一个不及马高的孩童怎能相提并论,只怕闻知右相到来,江南百姓业已准备了好酒以待!”身侧的一个幕臣也忙不迭的吹捧道。 “诶,吾只是遵从大汗的旨意,将士们的血战,吾怎敢居功!”伯颜含笑摆手道。 “右相,此两字之意乃是拒绝再与我朝和议,让我们自便,而非是要出降!”留梦炎见状心中暗自感叹,今日南朝已非昔日,其感观却还停留在旧时,更不了解小皇帝拥有的实力,有些无奈的拱手道。 “什么?这两字是作此讲,留尚书不是玩笑!”正在云端美着的伯颜,突然被掀了下来,自然不大高兴,板起脸来道。 “和议此等大事,下官怎敢胡言!”留梦炎施礼道,“这不送二字此刻既有送客之味,也有愤然拒客之意,表明南朝已经拒绝再与我们进行和议。” “呵呵,这伪王确有些胆气,这两字是不是也可以视为战书?”伯颜听罢,脸色却是一缓笑着道。 “也可作此解说!”留梦炎点点头道,此时此刻换作任何一个宋人都知道对方已经恼了,双方情义已断,再没什么好说的,赶紧滚吧,下次碰面就用拳头说话了。可他不敢解释的过于直白,又怕伯颜不明白其中所表达的意思,见其如此问便含糊的应了。 “你们南人就是啰嗦,还不若这下孩子,有话直言便是,吾没想到其还有太祖皇帝的气概!”伯颜瞪了留梦炎一眼不满的道。 “这又与太祖何关?”留梦炎却懵了,他当然清楚伯颜口中的太祖绝对不会是宋太祖赵匡胤,肯定是指的成吉思汗铁木真,其将两人相比较又是何用意啊! “哼,当初太祖刚刚称汗位,花剌子模讹答剌城的海儿汗杀死了我朝数百商人,其国王摩诃末又地杀死了大汗派去交涉的正使……”伯颜冷哼一声解说道。 事情发生在成吉思汗西征时期。成吉思汗在建立大蒙古国后,派出一支由四百五十名商人组成的商队前往西方,路经中亚花剌子模国时,贪财好货的花剌子模君臣以间谍罪将四百四十九名商人杀害,只剩一人逃回蒙古,并将五百头骆驼满载的金银、丝绸、貂皮等货物全部没收。成吉思汗派遣使者三人前往责问,结果主使官却被花剌子模杀害,从官二人遭割须之辱,逐回蒙古。 成吉思汗闻知后召开大会,集结蒙古二十万大军西征欲报仇雪恨,并让人写战书。战书就是耶律楚材写得,成吉思汗看了过后觉得文绉绉的,就改成了寥寥数字的一句话——尔要战,便战,派人给花剌子模国王送去。然后挥军兵分四路征讨,察合台、窝阔台一路,术赤一路,速不台一路,成吉思汗自己和拖雷一路。 最后那讹答剌城的号海儿汗被察合台、窝阔台活捉,送交给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说“你小子不是贪财么,要钱么”然后融化了白银灌到号海儿汗的鼻子、嘴巴以及耳朵里,活活烫死了这小子。你要战,我便战!也就成了蒙古历史上最短,最霸气,最著名的战书。而今天南朝小皇帝却只回了两个字,让伯颜不禁想到此事! “哦,其中还有如此典故,伪王却是多有不及了。不过当下又当如何呢!”留梦炎口中虽然称颂,心中却又不齿,这哪里有小皇帝聪明,‘不送’两字回应即不失礼,又表达了自己的愤怒,意境不知比其高出了多少倍。 “留尚书以为其中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伯颜沉思片刻反问道。其实他将南朝降表送过去,传递的信号就是自己根本不承认其是一国,真正的南朝早已被自己平灭,根本不配跟他平起平坐,欲从心理上打压他们。而以他当年的经验,南人怯懦的性格下肯定不敢拒绝和议,自己就可以层层加码,达到此来的目的。令他意外的是南朝小皇帝太狂了,直接退出和议,自己有心重新开战,可又有悖于新皇先内后外的旨意。 “右相,不是下官推脱,若想重启和议太难了!”留梦炎苦笑着说道。自从数月前他奉命南渡来到临安祈和,其中经历可谓是一波三折,自己也算是机关算尽、九死一生才算说服了小皇帝答应和议,想想其中艰难都想哭。可刚刚开始,却被伯颜一封书信就给毁了。 “哦,如此说其并不愿意和议?”伯颜有些意外地道。 “当然,彼时我江南诸军连战失利,溃不成军,南朝只用了数月的时间便夺得了江浙、江西、湖广和福建四个行省,兵威正盛。而南朝朝野上下攻取江北的呼声甚高,即便有人想要和议,可在此情形下谁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留梦炎叹口气言道,“右相当时远在西北不知其中详情,彼时南朝五十万大军陈兵江南,欲乘胜渡江,南必太后不懂军事,桑哥又指挥不了诸军,形势异常危机,太后不得已只能遣下官过江乞和。” “那南朝为何又答应了?”伯颜点点头,他可以想象到江南失守后,朝中那些人惊慌失措的样子,而他们又不掌兵权,也只有和议一途可走了。 “也是上天庇佑我朝,南朝伪王征西回军途中突染重疾在芜湖修养月余,这时雨季已至江水开始上涨,已然错过了渡江的最佳时机。而其归京后恰逢南朝前相陈宜中密谋行刺,欲另立新君的事情败露,而太后也回到临安重新主政,终于有了转机,下官借机游说南朝君臣,才得以答应和议。”留梦炎解释道。 “如此说来,拒绝和议的是南朝太后了,难道其不怕我朝大军再度踏平江南吗?”伯颜有些吃惊地道。 “唉,右相不知其中内情,那南朝伪王非是凡人,其在琼州之时仅六岁就已受命监国,朝中上下皆以其马首是瞻,只是因为其年纪太小才未亲政,实则朝中政事和军务皆决于其手,太后重新主政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和议这等事情定也是由其决断,且其年强气盛,如何当得了右相相激!”留梦炎也是醉了,合着伯颜对眼下的形势丝毫也不了解,就贸然行事,因而不无埋怨地道。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过南朝残余,令其坐大,早早将其剿灭又何来今日之患!”伯颜听罢以掌击案懊悔地道。 “右相所言不错。彼时都帅张弘范也曾受命追缴,却在崖山被击败,兄弟两人皆丧命于其手;湖广宣慰使阿里海牙也曾调集江淮水军,倾湖广帅府之军攻打琼州,结果未曾踏上琼州一步,便被杀的大败,只身逃回湖广,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力攻琼。而那时他们能战之兵不过数万而已,如今……”留梦炎不住的摇头叹道,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咝……”伯颜听了不禁吸了口凉气,更觉此乃蒙元大患,扭脸问身旁的苏合泰道,“你能否率军过江给南朝一个教训!” “右相,军中战船尽毁,下官有心也难以过江啊!”苏合泰听了打个激灵,又缓了下道,“再者南朝火器犀利,又沿江修筑了城池、堡寨,且其水军在江中日夜不断巡航,难以架设浮桥……” “啰嗦,说了半天就是不敢,你难道也被南朝的香风吹软了骨头,没有纵马弯弓的勇气了吗?”伯颜见其退缩的样子怒斥道。 “右相息怒,还是不要急着遣军过江,还是小心南军过江来袭吧!”留梦炎见状急忙劝道。 “他们还敢过江来袭?”伯颜惊诧地道。 “右相不知,初时南朝不肯和议,桑哥也曾调集重兵于泰兴相胁,没想到南军夜渡大江围城,一日间泰兴城破,集结于此的大军尽数被歼。不待它处援军赶到,他们又将满城百姓及财物悉数运往江南,才安然撤回!”留梦炎说道,当然此刻打死也不会说主意是自己的,而桑哥已经失势,踩上一脚也不必担心其报复。 “留尚书所言不虚,当日下官也曾领军出援,当三路大军赶到时泰兴除了遍地尸首已成空城,上万人口的城池连同财物皆被掠走,如今已成一座废城,据传南军只是动用了当面的数千兵力。”苏合泰仍面有惊色地道。 “如此大事吾却从未听闻啊!”伯颜皱皱眉道。他作为一名统军之帅,当然清楚能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渡过大江并发起突袭,又迅速结束战斗,那么这支军队战力绝对称得上恐怖。而这也就能够说明南朝伪王为何拒绝和议,并敢于因为一封书信断然终止刚刚启动的和议了。 “这下官便不知了,事情发生后桑哥便回京了,下官以为其已上报朝廷了!”留梦炎当然是一推六二五,责任点尘不沾衣了,想想又道,“不过以下官所知,南朝伪王是睚眦必报,右相以降表送之,恐其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早作准备!” “难道这千里江防,敌军视若无物,往来自如吗?”显然此刻伯颜的关注点已不再桑哥身上,而是在江防之上了。 “禀右相,前时之战我朝海道水军及江浙龙湾水军皆被重创,几乎损失殆尽,无力与敌在江上一较高下!”苏合泰禀报道。 “看来吾前时之举鲁莽了!”伯颜沉默半晌才叹口气道。苏合泰刚才虽然说的含蓄,但是他亦明白水军的失败,使得长江对于宋军来说已如坦途,对于己方则再成天堑。而城池已经尽毁的江北防线已是形同虚设,只要南朝伪王高兴,宋军随时可以渡江向江北发起进攻,但是己方想要过江就得好好思量了…… 正文 第845章 难以拒绝 伯颜能坐上高位,且平安度过多次人生危机,表明他不是一个糊涂人,他很快从留梦炎和苏合泰的三言两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滋味。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能否收复江南了,而是宋军什么时候动手打过来的问题,自己的鲁莽行为很可能就会成为南朝发起战争的理由。更让伯颜担心的是长江已经成为宋廷的前院,他们的战船在江上畅通无阻,可己方却没有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 伯颜几乎参加了灭金和灭宋的所有战斗,那时林立的城池成为绊住他们脚步的障碍,因而每攻下一座城池都会将它们拆毁,以防止重新成为反叛者的据点,现在即无水军相助,又无城池阻碍的情况下,江防如同虚设。而宋廷向来是视江淮地区为前沿,以增加战略纵深。当下的小皇帝不可能不知,那么此时己方江防羸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越想伯颜越觉得形势对己方极为不利,在失去江南后税赋等于丢了半个钱袋子,若是江淮再失就等于雪上加霜,朝廷必定陷入财政危机。而从军事角度上来说,拥有江淮的宋廷则可以稳固江南同时,也可将此作为攻略中原的基地,时刻威胁着大都的安全。若中原再失,那么大元等于被打回了原型,不得不重归草原。如此说来和议不仅是为了争取时间,借以巩固内政,而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了。 伯颜作为当下元廷第一人臣,对本朝的现实情况应是最为了解的。西北远支宗王的叛乱自始至终都未能平息,年年征讨,年年复叛,使得西北地区战事不断,不得不部署重兵以防不测。但是连绵战争的破坏,已使西北经济崩溃,此前完全借助中原和西北的财赋来支撑。一旦中原再乱,西北得不到支持必然难以再对抗,而外宗的宗王们也必会心生不满,再度分裂已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再有就是忽必烈死后形成的政治局面更为复杂,真金虽然继承了汗位,却非建立在其威望之上,而是各方利益交换及相互妥协的结果。而其能控制的军力只限于从大汗那里继承的部分薛怯军和中原汉军,这都导致其无法以绝对的实力镇服各宗王,且其实施汉法也导致那些固守本族传统的老臣不满,种种矛盾的直接后果便是汗位不稳。 因此在当前形势下真金必须保留大部分的军力应对内部的纷争,而伯颜也建议停止对海外藩国的征伐,将精力放在整合内部势力,平息江南叛乱之上。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宋军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竟然壮大如斯,完全超出了他的设想,要在短时间内收复江南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要想重回江南势必要动员举国之力,却又如饮鸩止渴,而任其发展又与养虎为患无异。 伯颜思考良久,通过与南朝和议暂时达成和平,且通过手段遏制其发展显然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他清楚一个国家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都是十分费力的事情,而宋朝实施的是募兵制,负担更加沉重,每年需要消耗巨量的财赋,战时更甚。因此通过谈判迫其缴纳巨额贡物就可实现削弱其军事力量的目的,而己方却可借助对方的财力迅速恢复元气,实现力量的反转。 不过主意是有了,可如何迫使对方就范却成了伯颜面临的棘手难题。他清楚在谈判中要想获得话语权,军事上的胜利是最佳武器,但当前己方虽依然拥有着不俗的战力,却需要多面对敌,不能倾全力一战。而宋军刚刚取得了胜利,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都处于巅峰。所以现在全面开战,炫耀武力并非明智之举。 国内政治上的动荡,对外战争中军事上的失利,让伯颜手中能用的牌并不多,却必然导致在谈判中处处被动。而他又‘不小心’得罪了小皇帝,令其断然拒绝了谈判。重启谈判就成了当务之急,但是他知道现在小皇帝正志得意满,绝不是遣人去说几句好话,赔礼道歉就能做到的,而是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 “陛下,蒙元礼部尚书、祈和副使留梦炎,再次过江请求觐见!”在终止和议十日后,徐宗仁再到延祥园拜见小皇帝。 “他又来做什么?”赵昺近来有些忙,水军换防的事情已经开始,他不仅要审查方案,还要接见各军将领布置任务。按说在雨季并非是调防的好时机,因为江水暴涨,流速增加,必然导致溯流而上行船困难。但他考虑雨季过后,又将进入枯水期,那时全线备战再调动军队便有些迟了。此刻正是关键时期,他自然不大高兴。 “陛下,其前来仍是为议和之事!”徐宗仁禀告道。 “哼,糟蹋了爷一回,他没事儿人似的又想谈,没门!”赵昺冷哼一声道,“你们打发其便是,就说朕没空!” “陛下息怒,留梦炎称伯颜对自己的鲁莽行为十分后悔,特遣其过江前来赔罪,并送上了些礼品,希望能够重启和议!”徐宗仁见小皇帝气还未消,笑着说道。 “呸,伯颜那匹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按什么好心,里边不定憋着什么坏呢!”赵昺啐了一口言道。 “陛下,近日水军调防,江上战船往来不息,臣以为伯颜定是误会我朝是调集兵力准备开战,因而才急着恢复和议,确实是不怀好意。留梦炎也是旁敲侧击的问询,想打探消息。”徐宗仁依然笑着道。 “害怕未必,警醒是实!”赵昺摇摇头道。想那伯颜文武全才目光敏锐,又曾统帅大军东征西讨,不会因为这点儿事被吓住,而是发现了形势对己方不利,才肯放下架子赔礼道歉再叙前缘,暗中却是调整部署做好对抗的准备。 “陛下说得是,可此次他们提出的条件实难拒绝!”徐宗仁苦笑着道。其实在商议此事时,他们就已经料到蒙元会捣鬼,也定下了响应的对策,可他们此次的回应却超出他们的意料。 “哦,他们送了什么大礼?”赵昺仿佛来了点儿兴致道。 “陛下,他们答应若是能重启和议,便将老太后的灵柩送还我朝!”徐宗仁回禀道。 “这……这的确难以拒绝。”赵昺愣了下道,脸上也只剩下苦笑了。心中暗骂伯颜狡猾,其以送还谢太后的灵柩为条件作为重启和议的条件,一下就将自己放到了十分尴尬的境地。 谁都知道一个死人的价值与国事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但若是将此事放到道德的天平上来称量的话,便让你不能不屈服,何况这是太皇太后。赵昺若是答应,透露出的信号就是为了亲情可以放弃国家利益的弱点,不免为人所乘;若是拒绝,自己就得被百姓骂死,起码至孝这顶帽子是摘了。所以他知道明知是个坑自己也得跳,还得痛快地跳进去,可后边还有几百口死的、活的亲戚在人家手里扣着呢,随时可以提溜出来威胁和诱惑他。 “陛下是准了?”徐宗仁看小皇帝脸色连着几变,一时也弄不清其态度,小心的问道。 “准了,告诉留梦炎只要将太皇太后的灵柩平安送回,重启和议可以考虑!”赵昺重重点点头道,这事儿自己不准行吗,即便是刀架到脖子上也的答应啊! “臣遵旨,臣告退!”徐宗仁施礼道。 “徐尚书稍留,朕还有事情请教!”赵昺却出言挽留道。 “陛下请言,臣定知无不言!”徐宗仁施礼道。 “免礼,此非公事,朕只是有些不明之事请教!”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随后他移驾后堂,换上便服,重新落座,又令人送上茶水。 “陛下请言!” “徐尚书,前时朕欲对科举之制做些变动,着新科进士入国子监修习为官之道,知晓如何处理政务,然后再行授官从吏员做起学习做事的程序和细节。此事在琼州,我们也曾实施,可为何今时有朝臣上书,以为如此不妥,朕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徐尚书赐教!”赵昺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官与吏其实非是同路,乃是殊途。当日在琼州可能事态紧急,影响范围有限,因而并无人表示异议,可今时已经不同。”徐宗仁听了想想解释道,“自战国以降,始皇称帝至入汉的数百年间,采用的是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体制,即皇帝通过文法之吏来统御万民,由这些精通法律条例的吏员担当着处理国家事务的职责。” “汉后,地方豪强权势日重,以吏治国以难以为继。汉武后儒学日重,士大夫阶层地位日益提高,逐步替代了豪强,开始进入仕途,侵夺了长吏之权,也就是官。而原本的文法之吏则地位逐步下降,成为各级官府的属吏,不再是秦制中独揽权力的角色。” “此便是‘上圣不务治民事而务治民心’的来历,自此治民事和治民心的分途,士、庶成为泾渭分明之始。自此高门华阀,有世及之荣;庶姓寒人,无寸进之路,选举之弊,至此而极!”赵昺想想道。 “陛下所言正是。”徐宗仁点点头道,“因人主遂不能借以集事,于是不得不用寒人。人寒则希荣切,而宣力勤便于驱策,渐渐被帝王不觉间倚为心膂。治民事之务的繁杂,那些高门世族不屑为之,便委以寒门士人打理,而因其出身寒门,仕进高官之路基本断绝,逐步形成了官愈尊,吏愈卑的风气。” “南朝梁武帝时,对魏晋以来的九品官制进一步细致地划分,六品以上重订九品共十八班,又称流内十八班;七品以下则为流外七班,近乎全部皆是各级官府的属吏官职,尽数由寒门士人担任,至此官与吏成为两个阶层。至隋唐始科举取士,唐官品分流内、流外,经考试可由流外官升到流内官,但入流仍需经吏部考核。但胥吏仍地位低下,以致流内八、九品官的三省主事,士大夫也拒绝担任,只因其有吏胥之名,士子皆以俦类为耻。” 赵昺听到这里心中渐渐明了,在中国古代,治人者叫吏,吏事君叫官,合在一起称“官吏”。简单地解释,负责任的是官,干实事的是吏,这和今天公务员分领导岗位和非领导岗位有点像。所以现代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觉得“官吏”是一个整体,其实这是种错觉。 现代大多数中国人在讨论公务员工资时,最爱提的就是宋、明,左手是宋高薪养廉,包龙图有千万年薪;右手是明没钱活命,海笔架都买不起肉吃。实际的问题是,大宋朝优容的是士大夫,指的是官;而明太祖定工资苛待的,仍然也是官。他们的工资体系和今天一个月赚两、三千块钱的普通公务员又有什么关系呢?其实能和他们相提并论的不过是宋、明的小吏们。 而官吏身份的倒置也是由于政体的不断转变而形成的,战国至秦和西汉初形成的‘皇权——文吏’关系模式体制,由于地方势力的崛起而崩溃,被世家门阀取代,同时产生了士庶两个阶层。但这种变化,并没有以制度化的规定确认,不过官、吏的意识形态准备已经完成。到了魏晋南北朝时代九品中正制的施行,制度上将士、庶划为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 隋唐科举制的实施,打破了世家门阀制度,不但没有消除官、吏之间的界限,反而加强了两者间的界限,大部分吏职实际上是由流外官担任,享受的权益远远赶不上流内官,而地方州县的胥吏更是惨,连流外品都没有,只能被归为“杂任”。就是说,朝廷已经不认你是“官”了,至此官、吏分途正式完成。 赵昺也意识到自己的选官政策,却不是小小的变动,而是触及了自唐以来形成的官吏制度,侵害了士大夫的利益…… 正文 第846章 究其根本 赵昺的执政是从琼州开始的,当时手下将没有几员,官无几人,只能依靠胥吏来治理地方。在实践中,他发现以那些老吏主政的地方,不仅地方安定,且政令畅通,无论是征收税赋,还是征发民夫皆能很快完成。反之正牌进士出身的官员主政的州县却问题不断,工作难以开展。 从那时赵昺就意识到胥吏作为各级官府中的具体办事人员,虽然只是奉命处理各项琐碎的细务,看似不可能有大的作为。殊不知正是这些看似琐碎的细务构成了封建国家统治的基础,因为国家的任何政策法令最终都要细化为各项具体措施,并由胥吏来加以贯彻实施,没有胥吏的参与和努力,再好的法令都只不过是一纸空文。 正是由于胥吏对法令典故的熟悉,使得他们在保证各项法令的贯彻与实施方面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官员无论愿意与否,在行事时都不得不依靠这些刀笔之吏。为什么会这样?其实很简单,因为科举出身的官员们根本做不了基层公务员的业务,写八股、吟诗作对他们行,收税、断案这样的必修课还得雇师爷统筹,更不用说漕运、仓储、账目这些专业工种,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从此意义上说,胥吏在封建官僚统治中的作用是必不可少的,也是不容否定的。且官者的地位决定了他们很难对生活于社会底层的平民百姓的痛苦与需求有深入的了解。即便是号为“亲民”的地方官员,受到任期及回避等制度的影响,很难对任职地区或部门的实际情况有深入了解。他们每到一地都是被一群胥吏拥围着,不仅在处理公务时要顾盼左右,就连对民生疾苦的了解也大多来自身边的胥吏。 而胥吏则不然,他们大多出身自贫穷而清白的家庭。有些则来自受过教育的阶层,但因为本身性情不合或学识不足,而无法进入仕途,成为文官。少数胥吏也曾经做过官,他们或者因为行为不检而被革职,或者在极不寻常的大幅裁员下,丧失职位。他们直接来自民间,因此对社会现状与百姓疾苦有着比一般官员更深切、更直观的感受。 随着行朝迁到琼州,大批官吏随迁而至。赵昺对胥吏的了解更深了一步,他们从事着本部门的具体的实际的工作,执行其上司所下达的各项任务,其职能服务性和事务性比较突出。具体地讲如管理文书和账籍、掌看仓场库物、催督赋税、维护社会治安以及跑腿打杂等,可以说吏胥遍布于各级政府组织中,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可听徐宗仁的解说,到了宋代有流内官品的吏胥地位却是不升反降,干脆被取消了合班朝参皇帝的资格,比他们级别低的士人官却能享受这种荣誉。甚至还明令禁止中央、地方的吏胥参加科举考试,连改变命运的机会都给你干掉了。 赵昺不由的腹黑了一把,假设《水浒传》说的真事,宋江这个押司小吏,真想做到武德大夫、楚州安抚使兼兵马都总管,除了造反再洗白还真没什么可能性。当然,武德大夫这个表示多少级干部的职称本身是南宋才出现的,后两个职务则根本不符合宋朝的制度,纯属是施老头儿开了脑洞,也不可当真…… “呵呵,朕有些明白了,在琼州时朕将那些朝官放到各地州县,甚至乡里充任胥吏,他们并没有反对,如今到了临安反倒是有人出声,看来是把那当做了‘一隅之策’了吧!”赵昺喝口茶笑笑道。 “陛下所想也不尽然,初抵琼州之时官员过剩,从而人心惶惶,担心自己被裁撤从而生活无着。陛下能为他们寻一处安身之所,感激尚来不及,哪里会反对。再有便是陛下所言,以为只是应时之策!”徐宗仁想想言道。 “徐尚书倒是直言不讳。不过事实证明朕当时的想法是对的,进入江南后这些官员受命牧守一方,皆能在身无幕僚胥吏帮衬之下,亦能治理地方、安抚民心,朝廷也是从中受益。难道不值得继承和推广吗?”赵昺赞了一句后言道。 “陛下有所不知,欲将胥吏纳入正统仕途之列的非是琼州为始!”徐宗仁施礼道,“王介甫为相主持变法之时,亦曾把胥吏纳入官俸体系加薪,并以重罚约束;另一方面提出任官者应该先担任胥吏的职务,以学习政务的细节,同时提高胥吏的地位,欲将他们纳入品官之中。” “哦,原来早已有之,既然……”赵昺听了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是自己带来的‘先进经验’呢,没想到却仍是步前人后尘,不过很快释然了,后人的制度不也正是来自前人的经验吗!他本想说既然有了这制度,照此办理便是,还省的口舌了,可转念一想这制度肯定是早已被废黜了,否则又怎有此时的难题,摇摇头讪笑道。 “王介甫被贬罢之后,此事便也不了了之。其后,朝廷认为吏员太多、太滥,便令中书舍人苏辙裁减。当其为吏员难裁犯难时,有小吏白中孚进言称:昔铨吏止十数,今侍郎左选吏至数十。事加如旧,而用至数倍者,昔无重法重禄,吏通赇赂,则不欲人多分所入,故竭力勤劳而不辞;今行重法,给重禄,赇赂比旧为少,则不忌人多,而幸于少事,此吏额多少之大情也。” “嗯,朕有些明白了!”赵昺点点头道。徐宗仁虽说的隐晦,可他也听出其意是指一时一地的改革的结果是难以形成制度的。而其引用小吏之言又指出了其中的弊端,其意就是虽然以前吏员待遇低,但是没有重罚跟着,所以都收贿赂,就不希望别人进来分肥,所以编制只有十几个人;现在虽然待遇提高了,却有重罚跟着,不敢收贿赂,那就巴不得多来些人进编制,分摊下来,活儿少清闲。 而这套政策之所以被后继者废止,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涉及到了皇权——士大夫体制的本质问题,就是这套体制的导向目标究竟是什么?答案是,为了稳定。很意外吧,可就是这么奇妙。稳定的核心在于分配,再有第一级的既得利益者进行二次分配,可以是合法的输送,也可以是灰色的寻租,这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甚至能够渗透到社会的最底层,在这个体系逻辑中,“浪费”和“低效率”是必须的,因为他们也是下一级分配的来源。 可在组织本身没有进行大变革的情况下,这种挖墙脚的事儿是免不了的,不分官还是吏,都一个德行。混淆士大夫与胥吏的界限,其实就是打破原有的分配格局,将组织改造为效率型的组织,此时需要跟随变革的,不仅仅是一时一事,比如说吏员的待遇和监督,而是整个社会的运行逻辑。要成功,所花费的代价就是一场变革,或者是经济上的,或者是政治上的。否则,这些效率无处释放,就只能是秦朝强盛而亡的结局。 “陛下,重归江南后,时事更迭,有人便欲重提旧事,恢复旧制。”见小皇帝已然明白其中的根源,徐宗仁轻叹口气道。 “徐尚书,你是三朝老臣,通晓先朝之事,以为用当年王相之制不好吗?”赵昺探探身子问道。 “陛下,臣以为王相之制虽不能彻底清除顽疴,却也能清除官场弊端,澄清吏治。”徐宗仁面目严肃地言道。 “胥吏之弊在于吏强官弱,官无所为!”赵昺言道。他对于本朝吏治腐败成什么样子没有见过,但是耳闻极多,从几位先生的授业至朝臣的表述中可谓不绝于耳,却少有人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其实他以为胥吏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群体,他们虽在官府当差,却仍是“庶人”,处处要受到官的监督与制约,且俸禄微薄甚至无禄;而作为庶人,他们原本家境并不甚富裕,难免会受到地方豪强的欺压。因此,胥吏特别是地方官府内的奸猾之吏,往往是上献媚于官员以求得庇护、下勾结地方势力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官僚士大夫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对胥吏的不法行为大加指责,片面夸大胥吏的消极影响,而忽视他们在国家政治中的积极作用,社会上看他们更是“以奴隶使之,以盗贼待之”,身份之贱与娼妓、奴仆为伍,偏偏他们又掌握着社会管理的实权,到了节骨眼上,反倒能一言决人生死。 赵昺以为这是不公允的。吏强官弱是由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多种因素造成的。就政治因素而言,宋朝建立于五代战乱之后,宋代统治者为有效地巩固自己的统治,把权力集于一身,使中央各部门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相互牵制,上下级之间相互制约,事事都放心不下,社会各方面诸多问题都要取旨于皇朝,这样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政策措施的复杂多变。 宋代的吏人数量的增加、队伍的庞大是其势力增加的直接原因。吏额繁冗不仅造成人浮于事、行政效率低下,由于中央集权制的加强和官僚政治的膨胀,作为相对独立的政治力量,在政治舞台上显得更为活跃。且也使之易于营党植私,形成集团势力维护其在政治上的地位。因为从根本上说,多变复杂的官僚政治运行机制造成了吏胥队伍的庞大。 “陛下一语中的,官惧吏由来已久。他们对属下胥吏是瞧之不起,却又颇为依赖,言之又怕又恨亦不为过。”徐宗仁对于小皇帝的总结十分赞成,笑着言道,“有的官为能掌控胥吏自己不受欺侮,他们寄予严刑厉法之上,但往往难以解决,甚至反遭报复。” “还有以下犯上的事情?这却有些意思了。”赵昺笑笑道,挪挪屁股摆出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确有此事,当然他们还不敢杀害上官,可暗中做些手脚还是不少的。有的胥吏同时告辞,以致衙门空无一人站班,一县公务无人打理;或有的胥吏向上级官府告状,故意制造事端,以此迫使官员辞官离任;更有甚者,暗中搜集官员的劣迹,伺机报复,以致被罢官下狱的官员不在少数!” “呵呵,一个初出茅庐的儒士,即无从政经验,又无处理政务的本事,又如何斗得过那些在官场上练的早已油滑无比的老吏们,即便将他们卖了怕还帮着数钱呢!”赵昺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些被猾吏们挟制的官员,愤怒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道。 “唉,朝廷将政事委于官,官又付于吏,由吏来付诸实施。因而治状的好坏要取决于胥吏的努力,而政绩优劣又与官员的仕途、前程密不可分,从而导致官员大多不敢制吏,甚至于故纵胥吏行不法之事,或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以致民怨沸腾。而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官不懂政务,过于对胥吏的依赖。”徐宗仁无奈地道,可能也是想起自己也曾深受胥吏们的戏弄和欺辱。 “朕也曾于书中看到有官员感叹:今天下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此前尚不甚了了,今听卿家一席话才知有过之而不及!”赵昺苦笑着道。当然他所言的封建,不是封建社会的封建,而是分封诸侯、世袭传承的封建。言下之意是,官已经是流官,吏却变成了世代传承的“世职”,这是“天下之大害”。 “极是,极是啊!”徐宗仁叫绝道,“州县之敝,吏胥窟穴其中,父以是传之子,兄以是传之弟。而其尤桀黠者,则进而为院司之书吏,以掣州县之权,上之人明知其为天下之大害而不能去也。久之,百官之权必一切归之吏胥,是所谓百官者虚名,而秉国者吏胥而已。臣以为当臣此旧制已废,新制未兴之际,陛下当革除弊端,重整吏治!” 正文 第847章 俢敕 送走了徐宗仁,赵昺陷入了沉思。此前他一直以为在自己多次的整顿后,官吏队伍已经趋于稳定,并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式。正所谓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今日一席长谈,他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形势的变化已经让人心浮动,不仅是个人想从胜利中得到好处,且开始从各自的阶级利益角度考虑,欲在其中分得最大一块蛋糕。 赵昺却清楚虽然己方暂时取得了胜利,但革命远未成功,且仍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蒙元绝不会坐视其身旁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新生政权,不管和议能否达成,两国之间的战争也依然会持续。而一个稳定的政权是保证胜利的基础,那作为国家管理者的官吏队伍就首先要保证稳定和高效、务实。 官与吏在职能上的区别就在于官主政令、吏主事务。也就是说,官员主要是负责管理本部门或本地区的行政事务,侧重于宏观管理与控制,并有一定的决策权力,从而呈现出指导、管理、监督、协调等职能。而吏胥作为政令执行者和直接的管理者。 赵昺明白胥吏在历朝历代的政权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当然也清楚他们留给世人的狡诈、贪婪形象。不过他以为从事实来看,胥吏的积极作用应大于这个群体的消极影响。宋代胥吏在各级官府中所发挥的作用之大,不仅超过了隋唐,亦为明清胥吏所不及。他们虽然卑贱如奴仆,却往往能够代官理政,越权行事,逐步成为官府中的实权派。以致士大夫惊呼:近时吏强官弱,官不足以制吏。甚至将官府曹司形容为公人世界。 如果要解决官吏相侵的问题,赵昺知道并非一纸诏令可以解决的。而是要从宏观角度去看,却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当然形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根本的一点,即是官僚士大夫在处理政务过程中对胥吏的依赖程度不断增强。官员越倚重于胥吏,则胥吏在国家政治中所发挥的作用就越加突出。 之所以会出现官员依重于胥吏,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涉及到国家对官与吏管理模式的不同,亦关乎官僚士大夫对政事的态度,也就是说,士大夫专心学术而无心细务;胥吏则专于俗事而详知法典。胥吏长期在官府内从事诸如抄写、誊录之类的具体事务,年深日久,对本部门内的各项法令自然详熟。而官在不然,他们读的是圣贤书,对于实务可谓是一窍不通,不得不依靠胥吏来代为行事。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宋代官制与吏制各自具有相对独立的体系,官有流品吏有资级,如果想由吏入官,按照吏胥升迁制度的规定则十分困难。仁宗时改为文官三年一迁,武官五年一迁。导致无有贤否,由出身而关升,由关升而改官知县,由改官知县而为四辖六院,由四辖六院而为察官,由察官而为卿监侍从执政,资课者。 这种转迁制度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削弱了择贤而任的作用,使得贤愚不分,升官要靠论资排辈,而官职的变动往往是与待遇相勾连的。吏员由于升职困难,提高待遇无望,而按规定吏员的薪俸很低,甚至地方上有的吏员纯属义务劳动。没有工资,拿什么养家,胥吏们自然工作消极,不得不靠敲诈勒索、贪污公帑过活。 如此看来整套官吏体系就是在逼人作恶。也许有人不明白,一国政府为什么要逼人作恶?其实说到底赵昺觉得根子还在皇帝身上。要知道皇帝最怕的是有人抢了他的权力,可天下太大,一个人怎么也玩不过来,只能把权力转移到法规、制度之上,并且一环套一环地互相牵制。 结果就是天子的权力没有交给大臣们,也就是“官”,而是交给了执行法规、制度的胥吏身上。胥吏就是帝国的“治民事”的规章、制度的执行者或者说人格化表现,他们的得势,在于皇帝对于地方治权的全面收夺,“治民心”的官们也是皇帝防备的对象。千百年来也有人想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直至现代仍然没有能够完成。 赵昺自知也没那么个本事,可无论如何胥吏阶层已成为中国社会一个不容忽视的群体,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必然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而既要治标又要治本,他以为还得从制度上来想办法,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又能保证各方利益的规章。 在历代的律法构建中,赵昺觉得唐朝最值得学习。虽然自唐太宗以来时有政变不时发生,但是唐王朝并没有出现衰败的气象,直至迎来开元盛世。他认为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唐初确立的清明吏治以及制度化运作,以儒学思想为标准涵养官员德行,在唐代也是非常重视官员的德行。而所谓官德,并不是简单的品德培养,实质上还是一种价值观的养成。 从唐太宗开始,坚持以儒家思想教化官吏,并认为德行影响吏治、吏治关系王朝兴衰。唐代的法律制度、考核制度、监察制度等,都是在这一理念下建立起来的。从唐代的实例来看,价值观的养成是有成效的。直到中唐以后,白居易还说:“今之刑法,太宗之刑法也;今之天下,太宗之天下也。”这种影响力清晰地体现在制度上,也反映了价值观的稳固。 《唐律》对于官员没有恪尽职责的各种行为都作了具体的规定。标准如何、违反规定的程度以及受到的刑事处分都明确清晰,具有很强的操作性;有规章自然就要有监督,唐朝建立起了垂直有效的监察制度,御史台长官直接对皇帝负责,且朝廷对御史选任非常重视,其有权直接弹劾包括宰相和御史台长官在内各级官员,对地方官员的监察也无须向地方长官通报。 此外唐代制定了严格的审计制度——勾检。勾检制度涵盖全国各部门及各级地方政府,每旬、每月、每季、每年都有勾检。这对于提高官员工作效率和管理公文起到了较好的作用,也有利于及时发现工作中的问题、随时纠正错漏。严格来看,勾检制度是监察制度的一个部分,但又有着较为独特的工作形式,是治理懒政官员十分的有效方法…… 一想到法律,赵昺就不止是脑袋疼了,而是脑瓜仁都疼。因为至今大宋都没有一套完整的法典,且极为混乱。加上蒙元入侵各种典籍丧失殆尽,毕竟战乱之时逃命是第一位的,没有谁还想着带着那些沉重又‘无用’的书籍。这就导致行朝一直处于‘无法可依’的状态,大家都是根据惯例,或是散乱的条文来行事,毕竟没有谁能将诸多的条文都记住。 在生死存亡之际,也没有人去顾虑这么多。行朝也就成了上头怎么说,下头便怎么做。而一旦起了争执,也无据可查,你说典律中有此规定,我说没有,可又查无实据,都成无头官司。到琼州后,赵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也曾想重新编撰,可此事做起来不是一句话就能办到的,而是一项浩繁的大工程,只能由各部根据形势变化出台些临时管理办法。 所以如今比较完整的律法,只有赵昺主持修订的军法,对军中各项事务做了完整的阐述和详细的规定,但按照传统这也不能算作律法,也只是暂行规定。其它方面的律法则仍处于自行其事的状态,可以说十分混乱。不过大宋朝的律法向来如此,大家似乎也习以为常,只是他自己麻烦些,打起官司来都得找他来裁决。 严格的来说,大宋朝根本就没有一部完整的法典。在中国法律史上,宋朝是一个特殊的朝代,因为它没有自己的法典,有的只是一部“抄袭”《唐律》的《宋刑统》。由于在宋朝和唐朝之间有了一个混乱的五代十国,所以宋朝继承的法律名称没有沿用唐律,而是沿用了后周的“刑统”名称,结果就有了特殊的《宋刑统》。而采用唐律,主要是为了其象征意义,而不是为了其内容。 因此《宋刑统》成为基本法典,而一般性法律,则通常都以“编敕”的形式出现。编赦。宋代的敕是指皇帝对特定的人或事所作的命令。敕的效力往往高于律,成为断案的依据。编敕就是将一个个单行的敕令整理成册,上升为一般法律形式的一种立法过程。可以说这是本朝一项重要和频繁的立法活动,大凡新皇帝登极或改元,均要进行编敕。 到了南宋时期,由于原来按敕、令、格、式法律形式及发布时间汇编的方法,缺少条理,难于检索使用,所以淳熙年间改为根据法律的内容、性质、功用,分门别类,依事编排,并将这种体例冠名为“条法事类“。在敕、令、格、式四种法律形式并行和编敕的基础上,将敕令格式以“事“分类统一分门编纂。赦,是皇帝诏令一种,地位还重于令;格,用来防止奸邪的禁令;式,各种章程细则。 另外还有一种叫做编例,也是重要的法律形式和立法活动。其中是由中央司法机关或皇帝审断的案例,被相继沿用,成为惯例。编例是将原本临时性的断例进行汇编,上升为具有普遍效力的法律形式。例由于形象、具体,使用时的方便、灵活,实践中经常出现“法令虽具,然吏一切以例行事,法当然而无例,则事皆泥而不行“的现象,甚至跃居于法令之上,造成宋代法制进一步混乱。 所以说大宋朝除了一本抄的《宋刑统》根本没有企图法典,而一般法律都是编敕的形式出现的。赵昺作为现代人不难想象出其中的混乱,大宋朝到自己已经是第十八位了,其间有多少事情发生,而敕更是不知道下了多少道,其中往往又是因时、因事的不同而颁布的。将这些全部作为法律实施,其中不免又重复或是矛盾,更因形势的变化而变得不合时宜,依然参照执行,恐怕自己都打起来了,不乱才怪。 本来赵昺准备在进入临安后,商议国是时将俢敕作为一件大事来做,以统一国家的法令,却被‘休养’了,事情自然也就放下了。今天想到官吏的问题,他觉得应该尽快实施,一者可以用制度的形式重新划定两者间的关系;二者官员也不必因为不知法令而无法视事,从而减少对胥吏的依赖;三者通过律法约束官吏和百姓的行为,减少社会矛盾。 不过赵昺也明白制定、修改法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便是现代从提出议案到实施都要花费数年的时间,何况在古代。而让他烦恼的是修订法律自己还说了不算,虽然叫做‘敕’,所有的敕条并均以皇帝名义颁行天下,而修敕的权力实际上掌握在通晓法学的士大夫手里。 千万不要以为皇帝“出口成敕”,皇帝说的话就是法律,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朝廷有专门负责修订、汇编法律的机关,叫做“详定编敕所”。编敕所由提举、同提举、详定官、删定官及若干文吏组成,在编敕过程中,每个立法官都可以对草案提出意见,但提举与详定官拥有对法律草案定稿的权力。 其次,修敕局启动立法程序后,朝廷会利用遍布各州县的粉壁,出榜公告天下,征集立法建议。所有人都可以到衙门投书提出合理化建议,州县政府收集后用“急脚递”送达京师进奏院,再由进奏院交给“详定重修敕令所”。凡建议得到采用者,“即保明申朝廷,乞与推恩”。最后,法典经皇帝批准,颁布生效之后,如果民众发现其中的缺陷,还可以向朝廷奏陈立法得失,并建议修订…… 正文 第848章 ‘解放’ 宋朝这一制度化的“立法民主”机制,以赵昺所知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独一无二的,从其他王朝中找不到类似的制度。表明立法须走“众人议论”之程序,此乃宋代一直实行的惯例,而这里的“众人”,不仅包括朝中百官,也包括一般平民。朝廷批准了详定编敕所提出的一项动议:官吏民庶等,如见得见行条贯有未尽未便,合行更改,或别有利害未经条约者,并许陈述。所以如果一项立法受到的非议很多,仍可以促使朝廷重新修法。 因此尽管这大宋朝尽管还没有出现一个诸如议会那样的民选立法机构,也没有立法议员。不过宋人已经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立法民主”机制。宋人认为自来先置局,然后许众人建言,而删定须待众人议论。“自来”二字,表明立法须走众人议论之程序,此乃宋代一直实行的惯例。如此一来立法不是由皇帝出口成敕,也不是由士大夫闭门造车,而是要经过“众人”的充分辩论,择其善者而从之。 另一方面,赵昺以为虽不能说宋代已经出现近代意义上的司法独立,行政与司法的分立也并不是特别明确。不过,若说宋朝已经出现了法治的意识则是没有问题的。宋人明明白白地提出,当法律制订出来后,上至君主,下至臣民,都需要遵守,君权不能成为违法的挡箭牌。且做出了明确的规定: 州县独立进行审判,不得请示、征求上级法司的看法;提刑司如果发出批示干预州县的司法审判,州县法院可以不必理睬,一概依照法律办事;干涉下级独立审判的上级法司,以违制追究责任;御史接受皇帝的委派,组成特别法庭审理案件,不受宰相与君主的干预。 所以赵昺觉得现代人以为中国古代的君主“言出法随,赏戮由心”,又以为古人没有“司法独立”的精神都是深深的误会。这也是在鄂州即便他想亲审秦林锋都不可能,而必须由司法部门处理。不过他可以进行监督,其他人可以弹劾,就是不能参与审判。 而程序上的繁杂,必定会导致时间的冗长,即便现在着手去做,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赵昺想到几件大事已经到了非要解决的时候了,但是太后却迟迟不肯‘交权’,回京的日子似乎也摇摇无期。他有些坐不住了,当下也只能以监国的身份向太后上书,请安、问候之后,又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最后才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从眼前面临的困难,谈到眼下正在进行的和议,及即将举行的科举考试,然后才转到‘俢敕’之事。 在此赵昺颇废了些笔墨,言及当下‘祖制已成垂暮,旧法难以为继’,必须通过重新俢敕统一法令,确定国家制度,通过律法维护赵氏的统治地位,以使大宋长治久安,国脉万万年。同时附带着提出自己最近身体大好,如今已到初秋,想前往太湖游猎,活动下身子。 将书信寄出后,赵昺忽然又想起什么,又给中书省下了一道诏书,诏令此次科举向所有胥吏开放,允许他们参加科举。他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到朝官们重提官吏之分,可能是自己将林之武、林若水等人分遣各处为官引发的。要知道尽管他们三人是自己身边亲信,但在士人眼中他们仍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胥吏。 当下三人却直接授官,朝官们是担心一旦形成制度,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赵昺这么腹黑的人琢磨透了其中的关节,岂能善罢甘休,别说三人自开府便追随自己,便是随便一个身边人提拔一下也由不得他们干涉。所以你们不是怕那些胥吏抢饭碗,担心与你们平起平坐吗?朕干脆就完全放开,看你们能怎样,难道还能翻了天。 没过几天太后颁下懿旨,诏令监国赵昺提举编撰俢敕、刘黻同提举、邓文原为详定官、应节严为删定官组织俢敕;同时命礼部通告各州县,允许所属胥吏参加科举考试。这个结果不出赵昺的意料,那么大事太后都替自己挡了,怎么会为这么点儿‘小’事驳了自己。 与此同时颁下的还有一道旨意,诏令权礼部右侍郎谢翱会同鸿胪寺官员过江前往江北迎奉罪后谢氏灵柩,并命监国赵昺前往平江迎候。这道旨意就有些意思了,派出的迎灵使团级别不高,而让他只在平江迎候,表明朝廷对太皇太后的叛国罪依然没有赦免,变相的告知国人朝廷对叛国者的追究仍没有停止。另一方面则宣布对谢翱的审查已经结束,重新回归朝廷,仍然受到重用。 再有赵昺知道太后让自己主持俢敕,其实就是个挂名的,那是看自己闲的难受给他找点儿事情罢了。而那些琐事也根本不必他亲力亲为,自有下边的人协助打理。迎候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是变相的接触‘软禁’,放他出去野罢了,只要不出江东地面就算啦! 赵昺得了懿旨真是如同出了笼的鸟一般,再也在这孤山上待不住了。一边让王德收拾东西,并告知太后行程。一边让郑永备船准备前往苏州。次日凌晨便乘船前往钱塘江转乘御舟沿运河北上,由侍卫营和亲卫一团随行护驾。 赵昺水上出行的标配向来是以御舟为核心,六艘龙船警戒护卫,再加上两艘辎重船随行保证物资供给。即使不摆仪仗,不升龙旗,明眼人都知道是小皇帝御驾出行。所以为了避免麻烦,船队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已经进入运河,经过一日的航行在傍晚到达秀州的嘉兴。秀州是御前护军一旅的驻地,田忠得到消息后早已做好接驾准备。 在嘉兴盘恒了两日后,圣驾一行继续北上到了平江。在原禁军扩编后,第一军三个师分驻建康、丹徒和江阴,军部及直属队与江东东路制置司司同在平江设衙,赵孟锦早已得知小皇帝前来平江迎候太皇太后的消息,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慌忙让出了自己的府衙将圣驾接入。 “得知陛下遇险,属下是焦急万分,当下便想率军前往临安,将那帮奸佞统统剁了!”见礼已毕,寒暄几句后赵孟锦便说道。 “对付那几个蟊贼还需动用赵将军的大军,真当我们是吃干饭的了!”没等小皇帝说话,陈墩接过话道。 “你个毛小子还有脸说,非你失职陛下怎会遇险。倘若当时洒家在旁,定先揍你一顿!”赵孟锦冲陈墩晃了晃拳头道。 “你……”陈墩指指其,也知自己有亏,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怎么着,还不服气,是不是还想挨揍啊!”赵孟锦挽挽袖子笑着道。 “我也不与你计较!”陈墩少时顽皮,少不了被府中众将教训,再说这些人也对他十分看顾,当然不敢也不能与他们动手,哼了一声扭过脸去道。 “好了,当时刺客将暗器藏于指缝之间,又事出突然,也不都是他之过,好在是有惊无险!”赵昺见二人斗嘴,却觉得异常亲切,仿佛又回到了当日帅府之时,笑着打断道。 “陛下替你求情,暂且放过你,再有闪失看洒家怎么收拾你!”赵孟锦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警告其道。 “真是越老越啰嗦,我去厨房看看,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对于小皇帝遇刺之事,陈墩其实也一直不能释怀,当然也最怕别人提及此事,可又拉不下脸来,嘟囔了一声出去了。 “这小子还恼了!”一军都统制陈凤林指指陈墩的背影笑着道。 “陈墩好强,出了这件事后一直觉得抬不起头儿,你们又提起来,他自然脸热了!”赵昺轻声对二人道。 “陛下可已经大好了?属下等听闻陛下患病,都是心急如焚,几次请旨都被太后驳回了,又无法前往探望!”赵孟锦又问道。 “朕早已好了,只是太后担心,非得让朕修养些时日,倒是让大家忧心了。”赵昺笑笑道。 “陛下大好,属下就安心了,现在传言很多,称太后听信谣言,将陛下软禁了,属下……”陈凤林长舒口气言道。 “陈都统不要浑说,那些传言也能信吗!”未等其说完,赵孟锦出言训斥道。 “置帅,传言流传甚广,军中诸将无不忧心重重,担心陛下安危,末将也是担心陛下安危,并无对太后不敬之意啊!”陈凤林连忙解释道。 “陛下勿怪,他就是个粗人,绝无它意!”赵孟锦暗自叹口气,向陛下施礼道。 “呵呵,不必多言。咱们君臣多年如何不知你们的心意,陈都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若是朕有难,还得指望你们救驾呢!”赵昺笑着摆手道。他心中也是暗惊,看来文天祥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若是自己再不露面,这些将领们弄不好真的要进京勤王了。 “陛下,那么此次与蒙元和议,是陛下亲允的吗?军中众将自开始和议后,皆担心陛下受人挟制,被迫答应的!”赵孟锦见小皇帝并无怪罪之意,迟疑了下舔舔嘴唇道。其实他心中也疑虑颇多,尤其是对陛下的境遇更为担心,因为他十分清楚一朝君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己一切以及生死都与小皇帝息息相关。 “议和之事,确实是朕首肯的!”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难道我们就此止步江南,不再北伐中原了吗?”赵孟锦听了急问道。要知道自帅府开府之时,北伐中原便是他们的目标,现在陛下亲口承认议和,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北伐中原乃是朕平生所愿,怎会放弃,和议只是如今一时之计。”赵昺断然否认道,“你们也知收复江南之役,我们几乎耗尽了在琼州十年之积累,当下我们扩军三十余万,只每日消耗的钱粮就增加数倍。而军器监日夜赶工,生产的武器尚不足以供军用,更不要说有所积存,这仗又如何打?” “哦,陛下答应和议,不过是糊弄鞑子,却把属下等都给蒙蔽了!”赵孟锦搔搔头皮道。他不在是当初掌管万人之军只知领兵打仗的普通将官了,而是统帅江东数十万大军的高级将领了。他不仅要操心如何打仗,也要着眼于辎重粮草,考虑敌我双方形势变化,过问每日军中一餐所费了。自知当下局面正如陛下所言,直至五月新训结束,各部才勉强做的人手一支火枪,火炮尚不能满足编制所需,弹药积存也只够打一场小规模的防御战。 “当下有关和议的传闻甚多,但尔等万万不可有马放南山之念,依然要加紧训练,时时备战,不可有丝毫松懈。”赵昺肃然言道。 “陛下之意,和议只是缓兵之计,而非要与鞑子罢兵,一待兵精粮足便北伐中原!”陈凤林似乎松了口气道。 “也可如此说,即便当下想要达成和议也是困难重重,只凭嘴是不行的!”赵昺言道。 “如此说来,近期可能还要用兵?”赵孟锦眼睛一亮道。 “呵呵,一说打仗你们就来劲儿。”赵昺看看两人一副迫切的样子笑道,“你们要记住和平是打出来的,非是靠讲道理得来的。不过此间发生大的战役可能性很小,可小规模的战斗不可能避免,因而千万不能因为议和而放松备战,要时刻立足于打!” “属下明白!”赵孟锦听了齐齐施礼道。 “所以朝中的各种传闻,你们不必多想,朕自由安排,待用到你们时朕自不会忘记你们!”赵昺又叮嘱道。 “陛下放心,但有召唤,哪怕刀山火海远隔千里,属下也定会赶到!”两人再次施礼道。 “好了,朕在那孤山之上歇的骨头都软了,听说太湖周边鸟兽众多,你们可有兴趣陪朕去游猎啊?”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笑道…… 正文 第849章 好为人师 第二天清晨,赵孟锦起了个大早去请安,却扑了个空,问过王德才知陛下早已起床去校场晨练。他听后拍拍脑门直骂自己糊涂,小皇帝向来是闻鸡起舞,苦练不缀,倒是自己变得懒了。而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去寻陛下,好在军营与衙门不远,只有一路之隔,紧跑几步就到了。 “这帮兔崽子千万不要给老子惹事……”赵孟锦一到校场便看到一帮人围在校场中央,不用问肯定是在围观小皇帝呢,他边跑边嘟囔道。 “置帅勿要担心,一师乃是陛下亲手建立的,上下的官佐都识得,不会有事儿的。”陈凤林听闻赵孟锦前来,也赶紧追了过来,听到其的嘟囔后接话道。 “正是如此,洒家才担心呢!”进入校场后,赵孟锦才放缓脚步,喘了几口粗气后尽量让呼吸平稳下来皱着眉说道。 “置帅,有他们在谁敢对陛下不利,有何担心的。”陈凤林紧跟两步不解地问道。 “两人成行,步调一致!”赵孟锦斜眼看看陈凤林低声道。 “哦!”陈凤林听了赶紧倒了下脚与其平齐,将步子调整过来,心中却是暗乐,置帅对陛下还是十分忌惮的。 “正因为他们与陛下相熟,洒家才担心他们口无遮拦,话不得体,让陛下生气!”赵孟锦面色严肃地沉声道。 “呵呵,陛下即使生气,也不会怪罪他们的,挨训的怕是置帅吧!”陈凤林却是不怀好意地轻笑道。 “哼,陛下若是骂洒家,洒家就收拾你们!”赵孟锦面无表情的冷哼声道。 “一炮好!” “二炮好!” “三炮好!” “发射!”…… “那里在干什么?”赵孟锦指指人群问道。 “置帅,是这样。我们一军刚刚列装迫击炮,现在正在组织各师在此集训。”陈凤林回报道。 “哦,陛下一定是在观摩,咱们不要打扰!”赵孟锦已经听出是陛下在发布口令,知道其肯定又是在指导训练,毕竟这东西是小皇帝鼓捣出来,也只有他最熟悉,于是走到圈外便停下脚步道。 “怎么又忘记了,听到发射的口令,炮弹入膛后,都要俯身捂住耳朵,张大嘴,防止震伤耳朵,也避免被喷出的火焰灼伤,若是炸膛说不定还能救你一命!” “果然,陛下又在过当教官的瘾呢!”陈凤林看到小皇帝一边讲解,一边单膝跪地做动作,弓腰趴地像个虾米一般,笑笑道。 “你们不要笑,这个姿势虽然不雅,但是关键时刻能救命!”听到众人的笑声,赵昺直起身子立正点点众人笑道。 “这帮小子,真不知好歹!”虽然小皇帝没有恼,但是赵孟锦却一脸黑线地道。 “立正,报告置帅、都统,一军炮兵集训队正在训练,请指示!”执行官看到两人到来,立刻立正敬礼道。 “继续训练,陛下亲自指点你们操炮,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准嘻嘻哈哈的!”赵孟锦回礼后训话后,又向小皇帝立正敬礼,在前排盘腿挺直腰板坐下听讲。 有了这两位坐镇,训练场一下变的肃静起来,这让赵昺十分郁闷。当然操炮他也不在行,但是比起这些刚接触迫击炮不久的军兵们,他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好歹自己在电视上看过兵哥哥们训练的画面。而实际上他还真没有过射击经验,前世就别提了,此次也只是他们试制成功后给自己送了门样炮来,可在西湖边上也没地儿试炮,说起来此刻也只是纸上谈兵。 不过眼前的这些集训人员可是第一批迫击炮兵,那么赵昺决定给他们普及下知识,这么面他更为擅长。于是他从迫击炮的原理和结构讲起,将每个部件的作用和如何操作保养皆详加解释;而后就是炮弹,其实就炮弹而言,还真不能叫迫击炮。 迫击炮弹是利用自身重量滑入炮膛后,利用炮底部的撞针击发炮弹底火,点燃炮弹尾部的基本药管,随后捆绑在弹体外面附加药包内的火药亦被点燃。赵昺还没鼓捣出引爆药,只能以明火点燃导火索再塞进炮膛,当然除了这一点外,还是与现代的迫击炮弹没啥大的区别了,该有的都有了。 另外迫击炮的发射原理决定了迫击炮弹不能与炮管紧密贴合,炮弹与炮管之间有一定的间隙以保证炮弹滑落,不能依靠膛线使炮弹产生旋转以稳定其飞行方向。因此赵昺也利用现代的镶嵌工艺在弹体外部加装了铜制闭气环以增加膛内压力,并在弹体铸造的时候加铸了尾翼,作为稳定装置来保证其飞行姿态。高低机则由大小锥齿轮、螺筒及外筒组成,转动手柄可使大小锥齿轮及螺筒转动,进而使高低螺杆上下移动,赋予炮身高低射角。 设计之初,赵昺就是将迫击炮定位为伴随步兵作战,以弥补火枪射速慢的弱点,用以对付骑兵的。所以他采用二寸口径,也是相当于现代的六零迫击炮,整体重量控制在二十斤左右,炮身在两尺,以便于携带和机动,跟的上步兵进攻速度。但限于火药的威力最大射程在二百步,最小射程五十步,杀伤面积在二丈方圆,与现代的不能同日而语。 接着赵昺还讲了下迫击炮的应用战术,他担心这帮人依然当做直瞄火炮使用,所以在战术方面多费了些唾沫,告诉他们迫击炮还适于应用在山地战和阵地战,且特别适合于用曲射来对付遮蔽物后方的目标。可以配合步兵小单位,尤其是都以下的分队火力支援作战。 最后赵昺又特别强调了一下在战场上,可能会出现迫击炮重复装填的现象,即当一发炮弹被从炮口放入,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发射成功,此刻如果炮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再次放入另一发炮弹,则会形成重复装填。重复装填的后果往往会非常可怕,两发炮弹可能会在炮膛中同时爆炸,摧毁迫击炮及它身边的炮手…… 待赵昺将脑子里的那点儿玩意都说完已是辰时,早已过了饭点,也不知道是他讲的太好了,还是慑于自己的威严,反正没有一个人到食堂吃饭。直到这边散了,众军才重新集合列队到食堂开饭,他自然也跟着吃了顿大锅饭,并照例算了膳食费。 “陛下今日讲的太好了,属下也受教良多!”离开食堂,赵孟锦和陈凤林陪着小皇帝在营中四处走动,他边走边道。 “朕也只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还需你们在训练和实战中积累经验,切不可过于教条!”赵昺笑笑说道。 “属下明白,定会知会下去。可若非陛下指点,属下等还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摸索到何时才能成军!”陈凤林苦笑着言道。 “一切还要靠你们,朕能做的也就这些了!”赵昺摆摆手道。 “没有陛下哪有属下等今日,一切皆是陛下所赐!”陈凤林感慨地道。 “那里摆放的是厢车吗?”赵昺看到军营的围墙下摆放着一排有三、四十辆大车,他问道。 “禀陛下,正是。”陈凤林言道,“属下想着我们将北伐中原,但是我军缺乏骑兵,在平原之上与敌对阵,若无法及时构筑工事易遭敌骑突破阵型,便想以车阵对敌。” “哦,你很有心啊!”赵昺听了有些惊诧地道。 他知道战车这种武器及兵种早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大规模使用,一般用于战时冲击敌阵,以其快速优势和冲击力突破敌军阵型,为后续部队赢得胜利而打下基础,在春秋时期战车的使用通常是各诸侯制胜的法宝,但到了战国后期,随着骑兵强弩作用的逐渐增大,使战车的运用颇受威胁,加之战车应用环境的限制,机动性不强,只能在北方平原地带广泛使用,至三国两晋时期,战车开始走向没落,已不再成为主要兵种。 但到了东晋南北朝时期,战车曾一度重返历史舞台,再次担当陆军的主要法宝,主要原因在于当时南北政权长期对峙,交战不断,而南方政权普遍难以抵御北方铁骑的攻击,于是扬长避短,便采用布置车阵来抵御骑兵这一路线,不过此时战车的种类型态与作用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由过去的主动进攻冲击敌阵开始变成单纯的防御武器,以战车围成的车阵阻挡骑兵。 “惭愧,属下愚钝,一直不得法,训练多时仍然不得其法,以致车阵不堪大用,那些战车也只能暂时寄放在一边了!”陈凤林却脸一红道。 “此言差矣,成功与否在其次,陈都统能有求变之心,设法克敌便以十分难得!”赵昺肃然道,他清楚高级将领如果仍然拘泥于教条,默守陈规,一旦形势有变就会不知所措。而其能先他人一步设法解决将来遇到的困难,这就足以值得称赞。 “属下惶恐,还请陛下指点一二!”陈凤林听了当然十分受用,施礼请教道。 “朕对于战车的运用也只是耳闻,未曾见过,谈不上指点。想我大宋朝自靖康年间李相曾造武刚车拒女真骑兵后,业已百余年无人提及了,陈都统训练车阵想要达到什么目的?”赵昺摆摆手道,他对车阵的运用也所知不多,且具体如何运用也早已失传,只在文献中留下飞鸿一瞥。 “陛下也知,骑兵的优势在于高速驰突,冲击力强,容易打乱敌军的阵形,分割而歼灭之;以车布阵,体型较大而且材质坚硬的车辆成为障碍物,首先能够截阻骑兵的高速驰突,有益于保持己方阵形的完整,为将士提供了屏蔽、护卫。”陈凤林施礼后道。 “其次,阵内车辆的密集分布,行列间的通道非常狭窄、曲折,骑兵难以快速穿插,行动的空间受到极大的限制。骑兵作战需要人与马很好的结合,需要有较为充分的空间方能发挥威力,车阵使其行动极其不便,自然难以发挥其战斗力。” “再者,我军可以以车代步,并可携带诸多的辎重,可以减轻兵丁的负担,从而增强自持力和机动性。此外行军于野可以车阵为营,防敌骑袭扰,并能以少敌多。” “陈都统所言不错,东晋刘裕北伐时,就大规模地以战车为对抗骑兵的主要武器,利用四轮战车作为移动防御工事,进军时凭借战车保护左右两翼,战时以战车围成车阵,其中主要保护侧翼,步骑置于中间,骑兵保护后方,依靠战车组成的车阵阻碍敌军骑兵冲击,阵内的官兵利用弓箭长枪等长短程武器抗击骑兵来犯。其用此利器大破南燕数万铁骑,一举灭亡南燕。”赵昺点点头道。 “但是车阵同样有诸多的缺陷,其受地形限制较多,只能在平坦、宽广之地适用。如遇到狭隘、曲折之地则难以成阵。且怕火攻,或步兵的攻击。由于机动性与骑军相比仍然有差距,作战时易陷入被动,遭敌四面包围,即便获胜也难以追击残敌。不过就整体效果而言,车阵可以有效地抗击骑兵攻击,仍不失为对抗骑兵的一种利器。” “陛下之意,这车阵当前已无作用!”陈凤林听了是先喜后悲,颇为失望地道。 “诶,朕早就说过,没有一种战术能够战无不胜,包打天下。即便是最为简单的战术,只要选择有利的地形,有适宜的条件,都能够击败最强的敌人。”赵昺言道,“车阵同样也是有利有弊,要灵活运用,扬长避短,能够充分发挥我们手中火器的威力,一样能够战无不胜。因此不必灰心,你自可先行整训摸索经验,总结战法,朕会一力支持!” “是,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望,练成阵法!”陈凤林听了大喜道。 “罢了,今天左右是无法去打猎了,咱们就先看看你的车,看看是否还有改进之处!”赵昺抬头看看天,太阳已快当顶,向战车走去道…… 正文 第850章 战车 中国古代农耕的中原王朝的优势在于,人口多、兵力多、城市多、关隘要塞堡垒多、粮食多、武器装备多、经济实力强。而在军事上,中原王朝几乎在国家的所有交通要道上地理险要处,都建了城市、军镇、要塞、堡垒等军事防御体系和防御工事。中原王朝将整个国家的地理版图,都几乎用这些人工防御工事,人为的营造成了一个个牢笼陷阱,分割成了一道道防线、防御带、战区、军镇等等。 中原王朝的土地就如同是一块一块一片一片,被人工防御工事和自然天然屏障编制和分割出来的小战区。而这样的话,北方游牧民族骑兵南下,就要一个一个的攻打打通,这些他们南下路上的障碍。而中原王朝的这无数的防御体系和防御工事,则又给了中原王朝消耗南下北方游牧民族骑兵部队,有生力量能力和缓冲延缓战争时间的能力。 中原王朝可以有机会在某处险要关隘,以较少的兵力阻击牵制游牧民族大量骑兵部队,并消耗掉游牧民族有限的战争资源。并且,一旦游牧民族占领了这些城市、关隘、要塞、堡垒等防御工事后,还必须要派兵进行防守,因而也会造成造成兵力被分散和削弱。而游牧民族在城市攻防战方面,则又是他们的弱项。 而在人口、物资、武器装备、经济实力占据优势的中原王朝军队,最希望的就是跟游牧民族打城市攻防战了。层层堡垒,加上物资的丰富就造成游牧民族骑兵部队几乎不敢深入中原王朝腹地,他们担心一旦在某处城市、要塞、堡垒前被阻挡,后路又被敌军断掉的话,就有被敌军优势兵力包围消灭的可能。 反之中原王朝守军可以利用城市、要塞等凭城据守,只要能拖延住游牧民族骑兵部队,那就给中原王朝有了集结大军的时间和等待到后方援军到达的时间。而援军只要有能力在野战中在行军中,抗住敌人骑兵部队的冲击不垮掉不奔溃掉,便能顺利的进入本方城市、堡垒、要塞等防御工事驻扎防守跟敌军玩城市防御战,便能使游牧民族的战略破产了。 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性快,冲击力强,容易打乱敌军的阵形,冲垮分割而歼灭敌军。野战战车阵,用庞大坚固的车辆作为障碍物,可以有效的阻挡骑兵的突击,保持己方阵型的完整,为官兵提供保护圈,同时遮住了自己的薄弱点,则是最好的防止中原王朝大军被游牧民族骑兵部队在野战时冲垮打垮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战术。同时使高速、机动的骑兵行动受到严重的阻滞,敌军骑兵的活动受到很大的限制,自然难以发挥其战斗力。 中原王朝军队只要保证军队不会被游牧民族骑兵部队突击冲垮,在战场空间小的区域作战,步兵部队的优势就会体现出来,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和弓箭,便能压垮游牧民族骑兵部队。而游牧民族的经济实力有限、战争资源有限、兵力有限,几乎是玩不起消耗战,玩不动长期城市攻防战的。 另外,在某些特殊的地理地形上,中原王朝大军只要摆开包括战车阵在内的,占地几十平方公里的大军阵,对游牧民族骑兵部队进行优势兵力的压制性战场平推进攻,就能战胜游牧民族骑兵部队了。而战车车阵,则是中原王朝军队野战对抗游牧民族骑兵突击的最大战场保障。其实,正是由于难以抗御步兵灵活的攻击,车阵才在春秋之后淡出战争舞台达数百年之久的。 此后的隋唐都建立了强大的骑兵,足以对抗游牧民族的骑兵,战车也就成为弃物。而到了宋代失去了牧马之地,始终没有足够的马匹建立其强大骑军,但他们并没有重新重视车阵战术来对付北方骑兵,这让赵昺很不解?虽然车阵战术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但在抵抗北方骑兵的过程中作用同样是巨大的,即便是数百年后的明朝,其使用车阵也一样给北方的游牧骑兵给予了重大打击。 而宋朝虽在某些战斗中也曾依靠过兵车阻挡骑兵,但适用范围和程度已经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中原政权似乎忘记了这项战术,主要还是靠着步兵为主的陆军和规模不如北方少数民族政权的骑兵来抵御北方侵略,结果当然是败多胜少。可若捡起这项战术,总比用实力不如对手的步兵骑兵跟人家硬碰硬要强许多。 从成本上考虑,赵昺深知骑兵耗资巨大,无论对马匹、人员和战术都有高要求,以现有的士兵素质很难超越游牧民族的骑兵。而战车却不同,一次性投入便可使用多年,除了必要的损耗和修理几乎没有其它成本。且车阵虽然也要是环境而定,但变化形式还是比较单一,大体上就是依靠阵型抵御对手攻击,对士兵的要求不高,亦便于训练…… 赵昺自来到这个世界的同时几乎就在思考如何打败蒙古人,而最关键的就是如何对付敌军骑兵。最初他偏据琼州,有大海相隔,必然要倚重水军拒敌于岛外;而江南及江淮的地区河网密布,骑兵的机动性受限,反而是舟船更为便利,发展骑兵也不是当务之急;此次陈凤林却想到了他的前边,欲重新恢复车营,以此来对付敌骑兵。 “这便是武刚车吗?”赵昺走到战车近前看了看道。车长约有二丈,宽丈四,周边围有高五尺左右的厢板,前有双辕,装有双轮,形制和现代货车车厢差不多。 “陛下,正是。这与兵书中记载的有些出入,其是以大盾为遮挡。在战时车外侧要绑上长矛,以防敌骑冲击。又在厢板上开有射孔方便士兵射击,且可以厢板为盾阻敌箭矢。”陈凤林回禀道。 “若是布阵,就要将战车两两相连,结成阵势!”赵昺又道。 “正是!”陈凤林叫过几个兵丁边介绍边演示道,“结阵时,可将战车开有射孔一侧朝外,卸下挽马后,调整方向,以车架将车平置,再以铁索将车轮和箱体勾联。” “这车体之间空隙如此之大,敌骑也可轻松穿过啊!”赵昺看看由于车辕的缘故,两车的箱体难以紧密结合,留下了不小空当,战马可以一跃而过,他皱皱眉道。 “哦,两车之间空当可以刀车填堵,阻敌骑穿过,外部在以布幔蒙盖,使之成为一体。”陈凤林令两名兵丁推过一架刀车置于两车之间,又遮上布幔笑笑道。 “嗯,布幔可阻石矢,打湿后还能阻挡火箭,不错!”赵昺点点头道。 “对敌之时,在车阵前可撒上铁蒺藜,布置拒马,使敌难以接近,我军兵丁可依车厢轮番攒射!”陈凤林又让兵丁布置好拒马,演示如何战斗。 “陛下以为如何?”赵孟锦也是头一次看到,见小皇帝饶有兴趣的查问,笑笑道。 “朕觉得只凭火枪恐怕难以阻挡敌骑的冲击!”赵昺摸摸下巴道,“一车之上只能容四人同时射击,若是采用轮射,而车厢狭窄,士兵转身撤步、装药难免相互碰撞,必然影响射击速度。另外两车之间的空隙虽已用刀车填堵,但也至少占据两个战位,使火力密度减小。” “陛下,属下也想过,我们可以一人射击,其他人负责装弹,这样就可避免相互间的影响。而射手疲惫或伤亡之后,则可由他人替换即可!”陈凤林接过话来说道。 “尚有不足,以此次收复江南历次对敌骑的战例看,若无火炮支援,只凭火枪是难以阻挡敌骑的攻击的,即便依托简易工事也难以做到。”赵孟锦摇摇头道。 “置帅所说不错……”陈凤林点点头,略一思索又道,“那可否将填堵的刀车换成火炮,以增加火力密度呢!”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赵孟锦看看小皇帝言道。 “嗯,倒是可以考虑。但是火炮夹于两车之间不便操作,且火炮也尚需马匹拖曳,战时又需重新布置。若是将火炮如战船上一般布置好,只要阵势一成便可开火射击才是最好!”赵昺嗯了声,却又若有所思地道。 “陛下所言虽好,但是仍旧难以解决两车间隙之事!”陈凤林苦笑着道。 “是啊!”赵昺也觉好笑,拍了拍脑门道,“看来还是需要从这车上想办法,对此进行改进。若是改成四轮单辕马车如何,结阵时可将单辕拆卸下来,则两车相连时留下的缝隙就无足为虑了!” “陛下,属下也曾想到过以四轮车作为战车,但是四轮车不便转向,行走和调整皆十分困难!”陈凤林言道。 “转向不便?!这怎么可能!”赵昺惊诧地道。 “陛下确实如此,四轮平齐,车轴又被固定,非强力难以扭转方向。”见小皇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陈凤林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道。其实要实现四轮车的转向其实很简单,只需添加一个简单的转向机构就可。 此刻赵昺也想起,据说罗马时期的马车已经有了转向机构,但是是否和后来的技术有承接关系,无从考证。但是在十四、五世纪四轮马车又在欧洲大行其道,其原理只是前车桥与辕杆制作在一起的,它通过旋转的枢轴与底盘连结起来,那枢轴即是转向架,因此使车辆易于转向。而这项简单的技术却在清朝才传入中国,在这个时代尚是个技术难题。 不过四轮马车转向机构的出现,在当时确实是一个技术突破,使得四轮马车的实用性大大提高。可以说正是四轮马车的大量应用,成为近代军队后勤得以发展的的因素之一。并在之后美洲/非洲的殖民历史,也充分证明了四轮马车的实用性。 “陛下想到解决的办法了?”赵孟锦看看小皇帝的样子,便知其有了主意,笑着问道。 “应该不难。”赵昺点点头道,“明日你命辎重营的工匠们携带打造车辆的工具和材料到此待命,朕回去好好想想!” “是!”赵孟锦两人相互瞅瞅施礼道。看来小皇帝游猎的事情又要拖后了…… 赵昺回到行在,令人将船上的绘图工具取来,便开始工作。他觉得自己设计过复杂的船舶,如今不过是一辆马车,因而觉得费不了什么事情,但动手时却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了。因为这需要解决几个必要的条件,可它们之间又有矛盾之处,自己就要在其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首先战车充当的是一种据点壁垒角色,它能支持部队机动作战。当受到威胁的时候,战车就转变成一种防御要塞,而战车的高度和宽度是骑兵无法逾越的。而作为壁垒的胡斯战车异常沉重是必要的,否则难以挡住战马的冲击;但是战车另一个作用是可以搭载士兵、粮草和武器,若是太过沉重则必然对道路要求甚高,且需要更多的马匹拖曳。 再有战车的作用是抵御骑兵,因此其高度和宽度都是战马无法逾越的,且要保证士兵乘坐的舒适性和作战的方便,这就必然需要一辆高大和宽阔的平台。可是战车的高度和宽度的增加,又会影响其通过性,毕竟车阵是用来进行野战的,环境和通过条件恶劣,笨拙的战车将会难以应用于实战。 此外还要考虑到挽马的拖拉力量,一辆战车能搭载多少士兵,加上其携带的装备和辎重的力量。而战车的防护力也是必须要想到的,如何才能减少对士兵的威胁,从而才能选定什么样的材料。另外就是战车的成本也不能不考虑,这样才能大批量的装备。想想自己堂堂一个船舶工程师,今天居然被如何造一辆马车给难住了,不禁觉得好笑,但是大话已经说了,总不能栽了面子吧…… 正文 第851章 取长补短 摆在赵昺可以参考的实物就是陈凤林‘改进’的武刚车,其‘先进’之处就在于将前人的牛皮犀甲换成了木制厢板,其它并无大的改进。而他前世最为熟知的却是明代名将戚继光使用的‘偏厢车’,这个时期正处于冷、热兵器交替混用的时期,也曾是在网上争论以车制骑选用最多的范例。另外一个便是捷克军队抵御十四世纪欧洲重骑兵的‘胡斯战车’,那时欧洲也处于火器刚应用于战争中,不过争论的焦点在于两轮、四轮战车哪个先进。 任何东西都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具有传承的,后来出现的偏厢车也是同样。在赵昺的记忆中,明代首先是郭登在大同曾经建造用于防守的偏厢车,辕长一丈三尺,宽九尺,高七尺,厢用薄板,配置火铳,每车编配十人使用。作战左右相配,前后以钩环相互勾联,车上载有衣物、粮食、器械和阻马的麓角。 到了成化年间,明朝名将俞大猷镇守大同,此时蒙古诸部对明帝国的战争慢慢转变成了大规模多兵种的野战、攻城战,明帝国边境压力骤增。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俞大猷详细地了解了大同边军和俺答汗军队的情况,加上明帝国九边普遍超高的支出,难以支持大兵团作战。他便因时、因地制宜,一改在东南时提倡用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兵力消灭对手的战法,开始提倡以步兵奇兵取胜的小成本战法。 俞大猷根据兵法中所谓的“车胜骑、骑胜步”的原则,提出了其在两广地区使用过的新法,马上步兵、骑兵和战车配合作战。其以为是指步兵无法抵抗骑兵的践踏,而战车能阻挡骑兵的践踏,又能发挥火器优势。他根据这种相克关系,在训练初始车营有了一定成效以后,放开手脚创造出了让明帝国北方战局出现转机的战车战法——大同镇兵车操法。 俞大猷其督造的新型战车车式,使用独轮车。车轮直径四尺六寸,直着铺设大木头二根,各长一丈二尺,两根大木头中间横三根小木头,以便推运,并有绳索三条以便挂肩挑扯。车前横一块长六尺的木头并竖着装上两小根直木作为屏障。车上共装大枪头四根,大佛郎机一门,盾牌两个,小月旗两面,布幔一幅。车的后部中间有一根立木,相当于车的方向盘,由队官一人把握。车前有两个支架,停车时放下作为车架。车后又有两个铁锥,停车时插入地里,相当于船锚。 新战车每车五十人。其中大旗手两名,牌手四名,虎叉手两名,钩镰手两名,拨刀手四名,共十四人。这些人精习武艺,平时站在车旁,不参与推车,遇敌则前出冲锋破阵。推车者一共有十六人,分两班,一班八人,两边各四人推车。这十六名推车者并不是民夫,而是火器手。十六人中,有鸟铳手四人,神枪手四人击发佛郎机并携带子铳者四人,拨刀手四名。这十六人只负责推车和守车,而不冲锋破阵。 各兵不许放行李在车上,每四人给驮马一匹搬运行李,而且只有推车的人才能够把兵器放在战车上。最后有管队官二名,一人执车上青旗监督冲锋兵破阵,一人在车后负责掌舵及督兵守车。遇敌则用战车列于前,车上军士击发弓弩铳炮,马上步兵骑马出阵,距离近到和敌军马匹相交时放铳及弓矢,完毕后回到本阵,之后骑兵趁机冲入敌阵砍杀,步兵十人专管割首级。 赵昺以为俞大猷采用独轮车作为战车也是脑洞大开,改变了常人对战车的认识。但也让人极为佩服,其能在有限的财力情况下大胆的采用了常见的独轮车,且以人力推拉,改变以往由牲畜拖曳的方式。而战车车前装有长矛,轻便易运,车辆本身再加上车上的铳、牌、枪等,总重不过三百斤,以十六人分班推行,遇坑数人即可抬起,即使是崎岖险路也可顺利通行。达到了各车相互配合,行则为阵,止则为营的目的。 赵昺以为若是战车也分级别,这种独轮战车可算是超轻型战车了,其虽然有良好的通过性和轻便性,但是也决定了这种战车缺陷十分明显。车型小决定了它无法装载更多的武器和辎重,更无法搭载兵丁,选择牲畜拖曳而用人力推拉,决定了这种战车不能进行远距离作战,只能依城而战,以便于获得物资补充。所以独轮车并非他的第一选项。 后来戚继光调守蓟镇担任北京防卫军统兵,他认真研究了俞大酞建立的车营,认为发展车营大有前途。但他没有保留其独轮车,而是模效古制。造为偏厢车,用以防护军民。车辕长一丈三尺,前后横辕阔九尺,高七尺五寸。厢用薄板各留置铳之孔,轮轴如民间二样轻车。出则左右两厢,次第联络。前后两头辕轸相依,各用钩环。互相牵搭,并以绷布为幕。从中可以看出这种战车很有特点,两头设有长辕,首尾皆可驾马,可进可退。 另外,戚继光还修造了一种重型四轮战车,高一丈二尺,别用木梯接高一丈五尺有奇。上面装备大小火铳,布置五色旗,视其方有贼以其方旗招呼。听鼓而进,闻金而止,斟酌进退。可以说这是一辆指挥车,并兼具移动火力堡垒的作用,分置阵中加强火力。 戚继光的每辆战车配备二十名士兵,分为正、奇两队,每队十人。操作战车的为正兵队,随车作战的为奇兵队。在编制上,一辆战车被叫做一宗;每四宗为一局,设一个百总;每四局为一司,设一个把总;每四司为一部,设一个千总;每二部为一营,设一个将官;共有战车一百二十八辆,官兵两千六百余人。所有偏厢车连接起来,能让车营“四方行俱如墙”,成为一个木质要塞。 赵昺从其厢车的配置上可以看出,其是以佛郎机速射炮为火力核心,火绳枪为辅,对敌进行火力杀伤。但是他们仍然配备藤牌、刀枪、耥耙等冷兵器,与敌近战,仍未完全过度到全装火器。但是集中发射火力仍然不容小觑,足以在弓箭射程之外对骑兵造成可怕的伤亡。 从形式上看,戚继光改造的偏厢车体积增大,并以马匹牵引,且进行了细化,有了轻重之分,又以骑兵辅助。但是赵昺认为戚继光的立足点仍然是防守,因其车仿古之制,所以有一些缺点尚未克服,诸如车式太重、需要人马太多、不宜涉险、不适用于进攻战斗等,而火器的大量使用,也让奇兵等于闲置。所以要在野战的环境下彻底击败蒙古骑兵,这还远远不够…… 赵昺绘制了几张草图,都觉的不大满意。既然国产的不行,那就看看进口的,便将视线转移到了胡斯战车上。从作用上来说,中外战车的角色都没啥区别,胡斯战车平日支持部队机动作战,当受到威胁的时候就转变成一种防御要塞,充当的据点壁垒。 不过胡斯战车的设计理念和中国有些不同,他们认为作为壁垒的战车异常沉重是必要的,而设计的基础实际上是来援于四匹马拖拉的四轮农场大车。本身已经沉重的大车,但他们还在车厢侧板上用绳索加装上沉重的可拆卸木头护板,其作用相当于现代坦克的‘屏蔽装甲’,以此来加强对战车车身内的作战步兵的保护,减少投射武器的威胁。 此外,胡斯战车还配备一种更重的、比车身还要高的加长护板,它上面有三角形的枪眼儿,士兵可以在车里面用枪或者十字弓进行射击。另一种长形的被安插在战车下面的车轮之间,作为车底护甲,具有阻挡小型弹丸及能阻挡匍匐前进的敌人从车底钻过来的作用。 赵昺也只是只闻其形,未见过实物,甚至复原图都没见过,只能根据想象来先绘出草图。但是却被厢侧护板如何安装给难住了,要知道护板垂下来会与车轮产生碰撞和摩擦,甚至会卡住车轮。初时他也想过其中可能记载有误,可转念一想自己想到的问题,人家一样也能想的到。 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赵昺终于琢磨出来了,只要把车厢设计成下窄上宽的斗状就可以了,那么护板从车顶像帘子一样垂下来就不会碰到车轮了。只要对车轮稍加改装和加固,就可减少对两面倾斜的车厢板的磨损,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记载中的护板是被绳索固定的了。与此同时这些虚悬的护板还可以起到缓冲作用,减少对车厢的硬冲击,他以为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设计,比只靠增加材料的厚度和强度来减少伤害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另外胡斯战车的车体采用全封闭的车厢,只在另一侧设有个窄门,车壁可以像吊桥一样可以放下收起让车厢内部乘员出入。赵昺其实也意在采用厢车似的设计,这样可以免于兵丁遭受风雪之苦,又能避免火药被雨水淋湿,甚至可以作为士兵的移动营房使用。内部稍加改装,还能充作辎重车、医疗车和炊事车等,作为一个移动平台改造的潜力很大。 根据记载一辆胡斯战车可以搭乘十五至二十名作战人员,分别为弓弩手、火枪手和战戟手及盾牌手。从编制上看,赵昺估计胡斯战车的尺寸应该与戚继光使用的轻型偏厢车尺寸差不多,但采用四轮设计则要比两轮的载重量和稳定性提高许多,可以搭载更多的武器和装备。 从战车的编制上,每辆战车都有自己的指挥官,作战人员则十人一组。一名“纵队长”指挥五十到百辆战车队列,纵队长上面还有一名总指挥官全权指挥战车,而这名总指挥官麾下还有两个分指挥官,其中一个分管步兵,另一个则统领骑马作战的骑士。可以看出他们的作战方式也是以车阵为核心,步骑混编联合作战。 在行军方式上,战车按照纵队形式前行。每个纵列的最后一辆战车为掌旗车,以信号旗控制调遣这个编队。战车队分四个编队前进,其中两队在外围,两队在里面。外部的分队较长,部署在里面分队的前后翼,这些犬牙交错的战车队做为侧卫。 集结后,战车排成环形防御阵型,战车与战车之间都用锁链紧扣起来,便可以迅速进行防御编队,布置成一个环形近战阵地。战车部署完毕后,士兵把车杠、马具卸下来,然后再放下防御木板。条件允许下士兵则在战车前面挖壕沟,用挖上来的土把车轮盖住一部分以便保护车轮。 马匹仍旧呆在战车壁垒内侧附近,以备需要时能够再次迅速派上用场。由驭手和盾牌手看护马匹,而盾牌手同时要掩护战车间的狭窄空隙。每个战车和战车间的空隙上都站着持冷兵器的武装士兵,旁边则部署火枪手、十字弓弩手。在战车布置的环形堡垒内部,还有骑兵分队随时准备轮流支援战车队作战人员。 胡斯战车的优点不少,但是缺点也是致命的,其过去沉重的车身就让赵昺望而却步了。收复江南后,宋军夺取了元朝十二道马场中的庐州马场,加上缴获的一批战马,虽然缺马的状况有所缓解,但是要依此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还是远远不够的,因而花小钱办大事仍然是赵昺的做事原则。 而夺取江南,进取中原大宋的主要对手集中在西北以及东北地区,战车的适应地形就包括平原,草原,高原等地。至于幽云十六州地形则即不利于车阵也不利于骑兵,则双方都没有优势。使用战车保持战略机动仍然是不二的选择,但是过于沉重的胡斯战车不是赵昺的选择,他需要在保证作战需要的情况下,采集各种战车的优点,然后经过优化,设计出一种综合能力均衡的战车…… 正文 第852章 样车 综合了各种能想到的因素后,赵昺熬到子夜才完成战车的整体设计,并将各个部件的分图一一绘出。睡了两个时辰后,起床号便吹响了,他简单洗漱后便赶到校场出操。今天还不错,赵孟锦已经率领置司的一众军官列队相候,而陈凤林不用问也领着一军都统司的军官出操了。 “赵置使有多久没有出操了?”赵昺一直随侍卫营的早操,科目也并无不同,先是轻装十里长跑,接着是体能和队列训练,强度要远远大于其它部队。等结束后,看到赵孟锦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脸上的汗轻笑着道。 “属下……属下已有月余没有早操了!”赵孟锦吭哧了半天才言道。 “呵呵,一个月不出操,肚子就长这么大了,看来伙食不错啊!”赵昺听了笑笑并未责怪,却伸手拉了下其的腰带,扣眼已经只剩下一个眼就到头儿了,然后拍拍他的肚子道。 “属下知错了,以后定谨守军规,绝不敢再懈怠!”赵孟锦立正敬礼道,他清楚小皇帝熟知军务,自己的话是瞒不过其的,赶紧承认错误才是王道。 “身为首官,自当为表率。你们懈怠一分,底下就会懈怠三分,此其一;再者战时频繁,你们疏于训练,届时路走不得,马骑不得,又如何领兵?只怕败了,跑都跑不动!”赵昺指指赵孟锦和陈凤林,又点点他们身后的那些腿还打哆嗦的僚属们道。 “属下谨遵陛下教诲,此后定会严加整训!”赵孟锦偷眼看看自己身边的都虞侯脸色苍白,身子直打晃,咬咬牙立正保证道。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看看你们一个个吃的跟猪似的,就能想象带出什么样的队伍!”赵昺听罢板起脸大声道,“朕告诉你们,此后各级军官和文职也皆要参与考核,若是不合格全部强制退役,绝不容情。” “是,属下牢记陛下教训!”赵孟锦好歹也是统领十数万禁军的高级将领,被小皇帝当着众兵将训斥,有些挂不住了,青筋暴起,脸红的跟赤兔马似的快滴下血来了,再次挺胸立正道。 “朕没有听见!”赵昺再次厉声道。 “属下定牢记陛下教训!”赵孟锦感觉今天脸都丢尽了,狠狠的瞪了身边的僚属们大声吼道。 “解散吧!”自己这边没有解散,校场上的其他各部哪里敢动,都瞪着眼睛看小皇帝在那里发火。而赵昺这下似乎满意了,叹口气似乎十分无奈的摆摆手道。 “解散!”赵孟锦转身大声下令道。这时众军才随着一级级的口令声的下达列队离开,可除了脚步声再无杂声,谁都看的出来这些大佬们都很不爽,最好不要惹事。 众军散去,赵昺直接走到水井边洗净了手脸,重新整理了军容,便向食堂的方向走去用餐。赵孟锦也只能苦笑着讪讪跟在后边陪着小皇帝,而陈凤林却一溜烟儿的跑向食堂,让人赶紧准备给陛下留出张桌子,并且告诉火军千万不要搞特殊,自己的饭菜也要和普通的军兵一样…… “陛下,辎重营已经准备好了,属下陪陛下过去!”食不言,寝不语。既是这个时代的风尚,也是军纪的规定,小皇帝吃饭保持着军中的习惯,转眼功夫一碗稀粥,三个馒头已经下肚,然后自己刷完碗便走,赵孟锦赶紧追上道。 “这次朕恐怕要在此盘恒些日子,你天天陪着朕难道就没有军务吗?”赵昺边走边道。 “陛下说笑了,属下怎能没有军务,而是担心陛下有事相召。”赵孟锦施礼道。 “留下个参军陪着朕就行了,用不着你这个置帅陪着。”赵昺面无表情地道,“难道你是对自己所属的军队没有信心,担心朕会遇险?” “当然不是,江东诸军自属下以下皆对陛下忠心不二!”赵孟锦赶紧言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时时陪着朕。”赵昺停下脚步扭脸道。 “这……”赵孟锦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是与不是都不对,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你实在没有事情,可以训训那些家伙们。今天朕刚当众训斥了你,便是将他们都练死,谁都不敢放个屁!”赵昺笑笑在其耳边轻声道。 “嗯,属下明白了!”赵孟锦听了邪恶地笑笑道,而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光,行了个礼便要告退。 “记住给朕找个机灵点儿的人,不要磨磨唧唧的!”赵昺赶紧强调道。 “陛下放心!”赵孟锦掩饰不住兴奋道…… 虽然赵孟锦对自己的人很有信心,但还是选择一个较为封闭的地方,让小皇帝在那里开工。而赵昺则大度的多,只留下两个侍卫在身边伺候,但是他也清楚那些近卫们肯定就在附近盯着,若是有人有异动,只怕第一个就被射杀了。 辎重营皆编有军匠,负责修理损坏的兵器和营具,战时也修造守城或攻城设备。赵昺到来时,他们皆以根据自己所想将工具和材料准备齐全,他也不多说废话,将自己画好的图纸挂起,先行讲解一番,让他们大概了解自己要造的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将部件图分发给相应的工匠,让他们依照尺寸和样式制造,而他负责解释和检验。 赵昺设计的战车采用四轮厢车的样式,车长一丈六尺,宽八尺,通高八尺,车厢高六尺半。因为要安装转向车架,实现单轴转向,因此车轮采用前小后大的结构。而车轮的大小决定了车辆的通过能力和稳定性,打仗不可能让你在荒郊野外挑个平坦的地儿列阵,更不会总在大路上行驶。所以要选用大尺寸的车轮,选用的后轮直径为五尺,前轮直径为四尺。 车轮在这个时代不可能用橡胶车胎,通常都是选用木轮,并用铁叶加固。而战车的首要就是结实,尤其是车轮,而木制大尺寸车轮在野外更容易损坏,若是在半道上麻烦就大了。因此赵昺采用铁制车辐,车毂镶嵌木条的车轮,在保证结实的前提下尽量减轻重量。 战车的车厢,赵昺没有采用胡斯战车的斗状样式,而是传统的方正形状,车顶截面为等腰梯形。而为了能添加辅助护板,他将车轮改为内藏式的,这样就避免了护板与车轮的摩擦和碰撞。并且可以减少车辆的宽度,增强通过性,也提高了战场生存率。 大家都知道车辆的重心越低,稳定性越好,现代赛车底盘恨不得直接贴在地上,就是追求稳定性的结果。大尺寸的车轮必然抬高了车厢,使重心上移,而赵昺为了兼顾通过性和稳定性在设计上采用了下沉式车厢。这样不仅解决了重心过高的问题,还使车厢内的高度增加,提高了容积和乘员的舒适性。 在保证乘员能够直起身的前提下,赵昺将下沉的部分改造成了储物箱,用以盛放乘员的随身装备及储备粮食和饮水,如此来提高自持力和活动空间。他既然是这方面的专家,自然会设法利用所有的空间,驭手的座位也当然不会放过,被改成了储物箱,里边放置两把斧子、两把铁铲、两把镐、两把锄头和一套修理工具。 车厢的箱体,赵昺选用耐腐和强度及价格上比较合理的松木板,考虑到当下弓弩的威力,三寸的木板防御力足矣。因而除了底板,侧厢板和顶板都是这个尺寸。最为有创造性的是车厢的左、右厢板采用的‘飞翅’结构,也就是两块厢板都可以整体掀起,形如张开的鸟翅。这样既不必像偏厢车那样考虑在战时车辆的方向,且厢板掀起时可以提高车顶的高度,便于放散火器释放时产生的硝烟。 为了方便射击,在每侧厢板上开有五个射击孔,高度正好使枪手保持立姿射击。而两侧厢板上较低的位置赵昺分别设计了可折叠的椅子,使乘员在行车时可以坐下,减少疲劳。车的宽度也能让士兵横向躺着伸开腿,能够在车上舒服的睡觉,不必睡帐篷了。除了在一侧厢板上设计了一扇与胡斯战车相似的小门,方便乘员上下外,他还在底板上留了个活门,作为逃生和袭击敌军之用。 驭手的驾驶位自然在车的正前方,方便他们观察前方路况,若非苦于没有条件,赵昺还打算装上两面后视镜。而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不仅两侧装有护板,车顶也向前探出,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同时,还能够防护从天而落的流矢,反正能想到的,他皆尽力做到了。 尽管赵昺已经考虑到了战车应该具备的一切条件和人机结合,但是他最为担心的却是战车的自重问题。这绝非是多装或少装一些东西的简单问题,而是牵涉诸多问题。首先就是车辆自重太大,通行能力受限,在松软的路面上很容易陷车,不仅会降低行军速度,还要不得不考虑行军路线。遇到河流更是麻烦,要想到桥的承受力,架桥时也要进行进一步加固。 再就是牵引力的问题。按照通行的算法,一匹挽马长途行走的拖拉力量等于它体重,而赵昺能选择的挽马范围很窄。现下他无法弄到欧洲和西伯利亚地区的重型挽马,而广西和大理马体型太小不足以胜任,只能别无选择的采用蒙古马。 蒙古马的体重大致在六、七百斤之间,牵引力也就是在六百斤左右。若是用两匹马就是能拖拉十石左右,采用四轮能有所提高,但也不会太高,这样一来车身过重,载重量就只能相应的减少。而这又仅非增加马匹的问题,要知道一匹马每天消耗的粮食等于五个人的量,这就加重了物资补给的压力,就是说要用数倍的消耗来增加运输量。因此赵昺要求安装到车上的每一个部件都要称重,并做好记录,以便能精准的做出改进。 赵昺身边的人都知道,在他试制新物件的时候,向来不会吝啬金钱。不过他这次没有开出重赏,却也掏钱为所有参与的人员改善伙食,大鱼大肉管饱。而辎重营的军兵也与小皇帝一起干活儿为荣,两天后在他们共同努力下完成了第一辆样车的制作。 可以说样车基本达到了赵昺的设计要求,但也不出所料的超重了。他的设计前提是一辆战车可以搭乘一个十四到十七人的战斗组,其中包括十五名火枪兵和两名驭手。算算仅乘员及他们的随身装备就在一千五百斤了,两匹马是肯定拖不动了,只能选择四匹马进行牵引。可即便如此加上车的重量都很勉强了,更不要说携带更多的辎重了。 赵昺只能在车上打主意了,他发现车的重量最大的部分,除了车轮、车轴,就是车体框架了。车轮的主意就不要想了,而他知道同等直径的铁管和实心铁柱强度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承重力是一样的,但是不仅节约了材料,还减轻了重量。 于是车轴变成了空心铁管,底部框架和底板也采用韧性和强度不输于或强于木材的竹子,从而减轻车体的重量。但是赵昺仍不满意,而主意只能打在厢板上了。这问题十分棘手,薄了防护力减弱,那就得不偿失了。但是难不倒他,经过试验后,他选用夹层结构厢板。 最外层仍用松木,但是厚度仅为一寸,中间采用稻草编织的草垫,并经过碾压后提高其的强度,减少厚度,内层则用不足半寸后的木板夹持。如此一来不仅减轻了重量,还降低了成本,毕竟这里是水稻种植区,稻草除了烧火基本没有任何用处。 在赵昺的不懈努力下,车的重量终于降到了七百斤,足足减去了五百斤之多。可不要小瞧这点重量,若是改为粮食,足够一车人吃上一个月了,换成火药和铅弹足够他们打一场战役了…… 正文 第853章 露一小手 又经过三天的‘鏖战’,改良款新型战车终于完成,随后进入了路试阶段。赵昺要求车上奇装满员坐上十二名士兵,一名伙长和两名驭手,并携带十日的粮草和三日饮水及三千发备用弹药。并命他们要在这十天中完成包括大路三日长途极限行军,泥泞路面,砂石路面及颠簸路面的测试,并要详细记载战马和战车的情况,及途中修理部件和保养情况。 对于这种双车十日十夜千里长途郊游,赵昺当然是十分希望能够参加,不过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自己若是跟着去就不是两辆车,而是万人大游行了。前方自有人黄土垫路,净水泼街,就差众人抬着车走啦!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静待结果,且前去迎奉太皇太后灵柩的谢翱传来消息,他们刚刚到达大都,也就是说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外边浪。 如此一来,赵昺便可以按照原计划出游了,而将置司和督抚司狠操了几日的赵孟锦也想出去轻松一下,陈凤林当然也不甘落后,死皮赖脸的跟上了船。他也当然愿意有个伴儿,于是乎三人乘船转向太湖而去。时隔一年再度到此,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在与蒙古龙湾水军和海道运粮漕兵恶战之后,赵昺令陈任翁在太湖组建内河水军,如今各部训练完毕已经分赴各地戍守,建在西岛偌大的营区只下一个教导队留守。而当初为了帮助白手起家的陈任翁,他曾御前水军中抽调了部分官兵协助其,而留守的教导队统领正是护军中人,眼见其为熟悉的御船到来,立刻大开水门迎陛下入营。 留守的人员不足三百人,赵昺的随行人员就有千余人,水营也便为他们所‘占领’,但绝对是举双手欢迎被强占,而他们则下降为后勤采购人员,大清早的就得驾船前往附近草市采购所需。可太湖周边经过多年的开发,业已是良田万顷,尤其是州县附近少有荒地,并不是狩猎的好地方。若是动用大批军兵围猎不仅扰民,还会践踏将要收获的稻谷。 而赵昺也不喜欢游牧民族那种动辄出动数万军兵驱赶野兽的大规模围猎,他将狩猎的地点选择在太湖西,据留守的军兵所言那里是长兴县地,属于丘陵地区,不适宜开垦为耕地,只有靠近湖边小山被辟为茶山,还保持着近乎原始的状态,自然也是鸟兽的藏身之处。 休整了一日后,赵昺和赵孟锦、陈凤林各领亲卫乘船过渡到湖西,避开人居择地登岸,二十余人背着装备徒步进山。入秋之后,天气虽然没有那么凉爽,但是雨水已经不像夏日那么频繁,有些天高云淡的意思。随着深入,采樵路已经变成了羊肠小道,再往前行小路也消失在林中。 初秋的山谷里,阳光从竹叶间隙穿透而下,照在山间的丛林地上,形成各种形状的光影,竹叶被风吹起,摇曳成绿色的波浪,山间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便是特有的沙沙音响,一行人的队伍行走在寂寥的山谷中,给静静的山林带来了热闹。 连绵起伏的山谷中似乎没有尽头,在树林的山道中行走还是很闷热的。前边有陈墩带着三名侍卫搜索前进,开辟道路,赵昺和两位大将走在队伍中间,身侧是各自的亲卫相伴而行,再后是十数名背负着沉重背囊的‘壮丁’最后边是几位持枪侍卫断后警戒。 赵昺今天穿军装,脚下是厚底牛皮战靴,小腿扎着绑腿;腰束武装带,右、后侧各挂着个子弹盒及一把匕首,左后侧挂着水壶;身后背着一个中型军用背囊,其中装着一双备用鞋和一张薄毯,两日的干粮及些杂物;肩上背着卸下刺刀的一支火枪。在山间穿行了一个多时辰,大家早已汗流浃背,他虽然有些微喘,却不像赵孟锦早已是气喘吁吁,身上只剩下一支枪还背在肩上,其余的早转移到了亲卫身上了。 “陛下,前边有片空地,还有两间废弃的木屋,可以暂时休息片刻!”这时陈墩小跑过来言道。 “也好!”赵昺一路行来默记步数,应该进山有七、八里了,早已不见人迹,再看赵孟锦虽未喊累,眼神中却也颇为期待,他点点头言道。 又向前行了不远,转过一片竹林,眼前便出现片缓坡,一座木屋掩映在竹林中,更为难得的是木屋的旁边有条山间小溪淌下来形成的水洼。赵昺走到木屋前,站在门外的侍卫显然已经搜查过了,他们急忙帮着小皇帝卸下背包,接过肩上的枪。他向屋中探头看了看,其中散发着股霉味,屋角用石板垒砌的灶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的尘土,其它再无长物。 “休息一会儿,将这里收拾一下,作为落脚之地。咱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像是打猎,却像行军,早将鸟兽惊走了!”赵昺回头说道。 “是!”陈墩应道,指挥着侍卫们布置警戒,清理周围的杂物。 “你们二位还行吗?”赵昺看看已经迫不及待的坐在地上的赵孟锦和不住擦汗的陈凤林道。 “陛下所言不错,属下真是该好好操练了!”赵孟锦苦笑着道,“想当年,洒家也是能徒步行军数十里的,大气都不会喘,可现在仅走了这么点儿路就喘成狗了。” “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当陷阵于前,却被陛下甩了那么远,真是惭愧!”陈凤林也比赵孟锦强不到哪里去,自我解嘲地笑笑道。 “诶,你们要比朕年长二十余岁,仍能够陪着朕翻山越岭,却不被丢下,底子还是不错的!”赵昺笑笑,就着旁边清澈、凉爽的泉水洗了把脸,洗尽了脸上的汗水,又捧起泉水喝了两口,顿觉清爽不少道。 “陛下勿要取笑了,属下已是无地自容!”两人同时摇摇头道。随后也在水洼中洗了手脸,又喝了些水,精神好了许多。 赵昺看看时间已近中午,正是一天温度最高的时候,以他所知这也正是鸟兽最不愿意活动的时候,要等到下午稍凉爽后才会出来觅食。想想反正是出来玩儿,索性今日就在这山中宿营,也是很有意思的。他又习惯性的察看了下地形,这里似乎如分界线一般,再向上走树木逐渐稀疏,竹林也不似山下那么密不透风,能够让大型猎物穿行。而附近应该是个很好的猎场,木屋可能就是猎户为了方便所建。 打定了主意,赵昺令侍卫们在这里扎营,大家都有些意外,原本只打算玩儿一天便回的,因此并未携带宿营的帐篷等物,食物也只够两餐所用。但看小皇帝兴致颇高,也只能将木屋收拾出来供陛下居住,将空地收拾出来伐竹搭建窝棚,寻找柴草准备生火。 过了未时,山中便凉爽起来,赵昺吃了些干粮,喝了几口水便准备出猎。赵孟锦和陈凤林毕竟是行伍多年,歇息片刻也就缓过劲儿来,当然也要跟着。因为要清理营地、安排食宿,陈墩便选了两个枪法好机灵的侍卫跟着,而其他两人也只带一名亲卫跟随。大家约定好,各自保持十步的距离搜索前进,以口哨相互联络,面对误伤。而发现猎物后便可开枪,不必考虑尊卑,一切以猎取鸟兽为目的。 几个人离开营地后,赵昺选定了一处缓坡各自散开。他领两人居中,赵孟锦在其左手侧,陈凤林在其右手侧,排成一稀疏的条散兵线向前搜索前进。而他其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打猎的经验,哪里懂得如何追踪兽迹,更多的是扩大搜索面去碰运气。如此安排,大家彼此间相距不远,可以相互守望,又在临近之人火枪的射程之内,一旦出现危险便可及时开枪支援,完全是出于安全上的考虑。 ‘砰’,突然左翼传来一声枪响,赵昺立刻扭脸向枪响的方向望去,而也随之打开保险做好了射击准备,可却看到一群竹鸡扑啦啦的从林中飞了出来,随之又是几声枪响,他看着两只竹鸡扑落下来。 “打中了,打中了!”他左右两名侍卫兴奋的跑上前将还在挣扎的竹鸡拧断了脖子,拎起来向他展示道。 “好枪法,能空中击落飞鸟!”赵昺笑笑,关闭了保险,喝了声彩道。 “陛下,我们也打中了一只!”赵孟锦那边也高声回应道。 “好,今晚有肉吃了!”赵昺回应道。 “怎么回事,一只都没打下来!”毫无收获的陈凤林聚过来不满地嘟囔道。 “小心,野猪群!”首轮射击后,众人或是沮丧,或是兴奋,这时突然有个侍卫喊道。 “快跑……”刚刚射击的声响,惊动了在竹林深处觅食的野猪,它们受到了惊吓在林中乱窜,竟然奔着他们冲了过来,而大家还来不及重装子弹,只能赶紧撤退。 “别乱!”赵昺对于动物的认知大半是来自前世的《动物世界》和动物园,及后来的求生记录片,但他却知道野猪这东西即胆小又凶猛,跟狗似的你越跑他越追,在这山间谁又能跑过四条腿的。即便武艺高强能干掉一两只,可这会儿来的是一群。 ‘砰!’正当众人赶紧聚过来想要护驾时,赵昺手中的枪却响了,把大家的耳朵震得嗡嗡之响,而野猪却未见倒下一只,却被枪声吓得掉头便跑。这时众人才发觉危难之际,是小皇帝朝天开了一枪惊走野猪群。 “看朕干啥,快追啊!”赵昺却是着急地喊道,他刚才之所以没有开枪,不是反应慢,担心的正是这种情况。大家手里拿的又不是全自动步枪,而是‘老独撅’,万一惊动什么妖魔鬼怪也好有个防备,没想到真用上了。 大家也许还未能体会到小皇帝的心思,可却再次见识到了陛下的军事素质,只见他冲破了保护圈,左手拎枪突进,右手同时从腰间的弹药盒中掏出一颗子弹,用嘴咬破纸壳,用拇指堵住破口。而左手已经挑开了击发鸟嘴,拨开火盘风盖儿,右手将少量火药撒入其中,顺手关上了风盖,可此时他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逃窜的野猪。 众人无不惊讶,别说在跑动中装弹,就是在行走的状态下填装都很可能将火药洒落。而小皇帝在填装完引火药后,脚步不停,右手准确的将火药倒入了枪膛,顺手将纸壳捏扁裹紧弹丸塞进枪膛中,然后将枪托在块石头上墩了一下,就势蹲下转为射击姿态。 ‘砰’,众人看到的却是小皇帝蹲下的同时,枪声就响了,已经跑出五十步之外的一只肥大的野猪随即倒地,顺着山坡滚了下去。可令人惊诧的是小皇帝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而是立刻起身将枪口垂下,在树上磕了一下,又向前追击,在跑动中完成了射击准备,在距猪群约八十步的距离上再次开火,命中了一只野猪。 “陛下,真是神枪啊!”当众人填装好子弹,追上来的时候,猪群已经越过了一道小山岗,消失在视线之中。赵孟锦禁不住夸赞道。 “侥幸而已,侥幸而已!”赵昺已经再次装填完毕,关上保险,有些余兴未尽地道。 “陛下枪法如神,八十步的距离上能击中野猪的脑袋,且是一枪毙命,想我数十万大军之中怕是无人能及!”陈凤林指挥着侍卫将两头野猪抬了过来,查看后不无佩服地道。 陈凤林是一部主官,对于射击更是了解。他的军中也不乏神枪手,能在五十步,甚至八十步内将敌击毙,可在跑动中能将同样运动的目标击中的却还未见过。而小皇帝在跑动中迅速完成装填,这一手儿也足够许多人连上一辈子了,要知道即便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一般也只能在小沙漏流尽的时间内完成三次装填、射击动作,可小皇帝却在跑动的过程中比他们还要快…… 正文 第854章 在己领悟 有了两只野猪垫底,赵昺的精力不再急于获取猎物上,而这一阵阵枪声也早已将周围的野兽惊走了。他的原则是够吃了便好,这大热天的也放不住,不必多造杀孽,接下来几个人又打了几只山鸡、跑兔,看天色渐黑便向后回转。到了落脚地已是日落西山,这里已经收拾干净,搭起了几座棚子,架起了柴堆。 猎物抬回来自有人去扒皮,除去内脏,赵昺洗净了手脸,亲自操刀将猎物分割成数块,又用带来的佐料涂抹入味后。这才令人点燃篝火,将腌制好的猎物穿在木叉,架在火上烤制。野猪肉在火焰的炙烤下,很快散发出了诱人的香味,也将众人都吸引到了火堆周围。 “你们也都是各自军中的神枪手吧!”众人不敢跟小皇帝肆意说话,几个悄声议论着陛下枪法,觉得不可思议,赵昺听了转动着烤叉问道。 “小的们与陛下相较,哪里敢称神枪手!”一个亲卫轻笑着道。 “你俩枪法都不错,能将飞鸟一枪击落,这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赵昺扭脸对其说道。 “小的能将飞鸟击落,不过是因为竹鸡刚刚飞起,速度慢,且高度低,相距也不过三十步。而陛下是分别在五十步及八十步外的距离上,击中了野猪的头部,小的却做不到。”另一个亲卫言道。 “属下看陛下在跑动中突然停步,抬枪就打,枪枪命中,只这份功夫全军只怕也再挑不出一个了!”陈凤林言道。 “呵呵,你们过誉了,咱们军中火枪兵不下二十万,即便百里挑一也能选出上千神枪手,否则朕就要追究你等的罪过了。”赵昺站起身在烤肉上撒了些调料笑道。 “不瞒陛下说,属下在一师时便从军中挑选神枪手以为跳荡,他们不必加入队列,可以自己选择目标从较远的距离上将敌兵射杀。当初取建康时,他们在城下放冷枪,将敌军打的不敢冒头,只能胡乱放箭,这两位就曾在其中!”陈凤林言道。 “哦,你们了不起啊,朕是空背了一杆枪,还从未在战场上射杀一个敌寇,真是惭愧!”赵昺听了向那两人拱拱手道。 “陛下,小的怎敢当。”两人见了急忙起身敬礼道。 “不必多礼,坐下说话!”赵昺压压手让他们坐下道。心中却是暗自点头,从古自今每支军队中也都能找到出色的神射手,即便是在冷兵器时代也不乏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他们经常被当成决死队派遣到前方与敌人前哨战,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从很远的距离上射击,对敌从心里上和精神上对敌产生震慑。尤其是在围攻战中,这些神射手往往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他们在不可思议的距离上结果敌军的士兵和指挥官。 “小的昔日也自觉枪法不凡,但是今日见了陛下神射,才知是井底之蛙。”一个亲卫言道,“小的在三十步内可以抬枪就射,指哪打哪。在五十步之外就需仔细瞄准,却也难以做到指哪打哪了,八十步外就难以枪枪命中,百步之外就要靠运气了。小的看陛下却能在八十步外抬枪就打,根本不需仔细瞄准,还请陛下赐教一二!” “看你两个也是老兵了吧!”赵昺上下打量下二人道。 “禀陛下,小的李进(张贤)皆是景炎三年入军服役的!”两名亲卫施礼道。 “嗯,你们当初换装火枪时,教官是如何教你们射击的?”赵昺问道。 “禀陛下,教官告诉我们准星、缺口和眼睛要三点一线,枪与目标保持水平,不可过高或过低!”李进言道。 “张贤,你们既是老兵,定也教过新兵射击,可曾发现他们开枪时有何毛病!”赵昺听了又问另一人道。 “禀陛下,新兵头一次开火身形不稳,都是朝天开枪!”张贤笑着道。 “这些是为什么呢?”赵昺笑笑,又自问自答道,“火枪发射时会产生后坐力,不比弓箭只要身形稳就好,还要克服后坐力,而新兵不懂往往如何调整,所以枪口不由自主的便抬高了。” “另外你们看……”赵昺捡起一颗石子向前抛出,划出了一道弧线落到水洼中,接着又说,“火枪射出的子弹其实也是这样,看似平直,其实也是一道弧线。而我军行进射击时,往往采用集火射击以求将敌击溃,但为了保证命中率,往往会在四十步到六十步的距离上才开枪射击。要知道我们的火枪有效射程在一百五十步以上,因此在这个距离上子弹射出时的路线是几乎是平直的,不需多做考虑。” “陛下之意是我们列队行军射击的距离是在五十步左右,因而才会在训练时强调三点一线,枪身平直的。若是超出这个距离之外,以此法射击便不灵了。”李进听了沉思片刻道。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可为何还是有多人分明瞄准了脑袋,却又打不着目标呢?因为大多数刚刚结束训练的新兵没有什么经验,疏忽了后坐力的作用。你们应该知道,开枪时少有晃动,子弹就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赵昺看着二人笑笑,见他们点头又道,“所以瞄准的时候就要注意在不同的距离上采用不同的瞄准方式,不能想打哪就瞄准哪!” “小的们愚钝,还请陛下不吝赐教!”两人听陛下所言句句都在点儿上,着急地问道。 “陛下就不要卖关子了,属下再求个情儿,便告诉他们吧,否则非急出毛病来!”赵孟锦笑着插言道。 “这个还真不好说,每个人与每个人的身体条件不同,悟性也各有不同,能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就看各人造化了。”赵昺想想言道,“按照一般的规律而言,要打敌人的脑袋,五十步内瞄准胸口,八十步内瞄准肩部。而超过百步却要瞄准膝盖了,一百五十步就要瞄准脑袋了,而二百步则要高出头部一尺。这仅指你们有经验的射手而言,若是新兵在四十步距离上,最好让他们指向目标地面八步的地方,以此来抵销火枪的后坐力。” “原来此中还有这么多的窍门儿!”李进看看张贤,又看向小皇帝言道,“前时,我全靠两臂的力量来控制火枪,防止枪口跳起,却不知还有技巧可用,真是蠢笨之极!” “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好,然后在训练时多加摸索,逐渐积累经验,切勿生搬硬套。”赵昺又叮嘱道。 “陛下,那如何在跑动中击中目标呢?”李进又问道。 “这个就有些复杂了,首先打上山之敌和下山之敌就有区别,这与目标运动的速度也大有关系,而子弹飞行时还会受到风速的影响。而这就需要你算好提前量,跑着下山的人,你要瞄准目标的前下方,若是与其平齐,下山时其身子一低便放空了。”赵昺言道,“朕能教你的就是瞄准后,只要目标进入区域的瞬间就要果断击发,千万不要犹豫。” “陛下,那在跑动中又如何做到快速装填呢?”张贤往后拨拉下李进,自己向前凑凑抢着问道。 “呵呵,这个朕真没有什么技巧,唯有苦练。只要想着对面一个敌人正张弓搭箭瞄着你,而你只有抢在其放箭之前装好弹药,将其干掉才能活命。若是其中出了一丝错误,那么死的就是自己,速度自然就快了!”赵昺笑笑道。 “你们都记好,陛下教授的皆是战场上保命的功夫,你先敌一步开枪能活,迟一步则是死。”赵孟锦点着一帮人言道。 “话说得是不错,可你们先得能像陛下一样吃的下苦。当年为了练这一招,陛下的左手虎口都被通条扎的稀烂,枪身都让血染成红的了,只这就非常人能受得了,当年许多人都因此半途而废了,学了个半吊子!”陈墩在一旁冷哼声言道。 “呵呵,如此说来,你也是学了半吊子了!”陈凤林打趣其道。 “唉,我是半吊子都没有练成,否则也不会当跟班了!”陈墩却叹口气,撇了小皇帝一眼沮丧地道。 “不会吧?陈统领少年英才,谁人不晓,当年在一师之时枪法也是无人能及啊!”陈凤林也算是看着陈墩长大的,很少见其这么丧气过,不大相信地道。 “那些都是雕虫小技,侍卫营中随便拉出一个来都比我的枪法好,在他们面前我这个当统领的都不敢摸枪!”陈墩点着随行的一个两个侍卫苦笑着道。 “统领哪里有那么差劲,你比伙房的老邱还强不少呢!”一个侍卫看看陈墩,又转向不断滴着油靠猪肉笑着道。 “竟敢消遣本官来了,还治不了你了,今晚你值整夜,合一下眼看我怎么收拾你!”陈墩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好、好,有了那只猪腿当夜宵,我也认了!”那侍卫却不恼不急,指着烤架上的猪腿笑道。 “不要再闹了,肉熟了把你们的嘴都堵上吧!”赵昺说着招呼陈墩将烤叉抬下来,招呼众人开吃。而他又将几只竹鸡和跑兔烤上,又添了柴才坐过去。 ‘嗷……’众人跑了一天,早都饿了,半片野猪怎么也有三、四十斤,功夫不大就剩下骨头了,而这时却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嚎叫。 “快点火!”陈墩将手中的啃了半截的骨头一扔跳起来大声喝道,众人也纷纷从火堆中抽出火把将周围早已架好的柴堆点燃,而其他人也抄起枪护在赵昺身边。 “嘿,来的还不少!”赵昺拿着骨头点点周边的山坡道。为这里的血腥气和烤肉的香味儿所吸引,野兽们都被吸引过来,但是却又被燃烧的篝火吓阻不敢上前,他瞅瞅林中一双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起码不下二、三十只野兽潜伏在周边。 “陛下,千万不要远离火圈,这些野兽都饿急眼了!”赵孟锦将还想向前走的小皇帝挡住,皱着眉言道。 “好,朕就在圈里坐着!”赵昺退回圈中有些无奈地道。他清楚自己虽然已经长大了,但是在赵孟锦和陈凤林这些老臣眼中,自己还是那个跑不动的小胖墩,时时都要照看着,担心他一不小心又会闯下什么祸。 赵昺坐在木屋前,看着周围点起的十多堆篝火,看着赵孟锦指挥着众人持枪严阵以待,又望着在火圈外远远徘徊不去的野兽,心中忽然一动,这不就是一个车阵吗!那篝火就是众人依为屏障的战车,而侍卫们便是凭车据守的战士,那野兽就是待机而动的敌骑。 想到这里,赵昺觉得以车战骑实际上作战原则基本一致,基本都是以战车结成坚壁般的阵型,以此防止对方骑兵的奔突,保护阵内的远程投射兵种,以此在防守中杀伤对手骑兵为主的有生力量,并可在阵中配置机动部队在必要时实施反突击。 东晋刘裕的却月阵就是背靠河流,以战车结成阵脚,然后步、骑、弓弩甚至战船多兵种配合作战。而捷克农民军的大车阵则也是以车结阵,防止重型骑士的突击,阵内部署弓箭以及火炮,这样便可以有效打击以骑士为主力的封建主军队。 卫青在漠北之战中使用的打法,亦是先用车阵环阵结营,其实就是构建了一个移动的简易城池。有点象后来捷克人的胡斯车堡战术。而结完阵后,他们只是稳住了自己的阵角,之后和匈奴伊智邪单于打的时候,还是用骑兵和人家对冲的。车堡只是稳住了汉军的阵角,先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再以骑兵反击疲惫之敌。 而在不同的国度和年代以车阵为全阵基础,说明比运用重步兵结成的阵型在防止奔突方面更有成效,且运用战车还可以提高军队的远程移动能力,并在长途奔袭中保持士兵的体力,可以认为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骡马化的强化版,但代价就是烧钱…… 正文 第855章 组建车营 起初野兽面对熊熊燃烧的火堆尚不敢上前,但是子夜过后野兽越来越多,它们按耐不住眼前‘美食’的诱惑,开始三五成群的向火圈逼近。而篝火却是渐渐弱了下去,终于有不要命的开始试图冲破渐熄的火障,可迎面而来的却是火枪的轰击,不过饿红眼的野兽已经无所畏惧的蜂拥而上,从缝隙中进行冲击。 面对野兽的攻击,起初陈墩指挥着十几名侍卫分成五个组,轮番用火枪射击,将野兽拦在圈外。但血腥气更加激起兽性,它们嚎叫着从多出分别冲击,陈墩不得不分兵堵截。而正面火力不可避免的被虚弱,面对不断逼近的兽群,赵孟锦和陈凤林也加入了射击的行列。 最后赵昺也不得不亲自动手,但是众人不让他靠前,只能像个狙击手似的向最危险的野兽开枪,减少前边的压力。可当火堆一个个熄灭之后,他们已经失去了屏障,不得不退到木屋之中继续抵抗。而不待他们喘过气来,丢在外边的猎物转眼就被群兽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不过却又瞄上了木屋中这些‘猎物’。 退入木屋虽有些拥挤,可是防御圈的缩小,却能让他们减少了防御面,形势反而有利于他们。陈墩与众人将门关上,又顶上了木杠,在木屋墙壁上以利斧开凿出几个射击孔继续向外射击,但是死角太多根本无法拦住兽群,它们四处冲撞,试图打开一条进屋的通道。 “呸……”赵昺进屋后却是十分镇定,坐在树墩上抱着枪若有所思的琢磨着什么,吐了口落入口中的灰尘又陷入沉默中。众人也停止了射击,将他围在中心,枪口朝外,时刻准备向冲破墙板的野兽射击。 “晋马隆循卫、李选士三千二百人,配车一百二十八乘,三百人为游奕,依孔明八阵而为四层,路广,车上以木为拒马向外,结营而行,名鹿角车营;路狭,更施木屋,以蔽矢石,木屋拒马,以低为式,治力前拒,兼束部伍,且战且进,故曰扁箱车阵也。能损益,即便利,尚可成出塞之营耳。” “陛下,没事儿吧?”赵孟锦听小皇帝坐在那里突然自言自语,吃了一惊担心地问道。 “哦,没事儿!”赵昺摆摆手道,“朕是觉得咱们与群兽激战的情形就如晋将军马隆出征凉州,为防御敌之骑兵,以车为阵抗敌一般。” “陛下,现在我们命在旦夕,还有时间琢磨这些呢?”赵孟锦听了苦笑着道,他就着火光看看小皇帝脸上没有丝毫惊惧之色,否则一定以为其被吓糊涂了。 “不用担心,这木屋皆是以原木堆砌而成,有门无窗,凭野兽的力气是难以冲破的,你们不必那么紧张,也不要乱开枪了,否则没被野兽吃了,却被硝烟呛死了。”赵昺笑笑道。 “陛下,怎么不早说,紧张的我出了一身汗!”陈墩听了不满地道。 “这也怨朕吗?你身为主将,宿营之时不查地形、地貌,不明可利用之物,还有脸摘指朕啊!”赵昺用手指点点其道。 “嗯……”陈墩听了觉得脸上发烧,点点头算是认错了。 “野兽比之人不傻,你要小心它们掏洞进来,把耳朵立起来听着点儿动静!”赵昺见其样子没好气地道。 “陛下说的对,这边有挠地的声音!”赵昺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一个侍卫喊道。 “快、快,准备好刀斧,露头就给老子剁,它们还成精了,看还能把这里一把火烧了吗!”陈墩连吃了两次瘪,拎起把斧子恨恨地道。 “呵呵,别说这小子没注意,若陛下不提,连我们也都疏忽了!”陈凤林笑笑道。 “为将者一时疏忽,可能就是一败涂地,损失的是千军万马,切不能有丝毫大意,否则贻害无穷!”赵昺却皱皱眉道。 “属下谨遵陛下教训!”两人听了赶紧施礼道。 “刚刚看群兽围攻,朕忽有所悟,看来此前朕想的简单了。以为只要凭借火枪和火炮便能阻敌于阵前,今天若是无这座木屋隔绝,只怕尽管咱们手持利器也是凶多吉少啊!”赵昺轻叹口气道。 “嗯,陛下言之有理,若是车阵只有外层一道屏障,的确有些单薄。若是一处被攻破,不能及时堵上,则全阵皆破,理应有如城池的内城相护,并有机动兵力。一旦外城有失,可及时封堵隔绝,不至于全阵失守。”赵孟锦点点头言道。 “正是,车阵不仅可以抗敌围攻,也可围车作城庇护大军,作为前进基地。”陈凤林言道。 “对,古之遗留的车阵,无外乎两种:一者以车为圆阵,据城抗敌;二者背水依城结却月阵,内隐骑军,适时出阵击敌。余者皆是以两阵为变化,但他们皆是以弓弩为主,刀枪为辅,而我们全军皆是火器,还需仔细研究,摸索出适用于我军的战法!”赵昺言道…… 在野兽的嚎叫声中,大家是一夜无眠,而赵昺与赵孟锦、陈凤林探讨了一夜有关车阵的运用,使他心中还尚显模糊的车阵概念逐渐成型。天亮之后兽群才逐渐散去,而经过昨夜的险情,众人说什么也不让小皇帝在此逗留,几乎是半挟制的将其带离,匆匆结束了一日游猎回到了船上。 虽然大家都平安归来,但是也弄得众人草木皆兵,再不敢让小皇帝‘冒险’,出游也是大队人马相随。而赵昺也只能在湖上钓钓鱼,在湖边打几只野鸭子,最多的时候则是拿着鱼竿在船头一坐半天,却往往空手而归。但是大家却不敢打扰,知道小皇帝再琢磨事情,玩儿的就是深沉。 十天的时间就这么很快过去了,赵昺估摸着车试的人也该回到平江,于是起驾回转。待他们回来的时候,他立刻迫不及待的前去察看,还算不错车除了有些脏和擦碰之外,并没有缺了什么零件。其后,他又翻看了行车记录,在十天的实验中,除了车轴曾在通过一段极为颠簸的乱石道时发生断裂外,在驷马牵引下可谓畅通无阻,极限条件能够在大路上日行百里。 赵昺检查完毕后还算满意,要求对车轴的直径加大,管壁加厚。而次日就对这辆‘功勋车’做了人道毁灭,调集一批擅射的弓箭手从不同距离上对样车进行攒射。在未能将其破坏后,又以床弩进行射击,直到挪移到八十步的距离上,发射的巨箭才将三层厢板穿透。但是加装了打湿的两寸厚的稻草垫后,巨弩和火箭也拿它无能为力了,之后还是动用了中型弩炮才将其彻底摧毁。 众人评估后,皆以为此中战车在不加装草垫的情况下,火枪也难以将厢板击穿,而加装厢板后百子铳也难以造成伤害。以元军现在的装备,除非动用大型抛石机是难以对车阵造成致命损伤的,可己方装备的重型弩炮和火炮皆可先行发射将其摧毁。于是乎,战车通过了大家的评审,赵昺为了保险起见,除了对车轴改进后,又给每车加配一根备用轴和大小两只备用车轮。 在车辆定型之后,赵昺将其作为通用车型,根据需要进行改装,衍生出指挥车、辎重车、医疗车和炊事车等功能车。而剩下的就是组织制造,确定编制,然后组建一支车营进行演练,摸索经验,为大规模的装备探索出一条道路。 赵昺的计划是以步兵战车和炮车为骨干编组。一辆步兵战车搭载十四人,其中火枪手十二人,驭手两人,配备火枪十四支,马四匹,号旗一面。以伙长负责指挥全车战斗,编为三个战斗组;一辆炮车搭载八人,其中炮手六人,驭手两人。装备速射炮两门,子筒九个,火枪两支,马四匹,号旗一面。以炮长指挥全车战斗,编成两个炮组,驭手在战时不仅要照顾马匹,还要持枪担任警戒。 车营以都为基本作战单位,编有战车二十辆,步兵战车和炮车按照二比一的比例装备,也就是每都编有有步兵战车十辆,炮车五辆。另有指挥车一辆、辎重车两辆、炊事车一辆、医疗车一辆,全都共有战车二十辆。每都有正都头一人,副都头两人,由正都头负责指挥战斗,两名副都头分别主管步兵和炮兵,编有虞侯一人,司旗、司鼓和司号各一人,主簿一人,医士两人,兽医两人,火军六人,辎重伙八人,共计二百零六人。 按照赵昺的计算,每都所有战车勾联在一起,可以形成一道长九十步的防线,他们即可结成圆阵独立作战,满员满装的情况下能有十天的自持力。而四个都就能结成一座方圆十里的方城,其中可藏兵上万。因此他计划车营至少要编有四个战车都。为了在守得住的基础上,还要追得上扩大战果,他以为还需编入一队骑军。 如此一来,一个车营则包括了步、炮、骑三个兵种,兵额顶得上一个团。因此车营以统制为最高指挥官,下设副都统三人,分别主管步、炮、骑,另设有正副虞侯各一人,组成车营的领导机关。营部编有判官一人、参军三人,司法、司功、司户等胥吏三人,另有主薄三人。 营部直辖辎重一都,编有辎重车二十辆,兵员八十人,皆配备火枪;亲卫一都,兵员百人;斥候一队,编有骑兵三十人,医士二十人。此外编有骑兵一都,兵额三百人。则一个车营共有千余人,战马近千匹。赵昺想此事是陈凤林发起的,便以一军为基础挑选兵丁编成一个车营,并上报兵部批准,告知军器坊依图打造战车,尽快成军投入训练…… 忙了几日后,编组车营之事的框架已成,剩下的便是下边人的事情了。而再去游猎已不可能,赵昺也是闲不住,便微服出门想逛逛平江城。要知道,平江就是后世的苏州之名,不仅有鱼米之富,还有运河之便,早已是闻名天下的富庶之地,自然好玩儿的地方不少。 “嗯,这羊肉不错!”这天赵昺玩了一日,便在街边选了座看似不错的酒楼,赵孟锦等人也在旁作陪。送上一盘炙羊肉,他尝后不住赞道。 “客官,这羊肉乃是正经的蒙古羊,味道最是鲜美!”酒店的掌柜不认识皇帝,却是认识赵孟锦的,见其也对这少年十分恭敬,知道是个大人物,忙不迭的亲自伺候。听到少年连称美味,陪着笑道。 “呵呵,你这掌柜的真会做买卖,蒙古羊放养在南方便敢说正宗的蒙古羊,骗了不少人吧!”赵昺放下箸子打趣其道。 “公子,本店是正经的百年老店,怎敢拿那放养在江南的蒙古羊冒充,这皆是从漠南草原的羊,吃着草原上的青草长大的。”掌柜的赶紧摆手道。 “掌柜的又在骗人,如今两国交兵,长江两岸皆由重兵把守,江上战船往来不断,片板都难过江,你们哪里来的漠南的羊,不会是去年采购的吧!”赵昺点着掌柜的言道。 “公子真是屈死小的了!”掌柜的听了哭丧着脸道,“这长江上虽有兵船巡逻,但是今年江南的粮食无法运到江北,西北闹了粮荒,便有鞑子驱赶大批活羊南下交易,如今一斗粮食就能换取只大羊,便有不少人冒险过江贩运,从中赚取差价!” “哦,那么说掌柜的羊也是来之不易的吧,只在大酒楼才能吃得到!”赵昺听了点点头笑着道。他就曾走私贩私,当然清楚只要有利润便会有人铤而走险的,想要断绝基本不可能。 “公子错了,当下江南卖的皆是正经的蒙古羊,价格比之江南的羊要低的多,想要多少都能买的到!”掌柜的摆摆手笑着道 “竟然有如此多羊过江而来,那江防岂不形同虚设了!”赵昺听了沉默半晌没有言语,好一会才喃喃地道…… 正文 第856章 前车之鉴 赵昺想到过蒙元会因为断绝了江南的财赋会陷入缺粮的困境,而当下他们难以用兵,和议又悬而未决想开榷场交易也不可能,那么获取粮食的渠道只能是走私。但是当下长江中下游皆被己方控制,又切断了运河入江的水道,海运通路也基本断绝,即便有人走私也难以形成规模。 如今长江沿岸的走私羊居然到了能够冲击本地羊价格的地步,那么足以说明走私已经十分猖獗。而这背后却意味着不仅是防线上有疏漏,且官商勾结,甚至是军商沆瀣一气,相互包庇牟利。这也是赵昺最为担心的,如此不仅使蒙元获得了粮食,缓解了危机,还使得吏治腐败,军力丧失。且蒙元也可以利用走私渠道向江南渗透,威胁到江防。 “陛下,此事属下的确不知,且并未参与其中!”赵孟锦见小皇帝面色不善,急忙屏退掌柜的,施礼道。 “朕信你,但是走私之事要尽快查清,都有何人参与其中,尤其是军中定要彻查!”赵昺板着脸言道。 “属下遵命,绝不负陛下信任!”赵孟锦言道。 “嗯,明白就好。”赵昺冷哼一声道,“你们皆知朕曾三令五申禁止军中经商,但有违者,严惩不贷!” “属下绝不敢忘!”赵孟锦再度施礼道。他知自己身为江东沿江制置使,统管军政,责任重大,今天出了这等事情,无论如何失察之罪是免不了的。而其他在座的几人更似噤若寒蝉,立在一边不敢吭声,过去都说小皇帝脚下带血,走到何处都会带起血雨腥风,今天之事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此刻敌军在沿江布有重兵,对我江南虎视眈眈,少有疏忽便是江南不保,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赵昺仍然怒气不减地道,“现下走私猖獗到如此地步,可见江防已是漏洞百出,当务之急是要整肃军纪,不杀几个看来是不足以刹住此风了!” “属下定会严办罪首,以正军法,重振军威!”赵孟锦连连施礼道。 “坐吧!”赵昺将那盘羊肉推到了一边让众人落座道,“诸位可知当年名震天下的岳家军吗?” “禀陛下,属下当然知道!”赵孟锦点点头道,而其他也点头表示知道。 “朕知道你们对于严禁官员及军队经商颇有微词,以为当初岳武穆也纵容所属参与商事,且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赵昺轻笑着道。 “属下不敢!”赵孟锦赶紧施礼道。 “呵呵,即便不敢定也定有疑问,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赵昺夹口菜放到嘴里道。谁都知道在任何时候,打仗和养军队都是最费钱的事情,保持军费开支是维持军队和国家稳定的头等大事。宋朝是个商业社会,商业气息非常浓厚,由于军队规模庞大,所以曾经一度允许军队经商,范仲淹、岳飞等名将都曾经安排专人经商,赢得了丰厚的利润,用以补贴军费。 “属下知道,也是当时迫不得已,朝廷不得不允许军队经商筹措军费,以解燃眉之需!”陈凤林言道。 “说得不错,南渡初期财政拮据,军费紧张,朝廷诏准军队经商。岳家军在鄂州的酒库、公使为、备边库、激赏库、回易库等十四库,专门任命李启为回易官,每年获利一百一十余万贯;鄂州典库、房钱、营田杂收钱,襄阳府酒库、房钱、博易场每年收入四十多万贯,供应其军三个月的军费开支。韩世忠罢兵权时,仅上缴回易利息等钱一百余万贯。”赵昺言道。 “是啊,据传闻张浚大肆购买田地以万顷计,每年收到的租粮便有六十万石,其又以银子铸成几个大圆球,号称‘无奈何’,借以炫耀!”赵孟锦接话道。 “嗯,这也可以看出当年张家军为何不敌岳家军了,岳武穆将所获银钱用于国事和军中,而张俊却是借机肥私!”陈凤林言道。 “此言说出了根节所在,朝廷为弥补军费不足允许各军经商,但是结果却迥然而异,其中有几人将银钱用于实处,又有多少人中饱私囊,想各位都曾在旧军中为官应深有所感!”赵昺言道。 赵昺在前世就为满屏的弱宋而感叹,当下却为祖宗们的遗祸而发愁。为了解决军费,大宋的皇帝们开了允许军队经商的口子等于前门拒狼后门进虎。经商之风一长,军队训练废弛,平日多从事杂役,士兵织毛缎还成了官员的财源。这种武艺荒疏的军队,对西北小邦西夏也屡战屡败,为此宋廷又要增兵,经费不足又让各军扩大经商,结果兵越多国力军力却越衰……形成了恶性循环。 而商业风潮下,又导致军营社会化,一些将领还与士绅乃至黑恶势力相勾结并参与非法经营。军队大力经商又导致内外关系畸变,军营中除空额外剩下的士兵多成了长官的伙计,有些贫苦士兵的家属还被迫卖身为娼。一些将领甚至还与黑恶势力勾结参与非法经营。在驻地经济利益盘根错节并大量置产,战时都难调动。加之募兵后允许官兵带家属,许多军营又成了杂乱不堪的商业区,里面有作坊、店铺、商号、酒楼乃至妓院。朝廷遇危机时调兵敕命一下,马上官兵怨愤、家属哭闹。 宋初年同辽国交战频繁,宋军因缺少骑兵屡次受挫,但总体上还能与对手形成僵持。檀渊之盟后宋辽两国和解并通商交往,奢靡之风如同传染病一样侵蚀了北方,使过去擅长骑战的契丹贵族也安享“岁币”不思征战,南北间出现百年和平。宋廷对西夏也花钱买到平安,就认为已无战事,为求稳却又不敢裁军,想弥补财政缺口便仍让军队经商。 然而军队经商的风气易习难改。宋神宗时,发生了秦凤路副总管夏元几用禁军贩运私茶,“侵坏茶法”的事件,这已经是军队走私了。后来开封被金军攻击,宋廷召各地之兵“勤王”,诸路禁军应者寥寥,只有西北的种师道所率1.5万人还能赶到作战。 外表看似兵多财广的北宋一朝覆亡,南逃的皇族和遗臣们却只说是“天数”而不追寻内因。岳飞、韩世宗等军官召集民兵再建新军,勉强在江淮之间新建起防线,使南宋政权得以苟延残喘。南宋继续让军队经商,而军队作为准备打仗的武装集团,开经商之风必然导致职能严重社会化,肯定出现军备废弛、腐败丛生,因此宋军的积弱状态一直无法改变。 “嗯,属下等就是深受其害,才决心投身帅府军,追随陛下的!”赵孟锦言道。 “想想当年女真人连败在岳家军手下,哀叹‘撼山易,憾岳家军难’,可岳武穆被奸佞害死之后,仅仅数年功夫便再无当年威势,终归于无名,又是为何呢?”赵昺看看众人言道。 “属下以为我军经商之恶习积重难返,以致屡禁不止。加上继任者田师中贪婪成性,带坏了军中风气,以致军法废弛,难以御众,兵将再无战心!”陈墩插言道。 “正是,结局更是让人扼腕,朕年初在鄂州凭吊岳庙之时,感觉更悲哀,若岳武穆在天有灵不知作何想……”赵昺点点头道。 当年岳飞被赐死后,驻扎于鄂州的岳家军由田师中出任都统,而正是在其任内,鄂州军发生了重大改变。首先是员额大大缩小。岳飞在世时“岳家军”有十万之众,而绍兴十八年后,鄂州军兵力减少到七万以下。孝宗时期,打赢采石之战的虞允文上奏说,荆鄂两军不足七万人。其在战后报告中提到,鄂州诸将多认为本军并不擅长野战,其后朝廷进一步缩编。 再后鄂州都统司曾派兵三千镇压“茶寇”赖文政,对阵仅有几百人的“小寇”,居然在半年内亡失过半,其中阵亡者一百一十多人,其他大部分逃亡了。昔年威震天下、纪律严明的岳家军,而今居然成群结队地临阵脱逃。这还是经过选派投入实战的部队,余部战斗力可想而知。 再有作为罪魁的田师中尤其擅长投机钻营,结交内侍,靠着行贿得以掌管鄂州大军二十年,连张俊罢官也没影响到他。担任统帅期间,岳飞时代鱼水和谐的军民关系不复存在。田采取抓壮丁补充军籍,像奴隶一样使唤他们,以致有百姓自残以求免除兵役。可这种人仗着赵构的宠信,在群臣的弹劾声中,居然得以全俸致仕。 另外岳家军的廉洁作风也受到腐蚀。曾在岳飞麾下立功的中军副统制郝晟,向上级行贿三百两黄金,换了一个襄阳知府的官职。正因如此,在南宋中期隆兴与开禧两次北伐中,位于中部战区核心的鄂州军都没有可以称道的战果。时人评价说“空屯数万之旅,饱食竞日”。这支部队军魂已失,早已配不上“岳家军”的称号了。 此后出于增强军事实力等目的,朝廷设立各种名目的新军,原鄂州驻军在正规军中的比例不断缩小,掉出了主力军的行列,已经与各路厢军禁军没什么区别了。鄂州都统司虽仍保持编制,所辖兵力仅五千多人,在宋蒙战争中少有建树。蒙军进逼鄂州之时,末任荆鄂都统制程鹏飞居然率军归降,参加了元朝平定江南和安南的战争。这便是带有岳家军血脉部队的结局…… “高官贪腐,兵丁中充斥着兵痞流民和强征来的壮丁,若是胜了才是奇谈,想岳武穆九泉有知,只怕也只能仰天长叹了!”陈凤林摇摇头苦笑着道。 “当年在琼州时财政困难,军费极为紧张,就曾有人上书让水军贩运货物,步军开垦粮田,被朕驳回了;收复江南后,军费开支浩繁,又有人上书要沿江驻军屯田自给,参与经营,又被朕驳回了。”赵昺言道,“朕难道不知财政困难吗?只怕朝中再无比朕清楚了,但朕一直咬牙苦撑,宁将内藏库的家底都充作军费了,也不让军队经商,就是担心重蹈覆辙!” “属下深知陛下苦处,当年府中不过三万贯钱,陛下却也让大家吃饱,薪俸一文不少。如今陛下一如当年,在军中用膳皆是自付,不曾侵占一文军费,身上的军服也是随军换发,不曾多取一件。”赵孟锦眼中含泪地道。 “朕今日生气是担心你们也卷入其中,亦不想学那诸葛孔明挥泪斩马谡。”赵昺似乎也被其情绪感染,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在座的皆是朕的心腹爱将,追随朕出生入死多年,若是你们有卸甲归田之意,朕可以赐下良田重金,自可回乡安享快乐。但是只要在军中一日,就要遵守军纪,洁身自好,若是作奸犯科军法无情啊!” “陛下,中原未复,属下等仍愿誓死追随,绝不会有贪婪之心!”大家这下都听明白了,小皇帝这是爱护,也是警告,赵孟锦等人起身深施一礼道…… 赵昺回到行在后,一面传令郑虎臣秘密调查走私参与者及走私通道,是否有朝中官员参与其中,查实后迅速上报;另一方面,他诏令江西制置使江钲命其严查江防之漏,打击走私;又令陈任翁和董义成严密巡视江面和近海水域,发现江北船只进入水道一律拦阻,不遵号令的可以将其击沉。有江南走私粮食及金银、铜铁者一律以资敌论处。 与此同时,赵昺再次向太后上书,历数官员和军队参与经商的害处,提请太后命御史台巡视各地,清查官员经商之事,凡涉及其中的一律罢官免职,坚决刹住此风;此外要以前事为鉴,不可再开军队经商之例,以免贻害国家。在以明暗两手齐进的基础上,他也在接见各处官员的时候,多次发声称‘作官,还是经商,只可选一’,违者将予以重处…… 正文 第857章 迎灵 祥兴八月初三,礼部侍郎谢翱护送太皇太后的灵柩过扬州准备入江,赵昺率礼部尚书徐宗仁及地方文武乘船前往丹徒。可如何用礼却颇让人为难,要知道尽管谢道清虽为大宋的太皇太后,却也被蒙元寿春郡夫人,又被他以降国之罪剥夺了所有封号,现下是名罪妇。因此不可能以国礼相迎,自己也只能以晚辈的身份迎奉。 不过赵昺终归是皇帝,由他亲迎又显示了死者身份的不一般,无形中抬高了规格。当日到达丹徒后,赵孟锦早已令驻军一零二师做好迎驾准备,并备好一应物资,只待陛下命令。其实采用何种方式,他也颇为踌躇,从感情上来说,自己与其面都没见过;从国家利益讲,其是毁誉参半,无论怎么讲大宋是断送在其手中;反倒是从旁人的角度上看,其值得同情。 赵昺知道在中国的史册上,历代皇后得以留名的不少,可也只是寥寥数笔而已。能有传记着并不多,在宋史唯独这位谢道清,史籍上作了较为详细记载。说明谢道清其人其事,确非平常皇后可比拟。对于谢道清最后下诏降元,后人非议颇多,认为她是投降派的代表人物。其实,我们从历史观实际出发,对于南宋末期孤儿寡母式的残破局面,降元实在是太皇太后谢道清实在有太多太多的无奈,让人实在无法苛求其率兵抗战到底。 从现代人的角度上看,谢道清作为一个女人其实人生路上也颇为坎坷,令人同情。其实先朝宰相谢深甫孙女。十七岁入宫为通义郡夫人,而之前家道败落,与常人无异;十九岁册立皇后时,理宗皇帝却并没有看上他,而是贾贵妃,在杨太后的主持下才得以册封;五十七岁尊为太后,六十五岁又尊为太皇太后。 谢道清虽然是皇后,还是竞争不过贾贵妃,理宗专宠贾贵妃一人。贾贵妃死后,阎贵妃又因为漂亮而受宠幸。谢道清从来不计较理宗喜欢谁,所以杨太后很器重她,理宗虽然不爱她,对她却很敬重,礼遇有加。而其胸怀豁达,顾全大局,五十年间后宫一直和睦稳定。 度宗死后,幼子赵显继位,经大臣屡请,谢道清随幼帝垂帘听政,听政先后两年时间,朝廷内部清除了像贾似道这样的奸相,内部得到一定程度的整治。其虽有心回天,力挽狂澜,但赵家王朝到了度宗、恭宗时期,已是强弩之末。 面临残局,谢道清御侮之志依然不移,她几番亲书急诏,调集各路军马奋力抗敌。强敌压境,社稷将倾。谢太后要各地起兵‘勤王’,几度组织抗击元军,并重用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坚持抗元。但面对元军铁桶似的合围攻势,临安城内人心惶惶,南宋朝臣纷纷弃官逃跑,连左丞相留梦炎也弃官循逃,令主持朝政的谢太后心寒不已。 忍无可忍,谢道清愤而起草一份诏书,张贴于朝堂,诏书曰:我大宋建国三百余年,对士大夫向来优礼有加,眼下我与新君多难,大小朝臣无一人一语号召救国,以平日所读圣贤之书,所许谓何!于此作此举措,生何面目对人,死何以见先帝。 若是只看这一段,赵昺觉得谢道清也算得上是一位女中豪杰,起码比后来的那位慈禧太后可爱多了。但是其开城迎降,即便有万般理由都难以抹去的污点,不仅葬送了大宋三百年王朝,也将自己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可私下赵昺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其迎降前偷偷安排他们出城,保全了赵氏遗脉,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陛下,一切皆已齐备,是否遣战船出港相迎?”赵孟锦敬礼请命道。 “不必,遣护军一艘辎重船挂上白绫过江即可!”赵昺想想,似下定了决心道。 “陛下,那么城上是否披素,相迎的官员及一应人等是否挂孝?”徐宗仁随后施礼问道。 “不必,一个罪妇而已!”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罪……罪妇虽然有过,但毕竟曾是我朝太皇太后,陛下的至亲,如此简陋恐惹人口舌!”徐宗仁言道。 “那当如何?难道满城缟素,全军挂孝才显得朕至孝!”赵昺皱皱眉道,“若是如此,对面看到会怎么想?一个死去的罪妇就让朕亲迎,满朝文武戴孝,全军缟素,风光大葬。那么明天鞑子要将福王,将前帝赵显相胁,你如何应对,是不是我们还要退回琼州!” “臣不敢!”徐宗仁听了大惊,连忙施礼道。心中立刻了然,此次蒙元明面上看以送还太皇太后灵柩为条件求得和议,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若是此次己方反应过度,那么对方就知道自己的短处,在下来的和议中以此要挟。要知道不仅前帝在大都,那里还关着的几百口子皇室宗亲和昔日旧臣,今天送一个作为交换条件,明天又弄一个,那么真如小皇帝所言真的退回琼州了。 另外让徐宗仁后怕的是,蒙元将前帝赵显送回来怎么办,又让小皇帝如何自处,这位置是让还是不让?若是要让,先别提小皇帝答应不答应,就是自己都不会同意,更不要说追随陛下多年的骄兵悍将。再者,那赵显能有小皇帝的本事吗?能够中兴大宋,恢复中原,都是未知数;若是不让,定然非议不断,那才是徒增口舌。 而无论与否,徐宗仁知道那都将惹起内乱,逼着小皇帝动手杀人的,这也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高宗南渡之后,是真的想迎回二帝吗?徐宗仁虽然不想断言,但是从其一味求和,打压主战派来看,不能不让人怀疑其动机,那就是二帝归来,让其无法自处。当下也难保小皇帝没有这种心思,要知道那是每位皇帝的逆鳞,谁都不能碰的。可自己若是坚持,岂不是卷入了帝位之争。 “陛下,属下以为还是慎重些好,毕竟……”赵孟锦的政治头脑还是差些,作为宗室的一员他觉得应该给予太皇太后应有的尊重,于是再次建议道。 “赵置使,不要再多言,陛下言之有理,不可为敌所乘,使得后事陷入被动!”徐宗仁急忙将其打断道。 “走吧,跟朕上城头!”赵昺见其已经领会,轻叹口气道。 “是,陛下!”两人遵命,陪着小皇帝登上了丹阳城头。 赵昺登上城头,上面除了巡哨的兵丁并不见他人,而皇帝的仪仗也令人不张,江风吹过宋字大旗随风飘舞,发出扑啦啦的声响,似乎在未太皇太后鸣不平。他端起望远镜向江面上望去,只见郑永指挥着一艘辎重船,单船横渡长江,唯有船头上挂着的白绫表明其迎灵的身份。 再看对岸,蒙元方面却似乎害怕宋军借机发难,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不仅沿岸布置了大批的军队,江上还摆出了数十艘战船。但是送灵的排场摆的很大,不仅铺开了仪仗,以王礼相送,还有官员扶灵相送,只是看不清是什么品级的。 “伯颜这厮真是诡计多端,将是我们未来一段时间的大敌!”赵昺看后,放下望远镜喃喃道。 “陛下所言我看差矣,其正是因为畏惧才不惜卑躬屈膝向我们示好!”赵孟锦也放下望远镜言道。 “赵置使,陛下之意你尚未领会,伯颜以大礼相送,其是居心叵测,却非是示好!”徐宗仁捋捋胡子道。 “徐尚书言之有理,此人不仅能征善战,且心思缜密,又不拘于常理,不动声色便给朕挖了个坑!”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伯颜那厮真的那么厉害?”赵孟锦看小皇帝面色严肃,不像是在玩笑,似乎又对其十分忌惮。而这么些年来,他还未曾见过陛下怕过谁,皱皱眉道。 “当然,没有伯颜在,只怕蒙元已经元气大伤,我们也不必止步于江畔。”赵昺叹口气,又叮嘱道,“以后与其对阵,你们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不可轻敌,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属下知道了!”赵孟锦点点头道。 “哼,不要以为我们手中有了火器便无敌天下,打仗靠的是脑子,不要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兵败泰州的,那时便是这厮指挥着数万兵马横扫江南,让我大宋蒙受了奇耻大辱!”赵昺看其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知道并没有放在心上,再次强调道。 “陛下之言,属下定谨记在心,不擒杀此獠,报灭国仇,誓不为人!”赵孟锦见小皇帝说的越发郑重,也意识到此言非虚,随后指天盟誓道。 “陛下雄才大略不输太祖,若非刚刚提醒,臣险些就中了其的奸计!”徐宗仁也叹道。 “徐尚书,谈判桌上也是战场,胜负关系不仅事关朕,也关乎到国家利益,一定要小心应对!”赵昺扭脸言道。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万不敢轻心!”徐宗仁施礼道。 “太皇太后,魂归来兮!”看着对岸灵柩已经上船,调头回驶,赵昺突然仰天大吼道。赵孟锦和徐宗仁及城头上的兵丁、侍卫听到陛下大喊大叫,都惊疑的看去,却见其满脸的泪痕,立正向来船施礼…… 接回太皇太后灵柩一番祭奠之后,赵昺便令船队回航临安,一路上船队不停,一天一夜后抵达城下,只有陆秀夫、文天祥等几个宰执相候,随后下舟登车,一行人前往集庆寺。当下谢道清已被除去封号,显然不能与理宗合葬陵中,当然也不能将其草草安葬,更不能弃于荒野,最好的办法就是暂寄灵于寺庙之中。途中行人纷纷张望,却不知车中所载的正是当年被鞑子强行带往大都的太皇太后。 集庆寺是理宗宠妃阎氏功德庙的集庆寺,始建于理宗淳祐十年,历经三年始成,殿宇壮丽胜于杭州名刹灵隐、天竺两寺。赵昺奉灵至此,但见庙宇占地约有六十余亩,另建有回通堂、西方殿、禅观阁、**宝藏殿、龙华海会堂、百官堂等建筑和僧斋八十余所,确实称得上气势非凡。 据相陪的掌院介绍,理宗亲赐寺田一万八千余亩和山地七千余瓦及钱二十万缗建成,寺僧最多时达到一千二百余人,现在尚有八百余人。赵昺听了感叹万分,为了一个宠妃建庙竟然耗资如此巨大,还养着一帮和尚为其日日诵经,若将这些钱用于国孥,何至于落得被人挖坟掘陵的下场。 不过赵昺觉得将谢道清的灵柩暂寄于此也算合适,但就是不知阎贵妃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两人会不会因为相争寄灵之所打起来。而他仍没有得到太后让其回宫的旨意,却接到了让其在寺中为谢道清大作法事,超度亡灵的差事。 赵昺不能不遵,而他一问更是恼火,一场法事做下来要七七四十九天,这表明自己要在寺中待到冬天,天天听和尚们诵经了。当然也并非让其天天陪着,只要早晚各上一炷香意思下就好,但是天天吃素也够让无肉不欢的他难熬的。 “陛下,有旧臣前来祭奠,欲求见陛下!”安放好谢道清的灵柩后,随即便开放准许臣民前来祭奠,一时间集庆寺中人如潮往,每日间皆有上千人前来寺中拜祭。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能在灵前上柱香的,也是要分出三六九等的,而有臣僚当然会前来顺便看看小皇帝。 “都有谁?”赵昺躺在榻上,翻弄着问道。 “陛下,是先朝旧臣,这是名帖!”王德听了没敢直面回答,而是呈上一份名帖道。 “黄镛、常楙、夏士林,陈孟虎……”赵昺接过来扫了一眼,默念了几个人名后突然做了起来吼道,“滚,都让他们滚,太皇太后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个都他娘的溜了,现在还腆着脸前来祭奠。朕不找他们麻烦便了,还找上门来找骂!” 正文 第858章 好事上门 古人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而赵昺一怒之下赶走了几位先朝旧臣,却如同捅了马蜂窝,立刻遭到一帮士子的攻击,要知道那日上朝的官员仅有六人,其他的不是溜了,就是躲了。他这等于抡圆了胳膊打了一圈人的脸。其中许多人虽已不在朝,可在野者仍享有威望,但此事一揭开等于掀了他们最后的遮羞布,将红通通的猴屁股露了出来。 在当下千夫所指的情况下,这些人自然不敢站出来为自己辩护,可是这些人不乏名家大儒,退隐后或是闭门著书,或是开馆授徒。小皇帝如此不仅是扇了那些人的脸,也将他们的徒子徒孙们的脸按到了粪坑里,受之波及不仅臭了自己名声,甚至仕途也可能被断送,于是乎开始采取行动。 当然这些人不敢将矛头直接对准小皇帝,但是指桑骂槐,打狗却撵鸡的弯弯绕绕本事却是有的。于是或者上书请求赦免太皇太后,重上尊号,与理宗皇帝合葬归于皇陵,以此变相表达自己对太皇太后的爱戴之情;或者在小报上纷纷发表文章,各为自己的主子歌功颂德,历数其功绩,及在沦陷期间如何保护乡梓,据绝蒙元征辟。 即便提及当年未上朝之事,不是因病迟到,家有双亲抱病,便是另有公务在身,反正是各有理由开脱。对于偷逃之事打死不认,在他们看来太皇太后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而潜台词却是影射小皇帝不辨是非,胡乱冤枉人,将亡国的罪责推到他们身上,乃是居心叵测。 “陛下安好!”郑虎臣进到陛下休息的禅室,只见地上杂乱不堪,扔的既有书籍,也有报纸,小皇帝就歪斜在纸堆中,他笑笑上前施礼道。 “坐吧,郑主事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赵昺抬眼看看,懒洋洋的坐起身,将地上的报纸呼拉到一边,指指露出的个蒲团道。 “呵呵,属下今日带来的既有好消息,也有不大好的消息!”郑虎臣再次施礼谢过,才坐下道。 “好、坏都是好的,朕都快闷死了!”赵昺伸个懒腰道,“太后这是让朕修心养性啊,不是道观,便是和尚庙,也不怕朕真的落发出家喽!” “那陛下是想当和尚,还是想当道士?”郑虎臣打趣道。 “嗯……朕觉得还是当道士的比较好,有时还能混口肉吃!”赵昺托着腮帮想了片刻一本正经地道。 “哈哈,陛下这集庆寺的素斋还是不错的,属下听闻为了照顾好陛下,主持将杭州城天竺、灵隐等几大寺中的僧厨和各大酒楼中的素菜名厨都请到了这里,专门伺候御膳的。陛下却要吃肉,让这些名厨如何活啊!”郑虎臣大笑着道。 “唉,厨子再好,可材料无外乎都豆腐、青菜做的,再换着花样也变不成肉。偶尔吃吃还算新鲜,但是天天如此岂不要了命!”赵昺叹口气道。 “要不要属下为陛下送些什么东西,解解馋?”郑虎臣往前探探身子轻声道。 “不必了,现在朕是为太皇太后守灵,还是心存些敬畏之心的好!”赵昺哭丧着脸指指天道。 “陛下,没有人会知道的!”郑虎臣又言道。 “不可,朕的心过不去,忍着吧!”赵昺戳戳自己的心口道。 “唉,陛下之心又有几人知晓!”郑虎臣听了却叹口气,看看地上的报纸道,“这些狗东西居然还有脸在报上大放厥词,向朝廷上书,属下这就让他们闭口。” “不要搭理他们,随他们呱噪去吧!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伯颜看看也好放心。”赵昺笑笑道。 “陛下真是深谋远虑,步步为营,属下不及也!”郑虎臣听了施礼道。 “马屁经常拍就不灵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赵昺笑笑道。他觉得与郑虎臣聊天十分轻松,完全不用端着,而除了对其信任之外,可能是自己思维中更倾向于黑暗的一面,如此也算是臭味相投吧。 “禀陛下,行刺也先帖木儿的行动小组已经有消息,在接应下不日将返回临安了!”郑虎臣笑笑言道,“当日第一组在冲撞座船的瞬间跳水逃生,但有两人被爆炸波及,被卷入漩涡,未能浮出水面。另外两人被水流冲走,后被第二组救起,可也身受重伤。为防敌在前拦截,中途弃船上岸,在各处隐藏多时,这也是为何久寻不到的原因。一直到风声过去才与接应人员取得联系,随后趁乱回撤!” “这算是个好消息,伤者可否痊愈,烈士的遗体可否找到?”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伤者业已基本痊愈,但其中一人可能会落下些残疾,殉难者的遗体业已找到,可难以带回,只能暂时秘葬于川蜀。”郑虎臣回禀道。 “回来后妥善安置,好好照顾,待朕脱开身后亲自予以嘉奖!”赵昺兴奋地道。 “陛下,当下南诏已经陷入大乱,各方势力都在设法争夺主导权,现在蒙元方面调广西道宣抚使,兼管军招讨使张立道前往主持大局。”郑虎臣又禀告道。 “张立道确实是个干臣,有勇有谋,其曾在南诏任职,还是有些威望的!”赵昺听了皱皱眉头道,其实宋军只控制了广南西路的大部分地区,左、右江因为蕃部众多,叛服无常,民情复杂,因而他并没有对那里用兵,现在仍在蒙元的控制下。 张立道是金朝进士,其十七岁入宫充宿卫。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他扈驾北征不离左右。至元四年受命出使西夏,以干练、敏捷著称。皇子忽哥赤封云南王,诏令张立道为王府文学。他劝王重视农业,使百姓衣食不愁,而即任为大理劝农官,兼领屯田事,佩银符。不久又与侍郎宁端甫出使安南,与安南国王议定每年入贡。 时云南三十七部都元帅宝合丁统治年久,计划借设宴以毒酒害死忽哥赤,且收买王相府官员,不泄露其阴谋。张立道知道后,直奔帅府求见被守门卫士阻止,其与他们争执不休。忽哥赤闻声使人召其进府。他把宝合丁的阴谋告诉了忽哥赤王,但王已饮毒酒,晚间就去世了。 宝合丁占据王位,劝王妃交出王印,张立道暗中交结义士十三人,约定共同讨贼,且刺血饮酒盟誓,推一人入京师报告云南发生政变的事情。他们的计划不幸暴露了,宝合丁把他囚禁起来,即将处死。工匠提举张忠与立道是族兄弟,联络一些人将立道从狱中劫夺出来逃到吐蕃。在那里遇帝所派来的御史大夫博罗欢、王傅别及派去向朝廷报告的人。他们随即一起回到云南,审讯宝合丁及王府那些曾受贿的官吏,一律处死。 至元十年三月,张立道管领大司农事。中书省因其熟悉云南,奏请授为大理巡行劝农使,佩金符。他治理昆明池得良田万顷,教当地蚕桑农事,使得山中诸蕃部纷纷来投。后又建孔庙,设置学堂,劝士人子弟上学,择四川士人之贤者,聘为老师,每年在一定时候率诸生去行祭孔礼,使人人都讲礼让,风俗逐渐改变。 至元十七年入朝,张立道极力奏请世祖以云南王子也先帖木儿承袭王爵。忽必烈同意,并命其为广西道宣抚使,兼管军招讨使,仍佩虎符。辞行时,帝赐他弓箭、衣服、鞍马。刚到任就遇上禾泥路大首领必思反叛,并且煽动各少数民族。立道立即发兵征讨,攻克其城,乘胜而西,攻取金齿甸七十城,越过麻甸,直抵可蒲。又收编两江之侬士贵、岑从毅、李维屏等所部二十五万户…… “陛下,张立道久在南诏为国,熟悉民情,其进入南诏,会不会很快平定动乱?”郑虎臣很少听到小皇帝称赞一个敌臣,现在对张立道却不吝赞美之词,有些忧心地道。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是朕以为此时形势已变,如今我们占据江南大部,蒙元势力不复昔日威势;再则能出兵援助南诏的只有川蜀,可他们又要防备我们溯江北上,绝不敢动用大军的。而也先帖木儿一死,动乱全面爆发,各方势力利益纠葛,张立道孤身前往只怕压不住阵脚啊!”赵昺言道。 “张立道大可自可从左、右江调军前往啊!”郑虎臣想想道。 “他敢吗?只怕他前脚带兵走,后脚两江诸部就得反,再说他能放心咱们!”赵昺笑笑道。 “陛下说得是,其若以两江之兵镇压南诏之变,那就是鸡飞蛋打,两地皆不保!”郑虎臣言道。 “当下不用理他们,待他们打得精疲力竭之时,我们再出手,一举拿下两江和南诏,你们只需留意谁胜谁负即可!”赵昺言道。 “属下知道了。”郑虎臣点头道,“另外向江北走私粮食之事也有了眉目,经事务局各分站调查参与者是镇守福建和两浙南部的那些厢军,他们实际上用于镇守的兵力只有半数,余者都在屯田或是经商,几乎每个州府的驻军都有私产,军纪也比较混乱。” “不过他们倒是不敢动用公帑,而是利用士兵租种官府职田和公地产出的粮食用于走私,而他们不走内河水道,却是直接出海,与江北的商人在外海上交易,然后在沿海地区的渔港与江南商贩买卖,从中赚取差价。正是避开了在近海巡查的战船,或者就是以战船贩私,使得一直没有暴露!” “那沿江的情况如何?”赵昺听了皱皱眉问道。对于沿海厢军出现这种情况,他觉得应该归于历史遗留问题。 在建立各处根据地的时候,各部所需经费部分是朝廷以盐代替,并不实发金银,要各部自行贩卖并筹措剩余经费,解决生计问题。他们便利用沦陷区盐税畸高,商人贪图牟利,以及宗亲和降军中的关系,将盐倒卖出去,获取所需物资。 同时义军又强行夺取了大片田地,便一部分自己耕种,一部分租给佃户,以所获充作军粮。且各个根据地散于各处,因而各自为政,将结余用于己用,当贩私已成习惯,自然一时也收不住手了。赵昺知道这个尾巴必须割掉,否则不仅是资敌,且会让地方军很快腐化堕落,要想保持战斗力,必须进行整训。 “陛下,沿江地区各军尚好,江北地区有不法商贩利用夜晚或是天气恶劣之时冒险过江,各部有的为了节约膳食费,便利用陈粮与私贩交换。当然也有主动去江北交易的,但是规模很小,也多是自用。而前段时间水军各部调防,便有人趁乱大规模贩运,结果使沿江地区羊肉贱如土。”郑虎臣言道。 “嗯,还算不错,没有烂到骨头里。但是地方厢军要严加管束了,否则又是一个秦林锋!”赵昺略松口气,又恶狠狠地问道,“事务局中是否有人卷入其中?” “陛下,属下敢用人头担保,事务局绝对无人参与贩私!”郑虎臣听了立刻起身施礼道。 “没有最好,若是被朕查到,就把你脑袋割了当球踢!”赵昺撇撇嘴轻笑道,压手让他坐下。 “不过属下倒是十分怀念贩卖私盐的日子,那真是日进斗金啊!”郑虎臣拱拱手坐下笑着道。 “呵呵,那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罢了,你还上瘾了。”赵昺以手指点点其道,“还有什么好事吗?” “还真有件大好事,不过陛下要留属下吃顿这庙里的素宴才好说!”郑虎臣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道。 “这个好说,反正这帮和尚富得流油,不吃白不吃,不花朕一文钱!”赵昺痛快的答应道。 “陛下,你看这些!”郑虎臣看看左右无人,才从袖中取出几个画卷放到几上道。 “这女子是做什么的?”赵昺随手拿过一个画轴,展开一看却是张仕女图,不解地问道…… 正文 第859章 都是美女 赵昺看郑虎臣笑而不答,便将所有画轴打开铺在几上,他摸摸这些画儿皆是画在开幅尺把的绢布上,裱装的也十分精致,以工笔描绘,而画师的画功也很不错,人物画的惟妙惟肖,可谓是纤毛必显。但是这些画从表面上看更像是‘标准照’,这些侍女皆是长身而立,着束腰长裙,只是在动作上稍有变化而已。 “郑主事,这些画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宫中?”赵昺也不是傻子,看罢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问道。 “陛下,正是!”郑虎臣看小皇帝板起了脸,立刻意识到小皇帝已经猜到了什么,立刻老实回答道。 “可是待选的嫔妃画像?”赵昺又问道。 “陛下,这是待选皇后的秀女画像。”郑虎臣回答道。 “是你下令使人偷出来的?”赵昺听了眼神严厉起来,沉声问道。 “陛下,属下哪里有这个胆子。”郑虎臣听了立刻施礼道。他清楚自己虽然是小皇帝的心腹,但是做事还是要讲究尺度,知道进退的,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够过问的。尤其是涉及家事,没有明确的诏令绝不能插手,否则便是自己作死。 “那是哪里来的?是他们家人托你献于朕面前的!”赵昺眉头略展,再次问道。 “陛下,这是内省副都知窦兴转给刘灵,其又托属下转呈陛下的。”郑虎臣回答道。 “窦兴这老鬼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银钱,居然这么卖力!”赵昺听了这才放松下来,轻笑着道。他清楚郑虎臣的说法自己极易查清楚,其不会撒这样的谎的做借口的。 “陛下,属下以为窦大官此次并非如此,而是为了讨好皇帝,否则不会一下拿来这么多的秀女画像的。”郑虎臣言道。 “嗯,听郑主事一说确实如此,其是将宝都押在朕身上了,想是太后意属这几个人,其便急吼吼的送信买好。”赵昺略一思索道。 “此次太后为陛下的亲事可操碎了心,不仅广为挑选,还几次召集诸宰执入宫商议,却还未最终确定。”郑虎臣言道。 “郑主事又没有替朕的婚事尽点心啊?”赵昺听了笑眯眯地看向郑虎臣道。 “当然了,否则怎么敢到陛下面前讨顿素斋吃呢!”郑虎臣笑着应道,“属下得知待选之人后,便令儿郎们将他们的家世、亲族及……啊,都查了个清楚,然后整理成册献于陛下参考一二。其中皆是原文,属下绝未作出一丝字改动!” “算你聪明!”赵昺翻了个白眼儿,又冲门外喊道,“王德……” “官家又何事吩咐?”话音刚落,王德便进屋来施礼道。 “今日郑主事陪朕用膳,你陪着到膳房看看,喜欢什么就预备什么!”赵昺指指郑虎臣言道。 “是,官家!”王德施礼答应,又转向郑虎臣笑着道,“郑主事真是干臣,要臣子点膳,在大宋只怕也是头一遭啊!” “岂敢,有劳大官了!”郑虎臣冲其拱拱手陪着笑道,他也知道小皇帝这是‘赶人’了,随后施礼告退与王德出去了…… 赵昺首先将五张仕女图一字排开放在几上,他一一看去,其中却无李三娘,显然已将其排出在皇后的候选人之外,其‘蛮夷’的身份决定她只能列在妃嫔之选了。而意外的是陈任翁的淑儿也未在其中,他记的杨太后对其还是颇有好感的,还曾与自己玩笑要将其收入内宫,看来最终太后还是放弃了她。 “可怜啊!”赵昺看看画儿叹口气道,不知道是感叹自己命运不济,还是替几名女子感到悲哀。想想前世包办婚姻早已成为历史,相亲都成了十分让人丢脸的事情,可自己如今连相亲的权力都给剥夺了,一辈子的幸福就决于太后。婚前也只能通过这几张偷出来的画儿看看未来的老婆长得什么样,与盲婚哑嫁无异,而这些女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长得美丑,挑都没得挑。 不过赵昺已经习惯自己总是抓一手臭牌,然后尽量取得最好的结果,起码现在是五选一,还能够挑挑捡捡,找出一个相对满意的。他清楚给自己挑选的老婆绝不会是丑八怪,因为选妃的条件是十分苛刻的,从口、鼻、眼、脸五官,到手、足四肢,从发、肤、齿,到颈、胸、腰,女人身体从上到下,无不有着严格的标准,就是女人身上的气味儿也是标准之一。 另外赵昺知道宋代的审美观念与唐代崇尚丰满富态不同,而杨柳细腰,娇小瘦弱才是宋代文士欣赏的女性美态。反而在在五官容颜等硬件方面的条件可以稍稍放宽,但于风韵和情调的门槛则相对较高。生**漫的文人们追求的是一种灯下月下的朦胧美和船头亭榭间的意境美,当然在这些标准照中难以体会到的。 当然颜值高也没人反对,而这方面与现代人喜欢的‘锥子脸’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个时代美女的标准脸型是上部略圆,下部略尖,形似瓜子,丰满洁白,俗称鹅子脸。此外“满月”也是符合中国古代审美标准的脸型。面如满月,指脸盘圆圆的、白白的,像满月一样,相貌白皙、丰满而有神采。画上的女子也无外乎如此。 俗语说“面如一朵花,全靠鼻当家”。鼻子是面部最突出的部位,美女鼻子的标准是玲珑剔透,富有立体感。还有“鼻若琼瑶”的说法。琼瑶,美玉的一种,晶莹、光滑且温暖,就是说要着眼于鼻子的玲珑剔透美,而“鼻若悬胆”则侧重鼻子的立体美。但在这传统画法上,正面形象还是难以表现出来的。 让赵昺奇怪的是几张画儿上的女子都是低眉顺眼的,眼神淡漠,无悲无喜,好像都长着一双小眼睛,让人觉得别扭。可转念一想,宫中的侍女们眼睛并不小,太后也是一双丹凤眼。而自己虽说不是眼若铜铃,可也并不是眯缝眼儿,从遗传角度上说,这副身板的亲妈眼睛同样不会小。 可赵昺琢磨了一下便想通了,估计是画师为了应和当下道德教化的功能需求,才画出这种含蓄内敛的视觉效果。另外就是前世看惯了各种大眼睛的妹子,尤其是日漫中的占了半拉脸大眼儿萌妹子们,才会产生错觉,觉得画里的人都是小眼睛。 “管她呢,总归不是猪八戒他二姨就行!”赵昺明白皇帝的婚姻更多的是政治婚姻,不由自己做主的。而一个皇后的道德水准才是第一位的,却不是相貌,这也是大宋皇家选后的重要标准。但其实这也更多是一厢情愿,基本都是从对方家世来判断的。他爷爷理宗皇帝难道就真的那么喜欢贾贵妃,还不是因为其要依靠贾似道,才不得不做出专宠的姿态。 “雷氏之女!”赵昺随手拿过一张图,看看注脚轻声道。他仔细看看,这小娘子打眼而看就是副娇小柔弱的样子,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小鼻子、小嘴儿,梳着高髻,身材婀娜,小腰似乎一把手都能攥在,就像个布娃娃一般,那小模样看着就让人生怜。 “其祖雷宜中,字宜叔,号厂山,丰城县人……”宫中选秀女那都是要查清祖宗八代,良人之后,挑皇后更是过了筛子再过罗的,但是赵昺更信任的还是事务局,翻开郑虎臣带来的册子翻开道。 雷宜中上溯两代都是普通耕读人家,其早年师事理学名家张洽,苦读诗书。于端平二年补为太学生,因上书抨击权相史嵩之而久滞学籍,直到淳佑七年中进士第二名。入仕途,不改正直本色,曾在江陵帅贾似道幕下任记室,每遇不合,必据理力争,由此得罪贾似道,贬为广东经略。 其在广东兴利除弊,捐俸买田给桐江书院为膏火。德佑元年升礼部尚书兼广东安抚使。此时元军南侵,江南大部沦陷,雷宜中响应文天祥号召,在岭南坚持抗元,又与信州谢枋得招军民固守疆土。在岭峤保卫战中,受伤过重而殉国。十年后始由其孙雷升访得遗骨,迁葬丰城。 雷宜中有子二人,长子荫补承务郎,但未能入仕,兄弟二人仍在乡耕读。入选者为雷家长子一系嫡女雷妍,生于咸淳五年,年十六岁,其上又兄长三人。由于家道中落,祖产浅薄,因晚年得女,甚得父兄喜爱。自幼随兄长读书习字,通诗赋。为人贤良淑娴,擅于持家,虽有母嫂在堂,十几岁便由其主持家事,家境渐好步入小康。此次是由谢枋得举荐入选。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赵昺看罢就下了论断。其家庭勉强算是官宦,恰当的说是耕读之家,以雷宜中的脾气官当的也说不上如意,为人又正直,肯定是靠薪俸过日子的,能治下些田地留给子孙就算不错了。 在当家的死了之后,日子肯定一下陷入困顿,而从小姑娘的单薄身板看就知道从小营养不良,没有能长开。但其能以小小年纪设法扭转家境,虽不知用的什么办法,可以其家风来看也知不会什么卑劣手段。从这就足见其是个过日子的好手。不过赵昺以为选雷妍当皇后很难,其先天不足的小身板缺乏母仪天下的形象,只怕难以通过最后的竞争。 “嚯,这个是大长腿!”赵昺颇为遗憾的将雷妍的画像放在一边,其实他倒愿意找个擅于理财的老婆,自己起码吃上‘软饭’了,再不必为钱发愁了。他再拿过一张细看,发现这位小娘子鹅蛋脸,体态修长,衣裙曳地,长袖飘逸,只要画师未画错比例,绝对是个大长腿,还自带马甲线,锁骨窝能够放鸡蛋的现代大美女形象,只是不知是饿出来,还是练出来的。 迫不及待的翻看此女的资料,赵昺不禁惊叹,其家族可以追溯到天下名族琅琊王氏,名人王羲之,虽说不知道这树杈都分出去多少了。不过其祖却是本朝名相王爚,他是嘉定十三年考中进士。其后,历任常熟、泰州、滁州、瑞州等地方官;宝祐年入朝兼国史编修。景定二年,王爚迁礼部尚书,代吏部尚书加观文殿大学士。咸淳元年,知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 咸淳十年为左相。德祐元年元兵大举南下,不顾年老,奏请朝廷授以宣抚招讨大使招募忠义,共图兴复。不久任平章军国重事,即命张世杰等四路兵马同时并进,以抵御元兵南下,其军事部署未被采纳。不久,张世杰兵败,王爚以“不得其职”,请求免职,乃罢其平章,归乡不逾年而卒。 王爚为人清修刚劲。被宋度宗尊为“师臣”的贾似道回天台葬母过新昌,独其不见。贾似道督师溃败,王爚论贾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死孝。入见太后说:“本朝权臣稔祸,未有如似道之烈者。缙绅草茅不知几疏,陛下皆抑而不行,非惟付人言之不恤,何以谢天下!”贾似道遂被贬徙。 入选的女子是王爚三子二女,名王妤,生于咸淳四年,其父王华贵宝祐年进士,出仕后先后任编修、省部主事、郎中,外任过知州。她的叔伯或参加科举,或是蒙荫皆曾入仕为官,江南陷落后皆归隐于家中,不曾仕元,更无劣迹,闭门修书,教授子弟为乐。其可以说出身于豪门名族、官宦世家、相门之后,资料显示其善诗文、精琴乐、文良淑德,知书达理。 “唉,不知是否有缘啊!”赵昺叹口气有些不舍的将画像撂下,他知道非是自己以貌取人,而是世风如此,这个世界的审美观还容不下‘大长腿’。传说有一次,苏轼到一富豪家饮酒。主人有一舞妓,容貌尚可,但身材高大。主人向苏轼要求为该舞妓作诗。苏轼戏作四句:“舞袖翩跹,影摇千尺龙蛇动,歌喉宛转,声撼半天风雨寒。”窘得那舞妓满脸羞红,怏怏离去。 “咦,这个小娘子也不错啊!”再拿一张,赵昺仔细端详了一番吧嗒了下嘴道…… 正文 第860章 难以抉择 图中女子尖下颚,瓜子脸,面貌秀美俊俏,颈部修长,双肩下溜,体态窈窕俊美,但赵昺仔细端详却发现其细眉长目间暗含凄婉惆怅之情。他不知道是画师笔端生意,还是其情自溢,可正是这眉目间似有似无的忧伤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赵昺知道选秀对于贫家小户来说意味着一场灾难,但对于官宦富贵人家来说却是不折不扣的机会,不要说能当上皇后,便是成为一个妃嫔都是家族的荣耀,并贴上了一张护身符。自家有适龄的女孩子往往都会争相送入宫中待选。 而在这个时代,什么西厢、白蛇的自由恋爱几乎就是幻想,能入宫中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一条上好的选择。不说高高兴兴,也不至于面带凄婉。这让赵昺不由的想到这小娘子不会早有梦中情人,却被棒打鸳鸯了吧?那么自己最好还是成人之美,别弄个绿帽戴戴,再来个‘喜当爹’! “章屏,祖籍分宁县,生于淳祐六年。”赵昺拿过册子翻到介绍轻声念道,“其祖章鉴,字公秉,号杭山,别号万叟。淳祜四年以别院省试及第。累官至中书舍人、侍左郎官、崇政殿说书、进签书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不久又升为同知枢密院事。咸淳十年,章鉴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次年年初,伯颜统率蒙古军南侵,逼近临安,满朝惊慌。章鉴见形势危急,托故潜出。不久召回被革职……” “这里怎么还有不同的说法?”赵昺看到此节,却出现了两种见解。前边的是官方的说法,后边却是事务局探查了解到的。 事务局的说法与官方发布相左,称章鉴在咸淳十年拜右丞相兼枢密院使。时值元兵入侵,他积极主战,支持民族英雄文天祥抗元主张。后因韩震殿帅之死,鉴与曾渊之子同韩震交往甚密,遭奸党左丞相王轮的迫害,被罢相归田。 这两种说法迥异,以官方说法章鉴畏敌而逃,被召回罢相,在当前一定要被追究责任。即便不会被擒拿入狱,不复起用是肯定的,甚至还要剥夺官身,累及家人的,其孙女是不可能通过初选的;而以事务局的说法,章鉴是因为与王轮政见不合,被其设局陷害,从而被罢相。那么按照此中说法,那么其便是朝争的牺牲品,与人品无关了。 郑虎臣送上资料为此还附上了文天祥的《上章鉴杭山书》中有“一生事业居民计,千里山河救国心”之句,传诵甚广。赞其为官为人,心性品质:“国之遗老,时之清臣,政教区画,风俗维新。富贵不淫,患难奚恤,神明其心,始终厥德。”赵昺认为以文天祥的性子是不会如此不负责任的,仅仅因为其支持他抗元便无原则的进行称赞。 对于章鉴的清廉,赵昺认为还是可信的。因为官方和报告里都提及了一件事,称禁军统领韩震死后,御史在收缴殿帅韩震遗物时,发现韩震有逆谋之嫌,而章鉴曾与韩震来往密切,因涉罪入狱。出狱后回归故里。有人告其家中匿藏宝玺,官府派兵大肆搜索,但除一只玉杯外,一无所获。 资料后还有世人对于章鉴的评论,有人称其为人宽厚,平时与人交往,往往赞同别人观点,称其为“满朝欢”,谓其处事没有原则;也有人说其虽为宰相辅,犹如布衣。为官清廉,政事严谨,宽厚与人,一生忧国忧民;还有人说其为人正派,从不出入青楼瓦肆。 赵昺看罢突然觉得这老头儿还真是官场奇葩,看似没有原则,实是有底线,有些‘吕端大事不糊涂’的意思。而其至今还好好的活着,即未向朝廷报道求官,也没有卷入陈宜中的谋反案,此次祭奠太皇太后的事件同样没有其身影。且其在‘镇反’中也未受到波及,反而能在‘罪臣’身份仍在的情况下将孙女送进宫中待选,并成功的通过初选、再选,晋级五强了。 “章老头儿是真会玩儿啊!”赵昺琢磨了一会儿摇摇头轻笑道。章鉴能将自己的孙女成功送入宫中,正是因为其有着‘满堂欢’的本事,才能在朝堂上的纷争中独善其身,为各派势力所容忍,正是凭着油滑落下个好人缘。而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其的好人缘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恐怕大家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老好人会去谋反,被罢相不过是被人设计了。 赵昺觉得章鉴倒是像自投罗网,他看清了当前的形势,在宋军已无胜算的情况下,自知难以回天,索性便遂了某些人的愿,认下了‘偷逃’的罪名,给了他们罢免自己的理由,也求得了一条生路。但其还是没有猜到大宋会卷土重来,而其没有站出来自证清白,很可能是觉得清者自清,没有必要非得站出来大喊大叫。 事实也确实印证了章鉴的判断,不仅州、县、乡里的基层官员为其一路绿灯,且如今朝中的许多臣僚如陆秀夫、文天祥、刘黻、张世杰等人皆知此事,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如此可见大家都心知肚明,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了。 “小丫头杞人忧天了!”赵昺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将画儿放在一边暗暗道。正是因为这章屏偏偏不知事情内幕,入宫之后不免担心祖父‘罪官’的身份会影响选秀,不免忧心重重,被画师将其忧郁的样子绘入画中了…… “这又是哪家的闺秀!”赵昺又拿起一张图细看,但见这个小姑娘也是垂手静立,一袭淡淡的罗衫,细腰袅袅如杨柳,身材轻灵似浮云,却如神女般飘逸地走来,翩若轻云出岫,纤纤素手,翦翦双瞳,一双明眸,有股脱俗的清新的样子,而那颗小翘鼻让其又多出几分俏皮之感。 “程素,祖籍歙县人,淳祐六年生。”赵昺又再次翻开查找,而这本小册子对于这些待选的女子来说无异于生死簿,是母仪天下,还是黯然回转,皆在其间,足以改变一个女子,一个家族的命运。 程氏一门,家族源远流长,但在宋前却是将门,入宋后渐渐转换门风,程家子弟接连在科举中取胜,步入仕途,从而变成了书香门第。其祖程元凤,字申甫,号讷斋,理宗绍定二年,其考中进士,被子任江陵府教授,以后历任太学博士、宗学博士、秘书丞、著作郎、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等职,以忠诚正直著称。淳佑间,迁太学博士。理宗时,进秘书丞,迁著作郎,旋拜监察御吏。 宝佑三年,为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次年,进右丞相兼枢密使,提出进贤、爱民、备边、守法、谨微,审令,十二字方针作为施政纲领,并亲自从全国挑选了数十名德才兼备的人士,推荐给朝廷加以重用。六年,提举洞霄宫。咸淳三年,再度为右相兼枢密使,旋为陈宜中论罢。晚年被授少傅等职,并进封为吉国公,但因与贾似道冲突,以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归隐于黄山。 程元凤在朝用人颇公正无私,以忠诚正直著称。其子嗣众多,在科举上多有建树,程素乃是其长门嫡幼女,其父入元后退居乡中,以著书教子为乐,收复江南后重新起用为吏部一房郎中。程素出生于书香门弟,她博通经史,能文善画,精晓音律,尤工诗词,可谓多才多艺。 赵昺看罢第一感觉就是太后给自己找了个老师,自己是略同经史,字亦能写,却不敢称好,绘图绝佳,画画免谈;音不通谱,哼哼几句还行,琴勉强认的,弹就算了;诗词剽窃还行,自作没门。而这些技能往往是个皇帝都要会得的,起码也要懂得欣赏。可能太后见自己太逊,也知无可救药,干脆找个媳妇撑门面。 不过赵昺觉得太后忘了考虑自己的感受。虽说在殿上宴饮之时有了挡箭牌,可想想媳妇们在一起吟诗作画,抚琴唱曲,相互唱和,而自己只能傻笑着拍手叫好,将是何等的尴尬和无奈。若是求那会儿的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恐怕都不用算就知道结果了。所以为了避免日后难堪,他只能暂时放下了。 “这个……”赵昺拿过最后一张画像,却不知如何评论了。也许刚刚看过几个各式的美女,有些审美疲劳了,并不觉得这位颜值有多高了,粗看之下并无特别之处,但是细一端详,还是很耐看的,其头绾高髻,眉目清秀,端庄秀丽,五官端正,粉面桃花,面若慈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若是单看此女的面相,赵昺觉的几人之中,她更为符合宋代历朝皇帝选后的标准,长的不算难看,面相方正可亲,一脸的慈悲相,岁数在大点儿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观音娘娘了。而他再翻看有关其家庭情况的介绍,更不得了啦,比前边几位不仅毫不逊色,且更为显赫。 介绍中称此女名为吴曦,安吉人,淳祐四年生。而此前的介绍皆是上溯两代起,可这位却是从其曾祖吴潜开始的。简言之吴潜家族,上至祖父吴丕承,下至孙子吴宝谦,尤其是柔胜、渊、潜吴氏三贤均进士及第,同为朝庭台阁重臣,渊、潜兄弟先后入相,可谓五世为官,显赫一时,亦使宁国吴氏跻身宋季最为显贵兴盛的家族之列。 吴潜生于其父吴柔胜的寓舍,次年母亲鲁国夫人沈氏病逝,因常遭水患随父回迁宁国。其六岁随宦牧宣城的伯父吴柔立生活,游学于宁国、宛陵、泾县等地。少年吴潜聪慧过人,十四岁入州学,十六岁领乡举,二十二岁再领乡举。嘉定十年,二十三岁的吴潜以宁国籍举子登进士第一,亦成为赵宋王朝两位状元左丞相之一。 吴潜生活的时代在宋季宁宗、理宗两朝,而主要的政治活动则在理宗之世。虽先后仕至参知政事、枢密使、左、右丞相,但时间不长,前前后后累计不及两年八个月。出外则曾历守嘉兴、建康、隆兴、太平、平江、镇江、临安、福州、绍兴、庆元、宁国等十一府,并多以制、抚、运使或总领兼任。在他四十余年的政治生活中,几与宋末内忧外患相始终。最后遭奸臣贾似道构陷,景定三年死于循州贬所。 吴潜生长在两世讲习理学的家庭,而理学的本质是坚决维护封建统治。但在宋民族矛盾成为当时社会主要矛盾的情况下,他基于儒家“尊王攘夷”的大一统思想,也跟人民一起要求抗争,吴潜父子兄弟亦都曾见之于实际行动。因而,他对时政得失,战守措施,指陈周至;对统治者尤其是皇帝的缺失,亦犯颜直谏。 至于同权幸奸党的斗争,随着时局的危急而愈发激烈。吴潜笃信儒学,秉承中庸之道,洁身自好,尤其是为官前期,对权幸奸佞,往往嗤之以鼻而未作强力反击。然而,到了吴潜成为丞相首辅之时,深感奸邪不除,国运难回。然而,在皇帝昏庸、奸臣当道的朝廷,吴潜的愿望又岂能变成现实? 不过赵昺以为吴潜虽然壮志未酬,可犯言直谏的忠亮与勇斗奸党的刚直,却是值得称道的。总之盖棺之时悼词可以写上“吴潜同志的一生,是忠君报国的一生,是勤政爱民的一生,是刚正不阿的一生,是令后人敬仰的一生!” 吴潜娶溧水世家平氏为妻,生璞、琳、玠,卫国夫人平氏薨,其不复娶,亦不畜婢,故在世仅有三子。三子中,吴璞在历史上较有作为,淳祐四年进士,初授校书郎,改除嘉兴府通制、沿江镇抚使。吴璞又有长子宝谦,授承务郎平江路治中;次子宝礼,仕转运使。 吴曦乃是璞之长女,生于官宦之家,其自然是知书懂理,精通文墨。而作为嫡房长女,自然要自幼学习打理家务,据说其持家有方,做事公正。且上敬父祖,下善待弟妹,贤良淑德,处事有道,族中上下皆十分信服。看起来哪个都不错,却把赵昺给难住了…… 正文 第861章 没奈何 对于这几个待选人,赵昺从未见过,也就谈不上了解了,而这些资料也只能作为参考。若是由他做出决定,宁愿去让那个俚家小土妞李三娘当皇后,起码自己与其有过接触,知道她到底长得什么样,了解她的脾气性格。而现在纯粹是靠蒙,押宝似的靠运气,且完全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 不过赵昺还是对太后的苦心心怀感激的,终归人家不比自己有着后世的婚姻观,却也是一切按照惯例和章程行事,尽管心存不满也怪不到其身上。而其是为了啥?还不是为大宋千秋万代的考虑,当下大宋皇室人丁稀少,先帝所遗六子,除了在大都的废帝外,只有自己。若是死了,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所以赵昺知道太后一心想要自己开枝散叶,早日结婚生子,以便延续先帝血脉,免得皇位落入旁支。而他知道年前太后将身边的苏岚升为女官,其中就有此意,想要他在大婚之前知晓男女之事,顺便留下血脉。可惜的是自己‘不开化’,一直守身如玉,留着童子之身。 而真相是赵昺有色心没色胆,且自己今年才十四岁,即便按照虚岁算也刚十五岁,仍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身心发育还未成熟。可偏偏他是心理成熟,身体不行,所以哈喇子流了很多年啦!而作为后世人他当然也知道早婚早育的害处,不仅害了自己,也往往会影响下一代,大宋王朝多次出现继承人危机不能说与此无关。 “看来这次是躲不过去了!”赵昺摸摸嘴唇上长出的绒毛苦笑道。现在的形势,他已经看出来了,摆明了是自己不肯大婚,太后就不让自己亲政,要他这么不冷不热地挂着。 躲是躲不过去了,又看了几张美女图,让心中早已长草的赵昺反而变得轻松了。前世的男人有几个没做过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梦,但是慑于法律和道德的限制也就只能想想而已。而在这个时代皇帝只娶一个老婆才是新闻,即便自己有后宫三千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反而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否则当皇帝干嘛! 想通了的赵昺再看图画上的几位美女不禁乐了,其实这些人已经可以肯定成为自己的女人了,她们中虽然只有一人会成为皇后,但是其她人同样会进入后宫,成为自己的小老婆。如此自己又何必为取舍哪个犯愁,而自己操心的只是将后冠戴在哪个人头上的问题。 要知道按照宋朝的规制,皇帝的内宫中除了皇后外,还有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婕妤、美人、才人、国夫人、夫人、红霞帔、侍御等等名号虚位而待,还愁安置不下这几个小姑娘。 “不过也真够难为太后和这帮老臣了!”赵昺笑笑嘟囔着道。按照太祖制定的国制,为避免外戚弄权,官宦家的女儿入选后宫后,在朝中担任要职者便会被除去实权,但是却会加封爵位,给予厚俸,转为虚职,以防止他们威胁到皇权,干涉朝政。当然其中也会有例外,不过时间都不会太长,便会被诏令致仕。 现在朝中重臣家有适龄女子的不少,但无一人入选,这表明太后和宰执们都清楚,江南初定正是用人之际,可用之人又寥寥无几,干脆将他们全部排除在外。而入选者虽皆出名门,可当下家中或族中却无高官,有过的只是先人的辉煌,实力不足以影响到政权的走向。如此一来,即满足了选后的条件,又避免了外戚干政,可谓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可赵昺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太后他们选的人岁数皆比自己大,他觉得是太后还是将自己当孩子,找了几个大姐姐照顾自己,或是开导自己,以便能早日诞下龙子。但自己却没有姐弟恋的癖好,更不想哄着小女孩们玩儿,届时还不知道谁开导谁呢? 赵昺清楚如今若没有特别的理由,便是木已成舟,而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了,这让他还是有些小郁闷。但是中兴大宋,收复中原,都是需要牺牲的,自己的‘牺牲’与这些相比又算什么,想到此他竟然有些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转眼十数日过去了,前来拜祭太皇太后的人流渐稀,最终又归于寂静。一切犹如一场闹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赵昺守着青灯古佛更为寂寞,而朝野中似乎也一切归于平静,几无人前来拜访,也无公文送到。每天除了例行上香,便无它事,而他又无兴趣与那些和尚论经,小报则成了他唯一了解外界的渠道。 所谓闲愁最苦,守丧期间自己又不能娱乐,这种平静赵昺有些无所适从,他甚至希望来场天火将这集庆寺烧个精光,自己便也解脱了。而转眼中秋已近,过去在琼州,因是国难时期一切从简,对于各种节日也不会举行大型活动,而去年中秋是在太湖,还是在钱塘,赵昺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八月十五是秋季的正中间一天,故名为中秋,到宋代定为中秋、仲秋,南渡后朝廷更看重中秋,官府还会放假一天。而中秋也正是新酒上市的日子,这几天的小报上皆是酒坊和酒楼的广告。而据王德所说,中秋节前,各餐馆、酒店皆卖新酒,为迎中秋各酒楼会装修门面,重新结络门面彩楼,挂起花头画竿,悬起醉仙锦旗。 市人争相来酒楼饮新酒,往往到了中秋的中午,酒楼已家家无酒,纷纷拽下望子。而临安城中,中秋节不仅酒店生意兴隆,夜市买卖兴旺。这一天人们讲究吃螃蟹、水果,是时螯蟹新出,石榴、榅勃,梨、枣、栗、葡萄弄色,枨桔皆新上市。 到了晚上人们皆赏月,宫中有专为赏月而修的倚桂阁、秋晖堂、碧岑,还专门建有赏月桥,桥用洁白晶莹的白石修筑,用金钉结铰,桥下开着洁净的白莲,南面有宫女演奏清乐,水北面有教坊的乐工,天乐直彻人间。皇上所用的几、榻、瓶、炉皆用水晶制成,真是仙乐风飘,月光如水,明彻晶莹,仿佛神仙世界。 入夜后贵家结饰台榭,民间则争占酒楼玩月。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危楼,临轩玩月,或登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恣以竟夕之欢。至于一般商人,至如铺席之家,亦登小小月台,排家宴,以酬佳节;即便是贫苦市民,虽陋巷贫窭之人,也会解衣市酒,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 王德越是讲的热闹,赵昺越是上火。今年虽有闲,却又摊上这种差事,哪里脱的不开身。而侍卫营的军兵们陪着他在外漂了快半年了,日日随行护驾也极为辛苦,未得休息。眼看看着侍卫营的军兵跟自己一样困于斗室之中,也是闲的难受。他索性赐下银钱,让他们轮流回城休假,也放松一下。可一早当大家都离开后,看着一片空荡荡斋舍,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值守军兵时,他却更加惆怅。 “官家,官家……”正当赵昺信步在院中闲逛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喊。 “刘灵,佛门清净之地,你大呼小喝的做什么,惊了驾扒你的皮!”未等赵昺说话,陪在身边的王德厉声呵斥道。 “小的该死,见到官家一时高兴,忘了礼数!”刘灵赶紧施礼道。 “平身吧!”赵昺看看其皱皱眉不解地问道,“你不在宫中,到此何事?” “官家,时已仲秋,天气渐凉,太后令小的送些衣物来!”刘灵起身答道。 “哦,太后可好?”赵昺点点头有些失望地问道,他以为太后要召自己回宫过节呢! “太后一切安好,只是要处理国事,还要操心官家的婚事,近日有些劳乏。”刘灵回禀道。 “唉,朕不能为太后分忧,还劳太后挂心,真是惭愧!”赵昺叹口气道。 “官家勿要烦忧,太后明日便前来集庆寺祭奠太皇太后,并与官家共度中秋。”刘灵见状连忙安慰道。 “这……这寺中条件简陋,怎能让太后在此过节,你们怎么也不肯劝劝!”赵昺听了面带愠色地道。 “太后想念官家,思子心切,小的如何劝得住啊!”刘灵苦着脸道。 “既然如此,你们赶紧告知寺中僧众,让他们速速安排下去,清理闲杂人等,勿要让他们扰了太后!”赵昺听了急忙吩咐,可转而又道,“还是朕去吧,不要出了纰漏。” “官家真是至孝!当下已有京兆府派人告知,宫中也来人布置,只待官家吩咐。”刘灵施礼道。 “嗯,这里斋舍还算干净,便将朕的居所收拾出来给太后居住,朕搬到东厢小院,如此也便于请安伺候!”赵昺住的斋舍早年也是为了接驾而兴建的,自然是寺中最好、最宽敞的院落,其中有房间四十余间,他指指道。 “官家这里也小了些!”刘灵看了看有些为难地道。 “胡说,宫中才有多少人,尽数到此也尚有空闲之地!”王德见状训斥道。他是宫中总管,自然清楚内宫有多少人。因为皇室凋零,内宫中只有太后和小皇帝居住,且陛下又未大婚,两宫所用的内侍和宫女也只有百余人及杂役二百余人,怎么能住不下呢! “大官陪官家出宫日久,近日宫中添了不少新人,只宫女便多了三百余人,还新进了些小黄门,比前时多了些。”刘灵赶紧施礼解释道。 “如此来说,已恢复到了昔日旧制?”王德又惊又怒地道。惊得是自己离宫后发生了这许多事情,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喜的是自己管的人多了,自然是件好事,起码可以打发的开,而不是像过去那样都是一人要身兼数职,但有大事便忙不开了。 “禀大官,正是,各司、局的人皆已配齐,全待大官回宫后调教、安置呢!”刘灵笑着道。 “太后怎生一下子添进了如此多的人?”赵昺却是皱紧了眉头,如此一来内宫开支必将增加,而那么多人根本没有必要,等于养了帮闲人。 “官家,太后言官家大婚后,一下子宫中要添多位娘娘,怎能没有人侍奉,再添了人口更需要人,才添了人的。担心官家不喜,才令众人不得多嘴的,非是小的不报。”刘灵赶紧辩白道。 “唉,既然木已成舟,便罢了吧!”赵昺听了也只能如此了,叹口气道。心中却是暗乐,现在八字刚有一撇,太后便急吼吼的连伺候孙子的人都预备下了,这也太着急了吧! “官家,太后此次前来祭奠太皇太后,便有入选的秀女随行,想是太后有欲让官家过目,选定皇后之意。”刘灵又面对神秘地言道。 “这……”赵昺听了却是一愣,吭哧两声也没说出话来。他本想说太后让自己在和尚庙中相亲,这想法不仅大胆,也够奇葩的,就不怕佛祖怪罪。但说出来却不妥了,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太后和众宰执为官家所选的秀女,商议多时皆无法议定。小的听太后私下里说,太皇太后一向英明,处事公正。前时得其庇护,临危将她们母子送出临安城,才得以延续国脉。而恰在此刻,太皇天后灵柩归国,若是仍难决断便在灵前撤签由太皇太后定夺,想其定会护佑自己的子孙的。”看小皇帝张口结舌的样子,刘灵又说出个‘秘密’。 “啊……”赵昺听了又是一惊,而心里此刻更是哇凉哇凉的。暗道太后的脑洞开的也太大了吧,竟然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交给一个死人来决定,可偏偏自己对此又无可奈何。只能希望太皇太后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罪自己削夺其封号的事情,看在他为其守灵多日的份上,千万不要害他…… 正文 第862章 别有深意 当日下午,宫中来人将集庆寺的竺林别院收拾出来作为太后行驾暂歇之地。而作为京中大寺,又与皇家沾边,且风景不错,自然成了京中权贵和豪富们的礼佛之地,因此兴建了诸多别院供这些王公贵族做小住之地,也供那些女眷们做带发修行之所。竺林别院与赵昺所住之地其实也就一墙之隔,昔日是为陪驾的臣僚们的住所,条件自然也不会太差。 选定后,宫中的亲卫团便将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并将寺院周边全部封锁,禁止一切人等靠近。而赵昺作为‘地主’自然要跟着张喽,以示孝顺。其实有王德在自然不用他动手,甚至不需动嘴,他自要一个眼色便办了,而他只是显示下存在感就好了,自然有人为他在太后面前唱‘赞歌’。 赵昺看着整个别院在众人的忙碌下,很快变了样,所有的房间的墙,皆重新以素色绸帛遮蔽,院子中也四处挂起了灯笼。而太后的居所也做了精心的布置,一切所用之物皆是簇新的,或是取自宫中,寺中旧物皆弃之不用。这让他十分不快,仅仅是歇歇脚便如此耗费,也太过浪费了,可过去太后并非如此奢侈啊! “李淦,你不知宫中的规矩吗?”眼见小皇帝眉头越皱越紧,知道主子心中不痛快了。而原因不言自明,陛下在寺中住了这许多时日,所住的房间除了随身应用之物皆是庙里的旧物,一件都不曾添置,肯定是觉得心疼了,便叫过负责此事的内侍道。 “拜见官家!见过大官,不知有何吩咐?”李淦听见后立刻小跑着过来施礼道。 “李淦,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宫中早有定制,太后和陛下出行一切从简,不可铺张,兴奢靡之风。难道你不懂吗!”王德用手指指点着其脑门厉声道。 “大官,小的自知。”李淦腰弯的更深了,连声答道。 “明知故犯,屁股痒痒了吧?要不要洒家用鞭子给你挠挠!”王德冷笑着拍拍其的肩膀道。 “大官饶命,还请听小的回禀!”李淦听了本来就是一张雪白的太监脸,瞬间变成了铁青,连忙跪下道,“此次太后已有口谕,此次拜祭太皇太后一切皆听新选进宫的几位姑娘的安排,如此布置绝不是小的主意!” “那你为何不肯从旁劝说,任她们所为吗?”王德听了撇了眼小皇帝,反见其眉头皱的更深,便仍板着脸怒气不减地道。 “小的该说的都说了,可那位主持布置的程姑娘却说,太后行在之地怎能简陋,而这些又花不了多少银钱,尚不如其家里出行所费!”李淦苦着脸道。 “哪位程姑娘?”赵昺出声问道。 “官家,其名程素,乃是过了复选的秀女!”李淦施礼后,向左右看看,指指人群中的一位小姑娘道。 “哦,就是其,看来这程素不素啊!”赵昺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一个身穿淡绿色衣裙小姑娘指点着众人在悬挂窗幔,点点头道。 “官家,小的……”李淦听了一愣,不知道陛下所言何意。 “既然太后早已有了安排,便不要多言,由他们去吧!”赵昺挥了下手道。 “官家已经吩咐了,还愣着干啥,找打啊?”王德上前踢了其一脚道,李淦听了忙不迭的告退,赶紧溜了。 “官家,太后这是何意啊?任由这些小姑娘胡为!”王德看看小皇帝目光虽仍在程素身上,但却没有一点喜色,小心地问道。 “你粘上毛比猴都精,不知道是何意吗?”赵昺扭脸笑骂了一句道。 “小的愚笨,如何能懂得太后所想!”王德笑笑施礼道。 “你啊……”赵昺伸手指指他,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离开了别院…… ………… 次日寅时,太后行驾抵达集庆寺,赵昺率寺中僧侣亲迎到寺外,但见队伍浩荡,来的人还真不少。他上前见礼后,太后下车转乘肩舆入寺,他扶轿在旁随行,直奔太皇太后的寄灵之所,前后只有内侍和宫女相随。可轿子后面却有宫女衣着有异,可他分明看见了陈淑儿和李三娘也在其中,便明白了这也是选出的秀女,当然不可能都作为他的妃嫔,其中也有人会充任内宫女官的。 “苏姐姐,太后今日怎么如此装扮?”刚刚拜见太后时,赵昺看见太后一身粗布白色衣裙,脸上未施脂粉,发髻之上插着一根木簪,大觉奇观,轻声问伴轿而行的苏岚道。在离开孤山后,其便转回宫中,而庙中又不便有女眷同住,所以她这一段时间并未随驾。 “官家也知,太皇太后的名爵皆被削去,乃是名罪妇,太后不便自恃身份前来拜祭,只能以百姓人家的子媳身份略表孝心!”苏岚小声回答道。 “这……如此一来,朕岂不是自扇耳光了!”赵昺听了嘟囔着道。虽说是自己执意要削去一众人的封号,可自己是监国,‘做主’的却是太后,可自己当下却是以皇帝的身份在寺中为太皇太后做法事的,其这么一撤把他晾了。 “官家,这却不是太后的主意,是那吴姑娘上谏的,以为娘娘不可以太后身份拜祭罪妇,那样便乱了礼法。”苏岚略微摇摇头道。 “哪位吴姑娘?”赵昺装作不懂的样子问道。 “官家真不知最近宫中的事情吗?”苏岚轻笑着道。 “嘿嘿……”赵昺尴尬地笑笑道,苏岚可以说陪着他长大的,而有些机密之事也不避讳其,她自然知道自己在宫中也有耳目,宫中的事情如何瞒的住自己。 到了太皇太后寄灵的小庙,杨太后下轿只要赵昺相陪,其他人皆留在外边。当两人踏进庙门后,庙门随即关闭,诵经声立刻响起。杨太后向前抢了几步,脸上已满是泪水,抚棺大哭,好一阵子才止住哭声。赵昺上前扶住,点了三支香递上,杨太后这才拜了三拜将香插到香炉中。 杨太后这时又拿过纸钱在灵前点燃,跪在蒲团上边烧边念叨起来。她从当年离开临安说起,自己历尽艰辛才带着两位皇子逃到福州,召集群臣,收拢败军,在众臣的拥立下立幼子为帝……磨叨到幼子病死,再立新君又哭了起来。 赵昺没有多劝,只是在旁默默守候,他知道这个女人也够不容易的。入宫后虽生了皇子却不得宠,皇帝死后自己的儿子又无缘皇位。在国难之后带着两位小皇子逃难于江湖,又经历了亲子病死,她却能再立自己为帝,撑起了行朝,所遭受的困难太多了,而又无人可以诉说。其压抑太久,也应该宣泄一番了。 好好的哭了一场,杨太后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随后移步偏殿重新洗漱更衣。才召见了主持捐纳了两万贯的香火钱,又赐下经书五百册。赵昺虽然心疼也不能说,这些钱自己放开肚子吃,只怕没有一年半载是吃不回来了,都便宜这些和尚了。 祭奠完毕,赵昺将太后送到别院小歇,又陪着用了午膳,娘俩儿说了会儿话。他以为太后也该回宫了,毕竟当下宫中只有他们两人,必须有一人坐镇宫中,以防生变。但是又等了一会儿,太后却仍无回去的意思。而他又不能催问,只能陪着说话。眼看天都快黑了,太后才言今晚她要陪着自己过中秋,一同祭月,并由他执事。 赵昺一听便懵了,他知道后世有‘男不祭月,女不祭灶’之说,而他也明白当下与后世有所不同。古人把月亮看作是与太阳相对的太阴,自然就有所崇拜,宋王朝把祭祀月神写入礼志中,天地、五帝、日月星辰、社稷,诏有司以时举行祭祀。 而民间也在中秋礼拜月亮,全城人家,不论贫富,凡是能走路的,到十二三岁,都给穿上成人的服装,登楼或在庭院中,烧香拜月亮。男的愿自己早日考上科举,走入仕途,飞黄腾达,女的则愿自己貌美如嫦娥,丰满如洁白之月。这里说的是男女都要拜月,与后代只有女子拜月,男子不拜月的风习也很不一样。 来的这个朝代后,赵昺记的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正经八本的过过中秋,因为这个季节在琼州正是雨季结束,旱季到来的时候,也是敌军进攻的最好的时间段,他不是率军征战,便是领军备战。而在军中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顶多也就是大吃一顿,根本没有经过祭月的事情。 过去每逢举行典礼,都有礼部的官员先行讲授程序,告知他应该做什么,说什么。并在事先会进行演练,仪式举行时也会对自己进行提点。但今天的突然袭击,让赵昺有些措手不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程序如何。于是乎以沐浴、更衣为名,叫上苏岚给自己恶补一下,免得丢人现眼。 苏岚也真是体己人,在短时间内为小皇帝简明扼要的说了程序,又讲述了注意事项。赵昺这才知道正规的汉民族祭月仪式,依照《礼记》的记载“秋暮夕月”,意为拜祭月神,逢此时则要举行迎寒和祭月,设香案。到了周代,每逢中秋夜都要举行迎寒和祭月。 祭月之时不是站立,而是以民族传统的“经坐”坐于席上,拜时不是站立施礼,也不是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拜时,是行汉族正规的“拜礼”。连续拜两次时,称为“再拜之礼”。经坐是膝盖并紧,臀部坐在脚跟上,脚背贴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对于胡坐,道理一样,端正,两腿不得叉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双手可以握拳,冲前方;也可收拢抱在腹部。若是累了,也只能通过稍稍上下膝盖的方式解除一下疲劳。 正规拜礼是直立,举手加额如揖礼,鞠躬九十度,然后直身,这段虽然也叫鞠躬,却大相径庭了。与此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这才叫做拜,然后直起上身,而手随之齐眉,称为‘兴’。最后根据礼节,平身或再拜……平身时,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再拜就是连续行两次拜礼,即“拜-兴-拜-兴-平身”。 祭月当然要有祭品,布设大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物,其中月饼和西瓜是绝对不能少的,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在月下,将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个方向,红烛高燃,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然后由主祭切开团圆月饼。切的人预先算好全家共有多少人,在家的,在外地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 宫中之所以盛行祭月,也是有说法的。相传古代齐国丑女无盐,幼年时曾虔诚拜月,长大后,以超群品德入宫,但未被宠幸。某年八月十五赏月,天子在月光下见到她,觉得她美丽出众,后立她为皇后,中秋拜月由此而来。而月中嫦娥,以美貌著称,故少女拜月,也是希望自己“貌似嫦娥,面如皓月”。 此外中秋之夜,还有燃灯以助月色的风俗。各家于节前十几天,就用竹条扎灯笼。做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颜色。于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竖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 赵昺听罢讲解,想想今晚太后执意要将拜月仪式放在这里,绝非是一时的兴致,其中定是早已谋算多时,其中深意让他颇为感动,竟让他对这个月圆之夜有了些许期待,但是在寺院中举行却又使他心里觉得怪怪的…… 正文 第863章 情归何处 在苏岚的侍奉下,赵昺换上了身白色长衣,腰束玉带,上悬玉佩,长发以金冠簪起,脚蹬镶银边皂色短靴,配上一张不算丑的脸,加上长期习武练成的一副修长健硕的身材,俨然已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官家长大了!”苏岚替小皇帝又整了整衣衫,抬头轻笑着道。 “姐姐亦愈加漂亮了!”赵昺已经比苏岚高了,低头正看到苏岚的那张俏脸,突然情不自禁地抬手摸摸其的脸道。 “官家不要浑说,奴婢已经老丑了!”苏岚轻轻拨开小皇帝的手,笑着道。 “姐姐正是花开时节,怎么会老!”赵昺看着其略带苦涩的笑容,心中却是莫名的一痛,他轻轻抓住其双肩笑道。在这个时代女子一般十四岁就到了及笄之年,也就是说到了婚配之年了,苏岚在他身边六年了,算起来已经二十有一了,却不像现代社会还正可享受青春的快乐,而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官家又说傻话,可不是从前的小孩子了!”苏岚挣了一下,反而觉得陛下双手抓的更紧了,脸一红道。 “朕本来就不是小孩子……”赵昺手臂往回一带,将苏岚拉了过来道,用手揽住她的腰道。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他看着其一张因为惊慌而涨红的脸心头一痛,若非自己心存私心,其也不会久留在宫中,变成一个老姑娘。 “官家,勿要闹了,衣服都皱了……”彼此间呼吸可闻,苏岚感到了小皇帝的呼吸变的气促起来,她扭过脸惶乱地道。 “姐姐的脸怎么红了?”赵昺见其惊慌的样子,立刻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了,便松了手讪笑道。 “官家既然大了,便不能再如从前那样玩闹了!”苏岚退后一步,也自感脸庞发热,他们二人相处多年平日行为也不免亲密,但是谁都以为小皇帝是个小孩子,即便有些看似暧昧也无人放在心上,只当是小孩子不知男女之防玩闹而已。可今日她知道虽名为祭拜太后,陪小皇帝祭月,实是让陛下在秀女中选妃,而作为女人她不免心中倍感失落和凄凉,恐此后再无昔日的无忌。还是早让小皇帝知道的好,以免遭新人嫉恨,随之施礼正色道。 “苏姐姐是要离开朕吗?”赵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何况在后世无男女之事不成戏的电视剧铺天盖地,小学生都开始卿卿我我了,更不要说他这个老男人,如何看不出其心思,脸色立刻随之一变黯然地道。 “官家大婚在即,自会有新人侍奉,奴婢……奴婢多有不便了!”看着小皇帝难过的样子,心中一痛,上前为其整整玉带道。 “不便,有何不便?谁也不能将姐姐从朕身边赶走,否则宁可不立后!”赵昺冷哼声道。这么多年来,与苏岚的关系,他也说不清。说是主仆,他觉得更像姐弟;而说是姐弟,他又觉得更像情人。虽然两人并无男女之事,可他已经对其在感情上有了依恋,喜欢和其说说心里话,排解下心中的郁闷,分享自己的快乐。而从心理年龄上讲,他愈加觉的如此,门外那些新选的秀女,在他眼里不过是帮尚未毕业的中学生,对于感情知道个屁啊! “官家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立后乃是国之大事,怎么能任性!”苏岚听了心中一暖,但仍退后一步言道。 这么多年来若是说与小皇帝没有感情那是假话,但苏岚从不敢奢望内宫之中会有自己的位置,却心中也早有情愫。别人皆言小皇帝所为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而在她看来更甚,其不仅通晓军务,治理国家,还知道许多奇异之事。与其相处久了,有时竟然会产生种错觉,小皇帝不过是投错了胎,分明是个成人躲在了一个孩子的身体里,两人独处私语时其所言听似玩笑之语,细想却更像是情侣间的情话,常让她惶乱。 “任性一次又何妨?”赵昺很喜欢看苏岚这种样子,也知道其是为自己好,却摆出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官家如此虽是好意,却必为宫中上下所不容,只怕再无立足之地了,还请官家放过奴婢!”苏岚当然清楚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若是陛下因此而不肯大婚,那么害得不仅是陛下,还有自己,于是再次施礼道。 “可是朕定不会放姐姐离开的,就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赵昺清楚苏岚所言不错,若是自己真的因此和太后闹翻,其也就成了内宫的公敌,即便不会被赐死,也定会被赶出宫去。但他自信自己还是能留住她的,却又装出副惊慌地样子道。 “除非……”苏岚知道自己的机会也已经不多,而小皇帝若是一意孤行,反而害了他。情急之下想到一个办法,脱口之时却又觉难言,红了脸低下头。 她知道宫中的规矩,皇帝在大婚是帝王以为传宗接代、广衍子嗣、持续香火之事,但又不只是皇家之大事,更是国度之大事。所以在婚前会精选年龄稍长、品貌端正的宫女供皇帝临御,教导男女之事,从此便有了名分,从此成为宫中有身分的女子,每月拿俸禄,不再像其他的一般宫女从事劳役。 因此,这份差使也一直为宫女们所企盼,希望藉此脱离苦海,一步登天。年前太后也曾私下暗示过苏岚,让其教导小皇帝,并提拔自己为女官,可是她发现陛下似乎也有所知,却又有所顾忌,每每都设法回避,好像不像打破两人间的关系,此后收复江南之役开始,也就将此事放下了。而此时若是提及,岂不是显得太过世故,让小皇帝看得轻了。 “除非什么?”赵昺却不知其所想,依然催问道。 “官家,月亮已经升起,祭月仪式就要开始了,咱们出去吧,否则太后要遣人来催了!”苏岚却没有回答,而是平静地道。 “哦,月亮都出来了,是该出去了迎候太后啦!”赵昺扭脸向窗外望去,果然一片明亮,他转过头又道,“不过姐姐稍后要告诉朕除非是什么?” “官家不要玩笑了,快一些吧!”苏岚听了刚刚恢复的面色又腾的一下变的通红,赶紧低头又为小皇帝整理下衣衫,看看再无不妥,才抬头努力板起脸道。可看小皇帝却是一脸的坏笑,让她也难以支持,觉得脖子都发烧了…… 赵昺出的门来,只见院中各处灯笼高挂,皆亦点亮,趁着月光将庭院照的通明。王德已引着一众职司候在院中,他先行拜请太后起驾,再分乘步辇前往。祭月之地选在了寺中的湖边,早有护军将此处封闭,周边竖起高杆点亮了灯笼,树上也以彩帛做了装饰,而一众人等皆已等候多时,见圣驾到乐声想起。 “帝临閟庭,逆厘上灵。神保安坐,萧若有承。嘉觞既申,德闻惟馨。灵光留俞,祚我亿龄……”赵昺循声望去,便见在会场一侧布置了乐队计有十二案,每案九人,共有乐工一百零八人,奏起的正是《乾安之乐》,又有教坊歌伎随声应唱。 赵昺看罢暗自摇头,过去在琼州宫中虽也设置了教坊司,但是乐手及歌伎只有寥寥百人,以应朝会和祭祀之用。而他对这些不敢兴趣,很少召用,多数时间都是闲置,也从未想过扩充。现在重回故都,照理是应该逐渐恢复,完善礼法,可他以为也应有度,以免浪费国孥,现下眼见的便有乐工及歌舞伎不下二、三百人,却只是为了祭月,实在是过于奢侈了。 “恭迎太后、恭迎陛下!”以赵昺的性子,若非怕扫了太后的兴致,自己定当踹了场子,可当下只能忍下。而此时众人上前齐齐施礼道。 “免礼平身!”杨太后抬手道。 “母后小心!”不待众人再还礼,赵昺已经先下辇上前搀扶太后,在王德的引领下进入祭月之所。 此时已是酉时过,月亮已升起,此刻稍稍偏向东南。而今天老天似乎也很给面子,夜空中皎月当空,月朗星稀,只有几丝云彩点缀其间。面向月亮摆着一张长几作为祭桌,上面放有一个香炉,两边各有一支红烛,另有数样祭品,无外乎月饼、西瓜、石榴、柑橘、葡萄等几样多子的水果,有心人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按照规矩参加祭月的人中要各选出一名主祭,一名赞礼,及若干执事,其它人均为从祭。惯例是以年长的女性长辈或家庭主妇担任主祭,太后当然是不二人选。而传统上,男子参加祭月,却不拜月,但是可以担任执事协助祭月,或从事其它协助工作。 祭桌之前便是主祭的位置,赵昺将太后扶到此处后,便退到右侧这里是执事之位,其后则是从祭者的席位。地上已经铺上了毛毡已隔绝湿气,而上面又铺上毯子,放了软垫供众人席坐。在太后和他就位之后,其他人也陆续就位,担任礼赞的以他看正是那位王妤姑娘,与自己同为执事的是吴曦和章屏,却没有大长腿和忧郁妹妹。而从祭之人也非都有资格,他看看也就有三十人左右,皆正衿跪坐在后。 “祭月!”众人皆已就位后,王妤高声道。声音刚落,乐声再起,奏的是《禧安之乐》。 “上香!”赞礼再唱道。而赵昺突觉得有人碰了他一下,扭脸看到吴曦递给自己三支香,才意识到这也是自己的活儿,他赶紧接过略微点头表示感谢提醒,其略微蹲身还礼。他上前几步将三支香送上,太后接过在烛火上点燃,向皓月行礼,然后再将香插于香炉之上,如此三次才罢。 “祭酒!”赞礼再唱道。赵昺这次有了经验,急忙要去拿酒壶和酒杯,而吴曦却只将酒爵递给他,一同趋步上前,到主祭身旁才将酒爵斟满由他递给太后。杨太后将酒洒在席前地上,再将酒爵放于祭桌之上,如此三次才算礼毕。 “读祝!”祭酒完毕,赞礼再次唱道。而乐队也即刻转奏《熙安之乐》,赵昺这才发现这赞礼却也不止是喊上两句那么简单,而是要根据乐队的演奏来掌握时间和祭祀的节奏,若出现纰漏则整个祭礼就乱了套。 “惟祥兴八年仲秋。山接银汉,琼乎琳琅;清风徐习,秋意初芳。蟾宫清华,丹桂弥香;赤县神州,共举觥觞。华夏震旦,盛时同襄;大宋子民,正冠齐裳。斋戒奠酒,沐浴拈香;备陈时鲜,集列异方。诚敬祭献,祈闻陈详……” “好清亮的嗓子!”按说朗读祝文的应是主祭,但是太后岂能轻易发言,只能由他人代读,而上场的正是程素,其声不仅洪亮,声声入耳,且如落珠盘般的清脆,赵昺不由的轻声赞道。 “陛下,程姑娘不仅声音好,这祝文也是出自其笔下,声韵俱佳,实是难得之作!”这时那吴曦却接言道。 “嗯,是不错!”赵昺听了点点头轻声道。而心中却是纳闷的紧,这怎么与宫斗的戏码不符啊,按说现在后位未决,大家都应该相互踩咕,却不是为其美言。不由的让他多看了吴曦两眼,暗想这小姑娘是心眼儿多,故意显示大度给自己看呢?还是真的本性纯良,一切出自本心呢?不过当下看起码十分醒事,很有眼力见。 “拜月!”赵昺出神的功夫,祝文已经朗读完毕,太后接过点燃将祝文焚化,而主祭及参祭者在赞礼者的“拜-兴-拜-兴-平身”声中完成拜月之礼。 “从献!”拜月完毕后,主祭离位,赞礼高声道。《乾安之乐》再次奏起,参祭者按照长幼秩序依此到奠席前,跪拜、上香,默默祈祷心中所愿,并向月行拜礼。而赵昺要将香火分发到从祭者的每个人手中,这也让他得以一睹每个秀女的芳容…… 正文 第864章 步步为艰 从献给了赵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而那些秀女们似乎也不愿放过与他互动的瞬间,俨然一笑莺声道谢者有之,搔首弄姿秋波频送有之,也有如天宫仙子不食烟火般装清高的,自然也少不了摆出副哀怨愁苦做西施状的……反正将他弄的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赵昺虽然看花了眼,但在他心中却暗叹,生活在宋朝文人笔下的美女,皆如一幅如诗如词的画卷——清风吹过菰叶,似充满了离别的眼泪,蕴藏着千古痴情……这样的美女,足以令天下男人陶醉。宋词中的美女形象都是娇小瘦弱、杨柳细腰、慵懒无力、哀怨愁闲,也就成了宋代文士欣赏的女性美态,而由这种母亲养育的子女可想而知。 受这种世风的波及,所以生活在宋代的美女大抵只有两种:一种是正统士大夫推崇的端庄内敛、“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节妇;另一种便是是“泪湿罗衣脂粉满”、“舞裙歌板尽情欢”的多情才女。而女性的心灵和外貌,都染上时代病态的忧郁症,使得与现代的审美观雷同,皆是以瘦为美,也是诸多美女同时兼为才女的由来。 “陛下,是不是很惬意啊?” “淑儿啊,不是惬意是辛苦!”美女看多了也就有了审美疲劳,何况这么会儿功夫看了这么多,赵昺越往后越没了初时的兴致,递香也变成了机械性动作,连头也不抬了,现在突然有人‘无礼’,他抬头一看确是陈淑儿,似有无奈的应声道,同时递上了三支香。 “嗯……”淑儿却是板起脸冷哼声,却没有接其递过来的线香。 “哦,淑姐姐!”赵昺见了猛然醒悟,急忙改口道。其实他也清楚淑儿此刻的心理,其不过是想在众女前炫耀下与自己的特殊关系,以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他也只能配合一下了。 “谢陛下!”淑儿这才行礼接过香,可前边的秀女还在拜月,她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拉了下身后的人上前。 “陛下!”来人却是一个立正行了个军礼。 “……”赵昺见了也立刻下意识的抬手还礼,才看清来人是李三娘,其一身宫装却是行军礼,想也是一时紧张同自己一般本能的行军礼了,可如此一来场面就显得极为尴尬啦! “噗嗤!” “李统制,此在宫中,就不必拘礼了!”赵昺扭脸一看却是唱礼的王妤,其见自己看过来赶紧躬身垂首,可就这么一瞬间其脸上那丝鄙夷之色也未能逃过他的眼睛。 “是,陛下!”李三娘这才放下手,可腰板依然挺得笔直保持立正姿势,仍如同军中一般。 “在宫中可还适应?”赵昺看其虽然脸上略施脂粉,但与那些皮肤白皙的秀女相比仍然要黑的多,身上却自有番英气,笑笑问道。 “陛下,还好!”李三娘轻声答道。 “好什么?姐姐与陛下说说何妨!”陈淑听了却先着急道。 “哦,如此说三娘受了委屈!”赵昺听了有些惊异地道。李三娘早在多年前便在太后的主持下,众臣的见证下定下了婚约,可以说宫里宫外无人不知。而仍有人胆敢给其气受,不能不让人觉得蹊跷。 “陛下勿要多心,只不过是奴家官话说得不好,又不通宫中礼仪,被责备几句而已,算不得什么!”李三娘见小皇帝语气不善,知道其心中已经恼了,连忙轻笑着解释道,可心中很是受用,却又不想因为自己搅了祭月之事,只能如此回答。 “真的只是如此简单吗?”赵昺从其脸上已经看出是强作欢颜,再次沉声问道。 “是……是,该奴家上香了!”李三娘迟疑了下说罢就匆匆离开了。 “李姑娘经常受罚吗?”赵昺见其离开,扭脸问章屏道。 “禀陛下,也……非经常如此!”章屏见小皇帝突然问自己,愣了下回答道。 “哦,都是责骂几句便没事了吗?”赵昺又追问道。 “是……也不是!”章屏抬头看看小皇帝又赶紧低下头,慌乱地答道。 “这叫什么话?”赵昺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勿恼,李姑娘初入宫中,对礼仪多有不明之处,司仪局的主事不免责罚、训斥,鞭笞几下!”见章屏吞吞吐吐,吴曦在旁插话道。 “是啊,李姑娘满嘴俚话,应对时口齿不清,修习宫中礼仪时又常常出错,不免惹的主事生气!”这时程素也接话道。 “你们也常受责罚吗?”赵昺看看她们三人问道。 “禀陛下,奴家们在家中之事便多修习过礼仪,怎会出错!”不等别人作答,便抢着回答道。 “呵呵,这教礼仪的主事也真是命大,居然活到了今天!”赵昺听了心中已明了,这才是宫斗局正确的打开方式,将香递给下一个秀女笑笑道。 “陛下,这……这是何意?”程素听了却是一脸茫然地道。 “难道你们不知李姑娘乃是统兵之将吗?”赵昺看看其问道,见其茫然的摇摇头,接着说道,“李姑娘乃是护军山地旅统制,手下有三千精锐之兵,其敢鞭笞于她,难道不是找死吗?” “啊?!”程素听了以手掩口惊讶出声,稍缓又接着问道,“那她杀过人吗?” “杀人,对于行伍之人岂不是最为平常之事,攻打临安城之时,正是李姑娘率先领军登上城池,只这一仗被其斩杀的敌兵将就不下百人。而其随朕从琼州北伐江南,转战数千里,一直到收复鄂州才罢兵,你们说她杀过人吗?”赵昺笑笑道。 “如此说来,那教习还真是命大,幸亏吾没有招惹过李姑娘!”章屏吐吐舌头道。 “原来李姑娘还是陛下的麾下大将,也难怪其见了陛下会行军礼了!”吴曦微微点点头,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原因,其久在军旅已经成为习惯,见了陛下本能的去行军礼再正常不过了。 “李姑娘勇冠三军,谁不敬服,就是朕也要让其三分。别说她杀个教习,即便将……杀几个,朕都不好处置于其!”赵昺扫了一眼场上的人,不住摇头叹气道。 “这……”程素听了不禁后退了两步,刚刚陛下虽然没有言明,但是目光却分明扫过自己,其意十分明了,这在场的秀女们即便被李姑娘杀了,也都是白死,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礼成!”说话间,参加从祭的秀女皆已分别拜月完毕,赞礼高声道。 “官家,太后有谕,请官家代为分餕!”这时窦兴匆匆走过来传谕道。 “仅遵太后谕旨!”赵昺听了施礼道。按程序礼成之后,本应由主祭持切刀,将月饼按参加人数均匀分切,每人一份。西瓜每人一瓣,水果则自取。而太后却转由让他下刀了,其中意思不用想便知了。 赵昺授命上前,先将祭桌之上的香烛除去,自有人将刀送上。他想都没想先将一块月饼,一个西瓜,又将每样水果捡了两枚,放入一个托盘,亲自捧了先送给太后。回到祭桌前,他看看场上却未动手,自己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参加祭月,先要数数。 “陛下,参加祭月者共有四十二人,月饼有二十四枚,西瓜尚余三个,余者自取不必虑之!”正当赵昺准备点数时,吴曦在旁不露声色的轻声提醒道。 “谢了!”赵昺点点头道。他不由的对其高看了一眼,这小姑娘三番四次暗中及时提点自己,即便抛去功利之心,其察言观色的本事也非一般人能及。 赵昺拿过刀,看看三个西瓜大小差不多,至于切成莲花状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可默算一下想要均分却不可能了,要么不够,要么会多出来。但是无论多少都是麻烦,众人都不会在意一块瓜,而是这块瓜所代表的含义,谁多了便是恩宠多一些,也就是能够晋位的可能性多一些。月饼同样是如此,怎么分都会有多的,分明是太后故意给自己出难题。 不过赵昺略一思索便动了刀,只见他持刀在每个瓜上都划了数刀,但是从外观上看却并未分开,但是竖起后,轻轻用手一碰便四下分开散成大小相同的十六块,正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不禁让人叫绝。可有的人看的是热闹,有的人却看出了门道,下刀之时不仅要准确,还要算好,略有差别便难以成型,且数目不对。 “几位职事辛苦了,皆领双份!”赵昺扭脸对参与者言道。 “谢陛下!”程素、王妤、吴曦和章屏四人上前施礼道,各自先拿了自己的份额,退到一边。 “从祭者依此上前领取吧!”赵昺又对其余的人言道,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动,眼睛全都集中的在了李三娘身上。他心中暗乐,自己清楚自己刚刚所言肯定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其实他们也明白李三娘与自己早有婚约,而其他人则是待定,现在的地位要高于在座的每一个人,别时她们可以装不知道欺负人,但当下谁还敢越位。 “李姑娘先请!”其他人不敢动,李三娘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见冷了场,吴曦急忙出位相请道。 “谢陛下!”李三娘听了还有些发懵,可看看周围,又看看小皇帝便也明白了,起身上前却发现留给自己的也是双份,立刻心头一热深施一礼道。 “多取些水果,江南不比琼州,四时皆能吃的上!”赵昺将一个完整的月饼和两块西瓜放入盘中,又亲手捡拾了几样水果放入盘中道。 “谢陛下恩赏!”李三娘眼睛含泪再次施礼道。她再傻此刻也明白了,小皇帝已经意识到自己受了委屈,这是给自己站台警告其他人,并表明了他的态度,自己的地位不容别人挑战。 李三娘退下后,其他人才依此上前领取半块月饼,一牙西瓜。只有陈淑拿过自己的一份儿后不走,赵昺无奈只能从他的份额中分了一半给她,其才悻悻的离去。按照程序分餕完毕后,则是饮宴。趁着重新布置的功夫,赵昺叫过王德嘱咐了两句,再次前去请太后入席。 而太后以身子劳乏为由拒绝了,要回去休息。并称如今尚是太皇太后归灵不久,虽然其已经被废,丧期也早就过了,不需举丧严禁丝乐,但是也不宜过于张扬。赵昺自然称是,将乐队只留一案助兴,其它的皆撤去。接着太后又将他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才起驾离开,剩下赵昺在此独撑‘大局’。 赵昺看看业已升起的月亮长叹口气,太后之意已经很明确,其以为他选出了秀女,但是立谁为后却要看他的意思了。可他刚刚所为中规中矩,也看不出对谁有意,因而大为不满,要其尽快决断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后位不定,不仅会引发群臣的猜测,也会让秀女们相互猜忌,使得后宫不稳,将来遗患无穷。 赵昺也看出来了,当下看着貌似一团和气,实际上争斗早已暗中展开。从有些人排挤李三娘就可看出竞争的激烈,按说其名分早已定下,虽然俚人身份决定她当不了皇后,但是五位妃子的位置肯定要占据其一。当然同样是妃子,排位也是有先后的,一些人就像将其挤下来,因而处处找麻烦。 让赵昺不安的是有人居然试图在插手内宫事务,否则司仪局的教习在明知李三娘身份的情况下,依然没事找事。要知道李三娘虽然生在琼州,但是自幼接受的也是儒家教育,尤其是与他结亲后更是精心培养,接受汉族的礼仪培训。官话说的比之自己还要正宗,那些人居然能以此为由惩戒,在他看来与睁眼说瞎话没啥区别。 想想这还只是开始,各方势力已经试图插手,而自己的婚事又无法完全脱离政治斗争,将来自己不仅要在战场与敌国争斗,在朝堂上与群臣玩心眼儿,回到家里依然难以安生,赵昺就觉得真可谓步步为艰,一不小心就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了…… 正文 第865章 谨慎些好 中秋节月色倍于常时,因此又谓之月夕,金风荐爽,玉露生凉,而登上权力顶点的赵昺却深感凄凉。过去都说天家无亲,他还觉得言过其实,但如今设身处地才知言之更甚。不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为人所瞩目,即便家事也让人频频窥探,全无隐私而言。 赵昺原以为接受了太后对婚事的安排,自己便可置身事外,躲过这场风波。但太后可能觉得自己自小任性惯了,强塞一个皇后给他,怕是难以接受,来日会闹脾气,弄得后宫不安。如此一来太后将选择权赋予了自己,可其的好意却变成了烫手山芋,使他不得不慎重一些。 作为一国之君,赵昺当然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视为政治走向的风向标,而择后同样如此。这不仅仅关系到一个家族的兴衰,也会被认为帝王的政治倾向,毕竟择选皇后往往是作为一种加恩和安抚某方势力的手段来使用,所以他的婚姻也可视为政治行为。 此次通过复选出的秀女皆是出身名门,祖上皆曾出任宰执,执掌中枢,但是当代子弟中出仕者很少,即便为官也是品级较低的官员,却传递出本朝依然会维持士大夫治国的传统的信号。前时因为陈宜中谋逆刺杀皇帝被赐死,又牵扯到很多士人,且沦陷后许多士大夫背国投敌,朝臣们不免担心会失去圣心,进而遭到打压。而选个士大夫家的女儿为后,正好可以安抚士人。 “官家,饮宴就要开始了,起驾入座吧!”正当赵昺盘算着如何选后时,王德过来想请道。 “嗯,都准备好了吗?”赵昺收回目光点点头问道。 “皆按照官家的意思布置下去了!”王德附耳笑嘻嘻地答道。 “内宫之中现在有人吃里扒外,你要好好整肃一番了。”赵昺听了轻笑着道。 “官家放心,小的明白。我出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便猴子称王了,敢不遵家规!”王德听了冷哼一声道。 “让我再看到有人与外臣勾连串通,从中捞取好处,便先打断你的腿!”赵昺点着王德恨恨地道。 “是!若是小的不能管好内省,则自断两条腿。”王德立刻应承道。 “好,我们过去吧!”赵昺见王德发了狠,才满意的点点头道。 待赵昺转回时,祭桌已经撤去,重新做了布置。首位面南背北,左右下手各摆上了一张矮几,东、西两侧也各布置了两列矮几,围了个半月,也显得紧凑一些。他当仁不让的面月坐于主位,而身旁的两个位置则成了焦点,要知道这是靠近小皇帝的最近的位置,也彰显了其地位。 “李姑娘,这边坐!”赵昺坐下看看两边侍立的众女,向立于队伍尾端的李三娘招招手,指着自己左边的位置道。 “这……”李三娘有些意外左右看看,众女的目光中既有羡慕的,也有惊讶、不服的,更多的人是难掩嫉妒,可她却有些迟疑,没敢挪步。 “李姑娘请上座!”这时王德走过去施礼相请道。而这一下更让场上众女惊诧,要知道这些内侍虽然地位低贱,可这个时候却是掌握着他们的命运,而其身为内侍省都知不但亲请,且十分恭敬,可见其在宫中地位之笃定。 “谢陛下!”眼见如此,李三娘咬咬牙施礼道。 “淑儿,你来这边坐!”赵昺又笑着冲陈淑招了下手道。众人则更为惊诧,若说要李三娘侍奉左右尚有其与陛下婚约在前可言,但是让陈淑坐于辅位则更让众人不解。 “是,陛下!”陈淑却不像李三娘那样有所迟疑,立刻出列像个小兔子似的连蹦带跳的上前道。 “吴姐姐,可知这陈淑的来历?”眼见皇帝对陈淑也另眼相看,程素问道。 “陈姑娘的父亲乃是兵部侍郎兼内河水军都统陈任翁,其伯父是新任的户部尚书陈任翁,皆是当朝重臣。”吴曦小声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会另眼相看!”程素颇为不服气地道。 “非也,以吾看陈姑娘与陛下似是相熟,好像对其还有些忌惮!”吴曦轻轻摇摇头道。 “陛下会怕他?只怕是忌惮其父、伯吧!”程素冷哼声道。 “也许吧!”吴曦笑笑没有再多言。 “余者,各自落座吧!”赵昺这才挥了下手对众人朗声道。 众女这才依此入座,自然是通过复选的五人坐于前,吴曦、雷妍分坐于左侧首座和次位,程素和王妤分座于右侧首座和次位,章屏左右却有些不知所措,吴曦招招手让她在自己身后落座。其他人这才按照长幼分别落座,王德见状让内侍们先送上酒饮和糕点。 “李姑娘,这是桂花糕,在琼州是吃不到的,尝尝看,可合口味!”赵昺见李三娘甚是拘谨,跪坐在那里身子都不敢动,更不要说取食了,他指着盘中的糕点笑笑道。 “谢陛下!”李三娘听了扭脸略一施礼,这才拿起一块糕点咬下了一口。 “怎么样,是不是很甜啊?”赵昺看着其吃下问道。 “嗯,真的很好吃,入口清香无比,却又不过于甜腻。”李三娘品了品后点点头道。 “李姑娘不必过于拘束,想你在琼州治理一方,十数万户俚硐哪个敢不服气;在军中统领数千精兵杀伐果断,攻城掠地战无不胜,难道还会被这种场面唬住,尽管随意些,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让朕都觉得不认识了!”赵昺看其露出丝笑意,又言道。 “哦,原来琼州各个俚硐皆是姐姐的属下啊?早知道就能入山去玩儿了,可惜那时与姐姐不熟!”陈淑听了插嘴甚为遗憾地说道。 “待来日再去也不晚,只要有我大宁寨的令牌琼州三十六硐出入无忌,任你玩耍!”李三娘笑着对其说道。 “好啊,好啊!”陈淑听了连声叫好道,完全没有顾忌到场上众人,“陛下,那我们什么时候回琼州啊?” “这……难道江南不比琼州好吗?”赵昺听了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转而问道。 “不好,琼州多好啊!大家可以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哪里像现在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多。”陈淑愤愤然地道。 “哈哈,那个时候哪里是说说笑笑,朕记的总是被你追着打,到了哪里都是鸡飞狗跳!”赵昺听了忍不住笑着道。 “谁让你小时候那么胖,跑都跑不快!”陈淑翻了个白眼儿道。 “呵呵,小的还记得在御舟之上,陈姑娘领着陆相家的公子、徐尚书家的孙子及张枢帅的小公子一帮孩子,追得陛下四处躲藏,结果被陈侍郎好好的教训了一顿,关在舱中不准出门,其他家的孩子也都挨了板子!”王德这时也凑趣道。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陈淑听了却是叹口气抱怨道,“想那时候整个行朝几乎都在御舟之上,各家也都住在一起,时时见面,现在到了江南连个面儿都碰不上,想说说话都不可能了。” “如此说来,陈姑娘也见过崖山大战了?”李三娘听了问道。 “当然了,那时张贼弘范入寇,几乎天天都有战斗发生,每日杀声震天,炮声不断。”陈淑颇为自豪地道,“对了,那日战败张弘范时我也见了,陛下指挥着御舟连连击沉敌船,撞开船阵,追击张弘范的座船,将其截住后,陛下三言两语就羞得其自杀于船头之上。那时我才知这小胖子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瞎说,你那时肯定躲在舱中,怎么会见到我骂张弘范?”赵昺摆手道。 “我当然见了,不信去问陆家小七,他吓得腿都哆嗦了。我还看见倪大个子跳过船去割了张弘范的脑袋,他现在用的那把刀就是其的,对不对?”陈淑听了不服气地反驳道。 “不错,没想到你的胆子还挺大!”赵昺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从那时陈姑娘是不是就怕了陛下了?”李三娘被两人勾起了兴趣,笑着问道。 “嘿嘿,她啥时候怕过朕,还是照打不误,这几年才好些了!”赵昺苦笑着道…… “原来陈淑与陛下竟然有如此渊源,怪不得陛下对其关爱有加。”三人在前说笑,并未避讳众人,吴曦听了轻声道。 “没想到陈姑娘与陛下竟然是青梅竹马,还曾在一起同生共死,真是让人意外!”雷妍接话道。 “怪不得陈姑娘不惧宫中的那些教习,原来她自幼就经常出入宫中,与都知都是相熟的!”章屏怯生生地道。 “是啊,她连御前都帅都敢直呼绰号,若非交情深厚,又怎敢如此!”雷妍轻叹口气道。她扭脸看看吴曦也是脸色黯然,显然众人谁也没想到会突生变故,从中杀出了这么一个有力的竞争者,看来立后选妃还有极大的变数。 “陛下,奴婢程素想献舞一支以助今日之幸!”正当此时,突然程素站起身道,将众人的目光皆吸引过去。 “准!”赵昺扭过头看看程素,点点头道。他今日故意为之就是想看看众人有何表现,才旁若无人的与陈淑二人聊天,大谈他们三人的关系,现下看来程素最先沉不住气了。 “陛下,准!”王德立刻高声宣道。得到许可,程素与在旁的乐队低语了几句,又叫过几个舞伎一同到了场中间,抬手示意乐队开始。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熠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随着乐声想起,程素樱口微张,身姿扭动,手持利剑边唱边舞,几个歌舞伎也随声伴和。 “其倒也有些功底……”赵昺向场中看去,其跳的的正是《公孙大娘舞剑》,看了会儿轻声道。 来到这个时代,赵昺不得不适应宴饮时的歌舞表演,虽然他并不喜欢,但是久病成医也渐渐能看出些门道了。宋代的宫廷少有独舞,而是主打队舞,舞群主脑,称竹竿子,因他手执五彩竹竿,类似指挥,领舞五人,称为花心,具体舞蹈,各位可以参看美国节日游行鼓乐花车巡游。至于宋朝周边辽夏金舞蹈,充其量不过那些贫民街区里美籍非洲人,跳来取暖的嘻哈街舞而已。 宋代经济发展,社会和谐,勾栏瓦舍遍布市井。如果把之前汉唐时代乐舞比作旧欧洲古典音乐,民间乐舞恰似新大陆音乐剧。市民阶层喜欢看的是有故事情节的音乐剧,最流行的剑器舞,一是根据楚汉故事改编的《鸿门宴》,一是就是根据唐人诗词改编的《公孙大娘舞剑》。 此诗表现的是诗人回忆当年观看卓越舞蹈家公孙大娘跳剑器舞时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她舞动着剑器,突然间银光熠熠,剑影闪闪;她箭步跃起,剑尖剌天,就像后羿射落了九个太阳;她飞腿翻腾,恰似帝王神仙驾着蟠龙飞马在云端翱翔;迅猛时雷霆万钧,收拢时天地寂然无声。舞罢收剑,那剑刃犹如平静的江河湖海,凝聚着一道清光。 但是程素的剑舞在赵昺看来其虽有舞蹈功底,看其娴熟的动作也是颇下了番功夫的,可舞与武还是有区别的。她的舞姿倾向于柔美,完美的展现出了其身段,不过却少了诗中所表现的剑一舞动便便惊动了四面八方,天地也随着剑舞的起伏缓急而变色的犀利。更达不到翩翩轻举,腾空飞翔;雷霆收怒,声势收敛;好象江海风平浪静,江海凝光的意境。 所以在赵昺这个外行来看失了精髓的舞蹈跳的再好看,也是有形无神,先落了下乘,即便能凭借技巧来弥补一二,也终让人有味如嚼蜡的感觉。而在此时此地,不禁让他由舞及人多想一些,皆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若是入宫当个花瓶却无不可,但是一个不甘心只做花瓶的人就危险了…… 正文 第866章 谁服谁 宋时的中秋之夜,仰望着月中丹桂,闻着阵阵桂香,喝一杯桂花蜜酒,已成为节日一种美的享受。虽然在寺中无法沾荤腥,吃不到秋蟹,但是集庆寺的素宴也不错,稍缓菜便一道道送了上来,而宫中有宴必有歌舞,除了教坊司的歌舞伎们,秀女们也是轮番上阵,却也丝乐声不断。 “苏姐姐以为这唱的如何?”即便前世赵昺对于歌舞也只是看个热闹,不看介绍根本不知其意,而这古典舞更是如此,他扭脸问在身后侍奉的苏岚道。 “陛下,奴婢见识浅薄,哪里敢点评贵人们。”苏岚持壶给小皇帝斟上酒,轻笑着道。 “姐姐一向谦逊,朕可是听过姐姐鼓琴唱歌,连我这个一窍不通的都觉的比他们的唱的好听!”赵昺砸了口酒,又吃了口菜道。 “陛下勿要浑说,奴婢的雕虫小技怎能登大雅之堂!”苏岚依然笑着道,可看看餐几上的菜碟却皱了皱眉,“陛下还是要文雅些,不要净盘。” “从早晨迎候太后,然后又陪着祭奠太皇太后,太后要禁食一日以示孝心,朕也只能陪着,祭月分餕也只吃了半块月饼,其余的都叫那位给抢去了,而今天的盘中菜也只够两口吃!”赵昺扫了眼餐几上空荡荡的盘子做出副怨我啊的样子,苦笑着道。 “陛下……”苏岚看着小皇帝有些无奈地叹道。以她对小皇帝的了解,盘中的菜只有平日的一半,这多半是其故意为之,而至于有什么目的她还没想明白,但想其也绝不会无的放矢。 “好,朕知道了!”赵昺看其样子立刻心软了,连忙点头又转向陈淑岔开话题道,“陈姑娘,这桂花蜜酒虽说却也不能多饮,喝醉了小心挨骂!” “才不会呢,这酒我一个人就能喝一小坛!”陈淑扭脸笑道。 “诶,她们都又唱又跳的,你那么好热闹,为何上场表演一个呢?”赵昺指指场中问道。 “她们那也叫歌舞,太过逊色了,我才不和她们一起丢丑!”陈淑不屑地道。 “你还说人家不行,朕看是你什么都不会,自己害怕出丑。”赵昺笑着道。 “才不是呢!陛下小瞧人。”陈淑立刻便急了,瞪着眼噘着嘴道。 “朕与你相识这么多年,就从未见你唱过歌、跳过舞,何来小瞧,分明就是没有瞧过!”赵昺摊开两手一本正经地道。 “你……” “陈姑娘,陛下是故意逗你,不要睬他。”苏岚看两人斗嘴,而陈淑眼看就急眼了,连忙替陛下解围道。 “哦,这王姑娘跳的十分不错啊!”说话的功夫,王妤上场献舞,赵昺的眼神立刻被吸引过去了。 当然以赵昺的审美水平绝对看不出跳的是什么舞,但是美丑还是看的出来,尤其是那双期盼已久的大长腿。但见王妤舞裙窄而瘦长,裙子提的很靠上,直至胸乳。外边罩着件轻柔而透明的纱衣,雪白的肌肤和粉红色的抹胸隐约可见。 衣着虽然简洁,且没有过多的装饰,可是完美的勾勒出了其完美的曲线,衬托着双大长腿。更有一种雍容华贵之美,正如唐诗中“慢束罗裙半露胸”的意境。长腿、翘臀,前凸后翘的完美的高挑身材及白皙的皮肤对每个男人都极具杀伤力,何况赵昺这个两世老光棍儿,但他觉得这种美,美的高贵而让人不忍亵渎。 王妤没有选择此前传统的群舞,而是独舞。在乐声中翩翩起舞,舞动的节奏也由慢到快,舞姿轻盈柔美,婉曲柔媚、温馨雅致、曼妙舒缓。惟妙的旋转像雪花飘舞,矫健的前行像受惊的游龙。美眉流盼说不尽娇美之态,舞袖迎风飘飞带着万种风情,垂下的双手像柳丝那样娇美无力,舞裙斜着飘起时仿佛白云升起。劈叉抬腿,起跳旋转这些自然就不用说了。 在赵昺眼中,舞蹈虽然没有他熟悉的抖胸秀长腿,扭腰秀屁股的现代舞魅惑风格,但王妤总能将协调性与优雅结合到极致,将不断变换的动作表现的那么和谐,丝毫让感觉不到突兀,体现出了另外的一种婉转卓悦之美,也深深的将他吸引住了,大有一种立刻将其拥入怀中亲热一番之感。 “陛下,王姑娘跳完了!” “哦,好,赐酒!”曲终舞毕,赵昺让陶醉其中,得了苏岚的提醒才醒过闷来,拍案叫好,令人赐酒。 “谢陛下!”王妤叉腰蹲身垂手施礼道。 “免礼!”其蹲身之际,曼妙的身材尽显,赵昺不禁起身抬手,舔舔嘴唇道。 “陛下,是不是叫王姑娘上座陪侍啊!”但见谢恩后的王妤捧着赐下的御酒回座,小皇帝的眼睛还停留在其身上,苏岚轻声地问道。 “不必了,朕是不是失态了!”赵昺扭脸讪笑着道。他也意识自己刚才肯定是一脸猪哥相,就差喷鼻血,流哈喇子了。心中也只能暗暗以英雄难过美人关为自己开脱,自己可是面对万马敌军都面不改色的,却没想到今天见了美女竟然未能把持住,露了怯。当下还能以其跳的好来遮掩,若是再招过来陪酒那好色之徒的帽子就算是戴定了。 “还好。”苏岚面无表情地答道。 “嗯。”赵昺听了放下心,苏岚说还好,那么就说明自己并没有尽显丑态。可又觉哪里不对,刚刚其话音中好像带了丝酸意。而他马上发现问题要严重的多,王妤一只舞罢,全场竟然无人再敢主动献艺,而看向自己的眼神经都带着些幽怨。想想前边亦有诸多的秀女献艺助兴,自己连声好都没有,现在又是叫好,又是赐酒的,显然引起了众怒,或是余者觉得自己艺不如人不敢上场了。 “你看其得意劲儿,真让人生气,也只有苏姐姐能压她一头了!”果然,陈淑最先沉不住气了,可又自觉不是对手,开始鼓动苏岚上场。 “陈姑娘,奴婢那点微末之技,就不必献丑了!”苏岚微微笑笑婉言拒绝了。 “那就任其其嚣张吗?一支舞就让场上万马齐喑了!”陈淑听了急道,却又毫无办法。 “我也好久未听姐姐弹琴了,今日便露一手,也让这些人知道我内宫之中并非无人!”赵昺其实觉得王妤并非像陈淑说的那样不知深浅,其还是很低调的,只是淑儿觉得心中不服才看其不顺眼。而他帮她说话其实也是在帮自己。 “既然陛下有命,奴婢岂敢不遵!”苏岚垂首施礼道,“奴婢还想劳烦陈姑娘和李姑娘以萧、笛相伴,望陛下恩准!” “好,我吹箫,李姐姐吹笛。”不等小皇帝回话,陈淑已经急不可耐的替其做主了。 “李姑娘以为如何?”李三娘是否会吹笛子,赵昺还真是不清楚,因而还是看向李三娘征询道。 “陛下,奴家愿与二位姑娘合奏一曲!”李三娘略施一礼道。 “好,劳烦了!”赵昺点点头道,但还心存忐忑。他对苏岚倒是放心,其是官宦家出身,受过这方面的教育,又曾在蒲府受过严格的训练,技艺自然不俗。而那两个这么多年就未见过她们摸过,心里自然没底儿。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在赵昺吐露出紧张的眼神,与众人惊讶的神色中,三人翩翩入场,苏岚手持琵琶落座,陈、李二女左右站定。苏岚轻拨琴弦发出声铿锵之音,随后萧笛声随之而起,一时间笛声轻声滚奏意境深远,萧和琵琶奏出低昂、悠扬。前奏过后,苏岚朱唇轻启,歌声响起。 赵昺立刻从词中听出苏岚唱的正是张若虚写于长江上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千百年来传唱不绝,不知流入了多少人的心,成为永恒的经典。当下歌声委婉,一叹三唱,其吐出的每个字都浸透着美的体味。江南的秀美与诗句的隽永,柔柔地融入委婉质朴的旋律和流畅多变的节奏之中。仿佛顷刻间将人带入醉人的明月,滟滟的江水,洁净的天空,汀上的白沙组成的美景之中。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苏岚的歌声即不激越,也不豪放。温柔的琵琶弦音撩拨起宁静的空气,一幅人生至美的山水画渐渐展开:在暮鼓送走夕阳,萧音圆月的傍晚,人们驾起轻舟,在平静的春江上漫游,两岸青山叠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荡月,桨橹添声。 而此刻赵昺的感觉就是好听,箫声如水。闭了眼听,清澈,婉转,悠扬中又有些许凝滞,像是夏日午后,睡梦中短暂的一丝欢欣,不由得沉醉了。而笛声嘹亮,仿佛来自天外之音,动听的令人向往那种空灵。琵琶弦的每下拨动,似使得身上的每根神经都随之颤动。竟然使他很快沉浸其中。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赵昺不通音律,也听不出什么旋律的变幻,但那种优美的韵律在耳边蔓延开来时——高亢、低回;悠扬、激昂——心也会随之动荡。而笛声在空中继续飘荡,与笛子的清越嘹亮相比,箫声又多了舒缓、低沉。与琵琶声和苏岚的歌声相杂,又如船上的人应声合唱,把人们尽兴夜游的欢乐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场中的三人也似乎融入了其中,苏岚正是女人最好的年华,比之陈淑多了成熟和稳重,又因其久在宫中比之李三娘身上多了些无法言表的韵味;让赵昺惊讶的是一向坐不住的淑儿此时在场中亭亭玉立,因箫需竖着吹,她微微低着头,纤指在箫身间轻舞,居然展现出其朴素含蓄,毫不张扬的另一面。 李三娘此时的表现也让赵昺另眼相看,其相貌在众女中亦只能算的上中上水平,而琼州一年四季的炙热及长期的军旅生活,使她的皮肤难以如其他人那般保持白皙,不免减色不少。加上其出身俚硐,让李三娘不免在宫中自卑,但是此时横笛在手,仿佛找到了在战场上的自信,不仅与她们配合的天衣无缝,还展现出了自己深厚的文化素养,如水的明眸凝视前方,眼神里却又似带有挥之不去的忧伤。。 音乐委婉优美,节奏流畅多变,配器晶莹剔透,尽管悲伤,却仍然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哀而不伤,怨而不乱。使人回味无穷。让人的情绪也随之陡然起伏,犹如水中花影摇曳,仿佛融入渔舟破水、江水拍案、波涛飞溅之意境,看到了轻舟渐渐远去,江天一片宁静的夜色。将深邃美丽的艺术世界特意隐藏在惝恍迷离的氛围之中,像笼罩在一片空灵而迷茫的月色里,吸引着听众去探寻其中美的真谛。 而赵昺觉得自己看到了春江花月之夜迷人景色的同时,还引发了一丝对宇宙无穷、人生短暂的感叹。以致一曲终了,他竟有中意犹未尽之感,希望曲子永远的延续下去,无尽无终。不过他很快发现场中并非只有自己有此感,其他人似还沉浸在其中,难以挣脱出来,也许这就是艺术修养深浅的区别吧!想想自己日后若是以一帮充满艺术细胞的后妃们生活在一起,是不是会时常露怯,惹他们耻笑啊! 三人合奏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和王妤的一支舞,一下将众人的争强之心击碎了,再无人敢主动出场挑战,经一下冷了场。正当赵昺想着如何重新调动起气氛时,吴曦站了起来…… 正文 第867章 不争之争 宋时的中秋不比现代那么简单,两块月饼,一顿饭就算过完了,至于月亮估计许多人也只是撇上一眼,感慨句月亮真他妈的圆而已。这个时候中秋的节日活动很多,除了祭月、宴饮之外,还有吟诗咏月、猜灯谜、放灯,当然杭州还有观海潮,可对于赵昺来说观潮已经不可能,只有留待明年了。 此刻王妤的一支舞,苏岚的一只歌可谓是技压群芳,再无人敢出来显摆了。赵昺看向场中的众女沮丧的样子,不禁为她们惋惜,想想大宋对生女并非那么反感,却无论大户,还是小民都会悉心教导,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厨艺,以期能嫁个好人家。何况这些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自然是自小就接收良好的教育。 而能够坐在场上陪筵的秀女们可是从数百上千名待选者中,经过层层选拨脱颖而出的,哪个都有两下子的,她们自然也知道一入宫中深似海,且皇帝的后宫庞大,别说得到宠幸,连见一面机会都很难得。如今能够在后妃名分未定的情况下陪筵,谁都想抓住这个机会,憋着劲儿在皇帝面前尽展自己的闪光点,以求能够得到圣上的青睐,可当下却纷纷泄了气。 赵昺偏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即便苏岚不肯上场演奏,他也会设法让其上场来一个的,至于结果都不用想,业余的永远比不上专业的,哪怕其已经改行多年了。而他的目的便是想看看在无望的情况下那些秀女的表现,要知道作为皇帝的老婆不仅只是在宫中养尊处优,在非常时刻也要承担起责任的。 想那躺在棺材里的谢太后,先后立了两个皇帝,垂帘听政数年,最后还主持了投降大局,其要承担多大的压力。而睡在别院的杨太后,从前不过是普通的妃子,从未接触过政事,在国破家亡之际临危受命护送两位皇子出宫,承担起复国的重任。其间经历的苦难就不用多说了,在逃难中亲子罹难,众叛亲离,数次都命悬一线,却还要强打精神主持朝政。 所以说一个皇后不仅要管理后宫和抚育皇子,还要在关键时刻能挑起治国的重担,若是经受这么一点挫折便垂头丧气,日后又怎么能承受住更大的压力。而当前复国之战刚刚开球,胜负仍是对开。赵昺的工作重点和方向仍将是侧重于军事方面,必要时还要领兵亲征,那么自己又无子嗣,后院只能交给皇后和太后打理。 战事一起,稳定政局,征兵征粮,筹措军费,都要有人做主。而依照惯例都是由皇后监国,即便有臣僚帮着处理,也需要皇后有担当,有魄力,即便皇帝在前线战死,她也要挑起大梁,保证国脉不失。若是连当前小小的挫折都无法承受,要这样的皇后有屁用。当然,这一切也是建立在其忠于大宋,忠于皇帝的基础之上,否则她野心膨胀,借机篡位当了武则天岂不是欲哭无泪…… 赵昺宴饮开始之时,他有意将都没有进入复选的李三娘和陈淑放在自己的左右下手,这个位置这些人肯定知道意味着什么,不仅仅表示亲近那么简单,而可以说是宠爱了。且在席间他毫无遮掩与二人聊天,大谈过去的以往,其实就已经开始给诸多秀女们施加压力,尤其是经过复选的五女,让他们觉得后位已定,再如何表现也没有希望了。 果然从席中有些人的表现中可以看出已经放弃了,但是也有试图争取一下的,尤其是过了复选的程素、王妤、雷妍都争相献艺,连拘谨的章屏都唱了支歌,偏偏吴曦没有动作。赵昺觉得十分奇怪,这吴姑娘是打算放弃竞争了,还是不善歌舞?让他有些迷惑。可他以为从其在祭月中的一系列小动作来看,吴曦都是欲引起自己的注意,说明其还是有心上进的。 可在哀声一片,赵昺正琢磨着如何救场的时候,吴曦却站了出来,这让他即意外,又不意外。从五位过了复选的秀女来看,吴曦的相貌虽也算标致,却也不及其他几个人;而其肯定也知道自己在歌舞才艺上也不及其他人,因而选择了静观,却不是自曝缺点;可当众女为苏岚所慑,心生怯意,场面尴尬的时候,她站出来救场,不引起自己的注意都不可能。 “不争而争,高啊!”赵昺想明白了吴曦的心中所想,也不禁暗赞道。其与自己见面之初没有选择积极表现来引起自己的注意,而是选择了一种春风化雨般的小动作为自己提供方便,却成功的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在随后的饮宴中,其应是自知歌舞不如程素和王妤,所以选择了藏拙。可又在困顿出现之时,其挺身而出,又成功的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身上。 “陛下,酒已尽兴,奴家斗胆请陛下与诸位姊妹游戏!”吴曦起身向上施礼道。 “哦,不知玩儿些什么游戏?”赵昺想想问道。 “陛下,中秋赏月民间常猜灯谜,吟诗咏月之戏,通宵达旦,奴家便请陛下与民同乐了!”吴曦回禀道。 “呵呵,既然是游戏,自然要有些彩头,不知姑娘以何作彩?”赵昺笑笑又问道。 “奴家进宫后便知内宫严禁赌博,不得以财物做彩头。因而奴家以为可击鼓传花,中彩者猜灯谜,若是错了自作或吟诵一首有关月亮的诗词,可好?”吴曦进言道。 “姑娘将灯谜、咏月合二为一,甚好。既然主意是姑娘出的,那就有劳姑娘主持此事吧!”赵昺赞了声道。 “奴家吴曦谨遵谕旨!”吴曦听了深施一礼道。 “咱们皆尊吴姑娘吩咐!”赵昺抬手让其免礼,然后率先离座笑笑道。 赵昺是皇帝自然没有人敢吩咐他做什么,以尿急为名在王德的陪从下暂时离开了,稍缓出现在临时设在一角的膳房中,只见一边整齐的摆放着刚刚撤下的餐几,上面还摆放的刚刚用过的残羹剩菜。 “都在这里了?”赵昺看看扭脸问王德道。 “按照陛下的吩咐,小的令人原封不动的将餐几全部撤下来,无吩咐没人敢擅动!”王德回禀道。 “好,是否都做了标记?”赵昺走上前又问道。 “陛下放心,小的令人写下秀女们的名姓,放在几上,断不会错的。”王德答道。 “办的不错!”赵昺点点头道,果然看到每个餐几的酒壶下都压着一个两寸长的小纸条。 “陛下令供给的菜肴份量皆减半,又命人不准动撤下的残席,是何用意啊?”王德忙了半天,却不知为什么,疑惑地问道。 “今日我们上了八道菜,四冷四热,还有一碗羹汤,一盘酥饼。按照一个年轻女子的饭量勉强能吃饱,朕吃了干净也就半饱。”赵昺摸着肚子笑笑道。 “嗯,陛下所言不假!”王德斜眼看看陛下用过的餐几上的盘碟干净的都能照出人来了,忙点头称是道。 “可你看看这些,皆剩下了许多,尤其是酥饼只咬了一口便弃之一边了!”赵昺又点点餐几上的残羹道。 “正是,这些秀女皆是家境富裕,锦衣玉食惯了,再者陛下在场,她们不免拘谨,吃的干净了显得失礼!”王德瞅瞅言道。心中却是暗道,世上有几个咱家这样的皇帝,吃饭从来是盆干碗净的。 “不过也有全部吃掉的,她们却也不是贫苦之家的!”赵昺笑笑道。 “李姑娘和陈姑娘两人知道陛下的规矩,自然不会剩下的,不能作数!”王德笑笑道。 “章姑娘家那也官宦之家,不也吃干净了吗?”赵昺拿起一张餐几上的纸条看了看言道。 “嗯,不错。看来是个知道勤俭持家的好孩子!”王德看看虽然不像陛下吃的那么干净,但是也皆已见底儿,尤其是那盘酥饼也全吃掉了。要知道那酥饼是小皇帝下令以杂粮烙制的,粗糙干硬,难以入口,所以许多人皆是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你看这个虽然也未吃完,但是盘中的菜肴只动了一边,而非满盘翻动,咬过的饼也皆吃尽了!”赵昺又指指相邻的两桌道。 “哦,是吴姑娘的。她如此既不失礼,自己也可勉强吃饱,还是十分得体的。”王德翻看了下纸条道。 “这些个就放还回家吧,不要耽误她们的青春。”赵昺边看边将一些纸条撤下,递给王德道。 “陛下,就此放还是不可能了,即便送回也无人敢娶,只能终老府中,还是待有恩赦放还才好!”王德听了连忙进言道。而心中暗叹就因一顿饭便丢了名分、富贵,这有谁能想到。若是知晓小皇帝这么多鬼心眼儿,恐怕再难吃的饭她们都能吃个干净。 “如此说还赖上朕了,留着她们在宫中吃白饭啊!”赵昺听了有些不愤地道。 “陛下,选进来的秀女若是不能得到敕封,也可散入诸宫充作女官,或是从事杂役的。”王德言道。 “唉,也只能如此了。”赵昺听了叹口气道,“走,到膳房中去寻些吃食,朕越发觉得饿了。” “是啊,恐怕要到后半夜了,还是要吃些禁饿的。”王德听了频频点头道,引着小皇帝直奔膳房…… 待赵昺吃饱喝足回来时,场地再次布置完毕,重新换上了书几,摆成了个圆形,不仅摆上了点心、水果,还有文房四宝。外围竖起了杆子,挂上了一排灯笼,上面写着灯谜。 “哦,这出灯谜的真是个有才人!”赵昺走到灯架前看了看,每个灯谜全是以月为题的诗词编撰的,不说是否应题,只这份文学功底,赵昺就自叹不如。 “陛下,这皆是吴姑娘编撰的!”守着灯架的一个小黄门回禀道。 “真是厉害,若是男子只怕中个进士都不难!”赵昺点点头言道。 “陛下过誉了,小女子才学浅薄,哪里当得起!”这时吴曦又拿过两只灯笼过来,笑着道。 “当得起,只这能在短时间内写下上百句有关月亮的诗词,怕是宫中的翰林都做不到。不过姑娘却占尽了便宜,灯谜皆出自你手,自然每猜接中啊!”赵昺一脸不是开玩笑的表情道。心中暗道这小姑娘果然有心眼儿,几句话就成功的赢得了表现自己才华的机会,再次吸引到自己的注意力。 “陛下即命奴家主持此事,自当尽心,奴家自会做中人,并不参与游戏的,免失公正。”吴曦将灯笼挂上,施礼道。 “朕为了助兴,可是置下了些彩头的,姑娘不能参与,未免可惜了。”赵昺听了又言道。 “虽然可惜,可奴家也不能有失公道,只能待下次了!”吴曦回答道。 “姑娘能看得开,真是难得啊!”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朝野上下皆以能得到宫中的赏赐为荣,而其却能主动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不能不让人佩服。可反过来说,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不会因小失大。 “陛下,吴姑娘确是有才之人,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将布置妥当,非是一般之人能做到的。”待其离开后,王德指指场地在旁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能力越大,来日作恶更甚,想那陈宜中当年也可称的上一时才俊,但是窃得相位后,却祸国殃民,险些将大宋毁了!”赵昺却皱皱眉言道。 “陛下远虑,确实要好好选一个,免得留下后患。”王德点头称是道。 “朕交待你的事要尽快查证,看看是否有人收了贿赂从旁暗中做鬼,将那些真正的贤良淑德之人排挤在外,从而蒙蔽太后。”赵昺再次叮嘱道,“那些曾经向宫中打探消息,查问朕的喜好、厌恶之事的也要查清,看看是否与秀女家中有关。” “陛下放心,小的定尽心查证,绝不姑息!”王德施礼道。而心中却是暗叹有这么个精明的主子在,想要捣鬼都难,不禁同情起眼前这些秀女来。小皇帝这是一步一个坑,专等不长眼的往里跳,一步走错就从天上掉到了地底,可想想若是摊上个难缠的女主子也够自己受的…… 正文 第868章 另有玄机 ‘咚、咚、咚……’清脆的鼓声在几次点击后,节奏越来越快,而彩球也众人中快速传递着,开始大家还比较矜持,不敢高声,但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传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在其中不时引发众女的惊叫和嬉笑声,而气氛也活跃起来。 ‘咚咚咚、咚……’随着几声急促的连击后,鼓声骤然停止。 “啊……”彩球已然落到了章屏的怀中,她不由的发出声惊叫。 “章姐姐中彩了,请猜谜吧!”吴曦作为仲裁者宣布了结果,然后让小黄门随意挑下一支灯笼送上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章屏却是有些紧张,双手合十不住的叨念道,生怕猜不中丢了面子。 “明月隐高树,打一字!”吴曦接过灯笼,一字字地念道。 “是……是杳字,明月隐还剩日;“高树是指树字的最上面,扣木字。”章屏略一沉吟回答道。 “不错,姑娘来选一样吧!”赵昺点点头道。他这抠门劲儿,当然不会准备金壶银碗这些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些簪子、珠花、手镯及一些玉环、玉佩类的小饰件。 “谢陛下!”章屏听言猜对了,抚胸长出口气,又欢喜地道,尽显少女本色。 “姑娘喜欢哪个尽管选!”赵昺指指眼前的托盘笑道。章屏再施一礼,来的近前挑选,这些东西虽小却是出自宫中的匠作坊,制作的极为精美,摆在一起确是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选哪一个好。而章屏犹豫了下以后,拿起了一个玉环。 “姑娘,为何要选这个?”玉环在古代的作用主要是悬在腰间压住衣襟,同时又起到装饰的作用,但是章屏挑选的这个玉环无论样式和大小其实并不适合女孩子,赵昺笑笑问道。 “回禀陛下,奴家曾不小心打碎了家祖十分喜爱的玉环,多年来一直未能找到一枚相似的,今日终于寻到了,家祖见了定会欢喜的。”章屏回答道。 “哦,姑娘原来是一片孝心啊!”赵昺听了微微点头赞许地道,“姑娘可以再选一件自己喜欢的。” “陛下,真的可以吗?”章屏听了惊喜地道。 “当然,姑娘一猜即中,开了个好彩头,理当如此!”赵昺十分‘认真’地道。 “多谢陛下了!”章屏见皇帝说的认真,飞快的从托盘中拿了一支珠花,又施礼退下。 “章姑娘拔得头彩,姐妹们也要尽力啊!”吴曦见章屏回到己位后笑着对众人道,同时示意蒙着双眼的鼓手击鼓。 在此后的游戏中,有猜中灯谜的,拿了赏赐高高兴兴的;自然也有没猜到的,沮丧之下或是自作诗词一首,或是咏颂前人诗词。赵昺连韵脚都记不清楚,自然难以评判好坏,所以一律不做评价,只是故作深沉,不知底细的人也难以获知他的态度,总算是遮掩过去了。 “吴姑娘,击鼓传花虽然热闹,却有许多姐妹难以获得机会,应该改一改章程!”因为传花游戏具有很大的偶然性,使得旱涝不均,程素半天却没有得到一次机会,起身不满地道。 “程姑娘说的是,但以为当如何改这章程?”吴曦笑笑反问道。 “其会如何呢?”赵昺看两人对上了,却没有出言制止,而是心中暗道。他明白古今相同,酒局上有酒官,牌局上有庄家,而主持游戏的‘中人’其实就相当于局主,代表着权威,不容其他人随意质疑和挑战的,且提出异议是十分不礼貌的,而也还会受到响应惩罚。他想看看吴曦如何处理这件事。 “吴姑娘,吾以为应允许大家都参与其中,放出灯谜后大家可争先求答,以先者猜谜,对者有赏,错者有罚。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程素说着转身问众人道。 “对,程姑娘说的对,应该改改章程……”程素的提议立刻引发了共鸣,一些人在底下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陛下,以为如何?”吴曦听了却转身向小皇帝施礼道。 “既然吴姑娘是主持,朕不好参与,一切由你!”赵昺笑笑道,并没有发表意见。 不过这不能代表赵昺没有看法,程素挑战吴曦无外乎是因为没有得到猜谜的机会,便以一己之私向‘领导’提出质疑,进而又以此挑动众人来反对吴曦,却又可以此造成法不责众的局面。这种手法虽然看似幼稚,却往往很有效。而吴曦虽然陷入一时的被动,可她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权力来自于小皇帝,因此没有擅自做主处理,却是先问自己的意见,可见其处事十分得体,相反程素就过于自我,以下犯上了。 “好,如此就依程姑娘,我们便变下章程。”吴曦得到小皇帝的首肯后,略一思索笑着对众人道。 “这小女子不简单!”赵昺有些意外,自己刚才的话明显是倾向于其的,原以为吴曦会借此与程素来番龙争虎斗,可是她却退让了。 “半江明月画中陈。”吴曦既然依了程素的规程,便让小黄门随意挑了灯笼到场中,她向众人念出谜语道。 “此乃渭字,江字的一半氵,画字的中间田,月明企,合起来就是渭字。”吴曦话音刚落,其他人还在思索中,程素便起身答道。 “不错,程姑娘答对了!”吴曦先向主席施礼,然后向众人宣布道。 “程姑娘才思敏捷,一猜即中,请过来挑选一件吧!”赵昺向程素点头笑笑道。 “谢陛下!”程素先施一礼道,然后才移步翩翩而至,粉腮含笑真是风情万种,在盘中看了一遍后,才拿起只凤头簪道,“陛下以为这件可适合奴家佩戴?” “程姑娘貌美如花,无论哪一件都好!”赵昺笑笑,而心中却是一阵厌恶,他最讨厌这种年纪轻轻装成熟的孩子(自己当然排出在外),此刻还跟他面前卖弄风情,真把自己当雏了。但是他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反而笑里藏骚地回答道。 “谢陛下夸赞!”以程素的阅历当然看不出小皇帝所想,将簪子插在发髻上面带喜色的施礼道,然后才面带得意的回到座位上。 “明月当头天马行,仍打一字!”待其回转后,吴曦再让挑过一展灯笼道。 “乃是腾字,明月扣月,添上天、马和当字的头合成腾字。”程素又是闻声即答,还不忘挑战似的看了吴曦一眼。 “程姑娘再中!”吴曦听了答案,再次施礼道。 “程姑娘真是厉害啊!”赵昺再次赞道。程素听了更为得意,这回挑了个手镯戴在了腕上。 “欲上月宫折桂枝,作一成语。”吴曦再次出谜道。 “高不可攀,月宫以及月宫上的桂花树都是高得无法攀登的地方。”这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可程素再次抢在了前头回答道。 “程姑娘连中三元,大家可要努力了,否则彩头都归其了。”赵昺笑笑对众人言道,同时令其上前挑选,而这次其只是随手拿了一件。 不知道是受到了皇帝的鼓励,还是程素确实水平高,几乎是连连得手,且每猜必中,简直成了其个人表演的专场,让众人是又忌又恨。而作为出题者的吴曦就有些尴尬了,一者是有泄密之嫌;二是被人毫无例外的猜出,自然显的她的水平有限,文学素养起码不及程素。不过其却没有退让,而是依然坚持主持,并尽到自己的职责。 “得月楼前又得月,作一字!”吴曦再次出谜道。 “朋,双月为朋。”这次却不等吴曦言落,赵昺就抢先答道。 “陛下,错了!”坐在他身边的陈淑对小皇帝连使眼色焦急的小声道。 “哪里错了,得月楼此乃一月,又得月再加一月,岂不是朋字啊!”赵昺却不领情地分辨道。 “陛下确是错了,楼有木,应是棚户的棚字,而非双月朋!”坐在他身后的苏岚解释道。 “那……吴姑娘,朕猜的错了吗?”赵昺听了依然不信,指指吴曦问道。 “陛下是错了!”吴曦向上施礼笑笑道。 “嗯,既然吴姑娘说错了,那必然错了。不过姑娘的谜面高深啊,其中还另藏玄机!”赵昺这才认栽了,点点头道。 “这……陛下既然猜错了,按规矩要即兴作诗一首啊!”吴曦听了却是脸色微变,可也稍瞬即逝,向上施礼道。 “还要作诗啊?”赵昺听了迟疑下哭丧着脸道。 “嘻嘻,陛下可想好了!”陈淑见其样子嬉笑着道,她可是知道底细的人之一,让其当场赋诗一首只怕比杀了他都难。 “陛下,可不准赖账啊!”程素却仿佛看到了最可乐的事情,跟者起哄道。 “陛下,要不要奴婢替……”苏岚当然也是知情者之一,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小皇帝主动吟诗作赋,被师傅们逼迫不过,作的诗也往往如顺口溜儿一般,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于是拉拉其的衣襟轻声道。 “苏姐姐,朕也是跟着师傅们和诸位大儒学了这么多年,借姐姐之手岂不丢了师傅们的面子!”赵昺却摆摆手拒绝了其好意。不过也是为难,自己做的诗即要应景,还要贴意,他一边说着话,脑子一边飞速的运转着,试图搜索出一首合适的诗词。 “陛下亦可吟首前人诗文,而非强求新作。”吴曦见小皇帝眉头紧锁,而其身边二女又是打趣,又是施小动作,定然是作诗触到了陛下的短处,便再施一礼道。 “吴姑娘,谁不知陛下文治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你如此说,岂不是嘲笑陛下连首咏月的诗词都做不出来吗?”程素听了却是不饶地道。 “程姑娘误会了,吾并无此意……”这条罪名万万是不能接受的,吴曦立刻转身言道,却被陛下吟诗的声音打断了。 “何处无盐迹可寻?宿瘤故邑柳深深。浣纱遗事空留恨,不及齐妃说到今。”赵昺好不容易想到一首,又怕自己一耽搁便会忘记,不顾两人在下说话,就迫不及待的吟了出来。不过反响却不大好,无论左右,还是场上的众女都是一脸错愕,不知该叫好,还是…… “陛下所吟诗句似与月无关啊,可还有后句?”程素看向小皇帝怯生生地言道。她此刻其实也很紧张,刚刚自己的话等于将陛下的后路堵死了,逼的其不得不当场作诗,可却又不应景,岂不是等于让皇帝当众出丑了。 “程姑娘此言差矣,陛下所作实乃佳作,不仅应景,切立意贴切。”吴曦却是微笑着道。 “还请吴姑娘能解惑,月在何处?”同样的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程素可能就信了,但偏偏出自吴曦之口。而她已然视其为对手,居然没有细想便追问道。 “无盐,芳名钟离春,又名钟无艳。其事最早见于西汉刘向的《列女传》中的《辩通传》。”吴曦轻笑着言道,“据言无盐女长相丑陋,宽额头、小眼睛、高鼻子、大喉头、驼背粗颈、黄发黑肤。齐国当时的主政是齐宣王,他整日与宫中美女嬉戏,不理国政,弄得国势不振,江河日下。一日,其在宫中欣赏竽乐,左右前来报告,说有一位长得奇丑无比的女子要求入宫侍候大王。齐宣王觉得很奇怪,就让她进宫来先看看。” “进宫来的就是丑女无盐,这时候她已年过四十,还未嫁人。见了齐宣王,无盐对国事侃侃而谈,向齐宣王提出了忠告:秦楚环伺齐国,虎视眈眈,而齐国内政不修,忠奸不辨,太子不立,众子不教,齐王你专务嬉戏,声色犬马;兴筑渐台,高耸入云,饰以彩缎丝绢,缀以黄金珠王,玩物丧志,利令智昏;贤良逃匿山林,诌谀环伺左右,谏者不得通入,谠论难得听闻;花天酒地,夜以继日,女乐绯优,充斥宫掖,外不修诸侯之礼,内不秉国家之治。无盐最后说,齐国危机四伏,已是危险之至!” “吴姑娘所言又与这中秋月何干啊?”见吴曦所言皆是无盐女之事,她不屑地言道…… 正文 第869章 放肆一回 面对程素的质疑,吴曦并没有解释,而是微微一笑继续讲述无盐女的故事。其实,无盐虽然长得奇丑无比,但是天生聪慧,才智过人,更是一位很有才干的女政治家。在其严肃的批评了齐宣王只知道跟美女玩游戏,听竽乐,让奸臣为非作歹后,齐宣王听了十分感动,决定“罢女乐,退谄谀”,并把无盐收进宫里。 但是,无盐长得实在太丑了,所以一直得不到齐宣王的宠幸,这使她很受伤。直到有一年中秋之夜,月光溶溶,桂子飘香,如此良夜美景,但她却心事重重,十分郁闷。这时,正巧齐宣王也在宫中游玩,看见月下的无盐十分美丽,怜爱之情油然而上心头,就把她立为王后。在无盐的辅佐下,齐宣王从此罢宴乐,除佞臣,强兵马,强国库,这一系列强国措施,使齐国迅速崛起,强盛一时。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些荒诞,一个民女如何能够随便入宫呢?同样引起了他人的质疑,但是吴曦的解释也令人信服,因为春秋战国时代,兼并侵扰,此起彼落,用现在话说是“竞争激烈”,各国的“民本思想”就都十分盛行,一个黎民百姓,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求见国君,陈述自己的愿望,对国家施政方针提出建议。 也正是在这种政治环境下,无盐关心国家大事,经常学习时事政治,其虽然外貌丑陋,却能在进德修业上补救,学识上的修养,事理上的观察,以及道德勇气的培养,日积月累,都有了丰厚的基础,因此在第一次见面的交谈中就能一针见血地切中时弊,畅所欲言,震撼了齐宣王的心弦。 而无盐女也成了“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的千古典型代表人物。“无盐拜月”的故事被后人解读为内在美比外在美重要,才华比美貌更为重要,也被解读为中秋少女拜月,会有“貌似嫦娥,面如皓月”的效果,成为拜月习俗的起源,由此吴曦也就关联到皇帝的诗虽然没有提到月亮,却与月亮有莫大的关系。 至于宿瘤女同样出于《列女传·齐宿瘤女》,其为战国时期齐国东郭人,聪明睿智,形貌端庄,只是脖颈处长一肉瘤,所以人称宿瘤女,又因终日以采桑为业,所以亦称“采桑女”。远近的适婚男子,往往被大瘤吓跑。可怜的宿瘤女年逾花信还待字闺中,无人问津。她倒也不以为意,整日里我行我素,忙于农桑活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而宿瘤女同样遇到了齐王,不过却是齐宣王的儿子齐闵王,而桑园在古代向来是爱情圣地,发生过许多故事。看见大王的车驾前来,在桑园附近劳动的百姓,纷纷停下手来,拥挤在道路两旁,踮足翘首,渴望一睹领袖的风采。 更有消息灵通的姑娘,认为这是一次被君王看上的好机会,于是早早涂抹脂粉,梳理发簪,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排列在道路的两旁,一个个搔首弄姿,媚眼乱飞。齐王这时发现一个人竟然没有随着人群,过来瞻仰寡人的风采。相反,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桑园里采着桑叶。 于是乎父子两代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在宿瘤女一番大论后,齐闵王听了禁不住拍手叫好。他本是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君王,如今继位不久,正想振作国事,大展宏图。看宿瘤女气宇非凡,不禁心生敬意。回想昔日父亲齐宣王一度耽于酒色,就因为娶了贤德貌丑的钟离春,在她帮助齐国才得以国势蒸蒸日上。就连我这太子地位,也是拜钟离春的进言才确立的呢! 历史总是相似的,齐闵王效仿其父将宿瘤女接入宫中,同样遭到了其他妃嫔的嘲弄。面对美女们的嘲笑,宿瘤女面不改色,以上古时期的尧舜桀纣为例将他们都教训了一顿。齐闵王受到了教育,在朝廷上整顿官员,任用贤能,严格考察各级官吏的能力。 齐闵王就连当初他老爹齐宣王留下来的三百人吹竽乐团,也逐个考察,逼得那位著名的“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卷起铺盖卷溜之大吉。没过多久,心生敬畏的诸侯,纷纷前往拜见。而齐国经过内部整顿,更是国力大增,南败楚于重丘,西摧三晋于观津,约攻强秦、助灭中山、击败宋国,扩地千余里,威震海内…… “吴姑娘真是博学多才,而今日主持灯会亦是劳苦功高,朕这枚玉佩便赐予姑娘吧!”吴曦将‘自己’的诗做了解读,不仅打消众人的质疑,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这让赵昺十分佩服,要知道《列女传》在这个时代可是大家闺秀们的必读课文,所以说在座的人都应知晓,却没有人能与自己的诗意联系起来,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啊! “多谢陛下!”吴曦上前双手接过小皇帝从玉带上解下的玉佩,深施一礼道。 “免礼,应该谢你代朕操劳多时!”赵昺抬手言道,而眼睛却从其脸上扫过,但见吴曦虽面对笑容,可无大喜过望的样子,依然保持着不卑不亢的神情。但再看其他人既有羡慕不已者,也有痛心疾首者,叹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程素抿着嘴唇是欲哭无泪,自己的风头再次被人抢去了,刚刚赢得的那些彩头如今看来都不及吴曦手中的那一枚,想来机会还是自己拱手送出的。 “奴家怎敢当谢!”吴曦听了再度施礼轻声道,“陛下暗中相助,使得奴家颜面未失,自然是奴家当谢!” “有吗?朕何曾助过姑娘!”赵昺摆摆手惊诧地道,拒不承认。 “无论陛下是有心,还是无意,奴家还是应当谢过的。”见小皇帝不认,吴曦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深究下去。 “吴姑娘,月已正当空,灯会就此作罢吧!”赵昺想想言道。 “奴家遵命,稍时大家回去湖中放船灯,陛下也可凑凑热闹。”吴曦点点头再施礼道。 “好,朕会去的!”赵昺笑笑答应了,可看着吴曦招呼众女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自己引用不知道哪位前人的大作也是借机表明自己的态度。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赵昺当然也不例外,他知道大凡一个细皮嫩肉,美艳如花的女人,一颦一笑都能惹人怜爱。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俯首称臣,心甘情愿地竭智尽忠以供她驱策的大有人在。如此便不需要再辛辛苦苦地进德修业,也不必谨言慎行地刻意拘束自己,只要以柔情、娇慵、蛊惑、无助等毫不费力的手法,便能牢牢地抓紧一颗男人的心,从而凭美貌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这永远是条捷径。 而一个丑陋的女人,外貌既不能吸引男人,就只有砥励自己的品德,充实自己的内涵,再加上胼手脱足地进行永无休止的牺牲与奉献,竭尽所能地帮助男人们成功立业,以求获取他们的尊敬和报答式的爱情。就如无盐和西施,一个极丑,一个极美,简直无法相比。但丑女无盐的故事却能被千古流传,让许多古代美女也望尘莫及,其中之意也就德比貌要重要,赵昺也是借此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中秋之夜,天青如水,月如明镜,湖水如鉴,相互映射,加上湖边燃起的灯笼倒映湖中,可谓是良辰美景,美不胜收。此刻秀女和宫中的内侍及宫女们也纷纷以点燃的羊皮小水灯放入湖中,在微风的吹动下飘向湖心,一时湖面上布满了上千盏灯,灯光闪烁宛如天上繁星。 据言中秋放水灯的在宋人的眼里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迎接江神的到来,赵昺以为这也许是曲媚之举,祈求其不要给人们带来灾难,并非纯粹为了观赏。而今夜众人放水灯恐怕更多是为了能祈求获得自己的青睐,得以入主后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妃吧! 此刻已过子时,天气渐凉,皎洁的月光铺满了大地,赵昺在湖边徘徊良久竟然产生了中凄凉之意。想想自己来到世界已经十年了,心知回归前世几无可能,但对那个世界仍然有着不舍和牵挂,希望有朝一日‘天雷’降落将自己重新送回去。 可如今,赵昺看看湖边放灯的众女,瞅瞅伴在身边的王德,尾随其后护卫的陈墩,望望笼罩在月光下的别院,那里有着关爱自己的太后,以及关爱自己的师长和诸多的贤臣良将……而这又成为自己新的牵挂。对于权力他现在倒看得开了,这正是一把双刃剑,不仅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使他焦虑、不安、患得患失,徘徊在放纵与律己、忠诚与背叛、良心与阴谋的心理矛盾中。 所以赵昺觉得自己身边虽然前呼后拥,却又是最孤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也就无人能够倾诉心声;而他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为人瞩目,往往有人试图从中猜度圣意,使得自己在深宫中也要谨言慎行;与朝臣议事亦要小心甚微,考虑周全,拿捏分寸;即便是挑选皇后这样的私事,也不敢轻易显露自己的倾向,以免为有心人所乘。 有话不敢畅所欲言,悲苦哀乐不能表露,举手抬足小心翼翼,使得赵昺以为自己已然被张无形的大墙禁锢其中,到了临安后这种感觉更胜。望着夜空中皎皎圆月,其光彩四射,掩盖住了周边群星的璀璨,似乎是唯我独尊的样子,却又有谁知道其不过是借助了太阳的光芒和地球短暂的恩赐呢?其实也不过是个被地球引力禁锢在身边的可怜家伙而已。 “水怀月亮春不老,水有几高月几高。千年有水千年月,千年牢固万年豪。”月朗星稀,孤身独影,让赵昺更觉孤苦,不免惆怅不已。而这时突然传来一阵依稀可闻的歌声,他转身望去便见湖边不远的一棵桂树下,李三娘望着月亮在低声吟唱,想是其也离家万里,独自在这无朋无友的环境中,还要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他人,不免想起了家乡的中秋。 “月怀丹桂春不老,侬哥情厚比天高。百年水浸石不烂,千年金菊万年桃。”赵昺久居琼州,自知这是当地俚族百姓唱的山歌,其中歌词不需像诗词那样有严格的韵脚,更像是打油诗和顺口溜,但是唱起来朗朗上口,随心而发,是表达情感的方式。他听了一时亦有所感,随之对唱起来。 “莫讲是姑无本事,外人知外内不知。有心守到月十五,月圆终等有他时!”听到小皇帝接唱,李三娘虽感惊诧,却是心中暗喜,随即对过歌来。 “谁来破坏鸳鸯恋,鸳鸯告状闹飞天。天崩地塌情不断,不塌不崩陪万年。”赵昺吟诗作赋靠抄,但是诌几句山歌却还行,只是不知几位师傅知道他将所学用到这个上,会不会吐血,他听了不需多想便又接上。 “一个石头扁二扁,哥坐一边侬坐边。石头不寿千年老,等哥与侬坐千年。”在宴饮及灯会上,李三娘未开口唱一句,而此时却亮开嗓子与小皇帝相和,嗓音并不逊于众女的任何一人。 “天上只有月亮明,地下只有海水平。家中只有烛火亮,世上只有妹聪明。”赵昺知道这中直白歌词在孺子士人听来必然是离经叛道,会被毫不客气的归于淫词艳曲的范围内,但他却想要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将可能来的责问抛到脑后,放肆一回。一曲终了,他再起一曲不顾周围惊诧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唱道。 “月亮光光照侬影,照哥与侬情意绵。金鸡飞出离千里,凤凰千里路追情。”李三娘听了小皇帝的‘表白’,想想两人虽早定婚约,却是咫尺天涯,终难见上一面,即便遇上也难以如俚族少男少女一般得以说说情话,今日终有机会,也顾不得许多了…… 正文 第870章 旧事重提 “桂树开花掉掉肠,不想爹来不想娘。不想家中亲子妹,我想小妹想掉肠。”赵昺也是豁出去了,不顾‘脸面’与李三娘再次对唱,而此次更为‘露骨’。 “桂树开花掉掉肠,不想爹来不想娘。不想兄来不想妹,心中只想小情郎。”而李三娘显然也非‘善类’,同样不甘示弱,丝毫不在乎边上人惊诧的目光。 “妹想哥哥在心窝,哥见小妹笑哈哈。只要小妹喜欢我,我就讨你过生活。”赵昺也是放声相和,在现代这些词曲根本不算什么,可在这个时代就是背道离经,为人不齿,而他这个皇帝如此就与‘造反’无异。 “讨你过生活啊,过生活……”而这时突然有人应声复唱,赵昺看过去正是警戒的侍卫营军兵。当年宋军在琼州驻扎日久,从中征募了大量军兵,侍卫营中不乏琼州俚人,他们当然会唱山歌,一时兴起也不顾军规给小皇帝当了伴唱。 “哥哥说是妹聪明,你拽小妹做情人。你把小妹带回家,我就做你心上人。”眼见有同族的军兵参与进来,李三娘更加有了兴致,放声相和。 “我就做你心上人唉,心上人啊……”陈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李三娘身边,为其高声伴唱道。 “妹妹做我心上人,我就把你讨进门。手拉小手影成双,人人皆夸好情人。”赵昺有些意外,陈淑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儿,尤其是其父陈任翁长年领兵在外,她更多是受教于陈则翁。而其向来是以严厉著称,如此陈淑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但她依然上前助唱。这说明其十分富有正义感,看不得人被刻意排斥;另一方面则也是对自己的支持,虽有盲从的嫌疑,可也表明对自己的情义之深。 赵昺与陈淑自幼相识,不过以他的心理年龄其在自己眼中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更像个爱撒娇的小妹妹,因此处处忍让和迁就,哄着她玩儿,当然也不可能想到日后。而随着年龄渐长,他也发现陈淑的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好像对他产生了依恋,在进入江南后相处的一段时间中感觉更甚。 而今天的事情让赵昺看出陈淑对自己可谓是一片倾心,她明知不可能为后,仍然参选入宫,且在这个时候亦知道会受罚,却还是坚定的站在了自己的这边。反观那些秀女,或是目瞪口呆,或是面红心跳,或是若有所思,可包括吴曦在内都无人敢越雷池一步,这正应了‘情歌儿还是老的好’的那句歌词。 “人人都夸好情人,我俩就去走天下。千人万人我不爱,只爱小哥你一人。”那边李三娘和陈淑两人同声应和唱道。 “郎想妹来妹想郎,二人想的心发慌……”赵昺想通了其中关节反倒不在乎了,自己是皇帝除了被帮老古董们磨叽一番外,还能将自己怎么地,因而索性放得开了…… 赵昺放开了,一直嗨到明月西垂才算散场,不过一夜狂欢,各人是各有体会。琢磨着小皇帝晚上的种种所为,大家竟然发现除了李三娘和陈淑之外,其并未对谁有过什么暗示和亲昵的表现。可众人都清楚,李三娘的俚人出身就已经决定其无法成为正宫,即便其早已有太后定下的婚约;而陈淑的出身虽高,不过其父、伯在朝中皆身居要职,依防止外戚篡权的旧例,也不会让她入主正宫。 一时间众秀女都倍感迷惑,尤其是进入复选的几人也是心事重重,小皇帝似乎对她们都无过分的好感,一直是以礼相待。而她们又十分清楚此次陪太后祭灵,在寺中祭月,实是与小皇帝的一次非正式会面,从她们之中确定皇后和诸宫妃嫔的人选。而其中显然又是以小皇帝的意见为重,即便过了复选也依然会被刷掉。 清晨,众女陪着太后和小皇帝为太皇太后上香后,便起驾回宫,而从太后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兴致勃勃而来,心事重重而归。赵昺恭送太后离开后,当然是用了早膳便回屋补觉,即便王德也未能从其脸上看出什么喜怒。 折腾了一宿,赵昺其实也并非没有什么打算,但他自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清楚自己的婚姻兴致就是为了平衡朝中各方势力的工具,他的喜好却非是第一位的,自己的权力只不过是能将手中的牌好好的摆布一番,哪个用来当‘火箭’,哪个可以作为‘炸’,哪几个可以当做顺子顺出去,又有哪几张就是为了充数。 按照赵昺所想吴曦这丫头从大面上看还不错,不仅识大体,还有组织能力,算得上贤德淑良,也有些胆识,作为皇后的人选也不无不可。只是其最后在对山歌环节差强人意,在这个时刻吴曦退缩了,并没有与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让他甚为失望,这表明其忠诚度欠佳,在关键时刻很可能会做出有驳自己意愿的事情。 但是选妃已经进行到这个时候基本已经定型,再选也只是矬子里拔将军的事儿了。几人当中容貌且放到一边,章屏怯懦,王妤少才,雷妍缺乏组织能力。而程素倒是有才、又有组织能力,但是其德性不好,贪图享受,言行刻薄,自私自利,不顾大局。因而相对来说也只有吴曦还能上得了台面。 赵昺也知道人无完人,不能要求过高。但是忠诚度却是硬伤,弄不好就给自己后背一刀,因而在不得已的情况也要有所牵制。而李三娘和陈淑两人条件与众女相比,无论是才艺和人情世故方面皆有些欠缺,但是忠诚度是绝对没问题,正所谓是一白遮百丑,那些东西就都是烟云了。 再说陈淑唱歌跳舞不能出类拔萃,可终归是官宦人家出身,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也能应付过去。虽然精灵古怪,喜欢闹些小脾气,却也能识大体,又富有正义感,也能团结人;至于李二娘,她在琼州受过汉学教育,但与那些家学渊源的书香门第和官宦人家还是有较大的差距的,而其却有着别人所没有的长处,其有着一定的军事素养,且能够统兵作战,那是个好大手,谁敢对自己造次不用自己出手,脑袋就给他割了。 于是乎赵昺琢磨若是以吴曦当班长主持班务,那么可以让陈淑当政治委员为辅对其牵制。李二娘那就是副班长兼护法,掌管后宫武力,维护秩序。至于其他几女,大长腿妹妹王妤可以当文体委员,掌管教坊司,统管娱乐;雷妍擅于持家理财,可以当生活委员,掌管宫中财物开支;至于章屏,他爷爷号称‘满朝欢’,想其入宫之后定然能一改忧郁的性格,混个好人缘,当个组织委员应该能称职,主持个宴饮、联欢会什么应该没有问题。 想到最后赵昺都觉得自己好笑,这他娘的哪里是娶媳妇过日子,分明就是搭班子。但细想自己不就是组建后宫吗,这也是个小单位,且要正常开展工作,以维护自己后院的安定。可他也知天家就是如此,要过日子的同时,还要想到平衡朝局各方势力,从政治上考虑问题…… “官家,应知事和刘知事拜灵后,请求觐见!”王德进屋前来禀告。 “嗯,想想也该到了,他们脸色如何啊?”赵昺点点头,中秋已过三日了,‘兴师问罪’的人也该到了,他未说请,而是先问二人的态度道。 “官家,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应知事更是没有一点笑模样,要不要小的挡一挡?”王德知道小皇帝天不怕地不怕,却最怕自己的师傅。元妙自然排第一,动辄就是拳脚相加;应节严排第二,一旦有过就是引经据典的谆谆教导,非得将陛下说的心服口服,低头认错不可;第三位自然是邓光荐,其少有笑模样,总是端着师傅的架子,只要稍有过错便是一顿劝谏;对于江璆,小皇帝却是并不害怕,关系更像是亦师亦友,还能好好的烹茶笑谈。 “那倒不必,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请!”赵昺沉吟片刻,下定决心似的道。 “是,小的这就去传谕。”王德瞅瞅小皇帝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中暗乐道。 “嗯,就到茶室中觐见吧!”赵昺挥了下手言道。 “参见陛下!” “二位先生免礼,快快平身!”赵昺换了身一副,重新洗漱了移步到隔壁茶室之中,应节严和刘黻两人上前施礼,他赶紧相搀道。 “陛下的茶不错啊!”见礼已毕,三人围着一张茶几坐下,小黄门立刻将煮好的茶送上,刘黻闻了闻咂了一口道。 “这是寺中的僧人送来的,说是什么名茶,可朕喝茶只是解渴而已,哪里品得出好坏!”赵昺笑笑道。 “陛下,这集庆寺自有茶园,其中有古树三棵,每年也只可采十数斤而已,炮制后也只得精品不过十数两,那可是千金难求,而陛下却只当解渴,实在可惜了。”刘黻听了颇为心疼地道。 “呵呵,要怎么说货卖识宝人啊,朕这是暴殄天物了!”赵昺自我解嘲地笑笑道。 “陛下有自知便好!”应节严听了却是板着脸道。 “先生说的是,稍事朕命人送上一些到府中。”赵昺陪着笑道。 “唉,陛下自太后听政也有数月没有临朝了,整日在外逍遥,就不怕生乱吗?”应节严听了脸色稍缓叹口气道。 “先生,朕一直在别苑中修养,这是朝中尽知之事,近日稍好便奉太后之命奉太皇太后灵柩到此,超度亡灵为其祈福,怎能说是逍遥呢?”赵昺听了一脸委屈地道,而心中却暗自琢磨老头儿这是怎么了,并没有按照自己所料出牌啊? “陛下也知,太后自行朝迁入琼州后便退居后宫,不再理事。当下因陛下生病,不得不临朝视事,可当下江南刚刚趋稳,政务繁杂,太后多有力不从心之感,此刻朝争眼看又起,陛下能在此安心吗?”应节严却是皱皱眉道。 “刘知事,朝中近日不是并无什么大事吗?太后前时也未提起啊!”赵昺有些迷惑了,看看老头儿,又看向刘黻言道。 “此事说起来已经争执日久,只是近日又有浮起之势!”刘黻再饮口茶道。 “到底是何事啊?”赵昺听了看向二人急问道。 “陛下在琼州之时,定下枢密院以武将为首,兵部以文臣为首,共管兵事,可近日又有臣僚向太后上书称要恢复旧制,以文臣兼领枢密院,罢去张世杰枢密使之位。太后交由中书举行堂议。若是达成,只怕引起武人不满,引发动乱!”应节严叹口气道。 “怎么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便又要生事,难道忘了亡国之耻吗?”赵昺听罢一拍桌子怒道。 赵昺知道议功自古以来只有两条,一,升官;二,赐钱。钱就不用说了,那在宋朝太常见,问题集中在官职上。武人为枢密使其实自宋朝建国之后,以武职出身任枢密使的大有人在。比如吴廷祚、李崇矩、楚昭辅、王显、张逊、柴禹锡、王继英、马知节、曹利用、张耆、夏守贇、王德用等人。 但有个区别,武职和武将是不等同的,如大名鼎鼎的曹利用,澶渊之盟时他在前线起了大作用,但杀人现场他到过吗?曾经亲手砍过谁吗?这就是不同点,比如一个文官,当过了一任枢密使后,也就是有过武职经历了,可他的本质,也就是说危险程度,还是个文官,他不会被宋朝官场所注目。 当然其中也有些另类,比如王德用。这是位真正的武将,但当上枢密使时,准确地说,己经是曾经的武将了。他少年时痛打过李继迁,青年时和萧太后对阵,之后沉寂几十年,不管愿不愿意,只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直到老得不行了,才荣升西府,当上了军方第一高职枢密使…… 正文 第871章 弯弯绕 大宋之所以会如此任命枢密使之所以会这样,就是西府选官标准在作怪。您是位能杀人,能篡位的武将,青壮年时别管功劳多大,都得当乖乖宝。直到快老死了,彻底没危险时,才能提拔起来,变成一尊神像。而赵昺继位后一直仍以张世杰为枢密使,可其恰恰是一员武将,又长居此职。 赵昺之所以这么做,因为他需要借助武将来助自己复国,也就必须给予他们响应的地位,且那时也确实是军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的情况,而他也缺乏统御全军的经验和组织大战役的经历。因此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重用张世杰,以便搭起架子。 那时即便两人曾有恩怨,不过张世杰这么多年其也十分恭顺,成为赵昺军事上的得力助手。在改组枢密院和兵部后,其权力虽有所下降,但是得到了更多的军队指挥权,在朝中地位反而有所上升。复国之役中,其虽没有直接指挥大的战役,可是他前期组织和制定了作战计划,并能够在战争开始后按照计划展开部队,督促各军,应该说也是功不可没。 而问题也随之出现了,张世杰已经为西府第一人,如果升,怎么升?按照大宋的官场惯例,其已经打破了百年间武将不得为枢密正使的规矩,再升只能进入东府为相了。可身为武将,绝不可能进入东府,成为宰相。于是乎就有人借机起事,要将其搁置起来,以便重新恢复文臣入主枢密院的旧制。 赵昺清楚自己当年力排众议才实现武将入主枢密院,其实许多人是面服心不服,现在局势稍稍稳定,便又旧事重提,而他不想做卸磨杀驴的事情。但是也不能轻视这上书,要知道二指宽的小纸条也能让人永世不能翻身,而这在大宋历史上不是没有出现过…… 当年广西侬智高作乱,声势浩大,屡次征剿都未能成功。于是朝廷遣名将狄青前去平叛,当时其在两三个月时,刚被提升到了枢密副使的位置上。很难说这是不是打了点提前量,为他出兵时的威信着想。狄青很快平定了叛乱得胜归来,问题就随之出现了。 议功由中书省的宰相们负责,当时由于文彦博被参倒,目前庞籍变成了独相,他下面有一位参知政事,名叫梁适,此位应该是仁宗朝的典型官员,他的升官与发迹,很有些当时的普遍特点。首先,社会在发展,建国百年之后,官场上早就形成了人脉体系,走这条路,在形式上没有科考中举来得风光,但走得更快更稳。 梁适就是如此,他的父亲是前翰林学士梁颢。父亲死得很早,他蒙荫当官了,就是秘书省的正字,一个小科员但翰林学士几乎每天都和皇帝见面,这就让他的起步和发展有了条捷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把父亲的遗作,和他自己写的文章一起呈交给当时的皇帝真宗。赵恒看了后说了一句话――“梁颢有子矣。”就这一句话,成就了梁适一生的荣华富贵。 议功时,梁适站了出来反驳庞籍。他说,宰相大人,您不公平。不久之前王则叛乱,只是占据了贝州这一座城池,文彦博出兵收复,回来就做了宰相。现在狄青是一举平复两路,功劳与之比怎样?为什么就不能当上枢密使?言之在理,对比分明。一座城和两路相比,孰轻孰重?庞籍应该没话说了。可是不,宰相的面目变得非常可憎。 庞籍说,贝州之赏,本就是过分,所以现在不能再过分了。你是参政,难道不知道我朝文官为相,出入无常,武将为枢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罢免。这就有两个问题。第一,现在的枢密使高若讷,他犯了什么罪,要罢免他给狄青让位?第二,狄青还很年青,这时给他西府之首的位置,以后他再有功怎么赏他?我这是对他好,不止是珍惜国家名器。 梁适冷笑,难道要狄青为文彦博的错买单?或者一点都不赏他才对,那样以后谁还会为国家出力?还有高若讷,现任的枢密大人怎么就没有错呢?他不久前出行,开道的胥吏把行人无辜打死,正在被台谏官弹劾,仆有过,主之罪,他难辞其咎,早晚下课。狄青升官,不仅是理所应当,更是顺理成章! 截止到这里,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能分清楚梁适说得句句在理,庞籍这个演义小说里包拯的死对头、大恶人是在无理取闹,嫉贤妒能。那么怎样处理呢?结果比较郁闷,狄青的酬劳变成了一大堆的荣誉性头衔,比如上国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再给他的四个儿子都连升数级,外加一大笔钱。这件事就此结束了,国家和狄青货款两清。 这就是宋朝当时的现状,中国已经出现了微妙的逻辑。这种逻辑在以后的几百年里变成了主流真理,越是常胜的将军越被排挤,越是有能力有志气的人越被压抑,甚至明明打赢了的战争也要赔款,此类事越来越多,渐渐地变成子中国人心底里共同认可的东西。是怎么产生的,怎样传播的,在宋朝之前基本没有,却在宋朝之后大行其道。 这就是截止到张世杰之前,宋朝武将的集体宿命,现在终于轮到他了,那又能有什么不同吗?赵昺可以说很生气,如此不仅是自毁长城,也是在摧毁自己建立的军政体系,让大宋失去复兴的最后机会,失去中华民族再次崛起的机会。 “陛下,此事当如何处置,还要早作定夺。”刘黻施礼道。 “如今太后临朝,朕已是局外之人,即交予中书省论议,还是由你们及诸位宰执决断吧!”赵昺听了刘黻的话却是一愣,反而冷静下来。太后前些日子来并未向自己提及此事,事务局也未禀报,说明此事并非两人说的那么严重,甚至子虚乌有,即便有也非他们所言的那么紧急。如此他们又为何骗自己呢?于是叹口气道。 “陛下,事关重大,一旦失控便难以收拾了。”见小皇帝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刘黻着急地道。 “反正朕该做的已经做了,既然愿意闹就闹吧!反正这天下又非朕一人的,届时大不了玉石俱焚。”赵昺听了喝口茶无所谓地道。 “陛下,怎生会生出如此念头?难道忘记了当初的壮志吗!”应节严听了有些坐不住劲儿了,皱皱眉问道。 “先生,朕累了!”赵昺放下茶杯轻笑道,“自从景炎二年琼州开府,已经十年了,朕日夜操劳,不敢有丝毫懈怠,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希望有一日能收复江南。今日达成所愿,朕励心求治,可得到了什么?朝廷纷争不断,一事刚平,一事又起,可无外乎皆是争权夺利,有谁是为大宋及万千子民想过?” “陛下既然知道为何不清除奸佞,造福于万千子民,却生惰心!”应节严听了厉声道。 “哼,朕也是人。为了大宋朕五岁便领兵征战,九死一生;为了节约每一文钱,朕至今仍然是粗茶淡饭,与民共苦;行事要受到种种限制,何曾恣意过。可朕得到了什么?吃的反不如这庙里的和尚,住的尚不如这庙宇宽敞,娶个什么样的老婆还得看人眼色。这也叫做九五之尊,万民之上吗?朕宁可不要!”赵昺越说越是气愤,冷哼声道。 “这……难道陛下就因为这等事情,眼看着江南再度动乱,陷于鞑子之手,国脉断绝吗?”应节严也有些生气了,再次喝问道。 “先生此言差矣,丢失江山的不是朕,献上降表的也是那躺在棺材中的太皇太后。而朕被立为皇嗣不过是众人的无奈之举,而这国脉早已断绝过一次了,又何在乎再多一次!”赵昺笑笑道。 “陛下国土沦丧,难道还要去过那海上颠沛流离的日子吗?”刘黻也不知小皇帝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净说些丧气话,连忙接过话道。 “朕不想,但是有人想,朕又能怎么办?是你们将朕以修养之名驱离了朝堂,让太后临朝听政,又让朕在这庙中修心养性。难道还要朕调动大军入城逼太后归政于朕,将那些敢于反对朕的朝臣和士子们尽数屠戮?恐怕那时提出反对的就是刘知事和先生了吧!”赵昺摇摇头苦笑道。 “陛下不要苦恼,一切皆有解决之道!”刘黻大惊道。他十分清楚大宋数十万军队皆是已小皇帝马首是瞻,只消一声令下便会进京勤王,而镇守京师的护军更是陛下的亲信之臣,那倪亮只需陛下一个眼色就能杀个血流成河,根本无人能够阻挡的住。 “军人治国有何不可,他们令行禁止,果断无畏,倒少了那些啰嗦事!”赵昺不以为意地道。 “陛下万勿冲动,做出有违祖制,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冲动?!”赵昺淡淡一笑,指指茶杯让王德斟上茶水道,“难得这些日子可以静下心来想些事情,朕倒觉得整日的勾心斗角太没有意思了,早已没有激情了。不若寻个清净去处自由自在,何苦操心费力,日日不得安宁。” “难得陛下要弃国而去,要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应节严听小皇帝越说越不像话,出言道。 “四海之大,五洲之广,难得还没有朕的一席之地吗?这世界上比之大宋富庶广博之地多不胜数,我又何必眷恋这一地呢!”赵昺吹吹杯中的浮沫,咂了口茶,笑着道。 “陛下要走?”刘黻看看小皇帝,又看看应节严问道。 “怎么朕走不得吗?”赵昺依然面对微笑地问道。 “陛下怎能弃国而走?难道舍得这天下!”刘黻惊道。 “朕要这天下有何用?还是留给喜欢的人吧,而赵氏宗亲虽已零落,但是要寻出个听话的还是不难的,你们再立一个便是!”赵昺摊开两手道。 “这……废立之事怎能如此轻率,陛下也不可有离位之举。”应节严见小皇帝越说越不像话,也越说越真,他也紧张起来言道。对于自己这个皇帝徒弟,他还是十分了解的,若是将其逼急了绝对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先生,朕实在是够了,不想再过这种日子,吾要去开创一个新世界,不再为世事纠绊,可以恣意行事!”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就这么走了,岂不有负太后,有负众臣和诸将的忠心辅佐及师傅们的教导!”刘黻深施一礼道。 “朕十年辛苦也足以报答诸位的恩情,如今能给的也都给了,也算全了母子、君臣和师徒之情。如今只待风来!”赵昺搀起刘黻言道。 “陛下是要随商船出海,云游海外!”刘黻突然想到小皇帝收购诸多商船之事,其中部分还改造成了战船,原来是早有准备,真要做一个海上大商,不禁拉拉应节严说道。 “……”赵昺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喝茶。 “陛下为何突然心灰意冷,难道只是因为对朝局失望,觉得纠绊太多吗?”小皇帝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应节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而其真的要走,只怕还真没有人能拦住他。再者说小皇帝终究年纪还小,如今被夺了权闲置,定然心生不满,可其又至孝不能对太后发泄,因此才想要离家出走。 “那么先生和刘知事前来觐见,也只是因为有朝臣上书之事吗?”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这……”应节严听了一时语塞,他和刘黻前来确实不是为了此事,而是另有它事,只是担心小皇帝不肯答应,因此才想绕个弯子说事,却没想到惹得其竟说出要离国出走的一番话来。可细细一想,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中了小皇帝的‘奸计’,自己没有将他绕进去,反将自己给圈了进去。这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 正文 第872章 左右为难 中秋之夜祭月所发生的一切很快为太后所知,另她着急的是小皇帝似乎对自己和众臣为其挑选的后妃人选并不感冒,反而对两位‘旧爱’兴趣大大的,这不仅会影响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大计,还会影响到小皇帝亲政之事。其实杨太后也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执政能力有限,但为了帮助小皇帝扫清来日亲政的障碍,还是在应节严的建议上临朝听政,暂时将小皇帝搁置在一边。 不过江南初定事务繁杂,诸多大事都需杨太后亲自审定,虽然有众臣辅政,但她仍觉十分吃力,而重大事宜也转交小皇帝处理,可仍觉力不从心。且她也十分清楚小皇帝离开朝堂日久,不仅会使其疏于政务,还会让臣僚产生误解,无端的生出些事情来。 当下杨太后临朝听政已近半年,按照她的计划是要在今年让小皇帝大婚,然后亲政。可这熊孩子不仅不领情,还生出那么多事情来,与那俚女当众唱那些淫词滥调,实在是不成体统,若是传出去有损皇家声誉不说,还会说小皇帝荒诞不堪,带坏了世风。这种丑事自然不能为外人道,杨太后只能召见应节严要他前去劝诫,谁让他是帝师呢! 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应节严虽说是帝师,却也在其成长中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皇帝,他自然十分了解其脾气,优点很多,性格同样突出,对认准了的事情往往十分执拗,也就是认死理,他人想要说服其改变主意十分困难。因此要促成此事必须要另辟蹊径,否则实难成功。 应节严琢磨了多时,他想到小皇帝虽然强悍,却也并非没有弱点。一个是孝顺,想其自五岁便开始掌权,统驭全局,太后一句话让其‘修养’,小皇帝便乖乖的交权,离开了朝堂,这若非至孝是绝对做不到的;另一个是小皇帝一直以国事为重,哪怕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能做出让步。 于是乎,应节严决定以此入手来说服小皇帝遵从太后和众臣的安排,并拉上刘黻作陪,准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其拿下。而有人上书要求由文臣主持军务,入主枢密院也非他红口白牙的瞎说,只是曲高和寡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而已。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两人的预料,他们刚开口就被小皇帝一番颓唐之言给堵回去了,不仅对国事表现的漠不关心,甚至心灰意冷欲弃国而去,另行开辟片新天地,再不想受他们摆布和朝堂事务的纠绊,去过逍遥的小日子。小皇帝说的情真意切,一时间就分不清真假,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完全泡了汤不说,还弄的自己紧张兮兮的,想说的话也不敢说了…… “唉,和父,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眼见如此,刘黻笑着摇摇头轻叹口气道。 “是啊,吾老了。”应节严也苦笑着道。自己本想来个迂回攻击,却被小皇帝连打带消的给化为无形,反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之中,想着师傅被徒弟给涮了,不免有些尴尬。 “两位皆是朕的师傅,亦是心腹重臣。朕向来倚重,有事从不相瞒,可二位却联起手来算计朕,实是不该啊!”赵昺却似受了委屈一般,仍冷着脸说道。 “臣有负陛下的信任,还望见谅!”应节严听了冲小皇帝拱手施礼道。 “先生如此,朕怎敢承受!”赵昺急忙回礼道,然后赶紧起身给两人斟上茶道。 “此事虽然吾与和父有欺君之嫌,却非有一点私心,皆是为了陛下着想!”刘黻施礼道。 “朕看汝等二人就是有私心!”赵昺却愤愤然地道。 “陛下勿要冤枉吾,臣等何曾有过私心?”刘黻听了叫起屈来。 “既然没有私心,为何候选的秀女之中即无汝族中一人,也无先生族中女子,岂不是心存私念!”赵昺反问道。 “这……陛下,臣家中适龄女子皆已婚配,非是臣不肯啊!”刘黻没想到小皇帝所说的私心却是这,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臣家中子辈女子皆已成婚,孙辈之中也只有一五岁的孙女未有婚约,若是陛下愿意再等上几年,臣必将其送入宫中候选。”应节严听了也言道。 “汝等定是得到消息,便将族中适龄女子定下婚约,前来搪塞于朕!”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绝无此事!”刘黻连连摆手道,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陛下,为何非要臣等家中的女儿入宫,难道是有什么风声?”应节严见小皇帝不像是胡搅蛮缠,十分奇怪地道。 “汝等二人,朕知根知底,对朝廷忠贞不二,且德高望重,博学多才,家中的子女定也不会错了。如此何须挑挑拣拣,朕直接立其为后便罢了,何须如此费心,还烦劳二位先生前来劝谏。”赵昺满是无奈地叹口气道。 “陛下如此信任臣等,让臣惶恐。”应节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太过荒唐,他向小皇帝施礼道,“此次入选的秀女皆是各个州府选送的清白人家的女子,无论德行,还是才学都是上佳的。而过了复选的五位秀女更是出身名门,面貌端正,才艺超群,贤良淑德,难道就无一人能入陛下法眼吗?” “唉……” “陛下切勿任性,臣听太后言,祭月之后,陛下竟欲将十余名秀女放还出宫,难道皆是不合心意?”刘黻见小皇帝只是叹气,又劝说道。 “二位卿家,让朕如何说呢?”赵昺依然苦着脸道。 “陛下是不是过于挑剔了,这些秀女皆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会那么不堪吧?”看小皇帝的样子,应节严心中也愈发没底儿了,皱皱眉问道。 “非是朕挑剔,二位皆知朕衣食一向简单粗鄙,而那日祭月之后的饮宴,饮食虽不能说精致,却也比之朕平常所用好了许多,可许多人皆食不甘味,难以下咽。朕让她们出宫也是为其着想,免得在宫中受屈。”赵昺急忙解释道。 “这……陛下所言不虚,但以此决定去留是不是太过草率了。”小皇帝的理由看似充分,可要知道即便富裕之家的女子也非每餐必吃的盘干碗净,尤其是在饮宴之时,都是浅尝即止以显得矜持有修养。而小皇帝却用军中的标准要求她们不准剩饭实在是勉为其难,刘黻言道。 “草率吗?她们一旦入选为后,便是母仪天下,代表着皇家,每日锦衣玉食,却要百姓勤俭持家,如何让天下人服气。”赵昺反问道。 “陛下,这也许只是因为头一次与陛下共同用膳,他们心中不免紧张,又不懂得陛下的规矩,亦是可以原谅的,陛下不必在此小事上较真。”应节严亦觉得其说的不无道理,可此刻绝不能顺着其说,否则事情更没法说了。 “陛下选择后妃严谨些是好事,却不能太过苛刻。”刘黻看小皇帝又想张嘴反驳,便抢先言道,“吾看过那程家的女儿画像,可谓貌美如花,且听闻自幼受教,博学多才,琴棋书画皆精,且又随其母学习持家,定是不错吧!” “呵呵,刘知事是不是收了他们家的好处,才如此卖力的帮其游说的!”赵昺听了指指刘黻言道。 “陛下何处此言,吾与其祖虽曾同殿为臣,却从无深交,收受好处更是无从谈起!”刘黻听了大惊,急忙自辩道。 “朕观那吴家女儿,容貌美艳不假,精于歌舞也不错。但是德行却差的远了,不仅喜欢铺张,且喜奢靡,私心又过重。若其入选,后宫只怕不着火,也是日日烽烟,再说朕挣点银子不容易,着实是养不起。”赵昺听了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地道。 “陛下只与其匆匆一会,又如何知道的,切勿要偏听偏信啊!”应节严就奇怪了,小皇帝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不免怀疑其是听了谗言,皱皱眉提醒道。 “先生曾教导,识人要观其行,闻其言,不可妄下论断。朕正是听从了先生的教导,细细查看后才知晓的。若是先生当时见其所为,只怕也会深为不满的。”赵昺言道。 “陛下却是看得仔细!”应节严虽被小皇帝给噎回去了,可也知其识人本事非凡,只能叹口气道,“臣看雷家的女儿不错,其生于耕读之家,生活必是简朴,擅于持家的。” “先生所说不错,雷家女儿却是少有将膳食吃尽的几人之一,只是听说其擅于经营,主持家事后数年便脱贫致富,家境小康了,却是甚合朕的脾胃。”赵昺连连点点头道。 “居然还有此事,那万万不可为后!”应节严听了却是连连摆手道。 “这又是为何?”赵昺这才反问道。 “擅于经营着,必精于算计,陛下也不想后宫成为商贾之地吧!”应节严略一思索解释道。他十分清楚小皇帝已经够擅于敛财了,若是两口子都有此好,那大宋后宫将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了。 “陛下,太后和众臣都以为吴家女儿最佳,乃是皇后的首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刘黻这个配角真是合格,担心小皇帝再提,立刻岔开不说,还直接跳过了另外两位,拿出了王牌。 “陛下,吴家三贤忠君报国,亲政爱民,实为国家股肱之臣。如此家事教养的女儿学问定然错不了,而臣也听闻其贤惠淑德,持家有道,凡见过者无不称其接人待物妥帖,言行大方得体。”应节严也赶紧附和道。而这次他也学聪明了,不再只说自己听闻,却是加上了他人的评论,以增加说服力。 “先生说的不错,以朕所观其确实如此,难以挑出什么不是。不过……”赵昺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可却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陛下既然看不出什么,那必然是好的,太后对其也甚是满意,便不要再挑剔了。”应节严抢过话头道。 “先生听朕将话说完,再做评判不迟!”赵昺有些好笑,这老头儿怎么比自己都急,又不是他娶媳妇,“正是因为其表现的太过沉稳和得体,才让朕怀疑其事先已经知晓朕的习惯和好恶。而吴氏家族庞大,出仕者甚众,其中不乏与朝中官员有旧,探听到朕隐私,然后刻意去引导其附和于朕。” “陛下言之有理,若是真的如此,那么吴家将其送选便是另有深意的。”应节严一听也紧张起来,要知道打探皇帝的隐私那可是大过,也表明其心怀叵测,加上吴家势力庞大,与朝中官员盘根错节,那么必然形成外戚集团,若再有宫中的配合,定然会有左右朝政的能力,并影响皇帝的判断力。 “是啊,不能不防,此事还是要再详加审验,不可大意!”刘黻听了也慎重起来,点点头道。 “朕说立后之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审慎为之,二位回去后还是要多劝劝太后,万勿因小失大,一时着急遗祸无穷啊!”赵昺见状言道。 “唉,如此说来陈家的女儿最合陛下的心意了,是不是啊?”应节严听了又觉不对味儿,转念一想疑惑地道。 “先生说的不错。”赵昺这回却是承认了,“陈淑自幼与朕相识,其父、伯亦与朕相熟,可谓知根知底,其虽然行事率性,似是无礼,但其却心地善良,分得清大是大非。不过……唉!” “陛下又为何叹气呢?”刘黻听着陛下的长叹中有诸多的无奈和心酸,急问道。 “陈家兄弟皆是朝中重臣,朕的心腹亲信,是堪大用的贤臣良将。一旦立其为后,其兄弟必然会依例辞官荣养,那么国家必然失去栋梁,让朕为难啊!”赵昺再叹口气道。 “陛下圣明,此前复选之时,太后对陈家女儿也甚是喜爱,但也正是考虑到此事才忍痛将其剔除。而陛下又因此而苦恼,臣却为有明君深感欣慰,也定会力劝太后给予其名分的!”应节严见此情也很心痛,想了想言道…… 正文 第873章 交易 赵昺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再加上一番歪论,终于打动了两个人,他清楚杨太后对应节严和刘黻是相当的信任和倚重,甚至超过了陆秀夫和文天祥。反正无论如何自己总算给陈淑争取了一个名分,不出意外的话便会按照他的意思走下去,而剩下就是李三娘的问题了。 “先生可知李三娘在宫中受到一众秀女排挤之事?”赵昺喝口茶问道。 “还有此等事情,其与陛下是早有婚约在身的啊!”应节严有些惊异地道。 “哼,可有人因为其是俚人出身,便从心眼儿里瞧不起她,尤其是汝等看好的那位程家姑娘,实在让朕看不下去。”赵昺撇撇嘴言道。 “李三娘乃是当年太后做主,众臣作证,当朝宰执为媒,定下的婚约,竟然有人依然敢做出犯上之事,真是胆大妄为!”刘黻听了愤然道。 “此桩婚事的原委自不必多言,可以说是在太后和众臣威迫之下才答应的。但是既然朕已经答应,便应遵守前约。而这不仅是关系到朕的声誉,也关系到朝廷。要知当年我们能迅速平定俚乱,且十数年中琼州再无动乱,皆是大宁寨之功,卸磨杀驴之事是做不得的,否则定会遭天谴!”赵昺指指天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虽为形势所迫,却也不能轻言毁约,否则定会引发琼州动荡,甚至会累及两广。”刘黻点点头道。 “正是,与俚族联姻乃是安抚俚族之举,更是与诸蛮夷的盟约,若是失信于诸族,将是朝廷信义尽失,后患无穷。”应节严也深以为是地道。他也十分清楚当年的联姻更多的是倾向于政治,也是不得以下的委曲求全,但牺牲的却是小皇帝的利益,可如今朝臣们试图毁约就不仅仅是不厚道了,而是德性尽失。 “那么陛下在中秋之夜抬举李姑娘就是为了安抚其,免得另生事端!”应节严想想小皇帝做的并无不妥,看来真如其所说是有人在其中兴风作浪了。 “当然了,朕都住到庙里来了,还躲不开这些红尘琐事,真是烦啊!”赵昺十分不奈地道。 “陛下,中原未复切不可生出退隐之心,大宋还离不开陛下啊!”刘黻见小皇帝又旧事重提赶紧劝道。 “诶,刘知事此言差矣,朕离开朝中的这些日子一切安好,各部司也皆能正常运作,何须朕日日坐朝。”赵昺摆手道。 “陛下切勿生出惰心,吾想不用多少时日,太后便会召陛下入朝听政视事。”小皇帝一再推脱,应节严不高兴了,板起脸言道。 “先生……”赵昺有些为难的张张嘴还想推辞,可见老头儿一脸怒容,只好闭嘴了。 “另外尚有一事,陛下切勿再唱那些淫词浪曲,不仅有损陛下声誉,也有伤风化。”应节严接着教训道。 “先生,朕唱的乃是琼州俚歌,怎是淫词浪曲,不要听那些人混说。而此事知之者甚少,又皆可查对,朕想其无非是混淆视听,意图借太后和先生之手来压朕,以便从中取利。”赵昺听了分辨道。 “无论是谁禀告太后,也是因为陛下有过在先,才授人以柄,否则何需担心。”应节严冷冷地言道。 “陛下勿要急躁,应知事也是一片好意,世事险恶,别有用心者长有之。若是有些人抓住此事不防,便会频频上书劝谏,如此对不仅会有损李姑娘的名声,也会借机以祸乱后宫的名义要求太后取消婚约,事情闹到那个地步,陛下自可安然无事,但李姑娘只怕难以留在宫中了。”刘黻见小皇帝面带不满之色,急忙接过话劝谏道。他知道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正是个性的时候,虽然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很少,可小皇帝若是受不住激愤然出走,事情便难以收拾了。 “那么朕就要受这些小人的腌臜气吗?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待朕查出祸首定将其逐出宫去,留这种阴险之人在身侧,朕连睡个好觉怕是都不能了。”赵昺听了脸色虽稍缓,但是嘴上却依旧强硬地道。 “陛下自幼聪慧,当知为帝者的责任。此事虽不能尽如君意,却也不可任性而为,择选后妃亦应以国事为重,有些委屈也要容忍,以免耽误了国事。”应节严看看小皇帝轻叹口气,他看其自幼长大,深知其是宁折不弯的脾性。而婚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大事,谁不想挑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可他却要受到种种限制和责难,必然是郁闷的紧,但是同情归同情,该劝还得劝。 “先生说的是,朕也知其中道理,但心中仍然堵得慌,事关个人终身之事都不能恣意行事,这天理何在啊!”赵昺摊开两手无奈又激愤地道。 “臣等知道,陛下为了国事做出了诸多的牺牲,绕膝之年便挑起了复国重任,在那荒蛮之地苦心经营十年,数次力拒强敌,整顿朝政,苦练精兵。弱冠之年又亲领大军攻取江南,还于旧都。可谓是百年一帝,功高盖世。此次择后本应秉承圣意,可为了朝局稳定,复国大业,臣恳请陛下还要受些委屈,退让一步吧!”应节严深施一礼道。 “诶,先生何必如此,让朕又如何自处!”老头儿这一来软的,赵昺反倒不知所措了,连忙起身相搀道。 “臣也请陛下为了大宋,为了亿万苍生,就容忍些个!”刘黻说着也大礼相劝道。 “这……朕答应了,便依太后和先生等所言!”赵昺见状想了片刻,才咬咬牙,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言道。 “谢陛下,臣也定将陛下所想告知于太后,以求两全!”刘黻再次施礼道…… 赵昺耍赖带装傻的表演了一番,虽然未能使得事情的结果完全符合自己的心愿,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当适可而止,不能将自己和大家都搁到无法对话的境地,那样的结果将是双输,适当的妥协才能争取更多的利益。两人的回答已经很明白,他们会力劝太后将陈淑和李三娘加入复选的名单,而自己厌恶的程素只怕无缘后妃之选了。 此事告一段落,赵昺也知道自己回京的日子也不远了,届时又将陷入浩繁的文牍之中,因为现在马上就进入九月,信风说来就要到了,他必须抓紧时间关心下自己的钱袋子和生钱的船队,于是召总计司的庄世林和采买办主事上官鸿前来觐见。 丝绸之路是中国沟通世界的商路,赵昺在前世就知道了,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却有了更为深切的了解,至于起始时间都颇有争论。但此时以他所知海上丝绸之路主要有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东海航线主要是前往日本列岛和朝鲜半岛,南海航线主要是往东南亚及印度洋地区。 不过眼前的事实让赵昺有些有些沮丧的是所谓的丝绸之路此时还叫做‘通海夷道’,而中国也非前世所说的那样,是中国主宰着这条航路。因为在所谓的丝绸之路的西端,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并不是现代所说的西方或西欧。两地之间的也并没有直接的商业往来。他们之间的往来,全通过阿拉伯等中间商进行交易,西欧人想要获得中国丝绸瓷器都要通过阿拉伯和威尼斯热那亚商人。 中国史书称阿拉伯帝国为大食国,在古老的七海航路上所有港口城市,基本上都有阿拉伯商人。从地中海到中国南海,整个旧世界已知的海域内都可以见到他们的船,大唐称这些远来海船为“南海舶”、“西域舶”、“南蛮舶”、“昆仑舶”、“狮子舶”或“婆罗舶”,最常见的统称为“波斯舶”。直到宋朝中期之前,中国商人或僧侣出洋,乘的大都是“番舶”,直到宋中后期中国航海业的发展超过阿拉伯世界才有所改变。 另外这条海路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香药之路’,从此可以看出在这条海路上流转的不仅是中国丝绸和瓷器,更为兴盛的贸易则是香料。而中国输出的商品主要是丝绸、瓷器、茶叶和铜铁器四大宗;往回输入的主要是香料、花草等一些供宫廷赏玩的奇珍异宝,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此刻。中国的在整个环节中应该算是丝绸、瓷器、茶叶等供应基地,香料贸易其实才是流通过程中的硬通货和最为赚钱的买卖。 赵昺也是来的这个时代才知道在前世极为普通的调料会有如此之高的价值,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年没在快递箱中塞上几包胡椒粉。就这么说吧,能在做菜时多放把胡椒,你这样奢侈腐败的生活足以让任何古代欧洲的帝王艳羡得直流口水。而他更曾听闻在遥远的欧洲胡椒的价格堪比黄金,有时候一粒胡椒就能换取一枚金币,其实比黄金价格都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当然一些香料在中国的价格也是极为昂贵的,平平常常的沉香、檀香就能卖到数百贯一两,而上好的龙涎香竟然能达到十数万贯一两。想想宫中管理香药库的库使就是四品官,就知道这些东西的贵重了。大宋年头最多的一年进口的香料达到三十余万斤,便可知市场有多大,利润有多少了。而朝廷为了独占利益,香料皆是官营,不让他人插手。 赵昺起初也十分纳闷为何香料价值如此之高,而人们仍然不惜重金购买是为什么,饭菜中少放一点儿也不会死。按照前世的说法是中世纪的欧洲香料的作用主要是为了掩饰变质食物的气味,不过只要细想便知香料那时已经成为非常贵重的交易品,而来自东方的香料更是奢侈品,能够享用香料的有钱人自然也能享用未变质的食物。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在古代,香料可用于烹饪、食物贮存和调味。中世纪的贵族们使用香料比起单纯地抑制不好的味道,还是为了达到一种更高雅的目的。贵族的厨师们制作了花样繁多的沙司以愉悦他的雇主。其中既是最悠久也是最受欢迎的是黑胡椒沙司。且香料的作用并不止用于主餐。正餐之后贵族们还需要干果,香料蜜饯等食物。 另外,中世纪人们喝葡萄酒和啤酒往往伴以香料。由于酿酒技术的落后,当时的酒会存在酸、苦等不被期望的味道。中世纪公共卫生处于很初级的的水准,日常用水成了很强的感染源,以至于医学理论夸大了水的害处,又由于酒受微生物侵害的危险较小,导致了酒的大量消耗。并且与沙司和糖果一样,香料大大增加了饮酒者可能的花样。 由于中世纪错误的医学理论,人们认为香料除了满足人的欲望,还有治疗、缓解的作用。产生这种信念的一个基础是对于今天认为非常有营养的食品的极度怀疑。当时把许多更为致命但无法解释的致病源如沙门氏菌、霍乱、肺炎、等所造成的危害都归罪于食物。按照中世纪的医学理论,许多食物需要调整后方可安全食用,香料据信所据有的加热和干燥特性被视为一种补偿形式。 此外香料也可以用于巫术仪式、咒语、净化、防腐、化妆、香水、治疗、甚至毒药。而中国进口的香料除了用于烹饪外,很大一部分被制成香点了及用于宗教活动。礼佛的时候不仅要焚香,还会将香药混于水中浴佛以示虔诚。想那大宋朝佛寺、道观遍布各地,信众更是无法计数,对香药的需求量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赵昺琢磨着如何在传统出口物品的基础上,如何能够在香料买卖中再插上一脚,以便从中获取巨额的利润,不说能够销往欧洲市场,即便在国内也能赚的盆满钵溢。而要想搀乎进去并不容易,要知道大宋的香料有一部分是朝贡贸易外,多数都来自于大食商人之手,最厚的一层油已经让人撇去了…… 正文 第874章 时代机密 在前世赵昺是学习船舶设计的,心中当然有一个乘船周游世界的梦,但是并没有能实现,他也只能在试航或是新船交付后做保障的过程中过过瘾,而航迹最远也就是到达东南亚一带,还不如当前的航路远。所以他跟应节严说要扬帆四海并非全是瞎话,当然抢先完成周游世界,并发现‘新大陆’,那将是彪炳史册,改写世界航海史的伟大功绩。 不过眼前这个愿望仍然只能埋在心里,但赵昺并没有放弃,而是一直在收集水文资料,设法获取海商们的航线图,并根据自己前世记忆加以整理和补充,希望能绘制出一张当前世界上最详细和完善的航图。不过他也清楚千百年来海陆变化极大,地形、地貌更是日新月异,不亲眼看一看是难以完成的。 当下赵昺虽不能亲自去看一看,但是自己数年的心血也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他清楚要想赚取最为丰厚的利润就必须控制商品的原产地,可在此时香料之路的诸多秘密掌握在那些阿拉伯商人之手,而这也是他们发家的本钱,自然是当做最高机密,不会向外人泄露一丝一毫,以致这些香料来自哪里都不为人所知。 赵昺记的前世所学的《航海史》中记载着波斯地理学家伊本·胡尔达兹比赫的一段话,称在中世纪,香料贸易主要由***和古吉拉特邦的商人控制,欧洲商人只能局限在欧洲内部进行贸易。胡尔达兹比赫还称香料是由被犹太商人们带到欧洲的。而根据其他资料,就曾写到,在墨洛温王朝后期和卡洛林王朝早期,西欧的香料贸易也被犹太人垄断。 也正是因为香料往往经过多方转手才能到达欧洲,而主要的贸易终点站是埃及的亚历山大港。因此在欧洲人的印象中,香料是非常贵重的天然商品。以致很可能亚历山大港的***商人也皆不知道香料的来源,于是关于栽种香料的环境条件和收割运送香料所经的风险有很多天方夜谭般的传闻。亦正是这些交织着神话、浪漫、珍宝的传闻,构成了前哥伦布时代欧洲人心目中的遍地香料的黄金国。 因为香料有着如此的传奇色彩,使欧洲贵族们自罗马帝国时代就吸毒般地养成了离开香料活不了的生活习惯,甚至把香料视为高品质生活的象征,多少钱也得放血呀!所以,在东方白菜价的香料到西方生生炒成了黄金价,在欧洲变成了奢侈的必需品,东西方的差价竟高达一万倍以上! 古代正是由于进口的香料由于来源地的缘故,阿拉伯商人在贸易中居于重要地位。不少人因为买卖兴隆发了大财,有的甚至因此飞黄腾达。被赵昺灭了族的蒲寿庚一门就是世代以香料为主业,从而致富,一跃成为大宋朝手眼通天的巨商。 所以谁找到香料,谁就能一夜暴富。不仅贪婪的商人,国家也发起了寻找绕过中东直奔香料产地的航海运动,尤其是中世纪的欧洲,对香料的渴望直接催生了地理大发现。赵昺记的当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西班牙王室就对只找到黄金而没发现香料大失所望。而当麦哲伦探险队首次带回第一船二十多吨香料时,整个欧洲都被震憾了,没人怀疑葡萄牙从此将成为天下最富强的国家。 赵昺既然想插手香药这门生意,自然要了解品种和来源。当然这种事情不需他亲自去市场上查看,而从市舶司的账本上就能找到。在这个时代海路的繁荣,已经在欧亚大陆展开了前未所有的商品和技术交流。海洋四通八达,技术与市场、原料与商品、生活习俗与宗教信仰、思想与艺术彼此交流、相互影响,从东北亚的日本、高丽,到东南亚各地和印度沿海,乃至波斯湾和东非各港口,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全球化”的活跃海丝贸易网络。 中国大陆是庞大的丝绸、瓷器、茶叶等供应基地,这些深受国外客商欢迎的产品,经过车马、舟船、手挑、肩扛,汇聚到海岸线上的各个港口,然后再装上大船运往海外。与此同时,外藩的物产也向中国输入,主要有芫荽、孜然、胡椒、丁香、檀香、豆蔻、沉香等香料,及来自大食的有珍珠、猫儿睛、琥珀、槟榔、木棉布。一般通过物物交换,或金银进行交易。 可见外界输入的物品主要还是香料,但是国内对于原产地一直处于无知的状态,甚至一度以为胡椒产于西域,从蜀地转入内地。而从香料的品种上,赵昺首先意识到香料贸易是双向的,西方需要东方的香料,东方也需要原产于西方的香料。作为来自后世数百年的他当然知道,原产于西方的香料只限于芫荽、孜然、藏红花等有限几种。 而西方所渴求的香料,也是从中世纪开始直到现在贸易额最大的香料——黑胡椒,当时只产于印度马拉巴尔海岸,另外同品种还有白胡椒和绿胡椒,广泛用于烹饪,也可用于制作滋补剂、兴奋剂、甚至除虫剂和春药。;丁香在当时则只产于摩鹿加群岛,在这个时候被国人被当作口香糖;肉豆蔻与丁香一样原产于摩鹿加群岛。 桂皮,当时则只产于斯里兰卡西部和西南部,与桂皮容易混淆的是原产于中国的山扁豆肉桂,质量却不如桂皮,不仅可用于调味,还可用于化妆、医疗、膏油、香氛等。而只有生姜是原产于中国和印度的。由此可见香料主要是产自南亚和东南亚热带地区的,由于阿拉伯帝国和后来的奥斯曼帝国先后卡在中间,从而使他们完全垄断了香料贸易…… 赵昺翻开地图,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古代中国与东南亚那些国家都曾有过交往,甚至下西洋的海上航道也途径这些国家,却没有发现巨大的商机就在眼皮底下。以他前世所学十分清楚中国是典型季风气候的国家,沿海岸风向主要表现为季风特征。 每年当冬季东北风起时,海流随风向由东北朝西南流;当夏季西南风起时,海流又随风向朝东北流。日本海有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暖流和寒流。发源于鞑靼海峡的里曼海流,在冲刷俄罗斯滨海省份的海岸以后,沿着朝鲜半岛的东岸南下,当碰到来自西南的对马海流时,它的一部分转向东流,而它的大部分则形成潜流南下,抵达济州岛再渡上浮,成为中国海内寒流的源头。 另一方面由南来的暖流,经台湾海峡沿琉球群岛北上,穿过朝鲜海峡,形成对马海流,沿着日本列岛的西岸向东北流动,直到津轻海峡和宗谷海峡后,分成支流逐渐减弱,所以日本海上由于里曼海流和对马海流便出现了大体上沿着周围陆地向左旋的环流。此外在中国近岸海域,由河水和海水混合也形成了一股冲淡水性质的沿岸流,使得东海沿岸的路线随季节不同而不同。 夏季,在西南季风盛行时期,浙江沿岸水北移,在长江口外与长江水和钱塘江冲淡水汇合,形成一股强大的冲淡水流,向东北直指济州岛方向与对马暖流相接,其中一部份汇入对马暖流进入日本海。冬季,长江流量大减,东海沿岸流也随着减弱,在偏北季风吹送下,长江冲淡水与钱塘江冲淡水汇合,沿浙闽海岸南下,并穿过台湾海峡直接入南海。 而先民正是利用季风和洋流的变化出海进行贸易,航线也正与信风所经的海域相吻合,如此曾与中国通商的国家先后总计达五十余国,包括:占城、真腊、三佛齐、门毒国、古笪国、龙牙门、罗越国、室利佛逝、诃陵国、固罗国、哥谷罗国、胜邓国、婆露国、狮子国、南天竺、婆罗门国、新度河、提罗卢和国、大食、大秦、波斯、白达、麻嘉、伊禄、故临、细兰、登流眉、中理、蒲哩鲁、遏根陀国、斯伽里野、木兰皮等国。 这其中就包括盛产各种香料的真腊、三佛齐、狮子国、天竺和婆罗门国等,而一些国家与大宋还有着朝贡关系,并接受册封。当然古今国家名字及所属范围的不同,赵昺只能根据古航图上标注的大概位置来进行判断,应该就是现代的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一带。 当然赵昺前世不知道这些国家现代是否还生产香料,但是他敢断定现在肯定还有。因为在蒙古崛起和西征及土耳其的崛起,传统的陆路运输被蒙古人截断,而海上又被威尼斯通过控制地中海到亚历山大港的航路,逐渐垄断了欧洲的香料贸易。发现一条新的航路冲破威尼斯的垄断,这一经济动力已经成为开创欧洲地理大发现时代的重要的根源。 经过百余年的探索后,葡萄牙首先发现了非洲最南端的航路拔得头筹,他们不仅在寻找最佳南向海流的过程中建立了航路上的众多补给地,还给香料商人找到了一个新的目的地,即统称为马来群岛的东南亚国家,就是现在的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亚地区。而马六甲和新加坡等港口,也正是因为香料出口而蓬勃发展。 后来,荷兰的东印度帝国控制了香料群岛,香料贸易体系达到鼎盛,直至偶然发现了西印度群岛,点燃了欧洲海上列强争夺全球市场资源的百年混战的导火索。最终,法国和英国获取了香料的种子并在自己的殖民地毛里求斯、格林纳达等地引种成功,香料变成了寻常的商品,不再价值连城。那时香料群岛最后的奥秘才最终烟消云散,从此才不再成为海上商人的秘密…… “参见陛下!”上官鸿接到诏令后从泉州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临安,顾不得休整便匆匆来见。 “上官主事一路辛苦,坐吧!”赵昺抬手示意其免礼道。 “参见郑都统,庄主事!”上官鸿却没有敢坐,又向在座的郑永和庄世林施礼道。他们虽都是起家时的熟人,但两人的职别都比自己高,也不敢失礼。 “上官,这边坐!”庄世林笑笑,起身还礼,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道。 “今日诏各位到此,不为别事,乃是季风将起,我们的商船将出海,一者为上官主事饯行,二是朕有事相商。”见礼已毕,寒暄几句后,赵昺开门见山道。 “陛下尽请吩咐,属下等无敢不遵!”三个人齐齐施礼道。 “各位不要客气,这又是在寺中,不必那么多礼数,咱们都随便些。”赵昺摆手让众人免礼,又对王德道,“人都已经到齐了,也定都饿了,吩咐膳房上菜吧!” “谢陛下赐膳,现在京中皆已传开,说这集庆寺自陛下驻跸后,尝过这里素宴的人无不称赞,属下今日也沾光了。”庄世林搓搓手笑着道。 “唉,朕已经吃了二十余日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哪怕弄几根鱼干吃也是好的,你们喜欢尽管敞开肚皮吃啊!”赵昺却苦笑着摆摆手道。 “陛下在此守灵也是辛苦了,连块肉也吃不到!”上官鸿深表同情地道,他作为采办处的主事,最主要的工作的就是为小皇帝采购日常所需,搜罗稀有之物,自然知道其是无肉不欢。十来年中二十多天不吃肉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可见其会馋到什么程度了。 “没肉吃,朕还能忍,当下朕急的是囊中空空啊!”赵昺苦着脸,指指庄世林和上官鸿道,“你们两位都是朕的钱袋子,当知道朕此次将老婆本都给你们了。可太后又要朕准备大婚,当下连彩礼钱都出不起了。” “陛下是要属下等尽快筹措些银钱来吗?可拨下的钱款,属下都已经用于筹备货物,修理船只和招募水手了,手中没有多少余钱了!”上官鸿听了脸立刻黑了,如此多的钱自己一时上哪里去筹措啊…… 正文 第875章 抢占先机 庄世林听了也是默默无语,今年陛下投建了几个大项目,组建内河水军,打造新型战船;扩建军器坊,以提高生产火器的能力;修缮江南各处驿站,添置马匹和增加人员;投资建设保险所,占用了部分资金;再就是扩充海上商队,船钱还是以内藏库盐税做的抵押。 当下内藏库,庄世林划拉划拉也只有不足二十万贯的现银可以调动,这还是太后叫停了为景炎帝修陵才剩下的,否则就得借债度日了。而小皇帝大婚又提上了议程,此次保守估计也是一后五妃同时迎娶,不说仪式和置办所需耗费的银钱,就是彩礼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庄世林知道皇帝大婚,朝廷会拿出一部分钱补贴,可即使这样以现在内藏库的财力根本无法支撑婚事所需。而此刻小皇帝半是叫苦,半是玩笑的哭穷,让他也很沮丧,自己毕竟是执掌内藏库,并管理朝廷各项开支的审计,可以说是大宋的半个官家。而他也清楚若是没有小皇帝,混到现在自己顶多也就是个小海商,如此大恩他在陛下用钱的时候却束手无策,也让他倍感自责。 “你们这是干啥?朕可不是找你们哭穷的,而是有笔大钱要赚,只要成功了,即可扭转咱们的财政之困!”赵昺看看哭丧着脸的庄世林和上官鸿,又瞅瞅还懵懂不知何事的郑永言道。 “陛下请讲,但有驱驰,属下在所不辞!”庄世林听了眼睛一亮道。他可是知道小皇帝那就是聚财童子,在开府几乎弹尽粮绝的时候,顺道打了广州便解决了一时之需,还为在琼州站住脚跟打下了基础;行朝迁琼后,也是穷的叮当响,陛下又通过晒盐获得了巨额财赋,不仅一举解决了财政危机,还为反攻江南积累了所需。 “陛下,尽管吩咐!”上官鸿也施礼道。 “你们二位都曾做过海商,可知贩卖什么东西最挣钱?”赵昺问道。 “当然是香药!”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言道。 “对,咱们想到一块了,利润最高的就是香药!”赵昺点点头道,这玩意儿赶上了现代毒品的利润了,看来大家也是有共识的。 “陛下,香药虽然挣钱,但是都是来援于那些蕃商,咱们也只能从他们手中买进,再运回国中,可有时有钱也买不到啊!”庄世林言道,一边的上官鸿也点头称是。 “话是不错,香药生意被大食的蕃商垄断,他们凭借的不过是知晓香药的来源而已,从而能够把持货源,掌控价格,从中获得巨额的利润,对不对?”赵昺又问二人道。 “嗯,陛下说的极是,那些香药的来源被他们奉为机枢,无论是重金收买,还是言行逼供,他们都不肯泄露半分。即便告诉你,也是那些虚无缥缈之地,不是找不着地方,就是根本无力涉足。”庄世林同意小皇帝的说法,可想找到货源谈何容易。 “这是他们聚宝盆,当然不会轻易泄露出去,否则钱还轮到他们来赚。”赵昺撇嘴笑笑道。 “陛下难道知晓了香药的生长之地?”上官鸿听出了门道,惊喜地问道。 “你猜对了!”赵昺点点头,叫郑永将海图拿了过来,又让三人聚拢过来,他在图上点了点。 “陛下,难道香药就产在三佛齐国。”庄世林看看小皇帝指点的位置,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三佛齐正是前往大食的必经之地,相对来说比之大食还要近一些。 “这里海岛众多,朕无法确定是哪一个岛,但是大致方位错不了。那些肉桂、豆蔻、胡椒、沉香、丁香就产在这一带,其中有两座岛产量甚丰,且为外人所不知,价格极其低廉。”赵昺言道。 “如陛下所言,只要我们找到这两座岛,那就是寻到了两座遍地金银的宝岛了。”上官鸿喜不自胜地道。 “那些大食蕃商真是狡诈,他们在这里收购香药后,又不远万里运回去,然后再卖与我们贩运回国,使人难以获知产地。若非陛下窥破玄机,世人不知道还要被蒙骗到何时。”郑世林叹口气道。双方交易少说也有几百年了,一直被他们骗到了现在,想想也够悲哀的。 “不要太过乐观,一切待找到之后再说,但是这事情只限我们几人知道,不得向外人泄露半句,否则失了先机,那才是血本无归。”赵昺让他们压低声音道。 “对、对,若是为外人所知,那我们就不能独占香药之利了!”庄世林赶紧点头道。 “嗯,尽听陛下安排,绝无二话!”上官鸿答道。他们都已意识到,只要能找到地方,那么就等于发现了一座金矿,只要守住秘密,便能源源不断的获得财富。 “陛下,膳食准备好了。”这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送上来吧,我们边吃边谈,只是没有酒助兴了。”赵昺言道。 饭菜送上来,三人不知是得到这么个好消息食欲大开,还是寺里的素斋味道太后,反正是吃的不少。而赵昺也先介绍了自己的计划,他让郑永率战船五十艘,搭载两千步军以护航为名随商队出海。在到达三佛齐后,以设置补给基地为名先与当地官府相商,用钱直接买下也好,掏钱租借也好,都要争取在麻六甲海峡东端寻一处良港建立常驻基地。 同时派出战船和商船按照海图所示的方位,寻找香药的产地。一旦发现便采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与当地土民交易,获取所需,并建立长期合作的关系,且要保守秘密,防止为外界获知。而建立的基地则可作为香料的周转地,一部分送回国内销售,大部分则下西洋沿航线销售。 赵昺其实是想试着开通绕行非洲南端好望角的航线直达欧洲,但是他知道此航线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那里强劲的西风急流掀起的惊涛骇浪常年不断,而除风暴为害外,还常常有“杀人浪”出现。这种海浪前部犹如悬崖峭壁,后部则像缓缓的山坡,波高一般有十五米至二十米,在冬季频繁出现,还不时加上极地风引起的旋转浪,当这两种海浪叠加在一起时,海况就更加恶劣。 且这里还有一很强的沿岸流,当浪与流相遇时,整个海面如同开锅似的翻滚,航行到这里的船舶往往遭难,因此还有风暴角之称。因此这里成为世界上最危险的航海地段,赵昺觉得以现在船舶的适航能力及不完善的海图是极其危险的,弄不好就是人财两空,便暂时按下了这个念头。也只能继续以亚非两州交界的亚历山大港为目的港进行交易,以换回国内所需的真金白银,不过就依然要忍受阿拉伯商人继续薅羊毛。 “陛下,若是我们找到了香药岛,他们不肯卖给我们,或是有国家干涉,当如何?”郑永是上盘菜就吃光一盘,还不住的让添饭,直到吃了个半饱才放下筷子道。 “郑都统不必担心,那里大大小小的岛屿数不清,许多岛上根本无人居住,且当地的官府都弄不清楚自己管辖的地面有多少,所以偏僻的岛屿上都是各自为政,官府也是任其自生自灭,根本无人干涉!”庄世林毕竟是曾做过海商,走过这条线的人,他摆手笑道。 “如此说来,倒是与琼州原来那些生俚相似,世代过着隐居山野的日子,不交粮不纳税,但是也极为排外,难以对付。”郑永听了又喝了口羹汤道。 “以财帛诱之,以枪炮胁之,难得朕让你带着战船去耍吗?”赵昺却生气了,用箸子指点着其道。 “陛下之意是要属下攻占那些岛屿吗?”郑永有些懵了,本来是去做买卖,怎么就成了侵略了。 “有何不可?那些皆是无主之地,你要将我大宋皇旗插遍新发现之地,那里就是我大宋的国土!”赵昺言道。 “属下遵命!”郑永赶紧起身施礼道。 “你要知道商道关乎着我大宋的经济命脉,这与我们攻取江南,欲伐中原都是一个道理,必要的时候就要以枪炮开路,争夺属于我们的利益。这就如同大食诸国隔断我们西去的商路没有什么区别,但终有一日,我们要让他们给大宋让开商路,使得大宋商人可以畅行天下。”赵昺满是豪情地道。 赵昺自然知道随着西方海权意识的觉醒,此后国家之间战争将不再限于陆地上,而是转向海上。通过强开口岸,建立殖民统治,以篡取财富和人口,地那时谁控制了海上的要点就将占尽先机。当下他抢先一步将那些看似无用之地占领,不仅有利于控制海上商路,还为后世争夺这些岛屿提供口实,可以说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事。 “陛下之意,属下明白了。”郑永听了也是心潮澎湃,施礼道。 “你真明白了?若是那些蕃商发现了我们的香药来源地,试图插上一手,甚至强行夺占,你当如何?”赵昺问道。 “如其胆敢在我大宋头上动土,属下定会将其驱赶,若以武力来犯便让其尝尝我军的厉害。”郑永言道。 “嗯,不错。但是做买卖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做事也要先礼后兵,不要失了礼数,有损我大宋礼仪之邦的名声。”赵昺满意地点点头道。 “是,属下明白!”郑永听了迟疑下施礼道。此刻他心里却是不免腹诽,小皇帝这是当婊子又立牌坊,里子面子都想要,只是苦了自己这个办事的。 “陛下,商人逐利,若是那些蕃商得知我们也已获得香药的秘密后,必如郑都统所言他们不会甘心拱手让出如此丰厚的利益,在南海争夺失利后,将会在进入西洋后捣乱,或禁止我们靠岸交易,或是压低价格强买,又将如何啊?”上官鸿想了想问道。他过去为了获得小皇帝急需之物,往往是在岛外寻找,而出门在外就不得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吃亏也是敢怒不敢言,忍受他们的盘剥。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是朕要在麻六甲海峡设置基地的缘故,他们若是胆敢使坏,咱们就封锁海峡,让他们同样无法运回去。而他们只能向北来我们大宋交易,那又是谁说了算啊?”赵昺笑笑道。 “陛下说的虽有道理,但是我们封锁海峡,必然会有损沿途国家的利益,他们定然会深为不满,对我们经商也极为不利啊!”庄世林听了皱皱眉言道。 “呵呵,看来你在朝中待久了,不适合在经商了。”赵昺指指庄世林笑笑道,“要知道商路上最不缺的便是强盗了,他们的船被海盗抢了,人被海盗杀了,又与我们何干,要怨也只能赖到那些国家清剿不利啊!” “对,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委屈郑都统了,堂堂官军却要扮贼了!”庄世林马上反应过来了,海盗可以说是与商队是对冤家,相伴相生,而有的商队甚至就是亦商亦盗,真假难辨,以当下大宋水军的实力,周边那些小国哪个也不是对手,想不称霸都不可能。 “海盗猖獗,那些深受其害的国家,一者放任不管,二者只能向强者求援。可哪里会有白帮忙的事情,他们总要付出些代价的。”赵昺冷笑着道,“不过朕以为即便会发生争执,也会很快解决的,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挣钱,两败俱伤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双方会很快达成妥协的,不会拼个你死我活!” “陛下所言有理,当年我们封锁琼州海峡,鞑子的那些斡脱商人便难以承受,纷纷与我朝暗通达成协定,不惜出卖本朝的利益。”庄世林点头称是道。 “你们要记住,要行商四海,没有强大的国家和有力的武装力量做后盾是难以做到的。同时也要告知随行的海商勿要见利忘义,勿要学那些斡脱商人为了挣钱而出卖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赵昺言罢肃然道…… 正文 第876章 意外之财 赵昺与三人边吃边说,讲明了垄断香药生意于国于民的重要性,且再三叮嘱要严守机密,切勿泄露出去。同时又拿出自己绘制的最新海图授予他们,叮嘱在沿途要地设置基地,作为大宋海商的补给和休整点。另外要注意收集所经各国的政经信息、气象水情,勘测水道,绘制航图。此外又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项和用兵原则,这才让三人告退。 之所以一再要求三人保密,除了涉及商业机密外,赵昺还是担心朝臣们的发对,他知道自己所用的手段有些上不了台面。但是也清楚在对外开拓商路的过程中,若是没有国家参与,只凭民间的力量是难以做到的,西方列强大肆扩张的初期也是如此,派出的商队打着公司的名义,其实背后皆有国家的影子,甚至国王们也持有股份。一旦有其他国家介入争端,那么国家便会出面解决,而手段就是武力的比拼,看谁拳头大了。 不过赵昺深知在宋代儒教盛行的社会体制下,虽然朝廷鼓励经商,但是从商仍被视为末业,商人与狡诈、奸猾之徒基本上划等号。在这种情形下指望国家为商人们撑腰做主的可能性几无,因此自己只能暗中行事,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维护大宋商人的利益,否则又将是一段劝谏,给他扣上与民争利的帽子,却不想想如何才能解决所面临的财政困难。 另一方面,在夺取江南后,尤其是内河水军的建立,水军的地位必然会有所下降。而当下蒙元水军已经精英尽失,要想恢复元气还需时日,近十万水军不能整日闲着,追着几个海盗打。所以赵昺并不怕有人在商路上给自己捣乱,一旦有人生事,便有理由挥兵入海彻底控制海上商路,迫使他们对大宋开放口岸,那么大宋生产的丝绸和瓷器就能行销天下。 商道的开发,又必然促进手工业的发展和繁荣,使税收大幅增加。同时可以吸收大量的劳动力进入,从而缓解江南土地紧张的局面,如此人人有事做,谁还会想着去造反,这样又可使国家安定。所以从短期看开拓海外商路可以缓解国家财政困难;长远上看,有利于增加百姓收入,实现国富民强双赢的局面,有利于国家安定;再有就是为北伐积累资金,不至于因为持久的战争拖垮大宋经济。 前景是美好的,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赵昺很快便发起愁来,眼看着婚期将近,可钱从何来呢?这次用的不是小钱儿,当前秋税也已入库,从朝廷拆解一下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他清楚地盘大了用钱的地方也多了。首先这些钱要支付官员的薪俸和军费,这便已经占去了大半。再者冬天将至,这里不比琼州,可以省去冬装的费用,所以不仅军队要配发冬装,而官员们也要赐下锦帛、丝绵及炭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有就是到了长江枯水期,同样也是战备最为紧张的时候,虽说双方正在谈判,可谁知道哪天就干起来了,因而必须有所准备;另外,地方大了事情同样多了,难免有地方发生灾害,而按照宋朝的财政制度,钱大部分归属中央,地方财力有限,一旦有事情发生还得依靠中央拨款救灾,这就也需要留出部分准备金。 所以说朝廷那点儿钱剩不下多少,而赵昺又不想因为自己的婚事挪用国孥导致国事废弛,如此自己岂不成了清末的慈禧太后,因为动用海军采购军舰的军费修了颐和园,从而导致甲午海战的失败。可谁都知道想不花钱娶媳妇,无论在何时都是痴人说梦,先做好当一辈子单身狗的准备吧! 换到皇帝也一样,都逃脱不了‘买卖婚姻’之俗。赵昺不清楚大宋皇帝结婚花费几许,但是他知道明神宗朱翊钧大婚,仅织造费就用了九万多两白银;清同治皇帝载淳大婚,共花了两千多万两白银,几乎都相当于当年国家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他以此估算,自己此次大婚即便省着花,怎么也不会少于七、八百万贯,朝廷能挤出二、三百万贯资助就不错了,那么他就至少要自筹四百万贯的费用。 “官家,该用膳了!”眼见小皇帝愁眉不展的坐了半天,王德也不敢打扰,将人全都打发的远远的候着,免得其心烦,眼见已到正午,才小心的凑过来道。 “又该吃饭了,可朕一点胃口都没有,免了吧!”赵昺抬头看看王德苦笑着摆手道。 “官家为何事烦恼?难道还是为大婚之事!”王德陪着小皇帝十来年了,知道其饿死鬼托生一般,除非是重病,或是战事紧急顾不上,即便是粗茶淡饭也从来不会少吃一顿饭的。而今天饭都不吃了,那定是遇上糟心事,他想想试着问道。 “唉,正是!”赵昺叹口气道。 “前时应知事不是已经传信过来,太后已经同意了陛下的安排,还有什么发愁的。”王德笑着言道。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啊!”赵昺听了却是苦笑着道,“不说这大婚所费,只太后每月俸钱万贯,冬年、寒食、生辰各两万贯。生辰加绢万匹,春、冬、端午,绢各三千匹;冬加绵五千两,绫罗各千匹;其它勿算,只年俸便十八万贯了。大婚后只一后五妃年俸也要三十万贯左右,若再加上宫中的女官和内侍的俸钱和所耗,百万贯不止,费用翻了数倍不止。” “官家说的是,此次重建内省,恢复了六尚、二十四司、二十四典、二十四掌等,大内增加了数百人之多,比之此前费用当然要增加不少了。”王德点点头道。迁往琼州时,王府中只有内侍二十人,宫女十数名。行朝迁入后,大内人员也就百多人,皆是人兼数职,所费自然少的多。 可当下不同了,只新选入宫的秀女就有四百多人,以备选充御侍或遴选嫔嫱者,通通称做宫人,她们虽属未有品位的宫女,也不用月俸,但吃喝拉撒也皆是费用。而那些女官和内侍皆是有俸禄的,即便低的多,每月没有万贯也是不够的,这也难怪小皇帝发愁。 “唉,太后催着大婚,朕又无法推脱。可当下处处用钱,朕也不是神仙,不会点石成金之术,一时间哪里去寻这么多银钱,难道非得增加课税逼的百姓造反不成吗?”赵昺无奈又愤懑地道。 “官家往日节俭惯了,事事精打细算,减少开支以供国用。但此时不比昔日,有些排场还是要有的,如此才能显示出皇家威仪,震慑天下。”王德劝道。 “虽有所需,但是中原未复,故都尚在敌手,又怎能贪图享受。且皇家此风一开,上行下效,必使朝野沉于奢靡,使得军无战心,民无进取之意!”赵昺却摆摆手言道。 “官家勿要烦恼,宫中所选皆是贤良淑德的后妃,她们必能体会到官家的苦心。”王德听了也只能宽慰其道。 “但愿如此吧!可大婚在即,只凭朕兜里这几两银子,实在是应付不下来啊!”赵昺长叹口气道。 “不会吧?”王德听了却是有些疑惑地道。 “怎么不会,内藏库的银钱已经全部撒了出去,一切顺利的话,明年的财政状况才能有所缓解,可远水终解不了近渴啊!”赵昺反问道。 “官家是不是忘了一笔钱啊?”王德即未点头,也未摇头,略一思索皱皱眉道。 “还有一笔钱?朕怎么想不起来啊!”赵昺苦思了几日了,将手里的这点钱翻过来调过去的都算计了遍儿,觉得除了除了将库中那些珍玩古董卖掉再无其它可用之财啦! “看来官家是真的忘记了,在事务局中不还有一笔钱吗!”见小皇帝苦思冥想了一番也没想出来,王德轻声提醒道。 “事务局中还有一笔钱?朕怎么不知。”赵昺想了想道。他记的当年与郑虎臣有约,走私海盐两下分成,部分进内藏库,部分作为事务局的运作费用,而该入库亦早已如数划转了,怎会还会有余钱。 “官家,郑主事这十数年来,事务局经营的几项生意,无论是印制的伪钞,还是私盐买卖及倒卖元钞所得,皆有详细的账目,每年报知皇城司留待官家查对。并将这些年来的结余兑换成金银妥善存放,以备官家不时之需,如今已经积存了金三十余万两,银四百三十余万两,若是兑换成铜钱应值千万贯。”王德禀告道。 “哦,居然有这么多!”赵昺有些惊诧地道。这些年自己将几份颇有油水的生意交给事务局去做,一是作为他们的经费;其二也是厚待自己这支暗中力量。所以除了应上缴给自己的份额外,余下的钱财他从未问过,任由郑虎臣支配,却没想到其全部积存起来,并未吞没为己有。 “官家若是不信,小的便将账册取来,请官家亲自过目审核。”王德看小皇帝一脸震惊,不大相信的样子,又赶紧言道。 “此事可还有其它人知晓?”赵昺摆摆手让其不必,转而问道。 “禀官家,郑主事每年年终皆是亲自将账册交予小的,并嘱咐妥善保管,从未视于他人。”王德回答道。 “好,此事万勿告知他人,否则将带来场祸事!”赵昺点点头,又叮嘱王德道。 “官家,这又是为何啊?”这回轮到王德不解了,小心地问道。 “这么大一笔钱顶的上朝廷一年的粮税了,现在突然冒了出来,朝中那些人即便不敢问朕,也会暗中调查,一旦让他们查出端倪便将会害了郑虎臣。”赵昺想想,还是向其解释道。 “难怪郑主事再三嘱咐,官家不问,只需将账册妥善保管,更勿要向他人提起,原来其也是担心有人追查此事!”王德这才恍然道。 “其是个有心之人啊!”赵昺撇嘴笑笑言道。 “是啊,是啊,谁会想到这笔钱解了官家的燃眉之急啊!”王德也笑着附和道。 “朕感到饿了,传膳吧!”赵昺并没有继续与其说下去,而是令其上饭。他清楚自己所言与王德所说并非是一回事,可这种话又不能对任何人解释,也只能按下不言。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开国之君臣往往能同患难,却难以同富贵,赵昺以为郑虎臣对此的认识可谓入木三分。其知道自己深受自己信任,因而获得了诸多的特权,也包括发财的机会。但其也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虽然是受命而为,手段却难以拿到明面上来说,且有涉及到皇帝隐私之事。一旦有事引起皇帝的不满,便会招致猜忌,而从前的恩宠便成了自己的死穴,所以他留下了一手,以便届时可自证清白。 另一方面,郑虎臣知道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虽然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但这么多年来,也非一点儿不为外人所知。朝臣们对他是又怕又恨,可有小皇帝在前面挡着,又奈何不了自己。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是哪天自己死在前头,那郑虎臣就将失去庇护,那些人必将初期而后快。 再有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郑虎臣也不敢保证自己行事没有纰漏,一朝失策让人抓住把柄,必会引众臣群起攻之,那么皇帝也不得不迫于众人的压力对其进行调查。而钱财却一向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况且经其手的钱财巨万,事先留下这本账册就可证明其清白不说,积存的重金也可使其脱罪! 所以赵昺得到了这笔意外之财,心中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是五味杂陈。一个时时行走在危险边缘的人,做着难以为人道哉的事情,还要担心背后的暗算,这种日子不可谓不艰难。而他想想自己,不知死该高兴,还是悲哀,让属下又惊又怕的目的可以说是成功的做到了,但是…… 正文 第877章 有点儿乱 赵昺拿到了这笔钱,却没有对郑虎臣做出什么承诺,也未说什么夸赞的话,更没有赏赐。而郑虎臣也二话没说,便将金钱送到了他指定的地点,君臣之间就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一般。但是据前往接洽的王德回报,其仿佛大松了口气,不仅没有不舍的,反而有几分欣喜。 因为这笔钱来的太过突兀,所以赵昺并没有将钱直接送入内藏库,却是让王德安排人将库中一些积存的香料和珍玩先拿到宫外售卖。此种做法历朝历代并不少见,过去宫中每年都会接收各地送来的贡物,其中包括大量的香药、绸缎及丝帛,另外还有宫中将作监打造的各种器物。每当宫中的各库积存过多,或是皇帝缺钱了便会拿出去售卖。 当然宫中售卖的东西从来不缺买家,且人们会争相购买,将家中有件御用之物作为种荣耀。且宫中的东西皆是各地贡献,再者也是宫中的工匠制造,质量那是绝对杠杠的,毕竟胆子再大也不敢糊弄皇帝,所以这些东西不仅买的快,且价钱绝对不菲。 当宫中的杂货铺子一开张,立刻吸引了各路买家抢够。但是一些朝臣见了都直皱眉头,他们皆知道小皇帝这些年是赚了些钱,可往往是来得快取得快,不是用于国事,便是充作了军费。而看看售卖的东西居然还有些是当年从蒲氏府中抄来的东西,算算那些香药存放了足有十年了,若不考虑质量问题,也可知小皇帝的生活简朴到了什么程度,否则这些东西还能放到现在。 看到这种情况,大家明白小皇帝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筹措资金,也知道其兜里这回是真空了,否则不会将家底儿都拿出来卖。但也只能感叹一番而已,他们都知道小皇帝为了百姓免受进献之苦,对每地皆规定了限额,且标准很低,更像是意思一下。而官员的所谓孝敬向来是从不接纳,若是送去反而会挨顿臭骂,甚至会让御史台查明钱物的来历。 看着皇帝娶老婆都要靠变卖家产来筹措花费,众臣真是无奈又同情。而赵昺虽然看似丢了面子,却通过这种手段将事务局的资金洗白,又给自己赢得了声望,里外里是只赚不赔。且向外部传递了一个信号,老子身为皇帝都不贪不占,若是有人胆敢逆天而行,那下场就自己想想吧…… 到了九月下旬,太皇太后的超度法事终于结束了,赵昺也得以回到宫中。不过此时秋闱已经结束,和议的事情也并无什么进展,双方谈谈停停,不温不火,就这么耗了一个多月。而近日伯颜也返回大都议事,只剩下留梦炎在扬州继续和议,基本上陷入了停顿。 诸事皆已毕,于是乎皇帝的婚事便成了朝廷这一阶段的主要任务。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皇帝并非都能赶上次这种风光体面事儿的。他们往往在继位前就已经成婚,只需履行册封皇后之仪,并非要再次补办婚礼。更不要因为皇帝可以夜夜做新郎就要天天办婚事的,按照礼制皇帝的老婆也是只有一人而已,其他的妃嫔是无法享受到这种待遇的。 所以皇帝要想再办次婚礼是很难的,除非皇后死了,或是被废才有可能。且皇帝大婚耗费极大,不是想办就能办的,事先都要摸摸自己的兜里有几个钱儿,是不是允许自己再折腾一回。而这也是皇帝大婚难得一见的原因,以致大婚的礼仪,皇室成员、朝廷命官也难得一见,也许一辈子就遇到这么一次而已。 而当下大宋起码自宁宗、理宗、度宗,若再算上未成年便病死的景炎帝,或是因为登基前已经成年娶妻,或是因为尚未成年则夭折了,至今已有四朝皇帝没有举行过大婚了。如今朝臣们却摊上了这么件百年不遇的大事,不能不慎重,于是不仅成立了以左、右相为首,礼部尚书为常务,各部尚书为成员的筹备班子,还结合进去些名儒、贤士参与其中。 赵昺作为当事人也参与了两次筹备会议后,便再也不去了,他发现不懂的不仅是自己,这些人别看一个个的咋咋呼呼的,其实同样不明白。他们也是根据典籍的规定和前例所用的礼仪‘摸着石头过河’,而偏偏大宋朝廷经历了两次劫难,皇室档案及相关典籍皆已散失,简直是无章可循,只能边收集相关的典籍边进行整理论证,以尽求妥当。 其实婚礼如何举行,无论是皇帝,还是平民百姓一般也要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不同的是,皇家的大婚仪式更为隆重和讲究,只是历朝历代有所增减罢了。到了宋代,以荒唐和奢侈著称徽宗皇帝却礼法格外关心,亲自主持进行了修编,对婚礼的程序进行了简化和一定的细化。而司马光被罢职后也对礼法进行了研究,同样编撰成书,针对不同人群所用的礼仪做了规定。 不过人多了想法就有所不同,且这些士人们都是博学之才,对礼法也皆有不同的见解,在这个时候谁都想以自己的见解为主导,最后反而难以形成统一。即便是用不用乐队伴奏都成了久议不绝的难题,有人说古礼上所载婚礼之时不用乐,而有人称徽宗皇帝却是要用乐。赵昺听了都哭笑不得,婚礼本来就是高兴事,吹吹打打的才热闹,若是悄默儿声的就进了洞房,跟耗子娶亲有何差别? 但是赵昺还有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肚子里那点儿墨水不够拿出来丢人的,还是躲得远些,免得他们打起来溅自己一身墨水,还是做些他能干的事情。当然首先要确定下来后妃的人选,按照规定大婚当日‘一后众妃’同日进宫,他首先要确定下名单,将他们放回家去待嫁,同时要敕封其父母,在京中赏赐府邸,这些事情也不能耽搁。 赵昺此时也没有功夫再进行多方考察人选了,便按照太后和众臣的意思立吴曦为后,而他本想封李三娘为贵妃,但是他们以为虽与其有婚约在前,可贵妃仅次于后,对于一个俚人来说也过高了。其实他清楚,众臣是担心自己哪天不高兴了,废了皇后,那么接班的是个俚女岂不坏菜。 于是乎赵昺考虑再三便将陈淑欲封为皇贵妃,李三娘为淑妃,众人觉得他已经妥协,让了一步,他们便没再多言,就算是定下了。下边依此是德妃章屏、贤妃雷妍,看在大长腿的份儿上封王妤为宸妃。而程素落选,只能作为普通宫人留在宫中,只怕听说后要哭晕在厕所了,不过其也非没有了机会。 以赵昺所知宋代的嫔御名号其实没准,算是比较纷纭杂乱。大致地说,初入宫时的女子名号只有:侍御、红霞帔。再进一步,封君,封夫人,且君和夫人在人数和郡名上没有一定。夫人以后,再进便是才人、美人、婕妤,然后进为昭仪、昭容、修媛、修仪、修容、充媛、婉容、婉仪、顺容、贵仪等。再进则为妃一级:贵妃、贤妃、德妃、淑妃、宸妃。 所以说大宋后宫最显著的特色是无定位,由初级开始,随宠遇增长,不断晋级,就与玩儿游戏打怪升级似的。而赵昺此次选妃也算是特例,她们只打了几个小怪物,便开了挂一步通关了。可她们其实最该感谢的却是太后这个大boss,其为了早点儿抱孙子才一路放水,若是赵昺守关,即便比不上唐僧取经,也要让她们学关羽过五关斩六将。 大婚班子忙了好一阵子,总算将大纲弄出来了,呈上请赵昺审阅。他只粗粗一看便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疏漏,提笔写了四个字——与礼不合,便将奏疏原样退回。一帮人马上就懵了,这可是他们花费了无数的心血,翻了不知道多少典籍才弄出来的,皇帝四个字就给打发了。 但是皇帝的御批又不能不听,徐宗仁又召集众人逐字逐句的细细研讨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非礼’之处,可送上后又被驳回。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了,大家再审后仍然没有发现纰漏,可以只能呈上再请陛下明示,这次赵昺在后面加了一个字——冠。 大家看过御批后立刻一个个苦笑不已,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真是丢了大脸,岂敢再称名儒贤士。原来按照《礼记·王制》所载,以“冠、婚、丧、祭、乡、相见”为“六礼”。其中的“冠”就是为成年礼,而没到成年,或没举行过成年礼就结婚,那就是“非礼”了。 出现了如此大的疏漏,众人自然懊恼,竟然将如此大事给忽略了。可转念想想,这也不能全怪我们啊!想那小皇帝五岁开府主持琼州军政,八岁称朕受命监国,初时还觉的其年纪尚小,但其处理军政事务从不含糊,带领行朝走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其所作所为哪里是小孩子该有的,渐渐的便适应了,不敢再小瞧,从心里将其视为成人,却忽略了陛下的年龄,不是提醒竟然忘了其还未行冠礼。 另外宋代虽然礼书上还在继续修冠礼,但除了真宗、徽宗和理宗为皇子行冠礼外,现实中冠礼仍然不受重视,皇子行冠礼并未形成定制。以致英宗时蔡襄论道:冠昏丧葬,礼之大者,冠礼今不复议。曾巩也指出:古之人重冠,于冠重字,字则亦未可忽也。今冠礼废,字亦非其时,古礼之不行甚矣。苏辙则说:今夫冠礼,所以养人之始,而归之正也,今皆废而不立。 宋代皇室中冠礼都已被疏忽至此,民间冠礼废弛的状况更可想而知。但这又是不能够绕过的重要环节,说起来冠礼就是表示男青年至一定年龄,性已经成熟,可以婚嫁,并从此作为氏族的一个成年人,参加各项活动。简单地说,举行冠礼就是要提示行冠礼者: 从此将由家庭中毫无责任的孺”转变为正式跨入社会的成年人,只有能履践孝、悌、忠、顺的德行,才能成为合格的儿子、合格的弟弟、合格的臣下、合格的晚辈,成为各种合格的社会角色。只有这样,才可以称得上是人,也才有资格去治理别人,才能继承和发扬华夏礼仪文明。换成现代的一句话说,冠礼就是华夏礼仪在华夏成员心中的奠基工程、基础工程,而儒家也将冠礼定位于礼仪之始。 皇子同样只有在受过冠礼后才有出就外第、开府置僚、出班听政的资格,当然也是形式大于实际。出就外第是对皇子的一种限制管理;开府置属和出班外廷是皇子参政议政权利的体现,不过开府置属虽给皇子配置了官属,但官属的教育训导功能大于政治辅佐功能,出班外廷则侧重于奉朝请,而非真正意义上的参政议政。 但是当下出了赵昺这么个怪胎,五岁便开府建衙,出外就藩;八岁继位理政;如今为及戴冠便统领大军收复了江南半壁江山,因此以皇室制度和此前旧例都无法套用。此外便是戴冠年龄的问题,这又出现了分歧: 有朝臣有人援引程颐的论点,称其曾分辨言:“冠所以责成人,十二年非可责之时。”他又认为,既冠矣,就必须责以成人之事,否则就成了虚礼。如果冠礼之后不能责以成人之事,则终其一身都不能期望他成人,所以,“虽天子诸侯,亦必二十而冠。”如此小皇帝还不能行冠礼。 可也有人援引司马光的论点,在其《书仪》中,制订了冠礼的仪式:男子年十二至二十岁,只要父母没有期以上之丧,就可以行冠礼。另有儒者提出《左传》中鲁襄公十二而冠的记载,主张冠礼年龄满足十二岁即可。而这种观点下赵昺此时行冠礼就是合乎礼法的…… 正文 第878章 融汇变通 眼看着争论又起,主持此事的陆秀夫不免忧心重重。他清楚大宋皇子行冠礼其实始于真宗时期,但并非是所有皇子都有这个福气;徽宗是冠礼复苏的主要时期,皇子基本都行冠礼。可南渡之后,皇子冠礼再度废弛,仅在理宗朝对皇子行冠礼,所以皇家是否行冠礼主要取决于皇帝的意愿,而非受礼法所制。 如此问题就来了,小皇帝主动提出要行冠礼,一者是其要遵从礼制,以免落人于柄,留污名于青史。但这么多年来,小皇帝行事又何曾谨遵过礼法,祖宗留下的那点儿东西都跟破抹布似的,用得着就抖搂出来,没有用了便弃置一旁。且其最不喜繁琐的礼仪之事,能省事就省事了。 若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那么小皇帝要求行冠礼就是故意捣乱,也就是为了第二个缘由——其不想大婚。陆秀夫知道小皇帝曾言‘鞑虏不除,不谋家事’,这其中亦就包括大婚之事。且他知道其对此次立后之事并不满意,若非太后一味坚持,其又孝顺,只怕早就翻脸了。 这么多年来,大家都知小皇帝行事,若遭到众人反对时,却又无力反抗时,就会故意搞事,弄得大家左右失策,最后还得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当下其要行冠礼估计就想到其中会有争执,且古制是二十而冠,那么他就又有理由拒绝行冠礼,而推迟大婚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他也就成功脱身了。 陆秀夫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而问题是太后这次也是铁了心的要陛下大婚,其原因自不必多言,且已不让其亲政相胁,逼其就范。可前时应节严和刘黻奉太后之命前往集宁寺,亦想以此为由说服小皇帝,却不仅未能吓唬住其,反而被其一番弃国而走的言论吓了一跳,好生安抚,又以大义相劝才打消其这个念头儿,算是勉强应了。 当小皇帝回宫后,也是表现的极为恭顺,依照太后及大家的要求立吴氏为后,并安排了妃位。接着又开始变卖内藏库的物品筹措资金,以备婚事之用,还主动过问婚礼筹备之事。大家都为其已经转了性子而高兴的时候,陛下突然抓住了婚礼安排上的漏洞,发起了反击,而这个理由却足以能说服太后,其也不能违礼行事啊! 陆秀夫想清楚其中因果,不禁长叹一声,这太后与小皇帝娘儿俩较劲,却殃及了群臣,让他们是左右为难,上下不得。不过凭心而论,他还是希望小皇帝尽快亲政,当然这不止是因为其以自己为首相多年未动其位而心生感激,同时也是为国着想。 回望自小皇帝于先帝陵前继位之时,行朝屡战屡败,不得不避于海上。而陈宜中的出走更是再度削弱了行朝的实力,彼时张世杰以枢密使身份总领军政,众文臣或是依附,或是敢怒不敢言,说朝廷命悬一线并不为过。其这时力挽狂澜,大厦将倾之时,连败蒙元大军,才获得了喘息之机。 接着行朝琼州,小皇帝凭借自己的才智和魄力,不仅成功收回了权力,还解决了行朝中的诸多积弊,率领军民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其文治武功,不仅陆秀夫不得不叹服,满朝文武又有几人不敬服,可以说小皇帝的智谋和能力不输太祖,比之前朝历任皇帝强之数倍。 而当前小皇帝离朝‘休养’,太后临朝听政,朝中上下虽也运行平稳,并未出现什么乱子。但是陆秀夫明白,这不是太后有治国之才,恰恰是小皇帝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且其并未远离京师,仍暗中左右着朝政,使宵小不敢乱动。 可要是因为大婚之事,使得小皇帝迟迟不能还朝亲政,陆秀夫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效忠陛下的军队会不会因此发动‘兵谏’,清君侧、拥小皇帝亲政。想得明白后,他觉得无论是为民为国,自己这个首相此刻都要站出来,即便触怒小皇帝也要促成此事,其这个婚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于是在集议上,陆秀夫说话了。他称旧制不可守,礼法也要应时而变。当年司马光正是顺应了时变修订了《仪礼·士冠礼》,对程序加以简化和变通,使之易于为上至君王朝臣、下至平民百姓掌握,从而能够推行天下。而朱熹所著的《朱子家礼》,不过沿用了司马光《书仪》的主要仪节,只是将冠年规定为男子年十五至二十,并从学识方面提出了相应的要求而已,此外并无创新。 因此陆秀夫以为皇帝的冠礼应参照司马光的《仪礼·士冠礼》行之,且陛下乃是不世奇才,今又逢乱世,不必过分拘泥与旧制,而应顺应时事,尽快让小皇帝亲政,总领军政才是正理。其意思反正也就是说特事特办,国民乃是一切之本,国亡民散,什么礼节都是无用,眼下就是‘非礼’也要让其尽快亲政。 大家听了觉得陆秀夫的话不无道理,当下什么事情最重要?恢复中原,驱逐鞑虏才是重点,而为达成目标礼法也要为此事让路。而当年司马光重新修撰礼仪,也正是痛感于当时佛教盛行,对儒文化产生了强烈冲击,这次主张要在全社会复兴冠、婚、丧、祭等礼仪,以此弘扬儒家文化传统。他们为何就不能仿其行之呢? 大家统一了思想,事情就好办了,很快一份有关冠礼的实施细则就出台了。然后呈给太后御准,请了懿旨,便由太史局选好吉日,太常寺参考旧礼,官吏置办冠礼需要的相关仪物,在文德殿为皇帝举行冠礼。当然冠礼之前,要请皇帝奏告天地、宗庙,又遣使分别祭告社稷、诸陵、宫观等。 对于这份简化版的冠礼,赵昺还是基本满意的,不仅花钱少、程序简单,且自己也少了许多麻烦。冠礼当天,文武百官按上朝次序站立,礼直官、通事舍人、太常博士引掌冠、赞冠者就位。以太常卿掌冠,以阁门官赞冠。然后他依礼“三进”:一进折上巾,再加梁冠,三加旒冕,然后到东偏殿换上朝服就位便结束了。 本来依照礼制还应由礼直观再读一份敕书,而其宣读的这段内容是赐予皇子的表字,意思一方面表示了长辈的期望,另一方面表示其已经长大成人。但是这道重要程序此次也省了,只因为大宋历代为皇子取表字的甚少,且即便取了谁又敢直呼皇帝其字,那不是疯了,就是活腻了…… 排除了又一道障碍,赵昺的婚事进程也开始加速。祥兴八年十月初十,皇太后诏:以皇帝纳后,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与太常礼官检详古今六礼沿革,参考《通礼》典故,具为成式。群臣又议勘昏,御史中丞邓光荐请不用阴阳之说,右相文天祥亦言不可,太后纳之。 八年十月二十日,三省、枢密院言:“六礼,命使纳采、问名、纳吉、纳成、告期,差执政官充使,侍从官或判宗正官摄宗正卿充副使。以旧尚书省权为皇后行第。纳采、问名同日,次日纳吉、纳成、告期,。纳成用谷圭为贽,不用雁。‘请期’依《开宝礼》改为‘告期’,‘亲迎’为‘命使奉迎’。纳采前,择日告天地、宗庙。皇帝临轩发册,同日,先遣册礼使、副,次遣奉迎使,令文武百官诣行第班迎。” 礼部尚书徐宗仁又言:“据《开元礼》,纳采、问名合用一使,纳吉、纳成各别日遣使。今未委三礼共遣一使,或各遣使。又合依发册例立仗。”太后诏:“各遣使,文德殿发制依发册立仗。”同日诏,左相陆秀夫撰册文并书。学士院上六礼辞语,纳采制文。 赵昺此刻成了一个旁听者,朝堂上热热闹闹都与其无关了。他听着也只剩苦笑了,按说这些程序往往需要耗时数月,甚至年余。不知道是他们担心自己变卦,还是急于让自己亲政,反正一切都打破了常例,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前行着。而这六礼其实与现代多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更为简单,或是复杂了。 所为纳采,即请媒人去探探口风、虚实。古人认为,大雁“夫唱妇随”,感情专一,值得学习;因此,纳采时拿一只大雁作见面礼。不过众人觉得小皇帝大婚乃是百年盛事,不能光拿只大雁去蒙事儿,所以改为谷圭。意思就是男女两家,在议婚前相互了解,确认对方家庭清白,身体健康,品貌端庄,家教良好,门当户对时,由男家备酒、肉、面,请媒人到女家提亲,女方家收下礼品,就算是允诺议婚,双方就可以进一步接触了。 问名便是通过“纳采”女方允诺议婚后,男方家主动将写有男子姓名、出生年月日时的《庚书》,请媒人送往女家,并询问庚书。双方庚书互换后,男方请算命先生推算“命相”是否合适。合则开亲,不合则作罢。纳吉即送礼订婚,男女二人“八字”相合,男家就正式备礼请媒人持《聘书》登门求婚。 应征即送聘礼正式订婚,男家收到女家允书后,择吉日携礼物由媒人陪同男家父子到女家拜认亲家正式订婚。女方则回敬未来的女婿双数的礼钱,女子通过媒人回赠男人以自己亲手缝做的鞋子或绣帕等为订亲信物。此时,词婚的男子、女子是不允许公开会面的。双方正式订婚后,男方还要备办酒席,以《团书》告知亲友订婚成功,并宴请亲朋好友。 请期即议订婚期,而结婚日期则由男家请人择订,婚期择定之后,由男方以父母的名义书写《请书》派媒人专程送达女方。亲迎是六礼中最后一礼,即由新郎亲自迎娶新娘,所以又称完婚,一个漂亮的女人便进入皇帝的后宫而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与民间百姓结婚在程序上大体相同,但皇帝绝不会亲自去迎亲,而是让皇后的娘家人隆重地送上门,也就是所谓的用开元礼,以此使皇帝由被动变为主动。 当然这些礼数只限于皇后一人才有,被选上的妃嫔却是没有这待遇的,她们虽看着地位崇高,其实也就相当于民间的妾,而地位更低的也就是通房丫头了。所以被选上皇后的女方,自然也能接到皇帝派人送来彩礼,且每项活动都会送礼,且比民间不知道丰厚多少倍。 而为了能让赵昺宽心,不必在金钱上操心,太后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五十万贯相助,朝廷也从关税中拿出半数二百万贯作为他的婚礼开销。而他觉得是这些人是担心自己因为财政问题再出幺蛾子,才纷纷慷慨解囊。而赵昺转念一想,当年他是与陆秀夫有协议的,这关税本来就是要作为内藏库的收入的,只是收复江南后体谅朝廷花费巨大才没有催收,现在却成了他们相助的了,这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赵昺也无心与他们计较了,反正先把钱弄到手里再说。而他操心的事情还很多,尤其是李三娘,其家远在琼州,父母兄妹一时也难以赶到,只有表兄吴勤在京,可以其级别和财力难以在京中置办像样的府邸,可在大婚之前又不能住在宫中,还要另择居所。 而一切要等其母兄来到京中经过敕封后,才可以赐宅子,让李三娘在京中有有个娘家。至于其他人赵昺却不操心了,那几家都是世家,颇有些积蓄,在京中买处府邸还是没有问题的。只有雷妍家条件差些,不过太后也已下旨发还了其家在京中的旧邸。 赵昺想想总不能让李三娘回到军中待嫁,而此时赐宅又过于显眼,于是便将其安置在应节严家**着。一则‘报复’下老头儿对自己多年的压迫,再则也能抬高下李三娘的身份,且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另外还有可能敲诈老头儿笔嫁妆钱,让自己心里也舒服点儿…… 正文 第879章 非他人所比 不比不知道,回到宫中后赵昺更觉难受,觉得还不如在庙里待着自由、舒坦。他大婚的消息以明旨昭告天下后,自己当下的任务就是由礼部的官员教导大婚的规矩,此外就是拆阅各处送来的贺表。那些军中和地方的大吏皆是自己的铁杆亲信,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规矩,不敢送金银财物,只能选些稀罕之物送来,并请旨回京希望参加盛典。 由于马上要迎接新到的女主人,东宫也在重新整修,将原忻王府的正殿改建为慈宁宫,作为正宫皇后的住所。同时还要收拾出几座院落,安置几个妃子。另外每处都要配备女官、内侍和宫女,教他们学规矩,所以整个东宫有些乱哄哄的。 虽然这些杂事自有太后和王德操心,但是赵昺看着心烦,那烧的都是钱啊!于是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他便搬到苑中的芙蓉园中的香远堂中居住。这里紧靠小西湖东岸,离他最喜欢的湖中四面亭也就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不仅近水且清净,离前朝很近,到西宫慈元殿请安也不太远。 香远堂虽然不大,但是对于赵昺来说以足够宽敞,起码比在琼州的淡泊阁大了一倍不止。正堂在他看来有些空当,便将这里又分割成了三个部分,正中作为会客之地,左侧改成书房,右侧作为寝室,后堂则用于藏书。东偏殿依旧是他的工作室,西偏殿前厅是内侍们的职事房,后厅为储物间。 唯一让赵昺不满意的是名字,香远堂一听就是当年高宗皇帝提的,这里住的多半是教坊司的歌舞伎们,以便于在四面亭中宴饮时献歌伴舞。于是乎他命人将匾额摘下来,改名为致远堂,取‘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之意,与琼州的淡泊阁相呼应,以示自己不忘当年之志。 不过这里靠近湖塘,江南的冬天又是有名的湿冷难耐,赵昺还是命人将这里进行改造,仿造北方宫室取暖的方式加装了‘地龙’,利用布置在地下的烟道来提高温度,原理与现代的地暖相似。如此一来,尽管外界寒气逼人,室内却仍然温暖如春。 这日赵昺起床,推门一看昨夜竟下了一场雪,芙蓉冈上已是一片雪白,而此时雪花还在不断的飘落,尽管天气阴沉,天光未亮,他还是习惯的起床沿着后苑中的小路跑了一个时辰,待回来后便沐浴更衣前往西宫慈元宫给太后请安,并嘱咐不要将院子中的雪扫了,他回来还要赏雪。 请安已毕,杨太后见赵昺只穿着件薄薄的丝绵锦袍,又命人寻了件紫貂皮的袍子让他穿上,然后留他用了早膳。吃饭的功夫也不忘说起大婚之事,并要他好生在宫中待着,不准偷溜出去,还嘱咐王德好生看着陛下,出了事情拿其是问。然后又让人拿过新近缝制的龙袍试穿,还把新制的凤冠、霞帔拿来给他看。 赵昺尽管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自己也不懂其中的道道儿,但看着太后兴致勃勃的样子,与乡间为儿子操办婚事的母亲没有二致。想想此次大婚其拿出几十万贯来,这也可以说是她多年的积蓄,其身上的衣服还是前年置办的,回到江南亦没有舍得给自己置身新衣,眼见如此心中那点儿不满也顷刻四散了。 今日虽不是大朝会,但依然要上殿与众宰执集议,眼见时辰已到,娘俩儿又说了几句话,赵昺送太后出了中门才悻悻而归。这时雪愈发下的大了,已经积了三寸后,宫中的小黄门和宫女们在不断的清扫路上积雪,以防止路滑伤了贵人们,见皇帝经过纷纷跪地行礼,可他看看跪在雪中黑压压的一片,心中又觉沉重,抬手让他们免礼加快脚步匆匆而过。 “参见陛下!”赵昺刚刚从廊桥下走过来,便见倪亮一家在此相候。 “免礼!”赵昺紧走两步蹲下,拉起一个孩子,拍拍其身上的雪笑着问道,“福儿,冷不冷啊?” “禀陛下,福儿不冷!”小孩儿一本正经地施礼道。 “手这么凉,还说不冷!”赵昺将其双手握在自己手中焐着心疼地道。 “不冷,福儿每日随父亲习武,寒暑不缀,这点儿冷不算什么!”福儿拍着胸脯道。 “哈哈,好样的!”赵昺站起身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又转向倪亮两口儿,“福儿生在琼州,这江南的冬天还是很冷的,不要冻冰了。” “陛下像福儿这般年纪早已统兵作战,彼时风餐露宿又何曾叫过苦,他也不能太娇气了!”倪亮不以为意地道。 “陛下要好好教训下他,如今晨练他只让福儿穿身单衣,却非要练出汗来才作罢!”素馨在旁告状道。 “勿要多言,这比之陛下当年差远了,元妙大师比吾严厉多了,陛下练功稍有懈怠就是一顿板子!”倪亮瞪了一眼素馨道。 “如此说来,你还手下留情了,不要忘了福儿可是你的儿子啊!”素馨却不买账,厉声反驳道。 “呵呵,你们两口子不要吵,清官也难断家务事,朕无法评判!”赵昺见倪亮夫妇要吵,赶紧言道。 “陛下、倪都统还是堂中叙话吧!”王德在边上笑着言道,“想想当年陛下也就是福儿的年纪,倪都统也就是陛下现下的年纪,两人那时寸步不离,日夜相伴,转眼已是十年了。” “是啊,可当下其是见色忘友,这大半年都未曾看望朕了!”赵昺听了却是翻了个白眼儿,颇为幽怨地道。 “非是倪亮忘义,而是陛下曾有严令,要属下坐镇京城,无旨不准离城半步。”倪亮听了反驳道。 “陛下自离京后,他是日夜坐立不安,想要出城探望,可又有旨在先不敢擅离,苦恼的紧啊!”素馨也连忙帮着解释道。 “朕过去也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初时也甚感不便,心中更是常常想念。可当时京中形势严峻,朕又不得不出城,有汝在城里统率众军,朕在外才能安心!”赵昺拍拍倪亮的肩膀,拉着福儿向致远堂走去。 进屋之后,赵昺顾不得换下衣袍便让人给福儿准备吃食,换下身上被雪打湿的衣服,再加上两个火盆,然后才到后堂更衣。待他出来后,却发现堂上多了几口箱子。 “这是何物?”赵昺坐下喝了口茶,问坐在自己下手的倪亮道。 “陛下,箱中是些金银!”倪亮答道。 “你在朕身边也非日短,不知道规矩吗!”赵昺脸一沉道。 “知道。”倪亮毫不遮掩地回答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赵昺盯着其再问道。 “陛下大婚缺钱,属下这些钱放在府中无用,陛下先使着。”倪亮憨厚的笑笑道。 “陛下,他那日退朝回家,见宫中正在出卖内藏库积压的旧物,回家后就一直念叨陛下定是手头紧了,他要帮帮,一连已经嘟囔多日了。陛下若是不收,只怕他要坐下病了。”素馨在旁言道。 “朕非得收下吗?”赵昺听了扭脸又问倪亮道。 “嗯,陛下定要收下。过去在乡间左邻右舍有人大婚,大家也皆会相帮,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属下岂能见陛下有难处而不相帮的。”倪亮点点头道。 “这两箱金银有多少?”赵昺听了未置可否,接着问道。 “大概有金五千两,银五万两,若是不够,属下还有些家私可以换成现银。”倪亮搔搔头皮,说出了个大概数道。 “这真是及时雨啊,朕正发愁何处去凑些金银呢!”赵昺听了欣喜地道。 “陛下,这……”王德听了却面露难色道。 “这些金子成色很好,将来赐予众后妃的金印和金册就用这些金子来做,赐下的头钗、首饰也不能用做其它处的。”赵昺离座掀开一只箱子看了看不等其说完便抢先道。 “小的遵谕。可若是有其他臣僚也要献奉当如何?”王德施礼遵命,却又问道。 “倪都统与他人一样吗?他是朕的兄弟,我有难处,当哥哥的相帮一二,又有何不可的?若有人问,你如此答对即可!”赵昺皱皱眉言道。 “是,小的明白了!”王德听罢连连施礼,并令人将金银抬到后堂之中。 其实小皇帝如此一说,他也反应过来了。先说陛下与倪亮两人的关系,他们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小皇帝也是以性命相托,从最初只有几百人的侍卫营到如今近十万的御前护军一直交由其统率。而倪亮也是对小皇帝忠心不二,让他往东绝不向西,让他打狗绝不撵鸡,每逢有难皆是衣不解甲的在旁护卫,可以说他们既是君臣,也是兄弟。 另外倪亮的憨厚是朝野闻名的,其当然知道小皇帝立下的规矩,却依然给小皇帝送来这么多金银,其实他并非不懂,而是从来没有将小皇帝当做外人,而是家人一般。现在小皇帝缺钱,他自以为理应相帮,可其送来的那些钱看似不少,但对小皇帝来说还真不算不上什么。 现下小皇帝不仅破例收下,还欢天喜地的表示感激,正是因为清楚其送礼没有功利之心,乃是诚心相助。若不收下,必然会伤了倪亮的心,还让其多想,伤了兄弟之情。当然王德相信,陛下自不会真的收了,而是会设法还了回去。 “素馨,你们将府中积蓄全都给朕送来了,日子还能过得去吗?”赵昺笑笑又问素馨道。他知道倪亮对银钱向来没有概念,初时没有家事时身上都不留钱,皆是由自己替其保管,以至于其连每月的薪俸有多少都不清楚。而其婚后才将钱物交予素馨,入京后他们修缮府邸,置办家私,算算也花费的不少,现在送来这些恐怕也是倾尽所有了。 “陛下勿要忧心,当下家中还有余粮,太后又才赐下的薪炭和衣物,且过几日便是发放俸禄的日子,没有问题的。”素馨施礼道。 “唉,为了朕的婚事,还连累了你们,真是让朕不忍啊!”赵昺叹口气,拿过刚刚送上的点心推到福儿面前,拍拍其的头道。 “陛下赐的,吃吧!”福儿看看点心舔了舔嘴唇,却没有敢去拿,而是看向母亲,素馨点头道。 “好吃吗?再尝尝这个。”赵昺见福儿拿过点心,先是浅尝了一口便大口的吃起来,他便又拿过一碟推到其面前道。 “好吃,我们家中只有节日才能有点心吃的,却也没有宫中的好吃,皇帝叔叔也吃!”福儿回答道,又拿起一块递给皇帝,“我听父亲讲,皇帝叔叔甚是简朴,平日膳食只按统领标准,还不若我们家中的好,想必点心也不是天天都有的吧!” “哈哈,中午我们一起用膳不就知道了吗!”赵昺听了大笑了一阵又言道,“福儿快吃吧,这都是给你准备的!” “我还听父亲说,皇帝叔叔用饭碗碟之中不得剩下一粒米,以节约粮食,可如此多福儿如何吃的完?”福儿看着桌上四、五碟子点心却犯愁了。 “吃不完,可以带回去给弟弟及他人尝尝,或留到明日再吃,只要不浪费便好!”赵昺摸摸其的脑袋道。 “嗯,那我便拿回去与弟弟同享,他还未曾进过宫。”福儿重重点点头,大松了口气才又道,“皇帝叔叔的园子好大,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后想来玩儿,叫你父亲带你来就可,叔叔十分欢迎的。”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不要过于骄纵了小孩子,会将他惯坏的,坏了宫中的规矩!”倪亮听了却施礼道。 “福儿,我这里还有果子,随我到园子中边吃边玩儿!”这时苏岚过来对素馨使了个眼色,又对福儿道。 “也好,回到临安后还未来过,就请姐姐陪我们看看!”素馨也是宫中出去的,得了提示自然明白小皇帝与丈夫有话要说,起身拉着福儿施礼告退…… 正文 第880章 美人心计 苏岚和素馨两人先是同为蒲府婢女,又同时被选入宫中侍奉小皇帝,且家中皆已无人,因而一向交好。她们携手在苑中沿长廊而行,边走边说话。而福儿生在琼州,今年春天才随太后一起入京,还是头一次见到下雪,一出门便跑到雪地中与两个小黄门自行玩耍去了。 “恭喜姐姐了!”行到湖边的忻欣亭,素馨退后一步施礼笑着道。 “妹妹这是作甚?”苏岚不知何意,急忙相扶诧异地道。 “想来姐姐亦与官家成了好事吧?”素馨揽着苏岚地腰在其耳边轻声道。 “不要浑说,哪有此事!”苏岚听了挣开其手,红霞满面羞涩轻轻推开素馨道。 “咱们姐妹就不要相瞒了,看姐姐面如桃花,步姿婀娜,必是成了好事,骗不了妹妹的。”素馨却笑嘻嘻地道。其实刚进殿门看到苏岚时,她就有所感,平日中宫中侍女皆是梳的双平髻,而其却梳的反绾髻,而发髻下又未如少女般留一发尾,使之垂在肩后,便已起疑,再看其步姿就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这……你都已为人母,怎么还这样口无遮拦。”苏岚听了脸色更红,侧过身子娇叱道。 “如此是真的了,妹妹也便放心了。”看苏岚娇羞无比,目光躲躲闪闪,素馨更加断定自己的判断了。 “你这又是何意,怎还哭了?”苏岚见其眼角挂泪,急忙拿帕子为其拭去眼泪道。 “我们相交多年,情同姐妹。吾得太后恩典赐婚,得以出的宫去,而姐姐日益年长,却留在宫中,妹妹一直担心姐姐将孤老宫中。即便放出宫去,亦芳华已逝,也是不知所依,如今却好了。”素馨握住苏岚地手言道。 “如此也是命,吾又能如何呢?”苏岚却是叹口气道。 “自我们入宫,吾便看出官家与姐姐颇为投缘,又极为依赖,一直带在身边随侍。而官家也是重情之人,只是年岁小了些,不懂周公之礼,否则也不会拖了这么多年。”素馨轻笑着道。 “又在胡说,小心让其他人听到。”苏岚左右看看有些慌乱地道。 “听姐姐的意思,官家是早通男女之事了?”素馨摆出一副是十分惊讶的样子道。 “你……你越发放肆了,不理你啦!”苏岚一甩衣袖羞臊无比地道。 “呵呵,那是姐姐用了手段,还是官家开了窍呢?”素馨却是仍不放过,再次嬉笑着追问道。 “再说便真的不理你了……”苏岚见其说的愈发露骨,背过身去道。早在琼州之时,太后便让其领尚寝之职就有让其侍寝之意,并相授了一些春宫画册。可小皇帝正在谋划反攻江南之事便放下了,而后太后还多方暗示于她,可陛下却好似懵懂一般总是避之不及,让她也束手无策。但其守丧回宫后突然开窍了一般,似乎一夜就长大成人了,可这种事情又让人羞以启齿。 “姐姐,红颜易老,切不可放弃机会,要把官家的心抓住,否则日后便艰难了!”素馨见状也收了玩笑,正色地道。 “吾却没有妹妹的手段,倪都统至今都未曾纳妾,府中更无歌姬相伴,只独宠你一人啊!”苏岚点了其额头下揶揄道。 “官家即将大婚,虽然后妃名义已定,但想来也会给姐姐一个名分。若是皇后贤德还好,倘若刻薄,姐姐的日子就难过了。”素馨轻叹口气道,“如今官家刚知男女之事,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而宫中向来是母以子贵,姐姐要借机能够怀胎,先生下一男半女伴身,便不愁不会抬高位子。” 素馨在宫中待过几年,自然清楚宫中的规矩,虽然那时制度还很不完善,却也相差不多。在内宫中的宫人,一般都属于未有品位的宫女,他们未必都供皇帝使用,皇太后后宫,各后妃的殿中皆有宫人。皆是年满十二、三岁以下的良家女或公卿大夫之女,经过严格挑选、医工审验,方能入宫当差的。 而宫人又分为几类,侍儿是侍奉后妃、皇帝的宫女;御侍则尚未取得伺候主子的宫女,相当于候选的侍儿,可在侍儿不够时当班,以御侍行首管理;此外还有充当殿值的都知殿直、押班殿直、上名殿直、长行殿直等,她们在各宫值班的,一般都是没有机会伺候主子的宫女。 另外还有宫人充作乐使、乐使副使、仙韵使、仙韵副使、管勾仙韵公事、直笔、散直等,这些人皆未出请受官身,自然也没有俸禄,与劳役无异。当然凡是宫女有升就有降,成年后的宫女在升到一定地位后,便可以升迁为紫霞帔或者红霞帔,即可领取俸禄。 有了侍奉主子的身份后,还可担任宫中的女官,升为司正、彤史执掌二十四司等,以后仍能升迁为内侍省的上宫之职,也就有了接近皇帝的机会。若是被皇帝看中,得以宠幸后,一般都会得到内命妇中的贵人、美女等低级封号,得以进入皇帝后宫,有了俸禄不必再担当职事。再若剩下儿女,地位会再度上升,进入更高的阶层,甚至妃嫔之列,也就一辈子生活无忧了。 所以说后宫之中,想从个一文不名的初选宫女,成为皇帝后宫中的一员,绝不是一步登天,而是要经过诸多年的煎熬和辛劳。但是宫中女子动辄数百上千,且又有新人不断的补充进来,如若家中势力单薄无法作为靠山,想要从中脱颖而出,让皇帝宠信岂非易事,而要获得妃嫔的地位更难,这也是宫中争斗不休,相互倾轧的原因。 “一切随缘吧,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如今能得官家垂怜已是幸事,怎敢再多奢求!”苏岚也明白其所言不假,可她自知身份也只能轻叹声道。 “姐姐的性子就是如此,可当下已经不比从前。太后为人宽仁,从不苛责下人;而官家虽然性格古怪些,喜欢捉弄人,本心却是良善仁义,对待下人也一向宽厚。如今官家一旦大婚,则由皇后统领后宫,谁又知其是什么样的性子。其若是刁钻恶毒之辈,又知官家与姐姐亲厚,定会设法打压。且同时嫁入宫中的还有五位妃嫔,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争宠又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素馨听了大急,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起来她。 “哪里像你说的那么恐怖,三娘和淑儿皆是贤良之人,又怎么会害我。再说皇后也是名门出身,必是淑德之人,怎会与我一个下人计较。”苏岚笑笑道。 “唉呀……你怎么还有如此想法,此前三娘和淑儿与我们交好,一者因为年纪尚小,不懂其中之事;二者我们之间并无纠葛,也无利益纷争,自然相安无事。可如今却是对手,想法自然不同了。即使如你所言,即便皇后是好人,三娘和淑儿也与你依然交好。可宫中尚有数百宫人,她们哪一个不怀着争宠的心思,自会变着法儿的踩着他人向上爬,你位置最低必然会先算计你的。”素馨急的直跺脚,又是一顿教训。 “那……那如你所言,我已然无法再呆在宫中了。”苏岚迟疑了下有些好笑地道。 “官家最是恋旧,姐姐在他身边又是最久,不求日日侍寝,也要让官家时常想起你,他人见官家宠爱不断,自然就不敢明着欺负你。所以轻易不要让出你的位子,还不能让官家忘了旧情才好。”素馨却以为其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又出主意道。 “这怎么可能?”苏岚面带苦笑摇摇头道。她清楚小皇帝再喜欢自己,她终究只是个低级嫔妃,且日渐老去,陛下岂会专宠她一人。不过她自***愉之后,却未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也已悄悄发生了变化,毕竟此后她的命运与这个男人再也分不开了,潜意识里也希望能能获得陛下的长久宠爱。而她在宫中日久,虽没有经历过妃嫔间的争斗,却也听闻过老宫女们说起昔日逸闻往事。 她晓得皇帝即使专宠一人,此人即使是皇后也不能独占,而是要遵守‘进御之制’,其是要轮流到各宫中轮流居住,使得后妃们雨露均沾。但是多寡就要看地位和各自手段了,而原则上这后宫中的女人,上至皇后,下至一个最低级的初选宫女都是陛下的女人,他都可以随时宠幸。即便当前宫中没有佳丽三千,也会有人老死宫中也不得见皇帝一面的。 而实际上皇帝打算让哪个后妃、宫女侍寝是很难受到礼制约束的,而且皇帝拥有绝对的自主权,最主要的是召幸和行幸两种。行幸的做法是像随遇而安,走到哪里便让那里的嫔妃们陪侍,召幸就是皇帝把后宫里的嫔妃叫到自己的寝宫里侍寝。 于是乎就有了风流天子李隆基的“蝶幸”法,其让嫔妃们在头上插满鲜花,然后将亲自捉来的蝴蝶放飞,这个蝴蝶停在谁的头上,谁就能得到明皇的一夜之幸。另外,还有令嫔妃掷金钱以赌嫔妃的“投钱赌寝”法;使嫔妃们竞相扑捉流萤,以先得萤虫者受幸的“萤幸”法;有向嫔妃发射香囊,以中者得幸的“香幸”法等。 因此大多数嫔妃对于侍寝只能抱以听天由命、无可奈何的态度。然而亦有不少宫中女子对侍寝采取积极主动的态度,以种种方式争取侍寝,以图获得帝王的宠爱。如真宗年间,李宸妃初时不过一个普通宫女,一日得以伺候真宗皇帝洗手,便趁机对真宗说,昨晚忽然梦见了一个羽衣之士,光着脚从天而降,对我说让我给你生个儿子。而真宗正因没有儿子犯愁,便成全了她,使其因此而得幸,隔年就生了皇子。 另外有时嫔妃之间也会相互引荐。徽宗年间的乔贵妃和韦妃入宫后共同待候郑皇后,两人情同手足,结为姐妹,她们曾经约定:“先贵无相忘”。也就是说,谁先得帝王的宠幸,可别忘了提掣姐妹一把。后来乔贵妃先得幸于徽宗,便向徽宗推荐韦妃。韦妃由此而得幸,才生下了高宗赵构…… “姐姐如此聪慧之人怎生忘了,官家不仅恋旧,且很懒的。其在琼州时在淡泊阁中一住近十年,那时行宫虽小,却也有上百间的房子,比淡泊阁舒适的地方也不是一处,他却住了那么长时间,其实就是懒得搬来搬去。”素馨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言道。 “听妹妹一说,官家确实如此,有时其是很懒的,若是无事可以在一个地方一座半天都不动。用惯了的人也会一直留在身边,否则你家相公也不会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而没有外放做官了。可与我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啊!”苏岚想想小皇帝却是如此,明白这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素馨身在局外比自己反而看得更清楚,可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毕竟这里不比琼州,那时皇帝尚小,又无后妃,当然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了。 “姐姐怎么还不明白呢?”素馨有些急赤白脸地道,“姐姐看那致远堂,虽然换了地方和名字,可其中陈设与淡泊阁几无二致,其常年所用之物也皆搬到了此处。以官家的脾性来日仍会把这里作为常住之处,在此处理公文和鼓捣他那些奇巧之物。且官家对姐姐一向倚重,即便机密之事也不曾避讳,却不一定信得过其他人啊!” “呵呵,妹妹今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苏岚也不是笨人,在素馨的提示下,明白了其用意。小皇帝大婚后,必然会有独立的寝宫,那么以自己当前的身份也会有她的居所,便可趁机要求留居致远堂,其应该不会拒绝。而这里存放着陛下的诸多‘宝贝’,且又习惯近水而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搬回来,那么自己当然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正文 第881章 明争暗斗 正在赵昺的婚礼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事,东宫改造工程突然不叫停了,而下令的即不是他,也不是太后,却是尚书省。他十分纳闷,将主持工程的周翔叫来一问究竟,没想到竟然是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理由,只是因为其对致远堂的改造费用没有经过尚书省的审批,而遭到了台谏弹劾,现在要对东宫改造进行全面的审查,看看有没有超标准的地方。 “放屁,老子的事情还需他们多嘴,你尽可接着干,有话让他们找朕来说!”眼看既定的婚礼时间日益迫近,工程却停了下来,而用的又是这么个理由,不由的大怒道。 “陛下,此事还需谨慎,万勿冲动!”周翔却没有如从前一样立刻遵命,反而劝道。 “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赵昺听了沉下脸道。 “陛下,属下怎敢?”周翔立刻跪倒叩头道,“陛下,此事非是属下不肯从命,而是却有隐情。” “说!”赵昺厉声道。 “陛下,宫中修造之事从前已有定制,不论大小都要经过尚书省审核后,方准制造,否则不准拨付款项,若是超出还会受到叱问。” “还有这种规矩,朕怎么从未听说过!”赵昺皱皱眉纳闷地道,在琼州时宫中无论是修造,还是改建什么都是自己一句话便做了,也未经过谁审批。 “陛下,此前尚书省确实从未过问过,可自行朝迁到临安,修缮北宫的时候便有人重提旧事,只是陛下当时不在宫中,所以未曾听闻。”周翔如实禀告道。 “朕记的当日是当着陆相的面要你修缮北宫,且所用金钱皆是出自内藏库,并未动用朝廷一文钱,其也未有异议啊!”赵昺回想了下当日的事情言道。 “陛下所言不错,但是后来属下以为北宫格局有些小,而陛下又率军西征在外,便奏请陆相想要扩充下范围,其与众臣商议后同意将两座王府划入北宫,还拨下了一笔款子,属下还十分高兴。可如今想来便是那时候出的事情,让他们给算计了!”周翔又磕了个头言道。 “哦,朕明白了,起来说话吧!”赵昺听了立刻明白了,过去在琼州时他们被自己压制的抬不起头来,相权也被大大的削弱,现在形势好转,便想着给自己立规矩了。 而在他的印象中,皆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富有四海,也就是说这天下的财富都是皇帝的,他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可今天听这意思,自己花钱弄得跟英国女王似的,还要国会批准。不过赵昺也知道,宋朝奇葩规矩很多,也没准还真有。 “陛下有所不知,此前确有这种说法,内廷一切用度,皆需外朝的宰相核准,若宰相不准,内廷则拿不动前。而台谏若是认为朝廷核准了内廷的不当花费,还会提出弹劾的!”周翔施礼后才起身,又解释道。 “还有这种事情,非是你在说笑吧?”赵昺听了被气笑了,这是自己哪位先祖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竟然能接受这种条件,肯定是做了被雷劈的事情吧! “陛下,这绝非属下信口胡言,而是确有此种事情!”周翔却以为小皇帝仍在怪自己,连忙施礼道。 “还真有?!来,坐下说。”赵昺以为说说便罢了,没想到还真有皇帝接受这种不平等条约,这倒提起了他的兴趣,让其说给自己听。 “谢陛下!”周翔见状松了口气,知道小皇帝已经不再怪他,便又换成原来那副奴才相,将自己听过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话说事情是发生在仁宗朝,其用自己的私房钱赏赐入内廷做法事的僧人每人紫罗一疋。却因为担心被台谏抓住不放,只好交待获赏的僧人,将紫罗藏在怀里,悄悄出去,不要被人撞见,说:“来日出东华门,以罗置怀内,勿令人见,恐台谏有文字论列。”弄得像做贼似的。为什么这么遮遮掩掩?因为害怕台谏官见到了,会提出批评。 另一件是仁宗做下的,后宫嫔妃要求进官,而随之的就是进级后要增加月钱,当然此事要例经政府批准,不是皇帝一人可定。而仁宗为了讨妃嫔的喜欢,便降‘御笔’书写‘某宫某氏特转某官’,众嫔妃无不高兴。到了给俸日,升转的嫔妃们各出御笔请求增禄,可有司却不敢办,悉数退了回去。诸嫔纷纷到仁宗面前告状,其也只能笑着遣散众人,丝毫没有办法。 还有件事情发生在绍兴年间,当时徽宗死于金国,高宗在为父皇服丧期间将御椅换成了尚未上漆的木椅。一日,钱塘江钱氏公主入觐,见到这张龙椅,就好奇问道:“这是不是檀香做的椅子?”便有一名姓张的妃子掩口笑道:“宫禁中,妃子、宫女用的胭脂、皂荚多了,宰相都要过问,哪里敢用檀香做椅子?” 所以内廷即便要造一个只值数十文钱,用于点熏疗驱赶蚊虫的熏笼,都必须经过朝廷层层核准,先事下尚书省、尚书省下本部、本部下本曹、本曹下本局,覆奏,又得旨,复依,方下制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赵昺想明白了明着是为了节省开支,以繁杂的手续来阻止皇帝制造奢侈之物;暗里却是要通过种种手段,达到限制皇帝权力的目的。 “原来是庄公舞剑意在沛公!”赵昺听了冷哼声道,“周主事,你明日便重新入场开工,若是有人阻止,便让他们来找朕理论。” “是,属下遵谕,马上便令匠作坊的工匠上工!”周翔点点头,可转念一想又问道,“陛下,若是他们强行勒令停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赵昺听了眼睛一瞪反问道。 “属下真是该死,他们若是胆敢阻止施工,属下便将他们都打出去!”周翔在自己脸上拍了两巴掌,然后施礼道。 “对,事情不怕搞大,一切有朕担着,你放手去做!”赵昺这才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道。心中却暗道自己一定要将这股歪风邪气打压下去…… 宋代自从建国,皇帝就倡议与士大夫治天下,以致朝野的政治气氛相当开明。宋太祖曾经自诩:不以言论杀人,从而形成了“士大夫民主制度”的基本原则,建立起了“尚文抑武”的文官制度。宋代文官制度的确立,使传统的“贵族政治,武人政治从此基本上退出了封建中国的历史舞台”;并使其后的中国封建社会始终以大一统局面延续下去;同时,使书院兴起,学者辈出,经学、史学、文学、科学技术等均甚发达。 与前后各朝相比,宋朝对士大夫的礼遇是无与伦比的,因此,宋代除北宋前期有少数贪官污吏被处死刑外,其余时期,士大夫罕有被刀斧之刑者,对大臣最重的黜罚便是削职流配。礼遇与优给俸禄等措施相结合,培养了宋代士大夫积极参政议政的热情,他们“开口揽时事,议论争煌煌”。 但是宋代文官制度也带来了各种严重的政治恶果。以致国力积弱,边患深重,重文轻武,官僚队伍过大,这些自不必多说了。而赵昺执政后这种状况已经在逐步改观,可让他不大自在的是文臣们太爱管闲事,上自皇帝的所作所为,下及州县官的一举一动,凡有越礼背法者,皆有敢言之士极力弹劾。且为驳回皇帝或宰相的某些决定,有接连上十余封乃至二十封奏疏者,即使弃官降职,也在所不辞。 当然若是只是让自己不自在,赵昺也能容忍,且以为有些不同的声音也并非全是坏事,毕竟真理也是在争论中产生的吗?不过若是事无巨细皆要事事关心,连自己的家事也不放过,甚至干涉自己的隐私那就过了。这种行为已经不只是让他不自在,而是厌恶了。 以赵昺这么多年与文臣们的斗争经验,他以为此事绝不是为了那么点修缮费的问题,因为这点钱无论是自己,还是朝官们都清楚是做不了什么大事的。而朝廷对内廷的消费,实行‘以外统内’的制度,看似贯可打着‘使后代子孙若非理制造奢侈之物、破坏钱物,以经诸处行遣,须有台谏理会’的大旗合情合理,其实是另有深意的。 而朱熹的一段话也将士人们的意图暴露无遗,其曰:(君主)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 以赵昺这个当事人解读,其中意思就是说天子无私财,而应以天下为家。天子的私事,便是天下的公事;天下的财产,也是天下人的财产。因此,君主不能挥霍无度,君主怎么花钱,需要政府批准。即内廷的一切用度,须经外朝的宰相核准,宰相不批准,内廷便拿不到钱。内廷用度如果超出预算,会受到政府的查问。台谏如果认为政府批准了内廷的不当消费,还要提出弹劾。 这种制度好像是劝导皇帝要以天下为公,这种理念看似符合现代民主的思想,是时代的进步,若是放在几百年后完全没有问题。但搁在现在就是大逆不道,首先便违背了封建社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统制思想基础,破坏了君与臣之间的阶级关系。 若是再以赵昺的腹黑心理做深层次的解读,那就更觉的触目惊心,他不能不怀疑士大夫们是欲借助君王的恩宠来篡班夺权,试图将皇帝架空,当做一个傀儡,听从他们摆布的木偶,有功是他们的,出了错就让他背锅。而限制消费,在现代任何人都知道这是老子管教啃老子女的最有效的方法,被断了经济来源的傻孩子就不得不屈服,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 而宋朝历代的皇帝并非都是昏聩不堪之徒,那为何明知这样会削弱自己的权力,甚至会夺取自己的帝位,却又往往忍下这口气呢?赵昺以为这也正是太祖的英明之处,算准了士人的人心,且又通过科举打破了固有的门阀阶层,使庶民子弟得以登堂入室,形成了士人治国的体制。 宋政府的优遇,还大大激发了宋代士大夫践履儒家理想的道德自律精神,他们把自己的命运与封建王朝的兴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惟恐朝廷有弊政引起被统治阶级的反抗。因此,以天下为已任,并形成了范仲淹“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代表的优秀思想。这种思想促使一代又一代知识分子的关心国事、关心民生,为支撑赵宋政权的统治起了重要作用。 宋王室当然欣赏这种感激奋发的忠诚,因此也坚定了他们依赖这一批文人士大夫的信心和决心。特别关键的一点是这些文人士大夫出身寒微,没有势家势力作为社会背景,故也没有深厚的社会根基和实力,其荣辱盛衰皆掌握在帝王手中,即使位极人臣,也不会对赵宋王朝构成潜在威胁。 投桃报李之下,布衣卿相的仕宦经历决定了他们对赵宋王朝的耿耿忠心,对皇室的依附性极强。而他们的权力来源又决定了他们一旦被罢免,就不再对朝政发挥影响,如果不是皇帝对老臣的恩惠,他们甚至在朝廷中不会留下太多的政治根基,所以皇帝对士大夫的放纵和容忍是建立在确保皇位不失基础之上。 但是在赵昺看来更像是一种政治交换,以此达到皇权和相权的平衡。因此这次尚书省的介入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士大夫们一直试图为皇帝立规矩,而皇帝则要摆脱控制。当然也有皇帝乐在其中的,比如那位一直被作为教育赵昺的典范——仁宗皇帝…… 正文 第882章 不能学他 脾气好——任由臣下唾沫星子喷到脸上,始终面不改色。自己提拔的臣子,被喷成落汤鸡也要坐着听他完; 能忍常人所不忍——任由一身臭汗的臣子在面前晃悠,依旧面不改色。自己提拔的臣子,被熏得大脑缺氧也要坐着听他说完; 能设身处地为下人考虑——出去逛口渴了,后头看了几次居然没一个明事理的给倒茶,于是一句话不说,继续面不改色,回宫之后渴成狗。就因为不想让那个负责沏茶倒水的受责罚; 节俭——在宫里吃到新鲜的蛤蛤,问采购部的多少钱买的,一听回话很贵,把筷子一扔,这么贵老子不特么吃了; 人缘好——死的时候消息传出,满世界都哭,上到王公下到乞丐,消息传到北朝盟友那里,契丹皇帝也哭,还在自己国家搞了个衣冠冢供人凭吊; 听劝——对台谏有敬畏——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被言官弹劾,看在贵妃面子上想给他外放的节度使,包拯唐介两个大炮联起手反对,宋仁宗回宫找张贵妃撒气:要你妹的节度使,也不看看当御史的是谁? 还有一次回宫跟受宠的宫人说要裁后宫,宫女问不裁不行么,答:台谏说要裁,岂敢不裁,宫人赌气撒娇说先裁我吧,于是果然第二天让她收拾包裹了…… 谈文治,其在文治上还算不错,极能得人,其一朝的名臣,知名者便有范仲淹、富弼、韩琦、文彦博、欧阳修、吕夷简、庞籍、包拯、王安石、吕公著、吕公弼、司马光、韩维、韩绛、韩缜、张方平等等。其执政期间还有一次足以彪炳史册的科举考试: 考官里有一代文宗欧阳修、宋诗祖师梅尧臣、至宝丹王珪、长啸公范镇等文坛名家,应试得中的有苏轼、苏辙、曾巩、曾布、章惇、王韶、吕惠卿、张载、程颢。多的不说,这份名单放在今天都足以让人惊叹,且他们背后所代表的是宋代文学、政治甚至军事的最高成,作为选拔者自然功不可没。 再说武功,其虽然未能开疆拓土,却也阻止了西夏李元昊称帝,迫使他称蕃;平定了两广侬智高的叛乱;镇压了两淮王伦,贝州王则等群匪作乱。还通过一番唇枪舌剑,又给了点儿小钱,便‘迫使’契丹放弃了索要三关之地的企图,使北朝终其驾崩都不曾犯境。 若问这位伟大的人物是谁?那便是大宋的仁宗皇帝,也是赵昺几位老师极为推崇的皇帝,自己可以说是听着其很温暖,很有亲近感的故事长大。若是他非是来此后世八百年,便真的会将这位身为专制君主,却有着难能可贵的各种闪光人格的先祖,作为榜样来学习和崇拜。 可惜的是后世的网络上却早已将这位仁义之君扒的体无完肤,黑的跟煤球似的了,赵昺看得多了也就半信半疑的信了五分,尤其是到了大宋朝后经历了多次的政治事件后,业已有了八分了。所以如今让他相信那些鸡汤故事太难了,反而是更加确信里边有阴谋。 按照通用的标准,评价一个皇帝的功过,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能不能有效地传承权力,保证自己统治的稳固,其它的一切都必须靠边站。以此为标准,大部分称帝的起义军领袖和亡国之君就属于标准线以下的水平,哪怕他们在时可能天下震动甚至死后名声依然很好,他们依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宋仁宗作为守成之君,在标准线以上毫无问题,但是称作伟大就不仅是过了,且有吹嘘和抬高之嫌了。 仁宗执政四十多年,国家百年无事,人才不可谓不盛,但军兵多于前代而仅能守土、财赋倍于过往仍入敷不出。前不能效文景之治给后人留下一个足兵足食的丰盈府库,后不能如洪武永乐给周边诸国留下足够大的心理阴影面积。所以说宋仁宗没有大智慧。 仁宗时经济文化发达那是吃咸平之治的老本。他最大的创建性成就应该是和他后妈一起把他爸的浮夸风给扭转了,其他的成就主要是中年后善于平衡各方势力吧。但是他也正是由于他的纵容,使得冗兵、员、费的三冗问题造成的财政紧张。而期间,土地被隐藏,田赋减少他也难辞其疚。军事上就不说了,他彻底打开了宋朝轻视军力的风气。 说好听点叫无为而治,说难听点,这就是不干实事啊!这一点,可以明显看出仁宗的执政倾向,在官僚阶级和百姓之间,宋仁宗选择讨好官僚来维持现状。当然这一点不能说错,死道友不死贫道,被统治阶级本身就属于被压迫被剥削的位置,被剥削得重一点轻一点过的惨不惨主要看统治者的吃相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程度。 另外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其当政时,宫里的班值闹叛乱,他躲在贵妃的被窝里不敢出来,还是将门出身的皇后亲自带着太监和宫女镇压下了叛乱;他和美人玩到上朝时无精打采,被宰执和御史逼着将两位美人送去出家;宰相家里的小妾虐杀婢女多人被捅出来,御史台要治宰相的罪,他出面和稀泥;某地方官闻某强盗团伙过境,不思剿灭却花钱礼送他们出境,被人弹劾,又是他出面和稀泥。 放现在,以上四条够着一条就够被人黑了。四条都够着的皇帝,无论如何不能称之为伟大,可他就偏偏死后得到了仁的谥号,而“仁”却是对帝王的最高评价——为人君,止于仁。这就很好理解了,仁宗对官僚阶级和读书人以宽仁闻名,如此就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利益相关,投桃报李吧! 朝臣们多年来是一直想将赵昺培养成仁宗似的人物,让他听从摆布,但是都未能成功。而‘以外统内’的事情在琼州时,朝臣们并非没有想过,可那时候因为财政上要依靠他来解决,不得不妥协,且双方为此曾达成协议。如今地盘扩大了,税赋也响应增加,他便觉得能够摆脱对他的依赖,因而旧事重提就是想借他大婚需要用钱的时候卡脖子,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次日赵昺用过早膳,便在屋里歪在榻上看书,大约到了辰时便有在前殿轮值的小黄门送来消息,称昨日匠作坊的工匠与尚书省的官员发生了冲突,欧伤了多名官员。今日早朝告到了太后御前,有御史还上书弹劾他不遵制度,浪费国孥。不少人从中附议,群情激昂,要求严惩肇事者。太后震怒,令人拘捕了匠作监主事周翔及数十名工匠,只怕一会儿会让他去回话。 赵昺做事一向是谋而后动,他既然敢让人动手就不怕他们告状,且希望他们来告,怕的是他们无声无息的咽下这口气了事。因而听说将他告了反而松口气,便安心坐等太后下旨来召自己上殿。果不其然,便又有小黄门前来传口谕让他前去议事。 “参见太后!”赵昺接谕后,更衣后乘辇直奔文德殿,进殿后先向上施礼道。 “平身吧!” “谢太后!”赵昺施礼后,抬头看看太后面沉似水,即未赐座,连手都没抬一下,想来是真生气了,便老实的站在其下手。 “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昺站定,殿上众臣才施礼参拜,齐呼万岁。 “众臣平身!”赵昺想想自己有半年没有上朝了,今日却是因为有人弹劾才有机会接受众人朝拜,真是成了笑话了。 “陆相,皇帝已经到了,便由你主持吧!”杨太后仍然没有瞅赵昺一眼,众臣起身后,他转向陆秀夫道。 “臣遵命!”陆秀夫出列道,“据尚书省左司郎中言,今晨匠作坊工匠不停劝阻,不仅执意要入宫,还将数名司官欧伤,此外驻守宫门的护军也参与其中,还将尚书省官员羁押。陛下可知此事?” “哦,朕不知!”赵昺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 “陛下,可匠作监寺监周翔称是遵陛下口谕!”陆秀夫听罢又言道。 “这个不错,朕大婚在即,但是各宫室尚未改造布置完毕,是朕降谕要其尽快完工,这有什么不对吗?”赵昺听了反问道。 “陛下降谕督促并无不妥,但是他们不遵禁令强闯宫禁便不对了。”陆秀夫又追问道。 “左相,以朕所知攻城门禁是由御前护军值守,负责保护宫城,即便拦阻也应是护军职责。又何时轮到尚书省派人看管了,难道改了规章不成?”赵昺不急不恼地又问道。 “这……”陆秀夫听了却是一怔,又转而言道,“臣等不敢擅动宫禁,乃是尚书省左司郎中再审核修缮东宫费用时,发现其中有违规之处,因而命匠作坊暂停待查。他们担心其不遵禁令,才在宫门外察看,却非有意监视宫禁!” “哦,是这么回事!”赵昺点点头,可又像觉得有什么不对似的问道,“左相,尚书省是外朝,匠作监一向属于内省管理,内外向来是互不统属,好像轮不到他们监察,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陛下,因为修造内廷也需朝廷拨付款项,所以尚书省有查明款项使用之责!”陆秀夫施礼道。 “不对、不对,朕怎么越听越糊涂,事情越来越复杂,还是先将当事人叫来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昺听了皱皱眉,思索了一番道。 “也好,可尚书省一干人等还被护军扣留,匠作监一众人等也被太后下令羁押!”陆秀夫略一沉吟道。 “太后,朕不了解实情,便被叫来接受质询,实是觉得糊涂,还请太后恩准周翔等上殿答对,以便察明真相。”赵昺听了转身向上施礼道。 “嗯,准奏!”杨太后点点头道。 “太后有谕,宣匠作监周翔等工匠、尚书省及值守护军等涉事者上殿答对,还原事情真相!”赵昺转身高声言道。 “陛下,你干的好事,这里是御史弹劾你的奏表,你看看吧!”杨太后指指案上的几本奏章道。 “朕让太后失望了,还请息怒!”赵昺赶紧施礼道,而窦兴则借机令人布置高案,摆上座椅让小皇帝坐下阅读奏章。他向上谢过这才落座,心中已知太后明着是生自己的气,其实心中还是向着自己的。 赵昺一边看着弹劾自己的奏章,一边偷眼看向殿下众臣,只见应老头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那捋着胡子闭目养神;文天祥却是有些焦躁,对此十分不耐烦;刘黻依然是笑眯眯的与身边的吏部尚书陈仲微窃窃私语;而江璆是愁眉不展,一直关切的看着他;这边张世杰、刘师勇、杜浒、韩振等一干武将显得十分不安,几人轻声说着话,不时的还看向自己。 “御前护军都统倪亮携一众人等候旨上殿!”赵昺堪堪将几份奏章看完,便听到倪亮在殿外启奏。 “宣!”窦兴看了看小皇帝的眼色后高声道。 “臣等(草民)参见陛下,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随之有三十来口子人拥上殿来,跪地口呼万岁。他们这些人要么是品级低下,要么是连官职都没有的白身,若非今日打架恐怕一辈子也无缘上殿,一个个的还都很激动,扯着嗓子颤声高喊。 “卸去镣铐、解去绑绳,起身说话!”赵昺看看工匠这边都带着手铐脚镣,而尚书省的文吏、衙役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被五花大绑着,他抬手高声道。 “谢陛下恩典!”周翔被带上殿时还有些害怕,当看到小皇帝后立刻放心了,高声谢恩道,其他人也跟着乱哄哄的谢恩。 “陛下,属下亦将值守宫城东门的护军官兵带到!”倪亮却领着一队护军持械上殿,分列大殿两厢,中间的十来个军兵却是徒手,则他走到小皇帝身前敬礼道。 “好!”赵昺点点头道。而倪亮却没有下殿,却扶刀站在了小皇帝身后肃立。一时间殿下传来一阵低语声,显然谁也没有料到倪亮会带兵进殿…… 正文 第883章 明辨是非 “陆相,是你问,还是朕问?”赵昺看人都到了,将奏表推到一边笑笑问陆秀夫道。 “陛下请!”陆秀夫施礼道。 “好!”赵昺没有推辞起身离座道,“周翔,你是肇事者,上前答话。” “谨遵圣命!”周翔见小皇帝在场胆气立涨,他知道其不会让自己背锅的,也一改昔日猥琐之状,上前施礼道。 “朕问你,当日为何与尚书省左司发生冲突?要实话实说,不得有半点隐瞒和虚词,否则绝不宽赦!”赵昺厉声言道。 “属下明白!”周翔再施礼道,“陛下即将大婚,属下受命改造东宫诸殿,在勘察后业已依规将方案及所需人工和材料及款项整理成册,分别报知御前及尚书省,各无异议,属下才点起工匠入宫开工。如今工程刚刚开始不久,尚书省便遣人勒令停工,称工程与所报不符。属下当场提出异议,他们又不予解说,只是要求停止工程待查!” “在开工之时,陛下一再叮嘱婚期将近,工程一定要抓紧,切不可耽误了大事。吾也以为陛下大婚乃是国之大事,岂能耽误。停工之后数次亲往尚书省请问缘由,他们却一再敷衍不肯告知,属下召集赶工便未及时命工匠停工并禀告陛下。而今晨当属下领工匠入宫开工时,尚书省左司郎中李宽突然率众阻止入宫。属下称已有陛下口谕要加紧赶工,若有疑问可到御前询问,如有御旨,吾自当停工。”周翔缓了口气道。 “属下好生与其说话,但其言语甚是强硬和无礼,不仅辱骂属下,还以掌相掴,并令其手下抓捕工匠,要带往尚书省问罪。”周翔口才本来就不错,说起来更是头头是道,“属下自疫船之上蒙陛下可怜收入麾下,历经数次整军,牢记陛下钦定铁律,此乃上下共尊之御令。其中便有‘尊阶级’一项,可其却藐视卑职不说,且违抗陛下口谕,而此刻形势紧急,眼看工匠们无辜被捕,便上前再与其理论。” “彼时属下着急,再请其前往御前相询,此时可能言语上有些不妥,但属下保证绝无辱骂之语。李郎中却道自己听的是尚书省的令,不关御前的事。同时又让尚书省的衙役殴打属下,工匠们看不过去了,便上前拦阻,其竟然令人持械殴打,致使二十多人被欧伤,无奈之下才令工匠反击,与他们发生了冲突。皆是属下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哪位是尚书省的李郎中啊?”周翔说罢,赵昺摆手让其退到一边,高声问道。他心知周翔事先得到吩咐,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自然不会留给对手小辫子抓,情况应该不错。 “陛下,卑职是尚书省左司员外郎李宽!”话音刚落便有一身穿绿色官服的人从众而出,上前施礼颤声道。 “刚刚周翔所言事情经过,你可有异议?”赵昺上下打量了下来人,只见其官服上满是污渍,可以看到上面有明显的脚印,而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肿的像猪头,显然被揍的不轻。可此刻也只能憋着笑板起脸沉声问道。 “禀……禀陛下!周翔所言大体……大体不错,但卑职确是受命前去阻止,可工匠们居然无视都堂之命,其还纵容手下工匠殴打卑职,伤了同去的衙役十余人,还请陛下为卑职做主!”李宽回话道。 “大体不错,那就是还有不同之处了,你且说说看!”赵昺皱皱眉不悦地问道。 “李郎中不要紧张,你要如实禀明当时情况,陛下才好为你做主!”陆秀夫在旁又重复了一遍道。 心中却暗道不好,他知道员外郎不过是六品或七品之官,连上朝听政的权力都没有,能够远远的见到皇帝一眼就算面圣了,现在直面陛下问话紧张的全身发抖,话也不利索了,让人听了像是心虚一般。而周翔是跟小皇帝的老人了,又得器重,面圣跟喝凉水似的简单,而殿上的人他至少一半都相熟自然不会紧张,所以能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却已经让人信了八分了。 另外让陆秀夫不安的是此事牵扯到尚书省,自己作为首官却不知此事,直到闹到殿上才晓得此事。而小皇帝不明情况,自然会怪罪自己暗中给其使绊子。更为麻烦的是此事看似简单,实际牵扯甚多,不仅只是耽误工期,引发内廷外朝的权属之争,甚至还会引发关于陛下能否亲政之论。进而君臣猜忌,一旦处理不好,首当其冲的就自己。 “是,卑职自当实言。”李宽向陆秀夫深施一礼,转而又道,“陛下,卑职今日得到消息,称将作监并未按照尚书省之命停工待查,而卑职又有稽查之责,便领所属衙役人等前去拦阻。周主事声称是陛下口谕,要吾等前去御前相询,可卑职人轻言微怎敢到御前,只能一力相阻。结果被众工匠群殴,也是受伤多出,而值守的护军不但不拦阻,反而相助匠作监将卑职等人痛殴后尽数扣押,还请陛下为卑职做主,否则日后谁敢秉公执法!” “嗯,可还有话讲!”赵昺听罢再问,其摇头称没有了,他才道,“如你所说,周翔确实告知于你,是朕口谕不准停工的,是吗?” “禀陛下,周寺监确实说过!”李宽点点头道。 “周翔也曾要你到御前求证?”赵昺又问道。 “是!” “既然周翔已经告诉了,你自知人轻言微不敢越级见朕,为何不回禀上官,由其上奏呢?”赵昺再问道。 “这……卑职也曾差人回高上官,但事态紧急,想着先拦下再问。”李宽迟疑了道。 “好,此事稍后朕自会查证。”赵昺嘴角抽动了一下没有再追问,转而道,“你可知周翔身份?” “禀陛下,卑职知道,其为匠作监寺监,兼管军器坊、造船厂、临安都作院及大内匠作坊。”李宽回答道。 “你可知其是几品官?”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寺监应是从六品之官!”李宽躬身回答道。 “朕告诉你,周翔有爵淮阳开国伯,上轻车都尉,又是几品啊?”赵昺笑笑言道。 “其……其应是四品!”李宽听了汗一下就下来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周翔居然是有爵之人。 “哼,周翔自疫船之上便追随于朕,在帅府就有参赞军机之权,在琼州可上殿参加朝会,议论朝政。你一个员外郎便敢当众对其出言不逊,使人殴打于其,只冒犯上官一项,揍你一顿已是轻的,还敢在朕前喊冤!”赵昺冷笑声道。 “卑职不知,实在该死,却也是职责所在!”李宽入朝不久,哪里知道朝中水有多深,没想到一个寺监居然有如此高的爵位,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索性认错不认栽,赌上了一把。 看到李宽如此,不仅赵昺笑了,连殿上的众臣也是窃笑不已。这周翔是追随小皇帝的旧人,与他共患过难,经历过生死的,其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他有督造之能,军中的战船和武器皆出自他领导下的匠作监,从未误过事,进而一直为陛下所倚重。 当前别说军中一干将领对周翔尊敬有加,就是当朝宰执都要让他几分,找其麻烦不如说去找死。此外其十分会做人,不仅哄得小皇帝高兴,就连朝中上下的官员也都知他的情,自不会为难他。现在别说人家占着理,就是平白无故的打其一顿,也没人会去深究其过,而这次李宽绝对是踢到铁板上了,却还嘴硬,能不让人笑其幼稚吗? “此过先且记下,你又称御前护军偏袒匠作监,现朕已将他们唤至殿上,你们两厢对质吧!”赵昺看向李宽言道。 “末将御前护军亲卫旅副统领***参见陛下!”赵昺言罢,在殿前候命的***上前敬礼道。 “今日前午,可是你当值?”赵昺点点头,让其免礼问道。 “禀陛下,今日前午东门正是末将当值。”***回到道。 “李郎中,你所参偏袒之人,可是胡副统领?”赵昺指指其问道。 “正是,其在左司衙役与匠作监工匠发生冲突时,正是他命护军兵丁将我们痛殴,并捆绑羁押的。”李宽上下打量了***一眼,回禀道。 “既然如此,胡副统领可承认其所参?”赵昺转向***再问道。 “回陛下,末将不认,愿与其对质!”***面色平静地言道。 “准!”赵昺颔首道。 “李郎中,吾且问你,当你率众阻止匠作监时,吾可曾遣兵干涉?”***获准后,转向李宽问道。 “没有,只是警告勿要在宫门前喧哗!”李宽回答道。 “吾再问你,你与周寺监两人分辨之时,吾可曾相帮于他?”***又问道。 “没有,只是遣人提醒勿要高声,以免惊了圣驾!”李宽摇摇头答道。 “好,当你斥责、辱骂周寺监时,吾又曾相帮否?”***上前一步问道。 “没……没有,胡副都统未发一言!”李宽后退了一步道。 “胡副都统,注意自己的行止,不可造次,免落人把柄,又给你添一桩恐吓之罪!”倪亮见状斥责道。 “是,末将错了!”***听了立刻遵令退回到原位,又转身施礼道,“李郎中,吾乃一军中莽汉,有失礼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无妨,无妨!”李宽连忙回礼道。 “谢过了李郎中。”***谢过后接着问道,“李郎中,你们两下言语不和,起了冲突,吾可曾干涉?” “没有,只是遣兵在宫门前警戒,告之不得越过警戒线!”李宽再摇头道。 “既然如此,又何来吾相帮匠作监工匠之说?”***笑笑问道。 “胡副都统前时确是两不相帮,可此后却下令将尚书省衙役擒拿,并施以重手,却偏偏放过了匠作监的工匠,并未将他们同样拿获。这岂不是偏袒吗?”李宽这时好像得了理,恐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声反问道。 “哦,还有此等事?胡副都统又如何分辨啊?”赵昺用手指挖挖耳朵,看向***问道。 “禀陛下,末将自以为并未做错,请闻自辩!”***向小皇帝施礼后,沉声问道,“李郎中问的好,御前护军有护卫宫城之责,且早有律法规定,没有特许不得乘车骑马出入宫禁,未得圣命任何人不得携械靠近宫城,违者以藐视圣上,谋逆同罪。李郎中不会不知道吧?” “这吾自知,不需提醒!”李宽回答道。 “知道就好,当时尚书省衙役与匠作监工匠互殴,工匠们赤手空拳,而衙役们手持棍棒、刀剑锁链。他们不敌,向宫门逃避。衙役们随后追赶,不顾护军兵丁警告,持械越过警戒线,吾只能下令将你们拿下,但他们不服管束,只能强力为之了,而两下动手难免会有损伤。李郎中,吾说的可有错?”***指着李宽问道。 “有……有错,那些工匠亦闯过警戒线,靠近宫门,为何不将他们拿获,却只针对尚书省!”李宽听了面色骤变,当时怎么就忽略了这个事儿,持械闯宫就是被当场格杀都不会有人为你叫屈,可事已至此,只能拉扯上他们,以死里求生。 “原来如此啊!”***听了笑笑道,“出入大内的工匠皆有内省颁下的腰牌,只要他们不做出违规之事,吾为何要阻拦呢?若是李郎中也有出入宫禁的腰牌,吾甘当军法谢罪。” “这……”李宽彻底傻了眼,自己哪里去偷宫中的腰牌啊,冷汗直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众位臣僚,可还有何异议?”赵昺起身向殿上众臣问道。但见殿上是鸦雀无声,刚才一番争辩谁是谁非都已明了,谁还去找那不自在。 “禀太后,此事尚书省行事虽然有过,却难掩陛下滥用国孥之错!”此时突然有一人出列向上施礼道…… 正文 第884章 掰扯掰扯 赵昺见蹦出来的人自己并不认识,看来自己离开朝堂的这段日子又有不少新人进入朝堂了。看那人年纪不算老,板着张脸似是满面正气,一副誓要将自己参倒的样子,他就知道又碰上了个‘二杆子’玩意儿。估计其年轻的时候运气不佳,未等施展才华大宋就亡了,现在登上朝堂便想干出番事业来,而若想能出名快、爬的快,没有比向自己这个大bass下手更快当的了。 “别着急!”赵昺还未生气,突然听到身后刀鞘上的绷簧声响,就知道倪亮在抽刀。当然这刀绝不会劈在自己的脑袋上,那就只有眼前这位了,要知道多少年了还没人敢在朝堂上当众与自己这么说话,当下就将其给惹毛了。可总不能因为一句话便当堂杀人吧,他急忙轻声制止道。 “哼,又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倪亮恨恨的哼了声道,但抓住刀柄的手却没有放松。 “太后,既然今晨两部相争之事孰是孰非业已明了,便请陆相酌情处置吧!”赵昺并没有搭理其,而是起身转向太后道。 “嗯!”杨太后点点头对陆秀夫道,“陆相,尚书省左司归属汝主管,今天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可知晓?” “禀太后,此事臣为由丝毫风闻,且有关东宫改造的呈文臣尚未看到,不知应知事是否知晓?”陆秀夫也觉冤枉,自己属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他却糊里糊涂的被卷了进去。现在看小皇帝是不想深究了,可太后似乎仍不欲罢休。 “陆相,在琼州之时内廷的修造、俸金及添置所需皆由总计司署理,尚书省并不干涉。”应节严出列拱拱手道,“进入临安后才因修缮北宫征用土地、府宅之事与尚书省沟通,本官只是依惯例备案、协调,并未多加干涉,此次修缮东宫之事也不清楚,文书也尚未见到。” “做事怎生如此糊涂,皇帝大婚乃是国之大事,闹出事情却都不知原委,汝等要严查此事!”杨太后十分生气,今日早朝一帮人便上殿告小皇帝的状,结果竟只是因为屁大点儿事闹得鸡飞狗跳,差点将其冤枉了。 “谨遵太后谕旨,臣等定会深究此事,严办涉事官员!”陆秀夫和应节严施礼道。 “启禀太后,臣以为此事李郎中虽有过错,亦是陛下有过在先,理应追究其过!”那位出列参陛下的家伙,眼见自己被晾在那里没人搭理,他不仅尴尬异常,还有些羞恼,再次施礼高声道。 “这位是谁啊?怎么一再要参朕!”赵昺皱皱眉,问身边的陆秀夫道。其实他通过此人的官服也可判断一二,其也是绿袍,说明他官不及五品,没有上殿的资格。当然也有例外,一种就是像刚才‘打官司’这帮人,特准上殿的;另一种就是御史,他们官阶虽低,却有上殿言事之权。因而他判断应该是御史台的人,但是自己却不认识,便有些含糊了。 “陛下,其是新选督察御史丁琦!”陆秀夫回禀道。 “哦,这真是新人可畏,朕有两年没被参过了!”赵昺摸摸下巴又撇了其一眼苦笑道。 “陛下,臣也不知为何这丁琦是欲何为,事前臣亦不知晓!”赵昺如此一问,把陆秀夫吓了一跳,因为两件事都出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若说没有牵连自己都不信,他连忙解释道。 其实这事儿不能怪赵昺犯嘀咕,政府的监察制度早在周代便有了,历朝历代也多有延续,大宋自然也不例外。为何各个帝国要建立一套监察制度呢?因为说白了各级官员是皇帝请来的“打工仔”,老板怕打工的偷懒怠工、贪赃枉法、徇私舞弊,挖帝国公司的墙脚,导致帝国大厦倾覆,所以找一些监工来监督他们,使其尽忠尽职尽责,不敢贪腐。 御史既是监工,当然不能由被监督者推选任免,而必须由皇帝亲自任免,其他部门想插手基本上不行。宋代御史也是一样,设置了御史台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其属有三院:一曰台院,侍御史隶焉;二曰殿院,殿中侍御史隶焉;三曰察院,监察御史隶焉。其不受省、院节制,而是直属于皇帝,实施平行管理。 也就是所谓的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御史由皇帝任免,直接对皇帝负责,不受同级、上级行政长官的干预,甚至不受御史台长官左右。御史出巡回京,“或露章面核,或封章奏核”,直接向皇帝汇报,无须经台主转呈,哪怕台主转呈也不能拆阅。同时,皇帝还赋予御史“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尚方宝剑,在特殊情况下,御史可以“便宜从事”,先斩后奏。 皇帝的监工是“朝廷耳目”,故要格外精挑细选。而御史的选任除了皇帝钦点之外,也可由朝臣举荐,但不能由相关利益者推荐,以免出现相互勾结之事。另外选择的御史必须有在地方做过一任通判,或是三任知县的经历,而忠厚淳直、通明治体、清谨介直则是基本条件。 所以说御史既是皇帝的另一只眼睛,也是手里的一把刀,用以牵制宰相。所以御史皆是赵昺亲点,且一直由三师傅邓光荐执掌,自然也就常常被其参,但是近年来已经很少了。前一阵邓光荐受命巡视江东各州府,查办官员涉商行为。而自己又离开了朝堂,想这小子是太后恩准入台的,可为何又要找自己的麻烦呢? 当然对御史台也是有监督的,在尚书省设有都司御史房,这是一个专掌弹劾御史失职之事的监察部门,其劾举御史失职之事,作为皇帝黜陟御史的依据。如此通过这个机构,行政部门可以纠察御史的失职行为,制约其滥用职权。如此一来通过一整套制度设计,加强对官员的监督,对整饬吏治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 “你再三参朕擅自动用国孥,若是不让你说话,是不是还要再参朕堵塞言路,狂妄擅为,不遵纲纪啊?”赵昺转过身来问道。 “末官不敢,只是职责所在!”丁琦规规矩矩地施礼答道,倒是不卑不亢,很有御史的范儿。 “你添为何职,又有何据?”赵昺问道。 “末官丁琦,都察院御史,负责稽查户部之过。”丁琦再施礼道,“末官日前审查东宫改造清单,发现香远堂并不在其列,却又在材料和资费账目上出现。末官调查后,发现陛下已经迁往香远堂居住,并对居所做了改动,并改称致远堂。由此确认陛下擅自动用国孥,冒领资金。” “嗯,你叫丁琦,那参朕的奏疏也是出自你手了!”赵昺点点头问道。 “禀陛下,正是。末官以为陛下所费皆是国孥私用。即使贵为天子,统御天下,但也应知所出皆是民脂民膏,不宜靡费,以增百姓之劳。”丁琦言道。 “可还有其它?”赵昺听罢笑笑问道。 “末官以为此一事也应引以为戒,听从谏言!”丁琦直视赵昺道。 “太后,丁御史殿上参朕国孥私用,请准朕自辩!”赵昺笑着摇摇头,转身向上施礼道。 “准!”太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她其实心中却是担心一旦在殿上坐实,便再无回旋余地,不仅使皇帝声望受损,也成了自己让其难堪,不免心中生怨。可看其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点了头。 “丁御史,朕先问你,可曾看到了户部拨付改造东宫之费的凭证?”赵昺得了旨意,略一思索先问道。 “末官没有,只看到匠作监呈给尚书省的呈文,及转往户部主管司、案及户部侍郎和尚书的批押。”丁琦回答道。 “再有你奏疏中称朕改造香远堂耗资万贯,又有何凭据?”赵昺没有审辩,而是再问道。 “这……因为改造香远堂改造是附在账目之后,并未详列所费,末官据其它宫舍改造之费估算出来的。”丁琦迟疑了下据实道。 “朕再问你,可知有国孥和内孥之分呢?”赵昺又问道。 “末官知道!”丁琦点头道。 他既然能当官,自然清楚历朝历代归入户部的钱称为国孥,如何使用皇帝说了不算,皇帝要动用国库里的钱,必须先跟大臣们打商量,要是群臣反对,户部尚书硬是不给,皇帝也无可奈何。皇帝有自己的私房钱叫内帑,内帑则完全是皇帝私人的钱,不管怎么花,都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并且代代相传,新皇帝登基时,继续上代皇帝江山的同时,连皇银内帑也一并继承,每代或增或减,一般存放在内库。 那么皇帝的小金库里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早在西汉时,就有规定国家财政来源于田赋、征收成年人的人头税、卖官鬻爵的收入、盐铁专卖的收入,而像土贡、山泽园池的出产、关税酒税的收入是归皇家所有。另有规定未成年人也要交人头税,叫做口钱,大头归皇帝,小头归户部。 有时候皇帝还会增加一些特别的税收,将收入全部归入内孥。而内孥有专门的机构管理。国家如果要动用内孥要经过皇帝同意,而且事后要归还,且要支付利息,算是借贷。如此规定就是为了避免皇帝会把手伸国库中,把国库的钱财变为皇家私有。 “你知道就好!”赵昺点头笑笑,对站在班中的陈则翁招招手道,“陈尚书,请近前答话。” “臣遵命!”陈则翁听到皇帝相召,施礼后来到阶前。 “陈尚书,你可曾批准拨付改造东宫的款项?”赵昺问道。他知道今天这事儿必须的好好掰扯掰扯,否则会麻烦不断。 “回禀陛下,臣没有核准,亦从未拨付。”陈则翁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这怎么可能,朝廷为了陛下大婚不是已经核准二百万贯备用吗!”丁琦惊讶地道。 “丁御史,二百万贯之事不假,但此乃是用于陛下告庙、祭天地、社稷,告陵及所用仪仗和大礼所用,并不包括东宫改造之资。”陈则翁告之道,“且以本官所知,大内修造、膳食及太后、内侍、宫女,甚至护军的薪俸皆是出自内孥,从未由户部拨付过。” “不可能、不可能,若非如此为何又向尚书省呈文。”丁琦听了大惊道。 “这本官就不知了,但此前从无此例,你要问陆相了!”陈则翁捋捋胡须,看向陆秀夫道。 “本相可以证明此前确无此例,大概是从陛下离京修养后才开此先例吧!”陆秀夫回答的虽然含糊,却也表明陈则翁所言不错。 “你称朕改造香远堂花费万贯之资,极尽奢靡,若朕回答你定然不信。周寺监尚在此,你可问他!”赵昺指指周翔道。 “皆是捕风捉影,一派胡言!”周翔却没有那么客气,恨恨地道,“因为东宫需要改造,工匠出入频繁,且不免吵闹。为安全计才迁居香远堂,因那里近湖潮冷,陛下才再众人的劝说下同意稍加改动,也不过是换了块匾额,将各堂隔成小间利用居住,并增设了火龙而已,所需材料和人工不过耗费二百三十七贯百六十五文,何来万贯之多。该不是你想从中捞一笔吧?” “末官……不敢,可这太超乎常理了!”这会儿丁琦的脸色与刚才李宽已经没有多大区别了,结结巴巴地似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汝参朕擅动国孥之事,朕也要自辩一二!”赵昺向殿上看看,似在寻找什么人似的道,“唉,此事由朕来自证清白不免有欺诈之嫌,可惜昔日旧人在殿上的也没有几个了……” “陛下,臣可为陛下作证!”这时蔡完义出列道。 “陛下,臣也为陛下证明一二!”应节严说着也出列道。 “陛下怎生忘了臣呢,吾好歹也曾经管琼州转运之事啊!”陈则翁在旁笑笑道…… 正文 第885章 算清楚好 当下若说内外财政分家,赵昺无意是最高兴的,要知道他早就明白钱对于一个政权的重要性,有钱就能够招募军队,装备最好的武器,不愁拉不起队伍;吸引和培养人才,建立起有效的管理队伍。没饭吃,没钱花,甚至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谁跟着你混啊!毕竟世界上还是凡夫俗子,饮食男女占据了大多数,圣人只是鳞毛凤角。 因此赵昺一直将‘敛财’作为仅次于发展武装力量来抓,应该说为了弄点钱儿是不择手段。当年他不惜冒险领着一支刚刚组建,盔甲都没几副,刀枪都不够分的乌合之众却打广州;领着刚刚死里逃生的军队去攻泉州;甚至不惜当偷儿,夜里偷偷摸摸的领着人去寻余财。如今想来都后怕,若是败了就是全军覆没,小命儿都搭进去了。 在执掌军政大权后,赵昺也一直不懈努力的挣钱,以便给自己留条后路,也可通过财政掌控朝政。因此内藏库的收入一直保持在国家财政收入的三成以上,当然这些也都花在了国事上,进而使他赢得了威望,是自己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因为大家都知道军队离了小皇帝,粮饷都发不出,别说更新武器了;而宰执们亦清楚,没有内藏库兜底,行朝就得破产。 挣钱虽然辛苦,但赵昺也尝到了有钱的好处。他通过卡朝廷的脖子与陆秀夫暗中达成了协议,使自己取得了监国之位,能够早早掌握了军政大权。又得以扩充了军队,并不断的更新武器,在短短几年间就完成了从冷兵器时代向火器时代的过渡,否则拿什么对抗数十倍于己的敌军,打败纵横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 而现在离开了琼州,重回江南才一年,现在有人重提‘以外统内’的旧制,让赵昺不能不多心。毕竟江南的地盘比之琼州不知大了多少倍,人口多了多少倍,自然财赋收入也会随之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增加。因而他想着肯定是有人想用钱‘赎回’朝廷失去的权力,进而限制自己的权力,从而使相权重居上风。 若是有人有意为之,赵昺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心计。要知道收复江南之战,不仅将行朝的数年积蓄消耗殆尽,内藏库也是搭进去大半。而随之而来的重修皇宫,行朝迁都,构筑长江防线皆需要大量的资金,若非这次战争缴获甚丰,真能将他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榨干。 不过这次太后以准其‘亲政’为筹码逼其大婚,可以说将赵昺身上最后一枚铜板都给逼出来了,若非郑虎臣的支援自己真的向朝廷‘屈服’借钱,而代价就是以外统内,将他最后一块自留地都给征用了,从此不得不过上伸手要钱的日子,那么在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妥协,以换取过日子的生活费。 以此逼他就范其实也非易事,应该说赵昺还是有所预知的,他将自己手里结余的最后资金全部投入到了生意中去了。若是成功了,赵昺不仅能缓解朝廷的经济困难,也彻底使自己摆脱经济危机,而取得巨额财物也能使他仍具有和朝廷叫板的能力,且可左右朝廷的财赋收入,双方依然可以达成微妙的平衡。 现在赵昺手里的资金能够应付大婚所需,可要得到彻底缓解,还得等出洋的商船队返回。虽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还只是巧合,他都要按照有人发难来对待,且不能屈服,否则一旦妥协再想挽回主动权就难了。而他用的方法简单又直接…… “丁御史,此位乃是临安知府蔡完义,朕开府之处其总管帅府军政,熟知府中情况,朕当初的开支你尽可问他,以查明朕又无挪用公帑之事!”赵昺上蔡完义上前,指指其对丁琦道。 “下官参见蔡知府,久仰大名。”丁琦这会儿已心知不好,小皇帝敢于在大殿上与自己对质,表明其是有底气的,而他也知蔡完义以一琼州知府跃升为主管京畿重地的牧守,也绝非偶然,脸上露出谦恭之色施礼道。 “丁御史客气了!”蔡完义拱手还礼道,“本官曾为泉州司城官,城陷之后随军撤至甲子镇,衣食无着流落滩头,幸被陛下收留。” “那时陛下尚未开府,小小年纪却有悲天悯弱之心,收留了数百刚刚从疫船上死里逃生的散兵,在吾等加入后,又陆续有流落到此的乡勇、流民及军中遗孤、家眷来投,前后达数千之中。但是陛下手中也是无钱,不仅将自己的俸禄和太后的赏赐全部捐出,还与众人一样每日白饭、鱼干果腹,此事甲子镇旧人皆知。丁御史若是不信尽快去问,今日殿上的倪都统、胡副统领、周寺监都曾经历过!” “不错,那时吾只是陛下收留的数百军中遗孤之一。”***上前一步道,“吾记得最困难的时候,周寺监、蔡知府、还有赵孟锦副枢密使、郑主事等人皆将自己的私财献出用以购买粮食,总计司庄主事还将自己船上的货物贩卖了换回粮食,而陛下年纪还不及吾大,却也每日与我们吃同样的饭。可吾等那时还不懂事,经常抱怨没有肉吃,想来真是惭愧的紧!” “不错,当时陛下年纪尚幼,过门槛还要倪都统帮助,也常常蹲在台阶上与众人一起用饭。但有一事吾要说明,当日我们献出的钱财,陛下皆亲书了借条,事后形势稍稍转好时便加倍给还。”周翔想想又道,“蔡知府,我记得是帅府军攻下广州时,陛下便将薪俸和借款一并算清了吧?” “不错,在广州时连带庄世林的货物也一并算清了,但是陛下垫付的钱款以吾所知一直没有领取,账簿上应该还有记载,若是不信自可前往总计司审核。”蔡完义点点头道。 “既然几位上官皆可相互印证,便没有必要了吧!”丁琦讪讪地道。 “此后太后谕旨令陛下开府设衙,并拨下了一笔款项,但其中大半皆是交子和关券,根本无法兑付。但陛下在对投奔的众人进行整编,愿留着依其所能分别编入不同队伍,并发放薪俸。愿走着皆给予盘缠,各自还乡。但无论是走的,还是留的都是发放的真金白银,而那些关券和交子皆留在府中,若是说陛下侵吞公孥,也只有那些不值一文的纸片了。”蔡完义苦笑着道。 “韩佥事,你怎么躲在人群中装好人,当日将你部调至帅府,是不是也给你们发了。过来给陛下做个证啊!”周翔这时看到班中的枢密院佥事韩振,喊他也过来道。 “若说陛下侵吞公帑,吾从不相信,又何需与其磨牙。”韩振阴着脸出列指着丁琦道,“他们说的不错,陛下在我们刚加入府军之时不仅依例发放了薪俸,还补发了此前拖欠的半年俸禄。而吾还要警告你,若是尔等在无中生有的污蔑陛下,小心出了大殿便被众人打死!” “何需如此,帅府旧将若皆在殿上,唾沫就能把他淹死!”黄显耀这时也出列上前冷冷地看了其一眼道。 “闻风上奏乃是御史之责,你等怎能在大殿上便相恫吓!”赵昺冷哼一声板着脸沉声道。 “是,属下等知罪,还请责罚!”小皇帝一出声,几个人赶紧施礼请罪道。 “一边站着,不问不可多言,若是再犯,倪亮将他们打出大殿!”赵昺厉声道。 “是,谨遵圣谕!”倪亮立刻施礼道,而几个人也赶紧讪讪地退到一边闭了嘴。这几个人皆是朝中重臣,小皇帝一声呵斥便被吓的猫似的,那些老人们已是见怪不怪。可那些新入朝的官员却惊得目瞪口呆,其离朝这么长时间,亲政未定,还仍能镇住这些重臣,可见其声望有多高。 “应知事,离开甲子镇后便由汝主持府中军政了,还是由应知事详说吧!”蔡完义这时向应节严施礼道。 “蔡知府,吾已经老了,有些事情记不住了。邓中丞记性好,可其不在朝中,便让江尚书来说吧!”应节严拱手还礼,向江璆招手道。 “也好!”江璆点点头上前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吾与应知事、邓中丞受太后之命入帅府辅佐陛下已是前往琼州前夜了。陛下力主攻打广州以求缓解帅府财政紧张状况,在陈尚书兄弟的协助下占领广州后,缴获的敌资和抄没叛臣的家产皆归于帅府,陛下未从中取一文钱。而钱财大部分用于采买军需和粮食,同时赈济贫苦百姓。” “琼州乃是荒芜之地人所共知,帅府入驻后府库空虚,根本无力供养。但陛下依然下令减免税赋,招募流民前来垦田,并设法筹措钱财扩充军队,布置防线。其时陛下同在府中领取俸禄,却要供养老营收留的遗孤和军眷,且内府开支皆出于此。” “因而尽管陛下有万贯薪俸,生活却依然自然窘迫,一年到头皆是军装,不曾添置过衣物,且自降膳食标准只按统领一级准备膳食,却也常常是白饭鱼干饱腹。即便如此,出府巡视州县和军队,需要用膳也是将随从人员所用一并算还,从不侵占地方和军中一文公帑,至今也是如此!” “现在你等参陛下侵吞公帑,问问十数万琼州旧将谁肯相信,想你们也不会日日每餐只是一荤一素一羹汤,但是陛下却是经年久月如此,唯恐耗费过多。修下住所花费仅二百余贯,却参陛下奢侈,汝等的家中修葺下房屋也比这个多吧!”江璆一甩袍袖愤然道。 “江尚书所言皆是实情,帅府入琼后赋税几无,而其中又几次与蒙元接战,消耗甚重,皆靠陛下四处筹措,勉力维持。可所有收入内府皆不多留一文,甚至有些应由公帑支付的财款,陛下亦是先行垫付,却从未核销过,又何来侵占之说。”陈则翁也是满面怒气地冲丁琦道。 “这……”丁琦如何也想象不到,小皇帝生活竟然如此节俭,而眼下又有几位重臣背书,不由他不信,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发问。 “汝以为邓中丞如何啊?”这时应节严捋捋胡子,十分和气地问其。 “邓中丞为人公正无私,嫉恶如仇,乃是吾等楷模!”丁琦赶紧施礼答道。 “邓中丞亦是帝师,负责教导陛下。其常常训斥陛下读书不勤、行为不轨、性情顽劣,但吾从未听其教训过陛下侵吞公帑,敛财私用。”应节严笑笑道。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但意思已经很明了,其日日陪伴在陛下身边,都不曾指摘过钱财方面的问题,凭你又如何敢妄言呢! “卑职……”丁琦还有何话可说,自己崇拜的榜样都挑不出毛病来,他的话岂不以胡说无异了。 “陆相,陛下开府琼州不过年余便继承大统,以后便是行朝迁琼,由汝主持朝政,陛下是否有侵占之事陆相应最清楚了!”应节严没有再搭理丁琦,而是向身边的陆秀夫拱手道。 “应知事说说便好,吾就不多言了!”陆秀夫却是眼神闪烁地道。 “陆相推脱,朕岂不落了污名,这么多年来从未细细算过账,今日既然有人质疑,咱们便当着太后和众臣的面在殿上说个清楚,也顺便将帐清了,以免成了糊涂账!”赵昺却不干了,拉住陆秀夫的衣袖,怕其跑了似的道。 “陛下又何必呢?臣等皆相信其所参皆是子虚乌有,当着太后和众臣为陛下洗脱污名还不行吗?”陆秀夫心虚似的躬身施礼,低声道。 “呵呵,不行!今日不说清楚不得散朝!”赵昺毫不妥协地道,“倪亮封闭宫门,无朕的命令一只蚊子也不许放出去。并告诉老庄,让他拿着账本上殿。” “属下遵令!”倪亮上前一步敬礼道,随后调兵遣将封堵了宫门,禁止一切人等出入,而陈墩也率领一队侍卫上殿值守,空气一下紧张起来,不知道小皇帝要干什么! “你……你们将本相都害死了!”陆秀夫见状指着丁琦和李宽极为失态地道…… 正文 第886章 欠了多少 眼瞅着御前护军迅速进攻,封锁了宫禁,并将文德殿殿门关闭,御前侍卫营在两班后持枪矗立,倪亮侍立在小皇帝身后,一时间大殿之上充满了肃杀之气。人们十分不解小皇帝为何会为这么一点儿‘小事’而大动干戈,调兵进殿,一时间让众臣不免惶恐。 “陛下,这是为何?”应节严皱皱眉问道。 “唉,先生看看那些奏疏便知!”赵昺轻叹口气将书案上的奏疏递给其道。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应节严知道小皇帝做事谨慎,不会无的放矢,而其也正是看过奏疏后才要一一亲审,他也警觉起来,接过奏疏道。 “太后,请恕朕莽撞之过,但此事定要说清楚,以免被奸人利用,坏我大宋!”待一切安排妥当,赵昺转身向太后请罪道。 “嗯!”杨太后起初也有丝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她不相信在自己即将交权的时候,小皇帝还会做以武力夺权的蠢事,于是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众臣勿惊,朕如此并无恶意,也非恫吓谁,只是防止有人不肯听朕说完,偷偷溜出去不认账而已。”赵昺转过身笑着说道。 “陛下,不要如此玩笑,实在是吓人!”刘黻摇头苦笑道。 “嘻嘻,朕可不是开玩笑,这笔账算下来,许多人肯定会被吓跑,到时候朕找谁要账啊!”赵昺嬉笑着道。 “陛下啊,世上哪有如此算账的?”文天祥也是不住摇头道。 “诶,这笔账也有文相的份儿,你可不能不认啊!”赵昺板起脸来道。 “哦,臣何时欠过陛下的帐,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文天祥想想,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欠与未欠,待会儿便知。”赵昺依然笑笑,转而又对陆秀夫道,“外朝与内廷分开是在行朝迁琼之后,陆相还记得这事情吧!” “陛下,臣记的。”陆秀夫点头道。 “那陆相也当记的在自崖山赴琼的途中,我们在御舟之上达成的协议!”赵昺又问道。 “臣记的!”陆秀夫再次点头道,“当时为解决行朝财政所需,陛下与臣商定更改内藏库收入惯例,盐税两年之内内藏库只要一成,以后逐年增加,最多不超过三成,并成为定例。但为了维持宫中日常所需,市舶司的五成税赋入内藏库,而杂课和坑冶所入归于左藏库,余者仍维持原状。” “这余者应包括抄没的叛臣、罪官的家产吧!”赵昺再问道。 “不错,理应包括在内。”陆秀夫回答道。 “文相、应、刘两位知事,这项协议对朕是否公平?”赵昺扭脸问道。 “以太祖定下的规矩,丁税、坑冶收入及市舶司的盈余皆归于内藏库,由此看确实是陛下吃亏了。”文天祥施礼道。 “当时为了国事,朕也认了,且将帅府的收入全部归于左藏库,分文未归于内藏库,对否?”赵昺又问道。 “不错,当年行朝迁琼后,臣受命将帅府所收取的税赋尽数移交给了朝廷。”应节严作证道。 “当时内藏库中只有太后从宫中带来的二十余万贯金银,及一些珍玩。但是朕要负担内廷的一切开支及护军的薪俸和一切所需,从未动用过国孥可对?”赵昺笑笑问道。 “陛下公私分明,朝中上下皆知。”陆秀夫回答道。 “公私分明却不对,这么多年来,朝廷可是一直按照一成盐税给付内藏库的,应该说是你们公私分明了!”赵昺笑着说道。 “有这种事情吗?臣怎么不记得了。”文天祥一听立刻开始装傻,摊开两手道。 “对了,一定是姚良臣挟私报复,克扣了内廷所需,若是臣早些知道,何至于酿成大祸。”陆秀夫也赶紧找理由,将责任推到了已经被罢职的姚良臣身上了。 “应知事,户部为汝所属,难道也不知此事吗?”刘黻不等小皇帝问,便抢先推卸责任。 “吾事情那么多,如何记的这些小事!”应节严摆摆手道。 “怎么样?若非朕将宫门封闭,派兵把守,是不是已经溜了!”赵昺指点着几个人笑着道,“姚良臣虽然已经被罢官流放,但是人死帐不烂,朕都给你们记着呢?” “陛下,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就算了,今年的盐税一定会如数送到内藏库的。”陆秀夫连忙道。 “你们说算了就算了!盐税就算一成一百万贯,这已过了五年,起码欠朕千万贯了。另外今年朕已经让你们坑了一道,将应收的盐税作价一百万买了一堆破船,活活亏了二百万贯。”赵昺一脸绝不妥协地样子道。 “陛下,臣知道陛下一心为了国事,才有意没有催要,而陛下即天下,又何必计较呢!”陆秀夫赶紧戴大帽子道。 “陛下,陆相说得有理,这些钱皆用于国事,又何必斤斤计较呢!”杨太后心中暗乐,小皇帝原来是向满朝文武讨债,怪不得要封门防他们逃跑,笑笑说道。 “谢太后宽免!”太后话音刚落,四个人齐齐向上施礼道。 “太后啊,咱们娘俩儿为了大婚都开始鬻卖宫中之物了,再宽免就连粥都喝不上啦!”赵昺却是满脸黑线,直跳脚地道。 “好,好,哀家不再干涉了!”见小皇帝急眼了,杨太后赶紧连连摆手道。 “既然太后宽免了此前的盐税,那么咱们接着算下一笔账,市舶司的关税计算有误,坑了朕多年。”赵昺言道,“既然关税内藏库和左藏库各自分五成,可你们却将市舶司所需费用全部算到了朕的头上,你们拿走的是纯利,而朕合算下来竟然少了两成之多,七年下来少说也坑了朕三、四百万贯!” “臣确实不知,但既然陛下说了那么便算是朝廷亏欠了内藏库,就按陛下所言的三百万贯,定会设法筹措及时归还,你说呢陆相?”文天祥立刻痛快的应下,还不断的给陆秀夫打眼色。 “错了就要改,理应如此!”陆秀夫立刻领会,施礼道。 “文相啊,朕待汝不薄,一直认为汝最是公正,处事公平,怎么也坑朕啊?”赵昺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就卖文相个面子,这点小钱对陛下来说也不算事儿!”刘黻也跟着打圆场道。 “一百万贯说抹了就抹了,朕就是顿顿烧饼夹肉,一辈子也吃不完啊!”赵昺痛心地道。 “陛下日后若想吃肉,尽管到臣府上,必叫陛下吃的尽兴!”陆秀夫言道。 “好!陈墩集合侍卫营,散朝后直奔相府吃肉。倪亮吃的多,你也去!”赵昺立刻下令道。 “谢陛下,谢陆相了!”陈墩笑嘻嘻地施礼道。 “好、好,臣立刻吩咐下去!”陆秀夫苦着脸道,心中却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就忘了小皇帝是现世报,有仇从来不过夜的,其若天天带人到相府吃肉,非得把自己吃垮了不可! “陆相,汝可得好好保重,定要长命百岁!”赵昺又换了副表情道。 “臣谢陛下关心!”陆秀夫不知何意,还以为小皇帝转了性,施礼谢道。 “不、不,应该是朕谢陆相。”赵昺连忙摆手道,“陆相月俸是六百贯,一年各种收入加起来也不过万贯,来日致仕就算满俸,朕吃到陆相百岁也不过捞回五十万贯,虽然还欠着朕些,心中却也好受些。” “轰!”听小皇帝说罢,殿上群臣哄笑起来,刚才肃杀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这孩子怎生如此顽劣!”杨太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扭脸对窦兴道。 “官家是性情中人,这点子也只有官家想的出来……呵呵!”窦兴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陛下金口,臣一定要活过百岁!”陆秀夫也是哭笑不得,躬身施礼道。 “剩下的帐,待庄主事拿账本来再算,省的再坑了朕!”赵昺扶起陆秀夫言道。 稍时庄世林捧着内藏库的账本急匆匆的赶来,又开始一轮对账。这不说不知道,一说满殿皆惊,帐还只是从去年收复江南算起。只各部缴获和抄没的财产就不下三千万贯,即便按照早先四成入内藏库的规矩便有一千二百贯,而这些陛下全部用于行朝的开支,并未收取。 另一个大头就是军费,此次扩军后仅火枪就配发了二十余万支,按照十二贯一支计算,就要二百四十万贯;此外还有各式火炮近千门,平均下来每门造价也得百贯,又是百万贯;另外还有各式枪弹、炮弹、火药算下来也不是小数目。再有组建内河水军赵昺就先行垫付了五十万贯,此后修造大小战船数百艘,便又是个整数。还有修造北宫,修缮临安城防等等杂七杂八的钱加起来也不少。 待一笔笔账目核定完毕,陆秀夫几个人都快哭了,两年间朝廷竟然欠下了内藏库三千多万贯,若是今年都还了朝廷也就关门了,大家的薪俸、奖金想都不要想了。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为朝廷垫付了如此多的费用,这也怪不得为了大婚要变卖库存了。 “陈尚书,今年关税收入有多少?”看看众人的样子,赵昺问陈则翁道。 “陛下,今年入库的已有七百万贯了,若是冬季的关税皆入库,全年应在二千万贯左右。”陈则翁想想回禀道。 “朕说你们怎么如此大方,先从关税中拨付二百万用以朕大婚,然后便可以将余款吞没,再以此来堵朕的嘴,且还做了好人!”赵昺指指几人道。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几个宰执都摇头道。 “不论是有是无,朕都要好好盯着了。”赵昺言道,“陈尚书,此次一定要算清,这二百万贯要记在左藏库的名下。若是出错,朕就让你家侄女天天喝粥。” “是,臣遵旨!”陈则翁苦笑着施礼道。这真是伴君如伴虎,自己的侄女都成了小皇帝的人质了。 “陛下,账目业已核查清楚,所欠款项巨大,若是一次归还国事就得限于停顿,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陆秀夫有些无奈地道,心中更恨丁琦,若非其胡乱弹劾哪里能惹得小皇帝如此愤怒,逼着大家清账。 “朕也非不讲道理之人,你们酌情制定个章程逐步归还,终归还是国事为重。但朕是否侵占国孥之事,汝等如何处理呢?”赵昺听了叹口气道。 “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臣等再殿上为陛下正名。且会弹劾妄言诽谤陛下之徒,予以惩处。”陆秀夫大松口气,弹劾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证明小皇帝的清白和无辜,这人情自己还是会做的。 “事情非是那么简单,这其中还有阴谋!”赵昺摇摇头,转向那两人道,“丁琦、李宽,你二人受何人指使,挑起事端?” “陛下,卑职只是轻信了风言,并无人指使?”丁琦赶紧施礼道。 “是吗?李宽又是何人指使你查缉改造东宫之事的!”赵昺笑笑,又问李宽道。 “陛下,审核只是卑职之责,非是有人指使!”李宽施礼道。 “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可你们不认,就别怪朕无情了!”赵昺冷笑声道,“陈墩,将奏疏上署名之人全部抓捕,严加审讯!” “陛下,御史风闻奏事,错也无罪,不可啊!”文天祥听了急忙劝谏道。 “若只是风闻奏事也就罢了,但他们是搅乱朝纲,祸乱国事,怎能轻饶!”赵昺厉声道。 “卑职冤枉,陛下如此才是遗祸朝廷,卑职无罪!”丁琦大声喊冤道。 “冤枉?你二人真是嘴硬啊,瞅瞅你们写的奏疏,真当自己是神仙吗?今晨才发生的冲突,且早朝未散,难道你是当堂书写的奏疏,又在大殿之上找人联署的吗?”赵昺将奏疏一摔喝道。 “陛下所言不错。吾刚刚看过,其中有些联署的官员并未上朝,而其又未离开过大殿。因而分明是早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东门外冲突一起,你便上奏参陛下侵占国孥。只可惜这些小伎俩难逃陛下法眼!”应节严指着二人道…… 正文 第887章 如何善后 小皇帝和应节严两人的话一出口,大殿上众臣皆惊,大家也明白了陛下封闭宫门的意思,其哪里是担心账目太多吓跑了众人,而是为了防止殿上发生的事情外泄。且若陛下猜测属实,也足以说明这件事情是有人暗中操纵,里应外合之下很可能酿成事变。 “启禀太后,事发突然,朕来不及详禀,擅自调动护军已经封闭了城门,还请赎罪!”赵昺转身向上施礼道。 “若非陛下机警,哀家险些被这些小人给蒙骗,冤枉了陛下,此事就由陛下定夺,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杨太后也非笨人,加上小皇帝自辩了半天,不仅澄清了事实,还自辩了清白。而心中也是暗乐,这孩子东拉西扯了半天其实是暗中布置,防止激变,可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太后!”赵昺再度施礼后,转身道,“来人,将尚书省提取左藏封椿库冯吉昌、左司正言李朗、尚书省户房郎中齐琳、奏房员外郎乔贵、上案孙政,户部营造院郎中王申……等十人拿下!” “遵旨!”陈墩上前一步接令,他一挥手,侍卫营的军兵立刻上前将点到名字的官员从班列中拖了出来,不待他们‘冤枉’喊出来,已经被封住了嘴捆绑起来拖到了殿角。 “倪亮听令!”赵昺又点将道。 “属下在!”倪亮立刻施礼道。 “朕命你率护军一旅分别进驻兵部新训营、工部所属修造二师、户部辎重一师、临安府巡检司兵营。同时令骑兵旅加强城中巡查,凡有持兵刃聚众者立刻拿下。”赵昺吩咐道。 “属下尊令!”倪亮毫不迟疑地道。 “陛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吧?”陆秀夫见状皱皱眉轻声道。众人眼见陛下动用护军将城中的武装力量全部控制起来,明显是对各省部皆已不再信任,而是欲动用军队接管。 “陆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下事件虽尚未调查清楚,但牵扯官员甚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还是要做好防备的。”赵昺回头肃然道。 “陛下……”陆秀夫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也意识到事件是早有预谋,而矛头只对准小皇帝,他若是多言,难免不会引发小皇帝的猜忌,还是闭了嘴。 “周翔,汝即刻返回军器监,加强戒备,尤其是火药库和枪械库、火炮库,停止一切武器的调拨和发放,有擅动和强行进入者格杀勿论。”赵昺点着周翔言道。 “属下遵旨,绝不会让一件武器流出!”周翔施礼道,然后在侍卫的陪同下离开宫城,返回军器监坐镇。 “张枢帅,即刻下令在京畿周边驻训的军队返回营地,收回兵符,无旨不得出营。”赵昺又对一直没有吭声的张世杰言道。 “臣遵旨,马上传诏各部,返回营地。”张世杰施礼道。 “江尚书,即刻察明兵部是否有人参与其中,并速将驻守京畿各部近期换防情况速报朕知。”赵昺转而对江璆道。 “臣谨遵圣命!”江璆施礼道。 “蔡知府,调集临安府所属衙役配合御前护军,严格盘查往来行人,监控城中情况,防止宵小作奸犯科,有嫌疑者一律暂时扣留!”赵昺看向蔡完义道。 “属下遵旨!”蔡完义上前一步施礼道。 “胡副统领,汝率亲卫旅二团接管户部、工部所属各库的警戒,并加强皇城各部省的警卫工作。”赵昺最后指指***道。 “麾下遵令!”***立正敬礼道。 得到命令者一一受命而出,大殿之上除了那些被困缚在旁者,剩下的就是两班众臣。其中有惶恐不安者,也有若无其事者,也有人紧皱眉头苦思者什么。更多的人则是目光游离不断偷眼观瞧,似乎欲从几位宰执脸上看出些端倪,不过却让他们失望了,他们脸上也是茫然、无奈和不解,显然对当前情况亦是不甚了了。 赵昺也再观察着眼前的情况,以他看几位宰执似乎对事件的发生毫不知情,起码应节严、刘黻和文天祥没有参与其中。而挑起事件的李宽及联署之人多是尚书省左司的官员,因而陆秀夫也就脱不了嫌疑,可看其处理事情的表现中却又非知情。 又让赵昺困惑的是参与其中的人还有户部、工部、礼部的人,但是这些人官职不高,皆是些四品以下的官员,且多是新晋之臣,自己根本就不认识,显然皆是自己离朝的一段时间进入朝中的。如此让他不免心生警惕,要知道当初行朝迁琼之时,自己为了能够掌握朝政,并没有将近臣安插在朝中,却是布置在地方,以求达到权力的平衡,迫使朝臣们在一些问题上不得不妥协。 当然赵昺的‘野心’不会只限于于此,在琼州其间,他也通过拉拢行朝旧臣,提拔自己的近臣,吸收投奔行朝的流亡官员、名流贤士,通过科举选拔、培养新人的办法来加强自己的班底,通过‘自然淘汰’的方式,将自己人送进朝廷,让他们向官僚队伍的各个阶层渗透,通过学习和历练逐步取代旧臣,完成‘换血’。 在进入江南后,赵昺应该说羽翼已经丰满,而随地盘的增大,事务也随之增多,自己不可能像在琼州时可以面面俱到的处理每一件事情,因而身边就需要加强中央集权。于是乎,他欲借机反其道而行之将行朝中的部分官员‘下放’到地方为官,而将心腹信臣安插进中央及咽喉要地和财赋重地为官,从而加强对权力的掌控,推动革新,从而形成另外一种平衡。 但是太后进京后的举动将赵昺的计划打乱了,未能够完成自己的‘换血’工作,使得一些非嫡系官员未能如期进入中枢,却被在江南征辟的一些旧官得利,填补了各省部的空缺。所以现在朝中的形势反而成了行朝官员仍占据强势,自己的亲信占据少半的格局。可由于各省部的中低层官员大部分外放为官,自己的人尚未来及尽数填补的情况下,反而成了那些新进官员的天下了。 不要小看一个省部主管司、案的这些中、低层官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他们虽然不能参与方针、政策的制定,却是这些政策的执行者和监督者,管理着方方面面的细碎事务,起着上传下达的作用,玩些假传圣旨,欺上瞒下的把戏,做些狐假虎威,李代桃僵的事情也非不能。 如此朝中当下的局势表面上看,仍然是行朝官员的天下,实际上已成了三分天下之势。而这种微妙的局势对于赵昺来说可能会有些障碍,但是还不足以构成威胁,让他担心的是有人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局势,从而变成一家独大,那么无论是谁都不是赵昺希望看到的。 因为赵昺清楚一家独大,必将使平衡被打破。而政治斗争向来不是温文尔雅的,却是伴随着血雨腥风,更将是一场乱战,乱战之中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一地鸡毛,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乐的是鞑子。从眼下的情形看,应该是江南新晋官员挑起的,当然也不排除有行朝旧官参与其中,他们应该是看出了自己调整官员的意图,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联合新官挑起事端。 当然那些起事者也非笨蛋,他们明白若想成功,就不能让赵昺顺利亲政。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军中的威信,而杨太后是女流又不擅于理政,只有在其准他亲政之前弹劾,逼太后也是逼自己与他们妥协,达成政治交换,从而提高在朝中地位,来达到政治目的。 孙子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就是说水的能量与石头的重量相比,本是微不足道,但由于水在极短时间内产生巨大冲力,瞬间可以把石头冲开。所以当赵昺看到奏疏的漏洞后,虽然猜不出后边还有什么后手及后台,但他觉得脉络大致不错。因此担心的不是自己被参,而是担心那些省部中的官员应声而起,瘫痪了朝政,引起动荡。 赵昺这才通过大殿自己来自证清白,一者可以将他们弹劾的理由击破,没有了发力点;二者也应该使一些聪明人嗅到其中的异样味道,而人感到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抱团取暖的。当然最佳的同盟者也是曾在琼州共过生死的同僚,毕竟他们之间虽有分歧,却从未发生过冲突;三者,他可从容调动护军控制局势,打造出一副‘大清洗’的架势,使其他两方明白自己并非是动不了他们,只是想不想动他们而已…… “陛下,从卯时早朝,如今已是午时过了,太后定也乏了,是不是暂且休会,让太后歇息后再议。”眼看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应节严想想提议道。 “嗯,也好!”赵昺一时也未想好如何善后,点点头转身奏道,“太后,朝会已经持续半日,是否暂且休息片刻?” “嗯,也好。哀家也有些乏了,一切便由陛下与众臣议断吧!”杨太后其实也不清楚小皇帝想要做什么,但是她清楚这江山毕竟是他打下来的,绝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儿’乱为的,略一思索后道。 “退朝!”窦兴闻听后,高声喊道。 “恭送太后!”赵昺和众臣齐声躬身施礼相送。杨太后在窦兴的搀扶下离座而去,可众臣却无人敢动,都看向了小皇帝。 “遵太后口谕,众臣暂可下殿休息,朕会安排膳食的,但仍不能离宫。将那些人犯亦暂时羁押于御前护军都统司中,等候处置。”赵昺扫视了殿下众臣后,沉声说道。 赵昺宣布完毕后也快速退到后殿,而众臣也如同大赦一般疾步向殿外走去,有几个人甚至不顾巡殿御史的警告,不顾尊卑越过前边的宰执抢步而出。而大家却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也只是提着气,夹着腿,加快步伐向朝房边的间屋子涌去。 人吃五谷杂粮,当然也非只进不出的,都要解决排泄的问题,所以其实大家都是忙着去办一件事——上厕所。想想在大殿上一站半天,谁不憋的慌,而过去这真成问题。每逢朝会官员们都不敢多喝水、吃饭的,唯恐届时要上厕所。但是早先因为担心厕所会污染皇宫里的空气,所以宫中是没有厕所的,只能出宫后才能解决。 而皇宫中上至皇帝、妃子娘娘们,下至内侍、宫女方便都是用坐便器的,下面有一个方便的盆子,上面人坐在凳子上,方便完了有专门的人马上将排泄物送出皇宫。当然他们使用的器具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豪华度和舒适度皆是不同的。 赵昺这个怪胎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于如此上厕所实在受不了,总觉的又回到了幼儿园时代似的,小朋友们一起排队蹲便盆。而随着‘不准随地便溺’的纪律实施,他这个问题也随之解决,终于可以按照他的设想修建座属于自己的厕所,可出行的时候也免不得还会用到。不过在他常住的地方都已经进行改造了,而这次对北宫进行改造,周翔更是贴心的在各处都为他备下了冲水马桶,并对排水系统进行了整治,以保证宫中不会存在异味。 当然赵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前世家中各有卫生间,公共场合也设有公厕。而大臣们也都是人,他们自然亦有需要,因而开恩特地在朝房附近按照现代的标准修建了公共卫生间,配备陶瓷冲水马桶、备下了厕纸、洗手池和毛巾,并有人专门值守,以备那些喝多了水,吃坏了肚子的朝臣们可以及时解决问题,免得失了体统。 “王德,叫两位先生一同前来用膳吧!”赵昺‘痛快’之后,净了手,接过王德递过的毛巾言道,他刚才坐在马桶上思考过了,觉得善后之事还是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正文 第888章 其中滋味 赵昺摆开这么大的架势,对心而言的确是想借机来场清洗,以此为即将到来的亲政打开局面,为来日的北伐铺平道路。但是待冷静下来以后,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想想屠杀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亦非解决权力斗争问题之道。可架势已经拉开,拳头就必须要打出去,但是打的轻重,打向哪里,就需要好好思量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昺也经历了数次权力斗争,从最早逃难途中被边缘化,他依靠前世办公室斗争那点经验胜出。到了琼州之后,又是地方土著和俚族之间的矛盾,是通过启用地方官员,与俚族联姻渡过危机。行朝迁琼后,又成了本土派和行朝旧官之间的斗争,他是以妥协和让权逐步掌控权力。而这次涉及的范围将比之前两次可能更大,牵扯的官员更多,也是更为凶险。 赵昺以为官场内斗自古有之,并且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存在,其实说白了就是各自利益之争,也就是所谓的同患难易,共富贵难。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大家可以放下昔日的恩怨和利益共对外敌,可形势一旦好转事情也就来了,开始斤斤计较,思想和精力也就从对外斗争转为内斗,欲将昔日伙伴踩于脚下。 “参见陛下!”赵昺传下旨意后,他刚刚喝下了两杯热茶,应节严和江璆两人已应诏前来。 “免礼,快请坐下!”赵昺赶紧起身上前搀扶,将二人让进自己的小书房。 “陛下依然如幼时,总是将书房弄得如此别致!”江璆进来后左右看看笑着道。 文德殿一般是作为皇帝与朝臣议事之所,也是皇帝在前朝的办公地点,而后殿则是更衣和等待上朝的暂休之地。而小皇帝一如从前在琼州时,在后殿中隔出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即作为他的办公地,也当做临时休息之所。布置一如过去那样简单,靠窗一边摆放着张长条书案,靠里则是平地而起的软榻,只是面积大了些,上面铺着毯子,摆放着矮几,旁边备有茶具,累了就能随地耳卧休息。 “呵呵,读来就是件辛苦的事情,再不弄得舒服些,岂不是更为辛苦了!”赵昺笑笑道,便想帮着应节严出去身上的长衣,让他亦能舒服些。 “若是邓中丞在,陛下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教训!”虽是师徒,却也是君臣,应节严哪里敢让皇帝帮自己更衣,赶紧避开,而自有小黄门上前帮着他们除去衣帽,脱下靴子。 “唉,邓先生的脾气真是让朕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啊!”赵昺又能说什么,也只能摊开手苦笑着道。 “哈哈,那为何陛下不将邓中丞外放,也省的被其教训啊!”江璆听了笑着道。 “不可,邓先生脾气是臭了些,心却是公心,朕也需要这样的良师时时在旁提醒的。”赵昺坐在软榻上连连摆手道。 “唉,能为陛下之师亦是中甫之幸,否则谁又容得下其古怪脾气,只怕不是被贬边远,就是罢职回乡了。”江璆听了小皇帝所言,轻叹口气颇为感慨地道。 “先生此言差矣,能够以诸位先生为师乃是朕之幸,有汝等耳提面命的教导才能学得一二,勉强治国驭兵,明白些为君之道!”赵昺让二人挨着自己一左一右坐下道。 “嗯,这矮榻设计的甚是舒服,在寒冬之时依然温热如春,待吾致仕还乡之后也定要仿制一套,这身老骨头已经难耐江南之冬了。”应节严坐下后舒展了下身子,又摸摸软榻道。 “先生可不能由致仕之念,朕还需先生辅佐,聆听教诲呢!”小黄门将煮好的热茶送上,赵昺接过亲手为两人斟上茶水道。 “陛下,臣今年已是七十有六了,以如此老迈之身怎能久立朝堂之上不去,即便陛下不嫌弃臣老迈无能,也会被后进们腹诽为贪恋相位,老而不死了。”应节严捋捋已是雪白的胡须揶揄道。 “有朕在,看谁敢胡言乱语!”赵昺听着其颇为伤感的话语愤然道。要知道自己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其毫不犹豫的受命辅佐自己,帮助他组建帅府,立足琼州,筹措钱粮,谋划大计对抗蒙元的侵扰,兢兢业业十余年,任劳任怨,两人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师徒,自己待其已如亲人了。 “陛下,臣早已有所打算,在陛下亲政之后便上疏乞养了。如今朝廷之上良臣猛将如云,陛下又何愁找不到肯忠心辅佐之人呢!”见小皇帝面露悲戚之色,应节严也是眼泛泪光,强笑着说道。 “不准,朕还要先生陪着朕重归中原呢!”赵昺却是毫不犹豫地道。 “好,北定中原之时,老臣即便是爬也要到故都一游,登上旧阙一观东京城!”应节严听了拍腿叫好道。 “对,来日臣亦要陪着陛下一赏草原大漠风光!”江璆也受到感染,大声言道。 “陛下,膳食已经预备好了,可否传膳?”这时王德上前禀告道。 “百官的膳食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赵昺先问道。 “陛下,早已先一步送过去了!”王德回答道。 “那好,送上来吧!”赵昺这才点头道。 “陛下仍是这么节俭,菜从不过四品啊!”稍时等候在殿门外的小黄门送上两个食盒,一一摆在矮几之上,江璆看了不禁叹道。 “往日陛下用膳都是一荤一素而已,今日请两位先生才加了两道菜的!”王德边指挥小黄门布置碗筷边说道。 “唉,如此还被那些臣僚参奏朕奢侈,说不定现在就边吃边骂朕在殿上用的山珍海味,却要他们食用陋鄙之食呢!”赵昺轻叹口气笑着道。 “今日殿上之事确是令人气恼,外人不明尚可原谅,可恨的是些琼州旧臣也跟随附和,可叹陛下之膳食尚不及他们丰富。”江璆看看几上的菜不过是一道炒鸡肉片、一盘蒸肉、一条蒸鱼、一盘拌菜心和一盆羹汤,再就是一盆白饭而已,这还是因为自己二人同用,想想殿上那些人的话,江璆也不免气愤道。 “朕今日在殿上自辩也是出于无奈,只求问心无愧而已。”赵昺却笑笑道,“只是今日午后还要议事,只能有饭无酒了。” “陛下说的不错,行事但求心中无愧便好,无需听他人呱噪!”应节严点点头道,“不过无酒确是有些遗憾,臣可听闻今年各地进贡给宫中不少好酒啊!” “呵呵,王德给先生选上些好酒送到府中,让先生品尝点评,反正朕是喝不成好坏!”赵昺听了笑着吩咐道,老头儿是变着法儿跟自己讨酒呢。 “老臣谢陛下赐酒了。”应节严连忙拱手谢道。 “先生何须客气,当年在琼州粮食紧缺,不得不严令禁止酿酒,先生三年滴酒未沾,算是补偿一二吧!”赵昺说着话为两位师傅盛上饭道。 “陛下亲自斟茶、添饭,真是折杀臣了!”江璆双手接过道。本来他还对小皇帝遣兵到兵部有些不满,以为是对自己不信任才会如此,可见此即可释然,陛下如此安排绝非是怀疑自己不忠。 “这鸡、鱼皆是平常之物,想必也是府中常用之物,可这羹汤两位先生却不一定吃过!”赵昺又给两人分别舀了一勺道。 “哦,那吾却要好好尝尝了!”应节严听了舀了一汤匙放到口中仔细品品道,“这羹汤甚是鲜美,其中有笋,并以鸡汤烹制,但是还有一物口感甚是柔嫩、爽滑,却不知是何物!” “嗯,和父所言不虚,此羹汤全赖此物才会如此鲜美,吾却也品不出为何物。”江璆也称是道。 “此乃土肉!”赵昺也喝了口汤言道。 “土肉?”江璆皱皱眉却想不出是何物,喃喃道。 “陛下,说的可是三国时期,吴国沈莹所著的《临海水土异物志》所载:土肉如小儿臂大,长五寸,中有腹,无口目,有三十足,炙食。其中土肉可就是此物?”应节严略一思索言道。 “先生真是好记性,一言便中,正是其中所载的土肉,也有人称之为海参。其性温,味甘咸,有补肾、益精、消痰利湿的功能,实是滋补的佳品。可惜的是今人多嫌其丑陋,不敢食用,视之为废物,即便的渔人捕到也往往弃之!”赵昺点点头道。他真有些佩服老头儿的记忆力,这本来就够偏门的了,自己也是当初为了了解当下沿海的情况收集来的,但是其只凭‘土肉’两字便能说出出处,可见其是真有过目不忘只能啊!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将此叫做海参,也不像后世人将海参列入海味八珍之一,视为美味佳肴,且价格高昂。而赵昺也是在海南之时偶然见到渔人将挂在网上的海参抛入海中才想起世上还有此美味的,于是有意让郑复翁为自己留下些,经过他一番摆弄还真吃出了滋味,然后又学着后世的炮制方法制成干参,使自己可以随时享用,不过只限于宫中人知道,但是在当下真是便宜如粪土。 “真是没有想到这土肉经陛下之手竟然能变成如此美味,可见陛下有化腐朽为神奇正能啊!”应节严喝完,又盛上一勺边喝边道。 “这羹汤浇在白饭上也甚是鲜美,陛下刚刚赏赐了和父御酒,便将这……这海参赏给臣一些吧!”江璆喝了两口胃口大开,抢先吃下了碗白饭,咂咂嘴道。 “宫中还有些,若是两位先生不嫌粗鄙,尽管拿去,但却要先学会烹制的方法才好,否则也是难吃的很!”赵昺大方地道,反正海参现在不值钱,与白送无异。 “一言为定,明日吾便遣家厨入宫讨教!”江璆也不客气地道。 “可以,用此物熬些粥每日食用也是很好,先生岁数大了可以天天用一些,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赵昺笑着答应了。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陛下今日赐膳,可是有事要臣等相帮!”正是人老成精,应节严冲江璆笑笑道。 “先生此言差矣,朕有了好事何时忘了师傅的,而汝作为师傅自然有为学生答疑解惑之责,怎能如此俗气,曲解朕的好意呢!”赵昺听了却是连连喊冤道。 “陛下所言甚是,吾等作为师傅就得为徒弟挡灾,有话尽可直说!”应节严有些无奈地道。 “今日殿上之事,臣以为陛下处置的妥当,并无不妥。”不用想也知道小皇帝为今日之事烦恼,江璆放下箸子摆摆手道。 “宗保,只怕陛下现在想的并非是殿上之事,而是如何处理后续之事,是杀是放,难以决断尔。”应节严听了摇摇头,扒了口饭说道。 “呵呵!”赵昺干笑了两声,表示默认了道,“今日事发突然,且毫无征兆,朕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以此挑起事端。因而在发现是有人预谋在先后,只能临机做最坏的设想,事后也许举措有些过激,不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宗保刚刚所言不错,陛下在发现有异后当机立断封锁宫城,动用武力控制枢要也很正确。因为在情况不明,且参与人数众多的情形下,防止激变控制局势仍是首先要考虑到的。”应节严言道,“当下既然形势已经稳住,仍将众臣皆被留驻宫中便有些不妥了,如此将引起朝野的恐慌。” “和父之言,吾以为不对。”江璆听了摇摇头反对道,“如今参与之人皆是出自枢要,他们虽然职位不高,却也不能小视,若非受人指使又如何能联手行动,所以应先查出主谋之人。而此事明显是针对陛下,又意在阻止陛下亲政,其中原委也不清楚,若是重臣参与其中,开了宫门就等于放虎归山!” “忠奸之分,就如同这土肉的滋味一般,只有经过烹制才能了解其中的鲜美。若是只因事出枢要,便要怀疑所有的人,会寒了人心的!”应节严缓缓地言道…… 正文 第889章 非情所能 虽然还未深谈,但是赵昺已经知道两位师傅在如何处理此事上亦存在分歧。应节严的意思是从宽处理,不必扩大打击面,以免引起朝野恐慌,误伤无辜之人;而江璆的意见则是绝不能手软,对于威胁到皇权者要无情打击,并要深挖参与者,使朝野上下再无人敢于挑战皇帝的权威。 赵昺深知在皇帝——权力——权臣的高端对决中,一切是以权力为中心,指针偏向谁,谁就掌握实权,谁就可以对对方生杀予夺。若是十年前赵昺有当前的实力,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清洗异党,即便不会杀的血流成河也会放倒一片。而这些年来他因为实力所限,只能选择有限的打击及更多的妥协,以维持朝中各方势力的平衡。 这种选择说起来很辛苦,也很无奈,更让他倍感憋屈,就如同在钢丝上跳舞,唯恐一不小心打破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但是赵昺知道无论如何弥补和融合,人们本能的去站队,朝中上下也分为行朝党和帅府党。由于自己的存在及强盛的武力,帅府党得以避免被行朝党吞并,渐渐形成双方即相互合作,也相互提防的微妙关系。可重回江南后,随着本土官员被启用,他们又都被视为琼州派。 当然原有的格局尚未被打破,但是陈宜中欲重夺权力引发了一场动荡,他知道自己已经不为琼州众臣所容,转而利用自己大肆镇压叛臣的机会,以前朝宰相的身份拉拢江南旧官闹事。可在这个时候,行朝党和帅府党站在了一起,共同对敌将其击败。 本来这是重整朝纲的好机会,但未等赵昺动手便被太后接手,陈宜中殒命,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位重臣落马。从客观上讲,他们三人都属于行朝一派的,他们的落败使实力受损,而他借机将己方官员提拔上位,却不等进一步行动加强江南官场的统驭力,巩固基层政权,便被江南本土官员趁虚而入。 而本土官员进入朝廷,当然不能排除政权交替后重建政权的需要,可他们能迅速渗透进部省,并充任中、低级官员,就不能不让人多想。若非有人故意放水,又怎能使这么多人能够进入中枢要地,可答案又呼之欲出。帅府一系的人马,最初都是些低级官员,赵昺更是初来乍到,与朝廷各色人物交往有限,在江南根本没有根基,故交中出色的人物也极少。 不过行朝一系就大为不同了,他们在旧朝中为官,有些人虽然职务可能不高,但结交的都是名儒贤士,且多有门生故吏。即使从前只是地方官员,昔日同僚也少不了的。如今进入江南,他们很多人都得到提拔,掌握了些权力,而推荐‘自己人’入朝为官,施恩于人不仅能获得人脉,也便于收为心腹,壮大自己的实力。赵昺越想越觉心惊,如此一来不仅牵扯甚广,且会再度打破朝堂上的势力平衡。 行朝系一直被自己依靠军队打压,难以擅权。加之帅府系的人经过多年的培养和历练已经成为可用之才,正逐渐进入中枢晋身高位,且有陈则翁和邓文原、江璆等位列宰执,正逐渐挤压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侵夺他们的权力。而他亲政日近,太后即将彻底退出朝堂,想到他此后必将大肆提拔帅府系的官员,行朝系的权力会进一步遭到削减,那么闹这一出的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陛下是否有所悟?”应节严与江璆争辩了一番,仍然意见相左,难以达成统一,看到小皇帝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未发一言,他放下碗问道。 “朕怎么觉得这像是有人给朕挖了一个坑呢?”赵昺长出了口气,轻轻摇头苦笑道。 “陛下之言是何意?”江璆却有些不解地道。 “两位先生你们看,此事朕若是认下了侵吞国孥之事,便是失德;而若是不认,将此事定性为诽谤皇帝进行追查,必然会牵连到众多的人,那样他们依然可以说朕不听谏言,残害朝臣,还是会扣上失德的帽子!”赵昺摸摸头顶有些无奈地笑道。 “嗯,陛下所言不错,是臣想的简单了!”应节严听了点点头沉声道。 “谋划之人心思缜密,弹劾陛下侵吞国孥之事无论成败,最终其都是获利者。即便事败,若是陛下不予追究,他们可以继续安享高官厚禄,并试探出陛下的底线;若是陛下追究,为了避免大乱,也会适可而止,倒霉的是那些小人物,与其依然无关疼痒,却仍不缺投靠之人。”江璆听了也意识到问题的不似表明上那么简单,眉头紧锁地道。 “唉,这些人不将心思用在国事上,却总想着争夺权力,使得内斗不止,甚至不惜挟制皇帝,真是可恶!”赵昺攥攥拳头叹口气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年头不短了,十分清楚一个皇帝被认为是失德意味着什么。中国古代以礼法治天下,皇帝根本不能随意杀人或违抗祖制,否则一干宗室和朝臣乃至于天下人便会认为皇帝失德,极有可能废了这个皇帝然后扶持太子或其他宗室上位,古代多少皇帝都曾经历过。 汉代景帝也就是汉武帝的父亲下令削减藩王结果诸侯王群起而攻之宣称要清君侧,也就是留个余地给皇帝,表面上看皇帝之所以昏庸那是因为身边有谗臣。同样明代的建文帝认识到宗室藩王的危害,便执意要削藩,结果朱棣便以残害宗室,皇帝失德为由起兵造反。而建文的失败也是过于自信,他虽是皇帝,但不是朱元璋这样马上取天下的枭雄,对朝廷的掌控远达不到那个地步,贸然行事中落得个生死不知的下场。 “陛下即已识破他们的奸计,就应妥善解决,久拖不决亦会生变!”应节严言道。 “嗯,朕明白。”赵昺点点头又道,“朕有些不解,谋划之人能将此事策划的如此完美,必是胸有大才之人,以其能定能得以重用。以当前所知,朕猜想此人应出自吏部,否则是无法将这些安插入中书。先生一直主管吏部,可知有如此之人?” “嗯……”应节严听了沉吟片刻道,“陛下一提醒,臣想到了一人,吏部右侍郎王真。” “是他?”赵昺有些惊异地道。王真此人他还是知道的,其乃是淳祐年进士,从编修做起,到国破之时已是福州通判。行朝建立后转入吏部担任司案郎官,其人做事勤勉,亦有才能,且为人极有分寸,双方对其都有好感,也深得主官信任,一步步的升为右侍郎,突然做出这等事情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若是主谋出自吏部,便应是他,此次涉事官员品级不高。按照我朝官制,尚书左、右选由吏部尚书主管,所管官员的品级较高;侍郎左、右选分置吏部侍郎主管,所管官员的品级较低。这正与其管辖相符,而陈尚书和左侍郎皆是陛下亲信之人,绝不会做出此事来的。”应节严分析道。 “这也奇怪了,以王真的履历和才能仕途绝非止步于此,外放历练几年回京之后,即便无法入相,做任尚书也不无可能,又何必如此呢?”江璆也甚为不解地道。 “人心不足啊!”应节严说道,“吏部陈仲微尚书年纪与吾相仿,亦过七旬,按制皆该致仕了。那么以王真在吏部任职多年的资历己有可能继任尚书之职。但是陛下以陈则翁补了左侍郎之缺,当下其侄女又选入宫中,他自觉升任无望,因而对陛下心生怨恨,便挑动亲信生事。” “嗯,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由此看此人虽有才却心胸狭隘,为私利不惜牺牲他人,不能再用了。”赵昺点点头道,“不过朕心中还有疑惑,当下我朝与蒙元的和议陷入僵局,谈判时断时续,伯颜似乎亦不急于达成和议,其是不是暗中挑动此事呢?” “陛下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是当下事情尚未查明,臣亦不敢断定。若是蒙元方面参与其中,问题就复杂了。”应节严说道。 “陛下,若是察明其与蒙元勾结,事情便棘手了,凡涉及于其的官员都要一一审查,那时真会是人人自危了……”江璆面色凝重地道。 “不错,这善后之事一定要考虑清楚!”赵昺言道。他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历代王朝皆是政局错综复杂,宗室、文臣官僚、武将形成一个个派系,相互制衡。而宗室则是皇帝的依靠和家人,没了遍布全国掌握权利的宗室,皇帝岂不成了孤家寡人?大臣们还回听他的话吗? 但是赵氏宗亲基本被蒙元团灭,赵昺也就失去了最强力的依靠,也只能通过平衡各方权利来维持政权。而当前在天下乱世之中,又不可能似太平之世来个卸磨杀驴,就像康熙皇帝那样,中原平定已久,杀一个鳌拜也不至于失去支柱。乱世之中却随时都要与敌国竞争,就不得不依靠有才干的能臣,也就无法彻底剪除异己之臣,这着实是令人不快之事。 “陛下水至清则无鱼,人也皆非圣贤,因而为上者最重要的便是中庸平衡,而非嫉恶如仇。”应节严十分了解这个徒弟,其不仅心思缜密,却又勇于冒险。所以担心小皇帝为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不惜给王真扣上勾结敌国的帽子,从而再度整肃朝纲,并顺势将事情扩大化,进而大开杀戒打击异己。 “先生多心了,朕明白一时的退让,也是进攻的需要。”赵昺言道,心中却暗叹这老头儿难道会读心术,自己刚刚想到,其便出言提醒,告诫于他。 “陛下明白就好,臣斗胆说句犯忌的话,当年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时人皆曰是众军拥戴无奈加身,其实太祖如此亦是被幼主所迫。”应节严抱拳施礼先行请罪道。 “先生勿要如此,不过是就事论事,何罪之有!”赵昺摆手道。 “谢陛下,当年太祖皇帝追随周世宗柴荣征战天下,两人关系密切,亲若兄弟,未尝不对柴氏感恩戴德。据传柴荣病死之后,只有七岁的少帝柴宗训继位,因为柴荣是个雄霸之主,在世的时候一直防范外戚专权。而符皇后又并非武则天,萧太后之流,能够以幼主的名义统摄天下,而当时正值天下纷争之时,符氏母子不得不仰仗外臣。”应节严想想言道。 “而天下纷争之际,后周诸多的将士欲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显然小皇帝并非最好的选择。其时后周军中已是谣言四起,兵变发生之时便有军士呐喊,称:皇帝年纪尚小,吾等拼死拼活去打仗,将来又有谁知道我们的功劳?显然大家都明白另立能干的豪杰之士为帝,不仅可以保全后周以来的基业,更可以保全大家的富贵,于是乎幼帝柴宗训被众臣所弃,亦属理所当然。” “嗯,朕懂了!”赵昺点点头道。在前世中他就知道,在许多演义中称赵匡胤与柴荣两人关系非比一般,皆说柴荣、赵匡胤、邓恩三人结为兄弟,可见关系之密切,可偏偏是其的好兄弟夺了自己的江山。 而老头儿的说法却新鲜,不过赵昺仔细想想也是,陈桥兵变某种意义上,并不全怪赵匡胤,纵使无赵匡胤,或者其他有才德的权臣,一样夺位的可能。要怪,也只能怪柴宗训不该以幼年之姿,在乱世居君位,怪柴荣去世太早,未来得及等太子长成,徒为他人做嫁衣裳。 事实也证明,赵匡胤即位,乃是对于后周的最好继承,赵匡胤在柴荣的基础上,统一天下,也算是为这个义兄争光,而其善待柴家子孙,也算对的起兄弟之情。这些也足证陈桥兵变,并非赵匡胤密谋多年,而是当时大势所致。他也清楚老头儿以此作为例子来说事儿,正是想说明赵匡胤内心未尝不对柴荣感恩,不过有时候大势所致,并非人情可以阻挡…… 正文 第890章 利益至上 正所谓‘人老成精’,应节严的一番话让赵昺明白了自己怎么做,但是心中却感到无比凄凉,老头儿道出了官场的真谛,也点名了自己作为君王应该如何处理与臣僚之间的关系。而他心中虽然知道这是自己走上权力顶峰必然的选择,却又本能的排斥,不愿意成为了一个冷酷的掌权者。 前世所知和今时的经历,让身居高位的赵昺内心一直十分纠结,他一直坚持善待属下,与他们同甘共苦,便是希望以真心换忠心,期待大家的合作可以善始善终。但是现实往往十分残酷,历史上的悲剧在自己面前一再上演,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大业不得不狠下心来行事。 赵昺明白历史上的君臣相残的事件比比皆是,不少君王尤其是开国皇帝,在夺取政权的过程中,无一例外地得到过大批杰出人才的鼎力支持、尽心辅佐,而这些人怀抱“建功立业”或“济世安民”的强烈愿望,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使尽浑身招术和智慧,以求得功成名就。 在对付共同敌人的血与火的斗争中,君臣双方往往能彼此充分地了解对方的长处和弱点,尤其是作为臣子一方的超常胆识与才能,更是被君主了如指掌。这些,在共同对敌时,是君王求之不得、倍加珍惜的法宝,而到了取得政权以后,它们则让君王感到寝食难安,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 毕竟封建君臣之间,反目如家常便饭,龙庭御座,强者适时可登。何况勋臣们功高震主,一旦结成联盟形成气候,作为孤家寡人的君王,就只能王冠落地、身首分离了!因而无情的杀戮,便成为帝王恐吓、防备将帅拥兵自重的主要手段,另外,派心腹太监监军;分而治之、互相掣肘;名为优待、实为软禁,将出征将帅的父母妻儿作为人质等等,亦是防控兵变的常用办法。 唐朝时,为监视出征将帅,皇帝派遣太监到军中充当监军,称观军容使。这当是太监干预军务之始。明朝末年,在辽东抗击后金的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袁崇煥,给皇太极进军关内的计划以极大的障碍。后来,皇太极利用祟祯皇帝朱由检自负且又多疑的心态,捏造与散布袁与后金有密约等流言,朱由检遂对拥有兵权的袁崇煥越发怀疑,终于将袁逮捕并凌迟处死,而向皇帝密报上述谣言的,就是派使军中的太监。 即便在种种防范的措施下,可历史上皇帝被架空,权臣专制的事情仍然层出不穷。秦二世时赵高指鹿为马,胡亥成了他手中的傀儡,连自己的小命都朝不保夕;明武宗时太监刘谨怂恿皇帝吃喝嫖赌,厌倦朝事,使其得以成为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刘皇帝”。 汉的吕后、唐的武后以及清的慈禧太后大权独揽,皇帝形同虚设,实现了‘男女共治’的局面等等。即便是本朝的权奸也是比比皆是,徽宗时有蔡京,高宗时有秦桧,南宋中后期又有韩侂胄、史弥远与贾似道,都是权倾中外,都是独霸朝纲,都是顺昌逆亡,都是祸国殃民。 不过赵昺还知道后世一些人对宋代出现权臣却持保留态度,他们以为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皇帝在考虑自己皇位安危的情况下,在帝王授意和支持下借以得逞的,有的权臣擅权还得僭用、窃用诸如御批、内批、诏书、圣旨等帝王的名义,他们要排斥异己也都要给异己构陷一个反对当代帝王的罪名。 且从赵匡胤陈桥兵变得天下于小儿,到陆秀夫背负幼主跳海失天下于小儿的三百余年中,都是赵氏的家天下,都搞赵姓的世袭制,从这个意义上说权臣擅权充其量只是在皇权专制的大框架中出现的怪相。在前世赵昺也觉得这种说法亦有些道理,但是当他成了皇帝之后却是不敢苟同了,不过这也许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 赵昺以为这种‘权臣擅权’就像太后垂帘、宦官干政一样,往往比君主专权之本身更为恶劣。另外换位思考下就知道,不要以为这是‘民主’的表现,想想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却要任由他人摆布,看臣子的眼色行事那是个什么滋味,可以求下此时皇帝的心理阴影面积。他却知道但凡有机会和能力,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赵昺也知道权力需要制约是对的,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是明君。不能让有权者为所欲为,古为今用也没有错,包括权力的制衡,也可由古获取镜鉴。但是千万不要把分权与制衡说得如何如何美好,以至于让享有最高权力的帝王‘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那只能说明臣子们圣人之言听多了,以至于走火入魔,逼着皇帝发飙! 毕竟皇帝也是不是泥人,况且泥人尚有几分土性呢!而在宋朝历史上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且都发生在几位算是有些作为的皇帝身上。其中有发生在大宋最为清明时候,被称为不世仁君的仁宗任上的范仲淹的“越职言事”案;神宗时的苏东坡的“乌台诗案”;宋哲宗时的司马光等“元祐党人”案;高宗时有岳飞的“莫须有”罪案;宁宗时的赵汝愚、朱熹等“伪学逆党”案;理宗时,还有拖延五十年未得平反的“济王赵竑案”。 不过这些案件都被后世定性为‘冤案’,若是赵昺臣子也会觉得怨,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你提建议,还不是为了你皇帝好。让你多听取大家的意见,搞搞民主,省的独断专行犯下错误;而劝皇帝节俭些也是为了免的百姓认为税赋重了,从而反对你,造你的反;至于让你亲君子远小人,也是防止皇帝犯错误……可皇帝偏偏将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难道不怨吗? 但是赵昺作为皇帝想法自又不同了。我作为上天之子,万民之主,天天操心国事不说,做什么、吃什么、住什么,甚至晚上和几个老婆乐了乐的事情都要管,屁大的事情都要听你们嘚啵嘚的半天,不爱听还要说我不善纳谏,且一个说了还不行,还要一群人来说。国事、家事你们都要插一手,这是要做什么呢? 什么叫做封建专制,专制制度的准确定义,当是“最高统治者独自掌握政权的统治制度”,只要实际掌控最高权力的人独霸朝纲,那么实行的就是专制统治。当皇帝的肯定首先想到的是你们这是要篡权,当权臣,让朕事事都听你们的,把朕当傀儡。而你们又一帮人来说,那肯定是结成了朋党,是要专权,把朕架空。 那皇帝的第一反应就会断定这些人都是奸臣,皆是身藏祸心,要抢班夺权,接下来不整治你整治谁啊!至于其中有冤枉的吗?皇帝也会说肯定有,但是这种事情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权力就是皇帝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幸福,那就只能对不起了,谁让你沾边多嘴,触及了皇帝的底线,只有活该啦! 想到这里赵昺却被自己的转变吓了一跳,自己过去一个多么善良、仁义的大好青年,怎么也会变成这样?为了权力和私利不惜制造冤案,株连无辜。难道这只是因为所处的位置变了,掌握的权力大了,又或是因为被‘冷落’多时而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是失去了本心而变坏了呢! 但是事已至此,容不得赵昺再多做反思,这起事件无论是因为几个小官吏为了邀名也罢,为了维护旧制也好,还是真的是真想阻止自己亲政,也或被敌收买制造内乱,当下自己都需要作出决断,察明真相,总不能虎头蛇尾的结束,再说此事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 如何妥善善后,赵昺还是与两位师傅交换了意见。应节严和江璆认为以‘诽谤圣上,祸乱朝政’的罪名将李宽等人一并羁押并无不妥,而当下不宜先行抓捕其他怀疑的人员。且可以先行解除宫禁,以恢复各部省的工作,但又不必撤回接手城防及各重要部门的警戒的护军,表明此事并非已经到此为止,以便给涉事者施加压力,使他们不敢擅动。 再有,因为此事涉及到尚书省、御史台和吏部、户部,因而交给三司审理都会有徇私之嫌。二人的意见以为还是‘御审’为上,也就是由赵昺主理此事,由刑部和大理寺协助。而人犯仍由御前护军看管,这样便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避免了相互串通。同时审理工作采用密审,而非过去的公开审理,却可在审出同谋后公开进行抓捕,以起到震慑作用。 赵昺想想如此安排较为妥当,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准确的判读出此次事件的性质,同时他也有了较大的裁量权,可以控制此次事件的涉及的广度和深度。从而可以从容不迫的做出安排,避免因此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又能让群臣感到来自皇权的压力。 另外,赵昺大婚和亲政的日子近在眼前,不宜因为此事大肆杀戮,毕竟这无论是在古代人和现代人看来都是不吉之事,所以在处置时应采用‘严进宽出’的策略。即要在严审的基础上获得确凿证据,才抓捕涉事之人,而对于在其中作用微弱者只讯问,不抓捕;在处理上同样如此,首犯从严,胁从从轻,不株连无辜。以达到打击少数,挽救大多数,教育一大片为目的…… 下午的朝会上,众臣发现护军皆已退出大殿,宫禁业已解除,不由的都松了口气,但是大家再一次感受到了小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他们知道只要军队仍然忠于其,小皇帝就有能力镇压一切反抗其的能力,同时让众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若是将陛下逼到绝境,他必会打破朝中的平衡,建立其武将主政的政权,那么他们的生存环境将更为恶劣。 而接下来,小皇帝并没有深究早朝之事,只是禀明太后为保证查清事实,他要亲审此案,太后准奏。这又让些人紧张起来,谁都知道此事是针对小皇帝的,其中的意思只要不傻都明白是要达到什么目的。现下太后准许小皇帝亲审此案,那还不是想整谁就整谁,其只要歪歪嘴就不知道谁会倒霉,刚落下的心就又提溜起来了。 赵昺此刻倒是气头儿过了,就当找了个事情做来消磨亲政前最后一段时光。虽说是他主审,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块料,倪亮那帮当兵的也不行,还得调专家。于是乎案子实际上就落到了事务局身上,由郑虎臣专门组织了一个审讯班子负责这件‘谋逆’大案。 对于事务局的办案能力,赵昺还是有信心的,他们不仅办案经验丰富,且收集证据的手段和能力在大宋无人能及。至于能不能问出结果,他是从不怀疑的,骨头再硬的汉子落到他们手里不开口都难。况且是那些弱不禁风的文人们,只怕能熬过两轮的都可称为英雄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还未有保护人权,不得实施肉刑逼宫的规定,反而是不打不招的思想大行其道,审讯之事先不问话而是先来顿板子再说。所以在宫中用刑,打得鬼哭狼嚎的实在有失体统,于是便将办案地点设在了御前护军都统府,隐蔽又安全,都是自己的地盘随便折腾。 至于担任协助的刑部和大理寺,邓文原和龚行卿两人也都是懂事儿的,除了第一天两人亲至点了个卯以后便不露面了,只各派了个郎中来陪审。但是他们基本就是陪着,从不多话,只是每日审讯结束后在笔录上例行署上自己的名字,刷个存在感而已。他们这种恭顺的态度,让赵昺十分满意,不仅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还懂得自己的心思…… 正文 第891章 玩过了 几个小虾米当然不值当赵昺亲自问话,但是他还是每日用毕早膳,就领着队侍卫晃晃荡荡的乘马前往御前护军都统府听审。他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向外界传递自己十分关心这件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二是宫中太闷了,不若在都统府中待着自在,得空还能出去溜达溜达。 赵昺是自在了,不仅让朝中上下紧张兮兮的,弄得郑虎臣和倪亮也紧张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位小爷的脾性,自小没事儿还要跑出去溜达,现在有了正当理由,又脱了太后的管束,谁还能限制了其。不得不时刻小心盯着,发现其有异动,便立刻着人跟上,免得出了事情。 “陛下!”今日已经是诽谤皇帝案的第十天了,小皇帝一早准时来到,倪亮已经在门外迎候,见圣驾来到,倪亮上前施礼后拉住马缰,准备扶小皇帝下马。 “早就告诉你了,有事尽管去做,不必日日在此迎候!”赵昺却不等他伸手,已经翻身跳下马,将马缰扔给陈墩道。 “不可,属下不能坏了规矩!”倪亮摇摇头严肃地道。 “唉,随你吧!”赵昺看看倪亮无奈地叹口气,在其引领下入府。 御前护军本就是皇帝的亲军,集军中精锐组成,一向以军纪严明、战斗力强悍著称,加之这里不仅有着护军领导机关,还驻扎着都统司直属亲卫营、骑兵营和辎重营等部,即便是平日也是戒备森严,如今关了钦犯,陛下又天天在此办公,因而又增加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岗哨。 但是赵昺却觉得安心,毕竟这才是自己起家的本源之地,而初时他整日就生活在亲卫营里,就跟自己家中一般,若是连这里都觉得不安全,那么就没有能睡着觉的地方了。所以他十分放松,还不时的与熟识的老兵打个招呼,聊几句天,比在宫中还要放松几分。 “郑主事到了吗?”抓捕的人犯都关在府衙的后院亲卫营驻地,为了方便审讯的地点便也安排在那里,穿过中堂,后面便是府衙的中枢之地了,赵昺边走边问道。 “陛下,郑主事昨日没有回去,应该是审了一夜!”倪亮回答道。 “郑主事也年岁也不小了,你要好好照顾,膳食要精细些,另外再收拾出个院子,可以让其临时休息一下。”赵昺听了站住脚言道,而心中也不禁感慨,十年过去了,其也已经年过中年了。 “属下遵命,如今郑主事的膳食皆是由小灶供应,只是他不肯超过标准。”倪亮有些为难地道。 “郑主事是明事之人,你的品级都已超过他,而其因挂在皇城司之下,至今也只有五品,委屈他了。”赵昺轻叹口气道。 “嗯,属下也觉不公,郑主事的功劳远胜朝中的那些高官,不仅要隐姓埋名,还只能屈居于人下。”倪亮也不满地道。 “若是朝中官员皆如郑主事一般,也就没有了这么多的纷争!”赵昺颇为感慨地道。 “话虽如此,可对郑主事也太不公平。”倪亮却不顾小皇帝感伤,黑着脸道。 “呵呵,连你都看不公了,朕看来是真的愧对其了!”赵昺干笑两声道,“既然明着不行,咱们就暗着来,待朕亲政之后便为其进爵封侯。” “陛下何事这么高兴?”赵昺一行人不觉已经到了地方,而郑虎臣业已在门前迎候,笑着施礼问道。 “好事,自然是好事了!”赵昺拉拉倪亮的衣襟让其不要多嘴,才拱手还礼道。 “今日是陛下请期之日,大婚将至,自然好事将近了。”郑虎臣笑呵呵地道。 “请期?今日是朕请期之日,吾早忘了。”赵昺皱皱眉,掐指默算了下确实如此,苦笑着道。 “陛下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属下敬佩之至啊!”郑虎臣再施礼道。 “朕可不敢当,倒是郑主事兢兢业业,令朕敬服。”赵昺上前相搀,一语相关道。 将小皇帝送到这里,倪亮连院子也没进便告退而去。院落并不大,过去应该也是办公之地,中间是主官的办事之所,现在改做审讯之所,左右偏间分别作为事务局和刑部、大理寺派员的办公之所。院中东西厢房则作为关押人犯的监所和看押士兵的值房。 后院则是赵昺的临时休息之地,由侍卫营担任警卫,并有几个小黄门在其中负责侍候。待赵昺进屋,这里早已生起了火盆,将屋子烘的暖暖和和,而自有小黄门帮着他除去外边的大氅和靴子,并送上热茶,摆上了点心,他让郑虎臣、陈墩围着矮几坐下。 “朕听倪亮言,汝又是一夜未眠,切记要注意身子,勿要太过辛苦!”赵昺看郑虎臣两眼挂着血丝,关切地道。 “谢陛下,属下身子还好,早晨也睡了两个时辰,无妨。”郑虎臣摆摆手道。 “嗯,朕已经让倪亮收拾出一个院子,晚了可以在那边休息,再说也不必事事躬亲,这几个小虾米有下边的人对付就行了。”赵昺言道。 “这……如此小事还劳陛下挂心,属下惶恐。”郑虎臣听了低头施礼,颇为感动地道。 “诶,汝之功劳朕一直记挂在心,收复江南事务局的作用远胜朕的两个军,即便有人以中原三十州之地相易,朕都不会答应。”赵昺摆手道。 “陛下,那属下值几个州?”陈墩听了凑趣道。 “若是蒙元以一下县相易,朕就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赵昺笑着道。 “陛下,这也太过偏心了!”陈墩一听就急眼了,瞪着两只眼道。 “陈统领,陛下是开玩笑呢!”郑虎臣见状道,“汝若是有难,只怕陛下会第一个领兵前去救你,哪怕是千山万水,绝不会迟疑的。” “不相信,吾一条不及一下县之地的贱命,哪里值得陛下亲征啊!”陈墩心中虽然知道郑虎臣说得不假,但脑袋依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叹道。 “不要理他了,昨夜审讯可有成果?”赵昺白了陈墩一眼,转而问道。 “陛下,昨日李宽终于吐口称其被丁琦抓住了把柄,其以此弹劾相威胁,才受其安排前去扰乱东宫改造,却不知丁琦要借此参陛下侵吞国孥之事!”郑虎臣回答道,“于是属下又再次提审丁琦,此贼却也嘴硬,虽然承认了指使李宽之事,却不肯招出指使之人,只说是为国言事。” “那其他几个人呢?”赵昺轻笑下问道。 “那几个起初还想继续抵赖,一顿板子下去便说了,皆称是受丁琦蛊惑,在酒后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在奏疏上署名的。”郑虎臣回答道。 “呵呵,一个六品的御史便能让他们皆听从安排,这事情谁会相信,其中定还有隐情!”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所言正是,属下亦是这么以为。派人从外围清查之后,发现并非如他们先前所言的毫无深交,而是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指向一人。”郑虎臣点头道。 “吏部左侍郎王真!”赵昺言道。 “哦,陛下已经知晓了?”郑虎臣惊讶地道。 “非也,而是当初应知事和江尚书根据涉案的几个人情况分析之后的猜测之言,只是并无实据,只是想证实一下,他们的猜测是否准确。”赵昺摆手否认道,但也从其表情中知道,老头儿分析的不错。 “应知事所推测的不做,此事应与王真有关。这些涉案之人不是其同乡,便是受其推荐重新入仕的,且私下往来密切,尤其是丁琦向来以其门生自居,常常出入王真宅邸。”郑虎臣言道。 “于是属下一边连夜调集人手收集王真的情况,一边再度审讯丁琦。大刑之下,其供出此事正是王真授意,由其联络同僚,具体实施。而调查王真那边亦有了结果,其在行朝迁回临安后就开始有意网罗党羽,并利用自己的权力将他们安插到各部省,由于他们经常在南屏山以诗相会,便自称南屏社,已然形成一党,在朝堂上互通声息,相互庇护。” “既然已经确定王真是主谋,为何不将其拿下呢?让他跑了岂不坏事。”陈墩急道。 “陈统领,王真乃是朝廷三品大员,没有敕命怎么能擅自抓捕审讯。而那时已是三更,吾亦无法入宫请旨啊!”郑虎臣解释道。 “郑主事,陛下不是赐给你腰牌了,可以随时入宫见驾之权吗?”陈墩又道。 “陛下赐下金牌不假,却非紧急怎能滥用!”郑虎臣笑笑道。 “你真该跟着郑主事历练几年,否则永远改不了玩世不恭,行事莽撞的脾性。”陈墩还要再说,却被赵昺打断道,“当下是否发现王真有与蒙元勾结的迹象呢?” “禀陛下,暂时还未发觉其有勾结敌邦及和敌方往来的证据,还有待进一步探察。”郑虎臣答道。 “嗯!接下来郑主事有何安排?”赵昺点点头,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朝臣与蒙元勾结,那便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是敌我矛盾,自己想不开杀戒都不可能。 “属下以为应该继续深挖,查清其弹劾陛下的目的何在,并摸清其党都有何人,涉案者有谁?而不是急于结案!”郑虎臣回答道。 “嗯,那汝以为该怎么查?”赵昺略一沉吟道。 “陛下,属下以为应同步进行,一方面继续暗中调查其是否与敌相勾结,一方面继续调查涉案人员。”郑虎臣想想道,“当下属下以为可以用打草惊蛇之法,先行释放两名不明内情的涉事者,却又不断传唤南屏社中的相关人前来问询,让其摸不清出我们到底掌握了其多少情况,弄得他们人人自危,又相互提防。慌张之下,难免他们不会露出马脚。” “好,可以依此办理,这样可让王真摸不清我们的路数。不过朕以为可以放人的同时传唤王真,看看其当下的态度。”赵昺撇嘴坏笑道。 “呵呵,陛下的主意总是出人意外。”郑虎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笑着道,“传唤王真可让其党羽人心惶惶,不明就里,定然会四处打探,露了行迹;再有同时放人,也会让王真以为其同党已经供出了自己,使他心中没了底数,也会对其他人生疑,相互猜忌之下必然自乱;另外,王真若是被传唤后行举失措,定然会设法自保,是否与敌有勾结,便会显露出来了。” “既然如此,吾这就带人去抓王真,不要让他跑了!”陈墩听了起身急匆匆地道。 “这个时候情况未明,他不会跑的。再说今日是陛下大婚行请期之日,你带兵上朝堂上抓人扰了大典,陷陛下于何地啊!”郑虎臣见状有些好笑地道。 “郑主事说得对,大殿上抓人总是有失体统,还是在其衙内带人的好。”赵昺言道,“今日就如此吧,郑主事辛劳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朕也轻松一天。” “陛下,该不是又要私访去吧?”小皇帝话一出口,郑虎臣立刻警觉起来,深表怀疑地问道。而说私访那是给其面子,他多半是逛街耍去了,若是出了事情自己如何担待的起。 “不是,朕只是好奇请期都要做什么,想去看看,否则岂不……”赵昺倒也没瞒着,直截了当地道,可最后却想不出个恰当的词汇来表达了。 “陛下,请期自有太后操持,相关人等去做,不需陛下露面的,否则便违背了礼法!”郑虎臣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小皇帝这是要去看自己的热闹,其行为太过幼稚了,可想想其终归还是孩子,于是劝阻道。 “这有何妨,想那吴家之人也不识得朕,混进府去蹭顿饭吃,岂不十分有意思!”赵昺却是玩儿心不改,笑着说道。 “陛下啊,吴家人不认识陛下,但是前去请期的使者乃是朝中重臣,陪扈的也皆是朝中官员,他们哪一个不认识陛下,若是被他们识破,岂不贻笑大方了!”郑虎臣都被逗乐了,小皇帝心思一向缜密,怎么就忘了这一出,让世人知道小皇帝急不可耐的跑到老丈人家蹭饭吃,还不成了千古笑谈啊…… 正文 第892章 朕心疼啊 赵昺最终还是打消了前去‘观礼’的念头,但又为自己穿越一次未能亲身体会下拜访老丈人家感到些遗憾,毕竟他作为皇帝前往臣子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种省亲,他记的《红楼梦》中的贾贵妃只是回家半日就将贾府上下折腾的鸡飞狗跳,足足准备了一年的时间才成行,且耗费资财无数,即便吴家家底儿再厚也得被折腾的倾家荡产。 这边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赵昺却也不愿意回宫,便让郑虎臣自去休息,他则翻看昨夜的审讯笔录,盘恒了半日,在都统府用了午膳才起驾回去。而此刻请期典礼已经结束,使者业已回禀太后离宫了,喧闹多时的宫禁又恢复了平静。 “王德,这是在作甚?”赵昺从西华门入宫,转过文德殿,行至载忻堂时发现这里停放着诸多箱笼,一群小黄门在王德的指挥下正在搬运,显得有些混乱,他叫过其问道。 “官家,这皆是吴家送来的嫁妆,小的正使人布置到殿中!”王德躬身施礼道。 “哦,还有陪嫁?”赵昺有些纳闷道。因为原北宫的寝殿被改作了文德殿,而皇帝的洞房就没有了,于是就将原来高宗皇帝用于宴饮的载忻堂改作了寝殿,作为大婚之用,也就成了他的新房。不过与民间新房就是洞房的习俗不一样,皇帝结婚的洞房并不在自己的寝室内,并没有固定的洞房,一般会在举行仪式的地方先找个房间临时用用。 “官家,乡间小户人家嫁女尚皆有陪嫁之物,况且是嫁入皇家,自然也要备份嫁资了。”王德见小皇帝一脸懵懂的样子,笑着解释道。 “如此说来,朕还能收回点成本了!”赵昺一直以为自己的婚姻就是笔政治加金钱的买卖,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惊喜,立刻阴转晴道。 “官家,唉……”王德听了却是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暗道小皇帝还是对于这桩婚事耿耿于怀,将来皇后有苦头吃了,而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无比精彩’。 “吴家都配送了些什么东西?”赵昺却没有听到王德的叹气声,而是颇有兴致地问道。 “哦,官家这是礼单!”王德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递上。 “看它作甚,走,进去看看!”赵昺拨开王德,抬腿向寝宫走去。 “官家慢些,殿里还未布置好呢?”王德再叹口气,小皇帝真将婚事当买卖了,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其已经抬步向殿里走去。他只能叫过刘灵盯着,自己小跑着追了上去。 “唉,没想到皇家办喜事也不能免俗啊!”赵昺还是头一次来自己的新房,只见门口树立着一座大红镶金的木影壁,殿中亦是以大红为主,地上铺着红毯,墙壁也皆是用红漆涂抹,又悬挂着的红色帷幔,两边摆放着灯台,想这里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了,可他看过后却与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略感失望的叹口气道。 “官家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的立刻让他们重新布置。”见小皇帝不大满意,王德赶紧相询道。 “算了吧,劳民伤财,不必折腾了!”赵昺摆摆手道。 “官家,这里还没有完全布置好,门上还没有贴囍,亦未悬挂喜联,届时殿中还要悬挂起宫灯,再陈设上些摆件,便又是不同了。”王德小心地介绍道。 “这里便是洞房了?”赵昺信马由缰的在殿中边走边看,行至殿东的暖阁,但见门前悬吊着一盏囍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洞房外东侧过道里各竖立一座红镶金色木影壁,有点像回避牌的意思,他指指道。 “官家说的不错!”王德边说边在前引路道。 “嗯!”赵昺嗯了声随后进了屋,这是为敞两间的大屋,东面靠墙布置着宝座,两边有红木屏风相隔。左手边布置着软榻,上面摆放着茶具,桌几上放着些金、玉摆件,应算是休闲之所;右手边则摆放书桌、竖着书隔,桌上是文房四宝及灯台,应该是他的办公、读书的地方。 西北角摆放的则是雕龙绘凤的喜床,床上铺着红缎龙凤褥垫,摆放着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图案漂亮,绣工精细。床前挂着绣有百多个形态各异的孩童的‘百子帐’,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帝王之家也希望多子多福吗!而其它地方则摆放着家具,无非就是什么梳妆台、百宝柜、搁物架,花花草草之类盆架等等。 赵昺的心思却不是在是否气派上,而是在隐秘性上。他算是知道了,皇帝睡觉从来不是一个人一屋的,那是有人伺候着,床前有侍女陪着,门边有轮值的宫女候着,门外还有小黄门等着招呼。想必娶了媳妇也会如此,伺候的人不会少,只会更多。想想自己在床上快活,边上有帮人围观,还不待买门票、刷礼物的,那是何等的尴尬。不知道其他皇帝反应如何,反正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官家,这床如何,可还满意?”眼见小皇帝一窜跳到了床上,仰面躺下,王德笑着问道。 “床是够大,但是太过软了!”赵昺在床上扭动了几下身子言道。他看过了稍稍放了心,周边不仅有屏障阻隔,床的四周还有重重帷幔相隔,隐秘性还是不错的,想要偷窥是不可能的,但是隔音效果肯定不好,让他不大满意。 “官家,规矩如此,也只能忍忍了!”王德听了也只能苦笑,小皇帝向来是睡硬板床,上面铺着一张薄羊毛毡子,盖着一床军被,与军中士兵的寝具相同。可嫁进宫中的哪位不是千斤小姐,家里宝贝儿似的养着,别说她们娇嫩的身子,就是自己睡一宿都觉得硌的骨头疼。 “不行,朕若是睡这种床,非得将骨头睡软了,以后出征风餐露宿又如何,一定要换掉!”赵昺翻身下床摇着头道。 “官家,这如何使得,总归只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王德赶紧劝道。 “哼,这规矩得改。当年咱们四处逃难,后来又征战不止,还不是走到哪里睡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舒服,能好好躺下睡一觉都觉的是享受了,以后出门难道还搬着床四处走?”赵昺冷哼一声道。 “是,小的记下了!”王德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劝,否则与小皇帝的脾气当下就得让人将这些东西搬出去,只能先答应下来。 “走吧,咱们看看皇后的嫁妆去!”赵昺转完了又想起了刚刚的事儿道。 “官家,物品刚刚运到宫中,还未检点,待安置好了之后再看不迟。”王德脸色却是一变道,心想这孩子怎么还未忘了这码子事儿呢。 “今日得空,否者不定哪天了。”赵昺觉得王德有些怪,却也没多想,笑着说道。 “是了!”王德也只能遵命,领着其往外走,而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嚇,吴家够有钱的,嫁妆不少啊!”这时物品都搬进了大殿,摆的满满当当,赵昺一过眼儿,估计有百来抬,刘灵正指挥着小黄门分门别类的或是摆放,或是暂时收起,他有些兴奋地道。 “是啊,是啊!”王德在旁含糊地答道。 “这里是什么?”赵昺走到近前随手掀开个箱子,发现里边放着几件玉器,他伸手拿出一个玉瓶把玩,可脸上的笑容很快不见了,满是疑惑地道。 “玉瓶啊!”王德回答道。 “屁话,朕不知道这是玉瓶吗?”赵昺骂了句道,“朕是问这瓶子出自何处?” “官家,小的如何知道,还是待皇后入宫后官家亲问吧!”王德嬉笑着道。 “混账话,这玉瓶分明是出自宫中的将作监,怎生到了吴家?”赵昺却没开玩笑的意思,厉声道。 “这……”王德张口结舌的吭哧了两下也没答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吴家如何得到宫中所出的御制之物?”赵昺见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又连续开了几个箱子,发现其中物品无论是金银器,还是漆盒、配饰皆留有宫中御制的标记,他大怒道。 “官家息怒,待小的禀告!”王德见状已知瞒不住了,小皇帝对于机巧器物最为擅长,一看就知道工匠水平如何,即便不是打着御制标志,也能看得出来。 “快说!”赵昺厉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王德转身冲殿上的内侍、宫女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待殿上无人后才言道,“官家,其实皇后的嫁妆皆是宫中之物,也是出自内府之财……” 原来皇后的嫁妆不像一般人家嫁女儿,由女方家来置办嫁妆,皇后的嫁妆是由朝廷统一筹办的。裁定好嫁妆的清单后,要开始采办皇后嫁妆了。皇后妆奁的采购有“内办”与“外办”两种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袜、珠宝首饰类是由内省来筹办,交由宫中在京的所属绣坊、织坊和匠作制造;而另外一些衣物等纺织品和木器、皮张、玉石、珍珠等则由“外办”来筹办,“外办”即分交各州府地方机构筹办。 而赵昺也明白了为何朝廷要让市舶司调拨银钱了,他们油水厚,又设置在商贸繁华之地,采买、制造方便。但是也非所有的地方都是如其那样富裕,额外增加的负担只能通过增加赋税来消化,无形中等于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所以说皇后的嫁妆,全部是用老百姓的血汗钱准备的,却非是出自吴家个人所有。 “官家,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小的!”王德告知真相后,只见小皇帝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嘴角哆嗦,可把他吓坏了,急忙扶着其坐下急道。 “这……朕心疼!”赵昺哆嗦了半天,才捂着心口秃噜出几个字道。 “要不要传太医?”王德摸着小皇帝的手全是冷汗,冰凉冰凉的,颤声问道。他知道小皇帝因为钱紧,一直为此发愁,若是知道不仅迎娶要花钱,这嫁妆还要他出,非得气坏了。好在其将筹措的钱财交给内藏库后并没有多过问,任由太后去操心。而今恰好又赶上诽谤案,他天天去审案,告期之事也就没有打扰他,免得再生出事情来,谁想到今日嫁妆进宫,小皇帝偏偏又提早回来赶上了。 “不必了,你去告诉太后,朕这婚不结了,有这些钱都够朕收复两淮的军费了!”赵昺坐在箱子上大喘了几口气,指指这些箱子道。 他虽然没有详细过问,但是大概的花费还是知道的,从问名开始直到当下告期都是不断的赏赐,仅应征送的彩礼就有黄金两千两,白银二十万两,丝帛三千匹,另外还有马二百匹、金银酒具、玉质酒具、茶具、首饰配饰等等;另外还给老丈人、丈母娘一笔丰厚的赏赐,黄金千两、银万两,丝帛千匹,金盆、银盆等,还不算那些小物件。 仅这些东西合算起来都超过百万贯了,这是什么概念?这些钱可以购买粮食一百五十万石,三十万大军吃一年都富裕。想想再加上这嫁妆也只会多不会少,用于制造枪弹、火药,足够打一场大战役。若是整个婚礼所费算下来,都够收复失地千里的一场战争所需,可就被自己的一场婚事都给耽误了,他又与那被骂了百年的慈禧老妖婆有何区别啊! 更让赵昺更窝火的是本想着有了这些嫁妆,自己好歹能回些本,亏得不会太多。但当下得知连嫁妆都是自己出的,他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不说,弄了半天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亏了自己的腰包却给人家长了脸面。他怎么算怎么亏,将婚礼所费换成金子,都够打造一排金子做的女人了,这得合多少钱一斤肉了。 “官家,万万不可啊!”王德听了噗通跪下道,他料到小皇帝得知真相后会闹脾气,却没想到其竟因为此要取消婚礼,事情可就闹得太大了…… 正文 第893章 气糊涂了 赵昺瘫坐在抬箱上心乱如麻,渐渐的由愤怒转变为沮丧,想想自己殚心竭力的为国,收获的却是一次次的被质疑,被责难和被陷害。而这次大婚同样是场不情不愿的交易,新娘非是自己所爱,婚礼非自己所愿,但是为了亲政自己妥协了。可这场婚礼的花费却足以摧毁大宋刚刚回暖的经济,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勤俭之风毁于一旦,同时因而增加的赋税又打破之前的许诺,损害了朝廷和自己的威信。 “陈墩,备马!”既然你们不珍惜,那么自己一个外来者又何必,赵昺越想越觉激愤,突然站起身对守在殿外的陈墩喊道。 “官家,天色已晚,你要去哪里?”王德见状大急道。 “陈墩,听不到吗?朕让你备马!”赵昺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搭理王德,他大声喊着起身向外走去。 “官家……”王德跟了小皇帝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其生这么大气,冲动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拦在其身前跪下道。 “朕要出城去散散心,你不必拦着!”赵昺心乱如麻,觉得胸膛都要被憋炸了,他就想离开这里,发泄下自己的愤怒和苦闷,推开王德道。 “官家生气就打的小的一顿吧,千万不要憋在心中,还要保重龙体。”王德又挡在小皇帝的面前叩头道。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陈墩这时也进入大殿,见小皇帝满面怒气,王德拦着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去备马,朕就想去散散心!”赵昺冲陈墩喊道。 “陛下,宫禁已经到了落锁的时辰了,还是待到明日吧!”陈墩也已经看出小皇帝的不正常,其正处于暴走的边缘,又怎敢放他出去,所以编了个理由道。 “落锁就不能打开吗?快去!”赵昺听了却是更加愤怒,将王德一把拨拉到一边道。 “陛下也知,这宫禁落锁后,钥匙是不在末将身上的,还要请示太后才能开锁的。”陈墩摊开手无奈地道。 “将锁砸了,将门炸开,不用钥匙就开不开门了吗?朕要你作甚!”赵昺指着陈墩喝道。 “嘿嘿,末将不敢,这是陛下定的规矩,若是炸了宫门,我的脑袋就掉了!”陈墩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嬉笑着道。他算看出来了,小皇帝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连炸宫门的话都能说出来,自己更不敢放其出去了。 “好,好,你们都违拗朕……”赵昺更气了,手指头都快戳到其脑门子了道。 “陛下到底为何事生气?”眼见小皇帝又气呼呼地坐回箱子上,陈墩蹲下身子轻声问王德。 “还不是为了皇后的嫁妆之事吗?官家因为花费过多,伤了国本而要取消大婚,千万要看住勿要让官家出宫,否则一去不回,咱们是百死莫恕啊!”王德瞥了小皇帝一眼,小声言道。 “唉,也难怪,陛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下点儿钱为了大婚花了个干净,难怪闹脾气。”陈墩极为同情地言道。 “嘘,切不可再火上浇油,否则官家负气而走,岂不天下大乱。”听陈墩说出如此不负责任地话,把王德吓一跳,一个孩子气倒了罢了,再加一个祸害,俩人联起手来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陛下真若是出走,一定要带上吾,且不可丢下末将!”陈墩却没有听从王德的警告,凑到小皇帝面前道。 “哦,为何啊?”赵昺黑着脸扭头问道。 “跟着陛下当然是快意了!”陈墩毫不犹豫地说道。 “嗯,还算有良心!”赵昺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道。 “陛下,末将这便叫人备马,再将这些箱笼收拾下一并带走。”陈墩见小皇帝答应了,马上起身要叫人。 “走便快走,带这些东西作甚?”赵昺有些奇怪地道。 “陛下,咱们出宫没有钱吃什么?再说这些东西都是陛下之物,又没占朝廷的便宜,又有何妨!”陈墩言道。 “等会儿,汝说这些东西都是朕的。”赵昺脑中忽的一闪,问道。 “当然了,这些嫁妆虽说是朝廷和宫中置办的,但也只是在吴家转了一圈就送了回来,说到底不还是陛下的吗?”陈墩解释道。 “嗯,有道理,这么说朕并没有吃亏了?”赵昺面色稍缓,想想道。 “吃什么亏啊,陛下不仅从朝廷那里赚了一笔,还白捡个媳妇,分明是大赚了!”陈墩言辞凿凿地言道。 “似乎有些道理!”赵昺听罢若有所思地道。 “当然有道理了,陛下若是当下悔婚,不仅要退还嫁妆,前期所花费的钱财也皆收不回来了,那才是亏大了!”陈墩又言道。 “不错,是那么回事儿!”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损失了钱财尚是小事,吴家姑娘被官家退婚,也只能终老府中,害了人家误了终身!”这时又有人在旁言道。 “苏姐姐怎么来了?”赵昺扭头看看疑惑地道。 “奴婢在西偏殿整理衣物,听闻官家吵着要悔婚、出城,奴婢为官家收拾些衣物送来了,免得途中没有换洗的。”苏岚冷着脸言道,随之递上一包衣物给陈墩。 “哦,看来朕无论如何都要走了!”赵昺叹口气站起身道,“陈墩集合队伍,将这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些,连夜出城到水军码头,赶在大潮前出海。” “是……陛下!”陈墩愣了下本能的立正道。 “官家,苏姑娘说的都是气话,万不要放在心上!”刚刚看事情要坏,王德又不敢轻易惊动太后,想着其平日最听苏岚的话,便悄悄命人去请,却没想到有些回心转意的小皇帝又要走,他大惊道。 “当然不会,你们也好自为之吧!”赵昺轻笑着道。 “官家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初复国的誓言,如今要弃国而走吗?”苏岚初时以为小皇帝定是因为心疼钱,才一时发起小孩脾气,想着激他一下便好,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瞅着其抬腿就走,追上一步急道。 “不是朕抛弃了大宋,而是大宋抛弃了朕。如今鞑子隔江虎视眈眈,却不思如何加强江防,打造军械御敌,反而将巨额赋税用于大婚,这样下去也用不了一年半载便会再度亡命天涯,我只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免得做那亡国之君,受万民唾骂!”赵昺冷哼声道。 “那官家为一己之私就抛弃追随多年的臣僚和袍泽兄弟吗?”苏岚再问道。 “我只要踏出宫门便不再是大宋的皇帝,没有办法再保证给予他们什么,但是仍想此前一样,来去自愿,我绝不要挟和强迫。他们愿来,待朕找到安身之所后尽可来投。”赵昺轻叹口气道。 “陛下说的极是,但属下是跟定了,不管是天涯海角绝不后悔。”陈墩再次保证,想想却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赵昺看向陈墩道。 “不过属下看着用数万将士的鲜血打下的江南就这样拱手送人,实在是可惜。想陛下走后,鞑子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百姓再遭屠戮,他们是何其无辜。”陈墩轻叹口气道。 “一切皆有定数,大宋早该在八年前的崖山就彻底覆灭了。我本想能够力挽狂澜挽社稷于不倒,但谁想会是如此结局。人人都言是为我好,可只不过是想将吾玩弄于股掌之间,听从他们的安排而已,如此我将帝位还给他们,又何必替他们陪葬。”赵昺不忿地道。 “陛下一定是气糊涂了,今天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儿啊!”陈墩也是没了办法,哭丧着脸道。 “官家,你醒醒吧!”王德更是欲哭无泪,拉住其的手哽咽地道。 “官家……”苏岚最知小皇帝心中的悲苦,这么些年来忍辱负重,与各方势力周旋,有时不得不违心的退让、妥协,这么多怨气的积累,终于让他崩溃了。 “你们是不是该去告知太后前来劝朕了?” “官家,你没……你没事吧?”几个人都没了主意,正低头唉声叹气,突然听到小皇帝说话,王德抬头正看着笑眯眯的陛下,只是这画风转换的太快,把他吓的够呛。 “陛下不走了?”陈墩瞅瞅晃着二郎腿儿的小皇帝,哪里还有刚才的激愤,惊喜地道。 “谁说要走了,朕卧薪尝胆十年才收复江南,眼瞅着中原在望,就因为这么点事儿便将江上拱手让给那些败家子,朕那不是傻吗!”赵昺笑着道。 “官家是在逗小的呢!可把小的吓死了。”王德带着哭腔道,说着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看来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嘻嘻,朕只不过想试试你们若是真有一天,朕丢了皇位,被迫浪迹江湖,你们会不会还依然跟着。”赵昺嬉笑着道,“可惜的是你们有人经不住考验,连包裹都给朕收拾好了,要紧赶着朕走啊!” “若是官家连这点儿小事都过不去,也只能怪奴婢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苏岚脸上确是没有一丝笑意,肃然说道。 “苏姑娘也是对官家一片真心,这些日子为大婚日夜操劳,整理、修改新制的衣服,很是辛苦的。”王德连忙打圆场道。 “哦,陛下还未试穿过吧,赶紧去试试,有不妥的地方赶紧让苏姐姐修改一下,免得到时候出错。”陈墩也赶紧为陛下找话儿道。 “朕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说起来今天这事情朕真的很生气,一场婚礼不仅将内藏库掏空,亦将国库耗去大半。若是蒙元突然进攻,或是有个大灾降临,咱们用什么去应对。可上至太后,下至臣僚都说此事是为了朕好,让我连个发牢骚的人都没有,你们都是朕的亲近之人,也只能跟你们说说,吐吐心中的闷气。”赵昺收起笑脸,叹口气道。 “奴婢知道官家心中苦闷,但是官家是万民之主,做的是造福万民,彪炳史册的大事,若是如此小事都要动怒,又怎能完成统领万民,率军收复中原,牧马边关的宏愿呢!”苏岚正色地说道。 “姐姐说的是,是朕反应过于激烈了!”赵昺冲苏岚拱拱手赔笑道。 “官家既然来了,便去看看新制的衣服,如若不合适还来得及修改!”小皇帝都如此了,苏岚也不好再绷着了,嗔笑着道。 “唉,朕长这么大还未穿过龙袍,当然要先看看了。”赵昺叹口气道。当初在崖山继位,不仅时间仓促,当时的环境也不允许制作,因此也只能凑合着用了件黄袍代替。到了琼州后,虽然有了条件,但是他以为自己正在长身体,而制作一件龙袍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且花费不菲,于是仍然没有制作,一直拖到现在他也没有一件真正的冕服可用,说起来若非此次大婚可能还有拖下去。 “官家一心为公,却仍遭那些小人的诽谤,真该将他们的舌头都拔了!”王德听了小皇帝的感概声,也颇为气愤地道。 “你便不要去了,要好好看守大殿,这里的东西缺了一件,朕定要你好看!”赵昺出了大殿转向偏殿,陈墩也跟了上来,他拦住其言道。 “这……属下遵命!”陈墩虽然也是极为好奇,但也只能忍下,告退后去安排官兵值守,加强巡视。 “哦,真漂亮!”西偏殿中摆放着为赵昺和后妃们新制的衣服,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闪烁着金光的衮服,上前抚摸着惊叹道。 别怪赵昺激动,前世之中留存下来的皇帝衮服是一件没有,唯一的还是挖掘定陵从明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扒下来的,那是国宝级的文物,一般人是无缘目睹的,也只能从图片或是影视剧中看看。可假的就是假的,谁也不会为了派部电视剧真的制造一件龙袍。现在亲眼看到,其精美和华丽让他还是吃惊不小,尤其是上面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要腾空而起飞入云霄一般,可除了龙上面的东西他认识的还真不多…… 正文 第894章 长学问了 龙袍是皇帝身份的表现,也是天下至尊的象征。因而在赵昺手上的这件衮服上,龙纹是最为突出的,分布与各处,另外两肩织有日、月,被织星辰、山峦。而两袖上绣着雉鸡,他如此说却被苏岚和王德笑话了一番,说那叫‘华虫’。吓的他对上面其它几样拿不准的纹饰不敢再点评,免得露怯,让人笑话。 “官家,这件衮服之上,共有十二条龙纹,分别织于两肩和前后襟上。另外,两肩织日、月,背织星辰、山,两袖饰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六种纹饰分别列于前后襟团龙两侧,共列十二章纹。”苏岚见小皇帝面露窘色,知道其是肯定不知,便指着衮服上的纹饰一一解说道。 “这些东西皆是何意?”赵昺点点衣袍上的些纹饰道。 “官家,此十二纹章乃是帝王专用,他人擅用则为僭越。隋炀帝于大业元年诏定章服之制,确定纹章在衮冕之上的位置,曰:于左右髆上为日月各一,当后领下而为星辰,又山龙九物,各重行十二,……衣质以玄,如山、龙、华虫、火、宗彝等,并织成为五物:裳质以纁,加藻、粉米、黼、黻之四。衣裳通数,此为九章,兼上三辰,而备十二也。至于皇太子、侯伯、子男、孤卿、诸侯,则分别为九章、七章、五章、三章。”苏岚言道。 “唐同隋制,宋又袭唐制,我朝皇帝衮服仍取十二纹章。刚刚官家言华虫似雉鸡,虽有偏差,却也相差不远,此为锦鸡,取其文理华美,意指王者要文采昭著;粉米,即白米,取其养人,意指帝王要滋养万民;藻,取其洁净,意指帝王要品行高洁。”苏岚稍缓了口气又道 “黻,其形乃是两个相背的己字,取其背恶向善,以表帝王明辨是非;火,则取其光明,意指帝王要光明磊落;宗彝,取其忠孝,象征帝王忠、孝的美德;山则取其人所仰,表明帝王行事稳重;而日、月、星辰,取其明也,意指皇权照临四方;黼,即斧头,取其割断之用,表明帝王要干练果敢;而龙是取其能万般变化,希冀帝王善于审时度势。” “哦,原来如此!分将日、月分列于两肩,星辰列于后背,朕此后就要肩挑日月,背负星辰了。”赵昺点点头笑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十二章纹,来源于天地自然,是对自然物的美化提炼,再将自然物的美好寓意赋予帝王,使帝王成为了天地间至善至美至大的化身,这也算是一种提高帝王身份的方式。 “官家转过来些,奴婢为你系上玉带!”苏岚边说边为小皇帝试装,穿好衮服、换上靴子后,又拿过玉带说道。 “苏姐姐怎生对此如此了解,他时亦未见你说过啊!”赵昺顺从的抬起双手转过一些道。 “官家此前也未问过啊!如今奴婢填为尚衣,当然要熟知章程和用途,若是错了分毫使官家失仪,奴婢可担待不起。”苏岚言道。 “朕却忘了此事,这些日子真是有劳姐姐了!”看到殿中摆放的诸多衣物,即便整理一遍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况且要根据需要分门别类地准备好。 “这是奴婢职责所在,谈何辛苦!”苏岚抬起头看看小皇帝轻笑道。 “唉,这件衣服虽然好看,却太过别扭,朕大婚就要穿这件吗?”赵昺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大婚后便将其抬位,免受这操劳之苦,但是此刻还不能言,他耸耸肩膀觉得倍受约束地道。 “官家此是衮服,是在祭天地、宗庙及正旦、冬至、圣节等庆典时穿用的,大婚要用裘服的。”苏岚言道。 “过去朕祭天及正旦大朝穿的不是朝服吗?”赵昺听了却是惊异地道。 “官家此前所穿的皆是常服,只是分为朱色和明黄而已,并非是朝服!”苏岚听了轻笑着道。 “这帮家伙是在糊弄朕!”赵昺听了猛然醒悟道,“他们平日时时要朕遵守礼法,而朕天天穿着常服上朝也未见说多说一句,他们却是变换着穿,想来是将朕当做傻子糊弄。” “官家也不可如此说,行朝本就是在外,再者官家又未亲政,自然可以从简了。现下却不同,各色服饰皆制备齐全,为此动用了官坊上千织工和绣女日夜赶工,耗时百日才完工。但是时日还是太紧,有些地方不免粗糙。”苏岚言道。 “这是朕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了,却还不能让姐姐满意吗?”赵昺有些惊讶地道。他别说这辈子,就是前世也未曾穿过,最贵的也就是为充门面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的身正装,平日都不舍得穿。 “官家有所不知,我朝前时皇家的衣物皆是由扬州和杭州官坊制作,听先父言皇帝的衣服往往要耗时数年才能织就,耗费的材料更是不计其数,而这些皆是仓促而就当然说不上精致了。”苏岚为小皇帝系好玉带,将衣襟拉平,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道。 “是吗?看来太后让姐姐主持尚衣局还是颇有眼光的,这种见识只怕宫中再无二人了。”赵昺转过身子道,可心中却颇为感慨,这一件衣服只怕一大县的赋税都不够,若是在盛世也无可厚非,高消费还能拉动gdp,可当前无异于饮鸩止渴,为了面子连里子都拆了。 “奴婢也是勉力而为,还是得太后抬举。”苏岚将冠帽给小皇帝戴上,又看看笑道,“这件还颇为合身,官家再试试那件裘服,用不了几日就要穿了!” “这些衣服都要试穿吗?”赵昺却有些为难地道。 “当然了,这些皆是官家要用的。”苏岚点点头道,“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是皇帝在大朝会、大册命等重大典礼时穿着的;二曰衮冕,为国典所用;三曰通天冠,绛纱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乃是天子祀享、朝会、亲耕及亲事、燕居之服;七曰御阅服,是我朝中兴之后则有的天子之戎服。” 赵昺来的这个是对最烦的就是换衣服了,十分繁琐不说,就别想一个人能穿利索了,几个人伺候着没有半个小时也穿不上。当下王德出去督促整理大殿上的嫁妆,现下皆由苏岚领着两个新入宫的小宫女侍奉,穿上再脱下已经累的鼻头见汗了。 换上的这身裘服,在赵昺看来还不如衮服华丽、漂亮,是绛色纱袍,以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为之。白罗方心曲领,白袜黑舄,头上戴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用于正旦、冬至、五日朔大朝会、大册命等仪式,为首服。其实历代皇帝的朝服皆是依据周礼,因而历代相传皆是如此形制,也正所谓的传承,不是他以为不好看就能改变的。 大宋的皇帝常服,就是这种黄色或红色的团领袍,玉装红束带,皂文靴,却没有龙纹,自然不是俗称的龙袍了。而宋代上自皇帝,下至百官,除祭祀、隆重朝会需服冠冕之外,一般都戴幞头幞头的形制,也和前代有明显的不同。官宦形象多用直脚,仆从、公差或身份低下的乐人,多用交脚或局脚,而皇帝则戴直脚幞头。 皇帝的衣服花样不少,那后妃们也不可能就一身衣服。赵昺随口问问,皇后的衣服也分有四种,一曰祎衣,二曰朱衣,三曰礼衣,四曰鞠衣。 祎衣是皇后在受册、助祭、参加朝会时穿的。其衣深青色,上有翠翟(一种小而鲜艳的鸟)图案。衣领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袖口、衣边用红色的罗为缘饰。腰服大带,带与衣色相同。蔽膝随裳的颜色,上绘翟为图案,青袜,舄加金饰,白玉双佩。皇后亲蚕时服鞠衣,用黄罗制成,形制如同祎衣,但无翚翟图案。平日宴见宾客则服钿钗礼衣,颜色不限。 另外女人虽然不带帽子,却需要首饰,因而皇后服祎衣时,头上也要盛妆,配以华美的九龙四凤冠,插十二支花,两鬓做宽。不过让赵昺欣慰的是皇后的祎衣和自己的裘服一般,都是最为贵重的服饰,平时很少穿着,只在受皇帝册封或祭祀典礼时服用,这样一来磨损的少,可以用很多年,不必年年更新。而其他妃嫔的服饰仿皇后的冠服之制,当然要比之简约,以用于各种礼仪穿戴…… 很快日子到了十二月,赵昺在取得诸多证据后,将吏部侍郎王真传唤至都统府询问,随后下旨将其羁押,并通报两省,称其因对圣上不满,进而利用职权网罗亲信,营私结党,诽谤圣上之名,欲借此阻止陛下亲政。现下除去其官,严加审讯,进一步深挖其党。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王真自行朝建立便在朝中,给众人留下的印象颇好,加上其擅于结交,因此朝中与其交好者不少,但谁也没有想到王真竟然暗中策划了此事。而后又不断有与其关系密切者不时被护军士兵带走问询,有的人是一去不归,不免让朝中官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被牵扯其中。 在接连几日的询问后,让赵昺欣慰的是王真虽然对自己不满,却没有做出勾结蒙元叛国之事,这也避免了一场清洗。毕竟经其是当朝礼部左侍郎,经其手为官者不知凡几,若他叛国,为保证安全这些人都得暂时停职,一一审查,甚至全部逐出朝廷。而与王真交往密切者也必会受到牵连,即便不被勒令致仕,起码也要调离中枢去坐冷板凳,再难升迁、启用。 在经过番审查后,赵昺禀告太后又与几位宰执商议后,决定此事不再扩大范围,就止于王真。随后由尚书省下发诏令,将王真免官罢职,流放郴州监管。主要参与者李宽和丁琦等十余人则分发边关充军,而加入南屏社的四十余人根据其参与程度,或被直接罢官,或是贬黜到地方降职使用,皆被逐出京城。 另有与其交往密切的官员虽未被处分,但皆被申饬,令其思过。而陆秀夫则自请处分,要求致仕还乡,太后念其功劳,只是罚其三个月的俸禄。而作为事发部省的主官邓光荐和陈仲微,皆因监管不力,用人不当被降级留用,罚俸半年,责令痛思其过。 靴子终于落地,众臣无不暗自庆幸小皇帝没有借机清洗,不过却也都心悸不已。要知道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是亲眼目睹,小皇帝发现情形不对便立刻调集军队控制局势,而城中的所有武装力量却无人违令,更连质疑声都没有。京畿地区的驻军则在接令后,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也皆遵圣命即刻结束一切行动返回营地,可见其在军队中的威信和强大的掌控力。 再有此事牵扯到尚书省左司,那是左相陆秀夫所辖,小皇帝却敢于向其中伸手,其却不敢当堂质疑。且在小皇帝自辩之时,殿上出来作证者不乏身居要职的帅府旧臣,大家才发现其不仅能有效的控制军队,即便在文臣之中的实力亦有操纵形势的能力,如此情况下再无人敢生挑战之心了。 处理完此事,也就到了‘磕头’的日子,本来按照惯例每逢年终,皇帝不仅要祭拜太庙、天地,举行郊祭,还要遣使祭陵。但今年又有不同,赵昺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五日,亲政在明年元日大朝会之上,而这两件大事同样要祭告祖宗和天地,也就是说剩下的日子他要三次祭告太庙、天地和先帝陵寝。 赵昺当然不干了,先不提花费多少,自己就是不干其它的事情,只是这些就能将他折腾够呛,磕头都得膝盖磨出血,磕出脑震荡来。于是乎,赵昺召集众宰执商议是不是可以简化下仪式,免去重复劳动,以免扰民,节约些国孥,而他觉得大家能答应,毕竟自己磕头他们也都得陪着…… 正文 第895章 步步带坑 眼看皇帝的婚期日近,众臣也考虑到时间有些紧迫,行程安排起来有些局促,再一个皇帝仪仗出出进进太过扰民,且年终事情又多,大家都去陪祭,朝廷非得瘫痪不可。而小皇帝也言,朝中老臣众多,每日车马劳顿不说,便是陪祭身体也吃不消,因此大家也就坡下驴,开了个会商议一番,以为如此也合礼法,太后也就准了皇帝所请,将年终大祭和告庙之事一并办理。 当然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大臣们知道陪祭是个辛苦活儿,不仅早出晚归,且仪式冗长,只是起来跪下就能累个半死,能偷懒为何不偷懒;至于小皇帝怎么想的,他们也十分清楚,一者是心疼钱,二者其也是不耐烦这些仪式。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意思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理由是说不出口的,自然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此经过慎重考虑,中书省和尚书省及临安府联合发文告知百姓:因天下初定,国事繁重,为节约国孥,不扰百姓,陛下决定年终大祭一切从简,仪仗削减三成,与告庙一并举行。经查阅典籍,上合天道,下合民意,与礼相合,太后谕准! “读书少挨欺负啊!”赵昺却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那帮老油条给耍了。 确切的说是自己被利用了,原来依照惯例太后颁下谕旨,则由太常寺选择吉日吉时,大学士撰写祭文,并有礼部官员给赵昺讲说礼仪和规矩,而他就是从礼部官员的口中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让他刚刚还为自己得计而沾沾自喜的好心情也顷刻一扫而光,不禁暗恨自己为何小时候没有多读些书,以致屡屡掉进坑里。 说起来郊祀就是在郊外祭祀天地,也是中国古代帝王祭祀天地的国家盛典,但是,由于历史的演进,郊祀制度本身,在其发展过程中也就随之不断地产生变化。先秦时期,是郊祀制度的原始鼎盛时期。而秦汉时期,则是其政治成熟时期。魏晋南北朝,由于中国政治上的分裂及少数民族的侵入,郊祀制度空为具文。这是郊祀制度的衰落时期。隋唐时期,是郊祀制度的恢复讲求、重新立制的时期。而五代和两宋,则是郊祀制度的政治变异时期。 从形式上看,郊祀制度自汉以来,每岁亲祀天地,或合或别已不可常矣。至唐代开元以前,郊祀的举行亦无定制,也是参错无定期。到唐开元中,始定每岁常祀皆有司摄事,一如三代旧典。郊天之礼,唐制:每岁冬至圜丘、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季秋大享,凡四祭昊天上帝;亲祀则并设皇帝祇位。 然而,宋代并不是一承不变地因袭着唐制,特别是在亲郊制度上。首先在郊祭的时间上并非依照唐制一年一祀,时间并无定制,直到真宗年才改为三年一祀,成为定制。而传到赵昺这,其还是继位八年来第一次举行郊祭,不过他也不是开了先河之君,而是大宋历代皇帝早就坏过规矩。 大宋祭祀制度的改变应该是源于明堂制度的产生,且出于偶然。仁宗皇祐二年,应当进行郊祭,可由于日在至晦,应当宜有所避的缘故,宰相宋庠便请季秋大飨于明堂。赵昺觉得仁宗肯定也跟自己似的见有空子可钻,便偷懒了,诏罢当年冬至亲祠南郊之礼,有事祭祀于明堂,此后就渐成制度,使宋代的亲郊从室外走进了室内,明堂逐渐成为亲郊的重要礼制。 要知道郊祀是把儒家天命思想具体化的礼仪,郊祀是中国历代都要讲行的国家重大典礼,而遵礼又是儒家治国的重要依据。对于礼制的变化,宋人自然也能强烈地感受到。哲宗时任礼部尚书的苏轼就提出了宋礼“皆非周礼”的看法,并指出: “古者,一岁祀天者二,明堂享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享宗庙者四。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类,亦皆亲祀。此周礼也”。而宋代,天子亲祀却“三岁一郊”。“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古者以亲祀为常礼”,而“今世以亲祀为大礼”。 荐飨太庙、祭祀祖宗,是仅次于祭祀天地的东西。连宋人自己也说:“谨按百王之礼,沿革不同,而祀天地于郊丘,祀上帝于明堂,祫祖宗于太庙,此三者万世不易之礼”。据周礼规定,宗庙之祭有二:一为正祭,即时享、禘祫是也;一是告祭,即国有大事,告于宗庙;皆由人主亲行其礼。 然而,自汉以来,礼制堕废。郊庙之祭,人主多不亲行。至唐中叶以后始定制:于三岁一郊之时,前二日朝享太清宫、太庙,次日方有事南郊。宋因其制,于第一日朝享景灵宫,第二日朝享太庙,第三日于郊坛或明堂行礼。 告祭如此,正祭又如何呢?按宋代制度,太庙岁以四孟月及季冬凡五享,朔望荐食荐新,三年一祫以孟冬,五年一禘以孟夏”,但宋代的正祭为常祀,虽祫禘大礼,亦命有司摄事。累朝惟仁宗嘉祐四年十月亲行祫禘礼一次而已。宋人对此是有些不满的。 富弼在《上仁宗乞亲行祫禘大礼》中说:国朝崇奉祭祀,严而不渎。每三岁天子必亲行南郊之祀,其于祀天之道可谓得礼。独于宗庙,只遣大臣摄行,时享而已,亲祀未讲,诚为缺典国史所书亲享太庙,大率皆郊前之祭。然此乃告祭”;蔡襄也曾批评仁宗:“周制,四时享亲之礼有九。今寺观则车驾一岁再临,未尝荐献宗庙,非奉先教民意!”宁临幸寺观而不荐献宗庙,这确实违背了传统的宗法精神。 赵昺觉得既然儒者们感受到了礼制的变化,却又为何没有坚决反对,而是采取了妥协的态度呢?他当然不会相信祭祀制度的变化只是表面上的变化,其中定然有深层次的东西在其中。现代人只要学过几天政治的人就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因而他觉得‘礼’,既然作为中国封建社会上层建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便是与社会经济基础的发展和变化有着密切联系的。 果然在赵昺的百般询问下,礼官给出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可其在解释中引用了仁宗在答复蔡襄的批评时的一句话,其言:“三岁一祠郊庙,而赉及天下。若岁亲行之,则人有觊赏之心。朕朝夕奉三圣御容于禁中,未尝敢怠也”。这真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皇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亲自主持正祭。因为亲祀所需的高额花费迫使其不敢去!总而言之就一句话——都是缺钱闹得。 对于皇帝亲祀其实不止是弄点贡品,御驾亲往拜祭,花点小钱那么简单,其实还有三件事要做:一者郊而四赦;二者荫子;三者亲祀赏赉。 赵昺对于‘四赦’还是知道的,一为常赦,其赦免范围为除十恶、斗杀、劫杀、谋杀并为己杀人者,及放火、官典犯正枉法赃至死不赦外,其余罪咸赦除之;;二为大赦,凡大赦及天下,释杂犯死罪以下。甚则常赦所不原罪,皆除之;三为曲赦,惟一路或一州,或别京,或畿内;四为德音,则死及流罪降等、馀罪释之,间亦释流罪。 在这个问题上,赵昺以为郊而肆赦的主要功能还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其实换个角度看,大面积的实施赦免也反映出阶级矛盾的空前激化。因为宋朝一直实施重税,进而造成为数众多的、已丧失偿还能力的农民、商人、中小地主,使得他们因此成为罪犯。 而如此不仅使得阶级矛盾激化,且丧失了民心,失去统治基础。而为了缓和这种日益尖锐的矛盾,除去赦免之外,是别无它法的,进而也给丧失生产能力的人以喘息再生的机会。且把这置于亲祀的场合,无疑又直接表现着天子的慈悲,还能为皇帝涂脂抹粉。 荫子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态的世袭制,这是在中国历史上处处都可以找到影子的。但把它作为亲祀制度的政治附加,亲祀荫子在宋代已有一个本质的变化。这是优待以士大夫为主的统治阶级的政治思想,在亲祀制度中的反映,也是封建特权思想在亲祀制度中的反映。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宋人一般都赞同有所限制,而不像在“郊而肆赦”的看法上存有明显的对立。即使荫子也是造成冗官的主要因素之一,但官僚阶层才是这项制度的最大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有人真心的去反对,否则便会受到群而攻之。 至于亲祀赏赉则是赏赐军队官兵。此属于起于唐朝的‘旧例’,但赏赐的范围有限,仅为卫队和仪仗队。不过到了五代时期赏军的范围就大为扩大了。在赵昺看来其实可以视作皇帝和军队交换特权的一个政治条件,而宋朝之所以还要继续维持这项制度,他以为纯粹是太祖赵匡胤篡权夺位后留下的心病。 实际上,正是五代连绵不断、此伏彼起的兵变,给赵匡胤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而他代周立宋也是在五代以来长期战乱局面以后建立起来的,使得其在亲祀赏军问题上形成这种欲行不忍、欲罢不能的窘迫局面,但也渐渐固化,形成了制度,也成为皇帝亲祀的主要政治内容。 赏军花费巨大,也就导致南渡以后,当郊祀之年,因为赀用不足不得不权停郊祀,只享明堂。有人便会想皇帝是不是傻啊,改用朝廷的名义进行不就可以将花费转移出去了吗?但是赵昺却会说,你才傻呢!其实在他看来作为宗教活动的祭祀,其实发展到此刻性质已经发生了异变,原来作为宗教活动的一些政治附加——赦免、荫子、赏赉——却逐渐变成了主要内容。 因此,与其说宋代的亲祀大礼是宗教活动,还不如说是借用宗教形式而举行的政治活动,是皇帝用以提高个人迷信的国家盛典。且将此置于亲祀的场合,亦正是封建专制主义进一步加强的政治特点在郊祀制度中的反映。一切恩赏都冠以皇帝的名义,无疑就提高了皇帝的地位。然而又由于隆重得太过分,使得常祀的地位下降了,亲祀的地位上升了,同时又造成了国家在财政上的危机。 琢磨透了这件事情,赵昺也就想通了一件事情,什么祖宗家法不可更改。就连一脉相承的传统礼法在实际中都不断的在演变、在异化,又何来亘古不变的家法,不过是他们以此作为阻碍自己革新的借口罢了,而之所以如此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所为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而此次自己亲祭皆是以皇帝的名义进行,当然所费也皆出自内藏库,这对于赵昺本就已经空了的钱包可以说是雪上加霜,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这又是一个坑,自己若是失去了左右国家财政的能力,必然要向朝廷要钱,那时候再有人参自己随意浪费国孥,就不再是诽谤圣上,那是实打实的要老实听喝了。 当下的赵昺觉得自己走到了地雷阵中,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差池就在脚下炸响,自己都不知道会崩出个什么东西来,但受伤的肯定是自己。而他也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形势的发展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将更为激烈,却非随着他的意志为转移。 赵昺也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要当下去,就无法摆脱政治斗争的漩涡,要不断的去战斗,也就应了那句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就是当皇帝的宿命,也是他的使命,终生摆脱不了的梦噩…… 正文 第896章 龙从风 在太常寺选定大婚和祭祀的日子后,礼部开始安排行程和开列陪祭的人员,刑部报备赦免名单,而兵部则负责安排行驾,户部预备所需,而工部则即刻遣人修缮途径道路和圆坛及太庙,仪仗照例由御前护军派遣。奏表很快送到了御前,由赵昺审阅。 赵昺已经想明白亲祭的意义,自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在大赦的问题上,他已经考虑过了,如今收复江南不到两年的时间,因而历史负担轻,且朝廷已经减免了许多苛捐杂税,免除了前朝拖欠的赋税,以利于休养生息。因而不存在缓和阶级矛盾的问题,宽赦面大为收窄。 不过赵昺在刑部报上的四赦名单中发现他们罗列了诸多进入江南后被惩处的叛官名字,且涉及蒙元官员,此外还有诸多刑事犯。惩治反叛和汉奸是他亲自下旨惩办的,这也是稳定江南的需要,再说许多人还参与了陈宜中及王真集团,是绝不能宽赦的。 于是赵昺紧急召见刑部尚书邓文原,令他重新开列赦免名单,并将时间段限制在景炎二年知祥兴六年,赦免在这期间获罪的官员及军兵,且将在历次战争中俘获的敌军官兵列入其中。也就是说此前服苦役的俘虏们可以与其他人一样领取薪资,不再是只管饭的苦逼了。而这涉及到整编的数个辎重师和新近组建的北方军团。 邓文原明白陛下这是画了条杠,以进入江南为界限,行朝琼州时期的在宽赦之列,而进入江南后的一律不再其列。显然是将那些获罪的江南旧官和士子们排出在外,让他们不得翻身,这不仅是惩罚也是一种警示。而他也清楚这是小皇帝彰显自己威信及打破当下沉闷和保守局面的信号,而这也是他们经历国破的士人对变革的愿望,他当然乐意助陛下完成。 然后赵昺又召见吏部尚书陈仲微和陈则翁,对于荫补之事进行商议。自然是取消了全面荫补的政策,而是仍将时间段划在了收复江南之前,为组建行朝和保护行朝立有大功的文武,但又含括了蒙元入侵江南后殉国的将士和臣僚。不过也是有限制的荫补,每户只限于一人,若想入仕为官则要进入军训团或国子监学习,在结业后才可参加选官。 陈仲微对抬高蒙荫的门槛十分赞同,一概而论的大面积荫子其实已经失去了为国选才的意义,纯粹成了老子之间的比拼。且避免出现一门蒙荫者数十,连家中的仆人、马夫都有官身的笑话。名额的缩减又从根本上遏制了冗官的泛滥,也保证了质量,毕竟一门只能荫一人,起码要这个聪明伶俐些的,也就避免了傻子都能吃官饭的现象发生。另外有了官身也不一定能做官,也就避免了不学无术者入仕。 陈则翁作为皇帝的实在亲戚自然不会坏侄女婿的好事,当然是一力赞成。他也看出来了,当下左侍郎王真获罪,自己很可能会接替已经老迈的陈仲微成为吏部尚书,进入宰执之列,可以上殿参加皇帝主持的集议,也算是为陈家开了先河。而他现在无论是否愿意都被打上了外戚的印记,与皇家结为一体了,小皇帝的失败也就是陈家败落之时,因而必须选择支持。 接下来,赵昺又召集兵部尚书江璆和御前护军都统倪亮前来议事,他令兵部赏功司即刻召集在京畿附近的在历次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军将及百战余生的老兵速来京城,参加陪祭天地的仪式。又令倪亮改变过去又亲卫旅担任仪卫的旧例,而是在御前护军中全面选拔,入选条件是以军事素质好,曾立过军功者为硬性条件,而将以往的注重形象的规矩打破。 “陛下,过去陪祭着或为朝中宰执,或为皇室宗亲,改由军将陪祭不合礼法啊!”江璆听了皱皱眉道。 “先生,如今我朝遵循的礼法可与古礼相同!”赵昺笑笑问道。 “陛下,与古礼有些出入,但大体相似。”江璆略做沉吟道。 “先生,只怕是迥然有异吧!”赵昺见江璆张口欲言,他摆摆手制止了其,依旧笑着道,“先生勿需担心,朕并非是有意复古,而是要说自周公制礼已经数千年,即便孔圣人尊崇周礼,却也因时就事重新做出了注解和修正。而我朝也是历次做出修改,再说朕只是在陪祭人员上做出些小的调整,而这些人虽然只是些小人物,却也是同样为国尽忠,却不能仅因其品级低下一概论之吧!” “陛下,那是否再与诸位宰执商议一下!”江璆点点头,又提议道。 “不必了,若是召开集议便又是议而不决,只怕朕的儿子都生出来了,也决定不下来。届时朕自会将名单直接转给礼部,要他们妥善安排,至于尚书省知会一下便可,让他们也有所准备。”赵昺摆手拒绝了。 “陛下,这是否有些不妥?”江璆也被小皇帝的话逗乐了,却仍有些不安地道。 “有何不妥,这么点儿事情还要一议再议,难道朕这点儿主也做不了吗?”赵昺依旧笑着道。 “陛下,臣非是此意,再说陛下心念有功之臣,不忘袍泽之情,想众臣也不会有异议的。”江璆愣了下道。他刚刚看小皇帝虽然一直再笑,却似与前时不同,其中好像多了些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气。 “那就有劳先生了,朕记的荣军院已经迁到绍兴,也可以从中挑选一些,让他们随扈朕的行驾前后。”赵昺想想又道。 “陛下,荣军院中皆是些重伤致残难以继续服役的军兵,他们行走都很困难,怎能随扈于行驾前后呢!”江璆听了有些为难地道。 “朕又非是让他们真的护驾,他们也可乘车而行,他们其中很多人还未来过临安城,作为胜利者受到过万众的欢呼,这是他们理应得到的荣耀。”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圣明,如此厚恩,必会得全军上下拥戴!”话已尽此,江璆对小皇帝之心尽然明了,其即将亲政,首先就必须稳定住军心,以此抗衡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不过业已说明小皇帝已然看穿了亲祀的内涵,这不过是政治游戏的一种,借此加以利用罢了。 “陛下,此次从护军各部选拔仪卫,时间是否有些仓促了,万一途中有事发生,怕是调转不灵!”倪亮这时有些顾虑地道。 “难道他们之中有人不愿担任仪卫?”赵昺皱皱眉头问道。 “陛下此言差矣,充当行驾仪卫,乃是万分荣耀之事,怕是要打破头也要前来应役。”倪亮讪讪地道。 “既然如此,又有何担心的,难道你还对自己的部下没有信心吗?”赵昺笑笑反问道。 “非是如此,属下不会误事便罢了!”倪亮想想还是自己去解决吧! “陛下,此次赏军以何为标准?”江璆又问道。 “那过去是何标准?”赵昺问道。 “陛下,亲祀赏军上下五贯至二十贯不等,一般加赐绢一匹。但也有失言之时,不能够兑付!”江璆想想道。 “参加随扈的官兵每日每人加伙食钱二百文,事毕发放加盖朕之玉玺的证书一张以此留念,不再加赏。先生以为如何?”赵昺略一思索道。 “臣以为可以,当年太祖钦定亲祀赏赐众军实乃是担心重演五代之祸,而今我朝军制完备,军心向上,断不会再有思变之心。再者陛下对各军恩赏不断,且待遇日益增加,理应做出些改变!”江璆想想言道,亲祀赏军可以说是故疴,不仅花费巨大,且会使军队走上当年不赏不战的老路。 赵昺如此做也是有底气的,其实确如江璆所言,当前军队的待遇比之大宋最盛的时候都要好,薪俸从来都不会拖欠,饮食、衣物皆是国家给付,作战之事另有补贴,伤病有医药院免费医治,残疾有国家供养,战死也会有抚恤。且一改一旦征募终生为军的旧制,只要服役满七年就可退役返乡,并发放不菲的安家费。 在加上在建军初期,小皇帝就有意的进行引导,教育官兵入役从军的目的是保家卫国,而非升官发财的思想。并不断的通过宣传和教育,使士兵逐步养成荣誉胜于一切的传统。同时通过不断提高武人的地位,改变世人对武人的看法,使他们以应募从军为荣耀无比的事情,培养他们的荣誉感,改变当兵吃粮只为饷的旧观念。 而此次小皇帝就是通过全军征选仪卫来刺激他们,进一步强化这种思想,使护军官兵能以随王伴驾为荣,却非当做获得金钱的机会,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当然这些荣誉也非只是空荡的豪言,其中也是有实惠的。参加随扈就已经表明其军事素质过硬,作风优良,政治上可靠,无论是将来提职,或是退役返乡安置,这些荣誉就都可作为条件变成实实在在的财帛。 “属下以为陛下所言不错,为钱财打仗的军队随时都有背叛的可能,也绝不会成为陛下掌握的抵御外辱的国之重器,保护国家和百姓的手中利剑!”倪亮言道。 “好,先生和倪都统便尽快布置下去,在大祭之前一定要准备妥当!”赵昺点点头道。 “臣谨遵圣谕!” “属下遵命!”两人领命施礼告退…… ………… 太常寺选定吉日,腊月初十日,赵昺亲祀南郊,虽然太后诏令仪卫减三成,但是出动的仪仗四千余人,加上随行的部省、寺监大小官员亦有数千人之众。而皇帝出行向来是京城一件盛事,起码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是件大热闹,早早万人空巷前来围观,希望能一睹圣颜。 不过这次众人惊异的发现,此次出动的仪卫不仅有护军,还有上百伤残军兵在圣驾前后护卫,他们中许多人虽然多有残疾,甚至缺少肢体,但是他们持械依然肃立于兵车之上,虎视眈眈、杀气不减,令人生畏,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些人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而随扈的朝臣队伍中又有数十名胸佩勋章的军将乘马随同车驾缓缓而行,从懂军规的人从他们的臂章和胸章上可以看出这些人虽然官阶高低不等,但是所佩戴的勋章表明他们中的许多人参加过行朝成立后的历次大战,可谓是功勋卓著。 战乱时候,人们最敬的当然是那些战场上的英雄,当他们经过时都会发出阵阵的欢呼声,风头简直盖过了那些乘坐辂车的宰执们。而随即街头又有《临安时报》刊印的特刊发售,上面详加介绍了陪祭的军将的情况,并发表了《国之功臣》等文章,盛赞这些军将的功劳,且大肆宣扬此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誉,足以载入青史,光耀家族的荣誉,当然也顺便赞扬了番小皇帝乃是仁义之君,不忘当年并肩血战结成的袍泽之情。 百姓们看到的只是热闹,但是亦有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小皇帝在亲政前大肆抬高武人的地位,绝非是为了省去几个赏军钱,他如此可以说笼络住所有武将的人心,这番做法足以让那些军兵们为其效死。如此一来,待其正式亲政,大宋的天也许就要变了,朝堂之上将出现文武各居半壁,平分秋色的景象,文臣独霸朝堂的事情将一去不返。 而朝中的朝臣们已经感到了丝丝的凉意,这次亲祀小皇帝未经堂议,也未经集议,甚至未通知那些宰执,而是直接降旨到省部将大量武人编入了陪祭的队伍。再结合前时接连发生的针对小皇帝的刺杀案、谤君案、谋逆案,显然文臣们已然失去了小皇帝的信任,迫使其转向了一向亲近的武人。他们不由的担心起来,一旦如应节严、刘黻、陈仲微和徐宗仁等亲信老臣的致仕,远离了朝堂,那么小皇帝失去约束,将会采用更加严厉的手段对文臣进行打压…… 正文 第897章 担心 赵昺先是亲祀天地,再祀洞霄宫,然后再告太庙,最后又前往绍兴祭陵。像个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这边完事便立刻赶场似的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而不断旋转的结果就是有些晕。头一日出南郊祭祀天地,因为祭祀的队伍太长,前队都已经到了城外,后队还未出宫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赵昺在陪祭官员的跟随下身着冕服登上圆坛,这里供奉着昊天大帝和皇地袛的神位,这两位也就是天、地的法定代表人了,而太祖和太宗两位大宋的奠基人也只能敬陪次位,这一日虽然仪式很长,可毕竟不需他磕几个头。 这边忙完了,圣驾转向洞霄宫,赵昺一看行程表就哭了。这里共祀道教太乙、感生、北极、北斗等五帝,他对这老几位还真不熟,而除了他们还要分祀众星三百六十位。这番拜祭下来,他已经是腰酸腿疼,心中暗惆来日再祀一定要再改规矩,给他们来个团拜算了。 礼毕驾回,赵昺接着就赴太庙斋殿宿斋。但也只是眯了一觉,至四鼓便起上服衮冕,诣祖宗诸室行朝飨之礼。是夜,卤簿仪仗军兵于御路两傍分列,其间火烛不断,沿途辉映如昼。而宰执亲王,贵家巨室,皆在周边列幕设帐陪扈,珠翠锦绣,绚烂于二十里间,将周边挤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在赵昺看来如此严肃的祭祀大典,却也被大宋百姓们办成了大集,出售各式物品,歌舞表演彻夜不停,热闹非凡,正所谓自己唱戏,他们挣钱。待黎明之时,前导的仪卫出发清场才熄灭烛火,然后赵昺才更衣乘玉辂出发,千官百司,法驾仪仗随扈相陪,再祭奠了列祖之后,又行告庙之礼,告之列祖列宗他要结婚娶媳妇了,当然也要祷告一番要祖宗们保佑,其间鼓乐齐鸣,歌舞曼曼。 好歹完成了祭庙和告庙仪式,赵昺已经被折腾的迷迷糊糊,自己在其间做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反正边上有司礼官提醒,让他上香就上香,让他参拜就参拜,仿佛一副没有了灵魂的驱壳任由他人操控一般。然后乘辇返回斋宫更衣,百官随驾返回,总算是完成了大礼。 可赵昺也仅得以休息片刻,便再次起驾前往绍兴祭陵。反正又是一通折腾,乘辇换车的出城到了青城便入驻行宫。而随扈的臣僚和军兵就在行宫周边扎营,四壁皆御前诸军,周庐坐甲,军幕旌旗,布列前后。太黑后周边警戒更加森严,随扈士兵枕戈待旦,传呼唱号,列烛互巡,往来如织。 赵昺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考虑闲事,喝了点儿粥便上床睡了。次日也不知什么时辰,他又被叫起更衣启程,看看天还未亮。乘车达到码头后,弃车登舟顺运河前往诸帝陵寝,行告陵之礼。此时已经连续折腾了四、五天,赵昺开恩,令随扈的部分有伤老兵回营修养,一些体力不支的老臣回京。 “不要动,让朕歇歇!”赵昺上了御舟便进到寝舱躺下了。 “官家,那也要先将冕服换下,免得弄得皱了,稍时还要穿的。再说换下歇着也会舒服些。”苏岚却定要小皇帝换下再歇,一边哄着一边道。 “唉,换上来,换下去,好生麻烦!”赵昺嘴里虽然嘟囔着,发泄心中的不满,却还是顺从的站起身,解去衣带,换上一身便服。 “礼法不可费,官家乃是一国之君,怎能嫌麻烦呢?”苏岚将冕服整理好,令宫女拿出去备用,这才坐下拨拨盆中的炭火道。 “如何不麻烦,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头不知道磕了多少,却还没有到头儿!”赵昺躺下后,将头枕在苏岚的大腿上言道。 “官家领兵出征之时,风餐露宿,爬冰卧雪,可以数日不眠不休,吃的更是干粮肉干也未曾叫过苦。当下出入乘辇座车,只是晚睡早起了些,却还要叫苦。”苏岚坐正了身子,将小皇帝的脑袋扶正,让他躺的更加舒适些道。 “那不是一回事情,这种繁琐的礼仪其实除了耗费钱财,劳师动众却无他用,其实若是真的感念,存之于心而不再于形式!”赵昺叹口气道,躺在苏岚丰满的大腿上让他十分舒适,更不愿挪窝了,往上耸了耸身子。 “官家对于先祖的怀念若是只在心中,世人又和从知道。所以官家还是要遵从礼制,万勿在此事上携带,免得为人诟病,也再不要说什么劳民伤财的话了。”苏岚为小皇帝掐揉着额头,轻声劝道。 “是啊,这就如同吃饭、拉屎一般,明知吃了还要拉出去,却还要吃一般。”赵昺哼了声道。 “官家是将要大婚之人,说话再如此粗俗,而诸位娘娘皆是知书达理之人,要她们听到了岂不惹人生笑。”苏岚听了在小皇帝的脑门上点了两下笑道。 “呵呵,说的好听是知书达理,其实都是一肚子鬼心眼儿,来日有的烦了!”赵昺却苦笑着道,“朕在朝中就有一帮臣子天天在朕耳边唠叨不听,事事都要劝谏,回到宫里再多上几个,非得被逼疯了不可。” “官家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吴姑娘出身官宦世家,行事说话必然有分寸,且其自幼闻听长辈议论公事,定然也会有些见识,来日必能为官家分忧,成为得力内助。”苏岚言道。 “但愿吧!”赵昺挤出一丝笑容道,“宫中多年只有朕与太后相依为命,这次虽然添人进口,但是朕总是心中不安,担心宫中的安宁被打破。姐姐也当知道,太后不贪恋权力,也不喜过问琐事,只希望宫中平安无事。而一旦有人兴风作浪,定会让太后忧心。” “官家不要杞人忧天了,几位娘娘皆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是太后亲自遴选,官家又过了目的,怎会出现后宫混乱之事!”苏岚言道。 “太后待朕如己出,十余年来百般呵护,在危难之中也是不离不弃,朕即便胡闹也不曾责骂一句。若非太后这么多年的支持,朕也难以取得今日之功,若是因为朕的家事让太后伤心,罪过就大了。”赵昺叹口气道。自选秀开始,其实他就陷入焦虑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现代所谓的‘婚前恐惧症’,要知道在现代家中娶一个媳妇往往就闹得鸡飞狗跳,而现下名义上的老婆就有五个,下边还有上百人等着晋位,不出乱子才叫怪事。 “只要官家公平行事,善待每一个人,就能保证后宫平静,不必过于忧虑。”其实苏岚也发现这一阵子小皇帝常常会发呆,却又变得敏感多疑,极易被激怒,想来也是这场婚事闹的。 “呵呵,若是如姐姐说的这么简单,却也好办了,怕的是并不会如此轻易满足,毕竟这个世上圣人太少,却是锱铢必较之徒甚多!”赵昺抬手揉揉太阳穴,干笑两声道。 “官家所言不假,但也不必太过悲观,不要将人都想的那样坏!”苏岚知道小皇帝又头疼了,可她也只能尽力宽解道。 “好人也往往经不住诱惑,要知道摆在她们面前的并非普通的诱惑,向前一步便是母仪天下,若是成为国母便是权倾天下。为此有机会的人都会为之疯狂,而这只有将他人踩于脚下,自己才有机会上位,便当知宫闱中争斗比之战场上的搏杀还要难以对付。”赵昺却有些激动地言道。 “官家慎言,勿要传了出去又惹出是非来!”苏岚听了大惊,掩住陛下之口道。而她想想小皇帝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在选秀开始时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当时李三娘与陛下早有婚约在身,却在众臣的干涉下连个妃位都没有得到,却还被程素讥笑和欺压。若非小皇帝的一力坚持,以李三娘俚人的身份,其下场比之自己恐怕还不如,而小皇帝如此打压程素往深里想,其实也是在与朝臣们相争,以此警告他们不要过度参与自己的家事。 “现在知道怕了,其实朕早就怕了,怕有朝一日夫妻成仇,怕外戚擅权,怕内宫干政,怕骨肉相残……”赵昺知道天家无私事的道理,宫中的争斗其实也是外朝政治斗争的延续,各方势力的角斗场。 “官家向来聪慧,相必早已有了主意,且当下娘娘们尚未入宫,心性也不了解,也许是官家想多了,未必会有这些事情发生。”苏岚轻叹口气言道。 “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走一步看一步吧!”赵昺也知到现在事情进展到当下业已无可改变,而一切又尚在未知,自己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料敌预先,毕竟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基本上等于零,只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了。 ‘咕噜、咕噜……’ “官家想必又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取些点心来!”这时小皇帝的肚子中传来一阵肠鸣声,苏岚轻笑着道。 “不必了,都是些素点心,不仅寡淡无味,且也不当饥!”赵昺换了个姿势躺平,摆摆手道。 “官家在寺中住了一个多月,对这素菜的口味倒是高了,连御厨做的点心都吃不上口了。”苏岚笑着道。 “唉,前时当了一阵子和尚,整日吃素。回宫这也没几天,五脏庙还未祭妥,便又是斋戒十日,到今天也有半月不知肉味了。而这些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吃了稍时便饿了!”大典之前要斋戒十日,以示虔诚及对神灵的敬畏,却苦了赵昺的肚子,天天处于半饥半饱之中。可说皇帝天天吃不饱饭,又有谁会相信呢? “官家再忍耐几天,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就可以解除斋戒了。”苏岚忍住笑道。 “是啊,干脆朕出家算了,也免掉了这许多的啰嗦事情,不必为世事烦心。”赵昺揉着肚子苦笑道。 “若说他人出家,奴婢倒是信了,但是若说官家会出家,奴婢是万万不信的!”苏岚听了再也忍不住,噗嗤笑道。 “怕是姐姐舍不得朕去做和尚吧!”赵昺看苏岚一笑间妩媚万分,他不免春心荡漾,翻身搂住了其的腰肢道。 “官家,大典未成,斋期未过,切不可妄为!”苏岚见状大急,可小皇帝自幼练武,又每日操练不缀,一时间哪里挣得托,挣扎着道。 “哎呦……”赵昺突然叫了声松了手。 “官家,奴婢非是有意!”情急之下,苏岚在小皇帝肩膀上咬了一口,其这才松了手,她整理下衣裙小心地道。 “疼死了朕了!”赵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捂着肩膀低声叫疼。 “官家,让奴婢看看,伤到哪里了!”苏岚知道小皇帝自小就精灵古怪,最善于装可怜。可眼见小皇帝不停喊疼,她反而含糊了,蹲下身拉开其的手,拉开衣服欲查看道。 “竟然敢咬朕,看朕回去对你施以家法,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赵昺却一把捉住苏岚的手,瞪着眼恨恨地道。 “官家若是破了斋戒,得罪了上天和列为先皇,奴婢却是万死难赎。”苏岚却是正色言道。 “是,朕谨遵姐姐教诲!”赵昺听了立刻躬身施礼道。 “官家,这是要折杀奴婢吗?”苏岚怎敢受皇帝的礼,急忙避开道。 “官家,船已经到绍兴,转向攒宫了。”这时舱外传来王德的提醒声。 “朕知道了!”赵昺答应一声,推开舷窗,向外望去,指指前边的一座拱桥道,“呵呵,去岁朕自此渗透入江南腹地,却为这几座拱桥所挡,当日只能将它们一一炸掉,现下总算是修好了!” “唉,当时官家冒奇险,率军深入江南腹地护陵,奴婢是日夜担心,在佛前为官家祈祷,总算是盼到官家大捷的消息,才算是安下心来。以后官家若是再度亲征,一定要带着奴婢从旁侍奉,也免得煎熬之苦!”苏岚听了却是黯然地道。 “嗯,朕答应姐姐!”赵昺重重的点点头道…… 正文 第898章 情何以堪 赵昺所乘御船至码头,在众臣的簇拥下到行宫暂歇,而他感概良多,前时自己亲自领军突袭,那时的陵园已然荒败不堪,行宫更是失去修缮,屋漏檐塌,他只能寄居于高宗陵的寝殿。可今日各处都已修葺一新,恢复了昔日的辉煌。 连续的辛劳,加上心中有事,让赵昺倍感疲惫,但是还是召见先期到达的太常寺官员,询问祭陵准备的情况。在三日前,太常寺已经将陵祭所用香、祝、牲、吊等物送至绍兴,奉安于陵区公所之内。前日已经将香、祝、牲、吊等祭祀用物送至各陵,由各陵供祀厨役将应制祭品制做出来,存放于神库。 昨日业已依制陈设好各陵的祭品。祭案分为正案两种。正案为帝后祭案,按陵园所葬帝后每人各设一案。各案之上祭品的陈设均有定式: 皇帝正案之上分别陈设有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校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系肉二、汁壶一、酒壶一;皇后正案上陈设的祭品除不置酒壶置茶壶外,余同皇帝案。此外,帝后正案之前还共设黝牛一、羊一、泵一,再前置帝后奉先制吊各一段,吊前设香一、烛二。别葬他处妃嫔者,只遣内官赴坟所祭以牲醺。 因是皇帝亲祀,除正祭外,香烛祭品都有所增加,更为丰厚。其中:香,备大山降香八斤八炷、速香八斤八炷,小山降香二斤二炷、速香二斤二炷;烛,除正祭外备大山八两烛十六支、四两烛三十四支、一两烛五十支,小山备八两烛八支、四两烛十支、二两烛二十支、一两烛四十支。 吊,除正祭外,备大山奉先吊十六段、礼神帛八段,素帛十段,小山奉先吊四段、礼神吊二段,素帛四段;牲,除正祭外,备大山牛三只、猪五只、北羊五只、兔六只,小山备牛二只、猪五只、北羊二只、鹿一只、兔二只;果,除去祭外,正祭备粗果八坛、细果四坛,从祭备粗果二坛,细果三坛;酒,除正祭外,分备八瓶、六瓶。 随后赵昺又问明将在明日子时开始行祭陵仪式,所用礼仪皆如日前演练一般,并无改动。随后他勉励了两句,便命其先行告退。想着现在刚过未时,离大祭之时尚早,但他却无困意,令人传护陵使罗铣来见,随后传谕陈墩备马。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待罗铣到了,见小皇帝已经在门口等候,连忙上前施礼询问道。 “罗护使,陵区如今已然大变,朕想知道当日战死于陵区的护军官兵葬于何处?烦请指引一下。”赵昺令侍卫牵过一匹马给其言道。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愿为陛下效劳!”罗铣听了急忙施礼道。 “免礼,走吧!”赵昺飞身上马,抬手令其免礼道。 “是,陛下!”罗铣这才上马,却不敢与小皇帝并马羁而行,而是落后半个马身。陈墩则带着一队侍卫随行护卫。 “当时大战之后,双方遗尸众多,却因战时紧急不及妥善安葬,大军便匆匆撤离,朕一直心念此事!”赵昺扭脸问道。 “陛下仁义。当日陛下领军撤离后,卑职用所遗财物购买了棺木及敛葬之物,召集附近村民收敛遗尸。”罗铣禀告道,“其中共收敛御前护军遗尸八百余具,重新装殓后按照陛下吩咐葬于白虎岭南麓,并在墓前立碑记名。” “嗯,做的很好!”赵昺点点头道。 “卑职末微之功岂敢当陛下赞。”罗铣在马上施礼道,“至于鞑子遗尸达两万余具,可谓遗尸遍野,卑职会同附近村民用了十余日才清理干净,将尸体群葬于谷外,集土作丘十座为京观,并以绍兴府马知府所记战斗经过,镌刻于碑上以记陛下惊世之功!” “此战胜利乃是护军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正是他们的牺牲才奠定了收复江南的基础。”赵昺摆手道,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在罗铣的指引下赵昺渐渐的走入了战场,而此时他们据守的棱堡已经被拆毁,恢复了原状,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已经重新长满了荒草,若非知情人已然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双方动员了近十万人的大战,而这场战役却足以载入史册,它改变了宋蒙的形势,也可以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赵昺纵马冲上雾连山的一处高坡,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指挥了此次战役,双方士兵激烈厮杀的场面犹如还在眼前,枪炮的爆鸣声和士兵们的嘶吼声及战马的嘶鸣声仍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而那时候自己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渡海前来,可谓是前途未卜,从来没有设想过今日是什么局面。 “陛下、陛下……”正当赵昺感慨不已时,身后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唤声。 “陆相、文相,如此匆匆,可有要事?”赵昺回马看看却是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骑马追了上来,不等二人喘息已定,他皱皱眉问道。 “陛下,连日操劳,要保重龙体!”陆秀夫却是被问的一愣,在马上极力平稳了下急促的呼吸施礼道。 “就为此事吗?朕还没有那么娇弱吧!”其的回答让赵昺有些摸不到头脑,看看二人疑惑地道。 “陛下正是勃发之年,是臣关心则乱了!”文天祥听了抬袖擦擦额头的汗讪笑着道。 “二位宰辅匆匆而来,是另有它事吧?”文天祥不咸不淡的话,让赵昺听着怎么那么不相信,他用马鞭轻敲着马鞍问道。 “陛下勿要多心,刚刚臣与左相前往行宫请安,并禀告告陵之事,方知陛下已出宫,确无它事。”文天祥在马上拱手施礼道。 “陛下,文相所言不假,臣等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寻了过来。”陆秀夫看小皇帝又瞅向自己,也赶紧回答道。 “那便谢过二位了,朕只是有些烦闷,因而出来透透气!”赵昺笑笑做出一副权当信了你们的神态道。而心中却知这两位其实是担心自己在大典之前偷着溜走,因而才急匆匆的追了过来,要不也不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陛下,现在虽已是早春,但不比琼州,天还是有些凉意,不要沾染了风寒!”陆秀夫是老实人,也已看出小皇帝所想,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说到底了。 “陆相,去岁妖僧杨琏真迦毁我先祖之陵寝,汝与朕率众出琼州前来护陵,文相等人也离开琼州赶赴闽赣督促义军发起反攻与朕相呼应,那时是何感想啊?”赵昺指指偌大的陵园问道。 “当年陛下率领护军与臣在钱塘江口分兵,臣彼时极为忐忑,此战乃是行朝十年后首次登陆江南。而陛下又亲赴险地,当日便想大宋可以没有臣,却不能没有陛下。若是陛下有难,臣便是一死也要将陛下抢出来!”陆秀夫回答道。 “吾却非陆相那样担忧,臣以为此次反击虽看是行险,但是陛下却非鲁莽之人,必然已经考虑周全,因而还是对于胜利还是大有信心的,不过却也没有想到,可以陛下能够连败蒙元之军,迅速占据了江东,攻下临安!”文天祥捋捋胡须笑着道。 “是啊,陛下能一战收复江南,不仅出乎臣等的预料,只怕也是行朝上下都没有想到的。而这全仗陛下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陆秀夫言道。 “朕在琼州韬光养晦十年,苦练精兵,整顿吏治,便是等待时机复夺江南。因此万里奔袭,看似行险,朕却是有信心的,因为行朝上下一心,军有战意。但是重返江南之后,朕却觉的甚是迷茫,前途难辨!”赵昺叹口气道。 “陛下亲政在即,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会有此想?”陆秀夫和文天祥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间的心意,他拱手施礼道。 “彼时朕以护陵之名尽起琼州精锐反攻江南,可以称之为背水一战,若是不能成功则输光了家底儿。可是朕并不害怕,因为行朝中尚有忠臣良将,只要汝等在,就不愁东山再起。但是今天收复江南后,朕有军五十万,地有万里,子民千万,税赋也千万计,比之在琼州胜之百倍、千倍。而朕却没有了当日的底气,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寝食难安!”赵昺皱着眉言道。 “今日故地重游忽有感想,当日朕率诸军浴血奋战,无数将士血洒疆场,这些热血男儿无不抱着驱逐鞑虏,复我河山之志不计生死向前。如今想来却是朕害了他们,若是偏安琼州一隅,又怎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他们见到朝廷上下如此定也悔不当初!” “陛下万不可有此想!”文天祥听了急忙施礼道,“现下朝廷虽然有些波折,但是上下忠于陛下之心从未改变,收复中原、牧马西边的壮志未改。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若生此念,又让臣等如何自处?” “陛下,文相说的对。”陆秀夫在旁道,“陛下自幼执掌权柄,彼时琼州几度陷于危难,生死存于一线,却能凭借几万残军屡败强敌,其中凶险比之眼前不知要严重多少。陛下今时怎能因稍许挫折便萌生怯意,徘徊不前呢!那样才是真的对不起这些为国尽忠的将士。” “两位说的道理,朕也明白。却又十分不解,如今朝廷无论是军力,还是财赋都日益好转,但是人心却也跟着变了,无人再提收复中原,无心于朝政,反而将心思皆用在了争权夺利、权权制衡之上,想想真是让朕无奈,又是心寒。”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皆是臣治理无方,还请责罚!”陆秀夫听罢面带羞愧施礼道。 “当下朝廷混乱,众臣不思进取,相互攻讦,屡屡犯禁,以致陛下遭小人陷害,甚至至于险地,皆是臣等无能,有负陛下重托。”文天祥脸一红也施礼道。 小皇帝一番话,让二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们二人身为左右相,肩负辅政重任,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自其‘修养’之后,事情不断。官员间私下结党,任人唯亲,参与经商等等违法之事,即便不深究其过,也难逃束下不严、监察不力之责。 “当下大敌隔江相望,日日欲挥军南下,重陷江南。而我们在做什么?真的以为有长江为堑就能高枕无忧,便可日日萧歌。还是将江南的太平寄予那不靠谱的和议?朕当初同意和议,无外乎是为了整顿内务赢得喘息之机,但那真金又何尝不是,你们以为伯颜离开扬州返京是真的是去商讨和议条件,要与我们罢兵开榷!”赵昺听了仿佛更气,连连质问道。 “陛下,那伯颜返京难道还另有它意?”陆秀夫听了一惊,小心地问道。前时礼部禀告,称伯颜业已同意以长江为界,两国和平相处,并在沿江开辟榷场,互通有无,只需得到大汗的御准,便可签订协议,但听小皇帝的意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金返回大都后,便密令高丽贡献战船两千艘,同时自山东、河北及高丽签征擅水者充军,并在北地和买战马五万匹。伯颜回京便是与真金协商军务,接收战船,训练水军。”赵昺又言道,“蒙元利用和议之机,真金已然整合了各方势力,掌握了权柄,秣马厉兵做好了战争准备。而我们呢?内政不修,仍同一团乱麻,却要搞这些大典虚耗国孥粉饰太平,只怕这次朕此次告陵也是最后一次了。” “陛下,臣等未能体会圣意,以致铸成大错,还请陛下责罚!”陆秀夫和文天祥二人齐齐施礼道。小皇帝的一番话还是在二人心中掀起了波澜,这段时间大家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受到重创的蒙元起码数年之内无力南犯,忙着那些苟且琐碎的小事,谁知真金已经利用这短暂的时机完成了战备,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正文 第899章 另有它意 “执事官各司其事!”子时一刻,赵昺在内赞的引领之下在永绍陵上宫正殿左门外,随着典仪的唱喝声,祭(告)陵仪式开始了。 “陛下,各官就位!”内赞官上前禀告道。 “上香!”赵昺来至香案前,接过内赞递上的一炷香,跪拜后,内赞将香插入香炉,如此三次才算完毕。 “跪!”在皇帝复位后,典仪官高声呼喝道。其声落,赵昺及百官皆跪地。 “拜!” “二拜!” “三拜!” “再拜!” “讫!”赵昺及陪祭百官跟着典仪官的唱喝声,接连俯、伏、兴、平身,连续四拜才算完毕。 “奠吊!”内赞管引领赵昺至御案前,接过酒爵和吊帐献于案上,然后再次四拜。由于他爹的正宫娘娘被蒙元押往大都,因而纵使生前妃嫔无数,此刻也只能独守空房,连个作伴的都没有,而他也便少了再拜一次。 “初献礼成!”随着典仪官的唱喝声,赵昺亲自完成初献礼,然后在内赞的引领下退至一边。 “读祝!”典仪官再次唱和道。 “维祥兴八年岁次腊月二十日,孝子嗣皇帝赵昺谨昭告于端文明武景孝皇帝,仰荷天眷祖德,承嗣圣基,兹届岁末,谨以牲帛酆齐躬陵下,用伸追感之诚。伏惟圣慈俯垂,昭鉴尚享。”随着读祝官的颂咏声,典仪唱亚献礼、终献礼,这回赵昺不用亲为,自有执爵者代献。 “祭毕!读祝官,捧祝,进吊捧吊,各诣燎位。”随着典仪官的唱和声,赵昺退出享殿,百官先诣永佑陵候驾,执事官撤牲设酒果脯随。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吊,从殿中门出,至燎位焚烧。至此,祭仪又完毕。 而后,赵昺又分至永思陵、永崇陵、永福陵及永穆陵祭奠各位先帝。黎明时分,祭奠已毕,赵昺传谕饮福、受爵。礼直官唱喝“赐胙”,次“送神”,次“望燎”完毕。他在众臣的陪同下回到行宫,更衣,小憩,同时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但是就待众臣收拾完毕,却不见了小皇帝。众将急忙四处寻找,询问警戒的士兵后,得知小皇帝与陈墩并一队侍卫拎着几个食盒向东去了。陆秀夫虽不知道陛下意欲何为,但是昨日的一席话让他不仅愧疚,不禁担心起小皇帝弃婚而逃,或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以致难以善后。 另一方面,朝堂已有乱象,太后对此却是力不从心,即使他身为首相,也难以压制的住。而令他更为担心的是屯驻各处的军队,他们皆是陛下的心腹,得知小皇帝‘失踪’,必然会率军进京,那凭谁也难以控制。现下只有让小皇帝尽快亲政,才能收拾残局,并抵御蒙元可能发起的战事。 陆秀夫又派人到行宫周边寻找,皆未发现小皇帝的踪迹,而这陵区广大,山高林密,若是有心藏起来,想要找到可就难了。于是他急令随扈的军兵分守路口,发现陛下踪迹立刻回报,同时命人做好回京的准备,一旦陛下回来即刻启程。 “陆相,勿要着急,陛下行事自有方寸,绝不会走远的。”文天祥见陆秀夫坐立不安,摆手让闲杂人等退出去,笑笑说道。 “文相,话虽如此,但陛下毕竟年幼,且性情乖张,他对大婚之事甚是不满,若是为逃婚避而远走,吾等将如何收拾这乱局。”陆秀夫坐下后,依然焦急地道。 “陆相还未参透此事。对于大婚,以吾看陛下并非那么抵触,却是对于朝臣参与其中而心生不满。”文天祥笑笑道。 “天家无私事,陛下选后理应众臣协助参详,况且吾亦出于公心,并无私情在其中。而吴氏之女却也是众秀女中的翘楚,并得太后首肯的啊!”陆秀夫听了半是为自己辩护,半是不解地道,“此外吴氏一族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贤臣辈出,也会为陛下稳定江南出力的,且吴氏之女才华出众,贤良淑贤,正是良配啊!” “陆相还将陛下视为孩童吗?”文天祥轻叹口气道,“当年行朝被陈宜中挟制,尚拥兵二十万,却为何不敢踏上琼州半步,要知道陛下当年兵不满三万。” “此时吾还是知晓一些的,因为泉州义勇之事,陛下与陈宜中交恶,险些将陛下置于死地。其担心上岛遭到陛下的报复,但以吾看其是担心琼州物资匮乏,供养不起行朝,才以小皇帝有谋逆篡位之心拒绝上岛。”陆秀夫回答道。 “陆相还是没有陈宜中看的透,当年行朝上岛也许陛下真的敢动手将其除去,起码也会迫使其让出权柄。”文天祥言道。 “哦,文相以为陛下那时便有能力掌控行朝?”陆秀夫有些不大相信地道。 “陛下继位之时,帅府的实力也并未增长多少,陆相身为当朝宰相却又为何应允陛下监国理政呢?”文天祥笑笑反问道。 “当时,吾也是无奈之举……”陆秀夫迟疑了下说道,毕竟那些事情说起来不大让人感到舒服。 “陆相,当初行朝迁琼,财政枯竭,而琼州在世人眼中又是荒蛮之地,根本供养不起二十余万人。再者当时张枢帅继陈宜中后独掌朝政,陆相却无力反击,因而只能依靠陛下对其进行打压才能在朝堂上立足,并解决财政问题。而我们皆知琼州那些盐都卖到了哪里,但是却无一人弹劾,因为朝中上下皆知若是陛下被迫让权,则大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提反攻江南了。”文天祥却毫不讳言地揭开了盖子道。 “不错,赴琼途中吾与陛下间便有商议,那这又与大婚何干呢?”文天祥虽然说的粗略,但是陆秀夫也知其说的八九不离十,可被拆穿老底儿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皱皱眉道。 “呵呵,陆相不必恼火,以吾所想当年与陛下暗通曲幽者不会在少数,否则张枢帅又如何会对陛下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将军权悉数让出呢!”文天祥摆手笑道。 “嗯,文相言之有理!”陆秀夫点点头道,“如此看来陛下早已深谙制衡之道了。” “当然,想陛下聪慧,且又有三位严师教导,懂得些圣王之道并不奇怪,但是其能如此娴熟的运用却不能不令人钦佩。”文天祥说道。 “不错,陛下能够很快的掌控朝政和军权绝非偶然,行朝入琼等于侵夺了帅府一方的权力,但其即能收服了行朝中的臣僚,又能安抚潜邸之臣,还能使双方相互制衡,其手段之巧妙非常人所能及。”陆秀夫点头称是道。 “而陛下对臣僚干涉大婚恼火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文天祥言道,“正是因为吾等参与选秀,进而打乱了陛下的计划,使得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权力失衡,进而才引发了诸多的无端争斗。” “咝……似乎有些道理。”陆秀夫听罢吸了口凉气道,“此次太后选择的后妃皆是出自江南官宦之家,使得无论是陛下的帅府旧臣,还是行朝的臣僚都以为陛下欲要抛弃他们,转而任用江南士人。” “不仅如此,此次选取的秀女,并过了复选者皆有朝臣举荐和作保,但是却将与陛下早有婚约的李三娘及帅府权臣陈任翁之女排出在外,陛下会作如何想呢?可新近发生的参陛下侵占之事的策划和同谋又是新晋的行朝旧官和江南士人,陛下又会做如何想呢?” “陛下定会以为是吾等是欲借征辟江南士人入朝来削弱潜邸之臣的势力,而前次事件使陛下的猜测得以证实,所以陛下认定此次大婚是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因此才会十分抵触!”陆秀夫这下想明白了,惊诧道。 “唉,事情还要严重的多。如今朝中应、刘两位知事皆已年过七旬,礼部的徐尚书、吏部的陈尚书和张枢帅皆已到了致仕之年。这几位皆是朝中宰执,与陛下也相处甚是融洽,依为臂膀,恰在此时出了事情,陛下也会怀疑是为了拖延其亲政的时间,从而利用太后执政的最后机会,安插亲信,顺势将其架空,且或平分秋色。”文天祥言道。 “所以文相以为陛下即使为了‘阻止’吾等篡取朝中大权,亦不会选择逃婚,而是咽下了这杯苦酒,选择尽快亲政,防止我们的阴谋得逞。”陆秀夫有些沮丧地道。 “除了这个理由,吾实在想不出陛下为何会屈服于我们对后宫的干涉。”文天祥叹口气道。 “如此说来陛下已然对我们失去了信任,不知道亲政后将会如何处置吾等!”陆秀夫焦躁地道。 “吾想陛下并不愿相信,你我已经背叛,所以还是几次试探,但是只怪我们没有抓住机会,从而让陛下疑虑更深了。”文天祥言道,“先是陛下以骄纵为名将程素从后妃人选中剔除,让陈淑和李三娘晋位。这也可以看做是陛下为了缓和两方的关系,也好给帅府旧臣一个安慰,但是我们却提出了异议;再有陛下亲祀四赦,赦免的皆是进入江南之前的罪官和罪民,我等仍然提呈加赦江南除叛国之外的旧官。如此便等于和陛下站在了对立方!” “若说吾与陛下在政见上偶有异议这不假,但是若是说吾反对陛下亲政,欲当权臣实在是冤枉。因而失去陛下的信任,被逐出朝堂,还是倍感冤枉,心有不甘啊!”陆秀夫此刻真有欲哭无泪之感,自己怎么就无端的卷入了朝政,并被陛下打入了另册,他有些不忿地道。 “非只是陆相,吾此番也定然让陛下失望了。”文天祥也面色黯然,但又转而道,“不过吾觉得陛下还是给吾等留下了机会,只看吾等能不能参透了。” “文相请讲!”陆秀夫见似有转机,急忙道。 “今晨与陛下相见的事情,陆相可还记的?”文天祥问道。 “嗯,咱们担心陛下会有意回避,从而拖延大婚之事,便前去寻找。”陆秀夫点点头道。 “这也是上天可怜吾等二人,让我们无心插柳之举赢得了转机。”文天祥苦笑着道,“我们前去寻找,虽然有心遮盖,但是陛下应已经猜到我们的用意,可其并未说破,反而大加训斥一番。使陛下以为我们非是要阻止其亲政,而其的训斥也表明心中还对我们报以侥幸,正是希望吾等能明白圣心之苦。” “唉,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陆秀夫长叹一声道。他想着自己忠君为国,每日忙于国事,却只因为一时之举而使得君臣失和,引起圣上的怀疑。但是当时也是为陛下考虑,并无丝毫的私心在其中。可想想事情与自己的所为并非全无关系,若是自己能与陛下解释清楚,或是事先相商,而非以为是太后执政便不顾圣意而将其冷落,又怎会惹得陛下生疑呢? “左相、右相,陛下寻到了!”正在此时,有亲随进来禀告道。 “哦,陛下在何处?”陆秀夫急问道。 “禀左相,陛下在五虎山祭奠护陵之战中殉国的将士,当下有众军护卫,并无危险!”亲随禀告道。 “文相,你看是否前去?”陆秀夫摆手让亲随退下,转身相询道。 “既知陛下下落,还是勿要去了,以免扰了陛下!”文天祥略一思索道。 “文相这是为何,此刻不正是……”陆秀夫有些不解地道,此刻不正是表明态度的机会吗?却反而不去了呢! “陆相勿要性急,我们遣众军寻找,其实便已经再次表明了吾等的态度。而陛下也晓得了我们的心意,但是陛下亲祭殉国兵将却非合乎礼法,去了是劝还是不劝?劝谏必然惹得陛下恼怒,不劝又有失臣下之责,所以还是不去的好,免得徒增烦恼。”文天祥解释道。 “文相说的对,陛下所行之事虽有违礼法,却合乎情理,咱们若是事事都要干涉,又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此后皇家之事还是少知道些好。”陆秀夫会心的一笑道…… 正文 第900章 熬到头了 ‘砰、砰、砰……’ “哪里枪响?”突然外边传来一阵火枪的齐放声,陆秀夫被惊的站了起来,大声问道。 “禀左相,应该是陛下率领众军在祭奠殉国的烈士们!”身边的亲随向门外张望了下枪响的方向回答道。 “哦,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陆秀夫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陆相有所不知,祭奠牺牲者鸣枪、鸣炮乃是军中的惯例,不必惊慌。”文天祥曾随陛下征战,晓得其中的规矩,摆摆手道。 “张立,你是亲眼看到陛下在五虎山?”陆秀夫点点头,却还觉不安又问亲随道。 “左相,小的是亲眼所见后才回报的。”张立施礼道,“小的亲眼看到陛下在侍卫营陈统领的陪伴下,领着一队侍卫上了五虎山,将今日饮福所分得的祭品尽皆贡献于殉国的烈士陵前,小的远远的好像还听到陛下说……” “陛下说了什么?”文天祥见其吞吞吐吐,急问道。 “小的怕惊扰了陛下,离的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小的看见陛下敬礼后,好像在说当年在甲子镇之事,说那次饮福只有些简单的祭品,每人只分了一点点。虽然东西少些,但是大家却吃的十分高兴,今日他将祭陵分得的祭品,拿来与大家同享……反正陛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的一些话小的也听不大明白。”亲随将当时看到和听到的情况汇报道。 “后来,寻找陛下的众军寻了过来,他们见此并没有劝归陛下,而是同样将各自分的的祭品皆献于陵前,每座墓前都不短缺,有的甚至放了数份儿,还有人忍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见赶来的人越来越多,陛下也无危险,便急急赶回来禀告了。” “陆相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儿吗?”文天祥也只听明白了经过,却没有弄懂其中有何隐情。 “此事说来话长。”陆秀夫叹口气道,“那时文相还在剑南开府,行朝兵败泉州刚刚收拢了队伍在甲子镇休整。由于各部皆损失惨重,粮资又极度困乏,追随行朝前来的泉州义勇和溃兵散乱在周围,衣食无着。陛下却主动收拢了那些曾护驾的义勇及流落到此的军中遗孤,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行在中,然后公祭在泉州血夜中殉难的官兵和义勇。” “当时行朝却未有任何举措,为了不太难堪,只是命刘知事前往代为祭奠。而小皇帝此举却让众军敬服,一时间聚拢的泉州义勇达数千人之多。想那时候陛下尚未开府,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什么钱,祭品也都是拼凑起来的。但是对于多时不能饱腹的义勇们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饮福也将那陈墩吸引过去了,他领着一帮流浪的孩子前去争抢,最后也被陛下收服了。所以说那一次公祭对于陛下来说意义深远,也可以说对于今日朝局有着重要的影响!” “哦,吾明白了。”文天祥点点头道,“陛下当年组建帅府军便是以这些义勇为班底,可谁能想到正是这些散兵游勇居然成了朝中的重臣,国之栋梁!” “不止如此,陛下当年收留了大量的遗孤和流民,将他们编入了老营之中,在最为困难的时候也是不离不弃。而那些流民中有技艺者便是当前御前匠作监的骨干,造出了火枪、火炮和战船。而那些遗孤在陛下亲自的教导下或进入军中,或入学出仕。当下护军骨干,州县的牧守官多是出自老营,可以说遍布于大宋的各处官衙。”陆秀夫言道。 “嗯,这也难怪,御前护军对陛下忠心不二,禁军各级将领惟命是从,原来还有如此渊源。也可见陛下绝非是那种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之君,已经时隔多年,他还能念念不忘,亲去祭奠告罪。”文天祥颇为感概地道。 “这也正是陛下即便身不在朝堂,依然能够调动诸军,控制朝政的原因,在他们眼中是只用陛下,没有朝廷的。而那些试图不利于陛下者也正是低估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那可是生死相依,过命的情义,想离间比之登天还难!”陆秀夫感慨地道。 “如此也是大宋之福,我等幸哉,吾的性命若非陛下营救也早已丢在崖山,又何来今日班列宰执呢!”文天祥言道。想想当年小皇帝也是力排众议使自己官复原职,且十年来圣宠不衰,自己即便万死也难报君恩。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 “驱逐鞑虏,复我中原!”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 “驱逐鞑虏,复我中原!”说话间,外边又传出阵阵的山呼声,在山间激荡回转…… 告陵已毕,赵昺在行宫小憩后乘船回返,傍晚至城外行宫,百官迎贺。次日黎明转乘大安辇,从五辂车进发,入城时早有教坊官伎排立,奏念欢呼,后乐声大作,诸军队伍也奏起鼓吹声起,千乘万骑如云奔潮涌入城。四方百姓沿途围观,直至进入宫城。而城中亦是教坊排立,又一次欢呼口号,载歌载舞的欢迎。待歌舞毕,赵昺下辇休息片刻,准备登城四赦。 待赵昺再次临门之时,经过鸣鞭、奏曲等一系列仪式后,朝臣分班站立。由陆秀夫出班叱喝将敕书立于金鸡门下。立刻有官应诺,宣奉敕立金鸡。鸡竿立起后,接着又是一番折腾,敕书才捧出交给参知政事刘黻,其跪受后请旨‘宣付三省’,再将敕书交由宰臣,阁门提点开拆,由承旨宣读,众臣再拜,待读至“咸赦除之”,狱级奏脱枷后,早就等在一边的待赦罪囚应喏,三呼万岁,歌呼而出。 这几个人在赵昺看来都是排练好的托,是让他们来烘托气氛的,以显示皇恩浩荡。等宣赦讫,门上舍人,枢密及中书令曲贺两拜,门下宣制舍人捧赦制书授宰臣,宰臣授刑部尚书,尚书授刑房录事讫,归班两拜,致词,三舞蹈,三叩头。接着又是一番答对,歌舞撞钟,无外乎是显示隆重、威严,但是繁复的仪式却把赵昺的耐心都快磨没了,这才将敕书颁发出去。 此刻诸州进奏院各有递铺兵丁在场等候,待宣赦完毕将分赴各地传送诏书。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当先发太平州、万州、寿春府,取“太平万寿”之语。但是当前这几州都在敌占区,大宋根本管不着,可也难不到大宋聪明的臣子们,因为此次主要赦免的是琼州府,便先发万安军、吉阳军和昌化军,以取‘万安昌吉’之语。 待宣敕完毕,围观的百姓并未散去,这时赵昺才发现后头还有高潮,众人等的重头戏似乎正是爬金鸡杆。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新鲜玩意,金鸡竿长五丈五尺,顶有鸡高四尺,黄金饰首衔绛幡长七尺,承以彩盘维以绛绳。他私下问了才知金鸡竿是指帝王颁赦免诏书时,设立金鸡于竿上,以示吉辰的一种仪式,而以此来代表“天鸡星”,其是古代星官之一,属于二十八宿,北方七宿的斗宿。 再者天鸡却非鸡,其也称之为瑞鸟,即我们说的凤凰神鸟,乃是古人心目中的仁鸟。可赵昺清楚,不论其是个什么鸟,它和地球上的政治事务毫不相干。可经过加工后巧妙地把它与大赦联系起来,便体现了天授皇权主宰生杀的权力。此外百戏中有缘竿杂技,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爬杆,在竖立的长竿上表演各种险技。竿可以竖在地上;也可以立在额头上;还可以立在车上。 到了宋代,极富娱乐精神的大宋人民将赦免仪式与缘竿百戏结合了起来,如此除了有旧时威武、庄严外,还伴有了喜庆的气氛,也真应了严肃活泼那句话。而最后的高潮就是由立于金鸡竿四方的四名杂技演员同时顺着垂下的四条绳索爬杆,谓之‘抱金鸡’。当然这头名也不是白爬的,先行攀到竿顶者高呼‘万岁’,而赵昺就要赏赐利物,除了缬罗袄子一领,绢十匹外,还有一只重三两的银碗…… 该告诉的都告诉了,该祭拜的也祭拜了,赵昺的婚期也就到了。可在迎娶之前,还要有一次大征礼。除了鞍、马之外,尚需加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缎千匹、金银茶具和银盆等实惠的财物。更重要的是确立“名份”,这就是册立皇后礼。 皇帝在大庆殿举行隆重典礼,宣布册立某女为皇后,并将颁给皇后的金印、金册交给由左相和枢密使领班的专使队伍,奉命护送皇后金印、金册至皇后娘家,向皇后父、兄宣示,再由随行宫女女官向皇后宣读册文。准国丈率全家老少,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迎亲使者高声宣诏。鼓乐声中,仪卫轿夫把皇后礼舆、龙亭,抬入前院,再由内侍抬到后院的闺楼前,按钦天监官员指定的吉利方位停放。新娘着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闪亮出场,跪受金册、金宝,回“楼”等待吉时。 而这些天来自从告期之后国丈府早已是全府总动员,上上下下,谁都不能闲着,整修宅院,大搞环境卫生。虽然不能僭越,搞得像皇宫一般辉煌,但是,也得光彩夺目,尽量让人看着有门当户对的感慨。单是阖府上下、全家老小,置办里外三新的行头,就忙得够呛,何况还得张灯结彩,张罗喜筵,广泛散发“喜帖”呢! 新娘子也是不得闲,在宫中女官的教导下学习礼仪,到了迎娶之日,自然也要梳洗打扮。在沐浴之后,还要反复地用以绿豆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护肤剂、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蜜、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洗面奶涂面,用朝廷大臣都难得一见的高级纸膜,轻轻地擦拭;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护肤霜,反复涂抹。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脸上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再在两个脸蛋子上,鼓捣出两块颊红来。 至于发式,当然要按规定的几种样子,选择处理。那是有“级别”的,整得像妃子那就糟了。不管是浪漫的“飞天髻”,还是新颖的“朝天髻”,既要考虑带凤冠的方便,又要适合新娘的脸型。两绺鬓发,无论如何也要“自然下垂”,有如飘逸的蝉翼,让皇帝女婿一见,就两眼发光。 吉时一到,内省都知王德奏请皇后梳妆打扮,并请皇后披上盖头,恭送皇后上轿。皇后喜轿为十六人抬轿,内侍宫女们手执藏香提炉在前,四十位红衣护军把灯,百十名军官执杆灯四十对,提灯四十对,文武大臣前引后扈,轰轰烈烈地向皇城开进。 早在奉迎前一天,皇宫紫禁城内外已然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宫中前、后都用大红绸带搭起彩架,大红双喜字、吉祥联语、吉祥图案、剪纸处处可见。御道上都要铺满红地毯,御道两侧路灯数百对,各式彩灯无数,布置得仿佛天上鹊桥一般。 吉时一到,新娘子升舆启驾。大队人马经前门,沿御路进宫,此时城楼上钟鼓齐鸣。队伍从宫门正中门洞进入皇城,皇后入门,鸣钟鼓,班迎官退,乃降车入,次升舆入端礼门、文德殿、东上阁门,出文德殿后门,入至内东门内降舆。 到后宫门后,皇后仪仗入后,内侍、宫女列队夹道,拍巴掌“热烈欢迎”。在丹陛下,迎亲使者还节复命。鼓乐声中,礼部官员奉皇后金册、金宝,交有关人等陈列于殿中。新娘子坐的礼舆,由诰命夫人、女官、宫女,或引,或抬,或扶,或随,送去拜天地,行大礼。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被选中的妃嫔也被迎入宫中,但是这仪式与她们却毫无关系,分别从后门或是东西门被抬进后宫,进入各自的清冷的殿舍,与前边的轰轰烈烈相比不免让人倍感凄凉。而赵昺长舒了口气,自己总算熬到头了…… 正文 第901章 开启新时代 皇后与皇帝的大婚自然没有闹洞房的规矩,赵昺也以为走完了所有的程序,自己可以安安生生的睡上一觉了。这些日子每日不是在祭祀,就是在祭祀的路上,连续十多天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比之一场大战也不轻松。可谁知道入了洞房还有一系列的礼节等待自己,想上床也得把全套的活动进行完毕。 在大殿上的举行完册封仪式后,赵昺在刘灵的引导下前往寝殿,皇后则由尚宫引导分别从不同的门进殿。而在洞房早已摆上了餐桌,桌前列有像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这意思与民间“以后吃一锅饭”是一个意思。但饭也不能先吃,入洞房的第一项任务要先要祭拜神灵,向天、地、祖宗表达敬意。 也就是所谓的‘合卺礼’,接下来就是祭神、祭祖宗,赵昺和皇后每祭拜一次,则由尚食进一次饭,饮一次酒,就是民间所谓的“喝交杯酒”。卺即瓢,合卺本意是把剖开的瓠合为一体,古时多用之盛酒。把帝、后各自瓠内的酒掺和到一起,共饮,即是“合卺”古时,把一只葫芦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执其一,喝交杯酒,取合二而一之意。 合卺宴开,赵昺与吴曦相对而坐。新娘斟酒一杯,递给新郎;新郎抿一口,交给新娘,新娘一饮而尽。新郎斟一杯酒,交给新娘;新娘抿一口,还给新郎,新郎一口喝干。这样的好处是到了上床前肚子也饱了,不至于食色两饥了。因为饮了点酒,还可以把双方的情趣调节到位,也算是上床前的一种调情手段。 上床也要讲秩序。行合卺礼后,就是喝了交杯酒后,下面该上床了。但是皇帝当新郎官,那床可不能随随便便就上的,要分先后顺序,也就是要讲秩序。皇帝纳皇后入洞房是这样上床的:皇帝被侍寝的宫人带到房间,脱下冕服,换上便衣;而皇后先被宫人引入帐内,宫人先将她的礼服脱了,这才把着便衣的皇帝引入内,与皇后睡到一张床上,共度花烛良宵。 但是大婚礼成,余波仍未尽。次日,赵昺与皇后吴曦以礼前往坤宁宫朝见皇太后,而后还要携皇后祭拜列祖列宗。他便拜便暗自庆幸幸亏宫中只有太后一个老人,先帝的其他嫔妃全都被蒙古人‘请’走了,否则以他爹的好色之名,自己今天脑袋都磕破了也不一定能完成。 要知道他爹做皇太子就以好色出名,当了皇帝后还是这样。根据宫中旧例,如果宫妃在夜里奉召陪皇帝睡觉,次日早晨要到合门感谢皇帝的宠幸之恩,主管的内侍会详细记录下受幸日期。其刚当了皇帝时,有一天到合门前谢恩的宫妃有三十余名。想想有了名号的‘小妈’就知会有多少? 可有利就有弊,给太后请安后,赵昺御驾前往垂拱殿诏告天下大婚礼成,吴曦则以皇后的身份率领众妃子叩拜皇帝,然后再次前往太后寝宫拜见,太后则会向新婚夫妇赠礼,设宴祝贺,小妈们少了,收到的赠礼自然就少了许多。而此时赵昺到大庆殿接受王公大臣祝贺,最后设宴款待皇后家人,并赐礼物,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当天赵昺便以后日便是元旦大朝会,自己需要好好休息,并进行准备为由从寝宫搬会了致远堂,而吴曦自然也不能再住下去,随之搬到自己的宁福宫中。也就是说两人别说蜜月了,连三天都每到,只同居一夜便分居了,也算是破了项纪录。 “官家怎生这么快就匆匆搬了回来?”小皇帝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苏岚了,作为皇帝的女人之一,昨日热热闹闹的场面却与自己无关,可以想见她心情如何了。当下高兴又疑惑地问道。 “朕多日未曾休息好,实在是有些累了,而那几个随皇后陪嫁过来的侍女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连杯茶都不会泡,想想还是自己的窝里自在舒服,便找个理由搬回来了!”赵昺进屋后在苏岚的帮助下,更衣洗漱后,躺在软榻上伸个懒腰言道。 “官家只住了一夜便匆匆而归,皇后怕要不高兴了。那里住着不舒服,也可去陈姑娘,或是李姑娘那里啊!”苏岚收拾着小皇帝换下的衣物道。 “那岂不是自找麻烦,我若是离开寝宫便到那几位宫里去,皇后的醋坛子还不打翻了,引起些事端来还得朕去收拾烂摊子。这里是朕的常住之地,回来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赵昺翻个身言道。 “既然官家清楚的很,那回到这里岂不将几位娘娘都得罪了,以后的日子将更难过。”苏岚听了一愣,接着轻笑道。 “朕这些日子烦都烦死了了,哪里还会去想那么多,先安生几天再说吧!”赵昺摆摆手道。 “官家,大喜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怎么会烦呢?且皇后温贤淑良,又善解人意,怎会让官家心烦呢?”苏岚莞尔一笑道。 “唉,朕连续几天起了大早,又折腾了大半天,还喝了几杯酒,一上床就睡着了,大早晨起的又去请安忙了一天。其有什么温贤淑良,朕还真没看出来!”赵昺轻叹口气道。 “官家,这是哪里来的香薰球,奴婢记得陛下从来不戴这些东西的。”正收拾衣物的苏岚,忽然发现小皇帝的衣物中多了个物件,十分奇怪的问道。 “嘘,小点声,这是朕从皇后那里偷来的!”赵昺听了一把抢了过来,心虚地道。 “偷的……”苏岚听了愣住了,小皇帝从前没有佩戴香囊之类的习惯,更没有‘偷’女人东西的爱好,今日怎么刚大婚便将皇后的香薰球偷了。 “不许跟外人说,你看这个香薰球可好?”赵昺口中虽然这么说,但却摇了摇手中的香薰球,在苏岚眼前晃动着道。 “这香薰球看着十分精巧,却非是什么稀罕之物,官家又为何偷拿呢!”苏岚看了一眼却是不解地道。 “难道如此精巧的东西还不稀罕吗?”赵昺大为惊诧地道。 今晨他是无意间发现吴曦放在床前的香薰球,他觉得好奇拿过来把玩,发现其由于装置的两个环形活轴的小盂,重心在下,利用同心圆环形活轴起着机械平衡的作用,故无论熏球如何转动,只是两个环形活轴随之转动,而小盂能始终保持水平状态。使小盂中盛放点燃的香料,不致于因反转而洒落。 这个发现对于他来说十分震惊,香薰球玲珑剔透,转动起来灵活自如,平衡不倒,其设计之科学巧妙,令人叹绝。要知道其持平装置完全符合陀螺仪原理,这一原理在欧美是近代才发现并广泛应用于航空、航海领域,而中国最晚却在在这个时朝时就已掌握了此项原理。那么他就可以将这项发现用于航海,以便能更好的掌握船只的状态,所以顺手偷藏了一个带了回来。 “官家,据奴婢所知在唐时就已经有了这种香薰球,悬挂在犊车之旁,车驰过,香烟如云,数里不绝。当朝富贵官宦人家仍在使用,看这球小巧玲珑定是皇后藏于袖中的,使身体上能保持香气不断,夜间也可放于被中,却被官家给顺手牵羊了。”苏岚淡淡地说道。 “唉,朕还以为得了个宝呢?原来早就成了寻常之物了,可朕怎么没有见姐姐用过啊!”赵昺颇为失望叹了口气,又奇怪地问道。 “奴婢知道官家向来不喜脂粉之气,也不喜焚香熏衣,因而也不曾用过。而宫中向来缺少女眷,官家没有见过也就不稀奇了。”苏岚笑笑说道。 “哦,原来如此,难怪昨夜朕在寝宫觉得那么不舒服,如不住的想打喷嚏,还以为是感了风寒,原来是被脂粉味熏的。”赵昺揉揉鼻子道。 “官家勿要轻视,要不召太医看看吧,后日便是大朝会了,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做,千万不要病了!”听小皇帝这么一说,苏岚便紧张起来,伸手摸摸其的额头说道。 “不要紧的,给朕泡杯热茶就好!”赵昺摆摆手说道。 “官家……”小皇帝可以不当回事,但是苏岚却不能,还是让小黄门去寻司食尚宫给小皇帝熬上副去风寒的药汤。可待他回到堂中,之间陛下已然将那个香薰球拆零碎了,正仔细的研究琢磨,她叹口气将热茶放下,转身从柜子中取出纸笔放在案上,悄悄的退到一边…… 由于娶了媳妇,宫中年节的一切事物就由皇后吴曦主持,转眼就到了除夕,而今年宫中添人进口自然比之往年热闹了许多,太后也十分高兴,赵昺和几位妃嫔陪着其熬夜守岁,直到寅时放散,准备元日的大朝会。如果把元旦到除夕视为每年上演的一台大戏,那么元旦一早的大朝会便是这台大戏的揭幕典礼。 这种规格的大朝会每年只举行两次,除去元旦,就是冬至,它是彰显一个王朝内在精神和外在华衮的最盛大的排场,连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节也要像军国大事一样高蹈唯美的。加上今年皇帝大婚、且要在今日太后彻底退出政务,交由小皇帝亲政,更显的隆重和热闹。 今年的大朝会由于是在新落成的大庆殿举行,所谓万象更新就更加显得名副其实了。大庆殿无疑是宫城内最重要的建筑,它是一个政权的礼仪象征,凡是有关王朝体面的各种典礼都在这里举行。就像一个大明星常常有好多艺名一样,它也是一殿多用、因事揭名的。正朔大朝时,这里称大庆殿;进士唱名,称集英殿;祀神祭天,称明堂殿;庆贺皇帝和皇后的生日,又称紫宸殿……当然,它还有一个更流行的俗称——金銮殿。 大年初一天还没有亮,文武百僚就开始在丽正门外排班。负责议程的御史更是神气活现,并没有受到前时丁琦获罪的影响,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当然是对朝臣们,眼下即便是皇亲国戚也要被他们呼来喝去地支使。 小人得志是要有气候的,大朝会的庄严隆重赋予了他们骄横跋扈的底气。他们逐队厉声喝问:“班齐未?”禁卫人员逐一应答:“班齐!”那阵势就像军队结集时检查口令一样。队伍整顿完毕,宫门尚未开启,大家只好瑟缩在寒风中等待五更报时。皇宫内计时的更漏比民间短,宫中五更过后,民间四更才结束。因此宫中打过了五更,梆鼓声就交替响起,称为“攒点”,也就是发布标准时间的意思。 五更攒点的梆鼓声终于在城楼上响起。这时候,透过大庆殿殿角上的鸱吻犹见疏星点点。于是宫门缓缓打开,门轴吱吱呀呀的磨擦声尖利地划过晨光熹微的夜空。百官蹑手蹑脚而又神情整肃地鱼贯而进,祥兴九年的元旦大朝会开始了。 但严格地说,今年的大朝会其实并不“大”,文武百官和各地的贺岁使应该来的当然都来了,一个也不会缺。且今年比之往年更加庄严、肃穆,新制备的卤簿仪仗,像法驾、伞扇、仪卫、雅乐等等都被用来撑场面。而当年在琼州之时,一切都是拼凑的,从未有过今日的气象。 但是说不大,是因为虽然回归故都,但是是缺了四方朝贺的外国使节。所谓“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是汉唐气象不去说了,即便是在东京时朝贺的外国来宾也还是相当可观的,南渡后也还有些邦交小国前来蹭吃蹭喝。但是今时蒙元已经称霸天下,万国归附,谁敢来大宋找不自在。起初礼部还想找些蕃商来撑场面,却被赵昺一口回绝了,觉得那还不够丢人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昺的亲政大典少了‘万国来朝’的场面,但是丝毫没有能影响到他的心情,因为他清楚的很。若想被人瞧得起,当爹一样贡着,那么首先得有让人瞧得起的本钱,却不是用钱买来的,也非是可以哄来的,而自己就要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正文 第902章 都是屁话 去年赵昺身在鄂州,未能主持大朝会,按理算应当是大宋重回江南的第一个大朝会,但在他眼中也就是在日常朝会的基础上换了个地方,又增加了些程序而已。作为庆典的举办地大庆殿曾是德寿宫的正殿,比之南宫的规模虽然略小,却也比琼州行宫大出了许多,否则也难以摆下这么大的排场。 大庆殿此前被作为道观使用,在今年上半年刚刚改造完毕,其实内部设施与当初相比还没有到位,更像一个戴了假发的秃子,这还是为了应付赵昺冠礼、大婚和亲政又再次添加后的结果,到处还弥漫这一股新鲜的木头、石灰和油漆的味道。 因为喜事连连,参加大朝会的不仅有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还有地方路、府和禁军都统以上官员,将大殿上的每个角落都站满了。而今年增加的程序一者是由陆秀夫宣读了太后的懿旨,称皇帝已经成人,且忠义仁孝,素有贤能,自己撤帘归政于皇帝,自此不再过问朝中政事;另一项则是皇后接受了众臣的朝贺,显示皇朝已有女主。 去年小皇帝因病修养,而朝中发生了一系列事件,虽然都已了结,但是小皇帝不仅重新临朝,且此后将正式接过权柄,从此再无羁绊,所以仍然让人心有不安。看看宝座上的小皇帝,大家更觉忐忑,其临朝主政也非一年两年了,殿上许多人可以说看着其长大的,可今年都觉的有些反常。 往年大朝会小皇帝每每都是笑呵呵,给众臣拜年,同贺新年,一同喝酒吃肉。而今年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了太后压阵少了底气,还是身边多了一位皇后,或是为了显示亲政后的威仪。小皇帝反倒表现的有些拘谨,嘴总是抿得紧紧的,就像怕刚镶上的假牙会掉出来一般。皇后头一次参加大朝,也不苟言笑,两人如同庙里的菩萨一般。 皇帝总是耷拉着脸,众臣们也不敢言笑,都是板着面孔听着右相文天祥再读一篇用古雅又华丽的词藻组成的官话、套话编成的致辞,令起了大早的朝臣们是昏昏欲睡,可却也没人敢当着皇帝的面打哈欠,也只能强按下去。 ‘噗……’人毕竟不是道具,在这样大的场合难免有一点小小的差错,正当文天祥读到高潮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绵长而又拘谨的放屁声,显然是有人因为憋的够呛,想放又不敢放,在极力压制下也难以忍住的情况下加紧屁沟子释放出来的。 “咳……谁如此无礼,胡乱放言?”文天祥听了皱皱眉,干咳声厉声问道。 “禀右相,下官听口音像是江浙一带的,就如松江的丝弦一般婉转回旋!”文天祥喝问之下,众臣一下都精神了,左右看着寻找着目标。而这时有人出列禀告道。 “赵枢密副使怎听出是江浙口音,明明是湖广一带的,绵里藏针,听着软糯,其意却是犀利。”赵孟锦话音刚落,兵部侍郎赵樵出列不服地道。 “胡说,这哪里是川蜀的口音,分明是地道的闽南音。”刑部尚书邓文原出列道。 “邓尚书此言差矣,绝对是沿江一带的,就如小河流水的潺音,哪里有福建临海的浪涛声!”章子珍上前一步摆手道。 “不对,这就是江西的口音,既不临海,也非临江,乃是山里的蛮音。”大学士戚亚卿出来指正道。 “陛下……”赵昺正专心看热闹,忽然听到身边的吴曦轻声叫自己。 “怎么啦?”赵昺扭脸不解地道。 “陛下,大殿之上,他们胡言乱语,陛下为何不制止?”吴曦疑惑地问道。 “朕怎么评判,吾也没有听出是哪里的口音,难道皇后知晓,也尽可给他们评判一番!”赵昺摊开两手道。 “陛下,分明就是……谁又能听得出来!”吴曦听了满脸绯红,显然知道皇帝在拿自己开玩笑,嗔怪地道。 “呵呵,皇后以为大殿上议事是什么,那便如这一般,屁话都能给你讲出一番大道理来!”赵昺笑笑言道。 “这朝堂议事如此胡来,岂不误了国事!”吴曦听了一愣,又不解地道。 “这就是政治,每天朕要做的就是听他们胡扯,相互攻击,还要作出副饶有兴致的样子。而下朝之后批阅的奏章也多是些冗长无味的废话,其中能有只言片语提到些正事就算不错了,并且还要据此作出批复,否则就会有臣僚劝谏要朕勤于政务。”赵昺苦笑着道。 “如此说来,陛下也是十分辛苦了。”吴曦颇为同情的看了丈夫一眼道。 “辛苦谈不上,时间久了便能从其中发现些乐趣。你看他们表明上像是在为个屁争论,其实却是另有深意,在维护各自一系的人,同时又意在打击对手。”赵昺笑笑道。 “哦,那陛下可是已经知道是谁……是谁了!”吴曦十分惊讶地回答。 “八九不离十!”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居然能听出来?”吴曦更加惊异地道,这大殿上站着二、三百文武大臣,而他们所坐的位置离最近的臣僚也在三丈以外,能听出是谁放了个屁,那耳朵得有多么好使啊! “当皇帝就要耳聪目明,能够听到每一个角落的声音,否则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赵昺故作神秘地道。 “陛下,如此争论不休,何时才能开始赐宴啊?”吴曦有些着急了,毕竟此次大朝会的许多后续工作都是她参与其中,并作出安排的,而这个小插曲已然大乱了她的计划。而下边越吵越厉害,已经有十多人参与其中了。 “咳咳……”赵昺咳嗦了几声,突然笑着问道,“董都统,你家乡何处啊?” “禀陛下,属下乃是福建泉州东安县人。”听到小皇帝说话,殿下立刻清净下来,而董义成也立刻出列躬身施礼道。 “哦,也算是闽南人了!”赵昺点点头道。 “是,泉州地处闽南。”董义成再次施礼道。 “邓尚书真是好耳力,居然听出是闽南音。冯郎中也不错,能将范围缩小到泉州,还有张侍中、刘判官都不错。”赵昺指点着几个人言道。 “臣等……”被点到名的几个人受到夸奖,理应谢恩,可吭哧了半天却不知如何说。 “既然你们几位听懂了董都统所言,那便请说说其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好为大家解惑!”赵昺却对他们的尴尬视而不见一般,继续笑着道。 “臣是蜀人,不通闽南语!”邓文原眼见小皇帝将目光看向自己,可自己若是承认了便等于懂屁语;不说,刚才自己又等于自食其言,当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哦,你们几位呢?”赵昺抬抬下巴又问其他几人道。 “臣等也……也不通!”另外几个人也只能顺着邓文原的杆儿爬,垂首施礼道。 “呵呵,董都统那你又说了些什么呢?不懂大殿之上不得随便说话吗?”赵昺这时转向董义成厉声喝道。 “陛下,属下冤枉,吾一直站在这里听右相宣读,绝未口吐半个字。”董义成大叫冤枉道。 “那为何大家都听到你发出怪声了?”赵昺依然质询道。 “禀陛下,属下确是没有说话,只因昨夜喝了几杯凉酒,肚胀难忍,放了个屁而已,但绝无它意!”董义成面带些不好意思地道,可其常年在船上生活,脸晒的黑红,却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难堪。 “咱们大宋看来复国有望了,一个屁都能引起这么多的屁话,真是太好了!”赵昺转而冷笑着道。 “陛下,臣……臣非是有意,而是维护朝堂秩序,维护陛下的尊严!”戚亚卿想了想施礼道。 “一个屁就能使朝堂失序,朕脸上无光了吗?那现在蒙元占我河山,奴役我大宋子民,岂不与骑在朕的脖子上拉屎无异了,你们又当如何?也要去与真金理论一番吗!”赵昺先前探探身子笑着质问道。 “这……这,臣不知!”戚亚卿被问的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支吾着道。 “那你们呢?”赵昺又问其余人等。 “陛下勿恼,今日大朝会有些沉闷,大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给陛下解闷罢了!”赵孟锦向上施礼道。 “是吗?难道朕今日亲政大家不高兴!”赵昺反问道。 “陛下此言差矣,属下昨夜高兴的一夜都没有睡,只盼着天赶紧亮参加朝会,恭贺陛下!”赵孟锦向上施礼笑着道。 “哦,那其他人呢?”赵昺再问道。 “臣等恭贺陛下亲政,万岁、万岁、万万岁!”陆秀夫见陛下如此问,连忙转身向上施礼,首先叩拜道。 “恭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见状纷纷跪倒,大礼参拜道。 “众臣免礼,平身!”赵昺笑着抬手道,“今日乃是元日大朝,举国同庆,朕与众卿同贺,赐宴!” “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再次施礼道。 赵昺一句话便止住了纷争,并跳过了主动冗长的程序,直接进入最后一道程序——赐宴。满朝文武被折腾了半天,最后热热闹闹地吃上了一顿饭,边歌边舞很是热闹。但正如吃过国宴的人都知道这种宴会其实只是一种规格,能吃上这顿饭的都不是常人,也是一种莫大的荣誉,因而大庆殿里的这顿饭也并不可口,但还是有人会想方设法挤进来,哪怕不能在大殿上,只是在廊下吃口冷饭也觉的是莫大的恩宠。 最让一帮老臣们发愁的是小皇帝向来节俭,不喜剩饭剩菜。而御宴上诸多的一道主菜是胙肉,也就是除夕夜里祭祀用的猪牛羊肉。可祭祀用的肉是不放盐的,执事们用刀子割成小块,分赐群臣,这种毫无味道的白肉,吃起来苦不堪言,但又不能不吃。 有的大臣这种宴会吃多了,便在私下里有所变通,他们事先在家中把手绢放在五香肉羹里煮出味来,到时候一边吃胙肉一边拿出来擦嘴,这样肉就有了味道,又不会被参以无礼和不敬。但绝大多数的臣子都知道小皇帝精明,所以既没有这样的经验也没有这样的胆量,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吞。因此,一个个都“嘴里淡得出鸟来”。 “陛下,这也吃的下吗?”吴曦显然是受到过‘高人’指点,知道如何给胙肉提味,但是他发现小皇帝却能将盘中的白肉若无其事的吃下去,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很香啊,有什么吃不下的。”赵昺夹起一块大口吃着,油脂都随着咀嚼渗出,他似很不解地道。 “陛下慢些吃,当着众臣多有不雅!”看到小皇帝的吃相,又看看桌上的一个个空碟子,吴曦皱皱眉道。 “不雅?看来皇后是没有挨过饿,否则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了!”赵昺轻笑着道。 “挨饿?陛下还有吃不饱饭的时候?”吴曦有些惊讶地问道。 “皇后是真的不知,还是进到宫门后就忘了?”赵昺看了看吴曦,笑笑道。 “这……”小皇帝的笑让吴曦的心向被扎了下一般,难道自己在选秀时为了能赢得先机,特意使人打探过太后和小皇帝的嗜好和习惯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还是真如刚刚小皇帝所言,其耳聪目明能够听到看到和听到所有角落的动静。 “皇后如此失态,确是不雅了!”赵昺看其被撞破心事的样子,一边举杯与众臣同饮,一边轻声道。 “陛下,臣妾非是有意为之,还请陛下见谅!”吴曦意识到自己所为早在小皇帝的关注之下,索性直接认了,略一施礼道。 “无妨,不过那些鬼祟之事还是要少做,见谅更是屁话一般。皇后还是要好自为之,不要自作聪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朕也不想做出有伤大雅之事!”赵昺喝干酒,笑着将杯子放在吴曦面前道,在朝臣们看来小皇帝新婚燕尔,甚是和睦一般。 “臣妾记下了!”吴曦这才发现在这大殿之上,最能装的却是小皇帝,拿过酒壶替其斟满酒小心地道…… 正文 第903章 演射 按照大宋的惯例,初二是烧香的日子,太后领着一帮儿媳妇一大早就出宫了,估计午后才能回来,赵昺最不愿做这种事情,便留在宫中,得以清闲一日。而初三则是陪同外国使臣前往御苑射箭,而本朝要挑选出善射的武臣伴射。 列招箭班十余人站在箭垛子前,使者用弩子射箭,先由一个裹无脚小幞头,穿锦袄的辽人,把弩子踏开、舞旋、搭箭、瞄准,后由辽使校正、发箭。宋朝伴射武臣射中目标,皇上赏赐闹装、银鞍、马、衣服、金银器物。其实这也是一种炫耀武力的活动,以此来震慑敌国。 不过刚刚回到江南的大宋,属国皆已经叛离,当前唯一的敌人就是蒙元,但是双方还处于战时,不可能互相遣使朝贺。于是赵昺便改为召集在京的及入朝朝贺的武臣前往校场射箭演武,一早他换了戎装,在倪亮和陈墩的护卫下,领侍卫营在宫门外会同了应诏前来的众将,骑马前往校场。 因为原宫城已经被蒙元焚毁,赵昺在选定北宫作为新宫,不再花费大量银钱恢复旧宫。但是旧宫离着中枢重地太近,若是任其荒废,不仅浪费了土地,也因曾是大内所在不适于重建朝臣们的府邸,且里边尚存着大量的废墟,容易成为盗匪的藏身之地。于是赵昺早在去岁回京后便下旨将皇城大部改建为军营,作为御前护军营地,将凤凰山北麓的万松山改建为国子监和太学,统称为万松书院。 刚来到这个时代,赵昺对国子监和太学傻傻分不清楚,一直以为这都是同一个机构,是一个国家的最高学府。但是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国子监应该是全国国办的府学、州学、县学的管理机构,职能类似于现代的教育部。而太学才是国家的最高学府。 不过赵昺亦发现自己这么认为也不全错,早在大宋立国之初,袭承唐制,分设西京国子监、东京国子监,增辖武学。国子监亦屡易其名,有时称国子监,有时称国子学,其职能具有二重性,一是作为官学最高管理机构,二是生徒就学的最高学府。 太学仍为最高学府,隶国子监。但是宋初仅设国子监,学生名额甚少,且只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仁宗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新政,始以东京开封锡庆院兴办大学,招收内舍生两百人,采用胡瑗的湖学法制订“太学令”。神宗时才扩建太学,增加学生名额达两千四百人,设八十斋,并重订太学条制,推行三舍法。 徽宗时,兴建辟雍作为外学,太学共招生三千八百人,同时废除科举,人材皆由学校选拔,太学达到极盛时期。南渡后的绍兴十二年,始在临安府重建太学,至宋亡时学生达一千七百多人。因此宋代太学已然形成一套比较完整的学制。 太学生从八品以下官员子弟和平民的优秀子弟中招收。庆历间,内舍生由太学供给饮食。神宗熙宁五年)起,外舍生亦由太学给食。但到了南渡之后,外舍生入学,须纳“斋用钱”,方能在官厨就餐;贫者减半纳;内舍生和各斋长、斋谕免纳。 学生各习一经,随所属学官讲授。学生分成三等,即上舍、内舍、外舍。考核学生成绩和学生升等的制度,称“三舍法”,规定新生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内舍生两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皆达优等,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一优一平为中等上舍生,准予免礼部试;两平或一优一否为下等上舍生,准予免解试。上舍生不再参加公试。私试每月一次,由学官出题自考学生;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 学生分斋学习,每斋三十人,屋五间、炉亭一间为全斋阅览和会议处,设斋长、斋谕各一人,负责督促和检查学生的行艺。学官与唐略同,然无助教、直讲,又增学正、学录、监书库、监厨官等。职员称学职或职事人,有前廊学录、学谕、直学等,大多由上舍生或内舍生担任,每月有俸钱。工人称斋仆、贴斋等,亦领“月给钱”。 宋代太学培养出了大批官员和学者,且随着理学的逐渐形成和政治斗争波澜起伏,太学还成为传播理学和各派政治力量竞争角逐的场所。一些太学生积极参与国事,上书言事,推动了历史和社会的发展,且宋代太学制给后世的教育以很大影响。 当年赵昺亲自勘址,将万松岭原禁军雄八营及修内司营原址全部划归国子监,占地百亩左右,但是建成后他还没有来看过。这次他们一行人过了六部驻地后转向西沿原环皇城旧道循山而上,正好从国子监前经过,也正可顺便看上一眼。 赵昺当时要求工部建成的书院要集藏书、祭祀、讲学三大功能,而当前从外部看建筑布局依然沿用了官学“左庙右学”的形制。左边近山处有大成殿殿,大三开间,是书院的祭祀场所,殿前有颜乐亭。高处建留月台和掬湖台。孔子殿右边,前有万松门,后有明道堂。堂为五开间,宽绰宏敞,为先生“讲明经义”的课堂。西廊两侧各有斋室五间,是师生们自习之所。 书院主体建筑包括仰圣门、明道堂、大成殿、毓秀阁等。其中毓秀阁原为接待各地访问学者的处所,明道堂为书院讲堂,共设有百间斋室,作为学习者的教室和办公区。后边则是学生的宿舍和休息区,则是由过去的营房改建而成,但是也增加了亭台楼阁,加种了花草树木。 按照赵昺的设想,整个区域基本划分成三个区域,分成甲乙丙叁斋。甲斋作为书院的主体,学生主要来自各地方府学和州学选送的优秀学子,按照‘三舍法’进行管理和选拔,优秀者同样可以免科举试入仕;乙斋则是通过科举取得进士身份者,他们要在这里经过一年的修习,根据分科学习如何做官,经过考试后方能出仕。不合格者再度学习一年后仍不合格,则会被取消入仕资格,只保留进士的身份。 而丙斋则是蒙荫获得官身的官二代们,他们若是想出仕为官,也必须在这里经过两年的学习,经考试合格后方能做官。若是屡考不过关,那也只剩下个荣誉称号了,一辈子别想当官了。另外书院还可以承担些短期培训,例如由京官转为地方官,或是地方官入京,及官员由武转资为文官,都要经过培训,使他们能够了解所在地的风土人情和应注意的事项等等,不至于到了地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国子监下属武学,那么自然也不能或缺。赵昺以在琼州的新军训练营和水军学堂为基础重组为大宋武学,作为国家的最高武装力量的学府。院址选择在凤凰山南麓,与太学只是一山之隔,以原皇城的真圣殿、殿司衙门、朝马院和都作院及军器库为基础改建而成。 赵昺将学制仍定为两年,一年的基础训练和共同科目学习,一年的专业科目学习。步军仍分为步、骑、炮、辎重四科,但是在专业上也进一步加强了细化和实战化的要求。而水军则分为指挥、帆缆、兵器和导航、辎重五科,他们也将在这里进行基础训练和理论基础的培训,在完成后则第二年转往分设在太湖和杭州湾两地的内河与外海两个基地进行实操学习。此外这里还分设了一所士官学校和参谋学校,培训基层士官和军事幕僚。 另外武学中也同样开设了中级军官和高级军官进修班,作为新晋职官员入职前的培训,他们将在这里学习相关职务和专业更深层次的军事理论知识,及管理和指挥、调度部队,组织战斗和战役的相关知识,完成层次上的提升。 如今武学的生源除了来自各部推荐的优秀士兵和基层军官,还有部分有意从戎投军的士子,且这部分人随着军人物质和政治待遇的提高,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士子参加一年一度的武学招生考试,进入军中渐渐成为骨干,逐步改变了军队的结构。 在世人看来虽然文武两学同属国子监管理,但是无论是朝臣,还是国子监的官员都不如此认为。按照陛下的诏令,在领导上太学属礼部、武学属兵部,不过同属于国子监进行管理。可兵部和国子监却皆说自己管不了武学,大小事务皆要奏请陛下批示,即便在小皇帝修养期间也是如此,从未有人敢于挑战陛下的威严。 因此不免有人私下言称,当今金榜题名者方可称天子门生,而进了武学大门那就可成为天子门生了。而朝臣们也以为小皇帝之所以将武学名义上划归国子监管辖,不过是因为他们拥有授予上舍生免于礼省部试便可获得举人资格的权力。如此一来武学学生修完学业后,便同时有了资历,可为以后转资为文官打下基础…… 而赵昺他们要去的射箭的地方就是设在武学中的校场,这里原本就有设在山腰的上校场和山顶的下校场及殿司衙门中的大校场。三个校场当属原殿司衙门大校场最为完善,也是武学本部所在之地,所以赵昺将此处设为此处演射之所。 “陛下,请先射!”武学早已得到通报,陛下今日前来演射,因而校场中早已立起了靶垛,备好了弓矢。小憩之后,赵孟锦递过一把弓笑着道。 “这弓是不是小了些?”赵昺拿过弓来,用手指钩住弓弦轻松的拉开,又轻轻的放回道。 他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电视剧中那些武将、大侠试弓,都是双膀较力将弓拉开,然后松开手指,弓弦发出声绷响,以显示其力大无穷。其实那只能说明,这人根本不懂得如何射箭,放空弦其实是最容易将弓损坏,没有一个武将会拿保命的家伙会玩儿空射的,除非是有意毁损对手的弓。进一步想所为的‘惊弓之鸟’这句成语都可能是臆想出来的。 “陛下,这已经是五斗弓了,正合少年使用!”赵孟锦有些意外地道。 “换一张来!”赵昺将弓递给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陛下,用这张吧!”江钲从弓架上拿过张弓递过去道。 “嗨!”赵昺接过,两臂一较力,仍然将弓轻松来开,又将弓放松摇摇头道,“还是小了些。” “陛下,这已经是九斗弓,军中的弓手常用的也只有此数了。臣满力也只能用一石五斗之弓!”江钲有些吃惊地道。 “那就换个与汝同等的石半之弓!”赵昺笑笑道。 “陛下年纪尚轻,万勿逞强,若是伤了筋骨可就不美了!”刘洙也上前劝道,他此前也是擅射的,因而十分清楚强行拉硬弓的害处,而石半之弓对于小皇帝的岁数在他看来已经是极限了。 “朕知道轻重,试试可否!”赵昺笑着道,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开多大的弓,但是在有了火枪后,元妙老和尚还是在逼着他练箭,想把他打造成像太祖一样弓马娴熟的武皇帝。 “陛下一定要适可而止,千万不要勉强!”江钲为小皇帝换了把弓,还是不放心的嘱咐着道。 “好!”赵昺这次没有试弓,拿过一支雕翎箭搭在弦上,叫了声好却也没有用猛力拉弓,而是缓缓加力将弓来开,对准了靶垛略微瞄准便撒开弓弦放箭。 ‘镗啷啷……’箭矢飞射而出,正中靶垛,那边验靶的军士敲响了铜锣,表明正中红心。 “陛下神射啊!”众将见了齐声欢呼道,不过更多的是长舒了口气。 “只五十步尔,再换张两石的弓试试,将靶垛再后移三十步!”赵昺知道大家是为了讨自己欢喜,才将靶垛放在了五十步内,而他却想知道自己的实力到底如何…… 正文 第904章 苗头 众将听小皇帝要换张两石弓,皆是十分吃惊又担心。按照神宗皇帝校阅,以弓力分士兵为三等,挽弓七斗为下等,挽弓八斗为中等,挽弓九斗就是上等。而按照本朝修撰的《武经总要》里面对弓箭手的划级,说能挽一石弓的是普通人,能挽两石弓的是牛人,能挽三石弓的就是变态牛人。 因此小皇帝能轻松拉开九斗弓,已经进入优等射手之列,拉开石半的强弓在以往也可以算是军中翘楚了,业已是在座许多人的上限,而两石弓他们都有些含糊。使得大家都有些担忧,要知道拉弓不仅需要臂力,也需腰腹之力,若体力不足强行开强弓不仅会损伤筋骨,甚至会造成内伤。 “陛下能开石半之弓,已经远胜军中众将,不必再试了吧?”赵孟锦从弓架上摘下一张两石硬弓,有些犹豫地道。 “事实而已,拉不开朕自然会放弃,而你们皆是朕的心腹,也必不会笑话的,是不是啊!”赵昺一把拿过来,对众将笑着道。 “怎敢,陛下之力已经超出大家的预想,何人敢耻笑啊!”赵孟锦讪笑着道。 “不敢,还是想笑又不敢啊!”赵昺调笑了一句道,“想笑就笑,不要憋着在大殿上再放屁!” “陛下,大朝会上明显是那些文官在欺负洒家,一个屁而已,却说出那等言语来!”赵孟锦听了脸一红道。 “唉,朕也有些受够了,给他们点儿缝儿就要钻,酸了吧唧的拽文,好像不如此就显示不出他们的高明!”赵昺说着搭上一支箭,身子略微前探,两膀较力,前腿绷后腿弓,‘咯吱吱’一阵乱象,他竟然将弓拉成满月,而身不晃,手不颤,略一瞄准便放弦激射,而手指在箭尾轻轻拨了一下。矢如流星般飞逝而出。 ‘铛啷啷’,锣声连续敲响,表明正中红心。 “陛下,神射!” “陛下,了不得啊!”众将又是一阵叫好声。 而赵昺却手不停,又连发两箭,渐渐中的。虽没有罗宾汉那样可以最后一支箭劈开前箭那样的神技,三支箭却也紧紧的凑在红心之上。能在八十步的距离上连中三箭,却也不俗了,众将皆是行伍出身,无论是步军和水军都曾习过箭术,知道这其中的不易,以其身手应该能跨进神射手的行列了。 “当年岳武穆弱冠之年便能挽三石强弓,朕与之差之远矣!”赵昺连发三箭,觉得胳膊发酸,心跳加速,知道自己的极限有可能超越,但是也已经是力不从心,大喘了口气笑着道。 “岳武穆乃是不世名将,百年难出,陛下不及也不足为奇。但年仅十五能开两石弓,连连射中八十步外的靶垛,业已远胜常人。”江钲听了施礼道。 “是啊,陛下虽已戴冠,但是身体尚未长成,待过几年未尝不可超过岳武穆!”赵孟锦也笑着言道,“属下在陛下年纪尚只能开九斗弓,便名震乡里了,还颇为得意,沾沾自喜,现与陛下相较,真是汗颜。” “唉,吾比之陛下尚年长几岁,当下却石半之弓也难以拉成满月,真是气煞人也!”那边陈墩见小皇帝连连换了四张弓,他也试着拿起那张石半硬弓,但是连试了几次,都只能勉强拉开,不由的感叹道。 “过去有人言称陛下形肖太祖,如今陛下开的硬弓,乘的烈马,武艺超群,看来所言非虚!”江钲言道。他家中三人出相,陪祭之时见过太祖御容非是不能。 “陛下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是上天遣来救我大宋,出民于水火的明君。”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韩振插言道。 “呵呵,能得韩将军说句好者都难得一见,如今盛赞陛下可见不虚啊!”庄思齐听了大笑着道。 “好了,勿要再吹捧了,再言朕就要上天了。”赵昺摆手笑道,“当下朕已经射了头彩,就看诸位了,朕今天可是带来不少利物的,只肯你们有没有本事拿回去了。” “陛下,那属下等就不客气了,只是届时陛下可不要心疼!”章子珍听了大喜道,拿起把弓就要开射。 “老章,既然陛下有利物,就得要有个章程,非是猫啊狗啊的射上两箭便能得到赏赐的。”陈凤林伸手按住其手言道。 “老陈你这叫什么话?别看你是步军,弓马娴熟,洒家虽说是水军却也不惧你,有本事只管来夺!”章子珍挣脱其手,横着弓笑道。 “如此便由陛下定下章程,咱们这就比过!”陈凤林反手又抓住其手拉了过来道。 “没有规矩便没有方圆,陛下刚刚已经是技压众将,那便请陛下做个仲裁,定下规矩,比试比试!”刘洙向众人拱拱手言道。 “好,就请陛下圣裁!”赵孟锦丝毫不让地道。 “也好,那么咱们就依军中的规矩,先是个人先比,就以八十步为基点,每人三支箭为限,弓型自选,中靶多者为胜。若是平局,可再战一轮。”赵昺言道。 “陛下,步射太过简单,咱们还是骑射如何?”赵孟锦又提议道。 “赵都统,这是欺负吾等水军不擅弓马,不若我们乘舟来射如何!”刘洙却是不愤地道。 “就是,赵都统我们本是同属帅府,这才不到一年便与我们生分了!”董义成撇撇嘴言道。 “董都统这话也不对了,难道我们非是出身帅府,便要另眼相看了?”江钲听了却极为不舒服,厉声言道。 “呵呵,江都统勿恼,皆是洒家错了,一切依陛下安排,咱们就比步射!”赵孟锦一看矛头皆指向自己,拱手向几个人施礼,尴尬地笑道。 “开始!”赵昺见此并未多言,挥手下令开始道。 在赵昺下令后,众将轮番上前射箭。想那弓马解释武将的基本功,也可以说是保命的功夫,都曾下过苦功的,因此比赛也是十分激烈,接连射了两轮才淘汰掉半数之人。靶垛直至移到一百步外才终决出了胜负,赵孟锦最后胜出,得到了一只半斤重的金碗,而其他人也没有空手,参赛者皆有恩赏,只是份量上要轻一些,个头儿小一些。 赵昺悄悄进行了总结,这场比赛从表面上看是赵孟锦拔得头筹,但是帅府一系总体上要弱于禁军一系,步军要强于水军。其中缘由也很简单,帅府军的来源比较复杂,多是地方军和义勇出身,没有接受过正规的训练,而后帅府军又大规模的换装了火器,在远程打击力量上是以火器为主,弓手这个兵种很快被淘汰了。 但是禁军一系不同,他们经受过正规的训练,且当初江万载练兵严格,弓手作为军中的重要组成,定然也受过正规的训练,胜了帅府军也不足为奇。另外步军和水军的弓手因为作战环境不同,训练的方式和重点也不尽同,步射逊于步军也不奇怪。 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现在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由于水军的主要将领皆是出自帅府,他们两下都没占着便宜,自然不大甘心,刘洙自然选择与赵孟锦联合‘御敌’,而赵孟锦对于刚才失利于禁军一系也不服气,便支持其要求再比火枪。荣誉对于军人要胜于生命,不等赵昺点头,江钲便点头同意了。其实他也清楚在火器的运用上他们要逊于帅府军,可此刻到了这个份儿上,是头可断血可流,但就是不能掉面子,因而明知是败硬着头皮也要比。 赵昺当然最擅于‘成人之美’,略一思索便同意了,令人取火枪来,重新布置靶垛,再来一轮比赛。不过心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知道分权制衡是稳定政权的必要手段,若是朝中只有一个声音反而是极为不正常的,也是极为危险的。 进入江南后,文官们屡次对自己发难,使得赵昺不得不依靠武臣对他们施压,从而达到一种平衡。而他可借助这段时间来重新调整朝堂上的各方势力,以达到新的平衡。大朝会上的那个屁让他也看出了文武之间的不和谐,显然自己的动作已经有了效果。可今天武臣的表现又让他发现新的问题。 赵昺自‘独立’以来,一直将军队视为最大的依仗,所以始终将军权抓在手里,而凭着他的手段和在军中的无法取代的威信也成功的做到了。不过在行朝迁琼后,赵昺也曾担心殿前禁军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可他通过对张世杰一系的压制和分化,迫使其让出了军权,改由忠于自己的江钲接管,通过整训和对中、基层军官的调整成功的将殿前禁军收于麾下。 但是赵昺现在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自己虽然从形式上完成了对军队的整编,可实际上在高级军官中仍然存在着隔膜。若是在和平时期,对于这种情况他自可冷眼旁观,不会过度干预,只需通过对高级军官们的调动和升迁逐步解决这个问题。而当下强敌在侧,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且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调换熟悉本部的高级军官更是容易造成指挥失当,失去战机倒是小事,若是造成部队的巨大损失就可能导致多年心血付之一战,甚至亡国,这是他不能经受的起的。 比赛重新开始,这比之射箭却要热闹的多,持续不断的爆响声打破了昔日皇城的寂静,枪声在山间不断的回响。但赵昺却没有起初的兴致,而结果也不出他及众人所料,帅府系的水步军以大比分战胜了禁军系,毕竟他们都曾接受过换装初期严格的射击训练,此后又率先参加过实战,再者一个将领的射击技术好坏,同样与箭术好坏一样,影响着其在军中威信,所以都是下过一番苦功的。 对于意料之中的结果,赵昺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再度下场展现自己娴熟的射击技巧,在发放了利物之后。他吩咐设宴款待众将,这又不同于大朝会那种宴会,更像是朋友间的私宴,所以大家也皆少了拘谨,也放松了许多。 “陛下,今日的御酒真的不错,是不是可以多饮几碗?”菜肴虽比不了大朝会上的精细,但是皆出于宫中御厨之手,且油多盐重,符合军中的饮食习惯,因而无论是赵昺,还是众将都很满意。而大家亦不像文人那样斯文,先用杯和不过瘾,酒也皆是用碗盛,两碗酒下肚,刘洙笑着问道。 “可以,当年在琼州时因为粮食紧张,禁止酿酒,也只能在大朝会上开一次禁,前日看你们喝的并不尽兴,今日即可放开痛饮,喝醉了朕赦你等无罪。”赵昺举杯言道。 “好、好,陛下有谕,咱们便也不要客套了,干了此碗!”赵孟锦也端起碗来言道。 “如今陛下也能饮些酒了,却不要多饮,免得伤身啊!”江钲与众人同饮一杯后,还是相劝道。 “江都统太过小心了,咱们行伍之人皆是痛快人,喝酒怎么能不尽兴。陛下虽身为人主,但是洒家以为陛下更似武人,在万千敌军之前面不改色,仍敢于领军冲击。当年七洲洋之战,陛下以三千对三万,我们都担心的要死,可陛下竟然斩将夺船,打得刘深重伤而逃,此后帅府军中无人不服,想那时陛下才满六岁!”赵孟锦抹了把胡子上的残酒,让人再度斟满感概地道。 “是啊,陛下的胆气可谓是无人可比,当年直率一营亲卫便渡海前往行朝,而那时朝中诸多人对陛下却是身怀敌意,可陛下却依然谈笑风生,着实让众军镇服。”江钲笑笑补充道。 “朕之所以有胆气,并非是真的不怕,而是因为朕知道身后有尔等,有众军的支持,你们不会弃朕而去。”赵昺放下酒碗道,“七洲洋之战,朕知道刘都统必会率军来援,所以才敢于迎敌;而朕在行朝不惧危险,是因为江都统就在门外守护,有何可担心的呢!我们众军作战皆舍生忘死,不畏艰难,又是为了什么呢?”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赵昺话音刚落,众将齐声回答道…… 正文 第905章 先治军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回答的好,这也是我军为何能屡战屡胜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我们都明白站在自己身边和背后的袍泽兄弟可以性命相托,在危难之际会有兄弟舍命来援,即便是死也有兄弟陪伴在自己的身边。所以我们可上下一心,同仇敌忾,直捣敌阵。”赵昺听罢点头道,“不过让朕忧虑的是,从前我们可以做的到,如今还能做的到吗?” 赵昺这句话可谓问的诛心,但他清楚当下说出来比以后说出来要好。刚刚的争标让他已觉察到众将间心生嫌隙,而一军之将的态度往往会影响到所部官兵的看法,天长日久小摩擦亦将引发矛盾,直至演变成两军对立,甚至刀枪相向。若是这种状态打起仗来,只怕未曾临阵,已经自己先干起来了。 “陛下,属下昔日能做到,今日仍不敢忘!”江钲听了起身施礼道。 “陛下之言,属下一直牢记在心,怎敢轻忘!”赵孟锦也随之起身施礼道。 “陛下,尽可放心,旦有相召,远隔万里也定会前往,定不负君恩!”韩振也起身施礼道。 “朕知道各位对国对朕皆是忠贞无二,但是如今各军分驻四方,汝等亦皆是镇守一隅的诸侯。与友邻之间难免会有利益上的冲突,进而会心中生怨,导致兄弟失和。”赵昺压了压手,让众人坐下接着说道,“如今强敌在侧,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朕担心的是汝等会因为昔日的小隔阂而相互擎肘,未必能做到攻则相护,退则相守。” “陛下……陛下说得是,进来是有些时候各军因防务上和物资调配的顺序上会有些争吵,但是绝不会因此而影响大计。”赵孟锦起身迟疑了下说道。 “真的没有影响到吗?”赵昺笑笑反问道,“前时江北大量走私羊过境,正是自两军防线的结合部过境的。以朕所知正是由于此军追击走私者越过了两军间的界限,而彼军则以对方擅自越界为由扣押友军船只和兵士,却放跑了走私船,可有此事?” “属下……”赵孟锦结结巴巴地不知如何作答。 “陛下、置帅,此事却有发生,是属下一时糊涂,为了些昔日小怨而拦截了二军的船只,并扣留了士兵,伤了兄弟部队间的和气。此乃属下之过,还请惩处。”第三军都统庄思齐起身施礼请罪道。 “不、不,此非庄都统之过,事情皆是因吾而起,若非因为前时吾处置两军殴斗之事失当,偏袒了己方士兵,也就不会引发后边的事情。陛下若是责罚便请处罚属下吧!”第二军都统刘志学赶紧起身请罪道。 “嗯,此看似小事,若非过江的是江北的走私贩子,而是满载敌军的战船或是刺探军情的敌方斥候,岂不是会筑成大错。朕就罚你们各饮三碗酒,以后再有此等事情发生,朕便不会这般客气了。”赵昺板起脸来说道。 “属下知错,愿与庄都统共饮三碗!”刘志学施礼道,随即拿过一坛酒亲自给庄思齐斟上酒,又拱手道,“此事错皆在洒家身上,还望庄都统原谅,不要再记挂心上。” “岂敢,此事也皆怪吾心胸狭窄,忘了昔日相顾之情,犯了糊涂,还请兄长勿怪。”庄思齐也赶紧拿过酒坛给刘志学斟上,双手捧着呈上道。 “来、来,兄弟和解,咱们也陪饮两碗。”赵孟锦见状起身举杯笑着道。 “你当他们和解,便没有你的事情了吗?”赵昺指着赵孟锦道。 “陛下,还有属下的事情?”赵孟锦一愣,放下酒碗道,“是属下统军无法,御下不严,让陛下忧心了,属下也自罚三碗!” “那是另一回事,朕说得去岁为湖广诸军运送粮资之事,你当知上游先行进入枯水季,一旦迟误则江面收窄,水深不足,行舟困难。但你却为何利用自己身兼枢密副使之职,擅自更改计划,先行补充江东诸军,延后对湖广的补充,若非今年雨水充沛,枯水期延迟,恐怕湖广各军都要饿肚子了,领不到冬装受冻了,此责任你可担当的起?” “陛下,此事……此事是属下的错!”赵孟锦吧嗒了两下嘴,低头施礼道。 “不是汝之错,难道还要怨别人吗?”赵昺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箸子拍在几上,厉声道。 “陛下,此事乃是属下之错!”这时刘洙又站起身道。 “又与你何干?难道还要相互包庇吗!”赵昺瞪了刘洙一眼道。 “陛下,此事真的罪在于吾,事情皆因当时与内河水军换防之事。当时驻扎于鄂州一带的水军利用空闲修筑了水寨,并开垦了些荒田,种上了稻谷想着届时有了收成可以宽裕些。但是军令如山,眼看即将收获,却要移防,属下便想着将未收回的稻谷与江置帅换些钱粮,却被拒绝了,因此心中一直不大舒服,便在去岁输送物资时动了些手脚,想给他们些颜色看。现在想来若是误了大事,属下真是百死莫恕,却与赵置帅无关!”刘洙一脸懊悔地道。 “此事也不能全怪刘都统!”江钲这时也站起来道,“这事是属下欠考虑,想水军官兵辛苦一年,垦荒屯田,将要收获时却空手而归,只是欲与属下半数交换,却被拒绝。事后想来,无论是谁都会心生怨气,这才导致后边的事情发生,追其根由还是属下之过!” “你们能自认错误,朕深感欣慰,但是此事想来还是朕的错,朕理应自罚三杯!”赵昺说罢先将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道,随后点点酒碗让随侍的小黄门斟酒。 “陛下……”众将见状齐齐起身,端起酒道。 “放下,众军之所以不合,皆是因为首官之责,以致上行下效。朕身为众军之首,理当受罚!”赵昺挥手让众人放下酒碗,又连饮三杯道。 “陛下,严于利己,属下等佩服,但亦要保重身体,万勿因此气伤了身子,否则属下等还有何颜面存身于世!”赵孟锦见状忍不住垂泪道。 “陛下保重,皆是属下等忘了陛下的教导,以致伤了各军之间的情义,此后再若有犯,吾等甘当军法,即便身死也皆无怨言!”江钲也红了眼睛道。 “来,我们干了此碗,自后若是再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不必等陛下惩处,吾便自裁以谢陛下知遇之恩!”韩振首先将杯中酒喝尽,其他人也是喝的滴酒不剩。 “坐吧!”赵昺连饮三碗,虽然酒的度数不高,但是喝的猛了也是有些上头,他缓了下让众人坐下道,“前时朝中风波不断,以致朝纲不振,祸事频发。朕以为究其根源便是行朝回还临安之后,一些朝臣便开始放任自己,忘记了从前的复国之志,进而开始结党营私,为了各自的利益争权夺利。不过令朕欣慰的是各军仍能忠于职守,起到了稳定局势的作用,使得朕可以视为依靠。” 赵昺酒喝的多了些,话便也多了,但脑子还算清醒,想想前世的中国革命也是历经波折,同样出现过自己面前的这些情况,但是他们仍能克服困难,一步步的走向胜利,其中的经验也非不可借鉴。当初琼州之所以能迅速发展壮大,除了形势所迫,也是众臣皆能从大局、大处着眼,个人能无条件的服从国家的利益,不计较个人得失,甚至忍辱负重,直至牺牲自己的性命在所不辞! 因而精诚团结是战胜无数艰难险阻,走向胜利的法宝之一。当下出现的问题归根结底也是在此:一者是在政治上自由行动。不请示上级意见,不尊重上级的决定;随便发言,标新立异,以感想代替政策;独断独行,或借故推脱;两面态度,阳奉阴违,欺上瞒下。 二是在结党另立山头,自成局面,强调独立活动,本位主义思想严重,调不动人,目无纲纪,只有个人利益、团体利益至上,实行个人统制;只要下面服从,而自己可以不遵守;反抗朝廷,自恃功劳轻视上级,超越权限直达朝廷去解决问题;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在选任官员上毫无原则,随便提拔,随便打击;感情拉拢,互相包庇;秘密勾搭,派别活动。 三是在思想意识上重视个人利益,轻视国家利益。一切从个人出发,一切都表现个人;视个人利益高于一切;自高自大,自命不凡;个人突出,提高自己,喜人奉承;吹牛夸大,风头主义,不实事求是地了解具体情况,不严肃慎重地对待问题,铺张求表面,不肯吃苦实干,与地方脱节。 问题的根节找到了,赵昺也以为必须要解决,否则不仅难以完成统一大业,连现在的局面都难维持。但是若想一下解决也不现实,且很可能引发新的乱局。这也是有前车之鉴的,当年南宋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对农民课重税,在正税之外,更加上经制钱、总制钱等杂税;为了调度边境的军粮施行和籴,负担就只有落在一般农民身上了。 另外,政府在财政困苦时,为了救急,乱发一种称为会子的不兑换纸币,造成通货的恶性膨胀,物价腾贵,更加深财政的困难。面对这种愈形恶化的财政困难,在南宋末期贾似道发布了公田法。限制大地主的田土额度,超过部分的三分之一由政府收买为公田,公田交由佃户耕作,然后以其佃租作为军粮。 这种办法,是希望达到抑制土地和调度军粮两种目的,但这实际上是一种强制的均田地的法子来限制大地主隐瞒偷逃税款,保证军需。企图推翻成熟的土地私有制,来挽救千疮百孔的财政危局。从稳定国家财政保证军需的目标上来看,这不失为一种办法,甚至后世有学者对公田法大有好感,认为不仅有抑制兼并的积极作用,甚至以为包含了某种社会主义的倾向,因为它以赎买的形式剥夺了部分大土地所有者的土地,让无地少地的佃户耕者有其田。 但是就是这种看似国家、百姓都得利的政策,却以悲剧结束。因为公田法一开始是以品官与大土地所有者为对象,却很快就放低回买标准,把剥夺的对象主要转向了中小地主阶级和部分上层农民。抑制兼并既不是公田法的初衷所在,从最后效果看,也没有对大官僚、大地主起到多大的抑制作用。 至于在实施过程中,处于上层与基层之间的中层执行者,由于官僚政体无法克服的腐败,进一步使公田法的条文规定严重走样,人们会很自然的联想到这种现象在熙宁新法中,甚至在以后的朝代里也照样存在,令已经穷途末路的南宋社会更感到动荡与危机。 所以在赵昺看来,贾似道推行公田法,政策是不错,但是错在其急于求成,不顾现实情况强行推进。总让人感到他在唐吉诃德式的与风车作战,他挑战的是已经成熟的封建土地私有制。人们也会自然而然的把他的这种一意孤行与王莽联系起来。总之,公田法是以国家行政的强制力来改变土地所有制,把大地主阶级、中小地主阶级、上层农民和少数无地的佃农都卷了进来,方方面面都失尽人心,尤其把那些儒生大地主们得罪的厉害了。 而当前的情况虽然比之贾似道执政期间的情况要好的多,但是赵昺这次整顿也会涉及到众多的官员,影响到他们的切身利益,很容易引发反弹。可他知道只要军队不乱,自己就能够稳控局势。所以今天诏来京众将射箭就是欲向他们透个风儿,没想到却发现军中也有类似结党的倾向,那么自己就只能从整顿军队开始。毕竟军队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且不涉及各方势力,此外除了国法之外,尚有军纪约束,动起来要容易些…… 正文 第906章 攻守之议 既然意思到问题那就要解决问题,赵昺在发现军队将领间也存在嫌隙之后,便决定先行从这些亲信高级将领下手,对他们进行整顿。于是乎他以‘研讨军机’为名将众将皆留在武学之中,而现在正处于新年封衙放假之时,武学除了值守的军兵外并无他人,他便令侍卫营接管了本部校区的警戒,而这些将领们则被编成了一个分队,由他自任队正,韩振为虞侯,赵孟锦、江钲和刘洙各任伙长。 这里应该是大宋最高级别的一支分队了,集中了宋军中几乎所有高级将领。而赵昺之所以用这种方式将大家集中起来,是因为他认为要想加强一个团队的凝聚力除了危机之外,那就只有同吃、同睡、同训练培养出来的袍泽情了。而现在大家的疏远和争执也正是因为彼此间的交流减少,同时又因为在利益上的冲突导致了相互间的不信任。 对于这帮已经上了岁数的高级将领,赵昺当然也不会像训练新兵那样进行进行大体力的战术训练,却严格按照军中基层部队作息制度执行。早晨起来要出操、整理内务、进行基础体能和队列训练,且要在夜间轮流站岗。而住宿也未选择单间,却是选了一间大房间,二十来个人住在了大通铺上,连赵昺也不例外,可以说吃喝拉撒都是形影不离。 不过更多的时间赵昺与众将是用来探讨军队的发展方向,如何提高战斗力,以及研讨今后的战略方向和短期内要达到的战略目标。且对古今战例进行推演,总结在收复江南之战中的得失,并对军种和兵种如何协同作战做了深入的研究。与此同时他还进行潜移默化的忠诚教育,再次强调军队的作用是保境安民和抵御外侮,要忠于国家、民族和君王。 其实这些工作,赵昺早在收复江南之初就打算做的,但是由于屡生变故和太后接管朝廷,让这些工作都被搁置。使得各部基本处于各自发展,没有明确的训练和作战方向,更没有长远的规划,这对于军队发展是十分有害的,而当下这一课却被用这种方式补上了。 一帮人就在武学中扎了营,他们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日子里,大家除了训练,便是研讨学习。赵昺擅长战略谋划,且对内外形势更为了解和熟悉,因此由他主讲对敌战略布局和国际形势;江钲熟知军事地理和江南民情,便由他讲解如何利用地理实现对敌防御和进攻;赵孟锦对于水、步和炮、骑的协同运用很有心得,且新组建的车营也在其领导下进行试训,便由他讲解诸兵种的合同作战战术。 韩振则对于战役的谋划和后勤管理十分在行,自然这一部分就由他主讲;而水战自然非刘洙莫属,且将来的一段时间内无论是进攻作战,还是防御作战,皆需要水军的配合,所以赵昺让其讲解水步两军的协同作战问题,且着重对于登陆作战和依托水军进行辎重补给进行了探讨,而这也关系到未来宋军进攻的方向和路线问题。 当让其他各部首官也皆有所长,尤其是在战术方面,他们都是参加了历次防御和进攻作战的老兵。因而个人分别对己部在此次进攻作战进行了总结,还分别对几场重点战斗在地形运用,兵种配合及战术的使用上进行了剖析,以从中汲取经验和教训。 大家本来都十分熟悉,且又都曾并肩作战,可以说生死之交,数日间的朝夕相处,让众人很快便忘记了昔日的不快,而更多的是忆起昔日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的日子。又经过赵昺有意的引导和疏导,为他们解开之间的疙瘩,说清楚了彼此矛盾产生的根节,大家又做了批评和自我批评,及时化解了彼此的恩怨,使他们不再耿耿于怀,为以后的合作和协同打下基础。 “陛下,近两日常有人在周边探头探脑,是不是将他们抓了审一审?”这日早课结束后,陈墩凑上前对小皇帝轻声道。 “哦,知道是什么来路吗?”赵昺皱皱眉问道。如今宫城旧地虽然已经被焚毁,但是当下御前护军驻扎于此,早已被化为军事禁区,也是城中百姓人所共知的事情,平日也没有人会到此找不自在的,可如今这里却有人窥探,而偏偏又是他们召开军事会议之事,不能不让他有所警惕。 “看人物应是我朝的,且又不似同一来路,因而属下才觉得蹊跷。”陈墩知道自己肩上的份量,若是这里遭人突袭,造成损伤,自己身死事小,却要给宋军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因而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会是京中小报的探子们吧?”赵昺想了想道。他现在是对京中小报的狗仔们都有些无奈了,他们的敬业精神堪比事务局的探子们。而这些人又根据侧重点不同进一步细分为专门打听皇帝和后宫爱恨情仇的内探;打听官场之间是否勾结,朝廷任免情况,以及有没有暗中藏娇的省探;再有到各衙门特别是到监狱大牢打探犯罪案的进展程度的衙探等等。 赵昺知道自己刚刚正式亲政,又迎娶了皇后,且朝中风波不断,正是新闻焦点,不仅朝中官员在猜测自己下一步的动作,民间也在关心着其的一举一动,当然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后宫之事。而有需求就有市场,各个小报也将重点放在他身上并不足为奇,那些人不是同路,自然也让他怀疑到了这些人的身上。 “陛下,属下虽也有所怀疑,但是难免其中鱼龙混杂,还是小心些的好!”陈墩言道。 “嗯!”赵昺点点头,转脸对倪亮道,“你令护军加强警戒,增加岗哨和巡逻的密度,拦截擅自进入禁区者,并派人进行反侦察,查清这些人的来路,行动诡异者可暗中实施抓捕,进行审讯!” “是,陛下!”倪亮施礼道,转身出去立刻吩咐了下去。 到了晚上,信息反馈回来了,这些外围的探子们不仅有小报的行探,居然还有朝中官员派出的家丁,而原因无外乎是想知道皇帝与这些武将滞留于武学之中多日不归。在问清了各自的底细后,赵昺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以私闯军事禁区为名送往临安府,然后让他们各自取保,释放回家。 对于这种事情赵昺并不觉得奇怪,在京城之中,豪门大户,朝中重臣派遣亲随家丁监视政敌,关注皇帝的言行皆不是什么新鲜事,自己也曾经做过。而此次出宫自己就是想以举行射礼为名,与众将宴饮,并无它意。但是在发现问题后又改变了主意,自己也只是令人回宫取了些换洗的衣物,却没有多言。 而当下虽说已经封衙、休假,但是皇帝并非能完全歇下来,除了没完没了的宴饮外,还有各种仪式需要出席,比如春分要‘打春牛’,初五要礼佛,十三日要御街看灯,为上元节做准备,这些都需要他出席,并确定陪侍者的名单。可此刻他一头扎进了军营中,且一众道贺的军事将领一同消失,十来天不露面,难免让人产生遐想和歧义。 赵昺分析现在正处于一个敏感的时期,包括以陆秀夫和文天祥为首的一众文臣业已察觉到自己对他们的不满,并在多个场合表露出‘换马’的想法。而就在他刚刚亲政之后便与一众亲信武臣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怎能不让他们感到不安,从而怀疑小皇帝是在与众将密谋,为全面控制朝廷,建立一个以武臣主导的政权做准备,以此改变大宋三百年与士大夫共治国家的局面。 “陛下,陆相前来觐见!”次日,赵昺正与众将研讨当前面临的军事威胁时,陈墩进来禀告道。 “有请!”对于陆秀夫的前来,赵昺并未觉得有多少意外,他已经意料到会有人前来探查风声,只是没想到会是陆秀夫亲自前来。 “臣参见陛下!”陆秀夫一路走来,发现不仅通往武学的道路上岗哨林立,且巡逻队也往来不断。而进入本部后更是皆由皇帝的侍卫营接管,围墙上的角楼中皆有荷枪实弹的侍卫们警戒,大门外竖起了拒马并有沙袋堆砌的工事,不仅没有丝毫的节日气氛,反而弥漫着肃杀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直到他在讲堂中见到小皇帝才松了口气,上前施礼道。 “免礼!”赵昺起身相迎抬手道。 “末将等参见左相!”随之赵孟锦亦率众将起身齐齐敬礼道。 “各位将军有礼了!”陆秀夫也赶紧转身拱手还礼道。 “陆相来的正好,赐座!”双方见礼已毕,赵昺重新落座道,而自有人在他的下手为陆秀夫布置了座位。 “陛下,这是在准备对蒙元开战?”陆秀夫再次施礼谢过后坐下,看看墙上挂着的是宋蒙两国形势图,众人围坐的长桌上摆放的是长江中段至下游的沙盘,他看后疑惑地问道。 “陆相也知当下蒙元以和谈为借口在积极备战,而我们不能不有所准备。此次机会难得,众将齐聚京中,朕便与诸位商讨下当前形势,并研讨对策!”赵昺笑笑回答道,并未打算隐瞒于其。 “哦,原来如此,有臣能够尽力之处否?”陆秀夫前时曾听小皇帝说过,但是并未详议,而当下的陈设表明其所言不虚,那么戒备森严也就不难理解了。此处不仅聚集着大宋朝军中的精英,商讨的事情也涉及军事机密,自然不能为外人所探知了,当然得知真相,也让他大松口气。 “朕与众将研讨数日,分析了各种情况后,皆以为蒙元再次侵犯不可避免,但是难以判断敌军将在何处渡江!”赵昺言道,“朕知道陆相长于军务,又曾在淮东任职多年,所以还请陆相多加指教。” “臣以为蒙元若是再次南侵自江州或是润州用兵的可能性最大。”陆秀夫审视了下长桌上的沙盘片刻,用手指点着道。 “为何?”赵昺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截了当的问及原因。 “陛下,润州与扬州隔江相望,之间又有运河想通,方便用兵;江州位于淮南西路的最底端,江浙地区向南突出,他们自此处渡江后便可向东迂回,而我朝重兵皆布置于沿江地区,其可迅速突进到江东腹地,切断我军南撤的退路。若我们分兵拒敌,则江防空虚,他们即可趁机大举渡江,只要上游一城陷落,他们便可突入直逼临安。”陆秀夫解释道。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听罢陆秀夫的解说,江钲感叹道,“陛下也以为淮南不复,江南不稳。” “江置帅过誉了,守江必守淮乃是兵家常识,非只是朕之所见!”赵昺摆手道,“倒是陆相之议给我们提了个醒儿,蒙元若是两路进攻,一正一奇,一实一虚,让我们难以判明敌之主攻方向,又不敢分兵拒敌,确是一件麻烦事。” “陛下勿需过于忧虑,敌水军大部被歼,难以在江上与我们争锋,岂敢轻易渡江!”刘洙起身言道。 “敌水军衰弱不假,但是朕担心的是其不会先于我们在江上对决,而是意在遣大军过江,使得我们不及调集水军歼敌于江上。”赵昺摸摸下巴道。 “陛下所言不错,江面虽然宽阔,但是仍不及海峡,留给他们的预警时间太短。他们若只是意在渡江大可以事先囤积重兵于对岸,再选择夜晚或是天气恶劣之时突然发起渡江,只要能够上岸,那么敌骑军便可迅速脱离,而我们想追也追不上。”赵孟锦点点头,十分赞同小皇帝的说法。 “若是我们先发制人,率先发起收复淮南之役,那么防御纵深加长,便不惧敌任何诡计了!”韩振这时言道。 “以攻代守不失为计,只是……”赵昺听了点点头,但是仍有些疑虑…… 正文 第907章 奇想 从战术上考虑以攻代守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是赵昺却认为从战略上考虑却不是最好方式。在攻略淮南上,他更多的不是出于军事上,而是从经济上的。他以为蒙元虽然失去了江南,在兵力上有了一定的损失,不过被歼灭的多是宋朝降军和江北的汉军及少量的蒙古的探马赤军,因而并为伤其筋骨,其仍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 因而赵昺以为收复江南最大的意义在于自己占据了更为广大的土地,拥有了更多的人口和财赋,增强了战争潜力。与此同时,蒙元失去了重要的财赋重地,发动战争的能力被削弱,但是仍不能让他放心,而攻取淮南就能够进一步勒紧手中的套索,扼住蒙元获得财赋的渠道。 赵昺曾翻阅过缴获的蒙元旧档,他通过其中的数据分析,蒙元获得的赋税有半数来自江浙行省,二成来自于淮南两路。如此一来蒙元就仍然能从淮南地区得到物资补充,从而继续苟延残喘。而他十分清楚以大宋当前的实力想要一战击败尚未伤了元气的蒙军,自己的实力尚显不足,若是打成胶着还不如不打,不若先以小战逐步蚕食,继续削弱蒙元的经济实力,令其国力衰退,丧失继续南侵的能力。 当然赵昺也只得如此免不了一战,甚至是持久战。不过他清楚战争不是小孩过家家,那是要花钱的,且是疯狂的烧钱。现在自己占据了富庶的江浙地区,若是再夺取了淮南,抢了蒙元手里最后一根稻草。那么战争拖延的越久,消耗的物资和钱财就越多,他可以断定,处于守势的自己将会在这场烧钱比赛中胜出,熬也熬死他们。 赵昺之所以有如此想法,也是基于蒙古人的崛起方式而言,在当初成吉思汗亲率十万大军南下攻金。这时候的蒙古骑兵还是典型的游牧轻骑兵。面对金国的长城,成吉思汗利用其轻装骑兵的速度优势,声东击西,命令三个儿子率军三万牵制金军,自己亲率主力一举突破防守薄弱的金国防线。 金国主将完颜承裕被蒙古人的进军速度所震慑,担心蒙古人偷袭后方,因此放弃了位于前线的桓州、昌州和抚州三座富裕城市,集结重兵四十万防守野狐岭一带山地要塞。这不光将大量粮草、装备和军马,全白送给蒙古人了,也让几十万军队分散驻守山地要塞,彼此联系不便,反而给了快速机动的蒙古人重兵突进的机会。 成吉思汗也是利用这个方法,集结优势兵力将金军堡垒逐个击破。可见这个时期,蒙古人的胜利还是靠着成吉思汗那种不世出的战术高手的出色指挥,以及金国的“无脑送”。也正是通过对金国的侵掠,让蒙古骑兵富裕了起来,开始拥有了开创新的骑兵作战模式的资本。 当下的形势对于蒙元政权其实更为不利,四大汗国已经名存实亡,通过对中亚和欧洲的掠夺来补充消耗几无可能。而近些年不断的对外战争,忽必烈做的也几乎都是赔本买卖,从宋朝那里得到的家底儿也花的差不多了。若是再进一步对他们进行经济封锁,狗急跳墙的蒙元定会发动南侵,如此将使他们的经济进入恶性循环。而没有经济基础的国家,还能称之为国家吗? 另外,赵昺知道后世政治精英们,每当内部矛盾难以调和时,往往就会竖起一个敌人以加强内部团结一致对外。这种转嫁矛盾的手段虽然说不上高明,但是常常十分有效。而危机之下人们也会抱团取暖,达成意见的统一。他觉得面对纷乱的朝争,一场不期而至的战争也许正是最好的黏合剂,使众人能够团结起来,也可借机清除那些异己分子。 赵昺正是知道自己设想在战略应该是保守的,也是比较稳妥的,却也是最难为众人接受的。首先处于守势,必然会引起急于建功的武人不满;而蒙元不断的侵扰,定然也会让文臣们以为正是武人作战不利,才导致战争不断,劳民伤财。因而这个计划是两面不落好,也是他迟迟不敢亮出底牌的原因,只能等待时机成熟。 不过经略淮南却是势在必行,只有夺取淮南才能将防线推进到淮河流域,增加战略纵深,保证江浙和湖广地区的安全。另一方面得以实现经济战的一部分。所以赵昺有些期待这场战争的到来,不过对于以攻代守的战术设计,他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因为这难以达到自己的初衷…… “陆相所言,下官却不敢苟同,蒙元方面早知我军水师的厉害,若是自江州登陆必遣大军急速渡江,只能使用大型船只,否则以小型战船横渡,大军不及过半便会遭到我军水师的拦截,只靠先期渡江的少数兵力是难有作为的。”这时御前护军水军副都统张浩起身质疑道,当下郑永率军护送商队下南洋,暂由其权领水军。 “仔细说说!”赵昺并没有制止,而是让其畅所欲言。 “陛下、陆相!”张浩指指沙盘道,“当前蒙元令高丽营造战船,他们若想到达长江沿线,有两条路可选:一者是自高丽走海路直达江口;另一条路则是由海路到达安东州外海,自河口进入淮河,然后在淮安入运河南下自扬州入长江。而如今沿江南岸皆被我军控制,江面也被水军掌控,大批敌船进入如何也难以逃过水军的监视,只怕不及他们到江州早被沿途水寨拦截。” “所以属下以为,蒙元最有可能自运河南下攻击镇江路,即便是从江州发起进攻也是偏师,用以牵制我们的中游上的各军,不敢抽调兵力东进增援。” “张将军所言有理,但是淮水支流甚多,虽然在枯水期难以通行大型船舶,但是雨季之后河水暴涨,便说不定了。且在江州北岸有雷池,广袤达数百里,即可兴造船只,训练水军,也可藏兵其中。若是借水势横渡江面,便可直达江州城下,也能冲入鄱阳湖占据都昌城,就能迂回到我军江防之后,一旦站住脚就可占据了上游挥师东进。”陆秀夫并没有着恼,而是笑笑解说道。 “这……下官确是忽略了此处,还是左相心思缜密!”张浩看着地图沉思片刻施礼道,算是认可了其所言。 “张将军过谦了,这也只是吾之浅见!”张浩一直担任勇士号船长,这只船也是小皇帝的专属座驾,他们也多有搭乘,两人也是熟识,陆秀夫也拱手还礼谦逊地道。 “前车之鉴,这个错误我们不能再犯!”赵昺听罢也点点头道。对于‘不能越雷池一步’这个成语大家耳熟能详,可谓尽人皆知,用它来形容那些不可逾越的界限,而陆秀夫所言的雷池就是此。 湖北有一条名叫雷水的大河,此河在流经望江时积成了一个大池,池因水而得名雷池。雷池方圆有百里之大,水位极深,因控扼长江,东晋时设大雷戍,历来为江防重地。尽管雷池又大又深,但却并非不可逾越,至少在东晋之前,雷池还是随意让人“越”的,之所以后来不能“越”一步,这完全来自于一次战略上的失误,而这次决策者的极其错误的战略安排,险些断送了东晋的整个江山社稷。 “陛下之意是蒙元会从江州进犯?”赵孟锦皱皱眉言道。 “若是由朕指挥此战,也会将江州作为突破口。一者这里是我们东、西两个战区的结合部,在防守上难免会有疏漏;二者从镇江突破,那里靠近京畿,必然设有重兵防守,即便被突破,最多也只需两日援军就能迅速赶到封堵。且东部为大海,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旦不能迅速扩大战果迅速南下,就有被包围赶进海中的危险!”赵昺指点着地图道。 “如此来说陛下是有了御敌之策!”江钲略一思索便知小皇帝所言不错,从江州突破可以迅速东进迂回包围沿江部署的宋军。而从镇江突破却是被人包围的结果,届时退有大江拦阻,进有大军拦截,向东则是大海,西有坚城相阻,可谓是陷入死地,由此进兵唯一的好处是可直接威胁临安,但是所承担的风险太大。 “朕想敌若是从江州突破,我们是否可借淮南之敌倾巢而出之机,亦发起收复淮南之战。”赵昺笑笑道。他觉得这应该是个机会,敌军过江侵入江南定然会让朝野上下皆感到危机,明白当下大宋尚不是高枕无忧之时,更不是内斗的时候,只有团结一致共拒外敌才可保住江南之地。 “属下等愚钝,还请陛下详述!”在座的众将听了却又是吃惊,又是迷惑,搞不懂小皇帝是何意,相互看看,赵孟锦施礼问道。 “此也是朕临时起意,也并无腹案,便先行粗略的说说,相互参详!”赵昺压压手让赵孟锦坐下,他起身拿起长杆在沙盘上指点着道,“敌若想过江进犯江南必遣大军已是吾等共识,朕设想敌如从江州地区渡江来犯则必然会动用淮西众军,如此我们可避敌锋芒,让开道路诱敌进入鄱阳湖。然后以伏兵抢占大孤山,封堵敌退往长江的湖口;南边则以重兵固守都昌,截断敌南进之途。同时封堵鄱阳湖通往外界的所有水道,再以水军与敌决战于湖上。” “陛下之意是诱敌深入,再封闭所有通道,聚歼南犯之敌于鄱阳湖上!”江钲也起身指点着道。 “不错,若是此战能胜,则淮西之敌精锐尽数殒灭,同时也给吾创造了战机。”赵昺言道,“淮西空虚,我们则遣驻扎于建康、芜湖、池州、鄂州诸军渡过长江进入淮西,迅速控制战略要点,夺取寿州、庐州、光州,将防线推进到淮水一线。” “陛下的设想确是出乎意料,但若是一处有失,则也使江南陷入危局!”江钲听了着实吃了一惊。 起先他们在讨论如何收复两淮地区时,制定的方针是稳扎稳打,逐步向江北推进,一旦受阻则撤回江南,以此不断的消耗敌军的实力,并破坏他们的生产资料,将两淮地区当做练兵场,却成为敌军的炼狱。而当下小皇帝却是一改前边的计划,转求一役而毕全功。他以为设想是不错,但是风险也不小,若是不能将南犯之敌尽歼,则敌就会深入防守空虚的江南腹地,威胁京畿。 “不然,臣以为陛下之计可行!”陆秀夫却对小皇帝的设想表示赞同道,“淮西之敌多是蒙元劲旅,骁勇善战,非是江南之敌可比。但是经过历次大战,两淮水军精锐皆已损失殆尽。而陛下将南犯之敌诱入鄱阳湖,则迫使他们不得不弃长就短与我们在水上争锋,且敌后路被断,粮草辎重全无,即便是围困上十数日也会不战自溃。” “淮西之敌精锐为我所困,我军只要行动迅捷,抢占了寿州便可依坚城阻挡住敌之援军,这也是此战能否尽全功的关键之处。”陆秀夫继续言道,“只要我们占据了淮西,则淮东之敌陷入孤立,难以相互为犄角相援,却随时有被我们从侧后迂回包围之忧。且只要时机成熟,我军自可沿运河北上争夺,将两淮富庶之地尽入我朝之手!” “嗯,陆相分析的不错。此战的关键在于能否将进犯江州之地困于鄱阳湖中;能否尽快夺取寿州,占据战略上的主动!”赵昺没有想到支持自己的反而是陆秀夫,冲其点点头言道。 他知道寿州之地进可出兵两淮直逼中原,退则是江南屏障,无论是哪方占有,对方的战略腹地都暴露无疑。更有守江必先守淮,守淮则必守寿春之说。得寿春,则只需防守一点就可达到保卫后方一片区域的目的,反过来,进攻的话,得到寿春则可对敌广阔正面进行打击。因而寿州一向是南北争霸的前哨和焦点,南北政权双方必争的战略要地…… 正文 第908章 主因 赵昺的提议在得到陆秀夫的支持后也引发了众将的热议,从计划的展开到实施都进行了探讨,且涉及到具体的细节。但是就在众人热烈讨论之时,大家却发现小皇帝反而沉默下来,而韩振也是眉头紧皱,似乎有话要说,可又欲言又止。 “韩将军对此有异议吗?”赵昺发现了韩振的不正常,趁讨论的间隙问道。 “陛下,属下担心这次战役一旦展开,很可能会重蹈‘端平入洛’先胜后败的覆辙!”韩振有些犹豫,但是砸吧了几下嘴后,还是说了出来。 “韩将军何处此言?”陆秀夫扭脸看看小皇帝,其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无怒无喜的样子,转而问道。 “想来陛下也已经意识到若是我军进入淮南,并进占寿州将一改我朝被动之局,不过却也是点燃了一只火药桶,为了维持局面将不得不连番发起一系列的战役。但是又担心当下朝廷无论是从财力准备,还是……都难以支撑下来。可战机难觅,陛下又十分不舍。而大战之时最忌讳的是主帅犹豫不决,决心不坚,一旦稍有挫折便会放弃,进而导致整个战役成了一锅夹生饭,最终吃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韩振言道。 “韩将军说的不错,可谓一语中的。”赵昺听罢首先言道,“寿春不仅是江淮地区的第一战略要地,同时对于南北双方都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是关系到全局的战略要地。因此正如韩将军所言,寿州之战就是点燃了一个火药桶,乃是动一地而牵全身,但是朕此刻却觉得心虚的很,难以把握局势。” “陛下,当下我朝坐拥九路二十四府之地,水步军达五十万人,每年的税赋已达六千万贯,存粮有百万石,足以支撑一场大战。而此后形势会进一步好转,比之在琼州之时不知好了多少倍,为何陛下反倒没有了底气呢?”陆秀夫听了不解地问道。 “还是让韩将军先说一下吧!”赵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点点韩振言道。 “是,陛下!”韩振起身施礼道,“当前的局势是我朝收复了江南地区,并依托长江进行防守,虽然防线看似稳固,可以与敌形成对峙,但事实上我朝的防线一直在战略和战术上陷入全面的被动,被迫以高额军费支出与敌相耗,而蒙古人却随时可以越过长江袭击我们防线上的战略支撑据点。这表明长江防线并非世人眼中具有的相当的战略相持价值!” “而无论是以我朝所处的形势,还是陛下的雄心壮志,构成战略相持非是所愿,却是因为无法获得并巩固前沿支点,使得战略上完全处于被动,迫使我军只能选择建立强大的水军以便实施战术机动进行要点支援,但是水军的机动要受到天气和季节的限制,根本无法与蒙元骑军的战略战术机动能力相比。可若占据了淮水、甚至黄河流域,并赢得了重大的战略空间,我军在战略的制定和战术的选择上便拥有了更多筹码,避免江南遭受掠夺,也不必为襄樊防线倾尽全力,赌上国运了!” “韩将军所言不错,当前我大宋水步两军三十万陈兵于长江南岸,据点防守,但是仍不能堵塞每一个漏点,一旦敌军突破防线则无险再守。”赵孟锦点头称是道。 “若想化被动为主动,就必须攻占两淮赢得战略空间,这个大家想来都已明了,可韩将军为何以为尚需要一系列的战役才能得手呢?”倪亮有些不解地问道。 “倪都统请看!”韩振指指沙盘道,“我军若是只是攻占了寿州,则左翼空虚,仍然面临着敌军的侧击,因而只有占据了襄樊才能稳固整条防线。相反地,如果襄樊失守,不仅大别山北麓的防御不复存在,而且大别山作为山险的局势也会丧失,不仅荆襄的军队不得不全面向鄂州江面后撤,同时两淮也失去了左侧的庇护,而且在长江以北进行防御的必要性也将不复存在;两淮的军队将被迫放弃淮河及其以南的广大区域向建康以南的长江江面集结,准备应对从鄂州方向沿长江及其两岸东进的敌军。” “原来如此,襄樊与两淮是唇亡齿寒之形,两淮失守则襄樊右翼也必失去遮护,且处于川陕及两淮的夹击中,不仅不能回援长江下游地区,自己也因与下游的联系切断,而陷入坐以待毙的境地。多谢指教。”倪亮拱手施礼道,一副十分受教的模样。 “陛下,属下所知仅此,不足之处请陛下指正。”韩振再向小皇帝施礼道。 “韩将军对于军事上的分析已然十分明晰,朕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赵昺压压手让其坐下道,“虽然山川河流的布局是固定的,但其军事地理的意义却因经济区域的彼此关系的差异,以及南北边界的分布及政权间关系的优劣,于不同时期,赋予山川地险和关塞城池同样有着不同的军事战略价值……” 赵昺没有再多谈两淮在军事上存在的价值,转而讲述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战略价值。江淮地区,经济发达,这一地区的控制,不仅仅是地域大小的变化,地域范围内同时包括着人口、赋税等重要的经济力量的变化,所以涉及重要经济区的争夺时,战争双方的力量对比是非常迅速的。尤其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在对一个具有重要经济影响的区域进行争夺时。 襄樊的军事价值还在于,对江汉平原这一富庶地带的控制。而鄂州的失陷,对于长江下游的政权而言,则失去了来自四川,云贵、湖南甚至两广的经济控制力,表面上是几个城市的陷落,但带来经济损失的区域往往超过单纯军事占领的地带,鄂州的陷落,东去不远的九江几乎无险可守,但九江的丧失,则意味着赣江流域的丢失。所以,当只剩下长江下游以南三角洲地区的太湖平原的经济和人力,根本是不可能再挽回败局的。 赵昺短期的战略意图就是为南宋的腹地江南构建战略缓冲地带和前沿刚性防御据点,从而大幅降低自己国力损耗之余有效消耗敌人有生力量。并非他自己主动理性选择的,而是形势所迫因势利导构建的。当然依托长江构建的防线,在国计民生,战略战术上也并不都是被动消极的,因为江南本身就是宋廷的命脉。 至于向黄河流域进取,赵昺一直打着重归中原,恢复旧都的旗号,也是在对外扩展战略空间。他以为长江既然能作天险屏障,那么黄河未尝也不是天险?而洛阳作为黄河中西部战略支撑核心,东西两面都有雄关险阻,且从经济上而言,黄河流域拥有沃野千里,其生产力,人口,在战略意义上依然极其巨大。而长江的中上游的川陕地区,曾经也是堪比江南的富庶地区,可当下被蒙古人糟蹋的惨不忍睹,自然他暂时也提不起兴趣。 所以赵昺的看法是进驻洛阳构筑前沿防线,在战略意图上是完全且唯一正确的意图,因为朝臣们根本不能理解无论是黄河,还是长江从来不能制造持久的相持。尤其是当下严重依赖江河水网为命脉的前提下,依托长江相持就是对自身国力的持续失血损耗!进取这些战略缓冲地带为长江流域争取休养生息,才是持久相持的根基,缩在长江以南,大宋永远无法完成补血…… “陛下,既然进取两淮可缓解我朝防守上的窘迫之势,又能够得到江淮富庶之地,那为何又犹豫不决呢?难道陛下对我军的实力尚存有疑虑,担心无法完成作战任务!”陆秀夫听了小皇帝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及战略上的部署,他以为其所想并无不妥,且战机难寻,可小皇帝却患得患失,让他十分不解。 “左相,当前我朝水步两军经过年余的整训和扩编,且全部换装火器,士气正旺,只要陛下有命,吾等定会坚决执行,誓死完成任务。”赵孟锦却对陆秀夫的说法不大满意,起身言道。 “左相,各军早已完成战备,补充了辎重,随时可以受命出征,击败当前之敌。”江钲也觉不忿,起身施礼道。 “左相并无恶意,不要误解。朕也相信各军能够坚决执行命令,完成各自的作战任务。”赵昺看众将不服的样子,急忙制止道,“陆相勿怪,他们常年在军伍之中,性格直率,语无遮拦,得罪之处还请谅解一二。” “陛下言重了,臣也曾在行伍之中厮混多年,岂有不知!”陆秀夫摆摆手笑道。 “朕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其实是不想重蹈‘端平入洛’的覆辙。”赵昺叹口气说出了原因。 端平入洛,是指南宋在联合蒙古灭金朝之后,出兵收复位于河南的原北宋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三京的军事行动,由于粮草不济以及没有骑兵等原因,最终被蒙古军大败而退回原来的防线,这次行动也标志着宋蒙战争的全面爆发。 “陛下,当前我们虽然缺少骑军,但是有火炮、火枪,且粮草充足,面对蒙古骑军也绝不会落了下风,且两淮地区河道密布,敌骑亦难以发挥优势,绝不会再度重演的。”刘志学满是自信地道。 “若是只用缺乏骑兵和粮草短缺来解释此战的大败,恐难让人信服,陆相以为呢?”赵昺扭脸笑笑问道。 “关于端平入洛的失败,时人以为是理宗皇帝急于求成,在众臣反对的情况下贸然出兵,以致破坏了与蒙元间的协议,导致了蒙元南侵,遗祸后世,此乃是主因,理宗皇帝也下罪己诏承认了此误。”陆秀夫回答道。 “陆相亦以为此说准确吗?只怕也不会相信吧!”赵昺听罢轻笑道,“端平元年初,大臣们也几乎一致认为,金国灭亡,是我朝恢复中原千载难逢的机会。理宗皇帝与部分反对出兵的大臣的分歧在于,理宗认为国内叛乱在绍定年间悉数解决,李全也被剿灭,这时正是出兵的好机会。而以乔行简为首的许多大臣则认为本朝没有能力出兵恢复中原,就算恢复,也没有实力能够守住中原。” “而后人之所以认为责在皇帝也皆来源于此,看见那么多反对理宗皇帝出兵的意见,最后应验了便觉得他们正确。但朕以为其实不利的因素人尽皆知,支持冒险亦只是因为这是唯一活路。只要稍具战略眼光的人自然能看明白,即使从江淮京湖到进取中原路途跋涉后勤不畅,只要能稳固前沿支点保证军事储备后,也能对长江流域起到掩护作用,所以这个险是值得冒的。而且冒险即使失败,只要在有效的指挥下也能有序抵抗,保全力量撤退,根本不会有超出可承受预期的损失。” “以现在的分析来看,如果当时没有选择进军开封和洛阳,其实与失败后并无二致,因为我朝根本没有第二条路了。沿江分散布置防御据点,全面动员,军事力量战略机动防御与越江蒙古军消耗相持,除了能保留物资和军队给被动防守时富余一些筹码以外,丝毫不会影响淳祐年间败亡的命运。至于败盟导致蒙元南侵,朕想更是攀附之说,当时蒙元如日中天,志在一统天下;而我朝却对故土难忘,一心收复中原。两国必会一战,恐怕各人早已心知肚明。” “那陛下以为失败的主因何在?”小皇帝的新论可以说颠覆了多年来的观点,陆秀夫皱皱眉问道。 “导致最终执行的结果是失地亡人的彻底失败局面的原因,是执行力的问题,并非是决策的问题。战前没有弥合内部分歧就决策,决策后又不强力整合保证执行力,本质就是因为各种死不停歇的内耗。”赵昺重重的叹口气道…… 正文 第909章 事皆有因 赵昺不是想为自己的‘祖宗’招魂,也无意为其洗白,说心里话自己与他根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自己只是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就事论事。 在端平元年,金国最后的都城蔡州被攻陷,金国灭亡。宋大将孟珙率军队载着金哀宗的遗骨回到南都城临安,将金哀宗的遗骨送到太庙告慰那些被金兵欺侮过的先人,举国上下是一片欢欣,朝中也举行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可以说士气正旺。 而也在这一年,执掌南宋大权二十余年的史弥远在死去后,年轻的理宗终于迎来了亲政。他意图有所作为,主导了一场“端平更化”,荡除弊政,提拔了大批新人,更急于摆脱史弥远留下的那种持重政策带来的收缩防御影响,并以积极进取的军事行动是配合了他的所谓端平更化。 而蒙古这边,大汗窝阔台考虑到粮草不足、天气转热,将大军北撤黄河以北,河南就成了无人占领的地区。在黄河南边的只有大将速不台和塔察儿两支机动部队,其余的守备部队都是原金兵投降蒙古被改编的汉军。且当时宋蒙之间对河南的归属没有做出明确的规定,河南便成了无人占领的空白区。 理宗血气方刚,正欲行恢复之计,赵范、赵葵兄弟此时提出趁蒙古北撤之机,出兵北伐,抚定中原、坚守黄河、占据潼关、收复三京。位居首相的右丞相兼枢密使郑清之也一改先前的主和姿态,非常赞成出兵中原。采纳了赵氏兄弟提出的“踞关守河”的建议,即西守潼关、北依黄河与蒙古对峙,这需要收复包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三京在内的中原地带。 赵昺因为理宗皇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赵昺以为当时确是一把好局,手里的牌也不错,而决定出兵也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与合理性。从政治上讲正是摆脱史弥远的阴影,通过一场胜利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为自己的革新铺平道路;从军事上将占据‘三京’不仅实现了重回中原的目标,也大大的改变了南渡之后窘迫的防御态势,说不定还能给大宋朝续命,自然也不用他这么辛苦了。 问题是自己这位爷爷明显没有经历过自己的苦难,更没有机会穿越千年,所以其虽然拿着一把好牌却没有打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当时南宋宰相郑清之主持灭金之战,但兵部尚书史嵩之、参知政事乔行简及刚因史弥远死去而入朝得到重用的真德秀、枢密院副都承吴渊、淮西总领吴潜等多数大臣均持反对意见。 理宗皇帝没有认清当下的形势,也没有估计到后果的严重性。而是在这样一片反对声中,下诏“求直言”表示自己要从善如流,但这只是表明工作,结果还是悍然决定出兵。更为严重的是理宗皇帝刚刚亲政,没有意识到‘人心叵测’的真谛,根本玩儿不转,又遇到了一帮猪队友,失败在决策之初就埋下了伏笔。 另外对于久居宫中,又在史弥远的遮蔽下对于蒙元的了解十分有限,尤其是对于其恐怖的破坏力可谓是一无所知。那真是寸草不留,鸡犬升天,以致守护洛阳城的敌军只有七个人,而他还幻想着就粮当地,以解决运输上的困难,进而导致对于困难估计的严重不足。 但一切都已无法阻止理宗实现壮志的雄心,而牌局也在这种氛围下开始了。但赵昺觉得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因而他已经发现大宋的皇帝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有魄力去冒险一搏,却没有魄力去全力一搏,在这种国运赌博中以小博大偏偏还畏首畏尾,无论战和都大打折扣,而既然没有尽全力,居然也敢大大咧咧地不买保险不做风险预案,以至于两淮入洛精锐,连有序撤退都做不到,白白浪费有生力量。 南宋覆亡的命运,明确的走势从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至于理宗君臣,理宗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至暗”,郑清之也不会认为自己“甚奸”。其后的检讨自然是皇帝下罪己诏,主战派尽数被革职,而那些反对者则成了真正的赢家,倍受挫折的理宗也沉迷于女色,自后大宋再无人提北伐。 但是赵昺认为失败理宗有一定的责任,但是应当负主要责任的正是那些反对者,正是因为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且在生死攸关的执行上居然也敢扯后腿,当时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的不配合,史嵩之的借口是当时没粮运。联蒙灭金时运输是从京湖方面运输的,端平入洛是从两淮方面进入北方的。从端平入洛后赵范转任京湖制置使来看,理宗完全有能力任命一个配合北伐的京湖制置使,可正是这点‘疏忽’使北伐的宋军几乎都被饿死了。 决策、执行体系的严重失误,严重的内耗,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果。这对于赵昺来说是前车之鉴,也让他意识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是多么正确,虽然他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但是对于眼前内政的纷乱,让赵昺底气不足。而一场大败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对于刚刚‘亲政’的他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宁可错过也不能贸然行事…… “陛下的意思是要放弃收复两淮!”陆秀夫也终于嗅出了小皇帝话中的味道,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再次确认道。 “对,以其打一场没有把握的败仗,不若等一等!”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一直称战机难寻,可这次收复两淮已经是战机突显,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赵孟锦有些着急道,“陛下,而当下各军皆已是整训完毕,士气正旺,未必会败。” “真的没有问题吗?”赵昺摆手打断其的话道,“你们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怨,互相使绊子,下黑手。到了战场上谁敢保证不会因为争夺功劳,抢夺战利品,会不会又旧态萌发,不遵命令、不顾战局,背后捅刀子,相互拆台呢?”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众将听了都站起身敬礼后齐齐说道。 “说的总是比唱的好听,等你们做到了再来朕面前请命!”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属下等绝不负所望!”众人再次敬礼道。 “诸位将军不要再多言了,是本官令陛下失望,让诸位受累了!”陆秀夫这时站起身尴尬地笑笑道,他听出小皇帝这是在指桑骂槐,怪自己未能打理好朝政。 “陆相此言过了,是朕统驭无妨,不修内政才导致今日之乱局,反而累及陆相了!”赵昺却向陆秀夫略施一礼道。 “我以为陛下还是以大局为重,当下蒙元亡我之心未死,大战随时爆发,当下还是应先镶外后安内!”陆秀夫叹口气道,他同样清楚两淮对大宋的意义,且作为首相能收复两淮青史也必留下他光辉的一笔。 “朕也想,但是现下朝中上下结党成风,内政混乱,政令不通,欺上瞒下的事件层出不穷,朕敢冒此风险,陆相你敢吗?”赵昺摇摇头反问道。 “臣……臣,不敢!”陆秀夫犹豫了下施礼道。他知道若是败了,大宋不亡,自己也要承担责任,青史上亦会留名,但却非是在《忠臣传》中,而是《奸佞篇》中了,这非是他所能够承受的。 “陆相匆匆前来觐见,想是有要事禀告吧!”赵昺此时不再讨论此事,而是问道。 “哦,臣倒是忘了。”陆秀夫知道小皇帝不想在这个场合讨论此事,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陛下,上元节将至,臣是受命请陛下城头赏灯,与民同乐。” “唉,赏灯之事,陆相是如何安排的?”赵昺轻叹口气道。其实他对前世也曾对史书中的大宋元宵灯会充满无限遐想,但是在琼州一次灯会之后便下旨停办了,只是沿街点些灯笼装点下气氛而已。但他听说去岁为庆祝收复临安,重现了当年盛事灯会,扎了鳌山。今年又是大婚,又是亲政,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场面。 “因为今年陛下未在宫中,因而太后令皇后主持今年元宵灯会。皇后命在宫门扎起了鳌山,并下懿旨命内省各司皆要制造花灯,令平江依例进灯,京中各行会皆要制灯,沿街酒楼和店铺尽要张灯结彩。各府衙门都要挂灯,并命教坊司排练了歌舞……”陆秀夫禀告道。 “朕知道了,这败家娘们儿……”赵昺右手抚胸,左手攥拳连连捶着桌子恶狠狠地道。 “陛下息怒,切勿冲动!”陆秀夫从未见过小皇帝当众骂人,且骂的如此恶毒,骂的却是新奇,可他能断定是皇后,如此让他大感不妙,急忙劝道。 “倪亮点兵一团随朕回宫!”赵昺却仿佛未听到一般,又重重捶了下桌子道。 “是,属下遵命!”倪亮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接令,随即出门调动兵将。 “陛下,不必如此吧!”赵孟锦确是吃了一惊,为了些许小事便要动兵,这也太过了。 “你等也立刻全副武装随朕一同回宫!”赵昺站起身整整衣领,拉平衣襟,向后伸手,侍立在旁的陈墩立刻将挂在衣架上的武装带拿过递给小皇帝,他便扎上腰带边回首道。 “陛下,皇后依例行事,并无大过,这是又为何啊?”陆秀夫眼见小皇帝离座,戴上帽子,将军刀挂在腰上,脸上一副杀气腾腾地样子,而在座的众将也不敢再多言纷纷整理军服,披挂武器,他急忙挡在前面道。 “朕一再言,江南初定,百废待兴,一切要以国事为重,不可奢靡浪费。可其死如何做的?一座鳌山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一盏灯只怕要够十户中等人家月余的生活所费了,又不知多少人间因为进灯之事而家破人亡。这是小事情吗?”赵昺收拾整齐抬头质问道。 “陛下,我朝历年皆举行上元灯会乃是为宣示区宇安定,天下太平,去岁陛下大婚,今又亲政,也应大庆。皇后如此也是为陛下好,又何必动怒呢?”陆秀夫再劝道。 “朕一直以为陆相是明白朕心的,今日看来有拗。”赵昺定睛看了陆秀夫片刻道,“陆相既然是进士出身,又在太学苦读多年,当知苏大学士的《谏买浙灯状》;汝又经历亡国之痛,也应知太平岂是一场灯会所能粉饰而来的,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愚民之策真就能让天下人相信吗?这只能让百姓笑话我们的拙劣和无能,痛骂我们的贪婪和无耻!”赵昺愤愤然地说道。 “陛下,臣……臣以为此事既然已经木已成舟,只能事后补救。而此事皇后又得太后谕旨,陛下贸然领兵回宫,清理后宫,岂不更令天下人笑话,让太后心惊,众臣惶恐吗?”陆秀夫听了也觉羞愧,但是依然挡在前边没有让开,沉吟片刻道。 “当下朕早已成了天下人之笑柄,难道还怕再添些笑料吗?陆相若是觉得为难,尽可避之。”赵昺轻笑着道。 “请陆相退避,勿要让吾等为难!”这时赵孟锦和江钲上前对陆秀夫施礼道。 “还请陛下三思而行,勿要冲动!”陆秀夫看看站在小皇帝身侧的众将,知道只要陛下一个眼色,他们便会动手将自己扯开,而他也知道那时被拉开的不仅是自己,却是文臣彻底失势,此后将是皇权至上,武人掌政了,因而仍没有退开,依然施礼劝谏正色道。 “唉,此事乃是朕的家事,陆相还是回避吧,朕自有分寸!”赵昺看着陆秀夫坚定的眼神,轻叹了口气道,然后抬手拨开陆秀夫大步向前,在众将的簇拥下出了们。 “陛下……” “陆相,还是不要再拦了,陛下既然说是处理家事,作为臣子的就不要多言了,否则被迁怒于他人就不美了!”陈墩拦住还要上前的陆秀夫道…… 正文 第910章 粉饰 赵昺觉得穿越以来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当然不是身体上的虚,而是虚伪的虚,十年中自己为了生存不得不与各式各样的人虚以为蛇,满嘴跑火车。虽然他成功的稳定了局势,并成功的登上人生顶峰,但是他却不开心,也许自己是个工科直男的缘故,喜欢一是一、二是二,可以为小数点后不知道多少位的细微差别与人争论。 但现在赵昺必须要不断的妥协,这让他十分的憋屈。而今天对这种毫无意义的粉饰,赤裸裸的遮掩更让使他厌恶,而始作俑者还是自己的首席老婆。他知道吴曦应当对当前的形势有起码的了解,自己因为缺钱甚至连大婚都想取消掉,而他不知劝谏太后,反而大肆铺张的搞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岂不能让他愤慨。 另外更让赵昺气恼的是自己一直标榜简朴的生活,可自己却连连被‘消费’,大婚、亲祀哪个都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今又大肆举办元宵灯会,自己十来年积累起的那点‘美名’可谓是荡然无存了,此后还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人。更让他愤然的是大婚和亲祀花的是国家的钱和自己的钱,还能做些解释,但是灯会却基本上转嫁给了百姓。 而这个规矩还是源于他的列祖列宗,因为他们都喜爱观灯,朝臣们自然也愿意以此向皇帝粉饰出一副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兴亡的场面,因此上元灯会也就升级为国家行为。从制灯始就皆由皇帝过问,朝廷负责,宫廷内司官吏也便把制灯作为一件大事来抓,制作各种花灯,而且传令各地制灯,以供朝廷之需。为了保证灯会对皇帝的吸引力,每年制灯竞出新意,年异而岁不同。 这导致制灯技术越来越精湛,灯的花样品种也越来越多。灯品越来越多,尤其是以苏、福为冠,新安晚出,精妙绝伦。朝廷在各殿张灯,并把灯堆迭起来成山形作为鳌山,且灯品极多,每以苏灯为最,大灯直径三、四尺,都是五色琉璃所做成,这里所说的琉璃是指的宝石之类,灯上的人物花鸟非常奇妙,山水、人物、花竹、翎毛种种奇妙,俨然着色,像是画的一样。 福州灯是用纯白玉制作的,光亮洁白,耀人眼目,如清冰玉壶,爽彻心目.新安进奉的是无骨灯,其骨架用琉璃制作。宫内制作的是琉璃宝石灯山,高五丈,上面有各种人物,有机关控制,可以活动。另外,还结一个大彩楼,在彩楼的殿堂,梁栋,窗户间为涌壁,画出或制作出人物故事,其中还有龙凤喷水,蜿蜒如生,同时又设一个玉栅簾,光彩夺目,令人几乎不能正视。 好灯的成本自然也不低,且制造工艺繁杂。无骨灯要用绢事贮粟为胎,烧好以后去掉粟,则混然玻璃毬也;而灯则刻镂犀珀玳瑁以饰之;珠子灯则以五色珠为网,下垂流苏,或为龙船、凤辇、楼台故事;羊皮灯,如影戏之法;罗帛灯以万眼罗者为最奇;还有影戏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更有一种绢灯,上写诗词藏头隐语作为灯谜。 这种大肆的征献,成为百姓不小的负担。且这种官府派下的任务多落在了小户人家身上,他们为完成任务不得不举债出息来购买原料,还白搭功夫。而最后官府收购成品时还会减价买灯,这等于是搭上时间又搭钱,却只为博得权贵们一乐,那他们不骂你骂谁,待你有难时又何必去帮你?谁又会忠于一个只知道勒索、压榨自己的政府呢? 想着自己闲了近一年,刚刚接手工作。面对的却是文臣武将貌合心离,朝臣之间明争暗斗,行将崩溃离析的中央政府,和一个亡我之心不死的世界头号强敌。这些已经够让他心烦和恼火的了,偏偏老婆们不给自己添光加彩也就罢了,反而给自己添堵、找膈应,所以他一听就火冒三丈,第一个想法就是回宫将那些灯笼一把火都点了,将皇后关进冷宫。 不过盛怒之下的赵昺脑子里还保留着丝理智,知道这个时代的房屋皆是木质构架,沾火就找,且街头上赏灯的游人如织,自己点把大火弄不好就会再次火烧临安城,并引发严重的骚乱,因而想着要带兵回宫警戒现场,免得引发动荡。而另一方面,选出的皇后可以说是他与士人们妥协的结果,一旦自己动用家法,有可能会引发群体事件,且当下各地参加部试的士子云集京城,闹将起来就是大事件,可他也下定了决心,此次绝不妥协,谁参与就将其抓起来…… “他娘的,坏了!”赵昺离开武学,前边以一队骑兵在前担任警戒,他在众将的簇拥下骑马行在中间,其后则是御前一旅一团的上千官兵,他们皆是全副武装,子弹上膛,刺刀打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可当队伍出了昔日的旧宫门,踏上御街的时候,他不由的吸了口凉气,暗骂一声。 此时虽只是黄昏,但是御街之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处的灯笼已然点燃,遥遥看去,北宫前业已是灯火辉煌,亮若白昼,周边灯棚连篷,彩台林立,显然这场面超出了他的意料,不禁让他想起前世的春运车站的场面,一个不好就会引发骚乱。这显然不适合自己的毁灯放火的计划,赵昺担心火光一起自己的老窝都得被燎着了。 “注意警戒,侍卫营加强护卫,一营向前打开通路,二营分成两列成纵队沿边警戒,三营断后防止百姓尾随,惊了圣驾。”倪亮一看眼前形势,立刻下令调整队形,缩短队列排面,扩大警戒范围,以便能迅速通过拥堵地段,尽快回到宫中。 “且慢,向前、后传令!”赵昺却打断了倪亮的命令道,“刺刀收起,关闭保险,防止误伤百姓;全体下马,牵马而行;前导缓行,勿要强行驱赶,防止踩踏!” “是!”倪亮皱了下眉,还是令人以此传达陛下的御令,而他则首先跳下马,将缰绳甩给亲随,自己拉住小皇帝的马羁,才扶着其下马。而陈墩也识趣的抢先跳下马,接过缰绳牵马随后而行。其他人见状也没有理由不下马,各自牢牢拉住缰绳,安抚战马防止受惊。 各部接令后,在各自官长的指挥下迅速调整队形,将六路纵队缩减为两队,并各自派出警戒向两翼拦阻人群,打开一条‘巷道’以便队伍通过。但是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并插入人群,还是引发了一阵骚乱,可队伍总算是可以缓慢通行了。 “这真是热闹啊!”赵昺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而行,眼睛扫视着周边,但见御街两侧商铺皆张灯结彩,两边搭起的彩台上伶人表演歌舞,杂剧、百戏,热闹异常。 而为了维持这虚妄的繁荣,官府也是煞费苦心,真可谓上边一句话,下边跑断腿。为了赏灯人众的财产及生命安全,临安府的官员实在是想尽了办法。首先是防火,这个时代没有消防车和高压水枪,只能靠云梯、火叉、钩枪、水桶来灭火,故此在每一处灯棚旁边,均设云梯一架、巨桶一只、铺兵若干名,桶中满贮清水,以备灭火之用。 其次,为防儿童走失,各大坊巷均在社区之内搭设“小影戏棚子”,让小孩子观看。此时虽没有动画片,可影戏艺人借助灯光、手势、纸人和皮影在布景上投射出简单有趣的动画,确实能吸引小孩围观,使他们不至于到处乱跑,被坏人拐走。 再次,则是采用杀鸡儆猴的方法,在繁华的地方临安设置弹压幕次,罗列罪人满前,只要在人群里搜出窃人钱财的小偷和调戏妇女的流氓,当即拉到灯棚前示众,或打板子,或处徒刑,让那些蠢蠢欲动的坏蛋知道刑罚的厉害和作恶的后果,从而悬崖勒马,不敢再为非作歹。另外,还设上元醮做净狱道场,陈列刑具,装狱户故事也是警戒恐吓之意。 “唉,时代不同,趣味相似!”赵昺很快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且古今相同,街上不乏年轻男子成群结伙的游荡,他们的目光却不在五彩缤纷的灯火上,而是那些年轻的女子身上,显然观灯只是个借口。 在赵昺看来街上的这些女子确是最耀眼的风景,她们要精心打扮,头上戴珠翠及闹蛾,玉梅、雪柳等饰物,有的身着貂蝉袖,带项帕,手提菩提叶形灯笼,带着销金合,大都是身穿流行的白色衣服,因为白衣在月下更鲜明,她们尽情观灯、看舞,毫无顾忌。 而更让他感到惊异的是,这个时代虽然没有电子设备的辅助让头上发光,但那些能工巧匠们仍然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工匠们可以把灯笼打造得像枣子和栗子一般大小,再用珍珠和翡翠做装饰,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往头发上一插,成了最耀眼的饰品。到了元宵灯展的时候,满城妇女都戴着这样的灯饰上街,一个个头顶放光。 女士们头上戴灯,男人却也一样。他们头上的花灯分两种,一种是莲花状或者牡丹状的灯碗,一种是用铁枝串起来的“火杨梅”。火杨梅是将干枣磨粉、捣炭为屑,将枣粉、炭屑拌在一起,浇上油蜡,团成圆球,一一串到铁树上,点着了,放在头顶。 “前边怎么了?”突然前方发生一阵骚乱,队伍停止了前进,赵昺问道。 “陛下,前方有人不慎打翻了头上的灯碗,点燃了头发。而他们却归罪于前方开路的兵士,说受了惊吓才导致行路不稳,才导致灯碗倾覆之故,领着一群家丁胡闹,才因而阻拦了行驾。”早有侍卫在前打探,听陛下询问马上禀告道。 “哦,胆子不小啊!即便不知是朕在其中,但是行军大队也是其能阻挡的,朕去看看!”赵昺早看到有人前呼后拥的行在人群中,看其架势便非富即贵,身后往往都会跟着一群兵丁或男仆,这些跟班既要负责主人的安全,还要帮主人抖威风,便把花灯放到头上去,跟着主人上街显示余众不同,那气势看着比自己出行还谱大。 但是因为灯碗的设计先天不足,加上这个时代男子皆不剃发,跟女子一样挽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再固定着一盏莲花牡丹灯碗或者一树哧哧冒火的“火杨梅”,只能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走路。假如步子迈大了,颠翻了头上的花灯可是大事,只要有一点明火落到头发上,救火肯定来不及,满头烦恼丝就清净了。 “陛下,还是臣去看看吧!”陆秀夫一直跟在小皇帝身后,知道其心中有气,正有火没处发,听其语气不善,若是做出什么有违圣仪之事,岂不糟糕,于是上前拦住道。 “些许小事,何须陆相,朕只是看看其仗的什么势,胆子如此大,竟敢拦截行军大队!”赵昺冷着脸说罢,便拎着马鞭上前挤去。 “你们这些赤老,居然敢惊吓了我家公子,这又被烧了头发,日后如何见人?”赵昺刚刚挤到前头,便见一个年轻人发髻散乱,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事主,想是为了灭火被兜头淋了水。而其此刻铁青着脸坐在一把椅子上拦住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抓住一名亲兵的衣领叫骂着。让他惊异的是原来‘赤老’之语早在这个时代就有了,可这词在现代也是骂人的,此时定也非是好话。 “哦,怎么回事啊?不要恶语伤人。”赵昺并没有发火,而是用马鞭的柄在那家丁的手上敲了下笑着问道。 “你眼瞎啊,看不到我家公子被伤了!”赵昺用力很巧妙,那家丁只觉手腕一麻,不由的松了手,但仍叫骂道。 “放肆!”倪亮那货早跟了上来,听其敢骂皇帝伸手将那家丁脖领子抓住拎了起来…… 正文 第911章 火上浇油 赵昺来到这个时代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流氓霸街,以致他以为在自己的治下早已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了,没想到今天大队出行反而遇到了这狗血事儿。而自己的御前护军都带着自己的标志,尤其是侍卫营穿着的是独特的黑色军服,这事情京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谁见了都会退让几分,可今日此货居然敢寻事,不是傻子,那就是有所仗势。 “放下,不要伤人!”赵昺知道倪亮的厉害的,看其架势就是要将人扔出去,若是实了,那货不死也半残了,对于有跟脚儿的人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急忙喝止道。 “滚,敢来这里寻事,不知死吗?”倪亮听到小皇帝的话,心有不甘的将家丁放下,退了其一把喝道,可这一下,其也受不了,踉踉跄跄退了数步才站稳了脚。 “禀五公子,此人率众冲撞行军队伍,卑职上前劝阻,其不小心打翻了头上的灯碗,烧了头发。卑职助其灭了火,也赔了不是,他们却依然不依不饶,阻断了道路。”负责开路的侍卫营军官,知道在外陛下不愿暴露身份之时,都是令人称作五公子的,施礼禀告道。 “徐峰,知道他们是何人吗?”赵昺听了觉得这些人似是要故意生事,可让他想不通的是其胆子得有多大,竟然敢敢拿自己的护军开刀,于是疑惑地问道。 “禀五公子,卑职不识此人,应该是新晋的权贵,京中其他人是不敢向侍卫营寻衅的。”徐峰回答道。 “哦,那有意思了,你们注意警戒,防止有人钻空子!”赵昺觉得奇怪,这没头没脑的向自己近卫寻衅,不知道居心何在。 “吾认识你,他人惧你这个御前护军都统,本侯却不怕你。现下汝纵兵伤了本侯,又当街殴打本侯的亲随,今日定要给个说法!”那个被烧了头发的家伙,这时整整了衣襟,将头发拢到脑后用锦带扎起,摇着折扇上前以手指点着倪亮道。 “管你是何人,敢当街阻挡大队行军,一样军法行事!”倪亮是谁啊,他眼睛里除了皇帝,任你身居何职也不会放在眼中,况且是一个不知道的什么侯爷,伸手带刀道。 “汝竟敢藐视圣上,吾乃是陛下亲封的咸平侯,当今的国舅,岂是汝一军汉可轻辱的。只待本侯回去禀明皇后,明日便将你下狱治罪!”那人却是不惧,上前一步道。 “公子,你看……”倪亮上下打量了其一番,却是不认识,不过听其自报家门也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搔搔头皮扭脸问小皇帝道。 “失礼了,不知是哪位侯爷啊?”赵昺听了更是迷惑,自己大婚一下子娶进来六个老婆,照例对其家子弟都进行了敕封,却不知道这又是哪位便宜大舅子或是小舅子,而他也知咸平侯只是个县侯,与倪亮相比还差着一截,胆敢向其寻衅,不过是仗着国舅的身份。他拿过一盏灯笼,伸到其脸旁仔细看了看问道。 “一末阶小兵,却也敢对本侯如此无礼!”那家伙却也不是无知之辈,还是认得军中阶级的,见赵昺身着一身没有任何标志的光板军服,只当其还是一个新入伍的小兵,却不知道此乃军中独一份儿,挥手将灯笼打落道。 “咸平侯好大的脾气,汝可知这乃是天子脚下,吾等乃是陛下近前侍卫,汝如此蛮横,失的怕是陛下的脸面吧!”赵昺见状急忙上前将着火的灯笼踩灭,冷冷的反问道。 “我吴家世代辅佐大宋,名满江南,若非迎娶我家妹子为后,其怎能在江南立足,又如何能亲政,分明是我吴家给了他脸面!”那人听闻上前一步凑到赵昺面前奸笑着道,而其身后的亲随们听了更是放肆的大笑。 “哦,原来咸平侯乃是皇后的兄长,真是失敬了,看来以后还得要你们吴家多多看顾了!”赵昺抹掉其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子,抱拳行礼道。 “哼,只要倪都统给本侯跪下赔罪,此事本侯便不再追究,否则告知皇后娘娘,治尔等个不敬之罪!”那咸平侯冷哼一声傲慢地道。 “是吗?吾倒要看看皇后娘娘敢治哪个的罪?”赵昺挺直了身子,沉声反问道。 “好大的狗胆,竟敢口吐狂言,藐视皇后娘娘……哎呦!”咸平侯没想到这个小兵竟然敢一再挑衅自己,不禁勃然大怒,用手中的折扇敲向赵昺。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小兵’比自己还横,左手夺过打向其的扇子,右手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抽下去了,将他打翻在地。 “打……给本侯打,自有本侯做主!”咸平侯也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鞭子,只知道身上钻心的疼,不禁气急败坏地大吼道。 “打!”侍卫营的任务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而能入侍卫营的皆是各部精挑细选出来的初级军官,最小也是担任过队正的,不仅军事素质过硬,且都会些拳脚的,不会的在元妙的操练下也不会含糊。而最为重要的就是忠于陛下,在危险的时候敢于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皇帝。另外就是要绝对服从命令,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不论眼前的是朝中重臣,还是皇亲贵胄,甚至的皇后、太后都不能有丝毫的含糊,要杀就不能让其活着。 眼见一群人直奔小皇帝而来,侍卫营的官兵才不会在乎你一个什么小小的县侯,国舅又算个屁,听到命令立刻迎了上去。双方人马很快撞到了一起,侍卫营的官兵都有实战经验,是在见过血、杀过人的,且训练有素;而那些家丁也许街头斗殴是把好手,但是碰到官兵也不免腿软,况且对方人多势众,根本看不到头,即便一人戳他们一指头都能要了他们的命,因而未战先怯了。 “你们真是不要命了,本侯这便进宫面圣,将你们治罪!”在这种情况下,结果不难判断,只是眨眼的功夫咸平侯府的一帮人已经被掀翻在地,蜷缩在地上不敢再动一下,以免激怒对方再遭痛殴。而咸平侯却是仍不服气,嚷嚷着要高御状。 “呵呵……”听到其要告御状,侍卫营的一帮人都给逗乐了,连赵昺也给气的哭笑不得,他还见过这么蠢的家伙,哭都找不对庙门。 “咸平侯,汝还不请罪退下!”眼见小皇帝去了一会儿,道路尚未打开,陆秀夫急忙到前边查看,恰好听到其所言,不禁大惊。暗骂这咸平侯真是不知死,小皇帝正对皇后有意见欲回宫问责,其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岂不是火上浇油一般,他见小皇帝脸沉了下来,急忙喝止道。 “拜见左相,本侯不知还请见谅!”咸平侯却认得陆秀夫,见其发话赶紧上前深施一礼道。 “汝阻拦圣驾,还不请罪!”陆秀夫见状更是叫苦,小皇帝就在身边其偏偏不识,反向他行礼,自己就是想摆脱与吴家的关系也不可能了,可当下只能催促其请罪。 “左相,陛下就在队伍中吗?”咸平侯听了却有些怕了,眼睛四处乱看道,却不识真人就在眼前。 “何人在此寻衅,阻挡行军大队通行,还不让开!”恰在此事,一众衙役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当先一人喝道,可看清情形,立刻向赵昺施礼道,“陛下,属下护驾不利,还请治罪!” “免礼!”赵昺看来人正是临安府尹蔡完义,抬手道,“蔡知府,此人妄称是咸平侯,当今国舅,不仅阻挡朕的行驾,还口出不敬之语,该当何罪?” “陛下,当斩!”蔡完义再施礼毫不犹豫地道。 “斩!”赵昺点点头,看都不看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咸平侯轻声道。 “属下遵旨!”蔡完义施礼后,随即下令将咸平侯及一众狗腿子全部拿下。而衙役们打仗虽不比护军战斗力强,但是处理民间的突发事件却非护军所能比的,而百姓也更惧怕这些衙役,他们立刻吆喝着以棍杖驱赶人群,很快打开了场地,一队衙兵充当刽子手将捆绑起来的众人按在地上,便准备开斩。 “陛下饶命,左相救命!”那咸平侯的反射弧有点忒长,刀压脖颈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兵才是真龙,不停的哀求道。 “陛下,所谓不知者不怪,咸平侯不识陛下真颜,以致出言不逊,也是情有可原。再者今日乃是上元前夜,百姓云集,在这良辰美夜当街杀人总是不吉之事,不若在佳节过后再行论处!”陆秀夫不住暗骂咸平侯真是蠢货,可也知此事牵连着皇后,甚至朝局的走势,也只得硬着头皮求情道。 “陛下,今日数十万百姓皆涌向御街,此刻处斩人犯怕引发恐慌,届时骚乱一起便难以弹压,不若择时再行刑!”蔡完义想想也上前道。 “嗯!”赵昺看看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御街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正如蔡完义所言一旦百姓惊恐争先逃离,难免发生踩踏事件,想想道,“将他们押往宫门前带枷示众,以儆效尤,然后细细审讯,问清是谁指示,又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是,属下遵谕!”蔡完义施礼道,然后一边指挥衙役押解人犯,一边率兵在前开路…… 在临安府衙役的协助下,队伍又重新开始缓缓向前,而此时的心情各不相同。赵昺此刻的愤怒,在经历了刚刚的事情后,可以说又再次被叠加。一个小小的咸平侯就敢口出狂言,居然敢让自己的亲军都统给其磕头请罪,而其所仗势的无非是皇后,而更恰当的是其背后吴家盘根错节的势力。 而这不能不引起赵昺的警惕,一个庞大的外戚家族对于皇权都是严重的威胁;另一方面让他不爽的是,其竟然敢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依靠其才得以稳定江南,否则连亲政都不可能。他不相信吴家有此能力和胆量,但从此人的言行上来看,亦不能排除他们心怀这种心思。而他清楚一旦人生出了想法,慢慢就会形成自我心理暗示,觉得自己才是国家的主人,再往后就有可能随着野心膨胀,不由的付之于行动。 赵昺清楚自己要想在江南站稳脚跟,当然需要士人集团的支持,而联姻是最为快捷的方式,但同时也伴随着风险的加大。而一旦外戚进入朝堂,且与朝臣的勾结就有可能形成后党,从而威胁到皇权,甚至取代皇权,可谓自己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潜在的敌人。这正是大宋皇家一直禁止外戚担任宰执的原因,亦是他一直反对政治婚姻的缘故——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陆秀夫却是满脸的焦急向前张望,还不时的询问身边的亲随,似乎在期盼着什么。其实今日他前往武学邀请陛下回宫,也是担心小皇帝走向‘极端’,为了实现革新而不惜动用武力,希望能够以和平的方式完成过渡,不会引发朝廷的动荡。 当陆秀夫发现小皇帝多日为归,只是在与诸将商议如何应对当前的敌情时,还是大宋了口气,可没想到一场灯会又让形势急转直下,引的小皇帝爆发了,竟然要回宫问罪于皇后。而他也清楚小皇帝与吴家联姻,虽然非自己一力促成,却也是出了力的。但并非是为了私利,只是希望通过与吴家及江南旧官宦的联姻,来拉拢江南士人,同时也可从中汲取人才,为国出力。 可事与愿违,小皇帝极度抵触这桩婚姻,若非是太后以准其‘亲政’相胁,只怕吴氏之女是难以登上后位的。而他也知陛下在大婚后也只与皇后相处了一日便返回旧居,对其十分冷淡。吴氏受太后命主持灯会,确有不顾局势大操大办之嫌,其中也非没有讨好陛下之意,只是错在没有问过小皇帝便自作主张了。现下咸平侯又闹了这么一出,更加激化了矛盾,如何阻止小皇帝‘冲动’行事,成了最为迫切的事情…… 正文 第912章 难以回旋 队伍沿着御街继续前行,已经可以看到北宫了,而人群也越来越密集,彩棚亦如连营一般一个挨着一个。赵昺前世从史书传奇中知道宋朝的鳌山是何等壮丽,见过现代城市中举办的大型灯会,也在琼州看过搭在宫前的鳌山,但是今日只是遥遥望见,还未近前就被震了一下。 鳌山本意是指上古神话传说中海中高山,据《列子?汤问》记载:渤海之东有大壑,乃无底之谷,中有五山,常随波上下往还,天帝令十五巨鳌举首而戴之,五山始峙不动。而宋朝鳌山彩灯的造型通常是以此作为蓝本,将传说搬到了现实世界中。 这座鳌山与赵昺在琼州所见的一比,那座只能用寒酸二字来形容,而现代复制的所为鳌山简直可以说就剩个名字了。眼前的鳌山以他看高度不下六、七丈高,几以宫墙等高,整座作品由无数的彩灯组成,巨鳌背负着山峦,上面绘有山石树木、亭台楼阁、各种神、佛雕塑等。山上还设有舞台,由乐工伶官演奏、表演,足见整个鳌山灯有多大,气势之恢宏无法用言语表述,燃起的各式灯笼散发着耀眼的万丈光芒。 想想在当前的技术条件下,自己只离宫不过十数日,这么一座高达数丈的鳌山便搭建起来,并装饰完毕,而灯笼能贡至御前,自然也不会是凡品,这得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日夜赶工,才能够完成,可这一切只是为了博得皇帝一乐,满足其个人爱好而已。 赵昺感叹之余,就是心疼,即使先不说堆砌起这座巨大的鳌山灯用了多少人力和物资,只点燃灯笼所需就是一项巨大的开支。要知道在大宋,乃至数百年之后,都没有便宜易得的石油蜡烛,而是使用虫蜡。即便此时蜡烛不比汉唐时期是稀罕物,但每条百五十文的价格也非是平常百姓家消费起的。 当下这座鳌山上点燃的蜡烛大者如屋椽,小者如儿臂,数量更是以万计数,而全城各处皆要放灯,公共区域的照明也要由临安府负责,一夜的所耗的灯油以千斤计。按照惯例要放灯五日,稍加计算就可知耗费的银钱有多少了。而灯山所制的灯笼,便宜的也要十贯钱,贵的要百贯钱之上。 一个灯火粗略计算耗费就要达数十万贯之多,赵昺又是节省惯了的,而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岂能不让他心疼的要死。要知道帅府军初到琼州的时候,这些钱都可以支撑他们一年所需,并可以打上几仗了,但就为了一乐白白的浪费了,真堪比割肉一般的疼…… “臣等参见陛下!”再向前行,离近北宫之事突然豁然开朗,前方已有护军亲卫旅官兵辟出一片空地,文天祥率众臣施礼道。 “众臣免礼吧!”赵昺挤出一丝笑容抬手道。 “请陛下乘辇预赏,亦让万民一睹龙颜!”这时礼部尚书徐宗仁上前施礼道,而说话间已有四个小黄门抬着一架步辇来到近前,恭请陛下上辇。 “不必了,朕与众将乘马便可!”赵昺摇头拒绝了乘辇的建议,招手令人牵马道。 “陛下,这不符规矩吧?”徐宗仁却是一愣道。 “规矩?!规矩不都是历代皇帝所规制的,如今朕就不能改下规矩吗?”赵昺笑笑对徐宗仁道。 “这……这也无不可!”徐宗仁听了稍一迟疑点头道。 “甚好!”赵昺点点头,这时陈墩已经带过马来,他翻身跳上战马冲徐宗仁点头笑道。 “陛下一切小心!”徐宗仁躬身施礼道。 “众将听令,随朕预览灯山!”赵昺一提缰绳,战马前蹄腾空,原地调转了马头,他抬起右手攥拳下令道。 “谨遵御令!”赵孟锦等众将立刻立正敬礼,翻身上马,即刻调整队形,排出两路纵队。 “前进!”赵昺抽出战刀,猛地向下一劈下达命令,然后调转马头托着战刀当先前行,众将也即刻催马跟上。 “我皇威武,万岁、万岁、万万岁!”战马一动,这时欢呼声四起,周边百姓跪行大礼,山呼万岁。 “敬礼!”赵昺立刻在马上高呼一声,众将也随之拔刀在手,向下斜劈,行骑兵刀礼。 “威武、威武,我皇万岁!”周边负责警戒的军兵,及随扈前来的护军,也即刻托枪立正,行持枪礼相和,高呼万岁。 “我军威武!”经过前些日子参加数次大典,已然清楚其实现代和古代没啥区别,无论是跪拜行礼,还是山呼万岁,那是皆有安排的,并早已定好了口号,由教坊司的人作托,就如晚会中的专司调动观众情绪的副导演一样领着众人高呼,其他人即便不明就里,也便跟着一起行礼、山呼。而他能听得出,这些兵丁的高呼声却是出自本心,无需那些人的引导的。 若是赵昺一人,他也就走马观花做做样子便罢了,但是领着众将便不同了,一者因为这些将领早前或是常驻地方,或是低级军官,根本没有机会进京观灯;二者由众将相陪,也是他想表明自己对武人宠信之意,同时也是给那些文人暗中施压。 不过赵昺还是觉的机会难得,被五光十色的花灯所吸引,彩楼、登山之上各有教坊司和宫中派出的伶人演奏新曲,或悠扬、或欢快的曲调飘荡在喧闹的人间。在宫门之上业已搭建起了五色琉璃阁,窗户间垂挂着以水晶串成的帘子,经过折射散发着七彩流光,交映璀璨,殿中还设有宝座,显然是给他预备的,加上香烟缭绕宛如五彩祥云,让他恍然间有种身居天宫之感。 行走在流苏宝带,灯光灿烂的灯山之间,耳边萦绕着丝竹之声,山呼万岁之声更是不绝于耳。让赵昺大有种天上人间唯我独尊之感,这种感觉让人陶醉,又令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度的满足,而也让他明白为何历代皇帝都不惜花费巨资举办灯会了。 想想一个被异族夺了基业,不得不偏据江南一隅,而又无力发起反攻,恢复中原,祭拜祖陵,还得称臣纳贡是多么令人憋屈。也只能通过如此虚妄的形式来满足下人君的自豪感,从中得到些‘安慰’,获得那么一些快感,得到些乐趣。 “皇帝万岁!”在楼台中间出现了一幅以五色玉珊组成的皇帝万岁四个大字,露台上的百艺群工看到行驾经过也更为卖力的竞呈奇伎。赵昺默然的脸上却露出了丝苦笑,眼前的繁华和热烈更像是一种精神麻醉,遮掩了危机四伏,满目疮痍的现实,让人沉醉于这种虚幻之中。而当世人皆迷离于其中,则国家离败亡又还有多远呢…… “陆相,陛下带兵进京,意欲何为啊?”眼见小皇帝乘马赏灯而去,文天祥等人围拢过来相询道。 “唉,陛下滞留武学,只是因蒙元有调军跨江南渡之嫌,才与众将商议对策,并无其它意图。”陆秀夫叹口气道,“可当吾提请陛下回宫赏灯之事,陛下勃然大怒,以为这乃是粉饰太平,劳民伤财之举。又知是皇后娘娘主持举办,更无愤怒,即刻点兵出营回宫,以吾看意在兴师问罪,有废后之嫌啊!” “在琼州之时陛下便有明旨,国难之时不宜铺张,一切典仪皆应从简,上元灯会也是只在宫门张灯百盏而已。皇后如此,陛下生气也是必然的。吾也曾与诸臣上奏言明,可娘娘却言今时皇帝亲政理应举国同庆,而又有太后懿旨在前,只怨吾等没有再三上奏劝谏。”文天祥听了摇头叹道。 “文相就不要再抱怨了,当下如何平息陛下怒气才是正理。”陆秀夫皱皱眉道,他在武学劝不住,便遣亲随急速回转通知众臣要设法阻拦,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文天祥不负责任的抱怨,不免也有些恼火。 “此时举行上元灯会确是不妥,但是皇后娘娘是得太后准许操持此事,陛下将事情归咎于皇后一人也不妥,只说清便可,总不会到了废后的地步,陆相此说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刘黻听了有些不悦道。他以为小皇帝刚刚大婚不满一月,正应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即便皇后有过也不至于到了废黜的地步。 “刘知事,若非事态严重,吾也不敢劳动诸位前来商议。陛下刚刚亲政重新接手政务,但是就接到密报,蒙元已经自高丽打造了大批战船欲南下,并征募数万擅水者训练水军。而当前正是旱季,乃是渡江最好的时期,可朝中却连番出事,这等大事竟无一人上奏,更无对策,业已令陛下恼火。而皇后又不遵训令,擅自调动地方,耗费巨额粮资举办灯会,岂不是让陛下恼怒。”陆秀夫苦笑着道。 “这皆是我们做臣子的无能,想想陛下仅半年时间没有理政,出了多少事情。朝中臣僚结党,任用私人;地方上亦是政令不通,营私舞弊,中饱私囊之事层出不穷。内不能稳固,外又有强敌,怎能不令陛下烦忧,可我等又做了什么?心思皆用在了内斗之上,想着如何能够安插亲信,如何能够限制陛下的权力,以致政事荒废,军备废弛!”应节严愤然道,“陛下离宫几日召集众将议事,尔等便疑神疑鬼,担心陛下不利于己,纷纷奔走串联,何曾为国事烦恼一二啊!” “应知事就不要再谈这些了。陛下大婚不过一月,便要废后,这等事情我朝从未有过,不仅有损陛下声望,也会让政局更为混乱不堪。而陛下一向最听应知事的,还请多多劝导,勿要冲动行事!”陆秀夫也是一脑门子官司,这些人都冲自己来了,好像事情都是他惹下的一般。 “此事吾只怕也难担此任。在选秀之初,吾就曾言明,陛下自幼掌政,立后之事不要妄加干涉,以免令陛下不满。但尔等非但不听劝阻,反而纷纷向太后进言,强加干涉,威逼利诱,以致陛下母子险些失和,这才是恶因所在,岂是吾三言两语可以消除的。”应节严也是一通抱怨,更不愿参与其中。 “诸位同僚,此事非比寻常,已非是废后难么简单,一旦处理不好,便会引发朝廷与江南士人间的对立,后果如何诸位可以想见!”眼见老几位对于自己的警告都觉得危言耸听,有些着急地道。 “哦,会有如此严重吗?”文天祥见状惊诧地问道。 “唉,诸位向那边看!”文天祥抬手向宫门方向指指,再叹口气道。 “蔡知府,为何将人犯带到宫前示众?”众人顺着陆秀夫手指的方向看去,便见临安府的衙役们给十数个人犯带上连枷,在宫门前排成了一列示众,文天祥皱皱眉问道。 “禀右相,咸平侯因率众冲撞圣驾,且口出大不敬之语,论罪当斩。陛下虑及正是上元佳节,恐当街正法会引发百姓不安,令将他们枷于宫前示众候斩!”蔡完义施礼后答道。 “咸平侯?!可是皇后族中的咸平侯吴硕?”刘黻听了急问道。 “正是!”蔡完义言道。 “陛下要斩咸平侯,只是因为冲撞圣驾,口出不敬吗?”刘黻知道小皇帝向来待下温和,在宫中从不苛待那些宫女和内侍,在军中也常与军兵一起玩笑,却从不会因为说话有不敬之语而惩罚他们。可今天却为此要杀人,且杀的还是自己的大舅子,这是在让他意外,于是追问道。 “咸平侯实在是作死,他不仅寻衅拦截回宫的行军大队,还藐视倪统领,让其当众磕头请罪。甚至口出狂言,称陛下离了吴家的协助,便难以立足江南,亲政治国。”陆秀夫言道,“但陛下若是斩了咸平侯,此次便等于与吴氏彻底反目,不废后都不可能了。” “如此,其已经触及陛下的大忌,再难有回旋的余地,只怕随后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刘黻听罢原委,看看众人极为沮丧地道…… 正文 第913章 顺其自然 众人听罢陆秀夫的话皆是一阵沉默。大家都清楚行朝迁回临安后成分变得更加复杂,在行朝回返之际,手握兵权的小皇帝以背君叛国之名大开杀戒,诸多前朝官员被踢出了局,不是成了刀下鬼,便成了阶下囚。但是也有一些官员和士人得以重返朝廷,不过权柄仍然掌握在行朝一系的人之中,他们只能从事辅助工作,或充任幕僚工作。 如此一来,朝廷的格局便发生了变化,行朝一系的官员掌握着权柄,却人数上处于劣势,当初看似很多的官员若胡椒面似的撒到各处,立刻变得寡淡无味了。而江南士人虽然充任的都是低阶官员,但胜在人多,充斥在中央和地方各个部门,而他们自然也不甘心权力被‘外来者’垄断,希望能进入权力中心。 在这种政治背景下,因为先朝官宦大家,先遭蒙元的荼毒,后又被小皇帝清洗了一遍,可以说所剩无几,但也对选拔贤才造成了局限性。那些遗存的先朝名臣官宦世家子弟、门生也就成了重点考虑对象,而像这些家族往往都是因为在科举中获利,从而也会对子弟加强教育,以通过科举入仕,保证家族长久不衰,才会造就官宦世家。 而他们之所以能够称之为世家,也并非是有多少人出将入相,却是能够源源不断的有新人出仕,在官场上形成了绵密的关系网,振臂一呼便有众人响应,足以左右形势。吴家数代人皆有为数不少的子弟出仕,门生故旧遍布江南,已是当前少有的大家,且其在蒙元攻陷江南后皆守制在乡,无人仕元,其风范和气节足以为士人楷模,进而在江南,尤其是江浙地区甚有影响力。 当初众臣一力推举吴曦为后,亦是想欲借吴家的势力助朝廷安抚江南士人,稳定局势。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赵昺对此甚为反感,其意却是对于地方势力意欲打压,不想出现一家独大的政治局面,从而实现各方相互牵制,相互制衡,形成新的平衡,而便于皇权独树。 但是朝野各方势力,尤其是士人集团却并不想出现一位强有力的独裁者,改变大宋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格局。所以近来的朝争无论是谁发起,都是围绕着这个目标进行的,不过他们发现小皇帝有武人的支持,又牢牢的控制着军权,加上潜邸之臣们的忠心拥戴,想要改变这种局面几乎是不可能,进而才欲通过立后选妃之事进一步拉拢江南士人加强己方的实力,分化瓦解小皇帝的势力。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中,小皇帝通过自己的手段将陈淑和李三娘填进了自己的后宫,表面上看是不忘旧诺,实际上也进一步巩固了自己与潜邸之臣间的关系。谁都知道陈氏兄弟一为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一为手握重兵的长江水军防御使,明眼人都看得出两兄弟的前途不止于此,正是新老交替之际的备选人物。 而李三娘看似只是一个小小蕃部首领家的女儿,但是其家族不仅在琼州,在两广畲族人中皆有一定的影响力。不说他们的朝中势力,但是也称得上是一方豪强,有了其的支持便等于得到了数十万畲族的支持,即得以稳定后方,又多了一条退路。 所以在这番较量中,吴曦得以立后,看似士大夫集团占了上风,其实众人也都明白这个让已小皇帝心生警惕,双方间的不信任进一步加深,反而将其推向了武人一方,也是他们对小皇帝与众将密会忧心重重的原因所在。可当下若小皇帝抓住了皇后国难期间浪费国孥的把柄不放,要严加处置,众臣还真不好说什么? “吴家五世为官,三世入相,世代忠心侍国,怎么会出了如此不肖子孙!”文天祥听了看看被戴上重枷的咸平侯气恼地道。 “这咸平侯也算是出身忠烈之家,今日做出这等事情来着实令人痛心,也怪禹珉对其过于骄纵了……”陆秀夫言道。 众人也算知道了怎么回事,吴潜有三子,其中长子吴璞最为有出息,淳祐四年中甲辰科进士,初授校书郎,改除嘉兴府通制、沿江镇抚使。信赏必罚,将士用命。元人侵两淮,遣将会吕文德败之于泗州。及知镇江,能备兵息寇,累迁任吏部尚书,后与丁大全不和归乡;其长子宝谦,字叔逊,授承务郎平江路治中;次子宝礼,仕转运使。 吴潜曾收养族中子弟吴实,其有感于国家危难,弃文从武,任进义校尉、水军正将,与元兵交战而亡。便由吴璞将其幼子吴硕收入府中,视为己出,但是他有感于其幼年丧父,不免疏于管教,沾染了不少恶习。因吴硕袭承父爵,此次又赶上妹妹当了皇后,便进爵为县侯,随家迁入京中。他却不知收敛,结交了些京中的无赖泼皮,又觉得有了皇后妹妹撑腰,便以国舅自居,行止更为嚣张跋扈。 “左相,此事还需尽快解决,不论如何说其也算是吴家子弟,若是真被当街斩首。陛下就是与吴家彻底反目,而皇后必然被废,吴家连遭重挫如何会善罢甘休,定会调动各种关系与朝廷对抗。可陛下又岂是肯轻易妥协之人,自会对他们进行弹压。”文天祥也有些急了,内讧一起吃亏的肯定是吴家,受损失的则是朝廷。 “当下最主要的是要阻止陛下诛杀咸平侯,如此才能有周旋的余地!”陆秀夫扫视了一眼众人道。 “左相,事情只怕不会那么简单。”徐宗仁沉思片刻道,“诸位将陛下想的过于简单了,大家也知陛下对于这桩婚事多有不满,而其中缘由就是不愿受制于人,心中早已将吴家视为威胁。当下咸平侯不但口出不逊,还多有胁迫之词,以陛下的脾性岂能善了。而陛下行事向来是谋而后动,却又最擅于抓住机会,因而以下官所想,陛下不仅仅是借机诛杀咸平侯和废黜皇后。” “徐尚书的意思是,陛下的目标是整个吴家,会以此为契机将吴家连根拔起!”刘黻有些吃惊地道。 “很有可能,诸位不会忘记当日在泉州,蒲家上下数百颗人头落地之事吧!”陆秀夫点点头,当年小皇帝行事之狠辣让他仍心有余悸,那真是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吴家五世为官,族中子弟多入仕为官,即便隐居乡中者也不乏名儒大家,门生何止万千,堪称我朝官宦第一大族。怕这一次不知多少人会为之牵连,又有多少人头落地。”刘黻摇头叹道。 “看来当初确是我们错了,只想着能够借助吴家来稳定江南,却没想到有今日之祸!”陆秀夫有些懊悔地道。 “哼,你们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陛下恢复江南之时便镇压背主叛国之臣,其意就是要削弱江南本土势力,以便减少执政阻力,为行朝回归打下基础。但你们却曲解陛下之意,利用选秀之机,重新扶植旧朝势力,使之死灰复燃,导致朝中乱局不断。”这时应节严冷哼一声道。 “这……这,吾等当初亦是一片好意啊!”陆秀夫听了一愣,心中不禁佩服姜还是老的辣,应节严一眼便看穿了小皇帝的意图。想想也是,吴家本已是江南望族,不论是否有过,皆会对朝廷形成威胁,本应是打压的对象。而当下吴家女儿入宫为后,使其家族更为稳固和强大,形成一股足以左右朝政的外戚集团,威胁到皇权的存在。 “好意、恶意不过是一线之隔,当下已是覆水难收。”应节严看看众人皱皱眉道,“那吴硕今日口出狂言,也许只是其个人所想,但谁又敢说其他人没有这个心思,一旦他们羽翼丰满,又会不会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应知事,那当下我们当如何呢?”文天祥听了心中发冷,帝王的心思永远不是他们所能猜测到的,当下一个不好,不但救不了吴家,自己这些人也得卷了进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向应节严讨教。 “顺其自然吧!”应节严沉吟片刻淡淡地道。 “应知事,陛下正在气头上,还是劝一劝,别做出冲动之事!”文天祥听了一愣,咂摸咂摸嘴言道。 “怎么劝,难道吾等一起去向陛下为咸平侯求情?老朽担心陛下将吾这把老骨头拆了。”应节严笑呵呵地道。 “文相,应知事说的在理。吾等若是求情,恐陛下更会怀疑咱们与吴家关系密切,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使得朝局更加混乱。”陆秀夫拦住还要再言的文天祥道。他此刻也已经明白了,小皇帝领军前来并非是要针对皇后一人,而是防备他们的,一旦双方矛盾激化,陛下会不惜动武,彻底清理朝堂,进而实施武人治国。如此相较,牺牲一个吴家总要比搭上整个士大夫集团要好,这非是他无情无义,而是形势所迫,也是政治上的需要。 “还是陆相看得远,吴家能否存留就看他们的造化吧!”文天祥恨恨的看了一眼宫城之下示众的咸平侯言道。这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若非其一番妄言也不会让此事变的丝毫没有了回旋余地,并将吴家至于险地,即便吴家能逃过死劫,也再难翻身,重现今日之辉煌。 “陛下赏灯要回来了,诸位随本官前往宫门恭迎吧!”陆秀夫看小皇帝一行业已回转,向众人拱拱手言道。 “遵左相吩咐!”众臣随即回礼,重新排班后前往宫门候驾。 “和父,此事一个处理不妥,便是一场大劫,是否知会太后一声,现下也只有太后能够阻止陛下了。”刘黻故意与前后拉开距离,边走边与应节严道。 “万万不可,正是因为太后是唯一能制衡陛下之人,才不可擅动,非天下存亡之时不可动用。若是此时寻太后出面,只会让他们母子失和,互生戒心,日后再无人可以约束陛下了。”应节严摆摆手道。 “和父之言有理,可眼睁睁的看着吴家就此毁灭,吾还是心中有些不忍啊!”刘黻点点头言道。 “声伯,其实事情还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要看吴家是否懂事了,若是他们抓不住这次机会,没了也就没了吧,并无什么可惜的。”应节严淡淡地答道。 “和父为何也变的如此冷酷?”听应节严如此说,刘黻有些诧异地道。 “声伯,陛下已经渐渐长大,吾等也要离开朝堂,不可能时时伴随陛下左右,但是吾一直有些担心。”应节严没有回答,而是略带伤感地道。 “陛下已经亲政,左右亦有不少亲信之臣,江南业已基本稳定,和父还有何担心的?”刘黻疑惑地问道。 “吾受太后之托,辅佐教导陛下十年,教导其治国为君之道。陛下也甚是争气,不失为仁义之君,但是也正是陛下太过仁义,而使其行事不免优柔,这也是为君者的大忌。”应节严说道,“此前若是陛下当机立断处决了陈宜中,便可在江南立威,谁又敢再三挑战陛下的威严。而陛下却怯于祖宗家法,又顾及群臣的谏言,迟迟没有动手,这才留下了今日之后患。” “和父此言虽偏激,对于君王来说却不失为金玉良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吴家若是做大,便会形成外戚干政之局,一旦形成尾大不掉之势,陛下则会处处受其牵制,不得不仰他人之鼻息,断送了今日大好形势。”刘黻点点头又道,“和父以为,陛下此次会狠下心来将吴氏一族灭了吗?” “呵呵,难啊!”应节严听了却是苦笑道,“声伯不要忘了,陛下不仅心软,还精于算计,比之奸商还要恶上几分。只要吴家醒事,多半其会与吴家达成协议,最终以握手言欢结局,不会出现血流成河的场面!”…… 正文 第914章 怀璧其罪 “伯父,伯父……”许国公府匆匆闯进一行人,他们匆匆穿过正堂,还未进入后堂一人便急吼吼地喊道。 “慌什么?”堂中一中年男子正捧着本书看的入神,被突然打扰不悦地道。其正是吴潜的长子吴璞,皇后的父亲。其在沦陷前累官至吏部尚书,亡国后隐居在乡教导子弟,女儿被立为皇后后,被封为许国公,袭承了先父的爵位。 “伯父,出事了?”那人连忙整了整衣襟,缓了口气,躬身施礼道。 “三郎,什么事情,慌成这个样子?”吴璞放下书坐直身子道。 “禀伯父,七郎出事了!”吴宝儒乃是吴潜次子吴琳的长子,族中兄弟行三。此次堂妹被立为皇后,这是举族的大事,于是族中上下全部聚于京中操办,因为时至年底,全家人聚在一起也是不易,便打算一起过年后在各自返乡,机会难得今日兄弟几人同去御街赏灯,却出了事情,他们急忙回来禀告。 “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又与人争斗,打伤了人。”吴璞皱皱眉问道。 “伯父,这次七郎惹了大事,据传其拦截回宫的圣驾,且当众口出狂言,被陛下的护军当场拿下,现在被枷于宫前示众,节后便要处斩!”吴宝儒轻叹口气言道。 “这个逆子,居然敢拦截圣驾,这岂不是自己作死!”吴璞听了大惊,拍案吼道。 “伯父息怒,还是设法将七郎保出来才是,七郎自幼未受过苦,其身披重枷跪于宫前,只怕熬不过今夜啊!”吴玠的长子宝观上前施礼道。 “你们兄弟不是一同出去的吗?他拦圣驾汝等怎么不劝阻,让其犯下这大错。”吴璞指点着眼见几个人道。 “伯父,非是吾等未加拦阻,而是七郎一出府门便与一帮人先行去了,根本未在一起,直到听到百姓喧哗,才得知是七郎惹了事情,待吾兄弟赶到时,七郎已经被押送到宫前示众,有临安府衙役和御前护军看管,根本靠不到近前。”吴琳的次子宝传苦笑着道。 “这逆子向来不走正途,顽劣异常,此次受些教训却也是好的,就让他在宫前跪着吧!”吴璞听了恨恨地道,“二郎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伯父,二哥儿闻讯后,便去寻相熟的打探情况。”吴宝观赶紧回答道。 “伯父,吾有些奇怪,若七郎仅仅误冲撞了圣驾,陛下也必会知道其身份,却仍将七郎带枷示众,这似是针对我们吴家而来的。”吴宝儒若有所思地道。 “不会吧,小妹刚刚入宫为后,陛下为何要针对我们吴家呢?也许只是想杀鸡儆猴,想摆出副明君的样子,灭灯之后就会将七郎放还!”吴宝传摆摆手道。 “若陛下仅仅想要立威,又怎么会要斩杀七郎呢?吾听宫中有传言陛下似是对立小妹为后甚为不喜,也许就是要借此寻事。”吴宝儒摇摇头道。 “七郎向来是口无遮拦,吾担心的是其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因而恼了陛下,才会下此狠手。”吴宝观言道。 “伯父,是否向宫中传个信儿,让皇后向陛下求个情,赦免了七郎!”吴宝传向吴璞施礼道。 “稍安勿躁,待二郎回来后再议,当下谁也不要妄动,免得无端生事。”吴璞此刻也静下心来,他虽不明原委,但是也知此事并非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让众人坐下道。 府中出了事情,时间不长各房的人皆前来问询,但是谁也说不清究竟。不是想着托人打探,便是欲传信宫中请托,或是想着作保先将人弄回来。但是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称人家听说是吴家的人来访,皆闭门不见,即便是有目睹者亦是三缄其口,不肯多说一个字。 要知道吴家从前也是官宦大族,任谁也不敢轻视,如今又成了皇亲,更是炙手可热,不知多少人上门求见,希望能攀附上吴家。可当下这些人竟然变得如此冷漠,唯恐避之不及,显然是欲与他们撇清关系。这不能不让他们警觉起来,意识到吴硕犯下的事情大了,小皇帝已然恼了。 “二郎,可打探到了什么?”直到二更十分,吴宝礼才回到府中,不待其喘口气,大朗吴宝谦便急问道。 “父亲、两位叔父,大事不好啊!”吴宝礼向上施礼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吴琳起身问道。他知道吴宝礼曾任淮西路转运使,行朝还朝后起复为礼部主事,在朝中有些人脉的。 “唉,得知七郎出事后,吾便向几位同僚打探,但他们皆不知详情,或不肯多言。后来几经辗转才从左相府中的一个管事口中得到了些消息。”吴宝礼叹口气道,“正月初三,陛下便以射箭为名率各军主将前往武学校场射箭,但是一去十余日未归。上元节将近,左相便前去请陛下回宫赏灯,与民同乐,没想到却出了事情。” “这又与我吴家有何关系呢?”吴玠听了是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 “三叔有所不知,此次因陛下未在宫中,太后便命皇后主持上元灯会。但早在琼州之时,陛下已有明旨国难之时,一切从简。上元灯会已经停办多年,可皇后不明就里,下懿旨令宫中各司制灯,又命平江府呈贡灯,京中衙门和商户皆要挂灯。陛下闻知后大怒,便欲回宫问罪。” “皇后行事怎生如此莽撞,为何不问清缘由啊!”吴璞听了大吃一惊道。 “若只是此事,皇后被训斥也就罢了,可偏偏回宫的途中,七郎又以随扈的护军碰坏了其头上的花灯,烧了头发为由,阻断了御街,拦截圣驾,又口出大不敬之言,激怒了陛下。”吴宝礼摊开手沮丧地道。 “七郎说了些什么不敬之语?”吴璞即便当官多年,此刻也沉不住气了,他清楚因言获罪的人多了去啦,而自己那不着调的儿子不知道有说了什么,急问道。 “七郎……七郎拦阻了圣驾不说,还口出狂言,要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给他磕头赔罪。而那倪都统朝野皆知,其曾救过陛下性命,又极其忠心,陛下待其若兄弟一般,他如此做将陛下置于何地?”吴宝礼越说越激动地道,“陛下见前方被阻,亲上前查问,七郎竟然不识龙颜,又大放厥词,不仅羞辱陛下,还称自己乃是当朝国舅,而陛下是依靠吴家才得了江南,又是吴家为其求情才能够得到太后的恩准亲政。” “这……这逆子是要毁了我吴家啊!”吴璞听了颓唐的坐下,捶胸叹道。 “七郎的话可谓是戳中了陛下的痛处,岂能就如此善罢甘休,如此一来,不仅害了他自己,也必然牵连了皇后。”吴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其所说的这些话可谓是句句诛心,这已经不是口出狂言,而是大逆不道了。 “他这是将天捅了个窟窿,小皇帝正欲寻皇后的错处,七郎又惹下了大祸,谁又能救下他!”吴琳也眉头紧皱道。 “两位叔叔说的不错,陛下当然大怒,不仅痛殴了七郎,还命人要将其当街处斩。后来还是陆相求情,又顾及到正值上元佳节,才暂免其死,却被枷于宫门示众,待年后处斩。”吴宝礼又言道。 “那皇后现在如何?”大家这时都明白了问题所在,吴琳转而问道。 “不清楚,陛下赏灯回宫后,便以防火为名敕令护军加强警戒,宫城各处皆有护军驻守,着令无关人等皆不得靠近,违者格杀勿论。因而宫中消息皆已断绝,其中情况更是不明!”吴宝礼言道。 “如此说来,陛下这是有意隔断内外消息,防备走露宫中消息,恐怕皇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吴玠倒吸口凉气道。 “何止皇后,吾回府时发现街口的铺兵也比往常多了不少,府门前也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窥探!”吴宝礼叹口气道。 “陛下这是欲迁怒于吴家,不会要对我们动手吧!”吴宝儒听了倒吸口凉气道。他已然意识到情况要比他们预想的要严重,小皇帝若是借题发挥株连整个吴家也并非不能。 “大哥,事情已经基本明了,七郎此次触怒龙威,性命只怕难保,还是想想如何善后吧!”吴玠想了想觉得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叹口气道。 “三弟勿要说丧气话,想我吴家也不是毫无根基的乡民小户,朝野上下有多少故旧,明日联名上奏,再有皇后在旁求情,难道还保不小七郎吗?”吴琳摆手道。 “二叔之言有失妥当,从陛下的布置看已非是针对七郎一人,而是我们整个吴家一族,否则便不会知道七郎身份后坚持要将其问斩了。”吴宝礼略一施礼道。 “二郎,你在朝中任职,消息灵通,说说看为何是针对我们吴家而来的。”吴玠听了觉得不无道理,追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吾在礼部听闻同僚言,陛下对于立后之事十分抵触,若非太后一力坚持,众臣多番劝谏,只怕小妹是难以被立为皇后。而陛下又因婚礼花费浩繁,私下中多次抱怨,甚至欲取消婚礼,因而陛下对小妹为后并不满意。”吴宝礼叹口气道。 “陛下还不满意此桩婚事?小妹贤良淑德,又精通诗词歌赋,而我吴家五世为官,三朝入相,门第家世当今何人可比,在江南也无人可出左右了。”吴宝儒不忿的道。 “三郎稍安勿躁,听吾将话说完。”吴宝礼言道,“在王师收复江南,行朝迁回临安后,朝中出了两件大事:一为逆贼陈宜中行刺谋反;二为前时参奏陛下浪费国孥案。这两件事似是朝中更变引发的,却又都有江南士人参与其中,充当了马前卒。这如何不让陛下忌惮,并归罪于江南士人,而我吴家正是因为江南第一官宦世家,其怎么会放心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陛下这是疑我吴家有篡权之心,才会借此发挥,打压我们吴家!”吴宝观苦笑着道。 “五郎此言相差不远,但也是我们吴家树大招风,门人故旧众多,其中难免有良莠不齐者,两件案中皆有参与其中者,尤其是主犯李真出身吏部,虽然父亲任职时其不过是一阁架,但追究起来也算是吴家门生。且有许多士子与我们叛附上些关系,便自称吴家门生,欲从中谋些好处。今日与七郎生事者中不过是些街头无赖泼皮,但是他们与吴家搭上了关系,便称是国舅府中的门人,在街上寻衅滋事,败坏了我们吴家的声誉!” “二郎说的是,陛下早有猜忌之心,此次七郎又当众口出狂言,坐实了其心中所想,也让其有了动手的借口。此次我们吴家怕要有无妄之灾了。”吴琳不无沮丧地道。 “伴君如伴虎,想我吴家历代侍君兢兢业业,从不敢有丝毫怠慢,还将女儿送入宫中,没想到仍然被君王猜忌,这真是岂有此理!”一直没有吭声的吴玠次子吴宝聚起身愤然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六郎不可妄言,再招祸患!”吴玠听了急忙喝止道。 “父亲,此事到此已无回旋的余地,现在不若趁上元节城门不闭之机,尽快出城返乡,免遭灭顶之灾!”吴宝聚急道。 “不可,若是此刻离开,便证实了我们吴家心中有鬼,更坐视了欲篡权之说。且即便我们能够出城,但又如何能逃脱朝廷的追捕,难道你要做叛国之臣吗?”吴宝礼急忙制止道。 “我吴家世代忠良,绝不可做出那些背国叛君之事,否则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吴璞起身断言道。 “伯父之言,小侄不敢苟同,那么我们便坐地待诛,绝了吴氏一脉吗?”吴宝聚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 “大家勿要慌乱,其中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时吴宝传站起身言道…… 正文 第915章 沉住气 昨日还是皇亲国戚,他人的坐上宾,但是转眼间便陷入了绝境之中。一时间吴家笼罩在戚风惨雨之中,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空前的危机,先朝之时他们尚能致仕还乡躲避官场的迫害,蒙元之时也可避居乡野避免卷入两国纷争。但是当下他们却为帝王所猜忌,无论是致仕,还是逃避都无法摆脱,除非他们叛逃敌国,可那又与他们多年来秉承的理念相背离。 而对于官场的迫害,吴家人也是深有体会的,景定二年,贾似道罗织罪名,吴潜被罢相,被流放到循州。吴潜看到循州城常受东龙江洪水威胁,东山寺北面和西边的大片农田亦十年九涝,便发动邑人,修建了大路田防洪大堤,其致力为百姓造福,政绩斐然,百姓勒碑纪念之。 贾似道闻知后惧怕吴潜会东山再起,指派武臣刘宗申到循州当知州,暗中陷害吴潜。景定三年)五月,刘宗申假意设宴为吴潜过生日之机,在酒中下毒,吴潜中毒身亡。而其在死前早有预感,并撰遗表,作诗颂,端坐而逝。想想当年只是得罪了一个权臣便被整的家破人亡,若是被皇帝猜忌那么就是满门皆灭。 现下吴家上下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有人懊悔失于管教,以致招来灭门之祸;有人悲愤,觉得皇家无情;有人试图垂死挣扎,以求拼出一条活路……但是众人发现这皆是虚妄,官场上的规矩一向是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 而此时吴家已经是人人避之不及,皆闭门谢客,唯恐被沾上一二,更有可能这时可能有人迫不及待的正奋笔疾书,准备明日上书弹劾,妄加罪名了。那时平日的朋友间的玩笑话此时都会被挖出来,成为他们的罪状,变成谋逆的铁证。 什么叫做绝望,这时吴家人脸上挂着的表情就是绝望。什么叫走投无路,瞅瞅吴家人的现状就知道了。而什么有叫峰回路转,听听吴宝传声称尚有回旋余地的时候,众人惊诧中带着欢喜的催促声中就可感知。 “四郎,快说!”吴璞等老哥三齐声催问道。 “今日的事情看似偶然,其实诸位叔伯和兄弟皆知在小妹被立为皇后的时候,便已经决定是必然会发生的。就算没有皇后擅自做主大肆承办灯会,没有七郎冲撞圣驾。早已心生戒心的小皇帝也会寻到其它的由头来寻吴家的错处,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吴宝传向诸位叔伯及兄拱手言道。 “嗯,四郎所言不错。吴家被陛下视为心头之患,今日之举只是早晚之事。”吴璞左右看看两位兄弟言道,两人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陛下对我吴家心生忌惮,无外乎是担心吴家在江南士子中的威望,在朝中的能左右形势的实力,导致皇权旁落,自己被架空;另外则是忧虑一旦皇后诞下皇子,在我吴家的操纵下成为太子,从而形成外戚干政的局面,甚至会重演前朝中外戚篡位的惨事。”吴宝传接着说道。 “平日四郎不是闭门读书,便是周游访友,从不涉足官场,没想到却有如此见识,对事情看得这么明了!”吴玠半是吃惊,半是赞许地道。 “叔叔拗赞了,侄儿只是胡乱说事,见识哪里比得上几位兄长,说错了还望诸位兄弟勿要见笑!”吴宝传谦逊地笑笑道,“当前皇帝当众要处斩七郎,实则是向朝臣发出要打压我们吴家的信号,这也是过去诸多相熟的官员纷纷闭门不见的缘由。因而在情况尚未明了的情况下,是没有人会冒着牺牲自己仕途的危险为吴家出面游说陛下的,即便与我们关系尚显和睦的左相和右相也不会。” “当然并非是所有人都会坐视我们吴家落难,他们也许会联名上书为我们求情,也许会在适当的时候出面向皇帝解说,但都不会有多大作用,反而会被陛下视为同党遭受打压。因而我们不要因为有人闭门不见而心存怨恨,自己也不必因为他们的恩将仇报而耿耿于怀,这只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要知道七郎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嗯,四郎所言甚是,也是一针见血。在官场中没有谁会冒着赔上前途的风险为一名必死之人求情,即便吾也难以做到。”吴宝礼颇为感慨地道。 “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不必去寻求外援游说陛下,这不仅无益于解决此事,反而会贻害他人,便不若在事态明朗之时再请求援手,有的放矢还会赢得一个好的结局,即便吴家落难,他们也会因为心存愧疚而多方照顾。”吴宝传接过话言道。 “四郎之言有理,自今时其吴家上下深居浅出,即不要登门拜访他人,也要闭门谢客,更不要出入宫禁向皇后打探消息。”吴璞以家主的身份立下规矩道。 “大哥,难道我们就对七郎坐视不理,任其自生自灭吗?”吴琳听了一愣道,他听出大哥虽没有明说,但是意在割断与皇后的联系,也放任了七郎的生死。 “世上之事皆有因果,七郎不修德行,今日犯下弥天大罪,是生是死就看其造化了。至于小弟那里,待九泉相见之时在向其赔罪吧!”吴璞双眼含泪,叹口气道。 “大伯此言差矣,当下我们应全力保全七郎的性命,事情才能有所转机!”吴宝传再出惊人之语道。 “哦,为何明知不可救,却还要去救?”吴璞惊诧地问道,他有些看不清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大伯,成败的关键其实还是皇后身上。若是七郎被斩首,皇帝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仇人的姐姐,必然会废黜其后位,打入冷宫。但是七郎留得性命在,陛下便不会轻易废黜皇后。若是一力行之,那样实在是有损其威严,也会落得朝三暮四轻浮的名声,太后也不会同意,如此陛下捏着鼻子也会咽下这杯苦酒。皇后保住了,他便不会深究我们吴家教子不严之过。”吴宝传言道。 “四郎,事情即便如汝所料,但是怎样才能说服陛下放过七郎呢?当下陛下是一心要制我们吴家于死地,又怎么能甘心就范啊!”吴宝礼想了想疑惑地问道。他知道其设想的十分完美,但是成功的关键在于小皇帝,而不是在他们。 “二哥问的好。”吴宝传点点头道,“陛下之所以对我们吴家动手,无非是忌惮我们在江南的影响力,而非是一个纨绔的七郎,因而成败的关键在于如何让其不必担心我们吴家会对皇权造成威胁。” “嗯,四郎说的在理,但是这个代价也实在太大了!”吴宝儒点点头,脸色黯然地道。他也明白让皇帝不用担心说起来轻巧,但那需要以吴家百年来才积累起的人脉和子弟的前途及富贵来作为交换的。 “三郎勿要多言,先听四郎将话说完。即便当下我们吴家失去一切,也要比家破人亡要好的多,且只要人在,皇后还在,我们便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吴琳摆手道。 “二哥说的对,只要吴家子弟尚存,渡过眼前的危机,付出些代价是值得的。你说呢,大哥?”吴玠也清楚当前徒劳的挣扎只会将吴家送入绝境,妥协才是最好的办法,他看向大哥吴璞言道。 “我吴家招此大劫,牵连到各房,皆是因为我长房之故,若是能够保住诸位兄弟,长房愿意一力承担!”吴璞当然也清楚若是让陛下放心,代价将有多大,他起身向两位兄弟深施一礼极为愧疚地言道。 “大哥勿要如此,我们吴家能有今日,皆是兄弟同心,相互扶持才能度过重重危机的,这次我们仍能平安度过,化险为夷。今日之事已然超出我们的意料,大哥亦不必内疚。”吴琳和吴玠也赶紧起身还礼,吴琳将他们的手相互握在一起道。 “唉,吾愧对兄弟,亦愧对父亲,未能保我一族平安……”吴璞说着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呜咽着说不下去了。 “大伯,勿要悲伤,一切都会好的。”吴宝聚上前搀扶着吴璞坐下道。 “嗯,有你们兄弟,想我吴家亦不会就此衰落。”吴璞坐下看看堂上的子弟们,十分欣慰地道。 “时间不多了,四郎还是快说吧!”吴玠见大哥的情绪逐渐稳定,让众人落座,催促吴宝传道。 “是!”吴宝传向上施礼道,他略微想了想便将自己的策略合盘托出,但是心中仍有些忐忑,自己计划得以实现的前提便是皇后对于此事能冷静处之,绝不能贸然行事,与陛下反目,或是自恃身份擅自放了吴硕那个始作俑者,如此则是满盘皆输,再无回旋余地了…… ………… ‘咚、咚、咚……’ 四更鼓敲响,赵昺翻了个身。昨夜赏灯后,他便安排护军封锁了宫禁,断绝了内外的联系,令众将回府,待开衙之后再重新归营。他见天色已晚并没有去慈宁殿请安,而是仍会致远堂休息,但是这一夜他并没有睡好,却是想着如何应对今日之事。 “官家,起身了?”听到动静,睡在一边的苏岚也急忙起身轻声问道。 “嗯,今日上元节,要到慈宁殿请安!”赵昺说着就撩开被子起身下床。 “官家,刚刚四更,今日中午还要到太后那里饮宴,晚上要到城上赏灯,一天再无空闲,还是多歇息片刻吧!”苏岚也赶紧披衣,但是仍然劝说道。 “习惯了,躺着也睡不着!”赵昺笑笑下了床,苏岚也赶紧起身伺候他穿衣,并吩咐侍女准备洗漱。 “拜见官家!”听到小皇帝起身,在值房候班的王德也匆匆进来拜见道。 “免了,夜里可有什么动静?”赵昺擦干手脸,将丝巾递给苏岚道。 “官家,今晨小的已经打问过了,昨夜许国公府闻知出事后,府中的两位公子曾到左相府、徐尚书、陈尚书等几位府上和些杂官的宅邸拜访,但都吃了闭门羹,回府后便再未出来过,但是灯火彻夜未熄,想是在商议如何应对。”王德躬身禀告道。 “嗯,吩咐下去,将许国公府处布置的人手都撤了吧!”赵昺听罢点点头,吩咐道。 “是,官家,但是小的以为……”王德答应一声,但转念一想又道。 “把门都堵死了,他们如何联络奔走啊!朕是让你将明着的撤了,暗中遣人跟紧了,看他们都到何处去!”赵昺笑着道。 “嗯,小的明白了!”王德连连点头道。 “慈元宫那边怎么样,她知道了吗?”赵昺坐下,由苏岚为他梳头,自己喝口水问道。 “知道了,在官家尚未回宫时就知道了。”王德禀告道。 “哦,她倒是沉得住气,可有什么人曾进宫,其可又曾出去过?”赵昺有些意外,他以为皇后知道后必然会前来寻自己说情,可其却没有来。 “官家,昨夜宫中加强了警戒,别说人,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但是皇后娘娘却出去过。”王德笑笑道。 “哦,她出去做什么了?”赵昺听了急问道。 “娘娘在宫门封闭前,出宫给咸平侯亲喂了些水和吃食。据同去的小黄门回报,咸平侯叫苦连天,一再请求娘娘向官家求情,饶过他。娘娘只说其犯下大罪,一切自有有司处置,并未应允。再未说过什么?”王德回禀道。 “嗯,看紧宫禁,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内宫,同时严加盘查出入的杂役,防止夹带私物,传递消息!”赵昺点点头,倒是对吴曦表现出的冷静有些意外,甚至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但转念一想,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自己绝不能因一时的心软而误了大事,想想又吩咐道。 “是,官家,小的明白!”王德再施礼道。 “官家,宫中是不是出事了?”苏岚虽听不懂小皇帝和王德所说的是什么事情,但是也听出其中牵扯到皇后和其家人,忍不住问道。 “是的,但此事与姐姐无关,少问少说,更不要妄加评议!”赵昺点点头,叮嘱其道…… 正文 第916章 惊讶 五更时分,晨钟敲响。赵昺收拾整齐出门,前往慈宁宫给太后请早安,门外早已按照规矩准备好了步辇及一应的仪仗,但是他根本没有这个习惯,而是信步走在前边,可一帮人并没有向以往那样解散,而是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不要跟着了,散了吧!”走了一段,看一帮伺候的还没有散去的意思,赵昺回头挥挥手道。 “官家,不要为难小的了!”刘灵听了上前施礼道。 “混账东西,朕让你们散去,不用候班怎么就是为难你了!”赵昺听了站住脚,双手叉腰笑骂道。 “官家有所不知,娘娘早下了懿旨,称宫中上下过于懒散,因而重新立了规矩。官家出门不仅要预备轿辇,还有仪仗不可或缺,即便官家不座也要随时候着。”刘灵施礼苦笑着道。 “哦,朕立的规矩是什么,没事不需要你们烦我,朕有腿有脚,又青春年少坐什么辇,在家里摆谱又有什么意思,散了吧!”赵昺歪着脑袋看看刘灵,伸手点着其鼻子道。 “这……”刘灵更苦恼了,神仙打架,倒霉的却是自己,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什么这个、那个的,赶紧散了,留下个掌灯的就好!”赵昺皱皱眉言道。 “你分不清大小猫啊,还不快些!”眼看着刘灵还在犹豫,王德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道。他们虽然都听不懂这大小猫是什么意思,但小皇帝经常这么说,他们也渐渐有了自己的理解——就是站队要往哪边站。 “是!”刘灵赶紧施礼道,让众人解散了,自己亲自挑着灯笼在前引路。 赵昺身边只剩下王德和苏岚及刘灵沿着御园的小路,走上湖心廊桥到对岸,再转向西宫。北宫即便改造后可能也是大宋,甚至历史王朝中最小的皇宫了,外朝只有大庆殿、文德殿和垂拱殿,按照营造方式,中轴线上应是内宫的三大殿,左右则是东西六宫,最后边则是御园。 赵昺这货即没有什么审美观点,又是个嗜钱如命的‘吝啬鬼’,则将后宫弄得不伦不类,外朝之后就是御园,然后以御园为界,将西侧的慈宁殿、慈明殿作为皇太后起居的殿宇,而东侧的仁明殿、慈元殿等数座宫殿作为皇后和嫔妃的居所,因而显得狭促和混乱。 好在内朝除了宫殿外,尚有堂、阁、斋、楼、台、轩、观、亭星罗棋布,可以将这些稍加改造作为众妃的住所,才没有让她们挤在一起,算是有了各自的居处。当然也就导致给太后请安就要穿过整个御园,而他又选择住在致远堂,因此不免有了先后。 “臣妾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当赵昺七转八拐的来到慈宁殿时,吴曦已经领着一众妃子相候,见他到来一同上前施礼请安。 “免了,自家人随便一些,不必如此多礼!”赵昺眼见身前花花绿绿的跪了一地美娇娘,这就是所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皇家生活,一家人拜来拜去的哪里还有丝毫乐趣。本来他还觉得有些尴尬,但此时却心生厌恶,抬手让众人起身道。 “谢陛下体谅,但臣妾以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陛下宽仁也不能坏了宫中的规矩!”吴曦却没有起身,而是再度施礼道。 “既然皇后不嫌繁琐,你喜欢就依你吧!”赵昺皱皱眉再抬手道。 “谢陛下!”吴曦听了这才起身,但转而对王德道,“今日陛下出行为何不带侍从,不举仪仗?” “禀娘娘,是小的错了!”王德施礼道。 “是朕让他们散了的,不关他们的事儿!”赵昺却摆手道。 “臣妾还请陛下……”吴曦又转向赵昺施礼道。 “下来再说吧,不要让母后久等!”不待她说完,赵昺便打断了吴曦的话,转身向宫中走去。 “参见陛下,娘娘!”见皇帝等前来,两旁侍立的宫女和内侍纷纷施礼。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赵昺用余光看去,只见吴曦落后自己半步紧紧相随,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其明知自己要斩其兄长,可吴曦依然能保持冷静,即没有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在自己身前装可怜,也没有哭哭啼啼的苦求,反而端着后宫之主的架子,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断劝谏自己。其之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冷酷,让他有些惊讶。 “朕给母后请安了!”此时来不及多想,赵昺进到宫中向太后施礼请安道。 “这大年节的,官家一去多时,把哀家都忘了吧!”杨太后板着脸嗔怪地道。 “多日未曾给母后请安,皆是朕的错,还请母后息怒!”赵昺再度施礼道。 “官家快起,太后得知官家回宫已经念叨多时了,嘴上如此说,心中却想念的紧。”窦兴上前搀起小皇帝,笑着轻声道。 “哼,快坐过来!”杨太后的脸虽然还板着,却掩饰不住笑意,招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 “臣妾吴氏携众姐妹给太后请安!”眼见小皇帝挨着太后坐下,吴曦才领着众人上前施礼道。 “免了,免了,都坐下吧!”杨太后笑盈盈地抬手道。 “太后最是偏心,一向说最疼我的,可是官家一回来就将我甩在一边了。”陈淑站起身嘟着嘴道。 “那你也过来坐!”杨太后拍了拍软榻的另一边笑着道。 “贵妃不要玩笑了,官家多日未归,让官家陪太后多说会儿话吧!”吴曦这时却笑着阻止道。 “好好,我们知道了。”陈淑翻了个白眼儿道。 “去吧,听皇后的话,那边早给你备下了爱吃的点心,真是他疯丫头!”杨太后摆手让窦兴领他们去偏殿道。 “是,臣妾正好看看午宴预备的如何了,太后就与官家叙话吧!”吴曦懂事的叉手施礼道。 “五郎,你带兵回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见一众人退下,杨太后挥手让内侍们也退出去,扭身问小皇帝道。 “些许小事也惊动了母后,真是罪过!”赵昺听了一愣道,但很快释然。自己虽然先行封锁了消息,但是守卫宫城的是亲卫旅,那么宫外那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太后了。 “五郎是不是要废后啊?”杨太后没有听赵昺的虚套,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 “母后何出此言?”赵昺也笑笑道。 “唉,五郎不要瞒着哀家了。”杨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知道立吴氏为后为官家不喜,因而大婚之后便避了出去,而此次吴家七公子又拦了圣驾,被官家抓住了把柄,正可借此废后。” “母后误会朕了,立吴氏为后朕虽不喜,却也没有到将其废黜的地步,实在是吴氏行事不当!”赵昺叹口气道。 “皇后入宫后,一向中规中矩,言行严谨,做事亦十分妥帖,何来不妥之事?”太后听了十分诧异地道。 “既然如此,朕也不瞒母后了。”赵昺想了想道,“前时朕出宫非是因立后之事,而是军情紧急。当下蒙元重新训练了水军,打造了大批战船,欲犯江南,这才与众将在武学商议如何应对之策!” “哦,原来如此,可有定议?”杨太后有些惊讶地道。 “没有!”赵昺摇摇头道,“此次蒙元动员了大批兵力,朕本想以诱敌深入之计,夺取淮西。但是需动员二十万以上的兵力,可当下朕大婚、亲祀两项事情开支巨大,左藏库所存的钱粮仅够维持各项开支,而内藏库积存的银钱只有百余万贯,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也只能放弃收复淮西的计划。” “在强敌在侧,财政紧张的情况下,皇后居然耗巨资操办上元灯会,将两库积存消耗一空,且以半价自灯户收灯,弄得平江府百姓怨声载道不说,当下军费都拿不出来让朕拿什么去御敌,又如何阻挡蒙元南下!”赵昺有些激动地说道。 “于是官家盛怒之下,便领兵回宫,却偏偏又遇上了吴家七公子当街阻拦圣驾,便要将其处斩,并归咎于吴家!”杨太后听了也叹口气道。 “母后,吴氏明知当下是国难之时,却如此铺张,崇尚奢华,以致国库空虚,这让朕如何向群臣解释,又如何向亿万黎民苍生交待!”赵昺又急又怒地道。 “官家勿要动怒,想此事皇后确是有过,却也得了哀家的懿旨,吾亦有过。而吴家世代清正廉明,忠心侍国,因此归罪于吴家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他们在江南根植多年,可以为官家稳定江南出力。”杨太后想想言道。 “太后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吴家在江南势大,门生故旧众多,他们的势力足以左右朝政,陈宜中谋逆案和前时的吏部结党案中皆有吴家门生的身影。而吴家的七公子更是当着朕的面叫嚣没有吴家,我赵氏就无法在江南立足;若是不立吴家女儿为后,朕就无法亲政,这是何等的狂妄!”赵昺言道。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不若自己添油加醋的抢先告知,此后不论谁在解说,太后已先入为主,都会持怀疑态度,而他却赢得了主动。 “真是狂妄之极!”杨太后听罢果然面露愠色,拍案道。 “正是如此,朕才担心吴家势力庞大,若是借着皇后之名再行发展,必然会成为权臣。而若皇后诞下皇子还好,尚能好歹保留我赵氏血脉;若是不能恐其会借助外戚势力重现大唐武氏之祸。”赵昺言道。 “嗯,吴家七子,哀家听闻其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每日与泼皮无赖厮混,以其见识是说不出这等话来,定是听闻吴家人私下议论,这才讲了出来。可见吴家人已生不臣之心,任由其壮大,难免形成外戚之祸!”杨太后作为当下大宋的隐形掌门人,她深知自己的第一要务就是要保证赵氏子孙坐天下,谁胆敢侵犯就要毫不留情的铲除掉。 “母后英明,这正是朕担心的,不将吴家势力驱逐出朝廷,则朝纲不振!”赵昺眼见自己的计策成功,心中暗喜道。 “官家打算如何处置吴家和皇后?唉,说起来也是哀家之过,当初不该妄听他人之言,以致留下祸根。”杨太后有些懊恼地道,“吴家与朝中众臣交好者甚多,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今其虽有管教不严之过,但是因此株连太广,恐也会让官家史书留污,为后人诟病。而皇后并无大错,受此株连被废黜,怕也难免让众臣不服,引发动荡。” “母后所言甚是,朕也尚在犹豫,昨日盛怒之下没有计划周全,便贸然领军回宫,如今有骑虎难下之感!”赵昺点点头道。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摸清了太后的态度,心中已然有了底儿,大不了自己就以武力强力为之,如此说只是表明自己的‘仁义’罢了。 “官家已经动兵了?”杨太后有些着急地道。 “没有,此刻正是上元节,京中各方人士云集,人口倍增,若是动兵会造成无辜伤亡,因此只是严密监视吴家,并防范吴家铤而走险。”赵昺摇摇头道。 “嗯,还是以平和的手段解决的好,不到万不得已勿要动兵,而吴氏一族人口众多,散于江南各地,还是宜逐步解决,免得地方生乱。”杨太后颔首道。 “当下是否用兵,皆在吴家,他们若是强硬,朕也就顾不得许多了!”赵昺言道。而他同样惊讶于杨太后,其虽然缺乏长远的政治眼光,但是大事上还是不含糊的,为了维护皇家的利益,也显现出狠辣的一面。 “只是可惜了皇后,为其家世所累……”杨太后看出小皇帝除去吴家的决心已定,叹了口气道,显然还是对吴曦抱着怜悯之心的。 “嗯……”赵昺也点了下头。吴曦能在亲人大难临头之时,仍然能处变不惊,即不向自己,也不同太后求情,这份坚忍就足以让人敬服,也让他刮目相看…… 正文 第917章 教训 两个女人的表现都出乎赵昺的意外,尤其是杨太后这么容易便被自己说服。但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一个女人在危机降临的时刻所表现出的坚韧和狠辣往往是出人意料的。世人皆言汉太祖刘邦的皇后吕雉狠毒,其实其本身也是名门闺秀,受过良好的教育,后来之所以能那么心狠手辣跟刘邦绝对脱不了关系。 刘邦能在逃亡路上把妻子儿女扔掉自己逃跑,也能在项羽说要把他父亲煮了时要求分一杯羹,还能不在乎糟糠之妻患难情,妄图换皇后,废太子等一系列现人品的事情。被做成‘人彘’戚姬,说实话也是自己作的,她不过是刘邦在逃亡路上娶的一位农户家的女儿,在其登基后,把她接入宫中,从此宠的一发不可收拾。 吕雉当皇后初时,其实也并不过多干涉朝政,但她也是个贤内助,帮助刘邦除掉了韩信。戚姬是然而被刘邦宠坏的戚姬却不是个安分的主。她给刘邦吹枕边风,要当皇后,甚至要废太子刘盈,立她儿子刘如意为太子。而刘邦是个不重亲情的人,但在他快死的时候害怕吕雉对戚姬母子不好,还真想着要废太子。如果不是吕雉是正统又在朝中有人脉,最终还真就让其得逞了。 吕雉本来一直安分,可是当威胁到儿女的利益时,这位母亲就会变得坚韧起来。刘邦死后,吕雉剃掉戚姬的头发,把她囚禁在永巷,穿褚红囚衣,带枷锁舂米,其子刘如意也被遣往封地。这是吕雉对戚姬的惩罚,但其受不了这种侮辱还有不甘心,自作了《舂米歌》,希望儿子来救她。而这首歌最终成了自己的催命符,驱使吕雉将刘如意骗进宫杀死,把她做成人彘。 可惜是吕雉的儿子刘盈每当几年皇帝,年纪轻轻的就死了。这时的吕雉性情大变,为了保证权力,开始任用外戚,险些将刘氏江山变成吕氏的,从此名声也臭了。而他的后代汉武帝刘彻却没有忘记此事,他晚年立刘弗陵为太子,却残暴的杀了其生母钩弋夫人,原因就是刘邦死后,刘盈少而吕后壮,吕后手握皇权,把刘邦的子孙几近斩尽杀绝,可见这个教训令刘彻刻骨铭心。 而历史也验证了刘彻的深谋远虑,正像他自己所说:“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汝不闻吕后邪!故不得不先去之也。”其死后,年仅八岁的汉昭帝刘弗陵继位,昭帝聪慧贤明,但只活了二十岁便死了。假如钩弋仍活着,那么,昭帝一朝她必然是皇太后,虽然年龄仅二三十岁。 假如钩弋夫人能活到五十岁,那么,昭帝之后她必然是太皇太后。如此尊贵的身份,在朝中注定是说了算的。就是说,钩弋差不多要影响乃至左右朝政三十年。在这三十年里,她会不会成为新的吕后,会不会成为像日后东汉的梁太后,乃至像西晋惠贾皇后那样的妖孽,也未可知。 因为无限权力之下,什么样的丑事、恶事都可能发生。可见看似不通人情的残酷的防范原则,在封建专制社会的皇位继承中,却也有一定的预见性和合理性。 其后世的武则天则又完美的诠释了这一原则,从其为了取代而栽赃王皇后,不惜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算起,为了实现登上权力顶峰的梦想,她先后害死了自己的女儿、儿子、儿媳、兄弟、姐妹、侄女、孙女、姑母等不下二十人,被她害死的高官也有近百人。更惨无人道的是,她也用类似吕雉的残酷手段来对付她丈夫唐高宗留下的宠妃萧良娣,把被剁掉手脚的萧妃投入酿瓮中,使之受尽屈辱折磨而死。 因此赵昺觉得杨太后能很快相通这件事,不是其有汉武帝一般的政治智慧,否则也不会执意立吴曦为后,可其还是一位母亲,一个王朝的守护者。想当年杨太后在国亡的前一刻受命保护两位小皇子仓皇出逃,要知道其可是在深宫多年的妃嫔,虽说不受宠,却也是锦衣玉食,哪里受过什么苦。 但是她却能在敌军的追击下不畏艰难,保护着两位幼子一路逃到福建,其过程可谓九死一生。而后岁月的艰难自不必说,不仅受尽磨难,杨太后还承受了亲子病死的惨痛,可其很快又立赵昺为帝,以延续国脉。而让一个女人变得如此强大,正是因为母性的伟大,使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一切。如今当其发现吴家可能威胁到赵氏的利益后,也毫不犹豫的选择站在了他的一边。 赵昺自来到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可以说就是杨太后了,十年间给了他跨越千年的母爱,并给予了他无私的支持,可以说若是没有其也便没有他的今天,更不可能掌握大权。同时其也是赵昺最为‘惧怕’的人,但绝非那种表面上的怕,而是从心眼儿里的怕,怕让这个可怜又坚强的女人伤心、难过,怕自己让其失望。所以在杨太后表明其态度后,赵昺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赵昺知道即便自己获得了杨太后的支持,但是处置吴家也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情,他如此做其实等于在与整个士人集团对抗,从他们手中抢夺权力。因为按照儒家的治理思想,天子“君临天下”,但应当“统而不治”,所谓“无为而治”、“垂衣裳而天下治”、“恭己正南面而已”,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从表面上看,毫无疑问宋室君主处于这个权力结构的最顶端,具有最尊崇的地位,同时也是名义上的权力源,所有的诏书都必须以皇帝的名义颁布。但是在士大夫们看来皇帝最好只是作为主权的象征、道德的楷模、礼仪的代表而存在,并不需要具体执政;国家的治理权由一个可以问责、更替的朝廷机构来执掌。 赵昺知道这种国家体制类似与现代的君主立宪制,用现代政治学概念来说,这叫做“虚君共和”;用宋人自己的话来说,叫做“权归人主,政出中书”。当然在封建社会的整体下,宋代的实际权力运作当然离理想的“虚君共和”尚有很远的距离,但“虚君”显然是宋代士大夫阶层的重叠共识。 北宋人曾肇说,“帝王号令,务要简大。若夫立法轻重,委曲关防,皆有司之职,非帝王之务。”与其同时代的罗从彦也说,君主“除礼乐征伐大事之外,其余细务,责成左右”。南宋的大理学家陆九渊说,“人主高拱于上,不参以己意,不间以小人,不维制之以区区之绳约,使其臣无掣肘之患,然后可以责其成功。”影响南宋思想的理学家朱熹也认为,“人君之身端本示仪于上,使天下之人则而效之”,实际的治理则“只消用一个好人作相”。朱熹的朋友兼论敌陈亮也提出,“端拱于上而天下自治,用此道也”。 因而如果宋朝的历代君主意欲揽权,则会被视为“越俎代庖”、侵占政府的正当权力,因而免不了要遭受群臣抗议:“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奈何侵之乎?”“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所以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敢公然与士大夫的治理共识唱反调,连一向强势的太宗皇帝也不能不承认,“无为之道,朕当力行之”;真宗亦自言“朕未尝专断”;仁宗更是“虚君”的典范,“事无大小,悉付外廷议”,当时有人评论说,“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却会做官家。” 皇帝如此软弱无为,竟然导致有些谏官都看不过去了,质问仁宗:“今政事无大小,皆决于中书、枢密,陛下一无可否,岂为人主之道哉?”仁宗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屡有人言朕少断。非不欲处分,盖缘国家动有祖宗故事,苟或出令,未合宪度,便成过失。以此须经大臣论议而行,台谏官见有未便,但言来,不惮追改也。”所以宋人自认为,汉唐以下言家法者,莫如我朝;我朝家法之粹者,莫如仁宗。 按说作为来自现代社会的赵昺应该十分乐于接受这种‘民主共治’思想,但是他现在却难以接受。当然这不止是他对于权力的贪恋,而是因为这种不纯粹的民主实际上已经成为皇权和相权之间争斗的根源。若是在和平稳定的时代,他尚可接受。可在这动乱的时期,这种民主便成了致命的缺陷,使得君臣之间相互扯皮,政府效率低下,执行力被削弱,结果只能是战略上往往被动、滞后,战术上处处挨打。 所以赵昺以为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他不期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独裁者,但是也希望能掌握权力,建立一个强有力的班子,如此才能应对复杂多变的时局。他是这么想的,也是一直这样做的,几番争斗下来也算是掌握了主动权。但是进入江南后,随着江南士人的涌入官场,此前那种根深蒂固的‘虚君’思想也随之开始影响到朝廷的运作。 而吴家作为江南士大夫势力的代表,理学的坚强拥趸者,那么双方因为理念上的分歧,产生冲突是必然,即使联姻也只能解决一时,却不能保证长久的妥协。赵昺觉得以其等矛盾爆发,不若先一步解决这个问题,只有统一了思想,消除根本上的矛盾才能实施自己计划。 赵昺在琼州时想的是收复江南后,自己便可以获得充足的财赋及人力的补充,进而可以大举对蒙元用兵,以季风扫落叶之势收复中原,将蒙古人远逐塞外。但他发现现实与自己的构想还是有极大的差距的,内外形势和面临的情形与隋朝有着很大的相似度。 那时经过多年的战争,四百年上下长时间的大分裂时代,终被隋朝划上了句号。中华民族在四百年的过程中海纳百川,吸收胡族尚武之风,汉化了胡族,民族实现融合。可这“阵痛”以及遗留问题又哪有那么容易过去!经过隋文帝的整合后,形势依然不容乐观,而随后这个任务就落到了隋炀帝杨广的身上。 隋炀帝此人在历史上的评价,一个‘炀’字就说明了问题。但是也不能因此全盘否定了其功绩。他斯一上位面临的不光有民族融合问题,尚有世家控制了文官系统,贵戚控制了军队实权,“皇帝”就相当于“世家联盟的领袖”。换言之,皇帝多有掣肘,所以杨广要巩固统治,唯有集权! 杨广修大运河的事情则是人尽皆知,而史书上往往强调其是为了满足自己下江南的私欲,却忽视了大运河的作用,它连接南北全国各地,加速了南北融合,便利的交通也利于隋朝控制、消灭地方集团势力的威胁。此运河对于后世华夏之重要性,大家有目共睹。其进一步发展科举制度,恢复“国子监”、“太学”,打开寒门冲击上层的通道;打击突厥等外族,重建了西域丝绸之路。 而杨广之过其实罪在三伐高句丽之战,导致了隋朝的灭亡。赵昺一直认为以隋的综合国力,灭高句丽应是易如反掌之事,而之所以连连失败,则是败在杨广不知兵,且刚愎自用,亲自出征指挥,如此一来造成军事指挥错误,二来为保护君主军队有所顾忌。 另外君主因一己之事功,求片面荣耀,为意气颜面,不计代价,对弹丸之地数次倾全国之力,终至大错。本来征伐失败无甚大碍,只因亲征失利而意气用事,一方面一得力将帅即可解决,却征用举国财富人士,再次以身犯险重蹈前辙。 三次出征的失败导致了统制集团的分裂,使隋朝两代皇帝拼尽力气削弱的世家大族重新壮大,中央集权再度被虚弱。于是乎杨玄感跳了出来,你杨广不行,换我做皇帝吧;李渊为首的关陇世家,叛变了;山东世家大族拥立窦建德,叛变了;贵戚重臣宇文家族、王世充,叛变了,对赵昺来说这都是教训啊…… 正文 第918章 各有不同 赵昺以为当时隋朝收拾了魏晋的烂摊子,另立了乾坤,是需要锐意改革,但错在杨广操之过急。开科举是功在后世,利在千秋的好事;迁都洛阳,占据中原要地,亦是巩固统治的必需;开运河贯通南北,也是促进民族融合,物资流通的好事;而征高丽是开疆拓土,巩固边防的需要。可以说这几件事杨广做的都不算差,但最后怎么就落了个暴君之名呢? 当前赵昺面临的情况应该说与杨广相似,在世人眼中他领兵收复江南是延续大宋的国脉,可大宋已经陷入敌手十年,说是复国不若是重新开国。他现下也需要通过一系列的改革来巩固统治,北伐中原来完成统一。他们欲发动战争的原因却是一致的,都是想通过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携大胜之威来促进内部的改革,且以此来缓和国内的矛盾。而他与杨广之间的差别就在于一个是好大喜功,一个是迫于形势。 杨广征高丽一败再败,但他为了面子却一意孤行,连番出兵,而没有顾及开科举引发的统治阶层间的矛盾,迁都和修运河已经是举倾国之力,民力和物力几乎消耗殆尽,从而导致国内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矛盾爆发,而贵族借机反叛,利益集团分裂,陷入万劫不复,导致隋朝两代而亡。 赵昺比之杨广胜在头脑尚还清醒,没有因为连番胜利而傲娇,而他发动战争也是为了改善被动的防御态势。与此同时,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底子太薄,迁都、亲祀、大婚等一系列的大事不仅将国库的积存消耗殆尽,连自己的私房钱也没剩几个。 而战争打的就是钱粮,一旦战争不能按照计划迅速取胜,陷入胶着状态,就得靠增加赋税来维持战争,结果显而易见。另一方面,赵昺发现朝廷内部已有分裂的迹象,而对于自己的改革士大夫阶层也一直十分抵触,废黜自己的心思一直就没有断过。 所以赵昺及时踩了刹车,以免矛盾激化,重蹈杨广的覆辙。而回手先行积存钱粮,整顿朝廷内部,稳定民心、军心,再待时机。那么吴家作为江南士大夫阶层的领军人物,就有可能成为自己改革的潜在障碍。但也会成为赵昺的心头之患,其若是配合自己完成改革,作为有功之臣,自己只能大加封赏,使其地位更为稳固;若是领头反对,就必须加以镇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昺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妙处,无论吴家怎么样,即使是闭嘴不言,也难以让他消除怀疑。而他来时之所以大张旗鼓的领兵回宫,就是欲先行处置皇后以做个预热,先行除去吴家在宫中的臂助,却没想到的是吴硕这个败家玩意儿居然拦驾耍威风,还大放厥词,让他有了一个能够处置吴家的合情合法的理由…… 上元节午宴便皇帝的家宴,往年只有太后和赵昺两人,今年自己一下娶了五房媳妇,自然热闹了不少。她们之中有能歌善舞的,有会吟诗作赋的,加上陈淑这个活宝调解气氛,把一场午宴搞得有声有色,全无往日的冷清和沉闷。而赵昺发现吴曦真能藏事,居然表现的亦十分得体,丝毫没有受到家事的影响。 家宴一直持续到了黄昏,已经到了点灯时分,众臣请皇帝和太后及众后妃登城观灯,与民同乐。赵昺准奏,亲自为太后扶辇,领着后妃登上城楼,接受万民的朝拜。而此时灯山皆已点亮,照的如白昼一般,而向远处张望,城中亦是灯火点点,宛如空中银河坠落人间。 城头之上已然搭建好了彩棚,楼上皆垂黄绿簾,中一位乃御座,用黄罗设一彩棚,有内侍执黄盖,掌扇列于簾外。两朵楼各挂灯球一枚,约方圆丈余,内燃椽烛。簾内亦布置了乐队,楼下用枋木搭起一座露台,露台用彩结,两边皆有侍卫排立,身穿簇新的军服,持枪面向外警戒。城上东棚演奏,露台上表演杂剧,近门亦有护军排立。百姓皆在露台下观看,而乐人不时引导百姓山呼万岁。 “那些台上都是何人!”赵昺居中就坐,其他人亦是各自就位。他向城下看去,只见宫门前临街已然建有几十座看台,他扭脸问王德道。 “官家,那边皆是左、右相,枢密使和六部尚书及他们的家眷在台上。”王德听见陛下招呼,马上凑过来回答道。 “哦,那其他官员呢?”赵昺点点头,自己在楼上看灯,那些大臣们只能在楼下看台上观灯了,他又向下边左右张望着问道。 “官家,那些品阶不够的官员只能挤在人群中,挨挨挤挤的赏灯了!”王德嬉笑着道。 “嗯,这才叫与民同乐,朕坐在这里赏灯却是与民添麻烦。”赵昺却是苦笑着道。 “官家切不可下楼,万民赏灯是假,欲见龙颜才是真。若是官家下楼,岂不是会惹得百姓们争先一睹龙颜,那还不天下大乱了。”王德听了还真怕小皇帝一时兴起下楼与民同乐去,连忙讲明厉害关系道。 “呵呵,开个玩笑罢了,看吓的你!”赵昺笑笑,又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道,“诶,那赵置使他们在什么地方啊?” “官家,估计是在御街边上的酒楼中。但也不一定,往年那些有先见之明的聪明人兼有钱人为了观灯方便,都会提前十几天就在临街的酒楼上订好了位置,一边看灯,一边与亲朋故交饮酒。其他人想订座位也来不及了。赵置使等与官家在营中多时,怕是难以寻到位置了。”王德回禀道。 “为何不给他们也备下彩棚?”赵昺皱皱眉问道。 “官家,宫中向来没有这个规矩,自然也就没有备下了。”王德见小皇帝面露不悦,赶紧解释道。 “哼,你立刻着人去寻他们,再在朕的左手布置桌椅、酒菜,将他们请到城楼上与朕一同赏灯!”赵昺哼了一声道。 “官家,这……是,小的这就去!”王德迟疑了下,想想又施礼道。 “慢着,将陆相、文相,张枢帅及三位师傅也请上来吧!”赵昺琢磨下道。 “是,小的这便差人去请!”王德再施礼道,转头吩咐人快去寻找。 “陛下,快尝尝这是臣妾刚叫的蜜饯!”这是陈淑端着盘蜜饯跑了过来,挨着他坐下拿起一块道。 “贪吃鬼!”赵昺白了她一眼,嘟囔着道。 “瞎说,这是淑妃姐姐叫的,大家都说好吃,每人要了一些!”陈淑将蜜饯塞到他的嘴里嘟着嘴道。 “味道是不错,比宫中的滋味还要好些!”赵昺嚼着言道,“给母后那边送了些吗?” “皇后已经送过去了,代陛下行孝呢!”陈淑将他的脑袋掰过去指指道。 “万众目光之下,不要放肆无礼,快坐好!”赵昺果然看见吴曦正陪着太后看灯,嘴边还挂着笑,看到陈淑还挂在自己身上,拍了下她的背,沉下脸道。 “好!”陈淑娇嗔一声,这才离了小皇帝坐下道,“陛下喜欢吃什么,自可叫上楼来,姐姐买给你吃!” “你这是何意?以为朕买不起吗!”赵昺歪着脖子看看陈淑,疑惑地道。 “谁不知陛下生活简朴,每日的膳食费只有不足一贯钱,哪里有钱叫果子吃!”陈淑笑笑道。 “好啊,以后我就到你那里开伙,否则连口肉都吃不上了!”赵昺听了却欣喜地道。 “陛下,你不会说真的吧?”陈淑却是一愣,半是欣喜,半是怀疑地道。 “你是不知,这上元灯会花了多少钱,那是以十万贯计的,而地方为了制灯也是花费甚多,往往是半价给灯户,这余下的钱只能朕给了。可现在内藏库已经快见底了,朕只有省着钱还账了!”赵昺叹口气道。 “不行,陛下已经很是节省了,若是再吃的不好,怎生受的了。臣妾还有些私房钱,陛下尽可拿去用,以后三餐亦由臣妾供给!”陈淑确是当了真,拉着小皇帝的手道。 “呵呵,还是姐姐疼朕,那朕就不客气了,可是要餐餐都有吃的啊!”赵昺搓搓手,略带兴奋地道。 “没有问题,臣妾现在每月有八千贯的月钱,少用些脂粉就够陛下吃肉了!”陈淑认真地道。 “说定了,明日朕就去报琼斋用膳!”赵昺也假戏真做,使劲点点头道。 “嗯,我回去便吩咐膳房多做些肉食,这些日子陛下馋坏了吧?”看小皇帝答应的如此痛快,陈淑疑虑顿消,却用怜惜的目光看着他道。 “是啊,这些日子朕于众将在营中用膳,他们最低的都是都统,而朕的膳食费却只能用统制的,看着他们餐餐鱼肉不断,朕当然馋了。”赵昺舔舔嘴唇言道。 “唉,陛下真是可怜!”陈淑长于将门之家,当然清楚统制和都统的膳食费之间的差距,而小皇帝却是坚持了这么多年未改自己立下的规矩,不禁叹口气道。 “良宵难寻,你不必与朕相比,自可肆意些!”赵昺向嫔妃们的彩棚看去,只见他们一会儿传谕叫舞队来演艺,一会儿唤市食盘架来消夜,于是歌呼竞入,上楼进御,宫中有些闲钱的皆竞相购买,售卖者得赏金银珠宝无数,个个是喜笑颜开。 “陛下,宫中传言,皆称陛下正是因为不满皇后花费诸多举办灯会,才开罪于吴家七公子,欲将其斩首的,是也不是?”陈淑却没有动,而是扭脸问道。 “其在国难之际,却不知节俭,如此铺张奢靡,难道朕不该生气吗?”赵昺看着陈淑天真无邪的眼神,及贴近自己的俏脸,竟生出股想亲她一口的冲动,看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笑笑反问道。 “也许皇后只是想讨陛下的欢心,又不知此前的规矩,这才做了错事的。”陈淑却没有踩上一脚,反而为其辩解道。 “皇后是聪明人,她早就当知过了复选的程姑娘最后为何没有能入选,如今被立为正宫,却不知朕厌恶奢靡了吗?”赵昺撇了眼在彩棚外肃立值守的程素言道。 “陛下从小鬼心眼就多,臣妾还以为是陛下喜欢,才会一力将程素革除,将妃位留给我的。”陈淑听罢却做出了另外的解读,不满地道。 “是朕坚持将你召进宫中不假,只不过是因为朕小时候常受你欺负,如今为了报仇罢了!”赵昺坏笑着道。 “亏我还一直惦念着陛下,原来却是如此!”陈淑恶狠狠地道。 “咝……朕是自幼便惦记着你的美貌,为了满足这个邪念才坚持将你留下,并封为贵妃的,这总成了吧!”赵昺没想到陈淑会下‘黑手’,极力忍着痛陪着笑道。 “哼,这还差不多!”陈淑这才松了手,起身施了个礼飘然而去了。 “这疯丫头,真下的去手!”赵昺揉揉被拧的生疼的大腿根嘟囔道,可心中却是美滋滋的,其实在他心里只有和陈淑在一起,才觉得有些谈恋爱的意思,这也算是给自己些心灵上的安慰吧! “真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赵昺侧身的功夫,余光正看到仍然跪于宫门前的吴硕,想想数十斤的重枷套在脖子上是个什么滋味,再强壮的人被枷上一天一夜也会觉得生不如死。而一向娇生惯养的吴硕此刻已经瘫在了地上,估计不死也丢了半条命了,可吴曦对于在自己眼皮底下受罪的哥哥,起码脸上并为表现出痛心,更未向自己求情,仍然在楼上谈笑风生,使得赵昺更觉看不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时楼下又突然传来一阵山呼声,赵昺探身向下望去,只见此次却非是教坊司或是乐伎们鼓动起来的,而是几位重臣在楼下向上施礼。 “众位卿家平身,与朕同乐!”山呼声此起彼伏,赵昺站起身走到城楼边抬手高声道,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被淹没,而此时不仅是百姓们在高呼,值守的官兵们也在振臂高呼,仿佛自己也享受到了与小皇帝在楼上赏灯的恩赐一般…… 正文 第919章 就势而为 赵昺宣召众臣上城楼陪着赏灯,一时间民众沸腾。早年间上元节赏灯,有皇帝也会宣召重臣一同赏灯,但那时皆是文臣的专利,武臣们是没有份儿的,这是比之参加大朝会还要荣耀的事情,因而才引得众军欢呼。可在其他人眼中却有着不同的解读。 但对于士大夫们来说此次宣召的文臣只有两位丞相,还要小皇帝的三位师傅,而上楼的武人却自枢密使张世杰以下,在京中的高级将领基本都在其列,如此来看几位文臣更像是陪衬,主角是那些武人。这又与传言中的小皇帝因为不满士人屡次与自己作对,欲启用武人掌政的事件相应和,使得他们不免心慌。 不过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确是一个好的信号,尤其是那些士子们,他们苦读多年却往往一朝落榜,一切成空。而参加科举者不能说没有报国之心,但更多的是为了光耀门楣,谋取一个出路,但是这条路太过艰难了。可当下他们仿佛又看到了一条出路,从军依然可以出人头地,受到皇帝的宠信,坐于高台之上,受到万民的崇仰。 另外参加武举考试,学成之后仍然可以取得同进士资格,且有转资的机会。而楼上的那些军将如江钲、赵孟锦等人不仅可上马统军,下马能治民,皆是主政一方的大吏。而那些屯驻沿江各州府的军将同样身兼两职,比之文臣地位要高出一截不说,且待遇也是一流的,若是考入武学从军说不定还能谋个好前程。 赵昺当然也清楚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猜测自己的意图。而此次他打破惯例宣召众将上楼赏灯,其意就是在向士人们示威,并谋求改变当下被动的局面,迫使他们妥协。不过这也是一种冒险行为,他知道儒家在后世被人认为是一种另类的宗教,也可以说是可以造就思想极端的信徒,若是处于执政地位的士大夫阶层同声反对自己,那也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在众臣上楼各自见礼后,在内侍们的引导下各自就位,并送上美酒、果子,俨然是一副君臣同乐的场面。而众将也掩饰不住兴奋,他们大多数人都是与小皇帝同甘共苦起家的,深知若是没有其的信任和提携,终生也只能是一文不名的军汉,哪里会有今日的荣光。 再者众将也深知自己的利益在进入帅府的时候便已经结成了利益共同体,正可谓是一荣皆荣。现下小皇帝与士人集团虽说不能说是势如水火,但也是暗中较劲。而他们也知若是陛下屈从,那么他们的下场将是极为悲惨的,因此只有与小皇帝站在一起,绝对忠诚和服从才能改变其被动的局面,为陛下,也是为自己赢得这场政治斗争的胜利。 因而众将上楼后,不仅表现的极为恭顺,也频频到御前恭贺、敬酒,向世人展示他们与小皇帝间牢不可破的政治联盟,以及不惜性命捍卫小皇帝的决心。而赵昺则是酒到杯干,毫不推辞,且一一回敬,以此变现出自己对众将的宠信。 “去将三位师傅请过来!”接连十数杯酒下肚,赵昺已有些酒意,却还没有到迷糊的程度,他发现应节严频频向自己这边张望,似有话要说,扭脸吩咐王德道。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赐座!”赵昺离座起身相迎道,并亲手为应节严布座,让其挨着自己坐下,并吩咐王德放下彩棚的珠帘和帷幔,一时间外界只能看到棚中人影晃动,却不知里边是何情形。 “朕自幼得以三位先生十年教导,在危难之时始终不离不弃,今时才得以亲掌天下,朕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赵昺为三位师傅亲斟上酒,先饮一杯言道。 “陛下言重了,辅佐陛下乃是臣等之本分!”应节严等随之亦喝尽杯中酒道。 “先生此言让朕更是无以为报,想大厦倾覆之时,多少人或投敌叛国,或避世乡野,只有先生等于乱世之中,不畏艰难随朕前往前途未卜的荒蛮之地,此情义可昭之天地,古之几人能及!”赵昺端起酒杯再敬三位先生一杯,慨然道。 “陛下勿要挂怀,臣等即为大宋子民,又受皇恩,理当忠君为国!”江璆见小皇帝眼中含泪,施礼道。 “先生勿要多礼,城上之人朕皆视若家人,如此见外了!”赵昺急忙伸手阻止道。 “陛下言过了,君臣终有别,臣等怎担当的起!”邓光荐却又施礼道。 “先生之脾性这么多年丝毫未有改变!”赵昺见此苦笑着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当然担得起。” “陛下今日高兴,中甫就不必拿着御史的架子了,事事都要谏议。”江璆拍拍邓光荐的肩膀道。 “呵呵,也是。吾总觉的陛下尚幼,言语间不免总是想着教训,却忘了时光如梭,陛下业已成年,亲视国事了。”邓光荐听了自我解嘲地笑笑道。 “先生此言又错了,朕若是错了,即便百岁,先生该教训还是得教训的。”赵昺向邓光荐举杯道。 “陛下教训的是,该罚、该罚!”邓光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陛下今日高兴,也要酌情,不要多饮!”江璆见小皇帝已经连饮十数杯,已有醉意,出声劝道。 “唉,朕亲政之后却觉再无琼州时的快意,时时如履薄冰,处处有人擎肘,反倒不如醉了,免得烦恼!”赵昺听了摆摆手,端看着身前的酒杯道。 “臣知道陛下忧思国事,意欲进取,可又逢多事之秋,但也不可心灰意冷,自行放纵,沉迷于杯中之物。”应节严在旁皱皱眉道。 “是啊,明日醒来依然如此,喝多了酒,岂不是浪费了!”赵昺笑嘻嘻地道。 “陛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不可心生歧念!”应节严知道小皇帝近来因为国事、家事而烦恼,难免心神不定,担心其走向极端,缓声安慰道。 “先生所言不错,当断不断,其意自乱,是该决意为之的时候了!”赵昺点点头道。 “臣以为陛下还是先看看这份奏表,再行定夺不迟!”应节严听出小皇帝言中之意是指眼前吴家之事,看其样子也知当下还举棋不定,想想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道。 “哦,这是谁上的奏本,要由先生转交!”赵昺接过问道。 “这是许国公送上的请罪疏!”应节严答道。 “为何不经中书,却由先生转奏,有什么紧急之事吗?”赵昺又将奏折放下道。 “陛下,当下正是上元节假期,各部省都已封印,许国公便交给了臣代为转送!”应节严回答道。 “这吴家看来真是手眼通天,居然能将这奏本假先生之手送到御前!”赵昺轻轻摇了摇头道。 “陛下勿要多心,臣只是与许国公先考曾在淮西共事,与其并无深交,更无干涉陛下之意。”应节严摆摆手道。 “先生勿要解释,此事……此事朕也正欲以三位先生参详,既然如此就不必等待明日了!”赵昺知道陆秀夫和文天祥都与吴家有旧,此刻应节严又代其传书,可见吴家在朝中的人脉远超自己所知,犹豫了下言道。 “愿替陛下分忧!”三人施礼道。 “吴家为了一个逆子的性命,确愿意以满族的爵位相易,同时族中入仕者也愿致仕还乡,从此做一耕读人家,这值得吗?”赵昺展开奏折读了一遍不屑道。 “此等逆子,早应除去,否则早晚累及家人。再者言其冲撞圣驾,狂妄自大,诽谤皇帝,自当以大不敬论罪,此等不赦之罪岂是可以官爵抵罪的!”邓光荐听了不屑地道。 “陛下,其实吴硕并非许国公的亲子,而是养子,其父早已在淮西与蒙元之战中殉国。吴家力保其,想是欲全先辈的情义吧……”应节严比较了解吴家的家事,又简略的说清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呵呵,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关节,可叹其父的英明皆毁于这纨绔之手,实在是可惜了!”赵昺听罢干笑两声道。 “如此说来吴家却也是有情有义,肯为了一个养子,情愿断送了满族子弟的前程和富贵!”邓光荐听罢态度稍缓,且颇有对其行赞赏之意道。 “陛下,臣觉得其中不妥,其奏疏看似是衷心请罪,其中却又隐隐有胁迫之意!”江璆将奏折拿过看了一遍,迟疑了下说道。 “宗保此言怎讲?”应节严有些惊诧地问道。 “许国公在奏疏中一再请罪,又屡次提到吴硕乃是忠烈之后,这里便是暗藏玄机。陛下若是不赦其罪,那么便会落得个诛杀忠勇之士后裔的名声,进而引起武人的疑虑,怀疑陛下厚待烈士之后的许诺,以此相逼陛下宽赦其罪!”江璆言道。 “嗯,听宗保之言,其中却有威胁之意。这吴家也太过张狂,名为请罪,却意在恐吓!”应节严亦有些恼怒道。 “吴家在江南势力盘根错节,入仕的子弟也为数不少,他们若是皆致仕还乡,必然引发地方官场震动,这分明是故作姿态,算定陛下为稳定朝局,不得不屈从与他们。如此其心不可谓不险恶。”邓光荐言辞更是激烈,愤愤地道。 “朕以为吴家在此情形下请罪是真,胁持民意也未必!”赵昺听了沉吟片刻,想了想道。 “陛下之意,是说吴家并非是恃强相胁?”江璆有些诧异的看看小皇帝道,他觉得这画风转变的有些太快了,刚刚小皇帝还欲决意铲除吴家,可转眼间怎么态度就变了呢? “朕以为吴家此时上请罪疏,是庄公舞剑,意在沛公。他们保吴硕其实是假,保皇后才是真!”赵昺端起酒杯咂了一口道。 “嗯,还是陛下考虑的深远。”应节严点点头,又看江璆和邓光荐还似想不通,捋捋胡子道,“以吴家在京中的势力,探知陛下领兵回宫的本意应不是难事。而吴硕惹出事情,陛下决意斩之,也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此吴家不可能没有意识到陛下意在废黜皇后,要清除自家立威。他们若是此时仍敢相胁,那只能让陛下更为愤怒,定然会不惜代价将吴家连根拔起,所以他们是不敢如此做的。” “而吴家之所以能在江南五世不衰,皆因代有子弟能入仕为官,现下不惜牺牲子弟们的前程来保一个犯下大罪的不肖子弟,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极为不合理的事情。但他们不惜代价的来做此事,其实正如陛下所言是为了皇后。” “嗯,听知事之言,亦让吾茅塞顿开。”江璆此刻也想通了,接着言道,“若是陛下斩了吴硕,则与吴家有隙,也必然迁怒于皇后,加之皇后有过在先,罢黜后位几成定局。死了个不肖子,丝毫不会影响到吴家的地位,但是去了后位,则表明失去了圣心,子弟们的进阶之路等于被堵死。而保住了皇后,则吴家就仍有恢复的希望,甚至可更上层楼!” “哦,如此说啦吴家能百年不倒,却也有过人之处。”邓光荐也有所悟地道,“但是吴家势力江南庞大,又有内宫为援,且有狂妄之语,若是不加打压,任其壮大,不免会影响朝局。” “中甫言过其词了!”眼看小皇帝面露犹豫之色,他们虽为陛下的师傅,又是近臣,但吴家也是皇亲,江璆不免担心触怒了陛下,碰碰邓光荐道。 “三位先生,吴家现在已成朕革新的障碍,必要除之。但当下动用武力,怕也有违天和,不若将计就计,如何?”赵昺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沉吟片刻道。 “陛下以为就势赦免了吴硕,责令吴家子弟尽数致仕,将他们从朝中清除,以削弱他们的实力!”江璆言道。 “只如此不足以让吴家衰落,朕要他们答应吴家子弟十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赵昺笑笑道…… 正文 第920章 各自妥协 赵昺其实对于强力处置吴家也是心存忌惮的,当然他领兵回宫也不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是为了‘逼宫’,不过却非是为了逼自己,却是在向朝中的士人们示威,显示出自己的决心。他这么做其实也是被逼无奈的,因为他处置皇后和吴家并非自己一道旨意就能做成的。 在琼州时,赵昺通过以财权换皇权的交易得到了军权和参与政事的权力。而他在中间耍了个滑头,借此成立了军机处,得以不通过中书门下和枢密二府独立行使权力,且可以此还对政事施加影响。但是在收复江南后,重新构建行朝中军机处已然名存实亡,尤其是在自己‘修养’期间,所有的权力基本被太后还给了朝廷。 所以在赵昺在这一阶段名义上能够公开调动的力量只有御前护军,连后宫之事都不能够独断,而处置皇后和罢黜吴家子弟即便自己下旨,也需要宰相副署才可实施。可陆秀夫和文天祥皆与吴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立吴曦为后,两人也是暗中出了力的。 那么有权利副署的就只有副相刘黻和应节严了。刘黻与赵昺关系密切,且视为亲信,但是他依然不敢为此事寻他,因为赵昺知道刘黻曾上疏度宗,其放言:政事由中书则治,不由中书则乱。天下事当与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能说出这番话来明显其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士大夫,自己与他说事,多半会碰钉子,弄不好两人还会因此心生嫌隙,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说心里话,赵昺并不愿意血洗朝廷,这非是临门一脚自己怂了,其一、毕竟这是自己像燕子一样一口泥一口草搭建起来的。其二、结果不可预知,真将这些士大夫们逐出朝廷,自己就不得不组建军政府,在这动荡的年代,一家独大的武人没有了制约,也许就会重现五代十国的悲剧。 所以赵昺还是希望此事能获得朝廷的‘同意’,以减少自己的压力。而最后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应节严身上了,可没想到忘了应节严与吴潜还有关系,又代吴家送上请罪疏,做起了中间人,这就等于把通过朝廷和平解决的渠道全部堵死了,并将他逼上了梁山。 不过赵昺也从中发现事情尚有转机,吴家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个台阶下。这让他不得不服气,吴家百年官宦世家的牌子真不是白挂的,族中也皆非吴硕那样的败类,而是真有高人。他们也从自己的行为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知道自家的势力让皇帝感受到了威胁,才要借此事大做文章,欲将他们除去。 而吴家世代为官经历的起起落落多了,他们知道此事只有做出让步才能够摆脱眼前的危机,毕竟他们的势力再大,也难以抗拒手握兵权的皇帝。如此要保全吴家最好的办法就是向皇帝妥协,放弃自己的爵位及子弟们的仕途,来消除皇帝的疑心。且只要保住了皇后,那么吴家在这场争斗中就不算输,一旦时机成熟仍可东山再起…… “陛下,禁止吴家子弟参加科举,这只怕吴家不会答应的。”江璆听了小皇帝的话,不禁摇头道。他十分清楚在当前的制度下,即便是世家子弟若是没有了科举的机会,也会很快的衰落。 吴家在沦陷期间,并没有赴琼参加科举,这足以让一代人丧失了入仕的机会,而若是再有十年的禁期,吴家便有两代人难以出仕。十年后,吴家老一辈将逐渐凋零,再者官场上更是风云变幻,也会有新的家族崛起,除了记得吴家此前的风光,谁也不会再将后继无人的吴家视为威胁。 “陛下的条件未免太过苛刻了!”邓光荐也是觉得不大可能,摇摇头道。他通读历代经史,自然清楚人心驱利,利益的分享永远是最重要的,一个王朝建立后,势必要满足一帮人的利益。对于那些老牌的官宦世家,背后有舆论,还有门生故吏,关系网盘根错节,就是君王也不愿意得罪,因为得罪他们成本太大。 而当初大家同意立吴家之女为后,也是处于这方面的考虑,一个成熟的国家体制,势必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利益的平衡,特别是具有一定实力的那拨人,得让他们中的一部分能站到权力核心,这样才有助于国家的稳定。但小皇帝却为了控制朝政,竟然以这种办法将吴家逼到了死角上,做的有些太绝了。 “许国公会答应的,他应该知道孰重孰轻!”赵昺不以为然地笑笑道。 “何以见得?”邓光荐实在想不通小皇帝为何这么有信心,疑惑地问道。 “因为其只怕熬不过三天了!”赵昺朝城楼下指了指道。 “哦,臣明白了!”邓光荐虽然心眼直,但在官场上历练多年,也非当初那个热血书呆子了,稍一琢磨便明白小皇帝的意思。被枷了一天一夜的吴硕已经是奄奄一息,跟死狗似的了,再枷两天真够呛。而吴家的计划看似完美,其实不无漏洞,这吴硕一死,则整个计划就失败了,却偏偏被小皇帝一眼识破,所以吴家是拖不起的。 “陛下,现在皇后娘娘态度如何?”应节严也是不住的苦笑,小皇帝真是自己教出的好弟子,只要有一丝漏洞都会被其抓住,并加以利用,但他也担心小皇帝后院起火,烧的其焦头烂额。 “不哭不闹,也未向太后和朕求情,冷静的让人觉得害怕!”赵昺向身旁的彩棚歪歪嘴言道。 “皇后娘娘却也是奇女子了,家族危在旦夕,仍能临危不乱,即便是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应节严向那边看了一眼,吴曦果然如小皇帝所言,其在楼上谈笑风生,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 “哼,不知是福是祸啊!”赵昺却是冷哼一声道。 “陛下欲如何处置皇后娘娘?”应节严暗自摇头问道。他知道小皇帝的意指,内宫后妃太强,又有政治野心,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场灾难;而若是真的贤良淑德,则亦可成为皇帝的臂助,即可随时劝谏,也能辅政。但是人心难测,谁能说得好啊! “先生,朕也知罢黜皇后并无助于解决当前危机,还可能使吴家铤而走险。但其有过不能不惩,若是吴家仍一意孤行,朕也就不能不痛下决心!”赵昺知道老头儿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笑笑说道。 “嗯,臣会将陛下之意转达给吴家!”应节严点点头道。 “陛下,那吴硕拦截圣驾,当众口出狂言辱及陛下,若是就此放过,只怕有损陛下威严!”邓光荐言道。 “朕答应饶过吴硕的性命,却没有答应不予惩处。其不是有个殉国的父亲吗,自可以体恤殉国烈士之后为名,赦其死罪,削去其爵位,流放鄂州充军戴罪立功。”赵昺言道,“至于皇后亲族,除许国公外皆降爵一等,夺其官位,回乡自省。许国公及长子仍留于京中府邸,以示恩宠!” “陛下如此处置,十分妥帖,即打压了吴家,也可堵住悠悠众口,陛下刀下留人已是无比宽仁。”江璆点点头道,觉得并无不妥。 “陛下回宫后还要对皇后多加安抚,勿要使性子,引得后宫不安!”应节严想想劝道。 “唉,这真是麻烦,朕真心不知当如何自处,几位先生可有教诲!”赵昺摇摇头苦笑道。 “陛下……这后宫之事,臣等不便多言!”应节严听了老脸一红,这玩意儿自己这个当师傅的还真没有办法教,只能靠其自悟了。 “先生,如今朝中形势日趋复杂,朕想增加两位副相,协助朕处理政务。”赵昺见状心中暗乐,教你们一帮老小子一个劲儿的教训我,这等事情看你们如何教。但是也知这等事情自己也不好追问,转而言道。 “陛下,此时确需对朝廷进行调整,以求制约和填补吴家子弟门生致仕后留下的空缺。至于……”应节严知道增加副相早有先例,本朝最多的时候有七位丞相,当然也有独相的时候,他点点头表示认可小皇帝的想法,但是人选他一时也不好多言。 “朕想以江尚书入阁任参知政事,另一位暂时还未想好!”赵昺看向江璆道。 “陛下,臣……臣怎能担此重任,还请另选贤能!”江璆没有想到会有这等好事落在自己头上,但是心中却是狂喜,自己入相则江氏一门也是两代四相,足以光耀江氏门楣了。不过还是依礼推辞道。 “先生论出身,江氏满门忠烈,族中殉国百余人。论学识,先生亦是文韬武略皆精。而论忠心,先生教导朕十余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如何不能为相,至于那些虚礼,咱们自家人就不必了,弄得朕也极为不舒服,好像朕强塞给先生似的!”赵昺笑笑道。 “这……这,陛下厚爱让臣无以言表,自当殚心竭力以报君恩!”江璆深施一礼道,算是接受了。 “恭贺宗保,江家又出一相,足以告慰殿帅了!”应节严向江璆拱拱手道贺道,也表明其并无异议。 “恭贺江兄晋相!”邓光荐也随之道贺道。如今小皇帝的三位师傅,两位已经入相,而自己早已入阁,小皇帝的回报可谓丰厚。 “臣以为陈仁则入相,其资历和学识皆能担当的起。”应节严知道小皇帝的意思是要大力提报帅府旧人,以抗衡江南士大夫集团,想了想道。 “朕以为其不妥,一者其乃是贵妃伯父,恐会授人以柄,遭众臣弹劾;二者,朕欲以陈任翁接任兵部尚书,兄弟二人皆入阁就够招人恨的了!”赵昺摆摆手笑道。 “嗯,陈都统以文资领兵,且又历经多次大战,还曾多次主持练兵,熟悉军务,以其领兵部再恰当不过了。”江璆对继任者的安排十分满意,尤其是陈任翁领兵多年,却一直是文官身份,这在诸多将领中也是少见的。 “如此一时间,臣也想不出还有谁可入相!”应节严已经明白小皇帝如此安排的意思。 江家同样是老牌的官宦世家,可与吴家比肩。但是护国之战中,老辈的兄弟三人皆殉国,族中子弟死伤惨重,对大宋的忠诚可谓是以血肉铸成的,可当下人才凋零,再无昔日的威势。如今即便江钲和江璆兄弟皆列相位,也难以威胁到皇权,再者此也是小皇帝完成了昔日与江万载间的承诺。 陈家相对于江家和吴家只能说是新贵,在官场没有庞大的人脉,哥俩儿全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富贵。而小皇帝对陈家不仅有救命和提携之恩,又在众人反对的情况下,将陈家女儿立为贵妃。他们无论是出于感恩戴德,还是为了维护自家的女婿都会不遗余力的,却又没有像吴家那样的威胁。 而小皇帝这样做便可以通过江家拉拢到一批江南士人的人心,又利用陈家掌管兵权保证了军队的效忠,如此完全可以抵消吴家的势力,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不利于自己的形势扭转。接下来一批老臣皆已到了致仕的年龄,正可借机再将一批忠于自己的官员安插入阁,兵不血刃的完成对朝廷的改组。 “此事也不宜操之过急,待有合适之人再行任命不迟!”赵昺若有所思地道。 “陛下,已经三鼓了,太后已经倦怠,要回宫休息!”这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好,准备起驾!”赵昺点头道,“吴家之事就有劳先生从中斡旋了,先生可明确告知其,朕不担心青史留污,也不怕有人相胁!” “臣明白!”应节严施礼道。 “恭送太后,恭送陛下!”赵昺出得彩棚,一盏红纱小灯已经缘杆升至半空,表明陛下欲回宫了,而楼上众将早已看到,列队相候齐声施礼道。 “免礼,大家尽可再快活两日,朝会之后还要继续议事!”赵昺抬手相搀,又指指众将道。 “谨遵圣谕!”众将再次施礼道。这时响鞭声响起,灯山上十数万盏灯渐渐熄灭…… 正文 第920章 不适应 ‘轰、轰、轰……’ 赵昺扶着太后走下城楼,百余架焰火同时点燃,照亮了明朗的月空,而奏乐声再度响起,宫中灯火却依次燃起。宫城在焰火和灯火的影射下美轮美奂,犹如神话世界一般,让人不觉陶醉其中。但美妙的时刻总是短暂的,随着焰火的消散,一切又归于虚无。 穿过外朝正殿,途径御园,这里的灯火更胜,不仅路边灯火不断,所有的楼台亭阁都挂起了灯笼,且树干上也经过装点,湖中还飘着一盏盏的莲花灯,比之春节时还要堂皇。队伍过了御园转向慈宁宫,将太后送归,众人才转向东宫。 “王德,将宫内的路径两侧的灯火间隔熄灭,御园中的尽数熄灭,只保留外朝三大殿的灯火不熄!”赵昺依然没有乘辇,其他人也只能陪着,行了一段路,他回首吩咐道。 “是,官家!”王德立刻施礼道。 “王都知,还请稍缓。”王德正准备差人去做的时候,跟随在小皇帝身边的吴曦却言道。 “皇后还有何事?”赵昺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官家,上元夜城中大户人家在灯会结束后,会在自家请百戏、放烟火,挂灯,更有幽静的坊巷中的大家也会多设五色璃璃泡灯,更自雅洁,靓妆笑语,望之如神仙。还有的人家于小楼上以人影作大影戏,以博儿孙一笑,灯火更是终夕不绝,而宫中灯会皆灭,不合常例,会惹来非议!”吴曦叉手行礼后笑着道。 “朕一日下来业已倦了,明日还要早起,处理公文。朕看大家也忙碌一日,都有倦色,明晨亦要早起请安,夜游就免了。而灯烛还要遣人看护,且消耗甚多,能省些便省些吧,又何必在意他人的议论!”赵昺说罢挥手令王德速去执行。 “臣妾知道官家向来节俭,但今年官家刚刚亲政,正应普天同庆,又何须在乎这些小事,况且每年仅有一次,奢侈一次亦无妨事,否则百姓还以为皇家还支付不起些灯烛钱!”吴曦又拦住欲走的王德道。 “呵呵,朕自幼便缺钱,一文钱恨不得都掰成两半花,自然比不得吴家富裕,钱财不缺,朕自然要斤斤计较!”赵昺听了却干笑了两声道。 “官家说笑了,官家富有天下,怎是吴家可相提并论的。”吴曦怎能听不出小皇帝的话语中的揶揄之意,低头讪讪地道。 “皇后也当知,朕为一国之主,汝亦是万民之母,自当知皇家的一粥一饭皆是来自天下子民缴纳的税赋,但是他们日日奔波劳碌却难以果腹,朕如何能吃的下,又有何权力享受这奢侈!”赵昺冷哼声道,“一场灯会耗费百万贯,这乃是数州一年的赋税,琼州则需十数年才可得,皇后却说的如此轻巧。而今年制灯灯户却要因此难度春荒,说不得还要卖儿卖女,借贷度荒。” “官家言重了,此次灯会并没有花费如此多,且臣妾业已将买灯钱悉数拨付,岂有难度春荒之说!”吴曦却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连忙辩解道。 “贤妃,朕听闻汝幼年持家,又擅于经营,定也知进贡之事!”赵昺没有在听其辩解,而是指指雷妍道。 “官家,臣妾也只是略知一二。”雷妍上前向皇帝和皇后施了个福礼道,“各地官府贡献之物皆是收于民间,或以和买之名强令征取,而宫中拨下的财物即便中间经手的官员清廉,征户也勉强得之半数。若是宫官恶毒,从中盘剥,得到的财物往往十不足一,以致破产。” “皇后可曾听明白了,汝拨下的款项也只能弥补之半数,而一盏灯少者也要十贯,多着百贯。耗费如此之多只是为了博汝一宵之乐,但这些钱却可以支付三军月余的军费之耗,两万户百姓一年所需。如此还不算临安府及各县所耗之费,朕只是修缮了一座居所便遭受百官弹劾,不得不亲自上殿自辩,汝当如何向百官,向万民解说?”赵昺愤然道。 “臣妾亦是奉了太后谕旨负责操办,又查阅了年常例,其中并无逾越。却忘了当下乃是国难之时,还请官家责罚!”吴曦听罢深施一礼道。 “朕只当吴家盛名之下无虚士,谁知却是难付其实,皇后还是先静思己过吧!”赵昺言罢转身而去,只留下众后妃面面相觑。而吴曦更是懊恼,定定的看着宫中灯火一一熄灭,偌大的宫城重归黑暗,只剩下明月在空,留下的斑斑暗影,心中不免黯然…… 次日是正月十六,今日依照惯例放灯到十七日,因此京城中仍然是一片喧闹,享受着失去多年的繁华。而朝廷亦是封印闭衙,吴曦昨夜虽然一夜未眠,但还是早起去向太后请安,却得知陛下早已来过,太后传口谕今日不必陪伴,让他们自去游玩。 吴曦告退,与众妃商定早膳后前去游园,并邀皇帝一同在园中宴饮。而她思忖片刻后,令人转向御园中的致远堂,说起来自大婚之后与陛下同居一夜后,皇帝也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又搬回致远堂,自己却还未曾探望过一次,今日前去正好可以缓和下昨夜闹得有些僵的关系。 当临近致远堂时,吴曦便下了轿令他们折回,自己只带了两个侍女前往。但当她到来时却不巧小皇帝出去锻炼尚未回来,只有苏岚在整理房间。 “苏尚宫,何须自己动手,由她们整理便好!”吴曦被迎进屋中,苏岚请她稍坐,便忙着动手收拾,她笑笑言道。 “娘娘有所不知,官家所用的物件都有定规,寻不到便会发脾气,那些小黄门粗心大意的一旦摆放错了,便会惹得官家生气!”苏岚听了略一施礼道。 “如此说来,官家难以侍奉,真是有劳姐姐了!”吴曦听了言道。 “娘娘此言差矣,官家待下甚厚,从不无端责骂,且自幼年便是自己整理内务,从不假手他人,侍奉官家说不上辛苦!”苏岚笑着回话道。 “哦,原来如此!”吴曦自在寺中一见,便知苏岚与小皇帝情非一般,进宫后又知苏岚侍奉小皇帝多年,从未更换过,其所言那就是真的了。 “娘娘勿要翻动案上的文卷!”吴曦起身也在屋中走动,进了书房见书案上的公文有些凌乱,便想整理一下,却被苏岚喝止了。 “为何?吾只是想整理一下而已,并不会翻看的。”吴曦却是被吓了一跳,忙收回手道。 “娘娘恕罪,非奴婢多事,而是确实不能动的!”苏岚见皇后受惊连忙施礼请罪道。 “本宫还要谢尚宫提点,又有何罪!”吴曦抬手轻笑道。 “娘娘有所不知,官家的东西有两样不能动,有一处没有召唤是万万不能进入的。”苏岚再施礼谢过言道,“一者便是这书案上的文卷,皆是各部省送来的,经御书办按照轻重缓急整理后送到书房的,官家会逐一审阅、批驳,依次摆好,各有次序。因而即便凌乱也从不假手他人整理,否则便乱了地方,寻不到就要动气。” “原来如此,不知官家还有何禁忌?”吴曦听了点点头又问道。 “娘娘请随奴婢来!”苏岚再施礼,引领着吴曦出了书房,来到隔间指指道,“除此之外还有官家的作战室中的地图、文卷也不可轻动,这里是官家运筹战事的重地,涉及机密,片纸也不可带出,未经许可更不可翻看。若是违反,轻则也要杖责,重者即便不被处死,也要驱逐出宫!” “另外一处则是西厢房,那里不仅常年有人值守,官家从不让他人进入,所有进出的物品皆是由都知过手,近卫押送,奴婢在官家身边已有十数载,也不知那房间中所放何物。只知官家若是远行也会携带,且常常在其中独处多时,甚至数日。” “官家如此谨慎,想是盛放的皆是关系社稷之物,才会这般严密。”吴曦点点头道,她没想到小皇帝竟然有诸多的怪癖,这也难怪宽敞的乾清宫不去住,非要搬到这窄小偏僻的致远堂来住。 “官家也经常教训,事事皆要谨慎,且要严守机密,有些事情一旦外泄则会招致祸患!”苏岚说着引领着皇后在屋中参观,让其熟悉下环境。 “官家的床怎铺的这么薄,如何歇息得好?”吴曦已经知道小皇帝生活简朴,但是进了寝室中还是吃了一惊,屋子中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两个灯台,墙上挂着的一把刀外别无长物。最显眼的就是床上那床叠的棱角分明的被子和没有一丝褶皱的床单,枕边放着几本书,她摸摸床铺,发现床上只铺了一张毡垫,皱皱眉问道。 “官家一向如此,称若是随军征战在外,幕天席地,哪里去寻舒适的床榻,因而在宫中也是如此,免得把骨头睡软了!”苏岚笑着说道。 “官家很喜欢读书?”吴曦听了轻叹口气没有多言,拿起枕边的书翻看道。 “官家喜欢读书,却不喜经典,而是喜欢看些游记、地志和兵书、杂记之类,近日有时会看些史书。”苏岚回话道。 “官家的喜好总是与人相异!”吴曦翻看了下,果然那几本书除了本不知作者的前人杂记外,就是淮西地志,让她惊讶的还有一本农书,不由的摇头苦笑道。 “娘娘有所不知,官家常言那些典籍正史都是胡说八道,只有野史杂记中还有些真话。而地志则记载了当地的形势地理和人文风俗,领兵作战不懂这些是要吃亏的。”苏岚替小皇帝辩解道。 “官家是不是十分尚武,好与军汉为伍?”吴曦听苏岚所言似乎都与征战有关,好奇地问道。 “官家自幼便在元妙大师的教导下习武,苦练不缀。又随应知事和江尚书学习兵事多年,而在琼州之时,几乎年年都要与蒙元作战,皆是由官家指挥,甚至会亲至前线领兵攻杀。但这也是不得已,没有官家运筹帷幄,琼州早已不保,更不会收复江南,这是朝野尽知之事。”苏岚言道,“至于与军汉为伍这种话在官家面前切不可提起,官家可以说是长于军中,与朝中将帅皆是出生入死,同甘共苦过的,关系非同寻常,至于宿于军中更是常事!” “多谢苏尚宫提点,以后还要多加指教!”吴曦知道自己正是因为不了解皇帝的脾性,才惹的其不喜,而苏岚常年侍奉皇帝身边,比常人更为了解,自当多问了。 “娘娘不必客气,这皆是奴婢的本分之事!”苏岚略一施礼道,“官家就要回来了,要沐浴更衣,奴婢要去准备了,娘娘请这边用茶!” “官家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苏岚将她引导堂后,这里正是小皇帝日常歇息之地,吴曦左右看看,又坐下试试,可以摇晃的躺椅,地上铺的软硬适度毯子,尤其是那张软榻,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让人觉得十分舒适和放松,而这些又与寝室和书房所见的刻板大相径庭,她十分不解地喃喃道。 “娘娘请用茶!”旁边的宫女煮好了茶,呈上后又换了一只铜壶继续烧水。 “你这是作何?”吴曦见状问道。 “禀娘娘,官家回转后都会泡一杯茶喝,所以奴婢要另行烧水,待官家回来后正好饮用!”宫女回答道。 “泡茶?!真是闻所未闻,莫非是你们偷懒,嫌煮茶辛苦才糊弄官家的吧?”吴曦十分奇怪,世人皆是煮茶,哪里有冲泡之说,皱着眉头半是训斥地道。 “娘娘,奴婢怎敢,实是官家嫌弃煮茶繁琐和难以入口,一力要求泡茶喝的,说如此才能喝出茶的味道。”宫女被吓了一跳,赶紧叩拜解释道。 “不要胡乱责备人,其所言不错,正是朕改的这煮茶的规矩!”吴曦还要细问,这时赵昺正好进门听到,随口言道…… 正文 第922章 训妻 “官家安!”见皇帝突然出现在屋中,吴曦急忙起身施礼道。 “自家人何须多礼!”赵昺摆手,然后一屁股坐在软榻上道。 “官家累了吧?”吴曦见小皇帝满脸的汗水,衣服的后背也被浸透,掏出丝帕要为其拭去脸上的汗珠。 “不必麻烦了,朕一会儿还要沐浴更衣!”赵昺却拨开吴曦的手,又问道,“皇后今日怎么得闲到致远堂来了?” “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称官家早已去过,传谕要臣妾自便,不用相陪。如今春色初露,姐妹们也想游园,臣妾便先行过来看官家可有空闲。”吴曦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回答道。 “哦,昨日的公文朕皆已处理的差不多了,余下的皆非要紧的事情,还是有些空闲的。”赵昺想了想言道。 “如此最好,臣妾这便去安排!”吴曦有些兴奋地道。 “风景就在门外,跑不了,也丢不了,又有何可准备的。”赵昺撇嘴笑了笑,又问道,“皇后可用了早膳?” “臣妾还不及用膳!”吴曦略一施礼道。 “告诉膳房,多备下一份,皇后在此用膳!”赵昺听了回首对随侍的小黄门道。 “谢过官家!”吴曦听了有些意外,说起来除了公开宴饮,他们二人还未曾在一起吃过饭,愣了下急忙谢道。 “坐吧,给皇后也冲一杯茶!”赵昺往边上挪了挪屁股,又吩咐泡茶的宫女道。 “这……” “喝茶就像过日子一样,试一试才知道好坏。皇后也不必轻易断言,泡的茶不好喝,试过再言!”赵昺见其有些迟疑,指指几上煮的茶道。 “是!”吴曦挨着小皇帝坐下,想想大婚的那一夜两人也未曾相距如此之近,闻到的却是一股浓重的汗味,但是她并不觉的厌恶,反而让她心如跳兔,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皇后在此稍歇片刻,朕先去沐浴更衣!”赵昺看看水还得烧上一会儿,也不想再等,起身言道。 “那……那便由臣妾侍奉官家吧!”吴曦也跟着起身道,而脸上却红的仿佛能滴下血来。 “这……”吴曦大胆的行动,却把赵昺吓了一跳,看着满是羞涩的佳人竟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官家难道是嫌弃臣妾吗?”吴曦没有听到回音,抬起头来看向皇帝道。 “朕……朕只是不习惯!”赵昺知道在这个时代,妻妾们侍奉丈夫洗浴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情,否责华清池怎能留下那么多令人遐想,但他还是难以接受,结结巴巴地说了声便转生逃似的离开了。 “娘娘,不要在意,官家自幼就一向如此,沐浴之时从来不需他人侍奉。而官家唯一的是至今不会梳头,自己也穿不好衣服!”这是苏岚走了出来,捧着一叠衣服道。 “这些衣服如此旧了,为何还不换新的?”吴曦被撞破心思,更觉不好意思,转而去看衣服,她发现皇帝的衣服皆已旧了,且还有修补过的地方,皱皱眉道。 “官家说旧衣服穿着舒服,且每日要与兵士们一同训练,新衣服转眼便也旧了,因而常常穿的很旧了才会换新的。其实官家是怕花钱,担心耗费太多,今后怕也会很长时间不会再添新衣了!”苏岚笑着解释了一番,又黯然道。 “这些解释尚宫修补的,若非细看还难以发现。”吴曦闻听并没有多言,而是言道。 “苏尚宫手最是灵巧,官家的衣物大部分出自尚宫之手,别人缝的便说不舒服!”烧水的宫女见水开了,麻利的取过两个盖碗,放上茶叶,冲入开水,将一杯捧到皇后近前道。 “娘娘先用吧,官家喜欢喝温茶!”苏岚将衣物放到一边言道。 “如此饮用,却是能闻到茶叶的清香,且清澈见底,看到茶叶的舞动!”吴曦揭开碗盖,闻了闻,又看看茶色道。 “官家正是讨厌煮茶时添入的香药,还不喜浮在上面的茶沫,也不喜煮茶的繁琐,才改为冲泡,不过喝起来却也另有滋味。朝中的几位大臣品过后,便也都喜欢上了。”苏岚言道,并鼓励皇后尝一尝。 “官家是不是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让人很难捉摸透他在想什么?”吴曦咂了一口,并未有想想的那么难喝,细品之下在齿间还留有淡淡的香气,她轻声探问道。今天的探访让她发现小皇帝的另一面,其非是外界传说的那样严厉,也非那么不近人情,因而更加迫切的希望能多了解一些。 “官家做事并非那么莽撞,而是心思缜密,除非触及他的痛处,否则不会做出冲动之事。但官家却也常常会突发奇想,做出令人难以琢磨的事情,可往往都会被他猜中。而宫中一向有传言说官家乃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可预知福祸,通晓世事,如此说来做出些有异常人的事也就不奇怪了!”苏岚恭敬地答道。 “吾在家时,也多曾听到过坊间传言,说官家可以预知阴晴变化,能够驱动天雷,调动神兵神将,且有天地庇护才能够每每化险为夷,每战必胜的。”吴曦言道,“尚宫莫笑,吾也常想,官家五岁便能领兵作战,六岁就继承大统,几乎每战必捷,这岂是一个孩童能够做到的。” “官家沐浴完毕了,娘娘正可去看看官家是不是神仙下凡。奴婢去膳房看看早膳可准备好了!”苏岚侧耳听听,指指放在一旁的衣服言道。 “这……” “娘娘快去吧,官家又在叫人了,迟了要生气的!”苏岚看皇后似是害臊,将衣服拿起放到其怀中道,然后出门向膳房去了。 吴曦一时间有些发愣,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她十分清楚小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当下又因为灯会之事更是不满,且当前的态度并不明朗。而偏偏七哥又得罪了皇帝,眼看性命不保,家族只怕也会受其株连。这一切让她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但也清楚自己此刻自己的身份已不同以往,首先要维护的是皇家的利益,可也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度过此次危机,因而也希望能与皇帝缓和关系。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不觉来到致远堂,现在有了机会却又心中发慌。 “娘娘,官家在催了!”有小黄门这时过来施礼道。 “嗯,在前带路!”吴曦稳了稳心神,抬手言道。 “娘娘!”见皇后进来,在旁服侍的宫女和小黄门赶紧施礼道。 “由本宫来吧!”吴曦进来后,看到皇帝已经沐浴完毕,并没有光着身子,一个侍女正为其擦干头发,这让她暗松口气,挥手让他们出去道。 “皇后?!”赵昺听了急回头,看到吴曦十分惊诧。 “便让臣妾为官家束发更衣吧!”吴曦略一施礼,拿过牙梳道。 “好吧!”赵昺定睛看看吴曦点点头道,心中却荡起涟漪,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照理说吴曦才是最无辜的人,她也无法反抗父母之言,更无力对抗皇家的安排,而做事也是中规中矩,并没有逾越过去的惯例,严格的说其只是未能秉承自己一贯的做法,也可以说缺乏经验。但是你让一个年仅十六岁,刚刚嫁入皇家的小姑娘就能够懂得其中的奥妙,明白政治斗争的残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赵昺想想自己前世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个懵懂的中学生,而吴曦却能够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又筹办了大朝会饮宴和上元灯会,而自己只怕连班里的联欢会都组织不起来。可自己将对吴家的怨恨强加在其身上,让其背负着家族的‘罪恶’也实在良心难安。但是政治斗争之残酷,并不会因为你的无辜而能幸免,这对于卷入其中的人都同样适用,怪只能怪你生于权势之家。 “官家,此次臣妾擅自动用内库银钱,让官家为难了!”吴曦一下下的将皇帝的头发捋顺,可心中依然不安,终于鼓起勇气打破沉默道。 “皇后应知当下我朝刚刚收复江南年余,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无论是重建朝廷,还是改善民生皆需要大量资金。且尚有蒙元隔江虎视眈眈,整军备战所需更是浩繁,朝廷收入的赋税也仅能维持。而我朝初定,积蓄几无,一旦战事再起,或是有大灾发生,朕将拿什么应对?”赵昺轻叹口气道。 “臣妾亦知内库所藏为备非常之需,旦有急用可从库中拨付,只是臣妾却未想到灯会所费竟如此浩大,竟将内藏库消耗一空!”吴曦颤声说道。 “皇后既然精通经史,也当知琼州的境况,养活十数万军队,供养行朝就已经十分吃力,内藏库的积存又能有几何?而此次为了朕之大婚,太后亦下诏停止修筑皇陵,迁移先帝灵柩,归葬祖陵,还将自己的积存的私房钱拿出五十万贯,都不足以填补所需,朕只能变卖了内藏库部分所藏才勉强支撑下来。”赵昺没有责怪,而是说明了当前的困境。 “臣妾有失考虑,以为内藏尚充裕,以致铸成大错,还请官家责罚!”吴曦惶恐地道。 “当前是要补齐所欠买灯之费,我们再穷也不至于衣食无着,而百姓却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事刻不容缓,朕已经让总计司核实账目,筹集款项。”赵昺言道,“常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有过也不能姑息,至于如何处罚待朕查明后另行下旨。” “臣妾遵谕,愿自减用度以补不足!”吴曦言道。 “不必,朕再穷也能养得起媳妇。让太后倾囊相助已经让朕面上无光,羞愧难当,若是连皇后的薪俸都要算计,真要贻笑大方了!”赵昺摆摆手坚决地道。啃老就够丢人了,再吃上软饭,那自己真不如拿根儿绳吊死算了。 “臣妾刚刚看了陛下所用皆是旧物,却还要独自承担,让臣妾于心何安!”吴曦听罢脸色黯然地道。 “朕也喜欢锦衣玉食,每日歌舞不休,但是当下外患不止,内斗不休,朕时时如坐针毡。再者朕如此又如何让臣僚服气,三军敬服,万民臣服。”赵昺言道,“古人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朕需警醒,不能步桀纣的后尘。而皇后掌管后宫,责任重大,也要时时谨记!” “臣妾谨遵官家教诲!”吴曦说着话已经将头发捋顺,挽起发髻,戴上金冠用枚玉簪别好,然后施礼道。 “朕有些好奇,皇后即已知道咸平侯获罪候斩,为何不见悲伤呢?”赵昺站起身,在吴曦是侍奉下穿衣,他皱皱眉问道。 “官家,臣妾虽然鲁钝,但自幼也接受父兄的教导,懂得三从四德,嫁人随夫的道理。而臣妾在入宫前,父亲亦教导嫁入皇家乃是吴家的荣耀,但自此也就不再是吴家的女儿,而是有了君臣之别,一切言行应以皇家为重,且不可因私废公!”吴曦为皇帝穿上衣服,一一系好道。 “此次七哥儿拦阻圣驾,出言诽谤圣上,自当死罪。臣妾如今即为皇后,理当为官家着想,再说臣妾前夜亦已出宫看过,也算是尽了兄妹之情,如何处置皆由圣断!” “皇后如此深明大义,却是让朕意外。”赵昺低头看看吴曦,见其脸上闪过一丝哀伤,转眼又恢复平静,“咸平侯此次已是死罪难逃,皇后会不会怨朕太过无情?” “臣妾怎能怨恨官家!”吴曦抬头看看皇帝道,“七哥自幼顽劣,而父母念其身世可怜,不忍严加管教,乃至铸成大错。可七哥对臣妾一向很好,自幼百般呵护,从没有一句重话。那日见其模样自然心中难过,但其冒犯龙威,诽谤官家,已是罪不可赦,官家依律惩处,臣妾怎能心有怨恨!” “皇后能为大局着想,让朕甚是欣慰。但是有过必罚,也是朕秉承的原则。吴家管教不严,吴国公也难逃其咎!”赵昺言道…… 正文 第923章 不得不 赵昺虽然在心中不断的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而气恼,意欲为皇后开脱,但他也知道罢黜皇后的成本太高。这不仅仅是因为重新立后需要消耗巨额的金钱,当然实际上以当前的财政状况他也实在没有能力和精力再重来一次;另外政治成本也不小,这将有损自己的声望不说,且会让力主立吴曦为后的臣僚们惶恐不安,他们一定会极力阻止,从而引发新的危机。因为在士大夫阶层看来,这件事不仅仅是废后那么简单,而是要打破他们为皇帝设立的栅篱。 虽然对于儒家的理论赵昺多有反感,也不喜其中的条条框框,但是十年来师傅们的耳提面命,以及每年数个月的经筵灌输,即使他本能的抵触,洗脑似的教育也让他不得不被动的接受。可他终归不是那个真正的赵昺,却是有着现代思想和成人思维的‘新人’,可以独立的思考,以自己的思想来分析和判断优劣,且加以利用。 随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赵昺也开始利用学到的东西重新解读这个世界,并从中寻求破绽,找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他有时会想,若是自己的几位师傅和那些开讲的名儒发现自己存着这种心思来听他们叨叨,会不会被气死,而这也是赵昺突然转了性子开始主动学习经史的原因,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赵昺仔细考究过宋朝历代君主所受到的种种约束,其完备性可谓为历代所不及,其中既有其他王朝共有的,也有其他王朝所无的。两宋三百余年,从未诞生过一个独裁的君主,倒是著名的权相出现了一大串,能列出一个长名单:丁谓、王安石、蔡京、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等等。 从中可以发现宋代没有很好地解决权相专政的问题,但君权则是受到了有效限制。而赵昺通过理论和实践相结合,发现自己的列祖列宗之所以和自己一样不能‘快意行事’,并非只是惧于祖宗家法,而是士大夫阶层通过一系列的措施和手段完成了对皇帝的围堵,在权力的运用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栅篱,使得大宋的皇帝们难以独断朝纲,赏戮随心。 首先对于皇权造成约束的东西在现代人看来是极为可笑的,那就是虚无的‘天’。在秦始皇建立帝制之后,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汉代时董仲舒提出“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的理论,在皇权之上设置了一个更高位阶的“天道”,从而将绝对皇权改造成相对皇权。 赵昺实在无法想象古人对于“天”的敬畏感是如何的强烈,但在秦后各个王朝,天命、天道确实对人间的君权产生了约束。古代的君主们都坚信不疑的相信上天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并通过灾异向失德的统治者提出警告。当然君王们也成功的借助君权天授和上天之子的名义来加强自己的统治,强调自己的正统性,在这种心理下敢于挑战‘天’的权威的人少有好下场的。 熙宁年间,王安石为说服宋神宗压制异论,厉行新法,则放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其实就是蛊惑皇帝摆脱天、祖宗成法与舆论的三重束缚。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做法,因为结果很可能导致皇权专制主义的生成。也因此,当宰相富弼听闻王安石向神宗说“灾异皆天数,非关人事得失”的时候,就坐不住了,上书称: “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此必奸人欲进邪说以摇上心,使辅弼谏争之臣无所施其力,是治乱之机,不可以不速救。”结果大家都看到了,王安石被贬嫡,神宗暂罢新法,这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天命”的敬畏,一场足以改变历史的革新就此被虚无的上天所改变了。显然君主敬天,所以不敢一意孤行,使天作为节制人间君权的神秘力量,在宋代政治运行过程中的作用显然是不可忽视的。 不过当下赵昺还是天道的受益者,他成功的利用此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并让人相信自己与上天有沟通的能力,所行之事皆是受上天指引。而他知道事情往往是胜也萧何败也萧和,若是自己就此废后,当下不论是出现什么天文异相,还是大灾小情,都会将此归咎于自己逆天而行,从而遭受天谴。 赵昺发现此又与太祖誓约联系到了一起,可能有人以为即便真有“誓约”,也意义不大,不过是一份秘密的遗诏而已。但更准确地说,这其实是宋皇室与上天之间的立约,赵宋的君主如果违背“誓约”,则“天必殛之”。在天受到人间敬畏的时代,这样的“誓约”具有比一般的遗诏更大的约束力,如此也让士大夫们平白得了一道免死金牌,让他们可以‘恣意’制约皇权。 另外赵昺觉得太祖算得上是个明君,但是单纯的对于自己的子孙有点关心太过,总担心他们难以保住自己打下的江山,因而给后代们立下诸多的规矩,想借助士人的力量来协助他维护赵家统治。如果将誓约只是视作宋朝的特别约法,此外还有一系列日常制度与程序要求君主遵循,在宋代,这叫做“条贯”。 开国之初,太祖意识到条贯乃是预防后世君主肆意妄为的“妙法”,因而大力制定了诸多规矩。赵昺以为从源头来看,这些制度确实起到了防止后代出现败家子丢掉江上的作用,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限制了有为君主进取的渠道,把儿孙们都装在了自己设定的套子中,想动动都难以做到。前时自己因为装修房子受到弹劾,那些人便是依据太祖制定的条贯,好在他一手以武力相胁,一手胡搅蛮缠算是度过了此劫,可以后呢? 此外,赵匡胤还做了一件赵昺以为大不妥的事情。其有次与赵普答对,问其“天下何物最大?”,赵普对曰“道理最大!”太祖认为极好。这也许就是其一时的想法,但是士大夫们就乘势而入,并自以为开国皇帝认同了道理最大。这就意味着皇帝同时承认权力不是最大、皇权不是最大,皇帝的话并不是永远正确的,也不是不可违背的。正因为君臣间达成了道理最大的‘共识’,所以他们不认为臣要绝对服从于君。 在赵昺看来太祖混乱发言固然有过,但是士大夫们也非是什么君子,他们将此进行过度的解读,使之成为有利于自己的规矩,等同于耍无赖一般。当然他心中也是埋怨自己这位祖宗,说话怎么不过脑子,也不想想道理是什么东西,能是他所能决定的吗,该由谁来评判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然并非由君主自己来阐释。确切地说,道理并不是掌握在哪一个人手里,而是蕴含在人心、天理与世代相承的传统中,并由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大夫群体发现、阐述出来;或者通过公议彰显出来。而公议在赵昺看来就是另一个坑。以他的理解公议就相当于欧美国家的议会制,有事大家商量着来,是一种民主共治的体现,但这个在大宋却有不同的解读。 在朱熹看来,君主不可专断,即使君主作出的裁断是正确的、“悉当于理”,这样做亦非为治之体,为治之本乃是服从于公议;苏轼的解释是:“此言威福不可移于臣下也。欲威福不移于臣下,则莫若舍己而从众,众之所是,我则与之,众之所非,我则去之。夫众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议之主也,如此,则威福将安归乎?”这么一解释,还有几分“民主政治”的意味。 他们的意思无外乎是说,君主专行赏罚、独揽威权,就是君主独裁。但君主如果服从于公议,自然谈不上君权独裁,而且同时,也避免了威柄为左右一二权臣所擅。所以赵昺以为这种制度从面上看确实不错,但是没有集中的民主显然就是一道限制皇权的绳索,否则说的对也不遵行,这又是哪门子道理呢? 在实际实施中,宋代君主未必都能做到“舍己而从众”,不过皇帝们确实比较尊重公议的力量,如果君主行事不合法度,立即就会受到公议的围攻。简单的说就是你一张嘴在与几十张嘴,甚至是上百张嘴在争辩,别说磨破嘴皮,就是将舌头都磨没了也胜不了啊!结果就是道理都掌握在士大夫们的嘴里,皇帝就只能听从他们口中的道理。 更为严重的是,赵昺发现宋代的仁君往往都是最遵纪守法的。君臣之间有所谓“法者,天子与天下共也”的共识,假如天子徇私枉法、偏袒私臣,就会受到士大夫集团的激烈反对,他们会搬出此来跟皇上争辩:“天下之法,当与天下共之,有司守之以死。虽天子不得而私也,而后天下之大公立。” 由此可见,至少在理论上,宋代的皇权绝不是至高无上的,在它的上面,还有天,还有法,还有道理,皇权受到了种种约束,也是一个强调天子亦必须服从于法的朝代。如果君主意欲揽权,则会被视为越俎代庖、侵占政府的正当权力,因而免不了要遭受群臣抗议:“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奈何侵之乎?”“天子而侵宰相之权,则公道已矣!” “誓约”、“条贯”、“道理”三者的权威,均为开国皇帝太祖所确立,但赵昺亦早已发现所谓祖宗之法,未必都是前任皇帝本人的意思,而是一个包含了一系列习惯法、惯例、故典,并且经儒家治理理想塑造过的制度体系,因为以“祖宗”的名义保存下来,其权威大于现任君主的权力,当现任君主做出不符合儒家理想的行为时,士大夫集团就会搬出“祖宗法”,令君主不得不作出让步。 如果说这些条条框框是士大夫集团借以挟制皇帝,迫使其不得不与他们实现共治。那么还有一手就是古老的史官传统与起居注制度,此也是君主不敢不敬畏的力量。你想皇帝的一言一行、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起居注官记录在案,而且起居注官怎么记,皇帝是管不着的。 因此如果君主若是在乎身后的历史声名,行事就不能不有所顾忌。当然要让君主对历史心存敬畏,史官的独立性非常重要,而在宋朝保持史官的独立性亦是士大夫的一项共识。且按照宋代史官的传统与惯例,君主与大臣议事的任何场合,都需要有史官在场。 这跟现代政治中的电视直播有着类似的功能,都是政治透明度的体现,只不过一个是即时公开,一个是留给历史与后人。不过这项制度对于赵昺当下来说,起居注制度影响并不很大,因为史官并没有预政的权力,也就是说他只要对历史声名全然不在乎,史官除了秉笔直书,是拿自己没一点儿办法的,只能算是一种消极的约束力量。 不过赵昺行事一向谨慎,在朝堂上避免说过头话,而重要的话都是在私下中议论的,且往往以涉及机密为名将所有闲杂人等皆拒之门外,史官能咋记,留给后人的不过是一本糊涂账。再说记下又能怎样,自己不过是大宋朝的过客,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当了皇帝不过是偶然,还在乎后人怎么评说! 如今让赵昺清楚现在的局势,若是自己一意孤行强行铲除吴家,废黜了皇后,定然会遭到士大夫集团的反扑,这会使本就不稳的朝局更加混乱,进而有亡国之危。吴家也清楚赵昺面临的尴尬局面,算定他会在己方让步后作出妥协,可让他气闷的明知如此也不能不退让一步,但是将气撒到一个女人身上,他还是觉得自己太low了…… 正文 第924章 不一样 赵昺收拾妥当,与吴曦一同回到后堂中,只要不上朝他依然是一身宽松的旧袍服,只是袖口改成了箭袖,以防止宽大的衣袖像扫帚一样拖泥带水的,但本来鲜艳的红色经过多次的洗涤业已变得暗淡无光,而腰里也只系着条牛皮革带,上面的有的地方已经掉了漆皮,上面悬着一个白玉环。 最早的时候他还嫌腰里悬挂着一队乱七八糟的玉佩、玉环、鱼袋之类的东西是为了彰显身份和显示富贵,后来才知道这些东西的原始功用是为了压住袍襟,免得春光乍泄,但他也执意只挂了一只玉环而已,免得走起路来叮当乱响。头上也只是一个小金冠、一支白玉簪束发。脚下一双皮底儿皂色低腰布靴。 赵昺的这身打扮就是与那些家道中落的公子哥儿们相比也是逊色不少,而当下与盛装的吴曦站在一起就如同穷小子一般了。但是他身高将近六尺,又经常习武,身材匀称,蜂腰乍背,若非脸上晒的黑了些也算是个翩翩俊公子了,即便一身旧衣在身仍然隐隐的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官家请用膳!”时常陪侍在他身边的内侍和宫女们早已见怪不怪了,马上吩咐传膳,时间不长已有小黄门拎着食盒进来,将其中膳食一一摆在几上。 “官家的早膳就只有这些吗?”吴曦看看几上,只有一碟腌制的菜蔬,一碟煎制的鱼鲊和两个煮熟的带皮鸡蛋,一碗粥和两个炊饼。自己面前同样如此,她已经知道皇帝向来生活简朴,见到如此简单的早膳仍忍不住问道。 “回娘娘,若是炊饼不够还可以再添!”小黄门听了急忙回话道。 “皇后用膳吧,这鱼鲊还是琼州疍族郑族首精选的鲜鱼晾制,托人千里迢迢送进宫中来的,这种鱼富有油脂,用油煎了香酥可口!”赵昺见吴曦还在发愣,用箸子点点煎鱼道。 “那便由臣妾侍奉官家用膳吧!”吴曦点点头,还是对那碟子中的鱼干有些畏惧,转而言道。 “朕有手有脚,吃个饭还用人侍奉吗?皇后自便就好,不用管朕!”赵昺说着拿起一个鸡蛋在几上一搓,然后两下便将破裂的外壳剥去,又拿过一个炊饼从中摆开,将鸡蛋夹在其中,大口吃了起来,还不时的用箸子取些腌菜佐味。 “娘娘,要奴婢侍候用膳吧!”看着皇帝三口两口便将一个夹着鸡蛋的炊饼送进了肚子,又拿过另一个炊饼,夹上煎鱼开吃,而喝粥根本就不用羹匙,却是直接端起碗来喝。其吃相就像饿了多日一般,粗野的吃相不但让吴曦目瞪口呆,连身后的侍女好一会儿才醒过劲儿来,想起自己的责任道。 “哦,不必了!”吴曦这才想起刚刚苏岚曾说过,皇帝自小便不用人侍奉,一切都是自理,当下也不好再用人侍候,摆摆手,拿过一个炊饼吃了起来。 “让你们快一点儿,就是一路磨蹭。看,现在都耽搁了吧!”两个人一个是风卷残云,另一个是细嚼慢咽,默默无语各忙各个的时候,就听见训斥声中,一个人冲进了后堂中,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拎着食盒的小黄门。 “参见皇后!”陈淑进的后堂,看到皇后在此有些惊异,迟疑了下也是连忙施礼道。 “免礼,贵妃用膳了吗?”吴曦言道。 “回皇后,还没有!”陈淑在旁坐下回禀道。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赵昺嘴里嚼着东西有些纳闷地问道。 “官家难道忘了?昨日咱们不是已经说好,只要在宫中皆到吾那里用膳。早晨不见官家来,想着就是忘了,这才给官家送来,可还是来晚了!”陈淑半是委屈,半是埋怨地道。 “哎呀,定是昨夜酒喝得有些多了,把此事忘了,真是对不住啦!”赵昺回忆了片刻,拍拍脑门儿讪笑着道。 “哼,就知道如此。这些不要再用了,尝尝吾准备的,也算没起了个大早!”陈淑哼了一声,将皇帝手里还剩下的半块炊饼抢了下来,又从随侍的宫女手里拿过食盒,将里边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鸡汤云吞,羊肉馒头,还有这蜂糖糕……都是朕爱吃的,可这些……!”看着陈淑端出来的几样膳食,搓着手,吞了口唾沫有些为难地道。 “知道、知道,粒粒皆辛苦!”陈淑说着将皇帝还剩下的半碗粥和半个炊饼拿到自己身前,将云吞和羊肉馒头推到桌几中间道,“这些吾替官家吃了,这些官家和皇后也不能剩下!” “不必了,这些吾已经足够了!”吴曦见陈淑毫不嫌弃的拿过皇帝剩下的半块馒头就吃了起来,又看看自己身前还剩下许多,摇摇头道。 “既然如此,朕可就不客气了,可这么多只怕吃不下!”赵昺舔舔嘴唇,但还是先将剩下的鸡蛋剥了放到陈淑身边的碟子中,才夹过一个馒头道。 “官家才吃了一个炊饼,喝了半碗粥,如何吃不下这点儿东西,糕点可以留着官家晚上充饥!”陈淑也不客气的拿过鸡蛋咬了一口道。 “官家吃的不少了,怎还能吃下这许多,还是不要勉强了!”吴曦看着皇帝面前摆着一大碗云吞,还有五个羊肉馒头,也有些担心地道。 “皇后有所不知,官家食量很大,这样的炊饼也能吃下三、四个的,而且一会儿就会喊饿的!”陈淑摆摆手道。 “是吗?”吴曦听了有些沮丧地道,自己身为皇后居然连皇帝吃多少饭都不清楚,实在有些失职了。 “当然了!”陈淑却没发现皇后的神色有异,接着说道,“说起来,那还是十年前了,臣妾随父亲前往崖山护驾,就住在官家所乘的御舟上。想那时近三十万军民皆躲避在那处海湾之中,周边皆是鞑子,粮食都难以筹措,更不要说肉和菜蔬了。太后心疼官家,每日拨下的份例中尚能有些肉菜,但官家却都给了那些受伤的将士食用,与众军吃的一样的白饭、鱼干和采集的野菜!” “鱼干?这鱼干是不是十分珍贵啊!”吴曦听了指指桌上的煎制的鱼干问道。 “官家一定又糊弄娘娘呢!”陈淑夹起一块鱼干看了看道,“这种鱼在琼州时,十文钱就能买下一大篓,晒干之后更不值钱,只有贫苦人家才会以此佐饭!” “啊……”吴曦听了大张着嘴,看看埋头大吃的皇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在崖山之时,这鱼干也是难得之物。”陈淑将鱼干放在嘴里嚼着道,“官家小时候就喜欢吃,胖的跟球似的,每日不等用膳就饿了。他便会去御船上火军那里要些储存的鱼干和肉干,藏在怀里或袖子里,饿了便偷偷摸出两块吃。想想那时吾也不懂事,常常会领着住在御船上的一帮孩子们去‘打劫’官家,抢他的鱼干吃。而官家脾气好,从来不为此生气,还会故意多拿些分给我们吃!” “那是因为朕长得太胖了,跑不过你,也打不过你,所以只能哄着你了!”赵昺抹抹嘴上的油插嘴道。 “呵呵,官家最会糊弄人了。”陈淑得意地笑着道,“皇后有所不知,官家自小就会糊弄人,一定要小心提防,否则卖了都未可知!” “是吗?官家怎么会……会骗人呢!”陈淑在皇帝面前说话可谓肆无忌惮,却不见其恼怒,让吴曦即羡慕,又嫉妒,便也试探着道。 “官家最会骗人了。”陈淑白了皇帝一眼道,“当时在崖州,皇后都不知形势有多危险,不仅是蒙元步步紧逼,就是行朝中亦有人对官家继位不满,在御舟周围布置了大量的战船监视,而帅府军初时才有数千人。但是官家却能乘小船来去自由,监视其的官兵反而被官家收服了。” “官家仁义无双,自然会让众军臣服了!”吴曦不明缘由,只能顺着道,她也想尽快的了解清楚官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靠这个!”陈墩又夹起块鱼干道,“当然不是这些小鱼干了,而是海中的巨鲸。” “巨鲸?!吾从书中看过,那巨鲸形如小山,可翻江倒海,吞噬船只,难道官家能将巨鲸驯服?”吴曦听了更觉惊异,在她的印象中巨鲸可以说是一种可怕的怪兽,可却被皇帝加以利用,这怎么可能呢? “不错,在崖山粮食越来越少,面临着断粮之危,更不要说吃上肉了。但是官家这时候却领着战船捕获了一头巨鲸,并将其宰杀,平均分给众军民食用,连朝中重臣都不例外。吾还记得那天晚上,整个海湾中都飘着煮肉的味道,人们比之过节还要高兴。”陈淑看看小皇帝似乎眼前又浮现了当日的场景,“此后,官家再度出航便没有人阻拦了,而是都盼着官家再能带回一头巨鲸来,官家也没有令众人失望,几乎每次出去都会拖回来一头巨鲸!” “再以后,连监视官家的战船也不再跟着了,只是希望能自己多分上一份,慢慢的就变成了官家的人。从崖山回来以后,吾从父亲口中才知道官家确是利用猎鲸的机会不仅解决了吃饭的问题,还赢得了众军的拥戴。而官家却是早已料到与张弘范有一战,实际上是借机勘察地形和水文,以便做好准备。果不其然,两军交战之时,行朝军大败,官家却率一万护军力挽狂澜,利用崖山的潮汐大败蒙元水军,还气死了张弘范!” “张弘范是被气死的?蒙元不是称其是力战而死的吗!”吴曦此刻比闻知皇帝杀死巨鲸还觉惊奇地问道。 “鞑子只是为了颜面罢了,张弘范其实是被官家三言两语给气疯了,自己拿刀自刎身死,这是吾亲眼所见的,那还假的了,官家屋子里挂的那把刀就是张弘范的。其甲胄赐给了倪大哥,以奖赏他阵斩其弟张弘正,要说其是立斩身死还过的去。”陈淑以亲历者的身份保证道。 “贵妃亲眼目睹的,不害怕吗?”吴曦颤声问道,她此刻心中也极不是滋味,想着陈淑曾跟着皇帝经历生死,结下了深厚的情义不说。且其能与皇帝肆意说笑,还能毫不犹豫的吃下官家剩下的膳食,而自问她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 “开始也怕,后来便不怕了。那日乌云蔽日,黑浪滔天,数十万大军,上千艘战船往来厮杀,崖山海湾中浮尸数万,将海水都染成了粉红色。可想着官家也在船上,若是能陪陛下死在一起也不算冤枉,便也不怕了!”陈淑言道。 “呃……朕撑着了,贵妃以后不能再送饭来了,否则又要胖成球啦!”这时赵昺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言道。 “不行,即便再让官家胖成球,臣妾也见不得官家每日如此苛责自己!”陈淑听了却板起脸厉声道。 “好了,朕算是怕了你,你们也快吃,朕出去溜达一圈消消食!”赵昺摆出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样子,站起身说罢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看来官家十分惧怕贵妃,一句话就把他吓跑了!”吴曦看着皇帝的背影言道,现在皇帝的表现再次颠覆了其认知中的皇帝形象,与史书中记载的皇帝皆不一样。 “官家幼年就能率军出入敌阵,又怎会怕臣妾,他只是宽仁,让着臣妾罢了!”陈淑听了却轻叹口气道,“皇后可知官家食用的膳食为何如此粗鄙,几个羊肉馒头便能让其高兴吗?” “吾也正想请教贵妃,官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却为何如此节俭,即使吃的好一点儿,又能花费几多银钱!”吴曦皱皱眉言道。 “官家节俭,一者是深知创业艰难,一钱一粒米来之不易;二者国事艰难,不宜奢靡,要想是众军信服,官家要以身作则!”陈淑略一沉吟道,“此前官家一直以统制的膳食费为标准,无论是出巡,还是在军中都是如此,且要自负所费,不侵占一文国孥、军费。因此在前时御史弹劾官家浪费国孥,朝中众臣不信,军中众将自然更不信。但皇后此次主持上元灯会,却让官家难堪了……” 正文 第925章 命运无常 吴曦在与苏岚的交谈中,获知了皇帝日常生活的一面,了解到一些其癖好和习惯,可以说这已经颠覆了她对小皇帝的认知。而接下来与陈淑的对话中,她了解到了皇帝的另一面,明白其并非是看起来那样刻板,而是有着非凡的勇气和狡,但内心中又有着难以为人察觉的柔弱一面。 如今皇帝在吴曦的心中就如同一个猜不透的矛盾体,让她觉得难以适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其。此刻对陈淑却是由衷的羡慕,其与小皇帝自幼相识,且曾一同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有着无以言表的亲密和默契。这让她心中有些难过,皇帝可以容忍陈淑的‘欺负’和无礼,为何却不能对自己宽容一些。 “皇帝这次十分生气,看来难以善了!”吴曦听了陈淑的话后,脸色黯然地道。 “皇后勿要过分担心,官家此次虽然生气,却不会将娘娘逐出宫去的!”陈淑将炊饼吃完了,又拿起羹匙喝了口粥道。 “为何?难道官家与贵妃商议过?”吴曦看看陈淑狐疑地道。 “这种关系国运的大事,官家怎会与我商议,这是我猜到的!”陈淑点点桌上摆放的食物,做了个鬼脸道。 “一餐早膳,贵妃就能猜出官家的心思?”吴曦还是不能相信,疑惑地道。 “昨日宴饮时,官家曾言要补偿灯户,又说要节衣缩食以省下钱来还账,吾就猜到了。”陈淑看看皇后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笑笑又道,“官家这个人最是护短,只要是自己的东西就不会轻易损坏和与人。如今官家既然主动为皇后承担灯火所费,就表明其虽然生气,却还没有严重到废立的地步。而自降标准也是为了给朝野上下一个交待,同时亦是自省!” “如此说来,官家吃的如此粗鄙也是因吾而起了?”吴曦有些动容道。 “正是。”陈淑点点头道,“官家每日事务繁忙,还要习武练兵,十分辛苦。若是每日再吃的不好,身体如何受的了……” “因而贵妃才会备下膳食送来的,真是有心了!”未等陈淑说完,吴曦已经明白了原委,讪讪地道。 “皇后有所不知,内库虽然有些积蓄,但是陛下很少因私动用,而是如同吾等一样请领薪俸。但也非他个人独用,还要补贴侍卫营及内侍们,留给自己的用度便不富裕了。吾便想着能为官家分担些,可皇后也看到了,他并没有依诺前去,臣妾就只能送过来了!”陈淑有些无奈地道。 “还是贵妃对官家了解,不若吾等一起分担,为官家轮番送上膳食!”吴曦想了想言道。 “娘娘最好不要,官家有自己的原则,此事他既然说要做到,绝不会轻易放弃。如此偶然为之尚可,但万万不可行之,否则官家一旦拒绝便再无回旋余地!”这时收拾碗碟的苏岚插言道。 “连贵妃也不行吗?”吴曦有些失望地道。 “姐姐说的是,还是姐姐最知道官家的心思。官家小时候也是如此,吾虽然要比其年长,可有时想想,往往都是官家在让着吾,容忍着吾的任性、胡闹,且如大人一般时时呵护着我,刚刚一定也是怕我失望、难过才没有拒绝的。”陈淑想了想,嘟着嘴叹口气道。 “其实官家对于身外之物并不看重,百万贯看着虽多,在官家眼中也非那么重要!”苏岚重新给两位娘娘呈上茶道。 “嗯,姐姐说的不错,我听闻只官家借给朝廷的银钱就有近千万贯,却从未讨要过。而在琼州时,组建新军,换装火器据说亦皆是内库所出,那也是笔极大的开支,也从未见官家小气过!”陈淑言道。 “两位娘娘可知官家常数的一句话:钱要用在刀刃上。”苏岚轻笑着道。 “此话何意?还请尚宫解说一二。”吴曦摇摇头,让苏岚坐下说。 “谢娘娘!”苏岚施礼谢过才在旁坐下道,“官家的意思便是钱要用在实处,而非为了面子,为了博得一乐和一时的安逸靡费银钱便是罪过,穿衣吃饭只不过是一图温饱,更是不值得!” “嗯,吾懂了。”吴曦点点头道,“官家心怀天下,想的不是一人一户的温饱,而是大宋亿万子民的衣食生计,天下的安危。” “娘娘睿智,既然知晓了根由,就不必烦恼了,官家……唉,近来内忧外患,使官家心中不免焦躁,待事情有了结果便好了!” “多谢苏尚宫解说,吾看看其他姐妹可否来了,也好商议下今日如何安排!”吴曦起身离座道。 “恭送娘娘!”苏岚与陈淑也忙起身道,见皇后出门向园中走去,陈淑又拉着苏岚坐下道,“姐姐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为何欲言又止呢?” “贵妃,你可发现件怪事?”苏岚想了想言道。 “怪事?没有啊!”陈淑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摇摇头道。 “当日官家只是花费了百贯修缮了下这致远堂,竟惹得御史弹劾,百官参奏,使得陛下不得不上殿自辩。可皇后此次花费百万贯主持上元灯会,朝堂上却鸦雀无声,没有一人提出异议。贵妃不觉的奇怪吗!”苏岚言道。 “哦,确实如此。定是百官惧于吴家的势力才集体失声!”陈淑想了片刻道。 “奴婢刚才本想劝皇后要严加约束家人,不要给官家招惹麻烦,可转念一想,皇后家族势力竟然能控制朝堂,便自觉多余了。”苏岚苦笑着道。 “这也难怪官家不给皇后好脸色,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而那吴家七公子也是倒霉,正好撞到了官家的枪口上,居然敢让倪大哥给他当街叩首赔罪。”陈淑恍然地道。 “吴家势力遍布江南,如今想来已经引起官家的警觉,也是让官家郁闷的缘由了!”苏岚又向陈淑施礼道,“不过奴婢要恭喜贵妃了,若不出所料几日后将由贵妃主持后宫了。” “姐姐勿要胡言,以官家吝啬的性子也不会废黜皇后的,他才舍不得再花钱娶一位的。且以后若是再以奴婢相称,便再也不理姐姐了!”陈淑佯做生气地道。 “好,以后私下咱们还以姐妹相称!”苏岚拉拉陈淑的手笑着言道。她虽然看不出朝局的走向,却也已经料到吴家败落近在眼前,想想当年行朝迁琼的局势比当下还要险恶,小皇帝还是能够绝地反击,将反对势力一一收服。而今局势虽然复杂,但是小皇帝的实力也非当年,吴家全无胜理,皇后失宠也是必然。可陈家兄弟皆是陛下的宠臣,相对来说根基尚浅,必然是扶植的对象以抗衡吴家的影响力,如此陈淑的地位也随着水涨船高。 “嗯,可吾却不想主持后宫,只想陪在官家的身边……”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家族会成为大宋新贵的陈淑,皱着眉头喃喃地道…… ………… 此次游园虽然是赵昺与众后妃头一次在园中游乐,但是他仍然秉承节约的传统,可又为了让众人渡过难忘的一天,他只能劳心劳力的为媳妇们亲手准备了一场大餐。自知自己的厨艺水平有限,不过贵在‘创新’,他将前世吃过的、看过的和自己会做的,现下条件允许的全部想了一遍,然后做出了一桌集南北风味,中西精华的家常菜。 不知道是赵昺穿越之后的厨艺水平大涨,还是这个时代人的品味太低,他这一桌菜居然大受欢迎,尤其是几位充任小工的御厨大加赞赏,一定要陛下留下菜谱,以便能发扬光大。这让一向脸皮很厚的他都觉得汗颜,好在都是自家人,即便丢人也是丢在家里了。 因为此时正是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梅花正盛,宴席也是摆在梅园之中。几位极富才情的老婆轮番上阵,纷纷吟诗作词,让赵昺倍觉尴尬,接连被罚了几杯酒后,突然想起前身看过的电视剧《一剪梅》的主题歌。也不管对不对景,反正里面有梅字就不算跑题,于是接着酒意高歌一曲。 赵昺也算是歪打正着,在宋代时候,人们称一枝为一剪。一剪梅的意思,就是一枝梅花,相隔两地的人往往通过赠送对方一枝梅花来表达相思。而这首歌虽然是现代歌曲,歌词却很具有文化底蕴,正是借用了古代诗词中的意境,新颖巧妙的运用多种比喻刻画人物的形象与情感,也算是贴题应景。 且整首歌曲旋律悠扬婉转,赵昺也已经过了变声期,恰又赶上事情烦杂,心中悲苦,正好成功的演绎出了那份执著的凄婉,成功的表达出歌曲的轻柔与温暖,诚挚和深情,将一群纯情少女感动的稀里哗啦,而皇帝那忧郁、深沉的眼神所过,使他们都觉的是陛下在向自己表白。 再……再往后,赵昺在老婆们轮番表达的敬意下喝醉了,完全断了片,第二天醒来已然忘记昨天做了什么,又干了什么,只觉的头疼欲裂,不想起床。 “姐姐,昨日朕可曾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说了什么过头的话?”赵昺洗了个澡才觉得身上好了些,喝了杯茶后问道。他知道自己不是平头百姓,话一出口便要算数的,那是要还账的。 “官家全然不记得了吗?”苏岚笑笑反问道。 “朕只记得唱过歌后又喝了不少的酒,此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姐姐快说说!”赵昺掐着脑袋回想了一会儿,却一点也忆不起来了,催促道。 “呵呵,官家昨日可是大出风头,先是给众人讲了一番当前形势,又直抒壮志,不仅要踏破塞北,饮马多瑙河,还要乘巨舟乘风破浪,领着大家周游世界,去大洋洲抓袋鼠,美洲吃辣椒,非洲看长颈鹿、猎狮子,南极洲观企鹅等等,都是些胡话,奴婢已经记不住了!”苏岚嬉笑着道。 “看来真是喝醉了,你们哪里听说过这些东西。朕还做了些什么?”赵昺听了讪讪地道,不过却放下心来,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在此时的人看来皆是胡说八道,自然也不会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官家那时又喝了几杯酒,醉的更厉害了,却又与诸位娘娘说了些情话,将她们都感动的泪眼婆娑,尤其是一番话将贵妃说的泣不成声,奴婢也未想到官家说起情话来也是妙语连珠,让人……”苏岚说着说着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朕不会是说什么一万年了吧?”赵昺琢磨琢磨自己上辈子还未谈过恋爱,不过耳染目睹台词却是记住了不少,想着也只能是这些了。 “嗯,就是此番话将贵妃说哭了,然后官家就躺到了,将大家都吓坏了,幸好太医看过只是说醉酒,并无大碍!”苏岚点点头道。 “那朕跟姐姐说了些什么?”赵昺看向苏岚突然问道。 “官家……酒还未醒吗?”苏岚却是羞红了脸,背过身去娇嗔道。 “官家,应知事请求觐见!”正当赵昺想要再逗逗其时,王德小跑着进来禀告道。 “快请!”赵昺只能收起玩笑道。他知道吴家的事情应是有眉目了,他们的命运如何就看谈的如何了。 稍时,应节严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来的致远堂书房,相互见礼后,赵昺也未客套,直言问道:“先生,吴家可否答应了朕的条件?” “陛下,许国公答应了!”应节严捋捋胡子道。 “看来吴家还算聪明,如此也可避免一场血腥,让朕手上少沾些血!”赵昺如释重负地言道。他其实这两日也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虽然已经做好了动武的准备,但是血洗朝堂也是不得已的下策,毕竟损失掉的也是大宋的人才。 “陛下,吴家虽然答应了陛下的条件,但是也希望陛下能够善待皇后,能够依诺而行,饶恕咸平侯一条命!”应节严又说道。 “他们信守诺言,朕亦自然会守诺,可是那货真的该死,留其命在也终是祸害!”赵昺冷笑着道…… 正文 第926章 还治其身 应节严对小皇帝的话很吃惊,显然是想制吴硕于死地,而这与吴家暗中达成的妥协相违背,双方也就彻底撕破脸皮,一场争斗就不可避免。结果不论谁胜谁负对于大宋来说都是一场浩劫,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但是他也看到随着小皇帝日渐长大,亲政后更是欲集权于一身,独断朝纲的趋势。 “陛下,吴家既然已经做出了妥协,还是要遵守先前的诺言!”应节严言道,“此次吴家答应十年之内所有族中子弟不参加科举,这已经等于切断了他们的晋升之路,不肖两年再无法对陛下形成威胁,又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先生勿急,朕也没有说此刻便将其处死啊!”赵昺笑笑答道。 “陛下,吴家族中出仕者甚众,岂会不知其中的曲折,一旦泄露,就又是一场风波!”官场上一向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的说法,而皇帝要想暗中弄死个人比碾死只蚂蚁还容易。而当下小皇帝是可以依诺宽赦了吴硕,但是谁敢保证以后不对他下手,吴家再次强调要陛下守诺,其实也是担心会对其暗下杀手。 “先生,即便朕不杀他,可以其那副娇生惯养的模样,能熬得过军中苦役吗?朕又何苦做这恶人!”赵昺苦笑着道。 “只要陛下不插手此事,吴家自能疏通其中的关节,保其无性命之忧!”应节严听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小皇帝别说发话,只是一个眼神底下的人都能心领神会,有一万种办法无声无息的要了其的命,于是再次提点道。 “吴家是信不过朕,但是朕也信不过他们,其以为只要御史不会弹劾,就能保证皇后无忧,便暗中唆使人让百官噤声,这又是意欲何为呢!”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其实吴家如此也是一番好意!”应节严听了也是暗骂吴家不知死,小皇帝本来就忌惮他们才会欲下杀手,可他们如此做岂不正有挟制之嫌,这只能坚定小皇帝除去他们之心,却于事无补,可自己当前要做的是灭火,而非火上浇油,想了想道。 “好意?!朕只看到了威胁,却未看到什么好意,难道真以为朕不敢动他们吗!”赵昺却翻了个白眼道,显然对其的说法不满意。 “臣清楚陛下历心图志,恢复中原之心。但是不能操之过急,吴家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朝可除,还需缓缓图之。而其能暗中对朝政施加影响,亦正表明陛下的担心不虚。可就此事来说应对陛下有利,没有群臣弹劾,陛下正可顺水推舟,不必对皇后重处,却能夺其权力!”应节严言道。 “先生也知,朕不喜欢被人胁迫,若是就此罢休,朕觉得窝囊!”赵昺有些不忿地道。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说在此次争斗中,吴家虽说从外表看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但是吴氏一族入仕官员尽皆致仕,受封者降爵一等,加上十年吴家子弟不得参加科举,实则已经是元气大伤。而官场上向来是人走茶凉,落井下石之辈众多,不消两年吴家便会败落,再也无法对皇帝构成威胁。因此陛下看似受了些气,明眼人都能看出其实陛下是完胜,且也会让朝中官员警醒!”应节严见小皇帝仍然不服气,又好言劝道。 “先生所言不错,但是朕急啊!”赵昺说着站起身道,“先生我们在琼州十年卧薪尝胆才收复了江南一隅,广南西路尚有数州在敌手,大理和川蜀也为蒙元占据,而十数万敌军又与我们隔江相望,时刻准备再下江南,局势比之在琼州还要危险。可内部不稳,朕亦不敢擅动,难道还要再等十年才能北伐中原吗?” “陛下的心思,臣十分明白。但现在外有强敌环伺,内部处处擎肘,使得陛下壮志难酬!”应节严点点头,作为四朝老臣,他自然清楚让小皇帝感觉到束手束脚的还在于大宋建国以来形成的权力结构。 毫无疑问,宋室君主处于这个权力结构的最顶端,具有最尊崇的地位。而君主下面的宰相机构,包括中书门下、枢密院,则是与天子共治天下、掌握着实际治理权的执政团队。且宰执的法定权力很大,凡“天子以万机之得失,百官之进退,社稷之安危,生民之休戚,近而号令之臧否,远而蛮夷之叛服,大而阴阳之愆和,小而钱谷之衍耗,凡百官有其事,事有其名,一皆委任而责成于宰相。” 故宰相于天下事无所不统,不仅仅是一职名官。虽然朝廷的诏书都是以皇帝的名义颁发,但按照法定的程序,诏书的起草、审核与颁布,都必须经过宰相机构,并由宰相副署,凡制敕所出,必自宰相,非经二府者,不得施行。所以这样的权力结构便是牵制皇权的积极力量,使得君主独断的企图是跟这一权力结构相背反的,从而让皇权难以在这样的权力结构中展开。 “先生亦知朕一向懒散,并非贪权之君,但朝臣多是守成之人,缺乏进取之心,甚至进驻江南后又生偏安之念。”赵昺皱皱眉头在堂中焦躁地踱着步道,“如此状况下,北伐几乎无望,而真金只要稳定了内部,便能很快腾出手来,将北军南调再犯江南。那时我们即便有长江为凭,但战线漫长,总有疏漏之处,一处被突破则处处被动,整条防线便也随之崩溃!” “另外从长远看,我们要守住长江防线,则要动员数十万常备军陈兵江南,糜耗的军费每岁是以千万计,即便敌不来攻,亦要常备不懈,这些钱更是少不了一文,长久必然使得国无积蓄,旦有事情便要增加赋税,使得国困民贫。且时间长了,不仅使兵将懈怠,再无战力。还会滋生贪腐,毁掉我们多年的心血。” “陛下之忧,臣以为极是。但总归饭要一口口的吃,总要先稳住朝政,积累钱粮,才能一鼓而下,收复中原。”应节严轻笑着道。 “先生怎生丝毫不急呢?朕心中像着火了一般,总要帮朕拿个主意啊!”赵昺看老头捋着胡子、喝着茶,心中更是着恼,又一屁股坐下道。 “陛下,为君者要稳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形势复杂,陛下更不能先乱了阵脚!”应节严给小皇帝斟上茶沉声道。 “嗯,先生教训的是,这些日子朕是有些急躁了!”赵昺觉得自己就是贱,老头儿一变脸他就心虚了,老实的承认了错误。 “臣知道陛下的心意,但是此事是急不来的,且即便凭着刀枪威胁压服,也难以让人心服,旦有机会他们便卷土重来未可知。”应节严言道,“另陛下所行之事不仅牵涉甚广,又涉及祖宗家法,岂是一朝一夕所能尽数改变的。” “那先生以为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事?”赵昺想想也是,三百年的规矩早已刻入骨髓,在思想中根深蒂固,尤其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怎能轻易的屈服,他拱拱手向老头儿请教道。 “臣以为当下以为最重要的事情是国是、编敕和科举三事,其次是兵事!”应节严略一沉吟道,“国是定,然后设施注措以次推行,上有素定之谋,下无趋向之惑,天下事不难举也;编敕修订法典,天下人共遵之;科举,可选天下人才为陛下所用。如这三事毕,则人心定,天下稳,陛下自可远图。” “先生所言甚是,但是朕觉得要完成三事,少者要三年,多则五年才可初建成效。朕觉的时日太久,可否借用秦制,套用商鞅之法呢?”赵昺琢磨了下,试着问道。 其实在收复江南之初,赵昺也是想与众臣举行公议,商讨国是,定下远期的战略目标和近期的发展规划。通过编敕来打破祖宗家法的桎梏,并借此进行政体改革,构建新的战争体制。至于科举当然也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以广泛吸收人才,完成新老交替。此刻他觉得老头儿之意是要实施‘法治’,以此为据构建新的政治结构,而他觉得秦制是由法家主导的,且在战争动员和执行力上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因而借机提出自己的想法。 “陛下万万不可,秦制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非是立国之道。而商鞅之法看似可富国强兵,却是亡国之法,亦是秦二世而亡之根源……”应节严一听就急了,连连摆手道,进而对其展开了说教。 赵昺起初不知道老头儿为何会如此激动,但是细听下来却也不无道理,其意大概就是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全民皆兵在特殊时期是一件给力的事,因为战争动员能力强,战争效率高,国家体制都是面向战争的,一切财富、阶层都是为战争服务的,这样的国家在交战中是无坚不摧的,它只能是赢家,因为它把全部都压在战争上,输不得,也输不起。 按照赵昺的理解就是如果输了,便像战败的日本一样,会空降一个管理ceo来个拆卸,将军国主义的零件拆完,按照“和平的意愿”重组一个正常的国家。如果赢了,那弊端同样大了,因为战时体制势必要向和平体制转化,而战时被隐藏的矛盾,真正的阶层之间利益的博弈,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就要爆发出来。 所以说秦国政体本质就是军国主义国家,它就是为战争而生的,秦国之所以能迅速崛起为令六国闻风丧胆的力量,一看就秦军黑色的衣服就以为是死神降临。而原因很简单,秦国是以对外扩张而谋生的,且秦国的每一个子民都是为战争而生的,阶层划分不是靠诚实劳动合法经营,也不是靠“拼爹”,完全是靠军功——斩首级的数量。 通过杀人的数量来获得财富、土地,通过斩首来晋升,封爵,而且秦国大量的文化艺术作品包括民间艺术,都是在为军人歌功颂德,整个社会已被洗脑。所以秦朝统一后很久,实际还处在战争状态,它的靠军事统一的,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政治制度,也没有切实可行的“律法”,更没有统一的文化,六国贵族势力依然在,而且势力还不小,这些旧贵族,尤其是楚国旧贵族迫切需要分享权力,秦朝当然不允。 秦朝的郡县制实现了中央集权,这是中国最早的中央集权,它是不成熟的,因为当时没有科举制,不但是平民百姓,就是有一定实力的贵族都没有进入权力核心的途径,所以秦朝统治岌岌可危。而一个成熟的国家体制,势必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利益的平衡,特别是具有一定实力的那拨人,得让他们中的一部分能站到权力核心,这样才有助于国家的稳定。 “陛下,不用过于烦恼,事情也非陛下想的那么困难。虽然治国之权归于执宰,但是任免宰执之权却在陛下手中。且宰执有过自有台谏弹劾、百官参奏!”应节严看看小皇帝面带忧色,愁眉不展,显然是上火了,笑笑言道。 “唉,姜还是老的辣,朕真是忙糊涂了!”赵昺讪笑着拍拍脑门道。大宋法度是政府与台谏的分立,人们也惯常将“执政”与“台谏”对举,可以看出其中有着非常明确的分权意识:“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执政”;“一旦谏官列其罪,御史数其失,虽元老名儒上所眷礼者,亦称病而赐罢”。 而君主则居于超然地位,“常使两者(执政与台谏)之势适平,足以相制,而不足以相胜”,如是,“人主可以弁冕端委而无所事”。君主不要专制,是作为宋朝的一项宪则惯例传承下来的。但他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精妙的政体结构,体现了中国式的分权与制衡之美——谁说传统政治中没有优良制度呢…… 正文 第927章 反思 应节严的一番话让赵昺沉默了,也让他对自己这一阶段的所为进行了反思。在与蒙元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自己亲率大军收复了江南,这让他自信心也为之膨胀,权利欲愈加强烈。而这也是在太后回到临安后接管权力,自己骤然被迫‘修养’后,极度郁闷和烦恼的根源所在,是对权力贪恋的渴望的爆发,进而急于求成,丧失理智的原因所在。 而对权力的贪婪则往往会使人丧失理智,回想其自己要采用诱敌深入的策略尽歼蒙古淮西之敌,以夺取江淮,其实如今想来也够疯狂的,自己是只想到胜的结局,却没有想到败的结果。此战一旦失败,蒙元大军则会渗入江南,可他们的大军全部投入到抢占寿州的战役中,没有任何机动兵力在手。或是蒙元自淮西南下只是调虎离山计,主攻方向在平江,那么临安就有再次失守的可能,长江防线失守的后果不难想象。 赵昺想到这里有些后怕,自己这简直就是玩火,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力的贪恋就是在拿整个国家赌博,但幸好临门一脚的时候及时停了手。而对于整合内政,他更觉自己有些急于求成,正如老头儿所言完全失去了昔日的耐心,甚至不惜动用武力来解决内部矛盾,建立以军人为主导的政权,却没有顾忌到后果。 这让赵昺想到前世时,林语堂在评价武则天时所言:谋杀既然成为了习惯,凶手对谋杀就失去了恐怖……在武则天心里,屠杀就是伟大,就是权威。也正如有西方学者在《政治中的人性》一书中是这样说的:绝对不可能从人性原则推断政治学。而自己一旦也习惯以此解决问题,即便确实是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虑,甚至理由也还有些‘大公无私’,但也会逐渐失去了本心。 当下老头儿一番告诫就如给了赵昺当头一棒,也让他清醒了许多。大宋沿袭三百年的制度,按照存在即合理的原则,也定然有着其存在价值,当然也不排除其中亦有不合理。而后世的评价也往往是站在当下的角度上去评论,难免有偏颇之处。更不能排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加以利用,将芝麻说成西瓜,这条原则同样适用于优点和缺点。 如此赵昺也对大宋的‘虚君’也就有了另外的解读,宰相虽然名义上掌握着实际治理权,但是同样要独断朝纲也是很难。因为不仅有台谏的牵制,同样他们也是一个执政团队,需要进行集议,形成统一意见才能定夺。而历史上权相的出现也往往是独相的时代。另外皇帝掌握着宰相的任命权,大可以选择与自己执政理念相似的朝臣为相,或增加副相进一步分解权力,避免权臣的出现。 所以赵昺以为‘虚君’虽然是士大夫们的共识,但是在实际权力运作当中离‘虚君共和’尚有很远的距离。这种集体决策制度虽然避免了相权的不可控,减少因个人认识的偏颇造成损失。但同样有着不小的弊端,很容易因为意见分歧严重导致议而不决、人浮于事执行力差,无法对紧急事件作出快速反应,甚至引起党争等等弊端。 再有虽然在制度设计上,为防止皇帝独断作出了种种限制,使得皇帝的诏书若是得不到执宰们的副署难以执行和贯彻。但赵昺以为同样自己若是不在两省的敕令上盖章,他们同样无法下发执行。另外皇帝在理论上也可以绕过中书舍人草诏、给事中审核等法定程序,也不用宰相副署,直接以“手诏”、“内降”、“内批”等形式颁布命令。即使这类私旨在法理上并不具备合法性,却也能通令天下,让宰相们无可奈何。 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弊,赵昺心中豁然开朗,自己大可利用制度上的漏洞和后门为自己打开一条通路,而不必非得诉诸武力。但不能说他就甘心于对自己的桎梏,自己仍然需要剔除其中的糟粕,为实现自己的目标扫平道路。这条路虽然依然充满坎坷和不确定性,但总好过一场可能引发全盘震荡的血腥清洗,毕竟那存在着诸多的不确定性…… “陛下,吴家之事还要早作定夺,以免节外生枝!”见小皇帝神游天外,脸上的阴霾之色渐渐消失,应节严暗自舒了口气,知道其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明白即便两人是师徒,关系也颇为密切,但是有些话他依然不能明知讲,只能让其自悟,显然小皇帝已经理解了自己的话中之意,他再问道。 “先生,朕以为既然有约在先,便令在朝的吴氏直系子弟削爵一等致仕离京,在地方任主官的调整为副职或是闲职,余者回乡教养子弟,做个耕读人家也好。许国公则留其爵位,仍居京中府邸,可留一子侍奉;那吴硕就是一个纨绔,待有司审讯定罪后,朕再表其父功,饶其性命,削去一切爵位,流配千里,终身不得入京。”赵昺想了想道。 “陛下如此亦是法外开恩,如此重罪吴氏一族得以全身而退,他们定会感恩不尽的!”应节严点点头道,他也深知不敬之罪向来是不赦之列,小皇帝即使限于家法免其死罪,株连三族也不为过。但如此处置即缓和了朝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算给几位举荐的重臣个面子,吴家侥幸逃过一劫,此后定也会安分守己了。 “至于皇后亦不能不罚,朕打算让其于宫中思过,罚俸一年,暂不主持后宫事务,以示惩戒!”赵昺想了想又道。 “陛下如此很是妥当,皇后毕竟年纪尚轻,对于宫中事务不熟,更不懂朝政的繁杂,亦可原谅,对朝臣也算有所交待。而陛下对皇后稍有惩戒,但后位尚在,吴家也说不出什么的!”应节严捋捋胡须道,他早已探知吴家的底牌,他们所作的一切,其实都是围绕着保证皇后不被罢黜来进行的,而结果要好于预期,自然也能安心接受,不会再节外生枝。 “先生,吴家之事已是尘埃落定,但是外患仍为消除,朕想夺取淮西以消除对京畿的威胁,先生以为如何?”赵昺对于蒙元南侵之事一直挂心,并思索解决之道,但是自上次以后一直未有良策,当下向老头儿请教道。 “陛下,当下蒙元对我朝的威胁似是来自江北,但臣以为西南方面才更加危险!”应节严言道。 “哦,先生此话怎讲?”赵昺有些惊异地道。 “陛下请移步来看!”应节严站起身来到墙上悬挂的舆图前道,“我朝面对的江北蒙元军队,一是山东、河北蒙军都万户府,下辖左手万户、右手万户、拔都万户、哈答万户、蒙古回回水军万户、都哥万户及哈必赤千户、洪泽屯田千户。府治原驻于沂州,在江南失守后已经移驻淮安府;二是河南淮北蒙军都万户府,下辖八撒万户、札忽儿台万户、脱烈都万户、和尚万户。原府治在洛阳,现下也移驻寿州,所辖各军也皆南移。” “我朝收复江南后,迅速以长江天险为凭建立防线,并在战略要地重建城防,在险地设立堡寨,并屯驻了七个军,部署了内河水军及水军第一舰队,可以借助长江快速机动,相互为援。而京畿周边又有御前护军驻扎,即可保卫京畿,又可快速增援沿江各镇。” “蒙元与我军数度交手,以伯颜的见识不难发现,我朝能取胜一者借助水军的快速机动和调兵能力,二者是无坚不摧的火器。而敌荆襄和两淮水军及海运水军皆已损失殆尽,即便从高丽调度战船,重建水军也非短时间可成。在我军重兵防守的情况下,蒙元即便来攻,没有水军的协助是难以成功的!” “嗯,先生所言有理,敌军即便能突破一点,我们只要派出水军击败其水军,切断他们调动援军和辎重补给的通道,也能迅速将过江的敌军围歼,重新恢复防线。”赵昺点点头道。 “当下蒙元大军以十个万户的兵力分驻淮东和淮西,明显是为了防止我军北伐,而非意在南下。而伯颜也会担心在淮东发起攻击后,我军后故技重施自海路迂回其后,两下夹击进行围歼。因而臣以为蒙元若想发起进攻,不会以卵击石,而是采取守势,与我军对峙!”应节严道。 “先生之意是蒙元会沿用昔日蒙哥南侵的战略,自川蜀或是大理进犯我们的腹地,进而实现夺取江南的目标!”赵昺指指地图言道。 蒙古在南侵战争中,初时曾经多次从两淮向南宋发动正面进攻,但是,都是以失败而告终,这期间蒙古军队的进攻不断受阻,也促使其不断的变换进攻手段和进攻方向,所以时任蒙古大汗蒙哥决定改变蒙古伐宋的战略。 一路军队由蒙哥直接率领直扑四川而去,而另外一路军队,由忽必烈所率领,攻取鄂州,而忽必烈这一路大军,主要目的是牵制南宋的军事力量,使南宋军队,陷于两线作战的,不利的地位;鄂州处于长江中游,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意义,如果,能夺取鄂州的话,即使拿不下四川,也可以把南宋一分为二,但依然为长江所阻。 第二次战争,蒙古大军为了避开长江天险,采取迂回包围战术,策划兵分北、中、南三路:南路十万大军直取大理国,经广西,进入长沙;中路由蒙哥率领南下四川,进入重庆;北路由忽必烈率领,进入鄂州。欲三路大军计划在武汉会合,然后顺江东进,直取临安,妄图一举灭亡南宋。若非蒙哥在钓鱼城下战死,攻取大理的蒙军损失过大而止步于长沙,还真有可能实现。 “正是,如今川蜀早已落入敌手,大理业已降蒙,可我军在此一线只有三个军,不足十万的兵力,且防守的区域过大,相互支援费时费力,又有顾此失彼之忧。而蒙元在陕西屯驻着数十万精锐以弹压反叛的宗王,一旦完成任务,自可自陕入蜀协力沿江而下,同时大理之敌也可进入湖广之地。但是我们后方只有些州府军,不仅兵力薄弱,且战斗力不比禁军,根本无法抵御,那时可谓三面受敌顾此失彼,才是最危险的!”应节严说道。 “先生之意,当前应采用西攻北守的战略,首先利用蒙元西北叛乱未止,大理动乱正盛之机,先行收复广西南路,击败大理之敌,改善防御态势。同时进军川蜀夺取长江上游,恢复重庆的防御体系,伺机占据成都,从而消除对蒙元对我们腹地的威胁。”赵昺看着地图沉思片刻道。 “不错,只有消除了腹背之忧才能北伐中原。”应节严颔首道,“现在时机正好,川蜀地区屡遭战乱,人口锐减,土地荒芜,难以供养大军,而敌西北大战正酣无力支援,正是控制川蜀的好时机,而我军可以由长江运输辎重,调动兵员;大理动乱皆是因云南王也先帖木儿遇刺身亡而起,只要真金重新任命新王,重新主持军事,加以张立道在大理的威望及其治理之能,动乱结束有期,留给我们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先生说的是,不过朕还是有些担忧,川蜀虽然残破,尚可自给自足。但广南及大理蛮部众多,民风彪悍,且叛服无常,且物产不丰。朕担心我军若是卷入其中难以自拔,不仅会牵扯众多兵力,还需耗费大量钱粮供养,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赵昺明白应节严所说的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担心,此也是他可以接受逃入宋地的边民,却又严令江钲不得派兵参与部族间争斗的原因。 “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这些蛮部虽然缺少教化,时有叛乱,但是利用的好也可成为我朝抵御蒙元的一大助力!”应节严笑笑道…… 正文 第928章 非是易事 在现代的地图上,往往会借助同一颜色标注不同的疆域,在中国历史地图上,尽管自秦汉以来,西南地区就被同一种颜色标示为均匀统一的整体;然而赵昺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与现代国家连续不断的国境线不同,这一传统认知疆域内的广大区域,实际上并未被纳入中原王朝的直接统治中。 这片不受中原王朝管辖的地域,往往被称为夷地、畲地或是苗疆,这片区域一般泛指今天的云贵高原东部,苗族和其他西南民族集中居住的山地地区。居住在这里的各民族,被中原王朝统称为‘生俚’也就是不服王法教化,不缴纳税赋,不服徭役,与政府为敌之意。 早在战国中期秦灭巴蜀后,为了方便对远离咸阳的巴地进行管理,除了进行武力征服外,也通过允准巴人自治,并通过联姻,封爵加以笼络,但是收效甚微,俚人仍然时常反叛。因而,东汉及后继政权,不得不转变策略,以怀柔策略拉拢,以向蛮人首领赐予印绶、爵号、财物,承认其地位。 汉高祖时为了加强朝廷对流入黔中的巴人后代的控制,将黔中划分为酉、沅、辰、武、巫五溪,巴氏五兄弟后代各为一溪之长,地位相等,“高祖厌若军事,亦有萧张之谋,故偃武休息,羁縻不备。”羁縻一词的来源,即出自于此。 历经魏晋南北朝至隋,羁縻政策日益完善和制度化。唐朝建国后,唐高祖李渊专门下诏,把羁縻作为制度,正式推行。即由朝廷在少数民族地区设州,以俗为治,区别于一般州县。“遐荒绝域,邢政殊于函夏”的羁縻府州制度就此产生。 唐中叶降,在安史之乱和接二连三的朝廷党争中,帝国日趋衰微,藩镇割据一方。羁縻制下的少数民族头领,趁机扩张势力,互相攻伐,成为称霸一方的土皇帝。当然,在群雄逐鹿的唐末五代,这些土皇帝的实力,还不足以和兵强马壮的中原王朝抗衡,和同是少数民族的契丹相比,就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北宋崛起后,继承并完善了羁縻制度,除承认当地少数民族头领的政治地位外,对其中势力较大者,还予以加官进爵或赐予领土,使之成为北宋皇帝在该地区的代言人。羁縻制历经唐宋两代的发展,在西南地区形成特色,至元代演变为土司制度。 依靠着这些名义归附而事实独立的地方政权,中原王朝不过仅仅能在形式上维持着对西南地区的统治,并不能实施有效的统治。诸葛亮的南抚夷越,既是包括孟获的南中地区南蛮,也包括夷陵之战时,响应刘备号召,在荆州南部威胁吴国的五溪蛮。 唐朝则在西南广设羁縻州,尽管为数有上百之多,但这些羁縻州府与藩属国、藩属部落之间的界线十分模糊。羁縻州往往像藩属国一样,仅仅接受册封并履行朝贡义务,实际上仍然是独立的。由于唐朝常常向边疆各羁縻州摊派沉重的兵役和贡赋,许多羁縻州背离唐朝,甚至像南诏一样,彻底脱离中原王朝,走上自立的道路。 吸取唐朝教训的宋代,则将边疆地区的羁縻州府列为「极边」之地,轻易不干预其事务,也不将其纳入直接统治。领受官职的羁縻州首领,在缴纳贡赋、提供兵员之外,其家族保持事实上的独立地位。太祖赵匡胤立国之初遣王全斌平蜀后,其欲乘势取云南,并献上地图。赵匡胤却以玉斧画大渡河以西曰:此外非吾有也! 此后大宋历代帝王都遵循了太祖皇帝的这一战略,默认了大理国的独立,两国和平共处了三百年。其根由无外乎是担心蛮夷们叛附无常,从而牵扯到帝国的精力,干脆一弃了之。当然宋朝也并没有完全抛弃羁縻政策,在西北及西南部分地区实施这一制度。 为征服梅山生蛮,太宗起,就在梅山周围设立数座营寨,屯驻重兵封锁梅山,不许汉人与梅山徭人往来。可直到神宗时,朝廷派遣大军征剿与招抚并用,才将梅山地区纳入宋朝管辖之下,并以王化之新地和人安德化的开化名义,在这里设立了新化、安化二县。但在西北宋朝却没有能阻止西夏的独立,为此大宋不得不动用武力,与西夏周旋几十年,也未能取胜,反而是糜耗大量军费,损失了数十万大军。 作为后世来人,赵昺自然知道宋代以后的事情。说起来在这个时代正式历代实施羁縻政策的一个转折点,说起来却有些戏剧性,完成历史转折的却是同样一直被中原王朝视为蛮夷的蒙古人,而使他们能够实现对南疆蛮夷的统治的工具,居然是驿道。 在第二次蒙宋战争中,为了能够避开长江天险,实现迂回到宋朝的腹背的战略目标。忽必烈率蒙古大军,自川藏交界地带南下攻灭大理,将云南第一次置于中央王朝的直接管辖之下。为了使云南行省与内地相通,元朝先后修筑了通往四川的建都道、乌蒙道和通往湖广的普安道三条驿道。 由于蒙元占领大理后将政治中心自大理迁往东部的昆明,一路东行、进入湖广后,转去往元大都的普安道地位愈加重要,而这条驿道,正好穿越了苗疆。至此才通过元朝修筑的驿道,南疆的整个风貌才最后进入中原王朝的视野。 蒙元在夺取南疆后,始采用‘土司制’对新占地区实行统制。土司其实也非正式官名,而是对类似官员的称谓。在赵昺看来土司制同样是脱胎于唐宋羁縻制度,当然也使得两者有着相似性,又有着特别之处: 首先职位世袭,土官和中原王朝的诸侯王一样,可以把职位传给子孙,亦或是其他的亲属;其次土司在自己的领地内拥有比一般地方官更大的权力,在辖区内可自行任命属官;再者土司在自己的领地内可以拥有一定数量的私人士兵、家丁和仆役,以维护自己的统治权威。 当然,朝廷对土司也不是毫无约束,除了名义上的称臣外,土司对天子还负有其他义务。土司要同海外属国的朝贡一样向皇帝进贡,这也可视为维持两者君臣之盟的一种形式。另外逢改朝换代之际,土司要向新皇帝宣誓效忠,得到新王朝的承认和印信,才能延续政权的合法性。 不过元代的土司制仍然不能视为成功,赵昺记的在元末红巾举义后,土司趁机扩张势力,归附地方军阀或者干脆自立门户,参与到元朝末年的群雄逐鹿当中。然而却也因此惹了祸,因为土司在这次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表现的太过活跃,以至于被最后的胜利者朱元璋视为了独霸天下的威胁之一。 在中原王朝眼中,治理苗疆的最重要任务,就是将语言不通、不受官府或地方土司管辖的‘生苗’,改造成通晓汉人语言、向官府或土司纳税服役的‘熟苗’,使苗疆成为开化之地。为达到这一目的,明清两代都煞费苦心。 明朝建立后便利用西南地区的土司来征剿生苗、镇守苗疆。而为了防范牵制土司,又在各个土司辖地周边,设立密集的卫所、军屯,形成犬牙交错、相互遏制的局面。但到了明末,西南各卫所衰败废弛,明朝不得不大量征召土司辖下的土兵,以填补卫所虚空。可想而知,靠征用土司土兵来维持苗疆稳定,只会使土司挟苗自重,尾大不掉。 到了后来为了专注于抵挡来自北方的威胁,明朝只得彻底放弃征服苗疆的打算,竟然想到用一道边墙,干脆把墙外的生苗隔离在外。于是在远在长江以南的湖南西部地区,修起了一道南起湖南、贵州边界的亭子关,北至湘西州古丈县境内的喜鹊营,途经凤凰、吉首两大湘西重镇,全长三百八十余里,纵贯整个湘西地区的长城。可见明朝的统治者是多么无奈,实现统制又有多难。 到了清朝,位于湘黔边界,包括黔东南和湘西在内的苗疆,成为西南地区最后一片不受官府管辖的生界。历代皇帝也是操碎了心,采用佂抚并举,两手都要硬的措施展开了征服。 雍正时,苗疆大员张广泗曾建议:为学习汉文、参与科考的苗人学童特批生员名额,以示奖励。乾隆时则有明文规定:不许生苗参加考试,以示对熟苗的优待。而应试的熟苗,须注明新民籍,既与汉人考生区别,又方便录取时的照顾。 同时,清廷还松弛前代在苗疆地区的禁令,允许生苗在官府登记、领取证件执照的前提下,与汉人、熟苗之间进行适当的贸易乃至通婚。不仅如此,只要不涉及造反,还允许苗疆苗人案件以‘苗例’自行解决,哪怕是命盗等刑事案件,也不妨稍予宽容。 在明时政府为了加强对土司辖区行政干预,不断以土司无后嗣或触犯国法为理由,废除当地的土司官员,改派来自中央的非世袭官员(流官)继任,这一加强中央集权的做法发展到清朝,为了解决土司割据的威胁,终于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 在鄂尔泰的主持下,清政府首先在云贵地区展开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以“计擒为上,兵剿为下”为策略,在争取土司自愿交出领地的同时,对土司中敢于顽固抗拒者,以武力消灭。而对主动配合改流的土司,朝廷多授予现任武职或其他世袭官职以示优待。对原来土司的领地,除重新设置府县外,还增设军事机构,清查户口,丈量土地以便于管理。 改土归流让盛行于元、明、清三朝的土司制度土崩瓦解,但部分流官到任后,因不善治理,骤然加税,贪赃枉法等原因,反而激化了同当地民众的矛盾。让多地土司揭竿而起,康、雍、乾三代,苗疆都未能摆脱‘三十年一小反,六十年一大反’的所谓苗患。 尤其是乾隆末年的苗民起义,清廷更是动用两湖、两广、云贵川七省十八万官兵,延续十余年才将其平息。而福康安、和琳二位乾隆朝重臣,都在征剿苗疆的军中病殁。进入嘉庆朝后,修筑长城将苗疆隔离,并严禁苗汉混杂,也成为清朝对苗疆不得已为之的最后办法。 清朝将长城两侧的汉民苗民编入各自的军屯,纳入国家统一管理,使之成为寓兵于农,为国家屯田的佃户。汉地和苗疆之间的交易,也在少数边卡的严密监视下进行。而边卡的任何进出,都必须办理‘护照’,否则按偷越边境论处。 在密不透风的管控下,将苗疆变为由屯田兵丁进行生产建设的屯垦边区之后,同时清政府也不得不废除新区赋税,尊重当地民俗来维持改革成果,才使得湘西地区逐渐恢复了稳定。然而,在从清末到民国的混乱时期,屯政也迅速解体,失去田地的兵丁四处流窜,将湘西变为兵匪横行的地域…… 所以在赵昺的理解下羁縻制度的实质,其实就是在少数民族形式上臣服于中原王朝的前提下,基本保持其原有的社会组织结构和管理机制,任用当地少数民族头领或德高望重者为地方官吏,除定期向中央朝贡外,一切地方事务均由他们自己管理。这种策略在一定时期为维护统治和地区和平是有着好处的,但是当王朝国力衰退,控制力下降,却又会成为心腹之患。 对于这点赵昺是深有体会的,琼州也算是大宋朝的国土,且设立了州县等官方机构,可实际上根本无法对琼州实现有效的统治,反而时时会受到俚族的侵扰,只是依靠着这些名义归附而事实独立的地方政权,仅仅在形式上维持着对羁縻地区的统治。但是实际上对羁縻统治下各部族、地域的具体情形,往往一无所知。也正是如此,位于山区深处、连羁縻势力也少有涉足…… 正文 第929章 危机不断 赵昺琢磨了会儿心中是不住的苦笑,当年他到了琼州后大力对俚族进行了整顿,其实也是利用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和自己日益强大武力的威慑,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婚姻,不惜与俚族联姻,才得以在过去所谓的羁縻区实现了所谓的熟俚‘改土归流’。 不过即使如此,赵昺在琼州历时十年,朝廷的势力也未能完全覆盖全岛,在远离驿道和州县的那些深山中仍有生俚存在,好在他们的数量很少,已经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若是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开发,双方交流的频繁也许能够实现统一全岛的愿望。 赵昺有过教训,也有了些经验,他在想为何迟至明清,历史跨越二千年,西南地区为何还会有如此大面积的地域未曾受到中原王朝的管辖,并且仍然难以控制?而是长久以来通过羁縻制度,对这些地区实行极为松散的控制,却从未实行过完整意义上的统治。 想了一大会儿,赵昺猛然醒悟,无论是生俚,还是熟俚,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人,面对大量迁徙而来的屯田、拓荒,侵占耕地的汉人客户,以及对俚民的财富不断的攫取和盘剥不断加重的官府,当然不会欢迎。以己度人,对入侵的蒙元自己不也是一直在抗争,要将他们赶出去。同样俚民们亦是以‘逐客民,还故地’作为反抗官府,抵御汉人入侵的口号。 如此答案便呼之欲出了,任谁对擅自闯进自己家的人也不会高兴,而这些外人还不拿自己当外人,不仅赖着不走,还要掠夺自己的财富、土地,那么反抗就是必然的。千百年来,这种观念已经在俚民心中扎下了根,且根深蒂固,想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改变思想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靠征伐也只能管得了一时,还需要动用大量的兵力和耗费巨额的财力。 前时赵昺之所以在大好形势下兵至钦州一线便止步,就是不想卷入与俚人的争斗中,拖入无休止的平叛之中,只是通过刺杀云南王制造动乱,以此阻止蒙元从侧翼威胁自己的安全。而这样做,他也是有畏难心理在其中,不相信自己能够解决这个千百年来的难题。 但是经应节严这么一提,事情已然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使得赵昺头疼不已。做,困难是明摆着的;不做,俚区仍将成为蒙元进攻大宋的桥头堡,始终是他的心头之患。可贸然进入即便能占领俚区,挺进到大理地界,在没有相应的政策下,也是难以站住脚的,且虚耗的钱粮绝不是小数目,还会将兵力拖在那里。 应节严也看出小皇帝的犹豫,也知道西征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其若是当下应了,反倒是不符合其做事的风格,便又转换了话题。明日便是年后开衙解印的日子,照例是要召开大朝会,确定开年大事,布置工作,两人先行通了个气,而临安府那边也先要打个招呼。 师徒两个说着话便已经到了正午,应节严告退。出宫后他便乘轿转向许国公府,告知这边的事情业已敲定,一者让其放心,遵诺而行;另外表面功夫也是做的,赶紧上请罪的奏表,向皇帝承认错误,自请处罚。如此一来,大家脸上都好看,毕竟大家以后还得做亲戚…… 赵昺用了午膳后,没有午睡而是留在书房准备明日朝会的事情,其实他也清楚在这种大朝会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还需与宰执们集议之后,再经过堂议,待有了结果两省再上报给自己,经过御批后下诏执行。但是腹稿还是要有的,眼下除了即将举行的省事和殿试,还有官员的调动、任命及当前如何破解蒙元可能发起的攻势。 次日大朝会上,赵昺首先任命江璆和王应麟为参知政事。由陈任翁接任兵部尚书,接诏后即刻入京履职;以枢密院佥事刘师勇接任长江水军防御使,调江西兵马总管韩振为枢密院同知;同时升熊禾为礼部侍郎。圣旨一下,百官有的诧异,有的欣喜,但是大家都看出天要变了。江家两人一个入相,一个在府,用不了多久将再现昔日辉煌;而陈家女儿为贵妃,一门出了两个尚书,俨然已是朝中新贵。 紧接着临安府知府蔡完义启奏,咸平侯一案已经审理完毕,其拦截圣驾、口出不敬之语,皆是因其家管教不严,结交不慎,以致行为狂妄,并无人指使。但究其罪行,按律当斩,请旨执行。随后自有官员出面求情,称咸平侯之父力战殉国,念其父功,请求宽赦。而许国公也赶紧上奏自请降罪。 赵昺装模作样的训斥一番,发些‘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陈词滥调后,还是请百官所请,赦其死罪,但活罪难逃,削去爵位,刺配五百里;而吴家身为皇亲国戚,亦有管束不严之罪,亲族有爵者皆降一等,入仕者回乡思过。念吴家世代忠良,许国公又承认错误,责令其闭门思过。 随后礼部尚书徐宗仁上奏春闱在即,奏请皇帝钦定日期及考官。省试的主考官叫做总裁,由一品大员担任,副总裁三人,也要一、二品大员担任,且均需进士出身。另外设同考官十八人,皆由进士出身的司官担任。此外还有两名监考官,亦由一、二品官员担任,其余尚有诸多的事务官员。 赵昺随即下旨以应节严为主考,刘黻、徐宗仁和邓文原为副主考,其他一应官员待议后再行任命。省事定于二月二十日开科,殿试于出榜后十日举行。而武科定在三月十五日举行,为国选拔文武之才。又命工部整修考院,加盖棚舍,并调亲卫旅三团警卫考场,协助礼部纠察不法。 接着枢密使张世杰启奏,近日机宜司报告蒙元高丽水军有南调迹象,而驻于淮西的蒙军也在砍伐树木,制造巨筏,似有南侵之意,提议早作准备。户部尚书陈则翁则上奏,如今国家暂时以盐钞代钱,却又是金银与铜钱、铁钱并行,导致各地币值不一,已有混乱之相,还要早些统一币值。其他官员也就各自情况分别上奏,以求圣决。 散朝之后,赵昺又留下众宰执议事,要求他们就国是、俢敕和兵事各自发表见解,并上奏表详述。又令枢密院与在京的众将就当前战局制定预案,商定作战计划,然后再行公议。而回到后宫后,他仍觉心中不安,想想还是钱上的事情,这可不是小事情,一旦此事上出了问题,事情就大了,将严重影响到经济发展,甚至会引发危机。 要知道古代中国在元以前,皆是以铜钱作为法定货币,一般都是以一千文为一贯,但在各个时期又会发生波动。唐朝后期,开始明着减少,朝廷宣布八百个就算一贯,到了五代十国,越来越少,越来越乱,宋初各地一贯有多少都是自己说了算,有八百的,最过分有四百八的,朝廷统一为七百七十文钱等于一贯。但是地方上面未必会严格执行。 而令赵昺不解的是,大宋朝和其他大一统朝代力求币制统一不同,从一开始就显得有气无力,币制从来就没想过要统一。中原等大部分地区用的是铜钱,四川专用铁钱,川中铁钱不得外流,外处铜钱也不得流入川中,陕西、河东铜铁钱兼用,福建、岭南等个别地区也用铁钱。使用铁钱的四川,“市罗一匹,为钱二万。” 且与历代不同的是汉用五铢钱,唐朝用开元通宝钱+不多的几种重宝钱,而宋朝以年号钱为主,宋朝改元频繁,北宋有二十七种年号钱及三种非年号钱,南宋有十八种年号钱及三种非年号钱。币值又有不同,传统的一枚一文钱称作小平钱,钱的币值有小平、折二、折三、折五、当十等,材质有铜钱和铁钱还有铜铁杂铸的钱,其中铜钱又根据成色不同而币值不同,钱的名称有元宝、通宝、重宝等等。各个的钱监铸造的钱币,很多只能在指定区域流通。 铜钱的含铜量与币值有很大关系,唐朝的开元通宝含铜量在八成左右,宋朝越来越低,宋初在六成左右,徽宗时蔡京铸的夹锡钱,铜只有五成多,却一折铜钱二。当十钱的含铜量不超过小平钱的三倍,但是币值却是小平钱的十倍。 按照市场规律,劣币驱逐良币是不可阻挡的。铜钱,尤其是小面额的铜钱,大量退出流通领域,却流入储藏领域,市面上流通的都是大面额的铜钱,铁钱通用的地区,铁钱自然把铜钱赶出市场。民间造假钞的自然盯着折十钱,各种民间盗铸,把三个小平钱熔化可以铸造一个折十钱,大利所在,根本无法禁止。 到了南宋,北宋钱币的各种弊政,南宋继续存在,为了防止铜钱流入金国,江北、四川用铁钱本位的纸币,经常下令禁止铜钱流入江北,同时还大量使用纸币,铜钱的含铜量继续慢慢减少,而且朝廷铸造的铜钱,往往被外国船只用各种海外货物换走。 最后到底大宋的钱有多少种规格,很难统计,赵昺反正弄不明白,他估计加起来最起码总有几百种。这便导致各种规格的钱币之间的兑换出现了问题,而朝廷也是朝三暮四,改用、停用,改变币值是家常便饭,同样的钱,“荆湖、江南、两浙、淮南重宝钱作当三,在京、京畿、京东西、河东、河北、陕西、熙河作当五。”不同地方的币值也能不同! 被后世吹的开纸币先河的交子、会子,也不是那么美好的,同样十分乱。纸币,前期还好,中期贬值加速,后期恶性通胀,呈指数型趋势。仁宗时期初次发行交子,在四川以铁钱为本位,一界以百二十五万六千三百四十缗为额,以三年为一界而换新交子。这种纸币只能在四川通用,不得在其他地区使用。 随后,神宗时因为西北用兵的军饷问题,在河东、陕西设立交子务,发行交子,和铜铁钱一起流通,陕西的交子一度又废除,四川的交子每界流通时间延长到四年,市面流通的交子顿时增加不少。绍圣以后,界率增造,以给陕西沿边籴买及募兵之用,少者数十万缗,多者或至数百万缗;而成都之用,又请印造,故每岁书放亦无定数。 最后到底发行了多少,仍是一笔糊涂账,没有人清楚到底发行了多少。而后徽宗年又把纸币改名为“钱引”,这时候,一界的发行量已经达到最初的二十倍了,换新交子一兑四,但是钞本还是当年仁宗时的三十六万贯铁钱,后来增加到五十万,币值可以想见如何了。随即钱引四十一界至四十二界还到期不予兑换,相当于作废,这时候,一缗钱引只值十几文钱。 于是又开始“复循旧法“,钱引的价值一度有所回升,但是已经离完蛋不远了。南宋初期,因为战争,绍兴年间,四川的钱引通行三界,发行数达三千七百八十余万贯,末年,增至四千一百四十七万余贯,而所有铁钱仅及七十万贯。后来战争停止,局势平息,于是发行淮西、湖广关子各八十万缗,淮东公据四十万缗,关子三年兑换,公据二年。 次年,又在临安发行会子,会子本来只许流通两浙,后来允许流通到湖广、淮南等地。发行量很快就达到了很可怕的数字,到了孝宗时,以会子之弊,出内库及南库银一百万收之,贬值之巨可以想见。乾道四年,又规定三年立为一界,每界以一千万贯为限额,会子的币值暂时稳定一阵。同时,又专门发行了特别使用于两淮的交子三百万贯,还有湖广会子,四川交子,都是以铁钱为本位,到了后来,也是屡次增印、展期。一两银子最起码相当于几十贯会子。 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大宋货币更加混乱,但仍在市面上流通,随着盐钞的加入平和了一段时间后,危机再次来临…… 正文 第930章 开张了 币值的混乱和超发的恶果显而易见,不仅导致通货膨胀物价飞涨,还会使得黑市繁荣,货物贸易艰难,最终导致政府信用丧失,经济崩溃。而同时由于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不统一,也会导致统计上的困难,一贯钱实际上各地的相差悬殊,很不严谨。 所以使得赵昺开始怀疑史书上有关大宋经济繁荣、经济发达的言论和数据是吹出来的,因为他们的数据都是在钱币的基础上得来的,而到底用的是铜钱、铁钱,还是纸币,只有鬼知道。而铁钱还是铜钱,钱币还是纸币,彼此相差很大,十倍不止。折二、折三、折五、折十,票面价值和实际价值相差很多,还各地不同。 与此同时铜钱的成色不断降低,纸币贬值更是呈加速度,前期和后期的一贯实际相差悬殊,可以达到几百上千倍。后果就是宋朝的物价很难确定,在宋朝初期,可能每两银子名义上相当于三贯成色较足的铜钱小平钱,但是很少有傻瓜会用银子换成铜钱,后期战场上一次次败仗,纸币也一年年贬值,更是恶性通胀,形同废纸,用纸币换银子几乎等于是抢劫。 “诏户部陈尚书和总计司主事庄世林觐见!”赵昺在御园中溜达了一圈,越想越觉得此事不能再拖,起码先自己要有谱,并要拿出一个对策,才好进一步商议。 “官家,现在已是酉时,宫门业已封闭,还是明日再令他们入宫觐见吧!”王德有些为难地道。 “在宫中住着真是太过麻烦,明日朕还是移到武学之中吧!”赵昺皱皱眉答道。 随着迁入新宫,宫禁的防卫也日加严密。临安城的守卫皆由御前护军担任,平日由各旅轮流值守各门。内城则是由亲卫旅担任,宫城防务由三个团分遣一营兵力防守,并担任朝会的仪卫。但他们只限于宫墙内外及外朝诸殿的范围,宫墙之上的马道和角楼都布置有警戒哨,并有军兵往来巡查。 后宫之中的警戒则由侍卫营担任,但他们无令也不能涉足其中,平日除了守护宫门外,还有一都侍卫常备于后宫外,以便内宫有事召唤,或皇帝上朝及出行时随行护卫。后宫之中除了赵昺之外是不能有正常的男人的。所以保护后宫只能由内侍们担任,他们不仅要在各殿值守,还要在宫中巡视,但依照规矩内侍们不得使用刀枪等武器,每人只是配发了一根镶有铜箍的齐眉短棍。 在到了闭门时间后,外城各门上锁后,钥匙交由御前护军都统府,由轮值的正、副都统掌握,夜间开城门则要有宫中颁发的令符,否则任是谁也不会打开。而内城和宫城及后宫各门的钥匙则在闭门后交由内侍省管理,一般赵昺在宫中时由王德掌管,他不在则交由慈宁宫太后掌管。夜开宫门也要有令符,与留于值守军官出的另外半块相合才能开门。 每到夜间,宫门关闭,后宫之中的保护力量只有那些内侍和宫女,防护力也可想而知,所以夜间闭门后非有十分紧急的事情发生,是不能打开宫门的。如此自然让赵昺感到十分的不便,夜里想找个大臣说话都要经过几道关卡,若是相关人在宫中轮值尚好,若是赶不上值班,就要连开几道门才行。如此反倒不如在琼州时方便,便想着还是搬到武学便于议事,找个人也方便的多。 “官家,武学之中终归不是久住之地,也不合规矩!”王德听到小皇帝的嘟囔,笑笑说道。 “唉,将这后宫安全交给你们这些人,朕总是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别说闯进个武艺超群的刺客,便是个壮汉只怕你们也挡不住!”赵昺拍拍王德日渐长大的肚子叹口气道。 “官家说笑了,小的虽然胖了些,手脚却还灵活,绝不会让刺客伤了官家的。”王德拍着胸脯道,“另外,官家近些日子多为在宫中,小的也依例从新入宫的小黄门中挑了几十个底子好的,请法樵、法正他们传授武艺,教导护卫之法,现在也有小成,以一当十不敢说,对付一、两个壮汉还是没有问题的。” “呵呵,你倒是有心了!”赵昺笑笑道,想着前世中的武侠剧中都会有几个武功高强的太监做反派,看来并非是空穴来风,不说武功高强,但是也非皆是些废物。 “这些皆是小的该做的,偌大的后宫岂能没有人保护,官家尽管放心,小的绝不会让那些宵小们扰了官家清梦的!”王德笑着道。 “那边怎有打斗声?”赵昺忽然听到前方有枪棒相互击打发出的‘噼啪’声,停下脚问道。 “官家勿惊,前方便是淑妃娘娘的住处,想是在练习枪棒吧!”王德听了听,又观察了一番回话道。 “是吗?过去看看!”赵昺瞅瞅四周,不觉间自己竟然走到了御园的东边,到了报琼殿,这里正是李三娘的住所。 “陛下驾到!”行不多远,便看到在月光下,几个人手持棍棒捉对相搏,并没有发现他们到来,王德高声宣道,提醒众人。 “拜见官家,臣妾不知官家至此,还请赎罪!”听到宣敕声,那边的人立刻住了手,架好枪棒,李三娘当先上前施礼道。 “免了,淑妃入宫后仍然是苦练不缀啊!”赵昺抬手相搀,看她一脸汗水笑着赞道。 “官家尚每日操练,臣妾又怎敢偷闲。陛下今日怎生到此?”李三娘再次施礼问道。 “今日朝会,又会见外臣,脑子有些乱,便到园中走走,听到枪棒声便过来了!”赵昺随口言道。 “哦,原来如此!”听闻非是为自己而来,李三娘颇有些失望地道。 “这些皆是淑妃的侍女吧?朕看她们的枪棒功夫也生了得,看来是下过功夫的。”赵昺瞅瞅几个侍女,看看他们的站姿,尚有军中痕迹,指点着道。 “正是,她们皆是虽臣妾自琼州而来,只会些粗浅功夫,让官家见笑了!”李三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丝巾擦擦脸上的汗道。 “非也,这些姑娘都是受过高人指点的,只怕也曾随淑妃上过阵吧!”赵昺摇摇头道。 “官家好眼力,奴婢等都是随娘娘一路征战到的临安,又曾随官家西征!”那个侍女接口道。 “不错,皆是巾帼英雄,只是在这宫中却没有了用武之地了。”赵昺笑笑道。 “怎会用不上?官家出征尽可带上奴婢,绝不让军中须眉男儿!”那侍女不服气地道。 “勿要在官家面前胡言,还不收了枪棒,给官家奉茶!”李三娘瞪了她们一眼道。 “娘娘是嫌奴婢碍眼了,我们快走吧!”那侍女却不怕,冲其他几个人说笑着收了枪棒,才离开。 “臣妾御下无方,还请官家勿怪!”见她们如此行状,李三娘也是无奈地道。 “这样才好,总比那些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的好些,还能听到些笑声,省的闷死人!”俚人民风开放,不拘小节,赵昺却也不在意,笑笑道。 “官家,这边歇息片刻吧!”李三娘笑笑指着边上亭中摆放的石凳道。 “春夜尚凉,不要感染了风寒!”赵昺脱下大氅给李三娘披上才坐下道。 “官家是不是有烦恼之事,才入夜难眠?”李三娘脸红了下,却没有拒绝小皇帝的好意,挨着其坐下道。 “事务繁杂,哪件都伤神,却又紧迫,不得不去想!”赵昺扭脸看看李三娘苦笑着道。 “皆是臣妾无能,不能为官家分忧!”李三娘随之叹口气低头道。 “这又与汝何干,无能的也是朕。”身边的李三娘身上散发着汗味,但并非那种汗臭味儿,其中似乎还有些淡淡的香气,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想亲近一些,赵昺往那边挪了挪身子道。 “官家以一己之力,收复江南,重建大宋怎么是无能呢?”李三娘听出小皇帝话中的沮丧之意,宽慰他道,却没有意识到其的异样。 “淑妃,朕有些不明,为何有些俚族不愿归附,反而频频叛乱呢?”赵昺见状有些无趣,掐掐额头道。 “官家,难道琼州俚族又反了?”李三娘却是一惊,急问道。 “不是,不是!”赵昺看其误会连连摆手道,“昨日与先生商议国事,说起蒙元占据大理,随时有威胁我朝后背之忧,建议收复广南西路全境,攻取大理,以绝后患。但朕以为即便收复,却难以稳定住局面,还要靡费钱粮,以重兵弹压,可若不动则终是心腹之患。见淑妃如此通情达理,才有感而发罢了!”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官家这样的好皇帝啊!”李三娘长舒了口气笑笑道。 “是吗?那朕就再与他们联姻,将他们的女儿都娶回家中!”赵昺眨巴眨巴眼睛,发了会儿楞道。 “不行!”李三娘几乎是在小皇帝话音刚落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可很快又意识到不妥,喃喃地道,“官家,臣妾非是此意,而是说靠联姻依然难以长久维持。” “呵呵,汝如此说,朕很欢喜,说明淑妃还是十分在意朕的!”看其惊慌失措的样子,赵昺更觉有趣,伸手揽住其腰肢拉到自己身边道。 “官家……臣妾绝非是妒妇……”李三娘还从未与小皇帝如此亲近,羞臊交加的颤声道。 “朕知道!”此刻赵昺感觉到李三娘身子僵硬,显然十分紧张,干脆将其拉到自己的怀中道,而这时王德十分懂事的屏退众人,远远的躲开了。 “官家,臣妾言官家是好皇帝,却非是只对臣妾好,如今琼州各俚硐无不念官家恩情,又怎会造反呢!”李三娘此刻已经完全被小皇帝揽在怀中,两个人呼吸可闻,感觉到各自的体温,却又不敢动,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狂跳的心,轻声回复道。 “朕又做了些什么,要琼州俚硐如此感恩呢?”赵昺轻轻的抚摸着李三娘长长的秀发,努力让其平静下来,柔声道。 “官家可知俚民最怕的是什么吗?”在小皇帝的爱抚下,李三娘渐渐平静下来,将头靠在其肩膀上轻声问道。 “朕不知!” “官家,俚硐最怕的是汉人进入其界,抢占土地,且给官府纳税!”李三娘言道,“汉人往往自恃强大,且又有军队支持,抢占世代赖以为生之地,迫使他们迁往更加荒芜的深山,否则便会大加杀戮。而官府向各硐征收税赋,但是各硐主为了弥补缴税的损失,往往会强加与属下硐民,以锄头税、烟火钱各种名义征收,却将此赖在官府身上,这只能让硐民们更加痛恨汉人,一旦首领对官府不满,稍加煽动,他们便会踊跃追随其叛乱!” “但官家到琼州后,不但没有抢占各俚硐的土地,反而划分疆界,严令汉人和军队擅自过界,违者严惩,俚民们自然感激官家之情。”李三娘觉得靠在小皇帝身上十分舒服,且也没了刚刚的紧张,动了动选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靠在其身上道,“再者官家对各硐首十分友善,有事皆是遣人相商,而非动辄用兵。且将所收税赋明发诏令,使俚民皆知,却又对硐首予以减免,还比照官员品级发放薪俸,年节又时常赏赐,使他们并未受到损失,自然不会再度盘剥属下百姓。如此谁又会叛乱呢?” “朕只做了这些好事吗?”赵昺笑笑道。 “当然还有很多,只是已经晚了,要不……”李三娘轻声道,可最后还是说不下去了。 “要不什么?”赵昺紧了紧搂着李三娘的胳膊装傻道。 “要不就宿在臣妾这里吧!”李三娘说罢将脸埋在小皇帝的胸口,不敢抬头了。 “好……”赵昺伸手抄起李三娘的双腿,站起身抱着她向殿里走去大声道。 “快记,官家于祥兴八年正月十七日,夜宿报琼殿,与淑妃共寝!”躲在暗处的王德见了连声催促道,而心中也暗暗松口气,小皇帝终于开张了…… 正文 第931章 以攻代守 次日清晨赵昺与李三娘早早一同前去慈宁宫请安,杨太后一看其挂着红晕的脸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赏了她一支金镶玉的如意,拉着手说了一会儿话。他趁机向太后禀明自己要前往武学住一阵子,一者与众臣商议国事;二者那里比较方便,也便于保密,且与各部省都不远,往来方便。 赵昺估计此次出去的时间要长一些,因此宫中之事则想暂由太后代管。杨太后想了片刻,觉得皇帝既然已经立了后妃,自己不宜再多插手后宫之事,即便皇后有过要夺其权,也自可由其他人暂代,不必事事皆由自己操心。而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便由其暂管也无不可。 稍迟,皇后与众妃亦前来请安,赵昺则借机宣布:皇后吴曦有过,于宫中静思其过,后宫之事暂交贵妃陈淑管理,由德妃章屏、贤妃雷妍协助。并升苏岚为司宫令总管宫中女官,兼管致远堂。众人谢恩,他随后到陈淑的雪琼斋用了早膳,叮嘱了几句。而那边王德早已命人收拾好了一应之物,倪亮也已集合好队伍,只待圣驾。 赵昺依旧一身旧军装混杂在随扈的队伍中出了宫门,驻守宫外的一旅一团昨夜业已接令回营,而鳌山和灯笼,彩棚也已经撤去,显得空旷了许多。御街之上可见已有朝臣或是骑马、或是坐轿,还有骑驴的,或是前呼后拥,或是轻车简从,更多的则是一主一仆前来上班。见到侍卫营的队伍则纷纷避让,如今大家都学聪明了,谁知道小皇帝是否在其中,赫赫有名的吴家只因一个败家子的误打误撞而顷刻败落了。 日日早朝一向被视为皇帝勤政的表现,可进入临安后,赵昺依然按照琼州旧例,不必日日早朝,每逢五、十早朝,朔望两日为大朝会。他起初还有些担心会被众臣们弹劾、劝谏,可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几个人提出异议,且大家都执行的很好。想来谁都清楚并非天天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向皇帝禀报、定夺,且实际上除了扯皮和打嘴仗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而早朝也实在是个辛苦活儿,离宫城远的,二更就要起床梳洗打扮、吃早饭,且还不能多吃,还要少喝水。因为宫中起先是不备厕所的,又不知道朝会什么时候会结束,但在殿上皇帝不说散朝,你憋爆了尿泡也得忍着。待四更天就要赶到宫前排班,夏天还好些,若是冬天,天还黑着,再来点儿小风吹着,那真是一个酸爽。既然皇帝体谅,大家当然乐不得的,谁要是没事儿劝谏皇帝日日早朝,肯定会被当做公敌了。 无暇多想,赵昺一行人直接穿过旧宫门直奔武学所在地。待他到了的时候,众将皆已提前报到,在门前列队等候,将他迎入此前入驻的院落。此时武学已经亦开学,热闹了许多,可为了不打扰这些大佬们,还是划出了一道警戒线,将校本部后院设为禁区,并设置了岗哨。 说起来武学是由原新军教导旅改编而来,赵昺还兼任着‘山长’,自这里毕业的学生可以称得上真正的天子门生。可在进攻江南之役时,原来实际负责的教育总监陈任翁受命组建内河水军,又转任长江水军防御使,现下将就任兵部尚书,却是由训练总监倪亮和总书办庄公从管着。 可倪亮又要操心御前护军,实际上担子都压在庄公从一人身上,进入江南后各部纷纷扩编,从武学中抽调了大量的师生。而迁至临安后,其又要负责选址重建,同时设法保持教学的不中断,还要保证师资不流失,不说他对军事知道多少,这份组织能力也非常人所及。 “陈墩,要你到武学任职如何?”刚刚安顿好,赵昺扭脸对陈墩言道。 “陛下不要拿属下开玩笑了,让吾在此学习还差不多,到此任职就免了吧!”陈墩连连摇头道。 “你不能总是给朕当一辈子侍卫,现下这里缺人,而你系统的学习过军事,又有领兵作战的经验,正适合担任训练总监一职!”赵昺皱皱眉头道。 “陛下是不是烦吾了,这是要赶吾走啊?”陈墩还以为小皇帝是开玩笑,歪着脑袋看着其笑嘻嘻地问道。 “朕是担心你烦,再说总在朕身边就荒废了!”赵昺却是沉着脸道。 “谁说吾烦陛下了,吾愿意在陛下身边一辈子……”见小皇帝说的认真,陈墩意识到其是动真格的了,想分辨两句,眼圈却红了。 他们两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又结交于患难之中,陈墩虽然岁数略长于陛下,可其实却是小皇帝如兄长一般的照顾他,包容他,并没有因为他的顽劣而抛弃。所以在陈墩的心中两人的关系说是朋友,其实却是亦师亦友,嘴里牢骚不断,不觉间已经对其十分依赖。 “平日里挺像个男人,现在咋跟个娘们儿似的,要不要朕给你擦擦啊!”看其样子,赵昺心中也是一痛,毕竟两人在一起打打闹闹十多年了,也算是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笑着抬手作势道。 “陛下,还是让属下去带兵吧,以吾的性子不适合在这里!”陈墩却是躲开了,不好意思地道。 “武学的重大意义不必朕再跟你多言了吧!”赵昺听了沉吟片刻道,“当下武学,朕刚刚亲政事务繁杂,一时也顾不上;陈任翁马上调任兵部,那边事情也不少,也是顾不上的;倪亮,你也看到了,御前护军也是几万口人,根本顾不上这里。你不为朕分忧,我还能指望谁?” “可要吾总管训练,吾心中是在没底儿,再说吾岁数尚轻,又言不压众,恐负了陛下的期望!”陈墩见话说到这种程度,自知不好再推脱,可还是不无担心地道。 “呵呵,你还知道怕,十来岁就敢跟朕当众叫板,在众将面前撒泼,就是现下老臣们哪个不让你几分?”赵昺听了笑笑道。 “陛下就不要说笑,那时是年纪小不知轻重,怎是今时可比!”被揭了老底,陈墩苦着脸道。 “当年陈任翁整训摧锋军也不过你这个岁数,倪亮统领御前护军还没有你大,他们哪个都能胜任,且做的很好,你为何就不行呢?”赵昺言道。 “陛下,我……” “别磨叽了,朕了解你,也信任你。当初从一师将你调到侍卫营,非是带兵无方,指挥不当,恰恰是因为你能堪大任。但是少年气盛,行事莽撞,这才要磨磨你的性子,如今经过几年的磨练也算把屁股上的刺磨没了,朕相信你能此事做好!”赵昺摆手制止其道。 “陛下,属下可以来武学,但陛下也要答应属下一件事!”陈墩想了想言道。 “不就是还想着领军打仗吗?朕答应你一旦收复中原之战开始,便让你独领一军随朕征战沙场!”赵昺问都没问便言道。 “谢陛下,属下遵命!”陈墩欣喜地施礼道。 “魏天中被罢黜后,他的府邸还一直空着,朕已经找人收拾出来了,哪天搬过去吧!”赵昺点点头道,“再有尽快完婚,如此朕也算对得起殉国的陈相,完成许夫人的托付。” “谢陛下赏赐,至于成婚还需陛下操心!”陈墩听了又变成昔日的模样,嬉皮笑脸地施礼道。 “你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朕又不是你爹,还要负责给你娶媳妇!”赵昺翻了个白眼道,“朕要在此住上些日子,你正好可以适应一下,待诏令一下便即刻走马上任,滚吧!”…… 赵昺安置好自己的物品,洗了把脸才召集众将议事。首先赵孟锦与江钲两人就上次陛下所言,谈了自己的想法,两人的意见比较一致,以为当前若是无法通过发起淮西战役,改善防御状况的话,最好通过发起一系列的小规模战斗,破坏敌军部署,迫使其放弃大规模的南下作战,同时改善防御态势。 刘洙亦以为主动发起进攻才是防御的最好办法,而蒙军欲攻江南必借助水军,而南来的高丽水军若想进入长江有两条路可行。一者沿当年运粮的海上通路自长江口入海;二者从黄淮入海口进入淮河,然后转入运河自扬州南下。因此可遣水军北上,封锁黄淮入海口,相机与敌决战,歼敌与海上;再有就是加强对运河口的封锁,阻敌南下。 另外刘洙建议先下手为强,对驻扎于雷池的蒙元回回水军发动袭击,使其失去南侵的能力。而以当前的情报显示,敌军自此对江州发起进攻的可能性最大,或是两路同时进攻,以完成对江东的合围。当下尚是年初,长江尚是枯水期,水缓江浅,正是渡江的好时候。同时信风已起,商船南来,高丽水军可以混杂在蕃舶中南下,应当机立断,迅速出兵。 “三位都帅分析的不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但此次我们作战不求收复江北寸土,而是破坏敌军的部署,避免引发全面的战争,因此战斗的强度和范围要严加控制,避免战火南移,影响我朝休养生息!”赵昺听完后言道。 “如何打,还请陛下下令!”赵孟锦言道。 “据最新的情报,高丽水军南下至海州湾,估计是要搭载蒙元新训练的水军南下,现在又是信风转换之时,不需数日便可到达淮安。因此水军应先行出发阻止其继续南下,只要将其歼灭便能斩断敌军的一支臂膀,单凭蒙军回回水军是孤掌难鸣,即便过了江也难以对我朝形成实质的威胁!”赵昺沉吟片刻指着桌上的沙盘道。 “陛下,现在水军第一舰队的任务是防守长江口,其他两军北调尚需时日。若是他们出战,敌军一旦渗透成功自海口入江,则会威胁到京畿安全!”刘洙言道。 “不是还有御前水军在吗,可以由他们接替!”赵昺笑笑道。 “陛下,御前水军郑都统在外,且御前水军还有防卫钱塘江口,若是北调则有顾此失彼之忧!”刘洙皱皱眉言道。 “董都统,你部几日可出航!”赵昺没有回答,而是转向董义成问道。 “禀陛下,我部日日枕戈待旦,前哨接令后可即刻出征,大队补充物资及弹药后可立即跟进!”董义成立刻起立回答道。 “好,朕给你三日时间,制定作战计划,补充辎重,然后即刻出航拦截高丽水军,务必歼敌于海上!”赵昺言道。 “属下遵命,若是失败,提头来见!”董义成施礼道。 “陛下,还要慎重,切勿鲁莽!”刘洙听了急忙劝道。 “若是高丽水军能够接连击败我朝两支水军的拦截,闯进京畿,我们便都该自杀谢罪了!”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末将也即刻回转,准备御敌!”江钲起身施礼道。 “江都帅不要着急!”赵昺压压手让其先坐下道,“朕本想留诸位多在京城待些日子亲热、亲热,一起共商大计,但鞑子不让。虽然当下战事欲起,却也不急在一时。高丽水军不到,他们也不会贸然发起进攻的,咱们还有时间商量些事情。” “是,末将遵命!”江钲施礼后才坐下。 “当前,朕与诸位的看法一致,敌军选择的进攻地点很可能是江州和扬州两地。咱们的此战战略是拒敌于外,以攻代守,但若是能够消除敌军再度南侵的潜力才是正道,以免陷入连年征战之中。各位有何良策尽可畅言!”赵昺扫视了下众将言道。 “陛下,属下以为我军可命沿江诸军同时发起小规模的突击,探明敌军部署,然后再行确认打击目标。”赵孟锦起身言道。 “嗯,知己知彼才好下刀子,如今蒙元江北行省的诸万户都做出了调整,而我们对他们的部署不明,贸然发起进攻不仅效果欠佳,且可能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赵昺点点头道…… 正文 第932章 问策 一番议论后,定下了以攻代守的战术来化解蒙元将要发起的进攻,众将于是开始商讨兵力的运用,战线的划分及各军如何协同。但赵昺却发现江钲及湖广战区所属各军的将领却是有些兴趣索然,神情落寂,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此次战斗主要是在沿长江下游展开,但是驻湖广各军皆驻扎在中上游及湖广地区,打得再热闹,他们也只有看戏的份儿。且军中要有军功在身,才能升迁和封赏,可他们却没有机会,自然兴趣不高。 “江都帅,如今大理和广西南路部分地区及江陵以西尚在敌手,终是我们的心腹之患,如何消除,汝可有良策?”赵昺又想起此节,便出声相询道。 “陛下,臣以为要消除蒙元对我侧翼的威胁,只有攻取大理和川蜀才能保江南太平!”江钲略一思索道。 “江都帅对进取西南可有腹案?”赵昺接着问道。 “陛下,臣曾与众将议过如何改善当前被动的防御态势,众将皆以为虽然我们的防御方向在江北,但是西南正如陛下所言乃是心腹之患,一日不复就要屯驻重兵备战。但是蒙元占据上游,居高临下,先占有地利,向下攻击总是占些便宜的。一旦鄂州失守,敌军就能顺江南下,直逼京畿地区。”江钲言道。 “嗯,江都帅所言不错,这也是朕之所忧。但是川蜀历经兵火,百姓几被屠戮殆尽,再不是昔日富庶的天府之国,若是我军收复川蜀,当地财赋不能自给,全需仰仗江南输送,这将是极大的负担;而进取大理,收复广南,那里却是俚民聚居区,我们都哪里的形势不知、地理不明,且叛附无常,同样会牵扯到我们极大的精力。”赵昺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陛下之忧甚是。臣亦曾想过解决之道,本欲向陛下进言,但又觉其中尚有不足。”江钲迟疑了下道。 “江都帅但说无妨,我们共同参详!”赵昺面露喜色地道。 “陛下,臣以为可采用先取西川,缓取湘西和大理!”江钲言道。 “愿闻其详!”赵昺喝了口茶言道。 “正如陛下所言,蜀地如今人口稀少,已成荒芜之地,从目前形势来看却非战略要地,但是西川正扼住长江上游,只要西川稳固,下游则无忧矣……”江钲沉思片刻道出自己的想法。 当年蒙古侵入蜀地,蒙古骑兵擅长攻城掠地,使用包围、火攻、炮攻、水攻、地道诸多战术,大宋传统的城池往往建造在河流之畔的台地上,城池下是一望无垠的开阔地带,蒙古骑兵“来如天坠,去如电逝”,宋人步兵一经冲击,便如潮水般溃散。在蒙古骑兵面前并没有太多抵抗力。 后抗蒙名将余玠出任四川安抚制置使,主持四川防线。余玠此前任淮东制置副使,两淮地区的百姓常在山中立寨栅自卫,称为“山水寨”。鉴于蒙古骑兵游走无定,川西平原又无险可守,余玠受山水寨启发,将城池搬到山间,建立山城防御体系。 宋代的山城大多座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崖之上,平均海拔虽仅三五百米,却峭壁环绕,远比人造城墙险要,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凭借天险而不筑城。“方山”山顶平坦,周回数百十亩至数十里不等,有田可耕,有林可用,有水可饮,适合军队长期驻守,逃亡的百姓也来到山城耕作生息,又为军队提供了必要的粮草。 余玠领导四川军民共建立了八十余座山城,这些山城扼守在两江之汇,或坐落于险滩之旁,嘉陵江沿线的有苦竹隘、大获城、运山城、青居城、钓鱼城、多功城,渠江沿线的得汉城、平梁城、小宁城、大良城,沱江沿线的云顶城、虎头城,长江沿线的白帝城、神臂城、天生城等等。它们依托嘉陵江、渠江、沱江、长江,彼此之间互为倚角,组成了一条严密的军事防线。 “在这些山城面前,蒙古铁骑失去了速度的优势,且山城之间以舟楫往来,又令不善水战的蒙古人吃尽了苦头。阻敌四十余年,使其难以沿江而下威胁京畿,可惜的是诸多山城非被敌攻克,而是守将怯战降敌。不过臣有闻,至今灵霄城仍在坚守,未被蒙元攻克。”江钲言道。 “哦,朕以为钓鱼城请降之后,西川再无我军,没想到尚有忠勇之士在坚持。”赵昺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钓鱼城在宋亡之后仍坚持了数年,为保全城百姓才与敌达成协议请降。而今居然还有一座城在大宋军民的坚守下,实在超出了他的想象。 “陛下,臣以为可遣军沿江而上,收复、重建山城,恢复防御体系,他们可屯军自给,并不需朝廷多少钱粮。而一旦收复淮西后,形势进一步好转,便可以此为基地进取蜀地,威胁蒙元肇始之地!”江钲言道。 “嗯,速取西川确是可消除来自上游的威胁,但朕以为当下战局尚未明朗,一旦失利或战事扩大,尚需自湖广调兵增援。且下月梅雨季来临,江水将暴涨,入川水道本就水流川急,丰水期船只更是逆水难行,时间上亦已不允许。”赵昺点点头,认为其策可取,却又摆明自己的观点道,“不过朕以为当下可加强对西川的侦察,摸清情况,并与凌霄城取得联系,同时加强山地攻守训练,择机一举攻取西川。” “陛下明断!”江钲见小皇帝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兴奋地施礼道。 “勿需多礼,江都帅的缓攻湘西,慢取大理是何意呢?”赵昺抬手道。其实他也急于需要一个妥善的处置之策,消除潜在的隐患,便可放手对付正面之敌,收复两淮,进军中原。 “陛下,臣以为湘西地区俚民聚集,我朝亦实施羁縻之策,他们虽有反叛,但百余年来也算相安无事。而大理与我朝向来修好,并自愿为藩,接受我朝封敕。而若是动兵强取,必然引发冲突,不若趁其动乱,征伐不休之际实施怀柔之策,引其自行归附,逐步收复广西,使其成为抵御蒙元的藩篱。”江钲言道。 “大理又如何?”赵昺接着问道。 “陛下,可曾听说过‘爨白军’?”江钲略一沉吟问道。 “爨白军,朕未曾听闻过?其有何来历!”赵昺想了想,大宋军中并无此番号,前世的记忆中也没有印象,他摇摇头道。 “这也难怪陛下不知,此军号非是我朝所有,且业已消失了三十年了,若非臣镇守湖广,也是一无所知……!”江钲笑笑,然后说起此军的来历。 宝佑元年蒙古为攻灭南宋,进兵大理以对南宋形成合围之势。高氏宰相带兵抵御被杀,段氏国王出逃,后被俘。忽必烈封大理末代国王为大理世袭总管,管理大理城附近地区,并封一子为梁王,世袭监理云南。随后蒙古对云南实行的军事管制。 开庆元年,蒙哥发动大规模的灭宋战争的时候,命兀良合台自云南出兵,经广西北上,准备对南宋形成了夹击之势。其率兵自西南方突入宋境,以期北上与忽必烈所率的主力会师于潭州。宋军在邕州附近的横山寨、老苍关一线,陈兵数万,拦截蒙古军的前进。阿术在其父指挥下,“潜自间道”绕出其后,“冲其中坚”,大破宋军,成功地突破了宋军的阻拦。 此役战罢,兀良合台一军进展顺利,沿途蹴贵州,蹂象州,入静江府,连破辰、沅二州,直抵潭州城下。可一路伤亡难以得到补充,段氏感激忽必烈不杀之恩,征召白蛮与乌蛮子弟组成即爨白军,由大理国王段兴智的叔父段福率领,随蒙古军出征辅助其作战。与忽必烈在鄂州会合,沿江驻防。 后来,蒙古大汗蒙哥在钓鱼城战死,忽必烈返回蒙古继承汗位。他不信任兀良合台,并于景定二年遣散了兀部和爨白军。当时湘川黔渝一带尚为南宋控制,交通阻隔,部分爨白军还是跟随段福一起回到云南,而大部分将士则流落在长江沿岸地区。 忽必烈攻陷江南后,蒙古先在大理立元帅府,总制大理国旧地,后改为大理善阐都元帅府,再后改为云南诸路宣慰司,下辖万户、千户、百户府。淳祐年,忽必烈在云南始设立行省,任命赛典赤为平章政事,改万户、千户、百户府为路、府、州、县,云南从军事管制时期进入正常的行政管理阶段,并将首府由大理迁至中庆,结束了大理作为云南首府五百年的历史。 云南行省建立时,为了限制行省的权力,又分封蒙古亲王镇守云南,划给他们管辖范围和领地,不受行省约束。大理国段氏则“世袭大理总管”,管辖大理、善阐、威楚、统矢、会川、建昌、腾越等城,并划定滇西为其辖地,形成了蒙古亲王、行省及段氏总管三家统治的格局。 “江都帅是欲利用这些遗落在江南的爨白军熟知地形和人文的优势,协助我军攻取大理,可其不过万人,三十余年后,皆已老迈,又有几人能战呢?”赵昺听罢,已经大概明白了江钲的策略,但是仍有疑问道。 “陛下如此说也不错,但这爨氏可非寻常人可比!”江钲笑笑言道,“爨氏自称为颛顼、祝融氏和班彪、班固的后裔,因东汉末年班氏受封爨地,因而以封地名称爨为姓氏,并随着氏族的兴衰而不断南迁,先后经庸、蜀而入滇。通过仿庄跷变服从其俗和通婚联姻等方式而与当地土民融为一体,逐渐夷化。” “朕过去只听闻南渡的汉人教化异族,归于王化,却还有汉人被异族夷化的,真是稀罕事!”赵昺听了饶有兴趣地道。 “臣初时看到此节也甚是惊讶。”江钲点头称是道,“爨氏在滇地站稳脚后,迅速崛起,始显于蜀汉时期,强盛于东晋。直至唐玄宗天宝七年,受到唐王朝扶持的南诏王阁罗凤才败爨氏,才彻底结束了爨氏家族独霸天南有四百余年的历史,乃至于魏、晋以后的汉史多将天南土民统称为爨蛮,从而取代了过去夷之称谓。” “如此说爨氏也曾是王族了,但几百年后的今日,历经南诏和大理两世统治,他们只怕早已势衰,不复昔日之盛了!”赵昺轻叹口气道。几百年的时间,即便是王族也早已淹没在历史中,只剩下‘祖上也曾富过’的阿q式的哀叹了。 “陛下猜的不错,隋唐之时爨氏分裂成了东西两部,大抵以曲靖至建水为界。东部以乌蛮为主,西部则以白蛮为主,史称东爨乌蛮和西爨白蛮,爨氏亦由姓氏而成为一种族称。”江钲接着道,“爨氏分裂后,逐步形成大、小数十个部族,但无论是南诏,还是大理皆需他们的支持才能坐稳王座。而他们也会因为不满,而常常发动叛乱,与其他各部征战不休。” “如此说来爨氏虽已经分裂,但是至今仍然有着不小的势力,足以影响一个王朝的兴衰了。江都帅的意思是利用这些流落江南的爨白军联络旧族,协助我军将蒙元势力驱逐出云南,建立一个亲宋的政权,或是归入我朝版图,从而消除隐患。”赵昺言道。 “陛下,臣并没有想的那么深远,只是想着可以借助爨氏遗族之力,击败蒙元!”江钲轻笑着道。 “朕记得在收复湖广之时,曾俘获不少蒙元设置的黎兵、洞兵、徭兵和畲兵等屯田军,可以从中挑选丁壮各自编组成军,以对我朝恭顺的头领委任军职。可以许诺他们若是助我军收复失地,委任他们官,其它细节我们再详议!”赵昺想想自己也可利用这些人编成‘还乡团’,助他们回归旧地,再以这些亲宋者为官,加以优抚政策的笼络,便能实现统治,减少叛乱的发生…… 正文 第933章 不好干 赵昺随即与江钲就攻取重庆,重建山城的战略进行进一步商讨。从队伍的组建,兵员的选拔及武器配备、辎重的转运、采取的战术都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而后又对编练俚军进行商谈,可采用按部族分队的方式编组,但是一定要以汉军为主导。与此同时要加大对逃至境内的俚族各部落加以武装,再遣回参与争斗,以加剧广西地区的动乱,避免出现一支独大的部族产生。 对大理的争夺,却不仅牵涉到如何用兵,还会涉及祖宗家法的限制,以及对羁縻政策的重新修定。这还需要时间来商定,而赵昺不用问这将又是一场争斗,激烈程度不亚于于一场战争。所以尽管心里着急,但仍要静下心来与他们磨嘴皮子,当下只能两条腿走路,两手准备。 赵昺心里清楚现在朝中有些臣僚对于自己太过关心,唯恐他出错,只要是自己提出的建议都要反复掂量、商讨,若想通过且的折腾呢!所以他要江钲将今日所谈的内容,尽快以其的名义整理上奏,最好是与众将联名。如此不但可以引起中书的重视,自己也好借机说话促成此事。 江钲出身官宦世家,对官场争斗自幼耳染目睹,自然清楚其中的道道儿,点点头应了。不过他也由此感觉到陛下在朝中情况此时并非那么好,很可能有人暗中擎肘,欲控制及削减其权,使得小皇帝不得不另辟蹊径来达到目的。 “陛下,是不是朝中有人对用兵多有微词?”江钲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作为大宋亡国和复兴的见证者,当然明白胜败之间的转折正是在小皇帝继位之后,行朝从弱到强皆是出自于其的统筹和谋划,否则不会有今日之大好局面。当然小皇帝对江家也是不薄,自己是镇守一方的大员,兄长此次又登堂入相,位列宰执,延续了江家荣耀。如此于公于私,江家都与小皇帝结为了共同体,是一损皆损的局面,其的败落就是江家的末日。 “呵呵,这没有什么稀奇,任何事情总会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朕不若从前恣意倒是有些!”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这些人真是忘了本,若非当年陛下力挽狂澜,哪里会有重回江南之日。当下刚刚过上几日舒坦日子,便又要寻衅,真是可恶!”江钲攥攥拳头道。 “江都帅不必动气,朕并不厌恶有不同意见,毕竟每个人的经历和见识不同,毕竟龙生九子还各有所好,而朕也是个人,非是圣贤,有人提点也非坏事。今日江都帅的一席话,便助朕解决了苦思难解之题!”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心胸非臣所及,但有人胆敢犯上,臣不惜身死也要将其*****钲言道。 “江都帅的心意朕十分感激!”赵昺拱手相谢,转而又言道,“当前我朝第一要务便是驱逐鞑虏,复我中原,只要有助于完成此务者,朕亦可以容忍,甚至让权。但无论是谁只是为了个人,或是某个集团的私利,不论是谁,朕都要将之驱逐出朝!” “陛下英明,臣即便在千里之外,旦有所召定领兵清君侧。”江钲施礼道。 “陛下,陈尚书和庄主事奉诏前来,请求觐见!”这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陛下,臣先行告退!”江钲听了急忙起身施礼道。 “嗯,也好。都帅辛苦些,将今日所议尽快呈文上奏!”赵昺想想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点点头道…… 送走江钲,赵昺连喝了两杯茶,又用手搓搓脸,让自己精神些。别看仅仅一次谈话,但也让他觉得心神俱疲,感觉这个皇帝不如‘岛主’好当了。那时琼州不及江南一府之地大,无论是人口,还是钱粮,自己都是了若指掌,勿需询问就能调度所需。但现在却不行了,各项事务繁杂,情况更是层出不穷,让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不过让赵昺早就意识到自己不是神,不可能解决掉所有问题,也不可能了解自己统治区的每个角落,更不能解决每一个出现的问题。但是当前自己又不能轻易放弃权力,要知道这玩意儿谁都喜欢,给出去再要回来就难了,尤其是在两权相争的关键时刻,只是苦了自己,可怜啊! “属下参见陛下!” “免礼,坐吧!”赵昺抬手让二人免礼,在自己对面坐下,而王德早已令小黄门收拾了桌几,撤去残茶,送上新茶。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了!”见两人又要谢恩,赵昺摆摆手,直言道,“昨日陈尚书在殿上提出货币混乱之事,朕以为此事关系到我朝命脉,特请二位前来商议,以求破解之策!” “陈尚书先请!”庄世林看陈则翁望向自己,拱拱手言道。 “吾就不恭了!”陈则翁向庄世林拱手还礼后,转向小皇帝道,“陛下,如今江南流通的既有先朝历代铸造的铜钱,亦有我朝铸的铜钱及各式铁钱,还有遗存的会子,甚至还有蒙元的至元钞,且各地的币值不同,以致十分混乱,导致朝廷税赋难以统计,流通困难!” “行朝迁回江南后,不是曾发布诏令,琼州盐钞可在江南各地流通,以取代旧钞吗?”赵昺问道。 “陛下,臣查了下去年旧档。罪臣姚良臣担任户部尚书期间,依诏曾收兑旧钞和铁钱,但其却依照先朝旧例以小平钱七百七十文兑换一贯盐钞,铁钱则是三十兑一,至元钞则是以百兑一。却并未考虑币种和样式统一承兑,以致有人从中利用各地币值不同,往来收兑从中获利。”陈则翁回禀道。 “不过实行一年来,百姓对朝廷仍不信任,收兑的铜钱并不多,却是以铁钱和至元钞居多。其实这尚在其次,臣担心的是盐钞,如今市场上流通的盐钞分为三种,却币值不同,承兑的盐也不同。而盐钞又未设承兑期限,币值亦一直平稳,多有商家及百姓作为存蓄使用,这更令臣担心!” “陈尚书请讲,不必多虑!”赵昺见其欲言又止,催促道。 “陛下,盐钞初时是已琼州产盐量相匹配,生产多少盐,发行多少盐钞,也只限在琼州通行,朝廷可以有效回收旧朝。但是流入江南后,依然照此例颁行,现下江南各盐场尚未恢复,食盐亦多出自琼州,币值尚能保持。可一旦积存在民间的盐钞越来越多,便会产生两种情况。” “一则,琼州盐场出盐量下降,导致盐钞无法兑付,则会迅速贬值,失去信用,使得朝廷收入锐减;二则,江南盐场恢复,产量增加,盐钞发行量也随之增加,即便朝廷依然可以政令控制盐价,但市场上盐钞泛滥,同样会导致贬值,后果不堪设想。”陈则翁忧虑地道。 “庄主事以为呢?”赵昺听完沉思片刻,他没有想到盐这个东西非是金银之类的重金属,产量有限,又便于控制,以其为本位便于保持币值稳定。而盐虽为必需之物,但可以大规模生产,且产量易受气候等外在条件影响,价值波动很大。在琼州一隅之地可以实行,也是因为外界条件造成的。而今这种条件丧失,则盐钞作为短期有价证券还行,做为货币便行不通了。 “属下以为陈尚书之言有理。”庄世林言道,“当下朝廷发放薪俸、支付军费及购买所需,皆是以盐钞和现银结算,各地送上的赋税除了实物外和金银外,也有部分盐钞。一旦盐钞贬值则不仅会殃及民间,就是朝廷也难以承受。”庄世林虽没有再多说,但对其所言也无异议。 “嗯,如此说来只有发行新币才能解决问题了,但朕有些担心,一旦发行失败后果将更为严重!”赵昺皱皱眉头,贬值的后果他早已想过,抬眼看向二人道。 “陛下所虑不错,但属下以为发行新币还有可能控制局势。而若任其恶化,则是必将为祸!”陈则翁施礼道。 “朕也知道,这关系到我朝的兴亡。不知陈尚书可有取代旧币的具体实施之策?”赵昺也知货币改革已是势在必行,但是自己起先以盐钞取代的措施显然已不现实。而此事非是寻常小事,甚至比场战争失败还要严重,届时经济崩溃,物价飞涨,政府失去信用,民心丧失,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可自己凭着前世的记忆知道些皮毛,却根本没有实操经验,于是向两人请教道。 “陛下,臣当前也无具体实施之策,但先朝有例可循,照此实施想无大错!”陈则翁回禀道。 “万万不可,先朝之策显然已失败,否则也不会导致朝廷入不敷出,民怨沸腾,民心尽失!”庄世林却未等小皇帝说话,便连连摆手表示反对。 “那庄主事可有妥善之法?”陈则翁扭脸看向其问道。 “这……这,吾暂时也无可行之策!”庄世林自知算账、理财自己还能胜任,但是操作如此大的盘子,却没有那个经验,也没有那个本事。 “既然如此,朕有些想法,两位先参详一下,看是否可行?”瞅着两人都没了主意,赵昺喝口茶想想,看来自己这个半吊子还比他们强那么一丢丢,不若先让他们听听,提提建议。 “属下洗耳恭听!”两人齐齐施礼道。 “据朕所知,历朝发行货币皆是已有价值之物为之,春秋之后历代多以铜铁铸币,便是因为铜铁价值稳定之故。而当下我朝铜铁产量较低,且战事不断,用于打造兵器尚显不足,因而朕以为还是发行纸币仍是当前最好的办法。”赵昺言道,“此前我们以盐作为纸钞的兑现保障,虽然此时已经显现出缺陷,但其中亦有经验可循,换言之就是以价格比盐、铜铁价值更为稳定的金银作为兑付的保证!” “陛下所想,属下以为可行,但是户部所存的金银有限,不足以作为保证!”陈则翁想了想言道,可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陈尚书,户部左藏库中所积存的丝帛应该不少,其价值可是与铜钱等值的,自可作为发行新币的保证,日后再逐步代以金银啊!”庄世林却提出了另类的可行性方案。 “庄主事所言不错,吾怎生忘了此节!”陈则翁愣了下,又恍然道。其实历朝历代都将丝帛作为实物货币使用,且基本上稳定在一匹丝帛等于一贯钱,即使有所波动也不会太大。 “好,咱们就先以为此方案可行,再说货币发行量!”赵昺又回想了下接着道,“朕以为货币发行量应当与我们当年收缴的税赋为基数,不可超发,以免引发贬值;也不可少发,免得无法满足市场上的流通。以后逐年依此增减,避免失控!” “陛下此意非是按界发行,印制的纸钞不再回收,而是永远流通?”庄世林有点明白了,发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但是纸币不如铜币利于保存,昏钞还是要收回的,且我大宋并非总是这么穷,金银储备增加,纸币也要响应的增加的。”赵昺点头道,“所以,纸币的价值就等于金银相应的价值,并且要相对稳定,不能随意变动,且初期具有强制性,由朝廷管控!” “嗯……陛下所言似是有理,但民间尚存诸多的铜铁钱,若想收回也是十分困难的,且币值各地不一,强制代以纸币恐难实施!”陈则翁大概听明白了,但是以为操作起来十分困难。 “这也是朕之所忧,非有妥当之法,贸然发行新币也会引发混乱和恐慌!”赵昺其实也清楚,当下大宋朝存量最大的就是铜铁钱,当下流通的不止是宋朝铸造的,还有历朝历代铸造的,且这些铜币在民间信用最高,经历了宋朝的会子,蒙元的至元钞两次大贬值之后,纸钞的信用极低,想要顺利发行还要有妥善之法…… 正文 第934章 势在必行 赵昺知道发行新钞不仅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也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面对两人提出的问题,他一时间也难以解答。但事情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了,作为一国之君他没有退宿的余地,更不能表现出怯懦,只能是迎难而上,直至将问题解决掉。 既然决心一下,就要坚定的走下去。赵昺将两人的提问一一记下,沉思片刻捋了捋头绪。将此项工作分成前期、中期和后期三个阶段,那么再将三项工作一一拆解,逐步细化,落实到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人,直至完成计划。 首先要确定的是项目负责人,户部和总计司是大宋朝掌管财富的两大部门,当然也就是以他们为主体,眼前肯定是以他们为主导了。赵昺知道更换货币对经济、民生都有着极大的影响,若是消息泄露必然会导致恐慌,引发抢购,导致物价波动,当然也会有投机者利用此次机会取利,因而当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密,严防消息泄露。 “发行新币事关国运,其中困难自不必言,但也不能知难而退,此事又不宜广为人知,朕打算先以二位为首筹备此事,待有了眉目再行通报给各省部,此前不得向外泄露半个字,违者严惩不贷。”赵昺想明白了,扫视了二人一眼沉声道。 “属下谨遵圣命,愿为君分忧!”两人起身齐齐施礼道。 “好,坐吧!”赵昺压压手道,“发行新币事务繁杂,仅凭咱们君臣三人是难以完成的,你们回去后各自暗中抽调富有经验的干吏组成筹备组,人员宜精不宜多,以陈尚书为主,庄主事为副,主持此事。朕会安排一个安全和秘密的场所作为办公之地,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此阶段你们只需向朕负责,不得向其他任何人,包括左、右相泄露一字。” “是,属下明白!”陈则翁拱手施礼道,“当下筹备组的任务是什么,还请陛下示下。” “当前主要是确定货币的样式、币值、摸清各地兑换比率,制作样钱,并制定出相应方案以供参考!”赵昺言道。 “陛下以为发行纸币,还是金属币,又采用何种金属?”庄世林听罢沉吟片刻问道,他知道这种事情不是他们某个人可以确定的,这一切都需皇帝定夺,当下最好还是问清楚。 “纸币经济且便利,易于携带和流通,不宜仿制,只是自身币值低,不宜取得市场信任;金属币本身币值较高,容易获得市场信任,但自身重量较大,携带困难。不过制造简单比之纸币更易被仿制,且一旦所用金属短缺时,便会有不法者收集融化而造成流通不足的风险!”赵昺首先分析了下金属货币和纸币的优缺点,但是他觉得金属货币缺点更大。 “朕以为还是要以纸币为主,其制造成本较低,且便于携带,且能节约所需的金属用于打造兵器。至于以金属作为货币,朕以为还需慎重!”赵昺深知依照‘格雷欣法则’中的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若是金属币本身价值低,很容易被造价。而若提高成色,则超过了货币本身价值,便会引发货币走私,这在大宋历史上屡禁不止,且造成严重的后果。 “陛下,属下以为应以纸币为主,铜币为辅。毕竟在民间和市场上仍流通着巨量的铜、铁钱,若是一朝废止则会引发不安,人们或是抢兑,或是将铜铁钱作为储蓄留存起来私下流通,从而影响到新币的推行和流通。”庄世林商人出身,很容易发现其中的弊端,想想又道,“因此属下以为还是应该铸造一批成色好的铜币,用于兑换流通的铜铁币,如此仿造者没有利润自然不会去做,而新币价值高也容易取得民间的信任,便于推行新钞!” “陛下,发行新币事关重大,是否听取下其他宰执的意见?”陈则翁却是有些犹豫,请示道。 “休要考虑别人,只说汝以为如何最好?”赵昺看看其笑着道。 “陛下,属下以为庄主事提议甚好!”陈则翁迟疑了下言道。 “既然你们二位都说可行,便是对的,就以纸币为主,铜币为辅。朝中那些家伙对此并不精通,可只要问他们就敢胡说,最后久议不决,反而误了大事!”赵昺一拍桌几就算定了下来。 “好,就依陛下!”陈则翁笑笑道。 “陈尚书此言差矣,是朕依了你们,出了错是要追究你们责任的,切不可赖到朕的头上!”赵昺却板起脸笑道。 “呵呵,属下愿承担一切责任!”陈则翁拱手笑笑道。他嘴里这么说,其实心中十分清楚,小皇帝绝非是推脱责任之人,更不会让属下代己受过。 “陛下,既然如此,那属下还想请一人加入进来,以利于加快进度!”庄世林这时施礼道。 “汝是想让郑主事参与其中?”赵昺听了略加思索便明白了。 “正是!”庄世林点点头道。 “事务局的郑主事吗?他也通晓此事!”陈则翁惊诧的问道。在他的印象中郑虎臣是个极为神秘的人,其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大小朝会上也从不露面,跟朝中臣僚也素无交往。但是他知道其甚是被小皇帝信任,但具体做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传闻其专司收集情报,掌管着大宋最为隐秘的情报机关。 “这……”庄世林看了看却没有敢回答,他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而未经允许他也不敢透露一言半语的。 “陈尚书勿疑,其中有些事情涉及朝中一段隐秘,泄露出去将会引发场轩然大波,甚至危及社稷,不过此事你们协同办理,其确是能成为一大助力。朕会知会其提供协助,应该让汝知道的也会告知,但万勿泄露出去,免得招致祸端!”赵昺想了想言道。 “是,属下谨记陛下嘱托!”陈则翁施礼道,他知道皇家隐秘之事最好不要涉及,更不要试图窥探,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昺点点头没有再多言,他以为刚才庄世林的话虽然唐突,但是却不无道理。要知道制作一张假币,呸,现在是真钱了,即便是古代也并非简单的事情,其实现代也在有些方面也在延续此时的做法。而制币从古至今也皆是国家的最高机密,知道核心机密的人少之又少,可在江南失陷之后,朝廷所属的制币场中的工匠早已逃散,要想重新组建,并投入生产将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当年因为缺钱,赵昺不得不采用捞偏门的办法,干起了制造假币的勾当。而这种事情在士大夫们的眼里就是鸡鸣狗盗的苟且之事,难以容忍的,使得他不得不在极为保密的情况下运作,他参与了从所有的过程,所以说可以称得上‘专家’了,也知道其中的艰难。 首先为防范伪造,历代发行的纸钞采用特殊的材料,并掺有其他物质来制作钞纸,尽量使一般人难以得到。宋朝的交子,就是采用楮皮制造的楮券,故纸币又有“楮皮“之称。元朝制钞主要用桑皮纸,其制作也十分繁琐,先是将桑树皮剥下,取出桑树皮与质间的一层极薄内皮,将其浸泡水平,然后倒入臼中,捣烂成浆,铺开加压,阴干后即成钞纸。 正是由于政府对钞料采取垄断手段,这就在客观上一定程度地限制了造假者的原料来源,虽不能完全杜绝造假现象,却能遏制伪钞的大量出现,但当改朝换代后,新朝代采用与前朝旧钞相似的原料印造新钞时,造伪者就会大量收购前代废旧纸钞,打浆后作为制造伪钞的钞料。因此,单凭原料限制是难以消除假币的,还必须有其他一系列相应的措施。 最为普遍的办法就是绘制较复杂的图案,使作伪者不易临摹仿制。宋交子钞版其图案由“屋木人物“组成,加上“铺户押字,各自隐密题号、朱墨间错“,就成为很好的防伪手段。金代交钞图案比较复杂,前期钞币形四周画龙鹤图案,后期交钞“外为阑,作花纹“。元纸钞图案,分为边栏图案和钱贯图案两种,其边栏图案较为复杂,钱贯图案描绘线贯图形,以显示其面值,让不识字的人也能分辨,用意就在于防伪。 而为了恐吓造假者,钞面有时还会印有上造伪处罚与举报奖赏规定以便进一步遏制伪造纸钞行为,从金代起纸钞上均有对伪造纸钞者的法律处罚及对揭发者的奖赏规定,以增强其警示与监督作用。金代贞元年间交钞上即篆书:“伪造交钞者斩,告捕者赏钱三百贯“,元代至元宝钞上印有:“伪造者处死,首告者赏银五锭“。的字样。 为了免的引发市场混乱,其实历代更换新币也是采用与赵昺当下类似的办法,先由特别任命的官员试制样币,他们不仅要在每一张纸币上具名,而且还要盖章。当他们依次办完这几道手续后,再由皇帝任命的总管,把他所保管的御印,在银朱中一蘸,盖在纸上,于是印的形态,因银朱而留在纸上,永不褪色。而纸币经过这样处理后,不仅取得了通用货币的充分权威和信用,且这依然是防伪的措施之一,皇帝用的印泥不是一般人可得的,印章的使用也增加了伪造的难度。 事务局起先收编‘火门’专司制造假币,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一整套体系,从造纸、雕版到印刷全部可以独立完成,并形成了规模,称之为‘大元第二造币厂’都不为过,也可想见赵昺从中获得了多少资金。但随着蒙元纸钞的泛滥,贬值的极为厉害,快已经到了收不回成本的地步,不过他也没有解散假币作坊。 赵昺之所以保留这个作坊,还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们,起初只不过担心那些‘专业人才’流散到社会上,转而重操旧业,那就是害人害己了。可若是将他们都‘处理’掉,说实话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于是转而让他们印制盐钞,谁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又能派上大用场。 “陛下,属下还有个建议,可否将今年夏税中收缴的丝帛暂留于地方,稍缓收入两库之中!”庄世林见小皇帝并没有生气,转而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为何?”没等赵昺说话,陈则翁就急了,要知道夏税之中丝绸、锦帛是一项重要的收入,若是存于地方就有可能被挪用,损失却要由户部来承担。 “陈尚书莫急,先听听他的理由!”赵昺压压手,让陈则翁坐下,又指指庄世林道。 “陛下,属下突然想起一则前朝趣事,也许有助于新币发行之事……”庄世林笑笑说道。 听着庄世林的故事,其虽未点明是何朝何代,但赵昺以为故事这家伙就是自己编出来的,借以言事。故事大意就是人们买卖商品用的是铁钱,这铁钱很重,很不适宜携带。有一个官员便上书朝廷要求废止铁钱,朝廷决定换币,但要很长时间才执行。但不知怎的,京城里人都传铁钱马上就要废了,得赶快花掉。 为此大家争着用铁钱买东西,可是卖东西的人也知道铁钱要废了,所以不肯收铁钱。买卖双方于是起了争执,整个京城为之骚乱,许多商人甚至关了店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城内一片萧条景象。朝中的官员又上书要求禁止这种情况,尽快取消铁钱,可新钱又无法及时上市。怎样平息风波呢?一位大臣提出: 如果突然禁止铁钱的使用,人们会更加疑惑,更加骚乱,不如召来丝绢商,让他们把家中的丝绢拿出几百匹去卖,说“凡是买丝绢的一律要交钱”,这样一来,铁钱就容易集中在几个商人手里。然后朝廷再对几个丝绢商人进行新币的等价交换。这样,市场的秩序可以稳定,人心也就安稳了。 “陈尚书以为呢?”听完了,赵昺看向陈则翁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庄主事此计甚是高明,可以从中借鉴!”陈则翁向庄世林拱拱手,又回答道…… 正文 第935章 伤脑筋 一番讨论后,发行新币的事情渐渐有了眉目,当然这还有相当多的工作要去做,中间也少不了出现各种状况,但项目总算是启动了。 赵昺吩咐现下主要工作是设计出样币,面额分为五十文、百文、一贯、五贯、十贯和五十贯六种,这也是考虑到现下百姓用钱的习惯和商务活动的需要,而铜币则仍然以一文为单位。考虑到货币要长期流通,三人商定就以‘大宋通宝’来命名,而非过去以年号命名的方式,寓意大宋千秋万载永存于世。 另一方面,赵昺要求户部查清国库底数,积存的铜钱和金银、丝帛详细目。再有就是查阅旧档,理清各地币值兑换比率及金银的比价,估算江南各地铜币存量,为下一步确定新旧币兑换比率和印刷新币数量打下基础。而这两项工作是最为耗时,也是极为繁琐的,但是也是最为基础的工作,他一再要求一定要精益求精,不可大意。 当商议完毕,两人告退,早已过了午膳的时间,赵昺匆匆用过饭。想起还要给郑虎臣那边打个招呼,手书一封,令其配合户部完成新币的制造任务,同时整理历年来有关江南地区货币流通及各地、各种币值的兑换比率情况,并将各地最新情况汇总上报。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赵昺又想起自己准备将陈墩派到武学任职,而侍卫营统领一职尚无人接任。他想了想一时却无合适的人选,要知道侍卫营那可是集全军精锐所在,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作为保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对侍卫营的组建可是没有少费心,而在统领的人选上也是相当的谨慎。 最初侍卫营的就是帅府亲卫营,由倪亮担任指挥使,后来随着不断的扩编,成为今天的御前护军,许多老人随着一次次的整编而离开分散到各军。但是侍卫营官兵的遴选标准却是愈发严格,家世清白和忠心是最基本的条件,再者才是军事技术娴熟,武艺超群。 可仅有这些也是不够的,还要有实战经验,担任过队正以上的军官,且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才能够入选。所以现在侍卫营的军兵不仅来自护军,而是全军进行推荐和选拔,但是每年最终能入选的也只有百分之一。可即便如此,能入选御前护军侍卫营也是每个军人的愿望,这不仅是荣耀,且待遇也比其它各军要好。 侍卫营常伴皇帝左右,代表的也是皇家脸面,军装都要比其它部队多两套,膳食费也是按照指挥使的标准供给。而更吸引人的是一般在此服役两年后,多会进入武学深造后回护军任职,或是升职调任到其它部队,最变态的是去年一个中队长调到三师直接任统领,指挥一个团。 现在侍卫营的编制是一个大队,相当于一个加强营,编有三个武装中队,一个支援中队,一个预备中队,另外还有一个内卫小队,也就是内部所称的暗卫。而进入侍卫营后,再老的兵也都是新兵,先要在预备中队实习一年,学习宫中的礼仪,掌握行舟、骑马、驾车、急救的技巧及护卫战术,还要学会各种轻武器和重武器的使用。 从预备中队出来后,别以为就能轻松了,每年还要分批前往护军骑兵旅、水军和步军强化训练,进行协同演练。反正从侍卫营待上几年出来,几乎就成了一个全能战士,无论到哪个部队任职都能胜任,也因为技术全面深受各个部队的欢迎。而暗卫其实就是赵昺的贴身警卫,也就是常说的御前带刀护卫,可以随时牺牲自己为他挡枪的一群人。 内卫的来源与侍卫又有所不同,有出自老营的遗孤、事务局的探子,宫中的内侍、侍女,也有来自江湖的游侠。当然他们的训练也是另外一套体系,他们首先要接受变态老和尚的教练,变成一个超级撒亚人,然后进入事务局的行动队学习各种武器的运用及防刺杀技术和情报收集技巧,通过重重考验后才能成为暗卫的一员。 暗卫小队虽在侍卫营的编制下,但并不与他们一起训练和生活,他们的生活节奏与赵昺几乎是一致,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都会有暗卫的身影,只是难以为外界察觉。而他们也会根据任务不同分成若干小组,独立或与侍卫营相互配合完成保护任务。他们的队伍比较稳定,只有身体无法承受或是年纪大了才会被替换,去向多是事务局或留在宫中养老。 如此可见没有点儿本事是难以统领这些骄兵悍将的,倪亮作为头任首官,可以说是这支队伍的实际缔造者,又兼管多年,上下无人不服。而陈墩资历上虽然差点儿,又有些油滑,但与赵昺自幼厮混在一起,且自身实力并不弱,加上脑子好使,驭下有术,也能够管理好这支队伍。 可选谁接任陈墩,让赵昺有些为难了,想了几个人不是岁数不合适,便是与自己不投脾气。侍卫营统领其实就跟自己影子一般,出了后宫便时时跟在身边,不仅要保卫自己的安全,有时还得充任‘保姆’照顾他的起居,打理日常生活,甚至充当出气筒和玩伴儿。所以还得有眼力见,做事有原则又有适度的灵活性。而当下侍卫营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去将倪亮找来,朕有事问他!”赵昺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朋友圈越来越小,接触的人除了朝臣,便是身边的这些侍卫和内侍,过去在帅府他起码能叫出半数人的名字,说出指挥使以上军官的性格和特长及任职情况,现在真成了孤家寡人。 “陛下,何事相召!”武学刚刚开学,倪亮作为负责人之一,自然也要忙上一阵,恰好皇帝也在这里,便也跟着吃住在此,听到皇帝相召,时间不长便赶来了。 “坐吧,喝茶!”赵昺有些不满的看看倪亮,这小子还是那么没眼力见,没见自己正发愁啊,连个安慰都没有,他指指对面的座位道。 “陛下,属下还不渴!”倪亮拿起杯子又放下道。 “好茶!”赵昺听了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一点儿没变,客气话也不会说,这让他不由的觉得放走陈墩是不是错了。 “属下不渴!” “朕调陈墩到武学任职了!”见这小子还是如此不解风情,赵昺只能直言道。 “属下知道,他已经开始熟悉情况了,干的很起劲儿!”倪亮又点点头道。 “那你以为由谁接任侍卫营统领为好啊!”赵昺已经无语了,只能继续问道。 “陛下怎生问属下,此前皆是陛下直接任命的吗?不过吾是管不过来了!”倪亮脸上露出丝诧异,愣了会儿才言道。 “你放心,即便想干,朕也不让你干了!”赵昺简直被气晕了,不由的站起身点着其说道,“朕只是让你推荐一位能胜任者,哪里这么多废话!” “陛下……”倪亮这时好像才搞清楚情况,眨巴眨巴眼睛道,“属下觉得谭飞可以胜任!” “谭飞,老营的谭飞吗?”赵昺想想问道。 “正是!” “这小子行吗?朕记的他是跟陈墩一起入府,小时候时常害病,他娘在匠作局,总是到府中讨药。后来朕去崖山从老营遴选侍卫,他因为身体不好落选,还哭哭啼啼的不肯走,最后还是他娘找朕说情才勉强入选的。”赵昺有些疑惑地道。 “陛下,我看行!”倪亮却是坚定地道,“谭飞小时候身体是不好,可那是很久时间以前的事情了。其入了侍卫营后虽然身体弱,但很有韧性,也有进取心,事事不甘落于人后。组建新军时其就是第一批通过选训的,在新训旅也是以分队长的身份完成学业,少数的全优学员之一,陛下难道都忘了。” “嗯,是这么回事,结业后朕记的他是去了陆战旅吧?”赵昺点点头道。 “是,谭飞到了陆战旅一旅,先是担任集训队副队长训练骨干,协助一旅完成了换装,然后转任二团副统制,后来参加收复江南之役中因功升任陆战一旅副统领兼任旅司马。这都是陛下签署的诏书,难道都不记得了吗?亏了其还时常挂念陛下,每每相遇还让吾代为请安。”倪亮言道。 “如此说来,谭飞还是很有能力的!”赵昺苦笑着点点头道。心想自己签署的诏书不知凡几,怎么可能都事事记的,而看倪亮的样子似乎还有埋怨之意。 “当然,谭飞不仅作战勇敢,且精于谋略,且做事仔细稳妥,组织协调能力很强。另外他又出身于老营,对陛下一直感恩不尽,又在侍卫营多年,熟悉情况,又知晓宫里的规矩。拳脚虽然差些,但营中高手众多,一般也轮不到他动手!”倪亮言道。 “他成家了吗?”赵昺又问道。 “谭飞年长陛下八岁,如今陛下都大婚了,其还能不成家,孩子都两个了。且还有老母在堂!”倪亮没好气地道。 “好,那朕就下诏调其到侍卫营赴任。不过人是你举荐的,若是其不能胜任,你便还来当侍卫营统领!”赵昺被倪亮连连抢白,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恨恨地道,结束了话题…… 经过接连两日的商议,江钲和赵孟锦两人根据小皇帝的意思制定了‘以攻代守’拒敌于江北的作战计划,而水军董义成部也完成了出航准备,请旨出征。这等军国大事当然要与执宰们商议,虽然这种临门一脚有些像只是打个招呼,但是赵昺以为还是很有必要的。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已经是近现代政治家们的共识。赵昺也十分清楚这个道理,一场战争比拼的不仅是军力,也是综合实力,从物资的准备、调集到后备力量的动员,都不只是军队可以解决的,这都需要文臣们的协助。而一场战争始于何时,又在何时结束,到达什么效果,也同样需要政治家们进行全盘考虑。 赵昺虽然贵为皇帝,但亦需要众臣们的辅佐才能将一道道诏令付诸实施,尤其是在朝廷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的时刻,他也需要进行评估,一旦大家都不同意,且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对抗,那么他也只能停止军事行动。而这次他不得不将收复淮西作战,变更为一场以攻代守的小规模战役就是政治条件不允许的结果。此次集议,赵昺并没有安排的在宫中,而是仍在武学,他这样做也是便于在不明之处,可由众将进行解释和说服。 次日,诸位宰执应诏前来时,可还是发生了意外。知枢密院使张世杰昨夜突发重疾,卧床不起,集议只能暂时停止。赵昺急命太医诊治,并命文天祥前去探视。一个多时辰之后,文天祥返回复旨称:经两位太医诊治后,以为张世杰乃是中风,虽无性命之忧,但也需要长时间的静养,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履职。 赵昺听了脑袋仁儿只疼,大宋的宰执一般是指两省一府的主官,也就是左、右相和参知政事,及知枢密院使和副使。有事也会让各部尚书参加,但这属于扩大会议了。而此次商议的是军事问题,枢密院要负责审查作战计划,指挥作战,并调动各部力量,可当下主官缺席,这会还怎么开。 另外,赵昺知道中风就是现代常说的脑血管疾病引起的脑梗塞或是脑出血之类的疾病,这玩意儿在现代医疗条件下即使抢救过来,也很难不会留下后遗症,何况张世杰也已经不年轻,也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即便身体强壮,将来不划圈就是好的,恐怕难以在担此重任了。 但是当下枢密院副使赵孟锦兼任江东制置使,枢密院佥事刘师勇调任长江水军防御使,只有刚刚赴任的枢密使同知韩振在朝,其虽然熟悉军务,但也需一段时间磨合和学习才能上手,现在尤其挑起重任显然不行…… 正文 第936章 亲掌枢密 张世杰的突然生病让场面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赵昺也不由的紧张起来,暗自攥攥拳头,才发现手心都是汗。按照大宋朝的惯例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并称二府,中书门下为政府,管理政务;枢密院为枢府,主管军事,二折同为中央政府机关。 枢密院设枢密使及副使时,其主官称知枢密院事,佐官则称同知枢密院事,或简称知院、同知院。以士人充任,副职间用武臣。宋初,中书和枢密院对掌文武二柄,宰相因不带枢密衔而不得预军事。在元丰改制时,有废枢密院、还军政于兵部之议,神宗以为“祖宗不以兵柄归有司,故专命官统之,互相维制,何可废也?”遂留之。 在庆历年间,宋对西夏用兵,一度由宰相兼任枢密使,开启了政府兼管军事的先例。在宁宗后,宰相兼任枢密使已成为惯例。直到蒙元攻陷临安,行朝建立时仍由左相陈宜中兼任枢密使,而转机出现在陈宜中出走之后,为了平衡权力,陆秀夫升任右相,以张世杰为枢密使,但是陆秀夫威望不足,朝政也被其把控,这种情况一直维系到赵昺继位。 崖山之战后,赵昺在张世杰屡战屡败的情况下发力,一举夺回了权力,陆秀夫和文天祥分任左、右相,又以应节严和刘黻为参知政事,才算稳定了朝政。而又出于平衡权力,牵制二省的考虑下,他仍然以被剪除了羽翼的张世杰为枢密使,从而实现文武并治的局面。 这些年来其实张世杰更多的是扮演‘影子’角色。赵昺从保护自身和政治上的需要将军队一直置于自己的绝对领导之下,后来又成立军机处几乎将枢密院的权力全部剥夺。而从能力上面考虑,他也感觉到张世杰在军事思想上已经落伍了,难以跟上自己对军队改革的步伐。 在指挥上张世杰是步军出身,对水战战术十分生疏,焦山水战和崖山水战的两次大败就是充分说明了这一点,而琼州三面环水,缺乏战略纵深,只有依靠水军才能拒敌于外,保住最后的落脚点。另外由于火器开始在宋军中推广,已经使战争的形式发生了改变,需要新的战术和战法。而张世杰却对此接受缓慢,甚至持怀疑态度。因此他不能放心的任其指挥。 再有从战略上看,赵昺发现在经历一系列的失败后,张世杰已经丧失了进取之心,只希望能够守住琼州这一隅之地,对反攻江南,乃是收复中原缺乏信心。以致在军事理念上日趋保守,他担心由其掌军会将这种颓废之气带给将领们,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也只能继续以其为枢密使,以阻止士人插手军务,虽然其是挂起来的。 后来赵昺为了提高武人地位,压制日益不安分的士人,决定实施军改,将军政归于兵部,军令归于枢密院,同时确立了以武人为枢密院使,士人为兵部尚书的架构。在军改后,出于同样的目的,赵昺依然以张世杰为枢密使,但是仍然没有放权,将兵部和枢密院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经过这么多年,朝中看似已经接受了武人主管枢密的事实。不过赵昺知道这依然是表面现象,士人们对于军权旁落始终是耿耿于怀,只是慑于形势而不得不暂时接受现实。果然在行朝迁回临安后,便有人上书要求以文臣接管枢密院,虽然没有得逞,却也不能不让赵昺时时警惕…… 现在战事将起,张世杰突然抱病,又无合适人选接任的情况下,赵昺不免担心有人会借机发难。眼前的几位执宰应节严、江璆、刘黻这是自己人,不会反对自己。王应麟曾经担任过参知政事,此次在花甲之年复相,其也心知肚明,是小皇帝出于权力平衡的考虑才将自己提了起来,以调和与江南士人间的矛盾,填补吴家失势后的政治空间,其亦应该不会明确反对自己,最多处于中立。 此刻两位掌握权柄的左、右相陆秀夫和文天祥的态度便成了关键。赵昺以为无论处于士人特有的矜持,还是其脾性,他以为陆秀夫是不会毛遂自荐的,虽然按惯例理应尤其兼任枢密使一职。而剩下的就只有右相文天祥了,赵昺猜其此刻心里一定很矛盾。 文天祥为人公正、性格刚直,站在士人的角度上,他自然应当反对武人担任枢密使。不过赵昺对他不仅有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当年他正是为朝中众臣厌弃,才不得不孤军奋战,以致兵败被俘。但是在获救后,不记其过,力排众议委任其为右相,并信任有加。而他也深知小皇帝的心思,自己要是提议那就是有负君恩。 “陛下,臣提请陛下亲领枢密院!”陆秀夫突然起身施礼打破了沉寂道。 “这……”陆秀夫的提请,大出赵昺的意料,刚才准备好的说辞皆都失效,一时间脑子发懵,不知该如何作答,是顺水推舟应下,还是推辞一下。 “陛下勿要推辞,如今朝野上下熟知军务的非陛下莫属,而今蒙元又欲南下,枢帅抱病,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见小皇帝懵逼的样子,陆秀夫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再次施礼道。 “臣附议!”这时江璆也起身道,“陛下少年便掌兵,组建帅府军,再造禁军。亲领大军败刘整、斩张弘范、数败阿里海牙、亲征收复江南,可谓名震寰宇,全军上下无不敬服。亲掌枢密,正是众愿所归!” “臣附议!”文天祥随即道,“如今大敌当前,陛下勿要再推辞了!” “臣附议,恳请陛下亲掌枢密!”刘黻随后奏道。 “臣也无异议!”瞅着众人的目光皆聚于自己身上,王应麟眼看已经过了半数,自己即便弃权也是难阻止,笑笑道。 “陛下,既然众臣所请,又是生死存亡之际,陛下还要以社稷为念!”应节严知道小皇帝对军权向来重视,绝不会轻委他人,如此平稳的接过军权,对谁都是件幸事,他自然也没有反对的道理。 “既然如此,朕便权领枢密使,待张枢帅痊愈后再行归还!”虽然错估了形势,但是赵昺觉得如此最好,点点头应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赵昺还是难以放下心中的疑虑。陆秀夫奏请自己亲掌枢密之职,无外乎是清楚当前的形势,以其的能力是无法应对的,而那些骄兵悍将皆是自己的亲信,没有他的首肯是难以调的动的。因此以其与他在此事上反目,不若顺势而为,皇帝亲掌枢密不可能长久,那么此后便仍有机会,没有必要再此时一争长短。 但赵昺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腹黑了,在心里总是先将人设定为‘坏人’,把事情总是向最不利的方面考虑,却忘了世上还是有好人的。也许陆秀夫如此做,看似妥协,其实也是为避免朝争,为枢密使一职该由武人,还是士人担任争吵不休。现下由自己权领,而其也并未丧失什么,反而有利于巩固两人间的良好关系。 “当前蒙元意欲南下,大军业已集结于江北。江东和湖广两战区制置使据形势发展,制定了响应的应对之策,想各位爱卿皆已受到,朕请诸位到此便是想听听大家有何看法!”有心栽柳柳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张世杰这一病,竟然将自己的心病给治好了,使他可以顺利成章的调度军队。现下也只能强压暗喜,轻咳声议事。 “陛下,臣对以攻代守之策应对此次敌军的侵袭十分妥当。”文天祥首先言道,“当下我朝收复江南仅一年,粮草略有积存,但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以小规模的局部战事打乱敌军的部署,使其放弃南侵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陛下,臣以为在蒙元尚未发动进攻,且两国和议并未终止之时,先动用水军拦阻高丽水军,是否有背盟毁约,挑起战事之嫌呢?”这时陆秀夫言道。 “陆相不要过于迂腐,蒙元乃是豺狼之心,其从未放弃亡我大宋之心,与其讲礼义廉耻,岂不是与虎谋皮!”江璆摆摆手言道,“当年蒙元大举南下侵犯我朝,其何曾顾及两国间的誓约,若是等其大举进攻,则战机皆失,处处陷于被动,当下之策也成虚无。” “兵出无名,事故不成!”这时王应麟却言道,“所谓师出有名,孙子曾曰用兵五要:道、天、地、将、法.所谓道者,令下与上同欲也,故可以与之生,可以与之死,而不畏危也。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陛下,若是如此宣扬,为敌所知出兵则失去奇袭之效,甚至为敌所乘啊!”这种大道理江璆也无从反驳,只能看向小皇帝道。 “陆相所言有理,师出要有名!”赵昺这次却没有支持江璆,摸摸下巴道。 赵昺明白他们的意思,这里的“道”就是出师的名义,也就是我们为什么打仗。而师出有名最好的策略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但他知道这个世界也许说出的理由和你真心想的根本没什么关系,但是你说出来的必须是:阳光的、经得住道德考验的,这就是中国社会的特征。 中国历来也讲究师出有名,其实对说服支持老百姓舆论而言,他们很多时候是听不进道理的,大多时候他们分不清楚对错,脑子里只有好坏。简单化的是非观,是舆论宣传的利器。所以舞台上脸谱化才会那么严重,老百姓才会那么的喜闻乐见。 而德就是老百姓脑子中的好人坏人的判断标准,这也是此时的价值观,无论你多么阴暗,展示给世界的一定是阳光的;而普罗大众,不见得相信你的阳光,但是他为了不把自己的阴暗展示出来,不得不假装相信你的阳光,于是一群可能相信或者都不相信这种阳光的人走到了一起。 如此就要求无论干什么事情,都需要一个高大上的理由,一个能够超越私利的理由。也许开始各怀鬼胎,但是却不得不显得自己那么热血,那么正义。时间久了,所有的人演的入戏了,慢慢的就忘了什么是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对凝聚手下人坚定信念而言,必然就能怀起更加激情的力量,能让更多人围绕在一个伟大的目标之下。 另外师出有名对敌人来说,其实就是整体打击对手污蔑而言。在历史上每每造反或是发起战争,双方都会推出十大罪,十大恨什么的,就是《让子弹飞》中的土匪本来就是想杀了黄老爷,可是他却是要以均贫富的名义除掉了他。目的就是对敌人的舆论打击,精神摧毁。而战争不仅仅是武力的对决,更是民心的争取,明确对手贼的身份,似乎便能够更好的打击敌人内部的自信,能够更多层面的摧毁敌人,这就是所谓师出有名的重要意义。 “陛下,那亦要有妥善之法!”江璆皱皱眉言道。 “朕以为当下正是商船回航之际,途中每每会有海匪出没,劫掠商船,杀人越货,我们是不是可以护航名义出征,而兵匪常常难以区分……”赵昺想了想言道。 “陛下所言不假,高丽水军截杀抢掠商船的事情历年多有发生,其既然愿意做贼,自然难逃我大宋王师的剿杀,呵呵……”文天祥点头应和道,可说着说着他自己却先乐了。 “臣以为可行,我大宋剿杀海匪乃是保境安民之举,必让四夷蕃商臣服称贺,实乃大义之举!”王应麟也施礼道。 “好,但是朕以为在水师出征后,再行宣扬,以防海匪闻风而逃!”赵昺言道。而心中暗乐,果然不出所料,众人需要的只是一个大义的名分,至于海匪是真是假,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去深究,就看怎么说呗…… 正文 第937章 说服 对于以沿江各军分遣小队渡江对敌进行扰乱作战的战术,众臣倒是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因为如此动用的兵力有限,也就是说可以减少钱粮的消耗,又可以使敌误以为我军是在发起大战前的侦察作战,使敌不敢轻举妄动,却要处处设防,在一定程度上打乱其部署,无法集结大军。 另一方面,我军的骚扰作战实质是破坏敌军屯粮敌和船只集结处,只要发现便会以短促有力的攻击,予以摧毁,以此挫败敌渡江作战的阴谋。此外还可以通过不断的袭扰作战,扰乱人心,破坏他们的生产设施,毁坏田地、沟渠,削弱他们的经济基础。 这种作战方式在琼州时也曾使用过,屡次挫败过阿里海牙的攻琼企图,因此军中许多军将都能熟知此种战术,便于组织实施。且作战地点皆在域外,对己方影响甚微,反而会制造一种对敌发起反攻,并取得胜利的假象,可以鼓舞人心、士气。 众臣一番讨论后,除了要求把握好作战的规模和烈度外并无异议。但是却对江钲提出的‘急攻西川,缓攻大理’的平西策略提出了质疑,他们反对攻取大理的理由与赵昺起初的想法相似,就是暂时不想卷入到俚汉之争中,徒耗人力、武力。又以为长江防线已经初具规模,攻取西川也非是那么迫切,当前的精力还是应放在休养生息,积存钱粮上来,而非为一块‘无用’之地用兵。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想来诸位爱卿比朕清楚。此前百年间,大理由段氏执政,其没有对外扩张的野心,且与我朝修好、称蕃。有词善邻自不必提防之,但如今大理已为蒙元侵占,成为其治下之地,俨然已成我朝背上之疽。”赵昺待众臣各自发表意见后,才言道。 “陛下,湘西历来不服王化,俚乱不止,若是进取大理必先收服俚人,而如此必然要动用大军。可那里山高林密,瘴气弥漫,我军进剿每每损失惨重,实在是得不偿失。”文天祥轻叹口气道,“当下大理因蒙元云南王被刺,导致内乱,各方攻杀不止,我朝又何必参与其中?” “文相,即便我朝暂无谋取大理之意,湘西也必要收复,否则一旦大军北调,失去镇服,他们就会频频骚扰内地,侵州掠地,迫使我们不得不再行分兵平叛!”赵昺言道,“现下正是因为大理内乱不止,迫使他们避入湘西,进入汉地。而江置帅之策正可借机予以招抚,妥善安置,来日必可为我所用,成为我们阻挡蒙元进入广南的屏障。”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现下俚人正陷入危难之中,迫使他们内迁,若是我朝善待于其,即便他们蛮狠狡诈,也懂得报恩。”陆秀夫听罢点点头道,“吾以若依江置帅所想,只要假以时日,对俚人予以安抚,非不能使他们归于王化。” “正是,我朝已有在琼州改土归流的先例,只要依策而行,非是不可。使若能成,我朝便得一助力!”应节严也附和道。 “不错,蒙元残暴,动辄毁寨灭族,且施以重税,以致民怨沸腾。朕以为正是时机,以其为前驱深入湘西,对有功者委以官职,并建州立府,以朝官治理,将他们纳入版图非无可能!”赵昺言道。 “臣以为不妨一试,成则为我朝一臂助,败也无伤国事。既是五五之分,又有何不可呢!”刘黻这时也转变了看法,但从其口气中似也并不报多大希望。 “既如此,臣也无异议!”王应麟也算是同意了,接着言道,“不过臣以为武装爨白军,助其还返故地,还需谨慎。其在江南生活多年,对我朝军政民情甚是了解,若是助其夺得大理,他们如以怨报德,便成了引狼入室!” “太祖早有言,大理化外之地,非我朝所有,陛下又何必执意如此呢?”江璆这时言道,刚刚只因此策乃是其弟所献,他不便多加评论,此时也忍不住道。 “非是朕意在于此,而是形势所迫。只要蒙元还在,便是后患,只有将其远逐,才能保江南平安!”赵昺肃然道,心里说自己也不想捅那马蜂窝,可天天一群马蜂在头顶上盘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扑下来蛰你两口。以其天天提心吊胆,就不如一把火将它烧了,即便可能会烧了自己的房角也在所不惜。 “吾以为江置帅此策非是利在当下,而是长远之计。也正是爨白军久居江南,他们已然接受王化,归返大理后,即便不能心念我朝,也不会与我们为敌,而此事也非迫切,自可缓缓图之!”陆秀夫这时接言道。 “也好,此事稍缓再议,但是朕以为收复西川是迫在眉睫。”赵昺想想道,他也清楚爨白军这些流亡者的作用,更像是带路党,指望他们这万八千人攻下大理几无可能,顶多也就是充当仆从军。既然这个问题上暂时不能达成一致,便放下争议,先捡急迫的聊吧! “陛下,若收取西川,便得沿江溯流而上,几个峡口水流川急,险滩密布,行船艰难,调动兵力,转运辎重皆十分困难,且需投入大量兵力驻守,恐会顾此失彼。”陆秀夫皱皱眉头道,这还是今日议事以来,他头一次明确提出反对意见。 “诸位爱卿可知三国时期,吴国坐拥江南为何难以一统天下,却终被晋所灭吗?”赵昺喝了口茶,想着如何说服众人,稍缓片刻瞅瞅众人问道。 “孙吴之祸,从大局来说乃是放弃了吴蜀联合抗曹之盟,难以相互为援,以致被晋各个击破;而末帝孙皓残暴不仁,以致民心丧失!”江璆回答道。 “非也,朕以为孙吴之祸早在东吴立国之初,周瑜夺取荆、益二州,试图天下二分失败之时,便以注定其亡国之运!”赵昺摇摇头道。 “哦,还请陛下详解!”众人还都是头一次听闻此种见解,皆是一愣,文天祥稍后施礼道。 “东汉末年,皇权衰落,魏蜀吴逐鹿天下。孙吴坐拥江东,有长江之险,又有鱼米之富庶。但是其地缘形势却非看上去美妙,众位爱卿也知所谓长江之险也远非那么牢固……”赵昺看着众人侃侃而谈,阐述自己的观点。 此前的秦汉都是建都于腹地,以分化瓦解之术控驭边疆,魏蜀都继承这个特点。而东吴围绕自身国防的部署。东吴建国是在江东这片地区首次尝试国防部署,但它的问题却比中原王朝严重得多。这还要从隆中对说起。诸葛亮将荆州定义为用武之地,其中一个特点就是西通巴蜀。 其实益州的天险是针对关中地区而言的,汉中、剑阁、阴平成为阻碍魏军入蜀的要塞,但对于荆州来说,险要程度却低得多。魏蜀交战吸引了太多的注意力,让世人误以为只要守住益州北部的汉中,就等于掌握了免死金牌,晋初作为难民进入益州的李特,就曾叹息蜀汉有此天险却还亡国。 事实上,汉光武帝刘秀讨伐公孙述的战争,就已经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一面,岑彭与来歙从不同路线攻击益州,前者正是从荆州南部的长江水路,也就是后来刘备走的那条路攻入益州腹地。而从荆州进入益州的地理难度,要比直接走汉中路线低得多,反过来说,从益州东向荆州同样容易。 后来刘备因关羽之死而东伐孙权,陆逊的防御中看不出多少守险的部署,而刘备则是轻易进入东吴的荆州地界,甚至都看不到陆逊的水军发挥作用,反而吴军最终用火攻的防守反击战术击败了刘备,这一幕就像赤壁之战的重演。 这进一步说明,不仅曹操占了荆州就与东吴共有长江之险,即便东吴占有了荆州,但如果没有取得对益州的控制权,长江天险也只能与蜀汉共有了。夷陵之战实质就是刘备站到了曹操当年的位置上,再给东吴带来一次顺江东下的紧张感。但刘备也并不是唯一利用荆州这个隐患之人,八十多年之后,晋军凭借占据益州的有利地势,直接从上游向荆州发动进攻,拉开灭吴战争的序幕,实现了当年刘备的宿愿。 所以说东吴能统一天下的机会只有一次,就是周瑜“据楚关以渐规巴蜀”战略核心,其的设计并不以荆州为尽头,他劝孙权攻下江陵地区之后,越过荆州西取巴蜀,兼并汉中的张鲁,再北向结援马超,完成这一切之后,周瑜再回军与孙权据荆州以逼曹操。而楚关就在荆州地区。只有在掌控了巴蜀也就是益州之后,荆州才是安全的。而荆州只有临来自北方的威胁,周瑜才可以据襄阳全力应付中原之敌,实现天下二分之计。 周瑜曾向孙权建议,将刘备置于三吴地区,同时将关张二将分散,能够让他们随吴军征战就够了,绝对不能让刘关张三人聚在一起,孙夫人嫁给刘备也只是周瑜“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志”的一部分。周瑜希望孙权对待刘备的态度,就像刘备对待刘璋那样,别搞华而不实的联盟,直接置于麾下听指挥才是正道。 孙权没有听从周瑜的良言,除了自己认为的“以曹操在北,方当广揽英雄”之外,另一重要原因是此时刘备已经占据了部分荆州地区。曹操败退之际,刘备与周瑜合军追击,随后各自抢占地盘,荆州南部被刘备趁势攻占,这个时侯再软禁刘备,势必引发两军的直接冲突,那时曹操还没走远,万一趁势杀回那问题就大了。 既然无法抑制刘备,索性就先这样搁置着,但周瑜这个时候死亡,却让鲁肃代替了自己的位置。而鲁肃之前给孙权设计的战略中,就只是“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他对攻取益州的态度比较模糊,据江东跨荆州就是鲁肃版隆中对。在他前往荆州吊丧之时,就已经表示出如果荆州方面愿意,就与之和解,让江东与荆州联盟共抗曹操。 当曹操威胁尚在,刘备占据荆州要地之时,鲁肃的战略再次影响孙权,这才有了后来导致吴蜀翻脸的“借荆州”之事,鲁肃将刘备当作了之前的刘表,落实了他早期的战略安排。“借荆州”严重打乱了东吴的早期战略,益州已经不可能攻取了,因为刘备不让吴军从他的地盘上越过去,而且刘备早有跨荆据益的打算,这块肥肉说什么也不肯让给孙权。 “可叹周公瑾虽然对形势洞若观火,却命运不济。赤壁之战取胜之后,曹军败退之时,周瑜与程普率军急速西进,于江陵逼走曹仁之后,随即打算向西进入益州,即便是在刘备袭占荆州要地之后,其仍然想越过刘备的势力范围直取益州,然而不幸病死在出征益州的路上,而东吴则只能在与刘备的和战中纠结,直至最终败亡。”赵昺叹口气颇为感慨地言道。 “陛下之论大异于前人,让臣受益不浅!”陆秀夫听了沉思片刻道,他对于小皇帝分析深信不疑,要知道在崖山之时,他曾亲见小皇帝给众侍卫讲三国,从用兵到用计都是说的甚是明白,可见其理解之深,而非是鹦鹉学舌般的照搬。 “陆相拗赞了,朕只是对前人之鉴有所感悟而已。晋灭东吴,隋统江南,皆是先取川蜀,再下江南。我朝南渡之时,岳武穆也是在川蜀在手的情况下自襄阳北伐中原,予敌重创。而蒙哥亲率精兵攻打川蜀,未尝不是想借用晋隋两代的经验,只要四川失守,襄樊就面临着与东吴荆州同样的困境。”赵昺谦逊地道 “嗯,陛下言之有理,若是蒙元渡江不成,未尝不会故技重施,自川蜀沿江而下,其即便不能重现晋隋之威,也定然会使江南震动!”文天祥言道,他有些理解小皇帝支持江钲急攻重庆战略意图了…… 正文 第938章 计划 赵昺作为一个穿越者,深知历史之中也许有许多偶然性。如果没有外部因素的干扰,孙权会依照周瑜设计的战略一路西进,据江东跨荆、益以争中原。但刘琮出人意料的投降,以及曹操为追击刘备而迅速南下,打乱了东吴的早期战略。曹操南征给孙权送来了刘备这个不稳定因素,同时也激活了鲁肃的早期战略设计,彻底改变了东吴之后的战略选择。 占据江南之初,赵昺虽然根据自己的所知设计了长江防线,他在没有夺取襄樊的情况下,以鄂州和建康为两个地区为整条防线为支撑点,沿江全线布防,主动放弃了川蜀。他以为有了鄂州即可以北拒由汉江南下的敌军,又可阻断自川蜀西进的敌军,同时依靠水军实施机动防御,阻断敌军的南渡的企图。 但是那日在与江钲长谈,听其平西之策后,赵昺猛然醒悟到自己布置的防线几乎是孙吴的翻版,但是在形势上自己确是比其更加险恶,不仅失去北伐中原的机会,且时时还要面临来自上游的威胁。这不能不引发其反思,重新审视自己的战略。 赵昺发现自己犯下的错误,是习惯于三国并立思维的禁锢中,中了罗贯中的毒,《三国演义》以蜀汉为正统,扭曲了后人的认识。想当然的会认为孙刘结盟是对抗曹操的天然之计,印象里认为荆州乃上游重镇,东吴若丢了它就等于失去长江天险,但早期东吴的建国策略中,荆州是不太重要的。事实上东吴的国防隐患,就隐藏在荆州与建业这两个地区,成为东吴挥之不去的噩梦。 但事实上东吴君臣一开始并不是这么想的。没有了夺取益州的可能性,孙权就集中力量夺回荆州,吕蒙不负所望奇袭南郡,让荆州重回东吴怀抱,但此时的荆州却出了大问题,关键是襄樊已经被曹魏掌握,荆州北部完全丢了。 在只有荆州中部与南部的情况下,如果能够控制其西边的益州,那问题不大,如果曹魏从襄樊南下,驻守在江陵与巫峡的军队可以合击魏军,可如今益州被蜀汉占据,荆州北部又在曹魏手里,荆州中部就随时可能遭遇两线夹击。 对于东吴来说,丢了荆州中部,等于与敌国共享长江天险,可如果不丢,那防御就是一个大麻烦。孙权制定的解决方案是以鄂州为都,这样既可以在荆州危难时支援,也可以就近威慑荆州守将。鄂州的地理位置对于军事防御而言很不错,它恰好处在长江两条水道岔口之间,当初孙刘联军也是在此地附近狙击曹军,但作为首都就有难以弥补的劣势,那就是武昌及其附近地区的经济力量不足于维持首都的长久存在。 赵昺翻越过相关史籍,知道孙吴经济最繁荣的就是三吴地区,占据东吴经济总量的一半,另一半则由荆州地区提供,以如今的形势相近似。既然荆州不能作为首都,那就只剩下建业一个选择,后来就连刘备也劝孙权建都于建业。但水军从建业到荆州,距离如此遥远,还是逆流而上,如果荆州遭到攻击,基本是指望不上有什么援兵了。 以建业作为首都,赵昺却认为这可能是孙权无奈的选择,可也是错误的选择。原因就在于建业的地理位置太靠近长江了,但从建都的地理位置上而言,就有点儿像是后世明朝的北京,形成‘天子守国门’的态势,只要对敌军的行动反应速度稍慢,战场局势就很被动。看看明朝北京吧,清军都绕着都城跑几个圈了,各路勤王大军都还在路上。 长江作为建业的天险,事实上只有一江之隔,敌军只要一突破,建业立即面临兵临城下的紧急状况。当初孙策欲攻取江东,作为扬州刺史的刘繇驻守于曲阿,孙策一渡江就将他打到会稽去了。南梁的侯景之乱也完全证明了这点,当梁武帝慢吞吞地让指挥系统层层下达命令时,侯景孤军已经趁机渡江了。如果寄希望于东吴其它地区能及时派来援军,那几乎等同于做梦。 若单从这一点看,赵昺以为以擅长逃跑的赵构就比孙权要明知,在占据江南后,放弃了四朝古都建康作为都城的想法,而是以距长江更远一些的杭州作为临时首都,虽然失去长江后无险可守,但总归还有时间反应,逃跑是足够了。他也常常暗自为自己的吝啬庆幸,收复江南后,若非建康城已经破败不堪,需要花费大量的银钱重建,自己说不定也会将建康作为自己的临时行在了。 所以说建业紧挨着长江南岸,以此作为北伐中原的基地倒是挺不错的,孙权将此作为都城不能不说是个败笔。其也只能时刻警惕江北态势,防止突然被灭的危险。南朝的陈后主就犯了悠闲的毛病,隋军大将贺若弼与韩擒虎一渡江,陈朝就灰飞烟灭了。 随着建业与荆州各自的态势确定后,东吴的国防隐患就彻底明显了。若遭遇魏军南下,两边都别指望得到对方的援助,彼此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各自死守自己的防区,长江防线从东到西全面展开,就像长城一样,说是天险,实际是各自为战,东西任何一方被敌军突破,剩下一方都将处于被夹击的境地,晋灭吴是先攻破了荆州,隋灭陈是先攻破了建业。 试想一下,若魏文帝接受刘晔的建议,将出兵的时间提前,届时刘备从巫峡东攻夷陵,曹真从襄樊南下江陵,曹仁从合肥直指濡须口,荆州与建业同时受敌,孙权恐怕就要提前接受陈后主的命运了。就这样,东吴在放弃了周瑜天下二分计的同时,也放弃了参与一统天下的资格…… “伯颜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的,一旦此次进攻被粉碎,其一定会想到从西川进军,所以收复重庆之事必须为之!”赵昺讲明形势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 “既然如此,臣等再无异议!”陆秀夫看看小皇帝,又瞅瞅众人,他施礼道。 陆秀夫也意识到此前对形势的估计太过乐观,大宋其实仍然没有摆脱再踏上覆辙的险境。可以说他们面临的环境更为险恶。当年东吴尚有西蜀牵制北方的曹魏,而他们确实三面受敌,除了正面的长江防线,蒙元对侧翼的威胁仍在,可他们却没有外援可以牵制敌人,一切都需要自己。 “好,当下我们就需着手准备西征之事。西川战乱数十年,民生贫苦,粮草供应必然不济,因而需自鄂州调度,要早作安排,但是也需注意保密,勿要外界觉察!”赵昺言道。 “臣明白,不知陛下准备何时动兵!”江璆回答道。 “当下形势尚不明朗,还需谨慎行事,不宜调动大军。待五月之后江水暴涨,上游水流川急,船只逆水行舟困难,也不宜动兵。朕计划在九月深秋之时,降水减少,但江水充沛之时,亲领大军征西,收复重庆,重构防线。但要开始着手准备,对上游展开侦察!”赵昺言道。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勿动辄亲征,万一遭遇不测,将招致大乱。还是挑选良将征伐为上,陛下只需运筹帷幄就好!”陆秀夫听罢劝道。 “朕听闻凌霄城上尚有我军将士仍在固守城池,坚持了三十余载,想他们是何等的英勇,朕怎能因为贪生怕死,藏身于深宫之中!”赵昺摆摆手言道。 “凌霄城仍在我军手中?!这怎么可能!”文天祥听罢忽的站起身,却难以相信地道,“独守孤城,外援断绝,音讯皆无,周围又强敌环伺,他们若是尚存,真可谓神迹!” “这个消息已经很长时间了,但当下我们无从考证,朕希望是真的,也希望亲眼看看这些将士们,对他们道声谢!”赵昺言道。 “凌霄城若在,我朝大可以出援为名重新收复重庆各城,且也必会提振军民士气,坚定必胜信心!”应节严也十分感慨地言道。 “西征之事不仅是收复重庆,重构防线,也是要让我大宋军民明白,即便他们深陷重围,只要一息尚存你,我们便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抛弃忠勇的将士们!”赵昺长出口气道,如此一来此事算是得以解决了。 眼看也到了午膳时间,赵昺宣布暂时散朝,休息片刻,待午后再议。不过用膳之事,大家又是对小皇帝一顿劝谏。对于小皇帝热衷于亲自统兵出征,他们是多有不满,传统的中原皇帝很不同,由于顾虑到王朝的安全,皇帝一般是不能冒险到战场前线去的,万一遭遇不测便是举国大乱。 在琼州时每逢大战,小皇帝必领军迎敌,都是独当一面。如果说彼时由于形势所迫,行朝缺兵少将的不得已之法。可现在大宋朝朝中猛将数千,将兵五十万,哪里需要他亲征,但小皇帝却脾性不改,依然领兵涉险。其所为就不想历朝历代的中原皇帝,就是像汉光武帝与唐太宗,他们称帝后也就是命将征伐,亲自上阵的情况很少,倒很像匈奴单于或是蒙古可汗。 此前大家也都多次劝谏,严厉的批评过小皇帝这种极为不负责任的行为,过后依然如故,并主导了收复江南之役。要知道陛下是刚刚大婚,尚未有子嗣,而其他兄弟非死即亡,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替班的都没有。此外大家都清楚小皇帝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并不符合他们心目中的仁君形象。可大家也知小皇帝仍是难得的明主,大宋的救星,也只有其能够完成中兴大业,无人可以代替。 赵昺对众人的劝谏倒是十分淡然,他对于战争已经有了另外的体悟,过去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后是为了守住自己的立足之地,现在则是展示自己能力的舞台。现在既然已经走上了争霸成王之路,何不在史书上留下辉煌的一页。而他也喜欢上战场上那种兄弟生死情义,胜利带来的满足和兴奋。至于这些人苦口婆心的劝说,自可当做他们对自己的关爱,说明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已经获得了承认。 午后集议继续,几位执宰对各自分管的事项进行汇报,赵昺又详细询问了科举的准备工作,考生的安置及报考各科的人数,及遴选的考官情况。随后又问及春耕及播种,和利用冬闲对灌渠等水利设施的修葺、疏通情况。然后,赵昺又给两位新任参知政事分配工作,江璆领导兵部和吏部完成对琼州军改后遗留的有关军功体系、官职体系制度制度的制定;王应麟主管俢敕局,会同礼部和刑部及大理寺尽快完成俢敕的前期准备。 接下来,赵昺再提共商国是一事,并设定大宋远期和近期发展目标。其中主要有:驱逐鞑虏,恢复中原,仍然是当前主要任务;其次通过俢敕确定国家政治制度、政府构架,修订《大宋律典》;再有完善当前的土地制度,税赋制度和兵役制度;此外鼓励发展工商业,大力发展海外贸易,以使税源多元化,从而减少对农业的依赖,改善民生状况。 在军事方面,赵昺建议进一步完善军事制度,加快构建以禁军为主体、州军为辅、乡兵为补充的武装体系;加快军工建设,加大对新式武器的研制力度,以满足战争和战备及训练对武器的需要;此外对军队的训练要常抓不懈,尽快熟练掌握新兵器和新战法。同时要强化军纪,以打造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忠君爱民的仁义之师为目标。 赵昺宣讲完毕后,命两府会同各部官员尽快研讨,提出建议,制定相应的计划。同时要求战争即将到来,各部要全力以赴为此服务,若是有人懈怠,必加严惩…… 正文 第939章 差错 “右相,南朝水军已经兵至黄河口外海,封锁了出入的水道,以致高丽水军无法进入淮河。”蒙军山东、河北蒙古军都万户巴儿术急匆匆的闯进帅府后堂向伯颜禀告道。 “哦,南朝水军与我朝虽未达成协议,却也井水不犯河水,一般战船不过长江口的,这是为何?”正伏案处理公务的伯颜抬起头惊诧地道。 伯颜去岁受命与南朝和议,叹了一年毫无成果,他自知非是南朝没有诚意,而是己方要价太高。但是也为真金稳定朝政争取了时间,如今后党已经全面败落,察必太后已经被幽闭在后宫中,桑哥业已被削去了大部的权力,基本在家务闲。 可如今朝廷的经济危机却是越发严重,失去江南也等于丢掉了钱袋子,先帝忽必烈是有名的大手大脚,而真金为了收拢人心,自然也得拿出真金白银的大肆封赏。西北的战事仍未熄,消耗的钱粮无数,但朝廷百般筹措也只维持现状,无力援西,对诸王历年的赏赐也不得不削减,这又引发了各宗王的不满。 破解财政危机之道,一是加征赋税,二是夺回江南。但是朝中权势渐长的汉臣们以为税赋已经十分沉重,若是在加征会导致民怨沸腾,在他们不断的劝谏下,一心采用汉法的真金动摇了。那剩下的办法只有重新夺回江南,于是乎伯颜便二次主持攻打江南。 按照制度,朝廷设有行枢密院和枢密分院,其基本原则是“遇方面有警,则置行枢密院,事已则废,而移都镇抚司属行省”。所谓有警,主要是指兵事。无论全国哪个地区,只要出现战事,多在当地置行枢密院,枢密分院也因“兵兴”而设,但其主要分布在腹里地区以及岭北行省。这些地区本来已有重兵屯戍,设分枢密院则是为了进一步强化对当地的军事管制。 不过随着南朝重回江南,战略重点便转移到河南江北行省,伯颜以右相身份兼领行省枢密使,全面主持战事。在地域上河南江北行省基本与宋朝北部地区隔江对峙,他受命后便开始谋划,一边以和议拖住宋军,使其放松警惕,一边重建损失惨重的水军。 失去江南的同时,蒙元的造船能力大为减弱,伯颜便请诏由高丽建造战船五百艘,同时在山东、河北征募擅水者编练水军,这样既便于保密,防止被南朝侦知,又可达到突袭之效。而他也将行省所属两个都万户府南移,即为战争做准备,又可防止宋军渡江。 在伯颜看来,大宋的长江防线,现在就如同一条长蛇。因而他计划由新编的水军和回回水军通过运河在扬州集结率先南渡,直取南朝的临安;与此同时河南淮北都万户府自襄樊南下,攻打鄂州。稍后,集中两个万户府的兵力在江州发起攻击,就如同破解长蛇阵一般,按住头尾,使他们头尾不能相顾,再拦腰切断,打破整个大阵。 “禀右相,高丽水军缺乏粮饷,沿途抢了艘商船,正遇到南朝水军!”巴儿术回禀道。 “混账东西,他们抢了一艘商船,宋军会派出战船穷追不舍,围追堵截吗?”伯颜听了大怒,拍案道。 “右相,这些高丽人是穷疯了,刚刚入海便吵着要粮要饷,原来他们是空船而来,并没有携带辎重!”巴儿术嬉笑着道。 “这个本相已经知晓,不是在明州已经补充过了,怎么还去招惹南朝商船!”伯颜皱了皱眉道。当时高丽水军要求在明州靠港泊船补充淡水,他觉着没有什么不妥,便答应了。谁知靠岸后,高丽水军就以缺乏粮食,不肯再走,滞留明州。而此时正是用人之时,他也只能就地令山东河北都万户府给他们补充了粮食,这才在滞留了十余日后上路。 “想是高丽人贪得无厌,吃的嘴滑了,便又去抢劫商船呗!”巴儿术撇撇嘴道。 “是不是你们克扣了粮饷,没有补足其所缺?”伯颜发现巴儿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立刻被捕捉到了,他厉声喝问道。 “右相……右相也知,自南朝攻陷江南后,各军全靠屯田补充所缺,朝廷没有一粒粮饷拨下来,各万户日子也很艰难啊!”巴儿术见自己的小手段被右相叫破,尴尬地解释道。 “此时用兵,便是为了重克江南,解决粮饷所缺。高丽水军跨海而来,不也正是为此,若是没了他们,又如何跨过大江!”伯颜听了其解释怒色少减,却依然训斥道。说是这么说,但是他当下也难以解决这个问题。 造成当下的窘境,其实是与当前的军制有关,而伯颜也参与了设计,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弊。蒙军初时实行全民皆兵的制度,上马为兵,下马为民。男丁充军出征,家属和童仆按千户在后方或随军从事生产,经营畜群和其它产业,供应前方。灭了金、宋后,留驻的探马赤军有了固定驻地后,家属陆续从草原牧区迁到中原农区,逐渐与蒙古本部脱离关系,形成了军户制度。 同募兵制相比,实行军户制,士卒不易逃亡,可以保证元朝军队有稳定的兵源;同时,由于军费中的很大一部分由军户供给,因而可以使政府维持一支庞大的军队而负担又不致过重。除实行军户制外,在部分地区还搞募兵,招募一些愿意从军的死士,这些人多编组于炮军、弩军、水手军、匠军中。 又与汉军和新附军不同,探马赤军户是自备;汉军军人则由政府发给冬夏装,配备武器,每人每月发给米五斗、盐一斤;新附军士的装备,全部由政府供给,每人每月发给六斗米、一斤盐,并给其家庭发放四斗米、一斤盐。汉军军士服装的不足部分以及其他装备与开支,则由军户自理。 大体有这样几种办法:或是由军户直接将所需费用送到军中,称为封椿钱,也叫封装钱;或是由所在军队预以官钱,给戍军费,而以各奥鲁所征还官;或是先于奥鲁内收敛数足,解中书省纳讫,凭都、省咨文数目,于行省见在钱内支散军人用度;比较普遍的是,由各万户、千户派人到军士所在奥鲁,协同差来的千户、百户,向正、贴军户征取。 但是出征军人每年所需各项费用是相当大的。征戍远方,一兵岁费,不啻千缗、千缗,这相当于五十至百石米的价值。承担这样的开支,对许多军户来说是很困难的。由于军户负担过重,加之军官对士卒的剥削和压迫十分残酷,以至军户日蹙,军官日富。贫苦军户却仍被迫出军,久服劳苦,近者六七千里,远者万里之外,每遇收捕出征,万死一生。为此,不少正、贴军户常常不得不典卖土地,有的甚至沦为乞丐。 “右相,话是如此,但也要体谅小将的苦衷!”巴儿术皮笑肉不笑地道。 “此前每逢征战,还能有些赏赐和抢些财物。可平定了南朝之后,朝廷令各军镇抚一方,实行军屯,所属各军辛辛苦苦开垦荒地,刚将地养熟了,有了些收成。但是朝廷却又要增加赋税,将余粮尽数收走不说,却又在这春耕之时南调,田都没有人耕种,定是要减产的。却还要自备粮饷,衣装,制造武器,待秋后缴了税赋,剩余的恐怕都熬不过冬天去。小将手下还有数万张嘴等着吃饭,不早做些打算又如何应付!” “本相自会向朝廷请免赋税,而你们只需打赢这一仗,江南如山的粮食,数不清的金银便都是囊中之物,还愁过了冬,吃不上饭!”伯颜听了只能画张饼先给他们,当下到处伸手要钱,朝廷都快揭不开锅了,拿什么补贴他们。但也知其所言不假,此战要是胜了一切都好说;可若是败了,虽然能少些吃饭的,但淮西和淮东这两边主要的税赋之地也颗粒无收的话,那么饥荒也就在眼前了。 他深知当前的情况,在设有军屯的各卫军,士兵被分为正军和屯军两部分,分别编组和管理。土地主要是因战争破坏而荒废的空地,由朝廷发给耕牛、农具和种子,或者给钞作兴建屯田之资。但军屯的土地仍归国家所有,而屯军要按规定交纳粮食,作为地租和赋税。 正军从事操练,负防守之责;屯军专事耕种,为军队提供粮食。屯田的士兵,有的就地落户,或全户入屯;有的是单身入屯,定期轮换。屯军与正军的比例一般为每万人,内有两千屯田军,发展到后来,屯田军甚至占一半,而地方各万户府也都拨出一部分军人屯田,并设立千户所管理,或立屯由百户管理,以期多获得些收入。 全国范围的大面积的军屯,对于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尤其是边疆地区的开发,对于解决庞大军队的供给,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是由于军屯官吏为从中敛财,便残酷压迫剥削屯军,且这种现象日趋严重,使得备受压迫的征戍军人和军户往往被迫逃亡,有的则出家为僧道,以躲避军役。 伯颜自然也知道巴儿术这样的都万户,已经将这些屯军和土地视为自己的私产,每年从中获得巨额利润。如今让他们放弃嘴里的肉,已不情愿,而自己令他们补充给高丽军,就如同虎口夺食,割他们身上的肉一般,自然是能少给就少给,能不给就不给了。可朝廷不愿出钱,给些废纸一般的宝钞,让他说话也挺不直腰杆儿,不敢多加训斥,以免激起兵变。 如今得不到补给的高丽水军,便自己去想办法了,仗着自身的优势,劫掠商船,凭本事自给自足了。若是平日,倒也罢了,但让伯颜恼火的是他们分不清轻重。按照他的计划,这些高丽水军到达明州后,将搭载着新训练出来的五万水军自淮河出海口进入,然后会同回回水军,沿运河南下攻取镇江后,便可顺运河继续南下,直驱杭州,夺取江东。 但是现在高丽水军被堵在了海上不说,连搭载的水军也跟着在海上漂。可反过来想想,高丽人也是被逼的没法儿了。仅两次东征日本,不仅令高丽先后打造了数千艘战船,预备粮饷,还征发了大批军队随征,已经让其国力大损,民怨沸腾。这次又再次征调,已然国力匮竭的高丽根本再筹措不出粮饷了,才让他们空船而来。 “可否与南朝水军商议一下,让他们尽快退军呢?”这时副都万户秃格插言道。 “怎么商议,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怎会轻易退军!”巴儿术白了自己的副手一眼道。 “将军,南军不是要我们交出劫掠的财物和杀人越货的海匪,他们便会退军吗?只要将那些高丽人去顶罪便好了!”秃格笑着说道。 “没有那么容易,他们是打着为商船护航的旗号来的,即便我们想将高丽人交出去,可其还在海上,难道让他们去自首吗?再者他们为何封锁河口,就是已经将咱们当做了帮凶,是让你顶罪去,还是让本帅献上人头啊!”巴儿术点着其言道,就差骂起没脑子了。 “晚了,南朝水军起初也许是真的为商船护航,剿灭海匪而来,可他们发现如此多的战船南下,且搭载如此多的军兵,便已认定是要准备南下攻取江南,又岂肯放过他们。”伯颜叹口气道。 “右相,那就只有调回回水军前去接应,与敌在海上决战,将其灭了,渡江时反而会少些阻力。”巴儿术言道。 “呵呵,只怕我们根本不是南朝水军的对手,即便派了援军前去,恐也是有去无回!”伯颜苦笑着道。 “禀,右相、两位都帅,又有急报送到,称南军自多处渡江侵扰江北!”这时又有军兵进来禀告道…… 正文 第940章 乱其阵脚 宋军突然自西起鄂州,东至扬州的千里防线上向江北十余处频繁发起突袭,好在兵力最多者千人,少者几十人。他们过江后往往不会针对设防严密的州府,而是分散在周边的沿江驻军水寨和哨所为主要目标,同时也会袭扰腹地的屯田所,掘开水渠,炸毁堤坝,淹没田地,抢劫、杀死耕牛,捣毁奥鲁府,劫掠财物,烧毁军资,一时间处处狼烟。 “南军若做什么?”巴儿术在舆图上勾画着被袭的地点,只其管辖的防线便有三十余处遭到袭击,却又看不出什么规律,也无重点,使他难以判断宋军的作战目的,不禁让他气恼地道。 “据江南传来的消息称,临安的小报上所言,是因为常有水匪过江抢掠沿江村镇,其中有被捕获者招认他们是我军兵士,所以才发起的报复行动!”万户府知事金荣言道,其主管民事及机宜之事,也就是兼着情报主管。 “报复?!本相看这不过是寻个借口,其目的应该是寻找江北防线的薄弱之处,为进攻做准备。”伯颜却摇头道。 “右相,小将以为不妥,若是其为了寻找薄弱点,又何须破坏屯田,袭击奥鲁府,明明他们才是匪寇!”秃格反对道。 “蠢货,他们那是为了掩盖其真实目的,引起我们的误判,摸不清他们的真正进攻地点,并以此分散我军的兵力!”巴儿术瞪了一眼自己的副手道。 “绝非如此,我看是南军已经发现我们南下的企图,才会四处出击,以打乱我们的部署。破坏屯田是为了引发军民惶恐,而袭击奥鲁府正是欲毁损我们的物资,从而无法南下!”秃格被训斥后,却并不服气,怼回去道。 “不要吵了!”伯颜本就被高丽水军之事弄得很烦,听到两人争吵,更觉的心烦,厉声喝止道,“南军在何处发起的袭扰次数最多!” “应该是在淮西!”金荣翻了翻各处送来的战报道,“南军曾动用水军攻克栅江寨,沿濡须水北上,试图通过无为县前往巢湖,最后被阻于东关寨,迫其退回长江。但他们撤军时用流星炮轰击无为县,将县衙炸毁,仓廪被焚毁,积存的物资无存。同时还将河中的引水渠炸毁,使得附近千亩田地无法灌溉!” “还有一军自池州长风沙镇进入菜子湖,袭击了湖边的千户屯所。骤然遭袭,我军不及反应,千户合撒儿以下数十人身死,伤者近百,南军劫掠奥鲁府的金银,将无法带走的衣甲、器械尽数烧毁!” “江州和湖口的南军活动最为猖獗,他们将沿江的军寨和哨所毁之七八,并数次侵入腹地,袭击了脱烈都万户的奥鲁总管府,将储备在那里准备南下所需的辎重尽数烧毁,死伤极为惨重……” “那藏于雷池中的木筏、船只呢?”不等其说完,伯颜急问道。 “雷池水寨被攻破,打造的巨筏皆……皆被毁掉,连储存的木材也都被点燃!”金荣怯生生地看着伯颜说道。 “完了,那小贼定是有所察觉,这才抢先下手了!”伯颜叹口气道,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他业已发现宋军此次袭击的目标其实十分明确,那就是各处的奥鲁府。 蒙古人初时过的是游牧生活,出征时,不以贵贱,多带妻孥而行,用以管行李衣服钱物之类。每遇战事,成年男子上前线后,留下妇女、老幼看守营帐辎重,家属和童仆按千户在后方或随军从事生产,经营畜群和其它产业,供应前方。这种留在后方的营帐,就称为奥鲁。后来把作战时留在后方、聚营而居的家属营帐,都叫做奥鲁,并设置专门官员进行管理,这类官员也叫做奥鲁。 因此,奥鲁一词既是指军人族属,也是指政府设置的专门管理留在战线后方的军人族属的官员。蒙古国在原金朝地区签发汉军后,对留在原籍的汉军军户另立户籍,设置机构和官员管理,这种机构和官员也叫奥鲁。成吉思汗西征时,以中军的后方为大奥鲁,委派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留守。 蒙古军、探马赤军的奥鲁是由军队系统管辖,即在所在万户下设奥鲁总官府,千户设奥鲁官,为蒙古军和探马赤军编制的一部分,负责管理万户或千户内的军户事务。与此不同,汉军奥鲁则是由地方行政系统所管辖,即在汉军万户外另设专职官员管理,或由各路管民官兼管,北方的路、府、州、县的长官和次官都有兼诸军奥鲁的职衔。其主要职责是: 起发军人服役,军人的签发、顶替等,均要经过奥鲁。军人起发服役时,通常都要差人押送。如起发的军人在五十名以上,要派俸正官押送;五十名以下的,则派能干的有职役押送;征取出征军人的封椿钱(盘缠)。由奥鲁帮助征收,带回部队驻地;处理涉及军户的民事纠纷。凡军户与民户相争婚姻、驱良、田土、钱债等事,由地方官与奥鲁官共同协商处理。军户之间发生此类事件,则由奥鲁官处理。 蒙古灭金以后,探马赤军人有了固定驻地后,家属陆续从草原牧区迁到中原农区,逐渐与蒙古本部脱离关系,在江淮以北逐渐形成具有汉地特点的奥鲁制度。军户都归各路奥鲁官府管领,凡签发丁壮,替换老弱,供应军需,赡养征戍军人老小,处理军户间的民事纠纷等,都由奥鲁官府直接管理,不受地方路府州县管辖。 当下宋军以各奥鲁府为攻击目标,就是意在破坏他们的后勤系统,毁掉储备的物资,削弱对战争的持久力和动力。因此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哪怕时间并不长,那也不得不撤军…… 与气急败坏的伯颜相比,赵昺却是十分淡定。经过几天连续的军事会议后,商定了此次袭扰战术的具体目标和作战方针。众将随后各自规建,组织所属部队展开行动。 第一阶段现在已经全面展开,此阶段主要任务便是针对敌军沿江设置的水寨和哨所进行拔出,先行打掉他们的眼睛,为渗透行动扫清障碍。与此同时,对敌的屯军进行打击。因为屯田的地域广阔,往往是以百户为基本单位进行,各个屯点相隔很远。且屯田的军户多是老弱妇孺,战斗力低下,正是小部队袭击的目标。 且这些屯田的军户还承担着提供辎重和制造武器的任务,对他们实施打击等同于削弱了他们的后勤保障能力。再有自己在前方作战,可家却让人家给抄了,房子让人家给点了,老婆孩子让人杀了,心里能不着急上火吗?因此对敌军的士气也是沉重的打击。 在将敌军外围据点拔除后,赵昺随即下转入第二阶段的作战。这时各部向敌境纵深渗透,摸清敌军调动和物资囤积情况,以确定敌作战方向和目标。在这个阶段,赵昺授权当面的军事主管机宜之权,在发现有价值的目标后可以不经请示批准,可以自行决定发起攻击,跨辖区的可协调友军协同作战,一切以打击敌军,扰乱其作战计划为目的。 赵昺同时强调,友军因作战而进入己方辖区,要尽全力予以配合及协助,有伤病积极以与治疗,物资需要补充不得推脱,需要配合作战要积极协调,发现遇险要及时派兵救援。对因为争功,而出现见死不救,或动作迟缓、态度消极、冷漠者严惩不殆。 通过这两个阶段的作战,各部都取得了不错的战绩。总计拔除了敌军大小据点一百多个,歼敌三千余;破坏灌溉沟渠合计二百余里,水闸、水坝一百余座。摧毁百户以上屯田点三十余,烧毁粮食十数万石,房屋上千间,打死打伤百户以下敌军数百人,杀死耕牛二百余头。 另外袭击了几个敌方物资囤积地,战果颇丰。说来敌军也是大意了,他们以为隔着长江宋军难以不知不觉的通过,且也是为了输送方便,将物资中转点设置在江河边的码头上。宋军突击队采用小型战船搭载火箭发射器的方式,通过支流,河汊渗透进去,进行远距离轰击,得手后迅速撤离,取得了不俗的战绩。 当然对于敌重要目标,各部也不惜出动大军进行强攻。雷池一战,江州动员了一个师的步军,与长江水军协同作战,在突击队的引导下强行突破江岸敌军的拦阻进入雷池,将藏于湖湾的船只和打造的木筏摧毁大半,双方激战竟日,然后在炮火的掩护下从容撤回南岸。 赵昺翻看着各处传来的战报,总体上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虽然此次己方也有损失,但是战斗发生在敌占区,对江南影响甚微。通过一系列的过江突袭、侦察作战,不仅扰乱了敌军的视线,给其造成了一定的物资损失,使其难以判断宋军的目的,更重要的是使赵昺得以从中判读出敌军此次的作战计划。这让他吃惊不小,敌军若真是在上、中、下游同时展开渡江,还真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也出乎他的意料。 首先赵昺没有想到敌军会有胆量在水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进行全线出击,同时发起渡江作战;再者此次作战地域广阔,使得己方各军难以相互为援,只能各自为战;再者三路敌军相互为犄角,只要有一处突破,便能向东、向西迂回,使得整条防线动摇。好在现在判明了情况,可以有针对性的及早采取措施,弥补漏洞。 而让赵昺感到欣慰的是这次新作战形式的尝试,让他有了更多的手段。此次作战多采用小部队通过渗透、突袭行动,有针对性的对特定目标进行打击,有点类似于现代战争中的特种作战。但是他却以为也只是类似,因为在这个时代,特种作战的基础不存在,且在部队的编成上也没有此单位。若是说有,也只有事务局的行动队勉强可以算的上。 在前世网上有很多关于中国古代特种部队的说法,甚至还总结了中国古代六大特种部队,十二大特种部队等等排名。但是赵昺来到这个时代后,才发现事实和网络盛传的“十大名刀”一样,大多不靠谱。比如所谓的秦国铁鹰卫士,唐代陌刀营,燕云十八骑,臆造成分太大,与历史记载相去甚远。还有北府兵、魏武卒等等,虽然的确是精锐,但都执行常规军事任务,不能算特种部队。 且古代和近代兵种单一,各个兵种单兵之间战斗力基本一样,进行的往往都是大规模的正面作战,特种部队往往是小规模,没有施展的空间。刺杀敌军军将也非易事,想想万余军队结成的营寨就有十数里方圆,想从其中找出主将的居所岂是易事。而主将往往居于中心,层层的岗哨如何躲过去,其身边的警卫也不是死人,往往还精锐部队,怎会任你如入无人之境的将主将宰了。 即便说历朝皇帝的卫队和将领的亲军,汉代的羽林孤儿,高顺的陷阵营,岳家军的背嵬军,明代的三大营,这些部队在参战时都有可能执行深入敌后、搜捕逃脱的敌军重要人物、斩杀敌军将领等等特殊任务,能像现代战争派遣一支少量精锐力量进行摧毁和斩首。 可这是古代,在侦查上没有航空航天侦查的协助,发现后方重要目标是很困难的。即使发现后,也需要可以进行破坏的武器,在没有先进的通讯联络手段和装备精准的远程武器的情况下,这样的行动成功率是非常低的,还还远不如通过高机动部队进行一次合围。 赵昺实施的行动看似成功了,但他派出的小部队皆是各部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配合各部的斥候进行敌后近距离侦察和突袭作战,在目标的选择上也是远离主力,战斗力较弱的辅兵。遇到重要目标也无法独立完成作战,尚需要主力部队的协助才能完成。不过赵昺觉得这也能算是一种特种作战的有益尝试…… 正文 第941章 误判 经过一系列的袭扰行动和对高丽水军的行程,赵昺基本已经判明蒙元此次南攻的企图,其主要分为三个战场:一是以山东河北万户府之兵力会同高丽水军及新训的水军自淮河口入运河抵达长江,然后沿运河继续南下,直逼临安;二是自汉江以河南淮北万户府的部分兵力攻鄂州;三是利用淮南突出部作为桥头堡,攻打江州,向西可支援鄂州战场,向东可加入攻打江东战场。 “诸位爱卿如何看?”赵昺召集众宰执商议对策,他讲明当前战局及自己的判断后询问道。 “陛下的判断,属下以为没有什么偏差,敌是欲以三路并进的方式再下江南,当务之急是要判明敌军哪路为主攻,才好调动兵力!”韩振已经就任枢密院同知,直接给小皇帝打下手,他指着沙盘言道。 “陛下,臣以为当前东路敌军乃是主攻。”陆秀夫接着道,“蒙元山东河北万户府辖六个万户和两个千户,其中上万户有三,中万户有一,余为下万户,兵力也近四万余,加上新征募的五万水军,已经近十万。高丽水军携五百艘大小战船南下,保守些估算也不会少于三万人,两处合兵便十五万之众,远胜于其它两路。” “臣以为陆相言之有理。”文天祥点点头道,“我朝长江防线,东以建康为重,西以鄂州为重,布防也是围绕两城。敌西路军自襄樊南下攻鄂州,而情报显示襄阳只有敌一个万户府驻扎,攻鄂州明显兵力不足,其目的更像是予以牵制,以防鄂州驻军南下增援!” “不然,臣以为伯颜如此安排,虽看似以攻取临安为目标,可其中却另有变化,一旦在东路吸引了我军大量兵力,其便会转而以鄂州,或是江州为主攻目标,只要突破一处,战场形势便会再次发生逆转!”应节严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应知事以为,若是蒙元东路失利,会以哪路为重点?”韩振施礼问询道。 “吾以为是中路,此处一旦被攻破,可呼应东西两路,也可直入江东腹地。而我军主力是沿江和围绕临安部署,腹地兵力薄弱,其一旦深入便如入无人之境,必然会引发动荡。若我军分兵拦阻,其东西两路便能乘虚而入,从而导致长江防线整体崩溃。”应节严回答道。 “陛下亦是认为,言我军长江防线如一字长蛇,我军以战船为机动,快速遣兵。击蛇首,尾动,卷;击蛇尾,首动,咬;蛇身横撞,首尾至,绞。”韩振言道,“陛下又言,破除长蛇阵无非是限制两翼的机动能力,使首尾不得相顾,便是揪其首,夹其尾,斩其腰,如此一来,长蛇阵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再以三方配合作战,首尾不能相顾,阵势不攻自破,而伯颜正是欲以此法攻破我军长江防线。” “伯颜竟然如此狡诈,其中居然暗藏如此多的心机,幸好陛下洞若观火,识破了其诡计!”兵事非刘黻所长,他也只有听的份儿,但好赖还是能听明白的,点头称是道。 “朕之所学,皆是来自几位先生,刘知事过誉了!”赵昺赶紧摆手道。 “陛下神武英明,臣只是一介腐儒,可不敢居功!”邓光荐却板着脸言道。 “先生勿要自谦,朕如此神武英明,还不是拜先生十余年教导之恩,朕一日不敢忘记啊!”赵昺听了赶紧施礼答道。 “油嘴滑舌,嬉皮笑脸,哪里有为君者的威严!”邓光荐的脸虽然还是挂着霜训斥着小皇帝,向上弯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先生勿要生气了,朕已经知错,昨日便已下令若是再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吹捧出现在报纸之上,朕就将他们一一下狱!”赵昺再次施礼道。 “这是怎么回事?”江璆却是一脸懵逼,不知这师徒两个何故如此,拉拉应节严的衣袖轻声问道。 “呵呵,宗保近日定是没有读报!”应节严扭脸轻笑着道。 “正是,其中有什么有关陛下的内容?”江璆抬眼看看仍在训斥小皇帝的邓光荐,又问道。 “陛下为了迷惑江北敌军,故意透露些有关当前战事的消息给城中的小报,也在邸报上发表。可进奏院不知得了谁的授意,每每在报上大赞陛下,其中虽有些言过其词,但确也不错。于是乎城中的小报们也皆跟风而动,连篇累牍的皆是这种文章,其中有些阿谀奉承之徒借机吹捧,不乏些奉承之词。而中甫却认为是陛下所为,便入宫将其训斥了一番,据说都惊动了太后!”应节严嘴里说着,手指却暗暗指向刘黻,示意是其所为。 “原来如此。可吾以为声伯如此做也无不妥,陛下刚刚亲政,又刚刚入主江南,正需树立威望,借捷报频传之际适当告知天下不正是时机吗?中甫又何必如此动怒。”江璆却是觉得合情合理,有些埋怨邓光荐道。 “那宗保为何不也凑凑趣,据说《时报》给的润笔之资可是不菲啊!据传有人从中获利数百贯之多,够在外城买处宅院了。”应节严喝了口茶轻笑着道。 “如此说应知事也从中受益了!”江璆听了一愣,又恍然道。 “呵呵,吾等教出如此出色的弟子,也是面上有光,而举手之劳又有丰厚之资,何乐而不为呢!”应节严含笑道。 “自然,如此好事怎能装作不知呢!”江璆使劲点点头道。 “邓中丞,当下正在商议军机大事,若是想劝谏陛下何必选在此时。而汝若觉得报纸上所载不实,自可亦发文反驳,不要在此‘欺负’陛下了!”眼看着邓光荐还在喋喋不休,而小皇帝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连连称是,刘黻坐不住了,出言相劝道。 “吾……吾只是劝谏陛下勿要好大喜功,勿要被几句奉承之言而沾沾自喜,和谈欺负二字,真是岂有此理!”邓光荐听了转向刘黻道。 “邓中丞,汝虽为帝师,却也是君臣。现下当着众臣之面斥责陛下,哪里有君臣之礼!”刘黻却是不吃他那一套,立刻怼了回去道。 “汝……”邓光荐确是被噎住了,怒目相向却又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 “今日有要事相商,便不要再做争执了,还是以国事为重!”陆秀夫见两人大眼瞪小眼,跟好斗的小公鸡似的,连忙打圆场道。但他心中也好生羡慕,想小皇帝早非此前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卫王了,而是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皇帝,却依然能对几位师傅礼敬有加。更是予以重用,如今三位师傅皆已入相,位列执宰,世上又有几人能做的到。 “先生息怒,待议罢国事,再行教训!”赵昺抹抹汗,也松了口气,压压手让邓光荐坐下,又清清嗓子道,“现在蒙元已经陈兵于江岸,大战已经是迫在眉睫,我们即已知晓其策,又当如何应对呢?” “伯颜此策实在太过奸诈,将主动权抓在了自己的手里,若是我军当下调整部署,必然在防线上出现漏洞,其自可调整进攻方向,而我军则是处处被动,不得不随着其变换,稍有差池便被其乘虚而入!”江璆审视着沙盘道。 “江知事所言有理,敌军在中原括马达数万匹供应江淮各军,其可日行数百里,让我们防不胜防!”陆秀夫点点头,也为难地道。 “朕有些想法,还请诸位参详!”眼看着几个人都是愁眉苦脸,却一时没有良策,赵昺言道。 “陛下请言!”众人听了齐齐施礼道。 “既然主动权不再我们手中,那我们就以不变应万变,依然执行既定的以攻代守之策。”赵昺言道。 “愿闻其详!”众人又施礼道。 “当下看似我们陷入被动,朕以为未必!”赵昺拿过指挥棒在沙盘上指点着道,“从兵力部署上看,伯颜在东路集中了十余万兵力,显然其是将临安作为主攻目标,这也是利益最大的,他不会轻易放弃。中路军若要过江,却没有水军支援。而通过前期的侦察,我们可以判定,敌军是想以巨筏为舟强渡长江,其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不言自明。以西路敌军攻打重兵防守的鄂州兵力明显不足,而我军还可以随时从湖广增调援兵,这伯颜不可能不知,那如此布置便是故布疑兵,妄想使我们产生误判!” “陛下真是睿智,总能另辟蹊径。陛下之以攻代守,是要破江州当面之敌吗?”文天祥言罢,暗自苦笑着摇摇头,暗惆这小皇帝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总能从困境中寻到突破口,反败为胜。 “不是,一群旱鸭子没有船,制造的木筏又被咱们一把火烧了,他们如何渡江,即便能收集些船只,咱们只需将长江水军调到江州,便能将其阻于江北,他们总不会骑马渡江吧!”赵昺笑笑将代表水军的小旗子插在江州道,“鄂州方向怎么无需多虑,咱们在汉江汇入长江的河口已经建起了坚城,布置了火炮,朕不信他们能闯过密集的炮火!” “如此咱们只需对付敌东路军,当前高丽水军及其搭载的新训水军被我第一水军堵截在淮河口外,无法通过运河进入长江。他们现下除了北返,便是突破我水军的堵截自长江口强行进入,而朕之意是歼灭敌高丽水师。同时出兵攻取扬州,那里富庶,当是敌囤积粮草之地,且能防止敌回回水军自此渡江。” “打扬州?” “有何不妥吗?”看着众人惊异的眼神,赵昺摸摸下巴不解地道。 “陛下,扬州已非昔日之扬州,如今早已衰落!”应节严笑笑道。 “扬州衰落了!”赵昺听了有些失落地道。在他的印象中,扬州起码在隋代开通运河后便成为繁华的代名词,隋炀帝三下江南到扬州,又有‘骑鹤下扬州,身怀十万贯’的说法,明清朝时期盐商会聚,富可敌国,还形成了所为的盐帮菜。怎么大宋朝就衰落了呢! “陛下也许不知,扬州之富也是来自于海贸……”应节严解释道。 赵昺听了也渐渐的明白了。古代社会的商品经济繁荣主要依靠的是自然条件和交通条件,特别是水陆交通尤为重要。水路运输,运货量大,费用低,因而商业发达的城市大多出现在大江大河流域。优越的交通条件是商业发展的基础,古今皆是如此道理,扬州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是得益于其优越的交通环境。 扬州位置独特,靠近长江口,在唐之前的很长时间中,海舶可以从海上直接驶入长江,停靠在扬州的扬子津进行贸易。但是终架不住沧海桑田,由于泥沙的淤积长江北岸已与瓜洲连为一体,以致海潮根本无法进入。一方面是由于得不到海潮的冲刷,再加上运河经过屡次整治,已经渠化,与周围的天然湖泊分离,得不到湖泊的泥沙调节;另一方面是由于唐末在江淮地区连年发生军阀混战,使运河遭到人为的破坏。 这样长江的远离,运河的淤塞使这座著名的商业都会繁华全无,就使得扬子津失去了港口的作用,当时的与扬州繁荣最有关系的运河此时也是“运路久梗,葭草堙塞”。而位于运河入江口的瓜洲镇取代其地位日益繁荣起来,到了宋元时期,更是发展成为“繁盛殷埠,甲于扬部”的综合性港口。另外海潮无法到达,海船自然也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停泊到扬州城外,其对外贸易的部分也分别为后来的上海、太仓、杭州等城市所取代。 此外,赵昺也深知当社会环境比较安定的时候城市经济才能有发展的空间。一旦国家或是地区进入战时状态,大批的劳动力脱离生产,经济发展也就根本无从谈起。到了宋朝南渡之后,江淮地区先后成了金、元与宋的主战场,进一步的衰落了,扬州“广陵大镇,富于天下”的美誉也名不副实了。 而基于前世记忆的赵昺也就产生了误判,再攻扬州也就失去了意义…… 正文 第942章 何以解忧 赵昺这下尴尬了,自己本想借机捞一把,收回点成本,但是没想到扬州已经成了后世的三流城市,这真是沧海桑田,人间轮回啊!而瞅着窃笑的一帮人,他也颇觉脸红,这些家伙们定是在笑话他这个财迷失算了。 “陛下,扬州虽然没有昔日的繁华,却在战术上并非没有意义,陛下力主攻打扬州应是可行之举!”这时韩振言道。 “哦,韩同知请言!”赵昺听了双眼满是感激地看向其道。心中暗道还是‘自己人’亲,关键时刻知道替自己找个理由开脱。 “诸位上官请看!”韩振指向沙盘道,“若是敌高丽水军被阻于河口之外,他们尚可从盐城进入古邗沟,到达扬州,进入运河!” “韩同知,据本相所知邗沟在运河开通后,业已逐渐废弃,年久失修,淤积严重,早已不能通航!”文天祥言皱皱眉疑惑地道。他清楚邗沟始建于西汉文景年间,由吴王刘濞主持开凿,位于长江北侧,用以运盐,因而亦称运盐河、盐河,原为扬州及沿岸各市、县的主要航道。 “文相,非是如此。据下官了解,邗沟虽有淤积,平日只能通行小型船只,但是每逢大潮,海水倒灌,还是能通行二千石以上的战船的,也就是说敌船并非只有河口可以通行的。”韩振言道。 “嗯,这倒是提醒了朕!”赵昺言道,“此次董义成部动用的皆是大、中型战船,而淮河被黄河夺道后,河口同样淤积严重,现在尚未到丰水期,亦有可能导致拦截失败,因而朕……” “科举即日就要开考,陛下不可离京!”应节严未等小皇帝说完,便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其的话。 “陛下岂能每战便亲至,且此次战线漫长,也需陛下把握整个战局,协调调度各部,万不可轻离。”陆秀夫也够机灵,也明白了小皇帝这分明就是找借口要上战场,他也急忙劝阻道。 “诸位爱卿也知,敌军主攻方向乃是东路,当前只有歼灭了蒙元高丽水军,才能打破敌的整个部署,其它两路自然也就不战自溃了。”赵昺解释道。 黄河在历史上频繁改道,入宋之后也有数次。仁宗庆历八年六月,黄河再次改道,冲决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经聊城西至青县境与卫河相合,然后入海。这条河宋人称为“北流”,十二年后,黄河在商胡埽下游南乐西度决口,分流经今朝城、馆陶、乐陵、无棣入海、宋人称此河为“东流”,但东流行水不到四十年便断流。 在靖康之变后,金军进入中原,南渡之后的建炎二年,为抵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改疲乏,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夺淮河干道入海,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而黄河携带的泥沙也跟着泻下,淤塞入海口,通航受到严重影响。 “陛下,臣以为没有必要攻打扬州,且镇守江东一线可以动用的禁军只有第一军和第二军,而江阴和建康乃是防线重中之重,不可轻动。而江北蒙军的两个都护府非是原镇守江南的汉军所比,他们在前时的整编中并没有重新整合,编入汉军和新附军,皆是由蒙古南下时的赤马探军编成,战斗力强悍。”江璆缓口气接着言道。 “当下在江东只有御前护军可以动用攻取扬州,且陛下亲征,护军必然随行。可一旦有变,京畿地区则无兵可收。再者蒙军若是不顾一切的自它处强渡,也只有护军可以调派增援。所以臣以为,当前只要水军能够将高丽水军击败,则整条战线无忧,且蒙元亦再无南下之力。” “嗯,既然如此,朕更当领水军增援董义成部,以期将敌水军尽歼于外海,如此便天下太平了!”赵昺精神一振道。 “陛下即为人君,又亲掌枢密,若是有变谁能调动兵力,难道也要将兵符委于皇后吧!”见小皇帝仍然贼心不死,应节严言道。 “这……”赵昺听了立刻哑火了,吭哧了几声没词啦! 虽然亲征泡汤了,但还得干活,说起来这也是为自己打工。于是与众臣重新议过后,赵昺下令长江水军大部移驻江州,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以吓阻失去了渡河工具的元军。同时转入第三阶段作战,令沿江各军从袭扰敌后勤,变为袭杀敌信使,切断敌军之间的联络,迟滞他们的行动。并严令董义成部力求全歼敌水军,使其失去继续作战能力。 “陛下,回宫吗?”谈完事情,赵昺出了文德殿,守在殿前的谭飞立刻迎上来问道。 “哼,多此一问,不回宫又能去哪里!”赵昺脚步未停,没好气地道。 “谭统领,慢行!” “应知事有何吩咐!”谭飞刚要跟上,忽听有人叫他,回头一看,连忙施礼道。 “谭统领,陛下今日不大高兴,你要谨守宫门,勿要陛下私自出宫!”应节严说道。 “这……下官恐怕要令知事失望了!”谭飞向应节严深施一礼道,“下官身为侍卫营统领,便是要遵从陛下吩咐,护卫陛下安全。即便要出宫,下官也只能遵从,不敢违拗!” “那你通报一声给值守的执宰不算违规吧!”听谭飞明确拒绝了自己的要求,应节严也是一愣,其也算是长于帅府,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可在其面前竟碰了个软钉子,于是退了一步道。 “应知事也知,陛下行踪是不得向外人泄露的,保守机密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没有陛下的允许自不敢泄露半字。还请知事体谅下官的难处,而陛下也知道轻重,不会贸然行事的!”谭飞再施礼道。 “你……去吧!”其回答的滴水不漏,自己也是无话可说,应节严挥挥手道。可心中确是暗赞,小皇帝身边有如此忠心的人,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陛下!”谭飞却发现小皇帝并未行远,立刻紧走两步跟上。 “不错,朕十分欣慰!”赵昺却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点头笑笑道。 “属下受陛下活命之恩,自当万死不辞!”谭飞立刻意识到小皇帝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赶紧施礼道。 “随便一些,不必如此多礼!”赵昺抬手让其免礼又问道,“令堂现在可好,是否也居于京中?” “禀陛下,家母现在一切都好,现仍居于老营之中,只是时时念及陛下,得知属下在陛下身边任职十分高兴,叮嘱属下定要精心侍奉陛下!”谭飞答道。 “好,朕还记的令堂最初在帅府中帮厨,烧的一手好羹汤,说起来多年未曾再吃过了。”赵昺笑笑道,“如今你也是统领了,又调回京城,也该将母亲接到身边好好侍奉。老营那里多有不便,朕记的事务局在宫城之外有处宅子还闲着,朕让他们收拾出来,将令堂接过来也享享福。” “陛下之恩,属下谢过了,怎敢无功受禄!”谭飞连忙推辞道。 “勿需客气,你们随朕在外颠沛流离多年,现在安定下来了,也当娶妻生子,让老母享受天伦之乐,尽尽孝心了!”赵昺摆手道。 “谢过陛下了!”谭飞知道小皇帝的脾气,也不再推辞道。 “这宅子可不是白给你的,得先去给朕办件事情!”赵昺叫谭飞靠近些,轻声说道。 “陛下,请吩咐!”谭飞回答道。 “不要紧张,朕不会偷着溜出宫去,也不是让你去杀人,就是让你上街去买些书……”赵昺在其耳边嘱咐道…… ………… 赵昺回到致远堂更衣洗漱之后,便又到了书房,那里已经摆着尺把高的公文。他叹口气,原来一摊子事情已经够忙的了,但是接管枢密院后,每日各地送到的公文又翻了番。而当下战事又起,天天各地送到的战报他都要看过,实在是有些伤神。 “陛下,谭统领送的东西到了!”直到点灯时分,赵昺才将紧要的公文批阅完毕,想歇歇点灯再战,这时王德捧着个包裹进来道。 “好,快拿过来!”赵昺放下笔,招手道。 “谭统领说是陛下着急要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沉!”王德快步走过来将包裹放下道。 “都是些紧要的东西,准备晚膳,朕吃了再看!”赵昺言道,“哦,将后马巷那处两进的空宅子明天收拾出来,在添些家具,让谭飞搬进去吧!” “是了,陛下!”王德答道。 吃了晚饭,赵昺便将包裹提到茶室中,将里边的东西简单的分了分类,便开始仔细的读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二鼓了。 “官家,这是从哪里找来的杂书,摆了这么大一摊子!”苏岚过来换下将燃尽的蜡烛,看着软榻上摆放书籍,里边既有卷页磨出毛的旧书,也有手抄的小册子,薄厚不一,尺寸不同,十分惊奇地道。 “都是从赶考的士子们手中收买来的!”赵昺放下书,揉揉发涩的眼睛道。 “官家,买这些书做什么?”苏岚更是惊疑,不知道小皇帝又作什么妖。 “嘿嘿,说起来惭愧,开考在即,可朕对这科举制度仍是一知半解,只好找些书恶补一下了!”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言道。 “官家,朝中那些大臣们皆是进士出身,自可召见他们讲解,便可知晓了吗?又何苦如此呢!”苏岚也觉好笑地道。 “姐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先生讲过的,且在琼州时也曾开科选士,可朕那时便是稀里糊涂的应付过去的,当下依然要找人讲解,岂不是太过丢脸了;而此时开科在即,朕还要主持殿试,规矩都不懂,岂不惹天下士子笑话!”赵昺摆手讪笑着道。 “那陛下自可自典籍中查找,为何却从那些士子们手中收买这些旧书呢?”苏岚笑笑,又疑惑地问道。 “典籍浩繁,从何查找。而这些皆是士子们的赶考秘籍,其中所需是一应俱全!”赵昺言道,“这本是绍兴年间一位士子写的,其中对当年考试的内容、录取的人数都做了预估,甚至还对主考官们的喜好都一一分析,还有省事和殿试的规矩都做了详细的记载。至今还有士子将此作为应试宝典。” “还有这本是咸淳年间一位士子的手笔,当时蒙宋之间战事正酣,他来自相对平静的广南东路,记载了一路北行的种种见闻和赶考的艰辛,及食宿的地点、所经敌的物价和在临安待考时的趣闻,还有考试的经过,名落孙山的复杂心情。” “官家,这其中皆是些传闻和臆想,能有用吗?”苏岚看着那些旧书疑惑地道。 “读了当然会有些益处,否则有的已经过了百年,尚在士子间传抄,足见依然被他们所重视,读来总是有些用处的。”赵昺急忙言道 他知道前世在网络上有各种考试的‘攻略和宝典’,记录着成功者和失败者的经验,以及投机取巧、作弊的手段,可谓是经久不衰。而科举可以说是古代最为重要的考试,自然也少不了这些东西,急于磨枪的赵昺便希望能从中全面了解科举制度,这要比那些典籍上的记载更为详细和贴近现实。 不过赵昺也发现,这些科举攻略中更多的是记录那些士子们的心情和趣闻,涉及本朝科举制度的演变虽有记录,却也是凤毛麟角,毕竟将科举视为改变命运的士子们,肯定早就将当时的制度背的滚瓜烂熟,熟记于胸了,否则又怎么应付一连串的考试。可也使得他只能管中窥豹,从其中的片段中寻找自己所需的东西。 “官家,奴婢可以推荐一人,其应该能对官家有所帮助,且不会将事情泄露出去,伤了官家的颜面!”眼见小皇帝欲从那些陈年笔记中寻找所需,不知道又要熬到什么时候,想了想言道。 “哦,是谁能为朕解忧啊?”赵昺听了惊喜地道…… 正文 第943章 露底儿了 次日,赵昺才获得了答案,在给太后请安后,苏岚将皇后和几位娘娘请回了致远堂,他也便明白了这都是给自己找的老师。瞅瞅几个人,可能连最不喜欢读书的陈淑都比自己读书多,更不要说皇后等几个人了。但让自己的老婆当老师,也够丢人的,好在没有丢在外边,不过全丢家里了,这让自己以后如何在老婆们面前抬起头来。 “这里有些太小,还是到外边的亭子中吧!”致远堂面积不大,除了老婆们,还有随侍的侍女跟着,坐在茶室中显得十分局促,于是他提议道、 “嗯,也好。今日天气有些阴沉,堂中也是闷热!”吴曦点点头道。 “如此奴婢便将四面亭布置一下,官家和娘娘们稍后移驾亭中!”苏岚略一施礼道。 “好,很好!”赵昺盯着苏岚,恨恨地道。要知道如此,自己还不如花些功夫‘自学’,弄来这么一屋子人让自己现眼。 “奴婢遵谕!”苏岚却当没看见,叉手施礼退了出去,领人去布置场地。 “官家,就让臣妾等这么坐着,连杯茶也没有,是不是有失待客之礼啊!”眼见这么多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陈淑打破了沉寂嗔怪地道。 “呵呵,你们是客吗?在家中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礼节,想喝茶自己倒,想吃什么让膳房准备,难道还要朕给你斟茶吗?”赵昺歪着脖子笑道。 “官家是不是因为又被师傅训斥了,有邪火没处撒了。”陈淑也歪着脑袋道。 “贵妃,官家为何又被训斥了?”其话音刚落,李三娘急问道。 “还不是官家又执意要亲征,去海上拦截高丽水军,却被应知事和江知事拦下了,太后要我们好好看住官家,不要让他又偷偷跑了出去!”陈淑言道。 “官家现在已经不同以往,切不可再任性而为了!”吴曦听了也赶紧劝道。 “男人就应该上战场,懦夫才会老死家中!”李三娘却不这么认为,翻了她们一眼道。 “对,三娘说的对,没有上过战场的男人就不是真男人!”赵昺拉过李三娘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以手揽着其腰笑着道。 “官家,不要这样……”李三娘挣扎了两下摆脱了小皇帝,红着脸言道。 “官家这是要和淑妃私奔,抛下我等而去了!”陈淑见状满脸幽怨地说道。 “官家怎么会舍得如花似玉的贵妃私奔啊,即便走也会带上你的!”吴曦拍拍陈淑安慰道。 “官家真的会从宫中出走吗?”宸妃王妤在旁悄悄问道。 “当然,官家自小便是如此,只要不高兴便会溜出宫去。哦,在广州的时候,官家逃过所有人溜出宫去了,惹得应知事等人领军在城中大搜,才将他寻回来!”陈淑瞥了小皇帝一眼道。 “瞎说,明明是朕自己回去的,也没你说得那么热闹!”赵昺瞪回去道。 “官家骗人,那时我正陪着父亲在帅府中养伤,皆是亲眼所见,不会错的。”陈淑却毫不示弱地言道。 “哼,你那时因为一再威胁朕,被陈尚书强行送回家中,又如何得见!”赵昺怎么会就此认输,冷哼一声道。 “我……我就是见了!”陈淑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道。 “贵妃,这宫城内外皆有军兵把守,又有侍卫营时时跟着,官家出去,他们怎么会不知呢?”王妤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好奇地问道。 “别提那些侍卫了。”陈淑一脸无奈地道,“护军倪统领就是官家让他自己的脑袋当下割下来,其也不会有二话;先前的陈墩更是坏种,他不怂恿官家就不错了;而新来的小谭子看着老实,可其也是自幼跟着官家的,让他向东绝不会向西。你想想,官家若是想出去,他们自然会替他隐瞒,甚至协助官家出宫,怎么会劝阻呢!” “啊?!那官家要走,岂不是谁也拦不住了!”王妤听了哭丧着脸道。 “所以雷姐姐要把好钱库的钥匙,千万不要让官家拿到钱,否则他真的是一去不复返了!”陈淑转向雷妍道。 “贵妃,我可做不到!”雷妍却是连连摆手道,“你们是不知官家在外边的生意有多大,根本无需动用宫中金库的一分一毫!” “哦,官家能有多少钱?”几个人都看向雷妍道。 “前两日,庄主事送来了六十多万贯,称是经营驿馆的一个月收入。我才知道江南所有驿馆皆是官家投资管理的,走到哪里也不会为衣食住行发愁啊!”雷妍言道,“而庄主事还说,再有两天前往高丽、日本的船队回来了,至少也有五百万贯银子入库,待七月南洋船队贩运香料回来所获利润则是十倍不止。” “官家,船队有多少只船?”章屏这时也忍不住地问道。 “大概有一千几百艘吧,朕记不大清了!反正去岁缴获的一批战船,放在港口中都快烂了,也没有人要,朕便全部买了下来做些小生意,贴补家用!”赵昺看着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盯着自己,心中暗乐,作出副无所谓的样子道。 “官家如此有钱,却还要装出副穷苦的样子,居然骗的我都信了,还傻乎乎的省下俸禄贴补官家之用!”陈淑听罢恼怒着道。 “贵妃,不过官家确是用在己身的很少,几乎全部用于国事了,这并没有欺瞒我们!”雷妍见状赶紧起身拉住欲扑的陈淑言道。 “你今天将朕的家底儿都给泄露出来了,真是该打!”赵昺伸手在雷妍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道。 “官家赎罪,臣妾不知要保密的!”当着众人的面,陛下做出如此暧昧的动作,让雷妍有些慌乱,红着脸施礼道。 “自今日起,内藏库有多少银钱切不可向外泄露一字,否则分文都将不保,那些外臣会变着法儿的将库中的钱掏空的,切记!”赵昺正色地言道。可心中却也是一动,暗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好色’,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小姑娘,但转而又想到,明明都是自己的老婆,摸摸又有何妨呢! “臣妾明白了!”雷妍赶紧施礼道。 “近日,庄主事会协助你,将内藏库的钱财兑换成金银,而此后各种花销要多用铜币和盐钞,减少金银的流出!”赵昺又叮嘱道。 “臣妾遵谕!” “好,宫中的事情自家人清楚就好,万不可随意说了出去,否则便是麻烦,甚至是祸根!”赵昺抬手让其面礼道。 “说了这许多,官家若是想偷偷溜出宫去,咱们还是没有办法啊!”王妤却在一旁不合时宜的皱着眉头道,他还没有忘记这码事情。 “好办!自今日起,咱们姐妹每日到致远堂轮值,时时盯住官家,看其还如何偷跑。”陈淑板起脸言道,可她话一出口,便看到众姐妹们一个个面色绯红,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也唰的红了…… 赵昺的身体中虽然藏了一个大叔的灵魂,在男女方面却还有着少男的情怀,而众女也皆是青春年华,过去虽然都居于宫中,却也少有走动,又惧于宫中规矩,彼此间还是有些疏远。可在发现小皇帝并非议事时那样呆板和凶恶,而是一个大大的老好人后,也渐渐放下矜持,一同‘欺负’起他来,再不如从前那样相敬如宾,连吴曦也不时揶揄他几句。 与众女笑闹番后,赵昺觉的这才有些家的氛围,让人感到轻松,而非如上朝一般的严肃。这时有小黄门禀告外边业已布置完毕,请陛下和诸位娘娘移驾四面亭。他们出的屋来,外边下起了牛毛细雨,大家沿着廊道来的亭子。这里曾是高宗赵构在湖上赏舞之处,面积自然不会小,周围已经挂起了帷幔,地上亦铺好了毯子,又铺了席子,上面摆放着蒲团,摆上了矮几,放着些果子和小吃。 亭中微风习习,带来丝丝清凉,让人觉得十分惬意,大家围几而坐,赵昺坐在上首,六女依身份高低分座左右。而此时一时仲春,天气回暖,早已换上了单衣,左拥右抱之下居然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定力大减。但好歹没有忘了今日还有正事,吴曦家学渊源,众人推她先讲。 吴曦也未多做推辞,她先问了几个问题,便明白了小皇帝对科举制度的了解,只是处于一知半解的水平,对于细节所知不多,捋捋思绪从制度的建立开始讲起。 宋初沿五代旧制,分进士科及诸科,科举考试也是“朝代更易”,不废科举,宋朝建立的次月,即建隆元年二月,举行首次科举考试,仍依五代旧制,每年举行一次,自开宝七年权停“贡举”后,间年举行一次“贡举”,渐成惯例。取进士,亦无定数,大体与后周时相当。不定期地录取“诸科”,人数通常也多于同科进士人数,即所谓“国初,诸科取人亦多于进士,盖亦承五季之敝云”。 太宗年始命将进士及第者“定其优劣为三等”,这是首次将进士分为三等。又提高了进士入仕的寄禄官及差遣职务:第一等为将作监丞,第二等为大理评事,并通判诸州,同出身以下免选,注初等幕职判司簿尉。实际是将所有进士分为三等,一、二等为进士及第,三等为同进士出身。雍熙二年又将考试合格的进士、诸科各分为三等,淳化三年,再分进士为五等,一、二、三等赐进士及第,四、五等赐进士出身。 景德四年,朝廷颁布《考试进士新格》,完全以考试成绩定录取及等级的标准。大中祥符四年再颁布《亲试进士条制》,制定一系列规定,并定出五个等级的标准。天圣五年,始分进士为六等,第一等五名,第二等称第一甲,第六等为第五甲,进士分甲自此始。 后又演变为五等,第一等即是第一甲。后又定第一、二甲为进士及第,第三甲为进士出身,第四、五甲为同进士出身,后曾改第五甲为同学究出身。孝宗时改为第一、二甲为进士及第,第三、四甲为进士出身,第五甲为同进士出身。 “这划等与分甲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授官时予以区分!”赵昺听到这里点点头道,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官家,原来以为是何意呢?”吴曦却是一愣,皇帝居然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惊诧地问道。 “朕初时只当是榜单的不同,并未多问。况且在琼州开科时,那些士子水平实在太低,胡乱点取了几个授官,连状元和榜眼都没有设,其余的皆入国子监重新学过,落榜的到州学中等待下次再考,却也没有人说什么啊!”赵昺搔搔头皮也是不解地道。 “官家大拗了!”吴曦叹口气道。 “还请皇后解惑!”赵昺言道。 “官家,我朝初时开科,省试后为殿试,殿试后即排定状元、榜眼、探花等名次。在省试时成绩得第一名的士子,在殿试后的唱名中,如果发现自己的名字靠后,不入前三,可以当殿站出来提出异议,要求皇帝将自己的名字往前排。”吴曦解答道。 “呵呵,还有此种事情,他们不说,朕又如何知道。但这殿试不就是重新自省试中的贡士中再选英才,省试中夺魁,却未必能在殿试中不落榜啊!”赵昺讪笑着说道,又为自己的‘白痴’行为自辩道。 “官家所言也不错,可在仁宗朝曾有个叫张元的士子因屡次参加殿试落榜,便愤而投了西夏,后来官至西夏宰相,其为西夏出谋划策,导致征夏屡屡失败。为防止士子卖国投敌的意外再次发生,仁宗皇帝下诏:进士殿试,皆不黜落。自此贡士参加殿试者必中进士,成为制度。”吴曦苦笑着道。 “如此殿试岂不流于形式,又何必劳民伤财呢!”赵昺也是无语了,这仁宗皇帝也是糊涂,总不能因噎废食,生生将殿试变成了排名赛。 “吾以为当年官家在琼州开科,未取一甲,却无人多言,也可能是因为南渡之后首次开科有关!”这时王妤插言道…… 正文 第944章 长见识了 按照赵昺现代的审美观来看,王妤才是他心目中的美人,精致的五官,高高的个子,凹凸有致的身材,尤其是让人着迷的两条大长腿。可惜的是在这个以柔弱为美的时代,其并不受待见,也让她有些自卑,平日很少说话,与众女在一起也是让人看着可怜见的。 “哦,宸妃何出此言?”赵昺看向王妤道。今日其穿着身嫩黄色的长裙,同色无领的襦衣,梳着高髻,脸上略施脂粉,配上一副好身材,每个人都会心动。 “宸妃坐到这边来说与官家!”估计每个人都到了小皇帝色眯眯的眼神,挨着其而坐的陈淑拉拉王妤的衣袖让她坐过来,正好挨着小皇帝。 “坐过去,好说话,要不官家就要挤过来了!”坐在王妤下手的章屏也以手轻推其笑着道。 “德妃想去尽管过去,何必拿我当幌子!”王妤如何瞥了皇帝一眼,扭扭身子嗔怒地道。 “呦,德妃还害羞了!”陈淑却把王妤拉起,又按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笑道。 “不要理会她们,一帮疯丫头!”赵昺知道此时自己越是绷着,她们便会愈加觉得有趣,还会不断的‘调戏’自己,索性就大方一些,拉住王妤的手紧挨着他坐下,当然也是内心所想。 “官家……我!” “与朕说说其中还有何典故!”赵昺能感觉到王妤的紧张,她的身子发出轻微的战栗,显然从来没有离一个男人这样靠近过,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使劲攥了下其的发凉的小手,柔声说道。 “嗯!”王妤感受到了皇帝手的温度,也渐渐的平复下来,轻声答应了声道,“臣妾曾听过一个旧闻,言在建炎二年,南渡之后定临安为行在,高宗下旨开科取士。但是由于久经战乱,典籍散失,士子流浪,书院官学停办等原因,这次开科的题目极为简单。” “据说策、论皆不命题,只用己所长,能作诗便作诗,要写赋就写赋,只要能勉强过眼就可。而原因不过是战乱,朝廷和地方官员流散,急需要填补空缺。于是这些进士纷纷赴职,结果这些新晋官员很多人连诰词都看不懂,对于朝廷法令更是一无所知,结果导致政令难以通达,于是乎人们便戏称此次科举的官员为白给的官,以致贻笑大方。” “臣妾想官家定也是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是担心这些新科进士们重蹈覆辙,难堪大任,因而觉得还是宁缺毋滥为上,索性不取,让他们重新进学,以待后用!”王妤说罢,带着崇拜的眼神看向皇帝道。 “哈哈,汝真是朕的媳妇……”赵昺听罢不禁大笑道。 “官家,臣妾说错话了吗?”不仅王妤愣住了,其他人也发懵,不知道其是何意,好一会儿,她才怯生生地问道。 “说的很对,尤其是处处为朕说好话,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赵昺止住笑,依旧拉着其的手道,“当年行朝迁琼,有上万官员随迁,而琼州不过一府之地,所以当时冗官现象极其严重,而非是无人可用。而朕之所以在此情况下依然开科,一者正是汝所言为国储才,以待后用;二者当时蒙元极力拉拢江南士人,朕此举也是为了与其争夺人才,免得为敌所用。不过朕十分欣慰,汝能设身处地的为朕着想,事事维护于朕,没有将吾视做一个恶人。” “官家最是偏心,宸妃只是说了几句好话,官家便赞不绝口了!”陈淑却不干了,横眉冷对道。 “贵妃说的哪里话,让官家也宠宠你!”王妤毕竟岁数也不大,也正是喜欢玩笑的时候,抽出手来将陈淑又拉回其座位,推到了皇帝怀中。 “好了,就是事儿最多,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赵昺接住陈淑将其按在座位上,拍了怕她的脸言道。 “哼!”陈淑冷哼一声将脸扭了过去,不再搭理他了,却也没有再闹。 “皇后,若按照仁宗旧制,每科通过省试者皆要录取,这可有定数?”赵昺转向吴曦问道。 “官家,录取的进士各朝各有不同。”吴曦想了片刻道,“英宗朝已显冗官之弊,便于治平三年诏礼部贡院,今后每三年一开科场,自此确定了“三年大比”之制,并为各朝沿袭。同时针对每次考试录取人数增多,诸科人数较进士更多,又规定进士以皇祐四年录取数的四分之三为额,进士以三百人为额,且明经诸科不得过进士之数,后虽有所变动,但也多以此数为限。” “嗯,据朕所知科举所用的书籍亦多有变动,可有此事?”赵昺点点头,心里也有了数,再问道。 “官家所言不错。初年的可靠并无定义,不外乎先贤的四书五经。后王介甫执政倡导科举以经义取士,且把《孟子》列为考试科目之一,以改变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习之弊。熙宁四年,其力主实施的贡举新制规定,应举人不再考试诗赋、帖经、墨义之类,而以《诗》、《书》、《易》、《周礼》、《礼记》为本经;《论语》、《孟子》为兼经。”吴曦答道。 “王介甫又以为科举考试依据的是儒家经典,但是注释不一,又以其提倡的‘新学’为观点重新撰著《诗义》、《书义》、《周礼义》,合称《三经新义》,于熙宁八年颁布学校,作为读本。至元祐年时,新学派败落,但理学派、蜀学派,都还未受到重视,只提出王介甫不当以一家私学令天下学官讲解,而要求用诸家之说,以及考试添诗赋,但没有恢复帖经、墨义,又曾分设经义、诗赋两科,绍圣年后又有所恢复。” “直至绍兴末年以前,科举虽仍以新学学说解释经义为主。后理学开始兴起,孝宗初年,理学遂与新学并为显学。宁宗中期以后,理学在科举中逐渐占据优势,至理宗淳祐元年)后,理学成为主流,新学、蜀学在科举中遂完全被排斥。臣妾以为当下朝中众臣皆学理学,当下开考试题也应是以理学典籍为主了。” “嗯,应是如此。当下程朱之说盛行,江南士子也是视之为正统,即便要改也尚需时间重新编撰,当下也只能以其为之了。”赵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 他已经有所明白了,王安石为了统一思想,选拔拥护改革的官员,起用了新学。而理学在秦桧和赵鼎的扶植下,逐渐兴起,这表明科举考试的内容也是随着权臣及主考官的倾向及形势发展而变化的,那士子们也只能被动的跟随他们来转,以达到所为‘一道德’的目的,就像现代奥运项目会得到扶植,可非奥运项目逐步被冷落,甚至取消一个道理。 “官家是不是想要做出些改变?”吴曦见小皇帝皱着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出声问道。 “呵呵,朕才疏学浅,一篇诗赋都做不好,对于经史也只知皮毛,哪里敢擅改。即便殿试,朕都怕看不懂他们写了些什么!”赵昺不好意思地自嘲道。 “官家自谦了,应知事、江知事和邓中丞都是当世大儒,官家受他们教导多年,怎会如此不堪呢!”吴曦笑笑言道。 “知道说来你们也不信,若非朕是皇帝,只怕早被逐出师门了。不信尽可问苏姐姐!”赵昺指指在旁随侍的苏岚道。 “苏宫令,官家是不是如此啊?”吴曦转向苏岚问道。 “回娘娘,据奴婢所知一直以来,应先生教授官家圣王之道、江先生传授兵法及用兵之道、邓先生将手经史、元妙大师传授官家武艺。应先生称官家乃世间贤王,当世明君,实是大宋之幸,万民之幸;江先生言官家是天纵奇才,某可比孙吴,出可为统驭万军,入可运筹帷幄;邓先生则言官家不遵先贤、离经叛道,粗通经史、精于百科,文章勉强可读,却也时有惊人之语,难成大器;元妙大师的评价是,懒散、蠢笨、资质平庸,不打不成器!”苏岚回禀道。 “如此说官家也时常受罚?”吴曦急问道。 “应、江两位先生脾气尚好,官家有过只是训斥几句;邓先生脾气急躁,动辄便是施以鞭笞,以致官家至今十分畏惧;而元妙大师性急如火,稍有差错,便是戒尺伺候,但官家对其最是礼敬!”苏岚接着言道。 “听到了吧,朕幼时常常一天要挨几遍打,但也是学不会啊!”赵昺苦着脸道。 “官家一定很疼吧?”陈淑听了心疼地道。 “邓先生终是个读书人,朕皮糙肉厚,忍一时便好了。而元妙大师,随便一掌就能将这石栏击碎,他出手能轻吗?”赵昺嘴角抽了两下,仍是心有余悸地道。 “官家能否也将这石栏一掌击碎吗?”陈淑听了却对此来了兴趣,瞪着两个大眼睛问道。 “朕能将这桌几拍碎,也能将你的小脑袋拍到脖子里去,要不要试试!”赵昺白了其一眼道。 “三娘,你能做到吗?”陈淑吐吐舌头,转而又问对面的李三娘道。 “若是平常木几尚可试试,但是这桌几乃是上好红木所制,又如此厚重,我做不到!”李三娘摇摇头答道。 “那官家是不是很厉害了?”陈淑又问道。 “当然了,即便是军中勇士,能只靠掌力将这桌子击碎,怕也千里无一,身上要有几百斤的力气才能做到。而官家年纪尚轻,再打熬几年力气,便也能将石栏击碎,那时就可称的上高手啦!”李三娘言道。而看向小皇帝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了,同是习武之人,她自知其中的辛苦,小皇帝刚刚过了弱冠之年便有如此的功力,吃的苦是要远胜他人数倍才可做到的。 “哦,原来官家竟然如此厉害,臣妾再不敢欺负你了!”陈淑证实了陛下的实力,这才意识到小皇帝过去不过是让着自己,否则十个她也够小皇帝一个人打的。 “哼,朕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人头,你还真当是怕你个小丫头呢!”赵昺板起脸冷哼声道。 “臣妾知罪了!”陈淑也赶紧摆出副淑女样儿行礼道,“诶,官家不擅经史,殿试难判优劣,我倒想起当年太祖取状元的法子,官家也不妨效仿!” “哦,你且说说看!”赵昺最愁的就是这件事了,想着太祖也不过一介武夫,比自己肚子的墨水只少不多,正好可以借鉴一二。 “好,当年太祖皇帝喜欢才思敏捷的士子,便常以最先答题完毕的贡士作为状元。在天宝八年,太祖再次亲自主持殿试,应试的贡士们都熟知太祖的癖好,便纷纷加快速度答题,可最后贡士王嗣宗和陈识同时交卷。如此选谁当状元,便让朝廷上下发愁了……”陈淑答应一声讲了起来。 事情很有戏剧化,赵昺也为这位老祖宗的‘机智’喝了声才。到底谁是状元,难倒了大宋朝廷的上上下下,赵匡胤更是觉得头大,虽然他擅长体育,可是在那个没有秒表和视频回放的年代,无法做出进一步科学精确的判断,思来想去,他做出了一个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举措:比武定状元! 至于具体项目,不比十八般兵器,就比徒手格斗,那时叫“手搏”。比赛地点就定在讲武殿,话说这一天,百官聚集,天子坐堂,王嗣宗和陈识这两位选手,在一声战鼓擂响之后,奔向赛场,张牙舞爪,拳打脚踢,连抱带摔,开始了史无前例的文科选手徒手格斗比赛。这两人文才相当,没想到武功也不分伯仲,数个回合下来,点数基本持平,更不用说谁把谁打趴下。 且说在武功持平的情况下,谁能胜出,就看怎么使阴招了,王嗣宗眼疾手快,去揪对手的帽子。陈识是个秃顶,便下意识的去护头,结果被一个抱摔,撂倒在地,不等裁判裁决,也不等对手抛毛巾,王嗣宗立即跑到赵匡胤面前大喊:“臣胜之”。赵匡胤笑得不行,马上答应:行,你小子就是我大宋状元…… 正文 第945章 冒冷汗 故事虽然可笑,但赵昺也知道这也是当皇帝的无奈,尤其是对一个文化素养不高的皇帝,要知道大家能从一级级的考试中脱颖而出,就表明学识和写作水平之间的差距已经很小了,这个的确让人恨为难,要从几篇文章的字里行间中寻出读书人的水平高低,也真是为难了,不用些小手段又能怎么办? 赵匡胤之所以用交卷速度来评判贡士们的水平高低,其中也是有些道理的,交卷快至少说明此人才思敏捷,反应快,脑瓜子灵活,以后在朝廷和地方为官,办事能力不会差到哪里去。但这也留下了空子给人可钻,所以在接连三届“每以先进卷子者赐第一人及第”后,大家就找到了投机取巧的方法,那就是如小李飞刀一般——唯快不破。 于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既然看交卷速度,那作文就必须写得快,大家都在比快,于是民间纷纷风行快速作文,有没有快速作文培训不得而知,但确实有快速作文大比赛。而赵匡胤偶尔也举办快速诗文竞赛,优胜者也可以被朝廷选拔,例如有一个项目就叫“一日作诗百篇”。有个叫赵昌国的信心满满地应试,结果从早写到晚,也就写了二三十篇,而且质量实在马马虎虎,宋太祖居然也勉强录取了他。 不过唯快不破也有失手的时候,到了太宗朝就出事了。士子李庶几,一直以写作快闻名于民间,他以为这样就为自己考试安上了保险,没想到有一年皇帝换了,胃口自然也就变了。且说李庶几在考场上第一个交了考卷,不曾想太宗觉得这位其太轻浮,一顿呵斥赶了出去,倒是那位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迟迟交卷的孙何同学中了状元。 这种突变是咋回事呢?原来是有位叫陈靖的大臣打了小报告,说这李庶几在炊饼店举办快速作文比赛,弄得大家以快为美,忽视了作文的文采和理论水准,日久必导致水平下降。而这陈靖又是孙何的好友。于是,李庶几倒霉,本来可能是状元的他,连进士都没中。一直过了很多年,等朝廷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李庶几才中了进士。 赵昺想起后世这种事情也不少,后来的明朝还一度以颜值来决定谁是状元,清朝乾隆有一次则看谁的字写得好,而慈禧则以名字是否合胃口来取状元。这看似萌哒哒的事情,其中又有多少士子的心酸,自己不仅要有学问,还要看皇帝的爱好。而遇到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又要拼人品和运气,简直是斯文扫地,将脸踩在地上,又搓了一番。 而让大宋士子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今皇帝在与后妃的调笑中学习了科举制度,且看透了其中的本质,也就是钦点状元其实对于大多数皇帝来说就是场游戏,哪里又有什么规则。即便有规则又能怎样,依然可以被打破和修改,却非是一成不变的。不仅考试的内容、时间、乃至体系都可以进行变动。至于怎么改,那也是要看皇帝的心情和想要做什么了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颠覆了赵昺多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也可以说是那些历史白痴的影视剧导演和无良编剧所害,他刚刚弄明白大宋是没有秀才的。秀才一说是来援于唐朝科举中的‘秀才科’,那是比进士科还厉害的科目。 而后的明清科举有县府院三试、乡试、会试、殿试共四个大级别,有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共五个级别的读书人。其中,童生虽然不是正式的功名,但是也要县府两试通过才能取得这一身份,在社会上也可以自称“学生”、见官不跪了。不过秀才的地位也远不如唐代,是没有办法入仕的,只是取得了考试资格,若是落榜也只能当个刀笔吏或是塾师而已。 另外宋代也有童生和童子试一说,却是迥然不同。宋代童子试非“常选”,更像是挑选‘神童’,每当各地发现有聪慧的神童,即时向朝廷推荐,朝廷委托相关部门考试。宋代殿试已成常设制度,因此,童子试最后往往也有皇帝亲试一项,除了面见神童之外,更重要的目的是鼓励士人向学之风。 因此童子试的兴衰及各地向朝廷推荐神童的数量和频率,实际上视在位皇帝的兴趣而定。皇帝或以神童试标举当代儒学成风、天下大治,或以此引导当代政治和文化建设,各地推荐神童的数量就明显增多,频率明显加快,但是这只能算是‘特招’,始终无法进入常选之列,以后世有很大的不同。 此外,宋朝的科举只有州府主持的解试、礼部主持的省试及殿试三个级别,但是凡是符合条件的人都可以去参加宋代科举的第一级考试——解试。不过解试却是有保鲜期的,也就是说举人这种功名是一次性的,如果省试没有考中,下科还得从解试考起,而正常情况下保有期为一届三年。不像后世只要过了就可以当一辈子举人老爷了。 而赵昺很快又发现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在‘国考’中防止作弊,自考试制度确立后,上千年来斗争就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对公务人员参与其中也是费尽了心思。这个时代也早有了诸如,准考证核实身份、糊名、誊录等制度外,也有了‘锁宿’的惯例。 所为的缩宿制度就是为了防止考官们泄露试题,与考生内外串通,就是在确定了主考官及一应官员后,这些人就不能回家,直接赴贡院以避请托。也就是把他们都关起来,与世隔绝,直到考试完毕才能放出来,这就如同被软禁一般。 赵昺后悔的是在当日朝会上宣布主考之后,没有即刻将应节严和刘黻给‘关’起来,而是一直参加集议。若非他们一力反对,自己这个时候也许就已经乘着战船驰骋在大海之上与敌厮杀了,又何必为了这些闲事苦恼。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定是老头儿向太后通报过了,才会有太后令自己的一帮老婆们看住自己的话头。 想到此,赵昺却出了一头冷汗,不知道这帮老婆们会怎么对待自己。他觉得前世每个看过《鹿鼎记》的男人都会对韦小宝尽享齐人之福,与老婆们大被同眠有所羡慕,除非其有毛病。但是当事情真的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却有些胆突了。 皇宫中规矩森严,条条框框甚多,当然在房事问题上也是有规矩管着的。理论上皇帝在自己的后宫中可临幸每一个女性,不过事实上却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这种事情不仅关系到皇帝的幸福,也关系到子孙的繁衍大事,所以也制定了严格的制度。 在中原王朝都讲究礼法,《周礼》也被后世所沿袭。《礼记》记载,周代的后妃制度是:“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位世妇、八十一御妻。”也就是说天子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六个各种级别、名称的老婆,而有了这种所谓的后妃制度,天子们自然是乐在其中,并将这种不合理的东西,一代代传下去。 不过在周时,尚没有有敬事房太监所司之职,皇帝的房事,是以日、月、星、辰,来决定的。周人决定事情喜欢符合天道,爱用按天体、阴阳、历数,来决定顺序。嫔妃和帝王同床的顺序,也要依照月亮的阴晴圆缺来。 所谓依照月亮阴晴圆缺来,首先要搞清楚,每月农历初一到十五的前十五天,月亮会逐渐满盈,而由十五到三十的后后天,则会逐渐变缺。以此推断,初一到十五,宠幸的对象由地位较低的,到地位较高的;而十五到三十的后半月,则正好相反,由地位高的,逐渐安排到地位低的,也就是说皇帝有义务满足自己所有的老婆。 历代的皇帝还多有不满足,仍在不断的扩大自己的内宫。到了唐代,修建了大明宫,规模宏大,是明清紫禁城的三倍。地方大了,里面的人自然就会多,别的朝代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唐朝的后宫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佳丽数万。为了管理如此庞大的“娘子军”,唐朝实行了品级制,一共八级,与官员的管理模式异曲同工。 如此来规矩也就更加明确和细致。皇后贵为国母,与皇帝一样独一无二,无需划入品级制度,凡夫人进御之义,从后而下十五日遍。……其九嫔已下,皆九人而御,八十一人为九夕。世妇二十七人为三夕,九嫔九人为一夕,夫人三人为一夕,凡十四夕。后当一夕,为十五夕。明十五日则后御,十六日则后复御……凡九嫔以下,女御以上,未满五十者,悉皆进御,五十则止。后及夫人不入此例,五十犹御。 按照如此说法,皇帝要完成规定的任务实在不容易。八十一御妻,也称女御,分成九个晚上,每晚九个人。二十七世妇也是每晚九个,分为三天;九嫔是共享一天;三夫人也是共享一天,但毕竟共享此项权利,或者说是共尽义务的人数只有前面几个等级的三分之一了。只有“皇后”是一个人独享一晚。从初一轮到十五,从十六那天再开始新的一轮。 但是又有人提出初一和十五这两天不适合房事,那么排序就会出现问题,眼巴巴等在那天的无论是九个人还是一个人,难道就白等了不成?一个月轮两圈,如果不是每晚多人同时的话,一百二十一个人中的每个人一年也轮不上两三回,前提是皇帝还得一天不能得闲,极为勤勉公正。结果就是皇上累得可怜,后妃们闲得可怜…… 赵昺当下有六个后妃,后宫中尚有大把的空位等待填补,而按照规矩和皇帝的喜好,每年或隔年都要选秀,以此来不断填补后宫。而以他尚存着前世的道德观念,现在就已经突破了底线,虽然是身不由己,却也以为这种规矩不能延续下去,否则就仅仅是道德的问题了,自己就可能步入几位先祖的后尘,年纪轻轻的不等被蒙古人杀了,自己也得累死。 “不好!”正在苦思赵昺突然觉得后脊梁又冒汗了,不由的暗自叫道。他相信人一直在不断的进化,自己初到这个世界后,可以说时时处于危险之中,一不小心就可能送掉性命。而他同时发现自己的感观也变的灵敏起来,说是直觉也非不可,当受到威胁时就会有所警觉。 “不会又猜中了吧!”在冷场的功夫,赵昺发现自己的几位老婆并没有闲着,而是重新聚到了亭中的另一边,在一起嘀嘀咕咕,还时不时的瞄上自己两眼,看着她们一个个面带羞涩红扑扑的小脸,更让他心跳过速,不能不使他再次相信了自己的直觉。更让他难受的是觉得自己就像枪口下的兔子,想跑又跑不了。 “官家,臣妾与几位姐妹商议过了……” “你们想要干什么?”正当赵昺满腹狐疑的时候,陈淑走过来,可不等其说完话,他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警惕地道。 “官家,你着什么急啊!”看着小皇帝一脸紧张的样子,陈淑挨着他坐下,斟了杯茶亲手捧给其,笑眯眯地道,“太后再三叮嘱臣妾,不得让官家私自离宫,领军亲征。但是汝太过狡诈,稍不留神便偷偷溜了,因而臣妾与众姐妹决定依照宫中的规矩,轮流侍奉官家,以免出了差错!” “你们到底想怎样?”果然不出所料,赵昺更为警觉地道。 “官家,怎么出汗了?”陈淑从丝帕给其擦擦汗道,“臣妾等已经商议过了,以后每半月皇后和臣妾陪官家三天,其余姐妹则是二日一换。今日正是月初,便先由宸妃来侍奉官家!” “你们这是要软禁朕,不可!”赵昺连连摆手惶惶地道。 “官家,臣妾也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行事,要不要请太后前来与官家说!”陈淑往皇帝身边笑着凑凑,可突然又变了脸恶狠狠地道,“别当我看不出,你觊觎宸妃已经很久了,是不是!”…… 正文 第946章 ‘骗子’ 赵昺大婚以来,便一直独居在致远堂,后妃们都是各有所居,两个月以来只与李三娘一夜春宵,其他人还是雨露未沾。非是他不想,而是当时正欲处置吴家之事,结果却难以预知,因此不想将感情卷入太深,免得陷为此入被动,做出错误的判断。另外也不能让余者为此产生歧念,有了觊觎后位之念,使得后院更加混乱,给自己徒增烦恼。 现下大事已定,吴家退出官场已成定局,吴曦后位得保,只是略受惩罚。可又是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无暇顾及后宫之事,没想到今天竟因为这么一个可笑的理由,使得自己被‘监管’了,而他真的要走,岂是能被老婆所能绊住腿脚的。 而赵昺也知道这不过是众女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毕竟她们也清楚自己的责任是为皇帝诞下子嗣,延续皇家血脉,只此才能巩固自己在宫中的位置。他虽然不擅于风月之事,却也非不懂风情,自然也乐于跳进坑中,被她们‘看管’,便也顺了他们的安排。 请人家上了半天课,赵昺理所应当的管饭。要知道即便是一家人,平日也并不在一起吃饭的,各宫可自御膳房点餐,也有小厨房可以自己解决。所以除非举行家宴或是特殊的日子,他们是难得在一起吃顿饭的。但是他却不敢饮酒,现在正是开年,战事又急,午后还有大量的公文需要处理,即便没有急务也不能耽误太久的。 众女也已经了皇帝的习惯,饭食简单,但力求美味,而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能浪费,所以一顿家宴在欢愉的气氛下结束。赵昺小睡片刻即刻投入到与公文的战斗中,而此前他为了减少自己的工作量,让御前办将公文分成几个等级,现在他要求各部门的主事先行议过,并附上他们对此事的处理意见。 赵昺如此做,看似是纵容下属越权,参与了政事,给了他们谋私的机会。但他并不以为这样,一者可以减少自己的工作量;二者也可以使他多方面听取意见;三者还可以锻炼属下处理事务的能力。毕竟这些人不能总是待在自己身边,有朝一日要外放地方独挡一面的。 至于是否会从中谋私,赵昺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恰恰这也是试金石,可以对他们进行考验。而若想谋私也非易事,毕竟还要经过自己的审阅和宰执们的副署才能生效。即便如此,他的工作量依然繁重,那些战报和事务局送来的情报都需要一一详阅,因为看似不起眼的一份情报中,往往却会隐藏着有价值的线索,能够从中捕捉到战机。 直到傍晚赵昺才将公文基本处理完,着人送到御前办重新整理后,明晨分送两省和枢密院,以便能及时得到处理。当然并非批复后他就可放任不管,而是仍需过问是否得到了执行,且要得到反馈回的情况,没有执行的要予以督促和惩戒。 按照惯例这个时辰赵昺起身稍作活动,然后准备用膳。若是没有急务饭后会在苑中散散步,回来洗漱后在床上看会儿书,在戌时熄灯睡觉。可当他走出书房时,却发现多了些人,苏岚正给他们训话,讲规矩。 “拜见陛下!”见到皇帝,众人齐齐施礼道。 “哦,这是……”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迟疑了下道。 “官家,今日宸妃搬到这边居住,奴婢跟他们讲下规矩。”苏岚施礼道。 “嗯,都布置好了!”赵昺猛然想起了此事,点点头道。 “官家,奴婢已经令人收拾过了,宸妃正在里边布置!”苏岚回答道。 “好,朕去看看!”赵昺回应了一声转身向寝室走去,苏岚也让众人解散快步跟上。 致远堂与北宫中的建筑相比算是偏僻狭小的,但这只是与其它殿宇相对来说。其正堂为七开间,按照宋代的‘间’,一间在七米左右,进深为十米,仅内部空间就有近五百平米,比之现代的豪华别墅也不小。且堂前有抱厦,堂外有露台,视线开阔,即可用于迎宾会客,起居聚餐,观花赏木,很能开个小型歌舞晚会。两侧还各有偏厅,与正堂成凸字布局。 这个年代的室内间隔还可以用各种隔扇、门、罩、屏等便于安装、拆卸的活动构筑物,能任意划分,随时改变,使室内空间既能够满足屋主自己的生活习惯,又能够在特殊情况下迅速改变空间划分。正堂的厅堂已经按照赵昺的意思分成了三部分,前厅作为自己会客之所,中厅是茶室休闲之地,后厅作为藏书只用。 正堂左侧隔离出了书房,也分割了前后两间,前厅作为在后宫的日常办公和读书之所。后厅就是所谓的作战室了,这里摆放着几个沙盘,墙上挂着舆图,并有事务局收集的情报副本,分类摆放在几个巨大的阁架之上,便于随时调阅,这间屋子是禁止他人出入的。 正堂右侧便是他的起居之地。其实这里并非只有他使用的一间寝室,而是两间一模一样的寝室。皆是两室两卫的设计,一间小的作为轮值侍女的‘保姆房’,大的是赵昺的寝室,各有独立的卫生间也可避免尴尬。后边则是浴室和衣帽间,并有暗门与外部相通。 之所以做成两间一样的,一者赵昺嫌空间太大,住着太过空旷;二者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以防有刺客。毕竟两间布局相同样式的房子,对于不熟悉情况的人来说很容易走错,再者主人也可以轮换着睡,让人摸不清状况。但是他却嫌麻烦,从来没有睡半宿,再换张床睡的毛病,因而那间屋子总是空着。 “诶……”赵昺走进自己的寝室,却被吓了一跳,以为走错了屋。他的屋子中向来陈设简单,可当下却多了不少家什,多了插屏、琴桌、冠架,搁架,容镜、妆台、香案等,并摆上了些珍玩,而窗幔和床幔也换成了淡黄色。 “官家!”听到有人进来,站在床前的王妤急忙转身施礼道。 “宸妃这是做甚?”赵昺抬手让其免礼,看其云鬓散乱,满面的汗水,不解地问道。 “官家,臣妾如何也不能将被子叠成官家摆放的样子,真是笨死了!”王妤指指床榻上铺的被子气恼地道。 “不必恼火,这并不怨你!”赵昺走到近前,看看床上已经换了新被子,笑笑道。他清楚将一床新被子叠成豆腐块,即便是老手也要花费些力气,对于王妤这种大家闺秀,可能就没有叠过被子。 “官家,都是臣妾的错!”王妤却还不能释怀,再次施礼道。 “屋子是汝重新布置的?”赵昺轻扶了下其道。 “臣妾见屋子中太过简陋,便添了些应用之物,官家若是不喜,臣妾这便撤了去!”王妤有些紧张地道。 “呵呵,你喜欢便好,朕可以搬到隔壁的屋子中去住!”赵昺苦笑着道。他也看过,屋子中添置的这些物件,确是常用之物,尤其是对女人来说都必不可少,所以觉得自己可以承受这样简单的生活,却也没有必要让谁都跟自己一样。 “官家是不喜欢臣妾,要赶臣妾走吗?”王妤听了却是急了,眼中含泪讪讪地道。而她心中也是暗恨自己为何要自作主张,前边已有皇后因为灯会之事触怒过陛下的前车之鉴,自己偏偏一时兴起将皇帝的寝室重新布置了一番。 “朕并无此意,只是朕一向简单惯了,担心你会不适应,反而使得大家都不美!”赵昺最怕的便是女人哭了,见其这个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地惶恐道。 “那官家为何要赶臣妾走呢?”王妤听了皇帝的解释,却更认定其是在赶自己,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委屈地道。 “朕非是要赶宸妃,而是说朕换个地方而已!”赵昺见状更是恐慌,抬手给其擦着眼泪道。 “官家分明是不喜欢臣妾,才要躲出去的,如此臣妾走便是了!”王妤这次却是哭出了声道。 “朕的意思是这床不比你们睡得软,膳食也粗鄙的多,你会觉得多有不便的……”赵昺也是脸上见汗,脑袋发懵,仍试图解释清楚。 “官家经年累月都是如此,怎知臣妾就不能。既然不喜臣妾,又何必寻这些理由,吾走便是了!”王妤也是满腹的委屈,站起身抹了把眼泪道。 “这……”见其发了脾气,赵昺回头看看,想让苏岚帮着劝解一番,可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避了出去,只能无奈地道,“朕只是为你着想,并无它意,这又何必呢!” “臣妾已经入宫两月有余,但官家却从未去过一回,也不曾与臣妾说过一句话,莫不是不喜又是什么?”皇帝的解释在王妤看来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眼泪流的更多了,呜咽着道。 “宸妃怎会如此想,其实在寺中一见,朕便喜欢上了汝,只是怕姐姐生气,才不敢唐突!”赵昺看王妤苦的梨花带雨,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更荒便将心里话讲了出来。这话虽不假,却是有些言不由衷,皆是看脸的结果而已。 “官家所言是真?”王妤听了却是止住了哭泣,看着皇帝问道。 “当然,尤其是姐姐的舞姿,让朕以为是天上嫦娥下凡一般,此景尚犹如在眼前!”赵昺暗松了口气,可也算是明白了,这女人最爱听的是奉承话,哪怕是假话也好使。 “如此说,臣妾却是不信了!”王妤哼了一声道。 “为何?朕说的都是心里话啊!”赵昺听了却是心里发慌,难道自己又错估了形势。 “当日最出色的却是程素,其歌舞俱佳,臣妾自知不如,怕是记错了吧?”王妤翻了个白眼道。其实几声姐姐已经叫的她信了八分,但是仍想印证一下。 “程素?!其歌舞确是不错,但哪里比的上姐姐,尤其姐姐的这双大长腿,哪里是其所能比的!”赵昺摇摇头,一脸不屑地道,“再说程素为人张狂,争强好胜,哪里比的上姐姐温良贤淑。而姐姐也应知太后是欲为朕选出一后四妃。若是朕喜欢其,论家世姐姐还是要逊其一筹的,是太后拗不过朕才立姐姐为妃的。” “官家又是如何看出……看出臣妾温良贤淑的?”王妤抽了两下鼻子道。她也知道当日通过复选的仅有五人,后妃自然出自其中,而皇后是早已内定,由不得皇帝做主。而最后加上了李三娘和陈淑,必然会挤下去两人,可与这些人相比,自家在朝中缺乏人脉,家世也相对处于弱势,最终却能入选也出乎意料,因此对小皇帝的话已是深信不疑。 “诶,朕五岁开府建衙,六岁监国理政,若是没有识人的本事,又如何统驭群臣。那日朕不过用了些小手段就是出了你们的深浅,当日姐姐一再被程素打压,却并无理会其,而仍能宽容对其。尤其是姐姐是将膳食全部吃光的人之一,而三娘和陈淑在朕身边多年,知晓朕的习惯,是不能作数的。”赵昺虽说不常骗人,但是骗起人来也是害死人不偿命的,既然摸到其中门道,马上就化解了被动局面。 “那官家为何还要赶臣妾走呢?”王妤听了终于破涕为笑,靠在皇帝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唉,还不是怕你住在这里受了委屈,如此朕于心不安啊!”王妤的身高与赵昺相差无几,见此他的手自然揽住了其的纤腰,在其脸上轻吻了下叹口气道。 “官家,只要能与官家在一起,臣妾都不会觉得委屈……”同样的话,此时说来却让王妤大为感动,整个人都依了过来,脸色绯红的回应着皇帝。 “……”赵昺还想说些什么,嘴却被一对红唇堵住,他拥着美人只觉热血上涌,两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歪在了床榻之上…… 正文 第947章 故布疑兵 “官家、官家,阵前急报!” “稍后,朕马上便到!”赵昺听到呼声一激灵坐了起来。 “官家,天还早呢!”王妤揉揉眼睛看看窗外,仍是一片漆黑,迷迷糊糊地道。 “有紧急军情,不能耽误!”赵昺撩开被子,亲了口王妤的脸蛋道。 “官家,更衣吧!”这时烛光一闪,已有侍女听到声音,进来将屋内的烛台一一点燃问道。 “你们放下出去吧,本宫伺候官家穿衣!”王妤也跟着起身道。 “不必了,朕自己就行,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吧!”***愉后,烛光下的美人慵懒的样子更令人着迷,而赵昺只能咽下口水,让其躺下拉上被子道。 “官家何时回来,臣妾等你!”王妤现下也是浑身酸痛,面带羞色点点头轻笑着道。 “好,乖乖的!”赵昺拍拍其脸蛋,狠了狠心转身下床道。心里暗惆这真是个小妖精,竟让自己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而他却不知道古时的姑娘出嫁前,会有人对她们进行婚前教育的,教具往往就是帯色的图画,以使她们不会太过慌张,出嫁时压箱底儿的宝贝中往往也会有一套。且进宫后,还会有女官对入选的妃嫔们专门的培训,教导讨好皇帝之术,可惜他傻乎乎的还以为人家天生媚骨呢! 急报不过夜,是赵昺在琼州时定下的规矩。那时他兵微将寡,又没有战略纵深,敌人出现便到了鼻子底下,所以一旦有敌情就必须及时处理。而收复江南后,他这种焦虑依然没有消退,此时虽然地域非是琼州那样狭促,但是危险依然没有远去。临安的北部只有一道长江可依托,东部紧依大海,敌军若是突破这两道天堑,临安便无险可守。 另一方面,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信息传递还需要凭借人力、马力,遥远的边境地区即使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临安,少则也需两、三日,多则便是十数日,且又受到天气和道路通行状况的影响。因此送到赵昺手中的战报,已经迟了多日,而战场上的形势往往瞬息万变,他收到消息时战事往往已经展开。这里得到消息已经滞后多日,待做出应对之策告知前方,一来一往的时间中,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 所以赵昺以为自己能够越快得到消息,便可以尽快的做出决策,进而付诸实施、而他深知战机一瞬即逝,有时哪怕争取,或者浪费半天的时间,都有可能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如此急报不过夜的规矩也带到了临安。守城的军兵对于传递急报的驿卒或是军兵不得拦阻,百姓、官员要让开道路。 即使是夜间不能擅开城门,亦可将驿卒吊上城头,急送宫中。守卫宫城的护军在审验其身份后,会将急报第一时间送到值守的侍卫营军官手中,而后再度审核后递给只有一门之隔的内侍手中,由他们送到皇帝手中,使其能尽快看到前方的情况,以便临机处置。 “官家,小的已经核验过了,是董都统送来的战报。”王德已经令人点起了烛火,见皇帝出来立刻呈上道。 “嗯!”赵昺接过就着烛火,看了封口的火印完好,没有拆开过的痕迹,印记也正是董义成的私印,这次拆封,仔细看过。 “随朕来!”赵昺看罢皱皱眉站起身,走向后厅的作战室,王德急忙将屋中的灯烛一一点亮。 ‘唰!’赵昺走到一座沙盘前,一把揭去蒙布,拿过烛台放到了台上,对照着战报将敌我的最新位置标在上面,然后陷入了沉思。王德知道小皇帝此时绝不能打扰,矗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出声询问。 其实董义成送来的是一份新的作战计划,其领水军第一船队按照计划迅速抢占了淮河口,将高丽军堵在了外海。这几日两军虽没有发生大战,但是小规模的冲突不断,他们几次试探性攻击都被击退,击沉敌战船六艘,俘获了三艘,算是小胜。 董义成经过审俘获知,敌船队搭载了数万水军欲自淮河口进入内陆,然后进入运河,然后转入长江,攻打江南。这些证实了他们先前的判断,而其还发现敌军缺乏辎重,粮食也只能维持五日,因此他起初欲通过封堵江口,使敌无法获得辎重,迫使其退回明州,然后在追击途中将敌歼灭于海上。 赵昺对于其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若是自己也会采用疲敌战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要知道海面要比江面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封堵海口要动用的兵力也不少,且董义成部出动的战船皆是大中型战船,也不过四百余艘,贸然发起进攻的话,很可能放了鸭子,而防线上也必然出现缺口。高丽水军若是趁着涨潮硬闯的话,虽然会付出些代价,却也能逃过一劫。 但是董义成近日发现蒙元回回水军出现在出海口,双方虽没有发生冲突,可他怀疑其是欲联合高丽水军夹击自己,接应高丽水军进入淮河。因此他欲调整作战计划,欲将敌两部水军全歼于海上,从而挫败敌此次对己方的进攻。 按照董义成重新调整的计划,他准备择机集中大部兵力集中对外海的高丽水军发起进攻,而只在淮河口留少量战船虚布防线,给陈兵淮河的蒙元回回水军可乘之机,诱使其驶出入海口。待回回水军驶入外海后,遣一支伏兵重新封堵入海口,从而断敌归路,与敌在海上决战。 对于这个计划,赵昺并无异议。首先,从当下敌兵力部署上,他没有发现在自己发起一系列的袭扰战后,迫使伯颜放弃南侵计划,而当下己方长江水军主力集于鄱阳湖,敌中路军在缺乏渡江工具的情况下已是难有作为,最多只能发起牵制性作用。 再者在西段的鄂州,汉江口的夏口和汉阳已经完成筑城,夹江修筑了炮台,在江中设置障碍,布置了水雷,封锁了整个江面,敌想顺汉江而下,就必须先攻下两城。而两城与鄂州隔江相对,便于出兵增援,绝不会出现当年襄樊两城被围困的局面。 因此赵昺判断伯颜将宝压在了东段战场,这里可以说集中了蒙元大部的水军,且在高丽水军加入后,兵力可达二十万。他们一旦从此段渡江成功,便能迅速沿运河直扑无险可守的临安,重新夺取最为富庶的江浙地区,即便最终被赶出来,但一番劫掠后也能满足一时之需,缓解财政困难了。 所以说只要将蒙元水军歼灭,便基本上可以结束这次反击作战,伯颜也只能望江兴叹了。虽说未能过江击敌便偃旗息鼓,让赵昺有些遗憾,但这也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了。而大考即将开始,如此也能平复人心,避免出现恐慌,让他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王德,你立刻告知谭飞派出一组侍卫,护送御前办轮值的应熙将这封信送到事务局,飞鸽传书给张浩!”赵昺思索了片刻,又在沙盘上做了一番推演,提笔写了诏书,让王德加盖了印玺,封好后言道。 “小的即刻亲自去办!”王德施礼道。 “嗯,让他们出宫城后换上普通军士的衣服,小心些,万不要张扬!”赵昺又叮嘱了一句,挥手让其去办,而他又盯着沙盘陷入了沉思。 “官家,现在刚刚过了丑时,天亮还早,尚能休息片刻。”王德办好了事情转回来,看小皇帝尚在书房,并没有安歇,上前提醒道。 “大战将起,睡不着了!”赵昺伸个懒腰道。 “官家也不可太过辛苦了,宸妃娘娘尚在呢!”王德笑笑道。 “哼,江南丢了,就什么都没了!”赵昺如何听不出其话中另有所指,扭脸哼了声道。心中却暗骂,你个死太监知道什么,一辈子也没机会,还来撩拨我呢! “官家说的是,还是眼前的战事要紧,它事也不急在一时。”王德嬉笑着道。 “王德,湖中的船还在吗?”赵昺突然问道。 “在,就藏在石舫的后面……”王德立刻回答道,可又意识到了什么,“官家,不是又要出宫吧?” “此战事关重大,且以少敌众,朕实在是放心不下!”赵昺摸摸下巴道。 “官家,饶过小的吧!”王德听了却是心中一紧,哭丧着脸道,“若是天亮后不见了官家,别说太后绕不过小的,便是几位娘娘也得扒了小的皮,再说宸妃那里又如何交待啊!” “怕什么,你跟着朕一起走。御舟和龙船就泊在水门外,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登舟入海。等他们发现,朕早已到了外海,谁也奈何不了咱们。”赵昺拍拍王德的肩膀笑笑道。 “官家是不怕,可小的回来后可怎么办呢?官家就是不心疼下小的,也该心疼下宸妃娘娘吧!”王德的脸更苦了,哀求道。他十分清楚,小皇帝如此不安,定然前方情况危急,才想着又要亲征。别说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擦破点儿皮,这些娘娘们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这……”赵昺支吾了下没了脾气,他明白宸妃到此的任务和自己睡觉的同时也是为了看着自己,他若是偷着跑了,其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那也太不像话了。可儿女情长,又解决不了问题,让他真的为难了。 “官家,今日值守宫门的亲卫旅的杨副统领,想乘船走也出不了水门的。”王德轻声道。 “这货肯定不会替朕隐瞒的!”赵昺又摸摸下巴道。 “官家,这是天意如此,不让官家涉险啊!”王德再劝道。 “那又如何让伯颜相信朕欲领援军出征呢?”赵昺上下打量着王德言道。 “官家……”王德被小皇帝看的心里发毛,退后一步道。 “可有宫探在宫中买过消息?”赵昺问道。 “官家,虽然有探子向小的出高价收买消息,但是小的却从未做过此等事情!”王德赶紧辩解道。 “朕又未说你卖过消息,慌什么!”赵昺言道,“朕的意思是你可曾发现过宫中之人买卖消息的。” “官家……”王德迟疑了下,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若是说有自己这个大内总管就是失职,若是说没有,显然过不了关,他咬咬牙道,“小的御下不严,宫中有个小黄门可能与宫探间有联系,只是一直没有人赃俱获。不过此人不过是个管理车马的下等值役,不会知道什么机密之事。” “好,那你明日便向他透露个消息,就说朕不日将前往丹徒督战,并要让其保证把消息尽快传出去,但是记住要装作无意泄露的,切不可让他觉察到什么不对!”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小的明白,明日便去车马院转转。但是……”王德施礼道。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小皇帝故意泄露行踪,岂不是将秘密也同时泄露出去了吗! “不要多问,自去做就好,来日大胜算你大功一件!”赵昺笑笑道。 董义成制定的作战计划看似完美,其实赵昺还是发现了一个漏洞,那便是时间。他十分清楚海上作战,风向和潮汐对战船影响很大。刚刚他传书御前水军令其连夜出航支援董义成部,但是当前东南风盛行,其北上是逆风,即使日夜兼程也许近二日才能赶到战场。而此次作战御前水军是作为奇兵使用,还要隐藏行迹,那所需的时间更长。 而蒙元回回水军若想出入海口夹击董义成部,最好的时机则是在海水退潮之时,不仅可以顺利通过入海口的泥沙淤积区域,且能借助潮水的冲击之力。可现在是正月初二,退潮的时间恰好是清晨寅时左右,天也正好亮了,避免不擅长的夜战。那么时间上御前水军是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战场了,自己必须设法为他们争取两到三日的时间…… 正文 第948章 意外之喜 “官家若是前去督战,也请带着臣妾等同去,是福是祸,是生是死,皆在一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朕何时说要去督战了!”赵昺正在批阅公文,突然皇后吴曦和一众妃嫔闯进书房之中,二话没说便跪在了地上,让他一时间手忙脚乱。 “官家不要再骗臣妾了,小报上已经刊登出来啦!”吴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报纸呈上道。 “怎么可能?朕都不知道的事情,小报上又怎会知道。而这种报纸向来是为了引人购买,往往会无中生有,制造些噱头,又怎么能信!”赵昺拿过报纸扫了一眼说道。而心中暗乐自己用来对付伯颜放出的假消息,却将自己的老婆们一同给糊弄了。 “官家,这小报上明明是称自宫中得来的消息,又怎会有假?”雷妍抬头看向小皇帝道。 “唉,诸位爱妃起来说话好吗?都在这里跪着传出去岂不惹人非议,以为朕将你们怎么着了呢!”赵昺看着跪着一地美人,此刻却觉得像是一丛带刺的玫瑰,他叹口气言道。 “官家若不答应,臣妾等就跪死在这里!”众人却都没有起身,章屏歪着脖子气呼呼地道。 “官家最会骗人,他是想先稳住我们,然后偷偷溜走!”陈淑也板着小脸冷哼声道。 “那你们究竟要朕如何解释,此话若是从宫中传出去的,又有何人能透过这重重警戒送出去呢?而你们也动动脑子,这等机密之事,朕瞒着还来不及,又怎会轻易透露给他人?即便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是身边亲信之人才能听到,可他们又怎么会泄露出去呢?”赵昺憋着笑,装出副气恼的样子道。 “这……官家这两日并未出宫,除了与侍卫们一同晨练,便是在书房批阅公文,而堂中皆是跟随官家多年的人,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多嘴,而其他能接触官家的人几无,且我也没有发现官家有何异常啊!”王妤迟疑了下为其作证道。 “宸妃一直陪着朕,她说的话你们也不信吗?”赵昺好像抓住理似的言道。 “宸妃妹妹人老实,如何斗的过官家,若想骗过其还不容易!”陈淑并不买账,翻了个白眼道。 “呵呵,宸妃你都信不过,那朕也没办法了!”赵昺摊开手苦笑着道。 “官家若是能说清一件事,臣妾便相信官家所言是实!”这时李三娘言道。 “哦,淑妃请说!”赵昺听了有些惊疑地道。 “官家若想偷着出宫,无外乎是乘舟,或是乘车混出宫去。臣妾来时特意绕了个道儿,泊在湖中的船没有动过,也没有预备粮水;可车马院中那辆四轮厢车却是收拾过的,不仅擦拭一新,且车轴也是新上的油。而官家出行向来是不坐这辆车的,四轮厢车却是战车改装的。臣妾不明的是,若非官家欲前去督战,又何必动用此车呢?”李三娘问道。 “这有何稀奇的,正因为是战车才需时时多加保养,以备所用。这也刀枪不用之时,仍要不时擦拭,免得生锈是一个道理啊!”李三娘的问话确实超乎他的意料,赵昺没有想到其居然事先做了周密的调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他略一思索便编出了个理由。 “官家的解释不能让臣妾信服。我问过了车马院的主事,其称此车是需要经常保养,每个月末都会检修、上油、打扫。若其没有说假话,应该才检修过不久,那又何必时隔不过两日又再次保养呢?”李三娘摇摇头道。 “这……”赵昺被问住,暗骂自己怎么就疏忽了这点,吴曦等人皆是大户人家出身,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社会经验很少。而李三娘却是不同,其不仅幼时就协助母亲管理诸俚硐,且有曾偷偷进入新训旅系统的学习后,还统帅山地旅征战江南,见识和谋略绝非其他几人可比,只用些小手段是难以骗过其的。 “官家这回没得说了吧!”吴曦见皇帝张口结舌,辩无可辩的样子,便知是真了,再次问道。 “起来吧,朕可以跟你们解释。但你们要知此事重大,若是泄露出一字,为蒙元探子所知,上万将士将性命不保。是否还要再听呢!”赵昺想了想言道。 “……”众女听了反倒有些惊疑不定,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反常即为妖,我倒要看看官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淑却是沉吟了片刻,站起身言道。 “也好,咱们便听听官家的解释!”吴曦咬咬嘴唇也随后起身道。 “嗯,你们随朕来吧!”赵昺点点头道,他也意识到没有合理的解释,老婆们是不会放过他的,且会因此心生芥蒂,不若说个明白,反正她们泄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随后他屏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又让他们关闭房门,才打开了作战室的门。 当赵昺推开后厅作战室的大门时,吴曦等人是极为惊讶,这里便是传说藏着帝国最核心机密的地方,皇帝今天向她们敞开了大门,也等于将她们视为自己人了。而看到墙上挂满的形形色色的巨幅地图,堂中摆放的一台台逼真的沙盘,上面标注着兵力的分布,敌我形势,甚至每座山峰的高度,江水四季的深度变化都一一注明,细致到一条小路、一潭池塘和村庄中有几口水井皆画的明白。 “这便是所谓的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吧!”章屏看了颇为感慨地道。 “官家也真是辛苦了,要将这些全部烂熟于胸,用时才能犹如神算!”李三娘是行家,过眼便明白其中的重要性,而他也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下了如此苦功,不由的感叹道。 “这边来,朕给你们解释一下!”赵昺将众女叫到江防部署图前,拿起指挥棒道,“你们能看得明白吗?” “嗯,臣妾看的明白!”李三娘点点头道。 “臣妾也能看懂一点!”吴曦也颔首道。 “臣妾自小便长于父亲的书房,这些东西哪里看不明白!”陈淑翻了个白眼道,而其他三人则是摇摇头。 “这台沙盘是我军与蒙元对峙的形势图。”赵昺解释道,“当前蒙元集中兵力于润州当面,他们欲集中山东河北万户府的五个万户的兵力,及征调的高丽水军五百艘战船和新征募五万水军渡江来犯。现下敌高丽水军搭载新征募的水军离开明州欲从海上经淮河入海口到达淮阴,然后通过运河进入长江来犯江南。” “如此蒙元兵力近二十万之众,可我们沿江的丹徒、建康、江阴也只有三个军的兵力,不足十万人,这将是场恶战啊!”李三娘有些沉重地道。 “正是,蒙元的河南淮西万户府已经在江州和鄂州方向陈兵数万,予以牵制,使我军兵力无法东调增援。因此阻高丽增援之地便是当务之急……”赵昺自不会给他们讲解的十分详细,只是概略说明了情况。 “官家前夜处理的紧急军务,便是有关此事吧?”皇帝说罢,王妤插言道。 “正是,敌欲出动回回水军出海口接应高丽水军,那我水军将被敌夹击,不但难以完成阻敌任务,且很可能遭受重大损失。于是请调援兵,朕也是权衡了半夜才下了决断。”赵昺点点头道。 “那陛下为难也不能擅自亲征涉险啊!”吴曦埋怨道。 “皇后,当下能动用的水军,只要御前水军,这也是东段江防当下唯一的水上力量,承担着阻敌过江的重任,一旦北上支援,敌又趁势渡江,我军无力阻敌于江上,因此陛下才要亲征的。”陈淑接过话头道。 “贵妃差矣,我们其实是错怪官家了!”这时李三娘插话道,又深有歉意的看看皇帝。 “淑妃,官家偷着去丹徒,跟咱们招呼都不打一声,难道我们还错怪了他!”章屏嘟着嘴言道。 “你们没有上过战场,自然不了解我军的战斗力。禁军兵力虽逊于蒙元,但是据城而守,又粮弹充足,足以阻敌与江岸。再说数万护军可以为援,官家想必也十分清楚,尚不足到了非要亲征的地步。”李三娘言道。 “那官家为何要偷着前往丹徒呢?”吴曦却仍不大明白,疑惑地问道。 “臣妾想小报上所载乃是官家故意放出的风声,以此掩护御前水军。一者让敌误以为官家领御前水军防护丹徒,甚至要攻击江北,使敌不敢擅动兵力救援高丽水军;二者便是为御前水军赶到淮河口争取时间,毕竟两地还相距千里,逆风而行非是朝夕可至的。”李三娘回答道。 “淑妃的意思是官家在故布疑阵,蒙骗的是蒙元?”吴曦看看李三娘,又看看皇帝不敢相信地道。 “当然了,他又不是第一次!”陈淑叹口气道,“听我父亲言,当年在琼州官家不过演了一出戏,结果敌酋忽必烈便对安南和占城用兵,打了数年之久,还将江南兵力抽调一空,才使得琼州得以喘息,行朝恢复了元气。而忽必烈至死也不知中了计,否则也得被气死。” “好了,事情已经明了,朕也不必多做解释!”赵昺笑笑道,他没想到自己的计划居然还是被李三娘识破了,暗叹其非是七尺男儿,否则自己又得一良将,可惜以后只能在宫中苦熬岁月了。 “臣妾错怪了官家,还请官家降罪!”吴曦退后一步深施一礼道。 “你们闹闹也好,如此也让人更加相信是真了。”赵昺将其搀起道。 “官家之意,这宫中似有蒙元的眼线?”吴曦吃惊地道。 “你们这么一折腾,只怕后宫早已传遍了,而这宫禁看似森严,其实就如筛子一般,说不定那个内侍、宫女无意间的一句话就传到宫外了,何需蒙元的眼线。”赵昺苦笑着道。 “那臣妾即刻令他们皆闭嘴,泄露一字立刻杖杀!”吴曦皱了下眉道。 “不必了,知道详情的当下只有你们几个人,只要不说漏了嘴,便太平无事了。”赵昺以手指在每个人的脑门上狠戳了下恶狠狠地言道。 “谁知道官家是不是故意泄露些秘密,借此稳住我们,然后趁放松之际再度溜走呢!”陈淑揉揉脑门反唇相讥道。 “嘿……你!” “嗯,贵妃言之有理,我们不得不防官家故技重施!”吴曦点点头道。 “那就辛苦宸妃了,要好好看住官家,千万不要让其溜了!”章屏拉拉王妤调笑道。 “唉,我算是领教官家的本事了,咱们六个人的心眼儿加起来也比不过他。幸亏今日该贤妃妹妹轮值了,我可以卸下这副重担了。”王妤却是先叹口气,又拉过雷妍推到众人面前道。 “姐姐们都看不住官家,我又如何能胜任,还是……”雷妍在众女中年岁最小,连连摆手言道。 “不要看我,官家做事咱们几个人都看不透,我更是不行!”章屏见雷妍看向自己,也赶紧往后缩道。 “既然如此,不若多加两人,日夜寸步不离,看守官家,这样可好?”陈淑瞥了眼皇帝言道,她也自知玩儿心眼自己不是对手,否则也不必在其面前装强势了。 “既然如此,不若诸位姐妹皆搬入致远堂,有事也可商议。再者也可防止不慎说漏了嘴,泄露了机密,大家正可相互提醒,免得误了国事!”吴曦想了想言道。 “皇后提议确是好主意,只是这致远堂狭促,怕是住不下这许多人!”陈淑皱皱眉道。 “这有何难?”赵昺这时插言道,“稍后,朕令人将寝室中的床再换张大床,我们皆睡在一张床上,大被同眠,岂不就解决了。” “官家,你好不知羞……”吴曦听了一愣,羞红了脸道。 “你是不是早就打定这个主意了,才让我们知晓内情的?”陈淑同样红晕满面轻笑着道,而手却在皇帝的胳膊上狠狠柠了下道。 “哎呦,你不愿意便罢,何必下此狠手呢!”赵昺叫了一声,揉着胳膊龇牙咧嘴地道。 “谁说我不愿意……”陈淑又在皇帝的肋下扭了一把娇嗔道…… 正文 第948章 攻守逆转 自从小报一家小报刊登出皇帝要前往丹徒督战的消息后,京中各家报纸纷纷转载,并作出了大胆的推测。有的以为前方战场失利,陛下不得不御驾亲征;有的以为正是一连串的胜利,让皇帝决定要反攻江北,收复淮东;还有的猜想是皇帝是去慰问将士,视察江防,否则为何保护京畿的御前护军皆无调动迹象呢!而一些人则是‘未雨绸缪’,开始想着趁当下尚未封城,先搬到乡下,并将财产转移出京。 正当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的时候,二月初四《帝国时报》发布消息称,皇帝离京纯属无稽之谈,乃是不法报商为了哗众取宠,增加销量而制造的谣言,现在临安府已经封停了报社,正追查谣言制造者,必会对其进行严惩,并告知同业者,当前科举开考在即,又是战事未熄之时,要严防蒙元收买不法报商造谣惑众,再有生事者要严惩不贷。 皇帝同时业已在朝会上澄清离京此事,言:当前战局平稳,我军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已经阻止了敌过江的企图,且禁军各部严阵以待,有信心击败一切来犯之敌。而开科取士,乃是国之大事,朕尚要主持殿试,绝不会擅离京师,不会负了寒窗多年的士子们拳拳报国之心。 《帝国时报》是朝廷的喉舌,具有着一锤定音之效,声明发布后人心立刻趋稳。而这时各报开始将报道的重心转移到即日便开始的科考上,刊登些前辈们的科考经历,应当注意的事项。有的则是剑走偏锋,说哪座寺观有求必应,何处的签最灵,在哪里住宿会带来好运气,某个酒楼制作的状元饼最灵验,反正再无人提及皇帝离京之事了,一场风波也散于无形…… “巴儿术,这便是你的手下收集的情报吗?”伯颜放下手中的小报,看向坐于下手的山东河北都万户府都万户巴儿术道。 “右相,谁知道南朝小报上尽是些假话!”巴儿术皱皱眉道。 “那此次你以为是真是假呢?”伯颜将小报扔到巴儿术身上道。 “呵呵,小的不识南朝文字,哪里知道真假!”巴儿术将报纸拿起来恭敬的送到了伯颜跟前讪笑着道。 “嗯,真是好理由。”伯颜点头苦笑道,其以这么简单的理由便将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自己还无法对其实施惩戒。 “右相,小将已经将那传递假军情的探子处死,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只凭一份小报就敢冒领功劳!”巴儿术施礼道。 “确实该死,不经核实便将情报送回,甚至将街头传闻当也拿来领赏。你就如此刺探南朝军情吗?”伯颜冷哼声道。 “右相,小将也有苦处。南朝的小皇帝太过狠毒,凡是过去与我朝有牵连者不是被杀,就是被逐出朝廷,导致我们的探子损失惨重。而南朝的事务局也甚是厉害,许多人安插在官府中的人都折在他们手中,根本无法渗透到南朝的要害部门。”巴儿术苦着脸道。 “那这小报上的消息为何不曾核实,便要上报。以致我军为防敌突袭,以致不敢擅动!”伯颜怒道。 “右相,南朝小报此前所刊载的消息一般都属实。而据回报的探子讲,南朝小皇帝督军的消息也是从宫中传出来的。且还有传言称那小皇帝甚是顽劣,一直想领军亲征,只是被宫中后妃看住了,所以想偷偷出宫,谁知其中走漏了消息,被小报探知揭露出来,才导致其出行受阻。”巴儿术解释赶紧解释道。 “这确有可能!”伯颜点点头道,“本相也曾听闻南朝小皇帝极为善战,在琼州时尚是黄齿小儿便领军征战,我朝数名大将皆败于其手下。攻取江南也是其亲领一军袭取绍兴,将驻守杭州的四个万户一一战败,又遣军攻袭刘家港,进而占据长江,夺取苏杭,又攻取鄂州,迫使我军退守江北,其好战可见一般,此次其未能前来督战,也许正是你之幸事。” “右相也抬举这小鬼头了,你我哪个不是少年从军,自幼与父兄在战场上厮杀。”巴儿术言道,“不过其确是个擅用奇谋的家伙,哨船今日送来的战报称驻守长江口的敌御前水军已经两日没有出现在江面,这不是个好兆头!” “御前水军向来是南朝小皇帝亲领,其突然不知踪迹,又会去哪里?”伯颜听了一惊道,“难道其是在故布疑阵,让我们难以判断虚实。” “这也是小将所担心的,其派水军以护航为名拦截高丽水师,看似是针对淮东,实则是为牵制我们的兵力,而在淮西!”巴儿术言道。 “淮西方面可有发现御前水军的踪迹?”伯颜听了心中一紧,急问道。 “右相,淮西方面已经数日没有信使过来,因而情形不明。”巴儿术回答道。 “那你们可曾派遣过信使前往淮西询问?”伯颜听罢感到不妙,再次问道。 “禀右相,小将也曾派出数批信使联络,也是奇怪了,他们至今都没有返回!”巴儿术也是一脸的疑惑回答道。 “信使数日不归,难道也不曾寻找吗?”伯颜站起身厉声问道。 “右相,小将也曾通报沿途的驻军寻找,可皆未发现他们的踪迹。而当下南朝常遣小队士兵袭扰,怕是被他们截杀了。”巴儿术言道。 “御前水军突然不见踪迹,两个都万户府间往来的信使失踪,南朝小皇帝突然改了主意,这绝非是孤立的事件,其间必有联系。”局势变的纷杂,伯颜心里也很乱,轻敲着桌面言道,试图从中找到事件间的联系。 “右相以为这皆是南朝小皇帝在弄手段?”巴儿术言道。 “不错,现下南朝军队在江州集中了大批战船,集中了五万余军力,这已然与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兵力相当,若是御前水军再加入其中,兵力则占据优势。而其放出前往丹徒的消息,是让我们误以为是欲对淮东用兵,然后却虚晃一枪领军前往江州,意图攻取淮西。”伯颜点点头道。 “右相刚刚还言称,南朝的小报上称小皇帝尚在杭州,准备主持科举殿试,又怎会去了江州呢?”巴儿术却摇摇头道,“小将以为南朝小皇帝即便离开了杭州,也有前往丹徒的可能啊!” “还有一个可能,他们会前往淮河口与南朝护航水军攻击高丽水军,如此我军便无法南渡长江,其便可保江东的安全。”伯颜皱皱眉拍了桌子道。 “这小鬼真是难缠,其只不过用了两则真假难辨的消息就扭转了形势,反客为主迫使我们让住了主动权。”巴儿术也恨恨地道。此前他们虚实相间,在长江北岸上以兵力佯动,使南朝摸不清他们的主攻方向,从而迫使宋军不得不分兵防守,把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可现在其只以一系列的小规模突袭和一场欺骗行动,又让他们将主动权拱手让出,使得攻守异位。 “未必,南朝过江也得依靠水军。当下南朝水军在海上护航,而我们当面的敌御前水军又不见踪迹,可以判断出南朝进攻的区域非是江浙沿线。而距离西线遥远,非是数日可抵达战场的。再者江州我军驻扎着三个万户府,他们非是无用的汉军。”伯颜说道。 “右相之意是静观其变?可高丽水军一直滞留在外海,无法补充粮水,现在只怕业已断粮,若是再等下去,恐他们要不战而逃了。既然右相以为当前并无战事,何不让他们暂返明州!”巴儿术想想道。 他现在日子过得不错,占据了淮东和河北大量的良田,又有千户驱奴耕种田地。而现下失去了江南的赋税,粮食短缺,但自己却不缺少,反而可以待价而沽,赚取更多的金钱,这比之上战场卖命厮杀夺取的赏赐要安稳的多。且自灭金之后,他们作为镇戍地方的探马赤军也已经多年未接受征调,随军的家属皆在当地落籍,自不愿意再远征了,因而从心底来说,他并不愿意再与南朝开战。 “不可,只要高丽水军一退,南朝水军必然会尾随追击,他们兵无战心必然被南军歼灭。”伯颜立刻否决道。他清楚双方的战斗必是以水军先决出胜负,以现在的形势看,‘护航’的南朝水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只是一个借口,无论高丽水军是否有海盗行为,南朝水军都不会放过他们。而己方失去高丽水军也难以过江,若是趁机先将南朝护航水军击溃,便可轻松度过长江。 “右相之意,依然令回回水军出海口,与高丽水军夹击南朝水军,将其歼灭于海上!”巴儿术言道。 “好,也好……”巴儿术点点头迟疑了下道,而心中却苦笑不已,当下的回回水军已非前时可比,能否击败南朝水军还真是个未知数。 巴儿术其实十分敬佩这些回回,他们是在西征时被掳掠到中原的波斯和大食人。那些地区手工业十分发达,自从蒙古与中亚国家和地区发生商业往来后,他们的商品就成为蒙古贵族追求的对象。蒙古西征时,可以四处屠城,但对工匠他们却刀下留生,留在军内服役。且这些地区文化发达,很多人受到重用,得以入朝为官。 当这些人安定下来之后,他们的特长得以发挥,不仅可以制造各种物品出售,且他们亦擅于经商,并利用掌握水军的优势,进行走私和长途贸易,赚取巨额利润。如今这些亦兵亦农亦商的回回水军缺乏训练,倒是像支商船队了。当然巴儿术作为都万户也从中获利甚丰,可与身经百战的南朝水军交手,他还是有些含糊。 “那即刻传令,命回回水军明日出战,依原计划与高丽水军夹击南朝水军,不惜代价务求全歼!”伯颜下令道。 可若是不战而退,则正中南朝水军的计策,他们封堵淮河口之意就是待高丽水军粮水不济,兵无战心之时发起进攻。作为沙场老将,伯颜当然清楚撤退时才是最危险的,一旦无法摆脱追击,那只有任人宰割了。在当前的情况下,伯颜认为南朝失去水军的支援同样难以有大的作为,而己方水军无论是战船,还是兵力皆占优势,又是背临己方地盘作战。另外回回水军长期屯驻于此,熟悉海况和水文,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反观南朝水军远道而来,远离基地,补给困难,更难以获得及时增援,在两军的夹击下定然无力抵挡。所以伯颜认为若是能付出些代价将南朝水军歼灭,己方则会重新夺回主动权。而没了水军的南朝等于失去了天险的庇护,又如何抵挡自己的数万铁骑。因此权衡利弊之后,伯颜以为战则有利于己方,退则万劫不复。 “是,小将立刻传令,命他们救援高丽水军!”巴儿术见伯颜决心已定,行礼道。此时即使他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为之。他深知伯颜不仅深受大汗的宠信,且其也曾领兵征战多年,军法严明,攻取江南、平定西北之乱,可谓战功赫赫,在军中有着极高的威望,自己敢不从命必死无疑。 “巴儿术,再令沿江各军清剿北渡的宋军,维护驿路安全,保护信使,使得消息畅通。同时要严密监视江面,查清南朝御前水军动向。”伯颜想了想言道。 “是,遵令!”巴儿术咬咬牙道。边走心中边暗自叹气,各军这下都不得安生了,不仅耽误了农时,还要支出大笔的钱粮。若是渡江成功,还能捞回些本钱;可若是败了,明年土地都没人耕种。 “但愿大汗在天有灵护佑我朝,能赢得此战!”见巴儿术出了帐,伯颜向天祈祷道。他也深知此战自己是在赌,赌南朝小皇帝没有胆量派遣御前水军前去增援护航船队…… 正文 第450章 择机而动 社稷号顶甲板上,张浩端着望远镜向北看去,天气有些阴沉,能见度并不好,但也能看到夺淮入海的黄河水将入海口的大片水域染的一片昏黄,但视线中并没有出现他想看到的敌军战船,哪怕一艘小船都没有。而在距海岸数里的地方却停泊着近千艘的战船,处于内线的是蓝灰色的己方第一水师的船队,而再向外则是黑红色船身的高丽水军,隔着一片海域遥遥对峙。 张浩审视良久才放下望远镜,揉揉眼睛又眺望了下远方。他此刻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可以说是即激动又有些惶恐。激动的是这是自己作为御前水军副统领第一次独自领军指挥作战,惶恐是身边没有小皇帝坐镇,让他心中觉得没底儿,好像失去了依靠一般。可要知道他的岁数比之小皇帝要大了一倍有余,不该有此想法,但偏偏他就觉的身边没有了小皇帝的呵斥,而感到没着没落的。 “秦司马还有多长时间退潮?”郑永问身边的水军司马秦梁道。行军司马被赵昺定位于相当于现代参谋长的职位,负责制定作战计划,收集敌情,协助指挥、管理部队,并给提出合理建议,是军事主官的重要幕僚。 “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吧!”秦梁回答道。 “但愿天不要晴,否则便难以隐藏行迹了!”张浩又望望天空言道。 那日在深夜接到小皇帝要他即刻起航前往淮河口增援董义成部,张浩立刻命各船补充粮水做好出海准备,同时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召集各分队统制和参谋人员交待任务。因为此次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堵住淮河口,防止出海的蒙元军队重新进入淮河,而这是一次突袭作战,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隐蔽自身,不能在战斗爆发前被敌发现他们的存在。 要知道在大海上无遮无盖,要想隐藏一支由二百余艘大小战船组成的船队的行迹可不是容易的事情。经过与诸将商议后,他们决定船队先向东驶入外海,那里远离海岸,而往来的商船为了避免危险和迷航,都是选择靠近海岸的航道,从而免于被敌侦知。在靠近目的地后在利用暗夜进入战场隐蔽待机。 老天爷好像故意在考验张浩,那两天始终是阴天,且不时会下着小雨,恶劣的天气虽然便于隐藏行迹,但也使他们无法根据星辰判断方向和方位。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海图和指北针,通过计算航速计算里程,指北针判定方向,然后确定自己的方位。这就如同盲人骑瞎马一般,只要稍有差错,就误之百里。 赶赴战场的那两天,张浩几乎是没有合眼,他要求没半个时辰就要测一次航速,时时关注方向,更麻烦的是因为是逆风,需要不断的调整航向借风航行,需要更为精确的数据支持,通过计算来判明自己的位置,避免偏航。而能见度差也给行船带来极大的困难,张浩严令各船保持一百五十步的距离,舷侧灯和桅灯昼夜都不许熄灭,以便各船能判明各自的位置和航向,避免碰撞发生。 经过两天一夜的疾行,总算是在昨晚借着夜色的掩护进入了预定海域,在与董义成取得联系后,张浩这才合眼睡了一觉,但是也并不踏实,天稍稍一放亮便起身观察敌情,选择阵位。而他最担心的仍然是被敌军发现,进而不敢出战,如此这两天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 “若是……” “若是陛下在就好了!”不等张浩说完,秦梁笑笑便接话道,“统领,这句话自出航到现在,你已经说了几十遍了,下官耳朵都听出茧子来啦,陛下有知非得踹你两脚不可!” “哈哈,没有那么夸张吧?我有说过那么多遍!”张浩听了也觉好笑道。 “有,我数过了,自出航统领共计提到陛下八十次之多!”这时身边的记事参军徐枫晃晃手里一张画满了道道的纸笑道。 “唉,过去陛下在时,总觉的拘束,且稍有错误便会被训斥,因而怕其在身边。可一旦没有陛下在旁,才觉得过去是多么幸福,诸事不需操心,只要听从命令便好!”张浩叹口气道。 “也正是陛下要求严格,我们才能通过图上作业准确到达预定海域。而统领过去则是太过懒惰了,现在没有陛下在旁,便要指挥全军的重任,且要有信心完成任务,切勿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司马秦梁言道。他知道大将临敌最忌犹豫不决,其摇摆不定不仅会贻误战机,也使得全军上下都无所适从。 “多谢秦司马提点!”张浩施礼谢道,“刚刚我已经看过,我们船队应该在海平线曲率之下,若非抵近敌军是难以发现的。让我担心的是社稷号船体高大,桅杆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统领勿要担心,今日天气阴沉,我们的战船几乎与海天一色,而敌军是没有望远镜的,看得没有这么远。且当下两军对峙,商船是不会靠近这片海域的,吾担心的却是在战斗打响后,我们难以恰到好处的加入战场,拦截住敌战场的退路。”秦梁言道。 “是啊,当下我们距战场尚有十里的距离,敌回回水军驶出入海口借着潮水速度很快,我们即不能暴露,也不能靠近海岸,以防战船搁浅于浅滩之上,还要迅速封堵入海口,一定要计划周密些。”张浩点点头道。 “统领,吾以为我们可以分批次发起攻击,而不必全军同时尽出,毕竟敌回回水军是借助潮水冲出海口的,想要回头并不容易。”秦梁提议道。 “秦司马所言甚是。我们与董都统商定,在敌回回水军出海口后,其同时会对高丽水军发起突击,以吸引回回水军的注意力。而我们可在其进入战场后开始行动,封堵入海口,将敌尽堵截于海上。”张浩言道,“我想在敌回回水军全部进入外海后,便以龙船分队和小型火箭船分队利用速度快,突击能力强的优势组成突击船队,率先进入战场打乱敌军阵型,减缓董义成部两面受敌的压力!” “与此同时,中型炮船分队起航相机投入战场,而以社稷号为首的大型战船和辎重船则担任封堵入海口的任务,它们火力强大,配备火箭发射架和重型火炮可以覆盖海口整片海域,且可在战场稳定后,与第一水军相配合完成对敌军的迂回包围。” “统领的计划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官以为可行。”秦梁听了略一沉吟道。 “既然如此,便有我带领突击船队,司马则坐镇中军,指挥各部调度全军,并与友军协调行动!”张浩言道。 “统领可记得陛下曾言:主官领军冲阵,以临阵脱逃同罪了吗?还是下官带领突击船队,统领身为主官还是坐镇中军吧!”秦梁笑笑言道。 “其实最应该遵守此道军令的恰恰是陛下,每次上阵都要亲临一线,让我们这些当下属的提心吊胆。”张浩有些愤愤地道,“我自入左翼军便指挥龙船,熟知战术,便由我去为好!” “不可,否则我回去将上奏陛下,说统领临阵脱逃。”秦梁肃然说道。 “这大可不必了吧!”张浩曾长期担任勇士号的船长,那也算是陛下的御船了,自然了解其脾气,若是被告了状,回去挨顿臭骂都是轻的,说不好还得军棍伺候后,被赶出御前水军,他说着态度立刻便也软了。 “我听说此次是陛下要来的,可是被几位娘娘看住了,出门时被娘娘抓了回去!”秦梁这时悄声在其耳边说道。 “不要浑说,几位娘娘岂能看住陛下,要知道当年尽管太后也看管甚严,可陛下出入宫禁亦是畅通无阻的,肯定是另有要事给绊住了手脚!”张浩过去没有跟小皇帝打配合,充当逃跑的帮凶,怎会相信其说的,撇撇嘴言道。 “嘿嘿,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娘娘们可是与陛下同室而居,一举一动都在眼前,陛下想要像从前那样可不容易了,况且还是好几个人。”而秦梁却是极为不厚道地笑着言道。 “说实话,陛下确是也该有人好好管管了,每次陛下领军亲征,只要上了我的船,我的心都是悬着的,唯恐有所闪失。可陛下一急了,便夺了我的指挥权,根本不由人。此前尚有应知事看着,现下其也到了垂暮之年,渐渐的力不从心了,当下有娘娘们看着,也能让我们这些属下安心。”张浩颇为感概地道。 “如今大宋没有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失去陛下。只要陛下在,即便再失江南,也能重整旗鼓,再复河山!”秦梁也颇为感慨地道,“如此还是由王猛指挥突击分队领军,其与统领同时进入御前水军,长期在龙船上任职,还是要相信其能力的,不要将功劳都抢了啊!” “唉,也好!”张浩沉思片刻,还是不情愿地点点头道,“但是杜猛调转到中型战船分队任职不久,我担心其临战经验不足,便有劳司马前去坐镇督战,如何?” “末将谨遵将令,这便过船前去,统领也要保重!”秦梁立刻敬礼领命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光愈来愈亮,阴沉了数日的天竟然开始放晴,老天爷似乎也想看看这场海上大战。张浩感觉到船身开始出现摆动,预示着开始退潮了,他立刻起身重回甲板之上向入海口方向望去,在粼粼的波光中终于出现了敌船的身影。 “起锚,备战!”张浩令升起战斗旗,各船起锚、船员进入战斗岗位。 “禀统领,敌回回水军约有战船二百艘,大型战船在前,呈两列纵队顺流而下,前锋已经出海口!”主桅杆上吊斗上的瞭望哨禀告道。 “令突击船队出动,从侧翼攻击敌船后队,打乱其进攻阵型!”张浩言道,现下己方距战场尚有十里,基本与敌船和第一水军的阵列相近,若想拦截回回水军于半途就应出动了。 随着号旗的摆动,命令被传达到各船,勇猛号率先启动,整个分队呈锋矢阵形龙船在前,火箭船在后离阵出航。这些中小型战船皆是以桨帆为动力的,因为逆风所以皆以桨击水,王猛也十分有经验,没有选择直线,而是斜刺里迎击敌船,这样可以借助退潮的水势加快速度,又可以节省人力。 “禀统领,第一水师开始调整阵型,欲对高丽水军发起进攻,并升起号旗鸣炮示意,请我们协同行动!”瞭望哨再次禀告道。 “升御前水军军旗,告知第一水师,我军已经开始行动,协同他们的后军攻击敌回回水军!”张浩下令道。 “禀统领,高丽水军也似在调整队形,似要转向东南!”瞭望哨再次禀告道。 “高丽水军这是想绕过第一水军,借助顺风的优势抢占侧翼战位?”张浩有些迷惑了,其若是转到南侧则处于下风位置,反而会遭到第一水军的打击,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高丽水军这是要先摆脱己方的攻击,而非是协助回回水军夹击第一水军,其是想转向后逃进入海口,至于救援他们的友军只怕成了他们的挡箭牌了。 “传令,炮船分队起航,拦截高丽水师,切勿使其与接应的回回水军会合!”张浩看明形势后,果断改变先前的计划,提前让炮船分队加入战斗。 “统领,我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否则可能会搁浅于此了”炮船分队离阵驶向外海,回回水军的船队业已暴露在视野当中,徐枫言道。 “嗯,令各船升帆起航,呈纵队插入,守住出海口!”张浩点点头道。随即剩余的十余艘战船皆升起战斗旗,跟随社稷号先转向深海,然后调整风帆,逆风向北驶去加入战场,而眼见的海水骤然变的更加昏黄,就如当前的战场未明朗的形势一般…… 正文 第951章 来不及了 回回水军万户马合木率全军随着潮水的退却从淮河入海口冲入海中,他乘坐的帅船是一艘三千石的三层大型战船,可搭载数百名水军,紧随其后的五艘战船皆是二千石以上的战船,上面不仅配置着拍竿、抛石机这样的重型武器,还有三百余名弩军,二百多名战兵。 在以大型战船组成的先锋船队后,便是是由二百余艘五百石至千左右的拔都船及一些伴随左右的小型哨船组成的中军和后军。拔都船上除了水手,搭载的皆是战兵,他们进入外海后将承担突击敌方船队,夺取战船的任务。而哨船则负责侦察敌情,传递消息,抢救落水的己方士兵的任务。 马合木站在帅船顶甲板上扫视着四周海面,他的眼神有些忧郁,回回水军隶属枢密院,是侍卫亲军中唯一的一支水军部队,也是在荆湖水军、龙兴水军和海运漕军损失殆尽后的最后一支水军。整支军队皆是由随成吉思汗西征虏获的波斯、大食等中亚小国的士兵组成。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编成的回回军第一代皆已老去,当下回回水军中的军兵已经是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了,虽然还保留着先祖的信仰和生活习惯,但早已忘记了故国是什么模样。即便作为万户的马合木也是承袭的父爵,在平定江南时被改编成水军,参加过一系列争夺江淮地区的水上战役,战后作为探马赤军留守淮安,镇守山东和河南地区。 作为朝廷的战略部队,他们没有参加远征日本及安南的对外战争,而是在当地娶妻生子,渐渐的将这里当做了家乡。在江南平定后,经过一系列的整编,回回水军吞并了周边的一些回回屯驻军及工匠千户,成立了回回水军万户,下辖六个正军千户、四个屯军千户和一个工匠千户所,还有附属于他们的由驱民和新附军组成的百户所。 军屯是按照军队组织系统进行管理的,有关军屯的一切事宜,都由枢密院决定,呈报皇帝批准。军屯的土地,主要是因战争破坏而荒废的空地,均由朝廷发给耕牛、农具和种子,或者给钞作兴建屯田之资。屯田的士兵,有的就地落户,或全户入屯;有的是单身入屯,定期轮换。每个屯田军人所耕种的土地,大体为每人三十亩,但是军屯的土地归仍朝廷所有,屯军还要按规定交纳粮食,作为地租和赋税。 随着战争的远离,一切安定下来后,马合木虽没有机会再展示他的军事才能,却体现出继承于祖先的商人本色,利用自己占据江淮地区交通便利,物产丰富及属下士兵有技术,擅于经营的优势,将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赚取了巨额的财富。又通过贿赂朝中的同族高官,不断的扩充实力,现下他已经是身兼辖地军政大权的一方大佬,管理着一州之地和十数万军民。 生意越做越大,也就需要更多的资源,马合木大胆的将正军转入军屯,除了应付枢密院的点检外,训练也逐渐减少,战船也改装成商船,却挂着水军的旗帜游走于江河湖海,贩运货物。而他也需要朝中有人支持和包庇,在金银的打点下过的也算是顺风顺水,即便宋军攻取了江南,战船游弋于外海,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发展,反而促进了他与江南物资的交流。 但随着新汗真金要再次攻取江南的计划出炉,右相伯颜的入主,马合木的好日子也随之结束,驻守两淮的各万户府都进入了战备,随时准备出兵。而按照他的心思与南朝达成和议是最好的,不仅自己可以将生意做到江南,还能将江南的物品贩运到江北,因此他也曾上下打点,欲促成此事,可却遭到伯颜的严厉训斥,令其整训军队,随时准备参战。 马合木知道伯颜深受新君的信任,凭自己是无力与其抗衡的,无奈之下只能忍痛收拢部队,召回散在各地的船只,进行训练。但是散放的羊,虽然拢会圈中,也需要时间适应。而已经习惯了陆地生活的兵丁,要重新上船也非易事,况且其中许多人因为疏于训练,已经不悉水性,且没有参加过实战。 但是马合木发现当下最缺乏的却是战船,堂堂的水军万户缺乏战船可用称得上的是笑话了。当年参与生意的战船为了能更多的加载货物,皆已将配置的重型武器拆除,且业已多年未曾添置新船,可当下造船已经来不及了。他情急之下,一边以万户府的名义征收辖地内的民船和商船,一边加紧改造,添置武器,最终拼凑起了一支船队。 不过马合木也清楚自己征发的民船多是江船,平底的结构并不适应于风浪大的海上,但若是只限于渡江还是勉强可用的。至于南朝水军所用的战术和配置的武器,他知道的只有传闻,其它可以说知之甚少,只能凭借自己以往的经验加以训练,但还是希望自己最好还是赶来的高丽水军能助自己躲过这一劫…… 在蒙古军中,蒙古人处于领导地位,而色目人因为被征服的较早,受到蒙古人的信任,便成为仆从军中地位的较高者,而后期的新附军和高丽军则属于底层的炮灰。那么前来增援的高丽水军也就成了马合木渴求的一根稻草。但世事难料,高丽水军及新训的水军皆被堵在了外海,尚需要他去解救…… 严令之下,马合木还是领军出战了,他依据伯颜的战略制定了作战计划。其几乎动员了回回万户所有的力量,打算以兵力优势抵销战斗力低下的短板,而按照的他的计划就是借助退潮的势能集中军中的所有巨舰为先锋,以排山倒海之势,首先冲垮南朝水军的隔离线,与高丽水军会合,然后以中小型战船缠住南朝水军,接应高丽水军进入海口。 但当马合木率军冲出入海口后,却发现南朝水军并没有迎战,而亦是借助潮水退去。他不由的心中一喜。暗道皆言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南朝水军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厉害,与当年一样怯战,一见风头不好便会落荒而逃。 “万户,南朝水军逃了,正可追上掩杀,此乃大功一件啊!”副万户伯力哈上前施礼道,“可右相也是太过谨慎了,南朝水军如此不堪一击,居然让其惊惧不已,使得二十万大军列于大江北岸,迟迟不敢渡江,错失良机!” “伯颜虽然智勇过人,但终归老了,再无年轻时候的胆气了!”马合木捋捋胡子摇摇头,轻叹一声道。 “是啊,其利用大汗的信任,怂恿大汗实施什么汉法,将我们的财路都给堵了,弄得现下各处怨声载道。而传说朝廷财政困难,今年官员俸禄都要减半,可各处的屯军租税却要再提高三成。今日即便胜了,只怕朝廷都拿不出金银来犒赏!”伯力哈愤愤然道。 “是啊,今年亏大了,耽误了农时,歉收已成定局。且集结备战,也让我们的生意搁下了。即便胜了,只怕赏钱、抚恤也得算在咱们头上!”马合木想起也是肉疼,嘬嘬牙花子道。 “万户,我听说高丽水军出航就没带足粮草,在明州滞留多时就是因为筹集不到粮食而迟迟没有前来。后来右相强令明州筹措了七日粮草,且答应到达淮安后一定补足所欠。可其哪里来的粮草,还不是落到都万户府身上。可巴儿术那小子早就眼红咱们水军万户,这份钱粮最终还得派在咱们头上!”伯力哈又道。 “哼,想的倒是很好,我马合木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咝……”马合木恨恨地道,却没想到手上劲儿打了些,将胡子薅下来好几根儿,疼的他一咧嘴。 “是,万户岂是随便任人揉捏的,咱们朝中也非没有人!”伯力哈媚笑着道。 “有些不对啊,高丽水军怎么没有迎战,与我们夹击南朝水军,却向南去了?”战船已经驶入外海,逼近了战场,战场形势一目了然,可马哈木却发现高丽水军却没有依计划向前配合他们行动,会攻南朝水军,他吃惊地道。 “万户,我看高丽水军是靠不住了,他们是想借机溜走,先咱们一步逃进入海口,怎么办?”伯力哈仔细看看,也讶然道。 “这帮混蛋,忘恩负义!”马哈木在栏杆上锤了两拳气恼地道,“令各船降低速度,想耍我没那么容易!” “禀万户,有一支船队向我们侧后驶来!”这时有瞭望哨报告道。 “可看清旗号?”伯力哈急问道。 “万户,他们未升帆,也为悬挂号旗。但其战船形制非我水军所有,像是传说中南朝的龙船!”瞭望哨迟疑了下回答道。 “不对!”马合木顺着瞭望哨指示的方向望去,果见一支船队向他们侧后袭来,他们是逆着阳光而来,难以看清战船的形制。而余光中他发现另有一支船队向东南方向驶去,那正是高丽水军行驶的方向。而视野尽头,他又看到几艘战船已经露出顶甲板,逆风向北行驶,显然是想切断他们的退路。 “万户,我们中伏了,赶紧转向回港吧!”伯力哈再傻也明白了,被算计的是他们,有些惊慌地道。 “来不及了,现在正是退潮,入海口水流川急,想回也回不去了。”马合木摇摇头道。看来当面的南朝水军并非是怯战,而是在追击高丽水军,引诱自己进入外海,然后以伏兵切断己方回转的退路。此刻回去不仅难以入港,且正撞上封堵海口的南朝水军,人家在占据了上流,顺水而下,吃亏的是自己。 “万户,怎么办?”伯力哈慌了,声音发颤地问道。 “怎么办?拼死一战!”马合木有些厌恶的看了自己副手一眼道。若非其擅于经营,是个敛财的高手,自己怎么会力保其担任副万户,但是打仗却是个草包,根本指望不上了。 “令各船全速追击,务必击溃当面之敌。告知高丽水军,与我们夹击南朝水军,违抗军令者就地正法!”马合木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他业已看清形势,南朝水军这摆明了挖好坑是要将他们尽歼,也意识到此战将是一场生死之战,只有拼尽全力才可能死里求生。 “万户,南朝水军明白着是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们往里钻,还是避一避,保存实力要紧啊!”伯力哈听了却是更加惊慌,半是请求,半是哀求地道。 “进则生,退则死!通令全军,有动摇军心,无令后退者,立斩!”马合木瞅都没瞅伯力哈,下令道。随后走上将台,令鼓手击鼓催促众军加快速度,亲自挥舞令旗调整阵型,由两路纵队改为横阵,准备与敌接战。 随着马合木决心一战,催军猛进,战场的形势再度发生变化。高丽水军在转向之时,不得不降低航速,而宋军趁机迫近开始施放火箭弹予以拦截,一时间空中火龙飞舞,落下时又如飞龙入海,炸起了一根根冲天的水柱。而水雾中,一艘艘龙船脱离大队,如离线之箭衔尾追击,而高丽水军也展开反击,万箭齐发射向龙船,并拉起拍竿,准备给迫近的敌船以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宋军一队战船也调整航向,让马合木不解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列成横队接战,却是排成纵队向北逆风行驶。但他很快意识到宋军是在抢占上风头,同时避开己方战船的冲击,然后在得势后转向顺风,侧击己方的左翼,分割己方船队。 “令各军加速前进,投石机准备!”马合木意识到危险后,急令各船再次加速,趁敌逆风行舟航速较慢的时候追上去,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否则倒霉的便是自己。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缺乏训练的己方战船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混乱…… 正文 第952章 网中之鱼 随着战斗的打响,董义成长舒了口气。他受命拦截高丽水军出海已经十余日了,为了防止敌窜入海口,他们片刻不敢离开这片水域,虽然所存的粮食还有,但是由于无法靠港取水,积存的水都已发臭,让人难以下咽,他们只能接些雨水补充。 其实董义成也几次想向被堵在海上的高丽水军发起进攻,但是他也知道己方与敌战船数量上处于劣势,炮声一响,高丽水军一旦不战而逃,自己还真无法保证将敌全部兜进包围圈,全歼于海上。于是他决定以逸待劳,自己粮水有余,而高丽水军却未必,从他们几次发起的试探性攻击中,抓获的俘虏口中,董义成获知他们已经快断粮了。 董义成进而判定,只要自己不动,看住他们。高丽水军也不敢动,若回明州,担心自己尾随追击,即便顺利粮水也不足以支撑到返港。所以他们若是不想投降,就只有和自己耗下去,而他也断定比自己更急的应该是伯颜,几万人被堵在海上不能进港,再憋上几天,没战死也饿死了。 想明白了以后,董义成算定伯颜会遣兵来救,而他们唯一能动用的力量就是回回水军,只要将其也引出来,一网打尽,丧失了水军的蒙元便再难有作为,则战事基本就可结束了。于是他急报皇帝,禀明自己的计划,并请调援兵。 陛下随即批准了自己的最新计划,并调动御前水军前来增援。而董义成欣喜之余,但等待援军的这两天更多的是担心,要知道当前屯驻江东的水军只剩下他们第一水师和御前水军,且御前水军的部分兵力被小皇帝调取给南洋商队护航。 如今将御前水军全部调来支援自己作战,等于江东水上大门洞开,若是被敌侦知钻了空子,董义成觉得自己就是胜了,也无颜回去了;另外战斗什么时候打响,他是一点儿底都没有,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万一御前水军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已经抹桌子、扫地,不但白跑一趟,自己又放跑了敌人,同样是无法交待的。 还有一个是指挥权的问题,董义成作为军中老人,自然清楚御前水军直接隶属与皇帝统领,枢密院都无权调遣。且护军向来是高职低配,一个普通的小型战船的船长,就可能挂着统制的衔,而在其他水师中大多都是都头而已,指挥使都能指挥中型战船了。若是皇帝亲征倒也罢了,谁都得无条件的服从,但若是碰到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家伙争抢指挥权,便是麻烦。 待昨夜与赶到的御前水军联络上以后,董义成直呼老天有眼,他与张浩相互介绍了情况,并对作战计划进行了进一步的商讨。陛下在旨意中明确此战由董义成统一指挥两军,有不遵军令着,可先斩后奏,同时授予有机宜之权,可根据战局的发展随时调整作战计划,勿需上报,一切以全歼敌水军为目的。 董义成十分欣慰,看来皇帝对他们这些老兄弟还是十分信任的,不仅将自己的亲军交由自己指挥,还授予了极权,这仗要是还胜不了,那么自己真的只有跳进海里喂鱼了。而当下唯一担心的就是当下统领御前水军的张浩,其虽然参加的战斗不少,也曾立过大功,但是在进入江南之后原统领郑永升任护军副都统后,其才接任的统领一职,明显缺乏指挥大编队作战经验,当下虽说两军配合作战,但也是各自独当一面…… “怎么打的乱了套呢?”同在泰山号上的第一水师司马胡子儒皱皱眉头对董义成道。 “是啊,洒家都怀疑这是水军吗?素质竟然如此之差,连行进中调整阵型都做不到!”董义成也是疑惑地道。 在蒙元回回水军出海口后,按照董义成所想,高丽水军应该在得到增援后首先想到的是与友军一起夹击自己,只有在给自己予以重创后,他们才可能安然退入淮河口。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高丽水军发现己方发起进攻的时候,居然连挡一下都没做,立刻便转向顺风头欲撤出战场,然后绕开己方阵势夺路而走。 在董义成来看,回回水军的表现确是要比高丽水军高出一筹,其在进入外海后就借助潮水向他们快速逼近,即便在发现后路被抄的情况下,也只是稍作犹豫就展开进攻队形向他们派出的拦截分队冲了上来。看似气势汹汹,可一开始变阵就露出了马脚,队形出现散乱,连维持都困难了。 “是啊,咱们这只是开火试射,高丽水军已经乱了套,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把咱们的计划都打破了,追都来不及!”胡子儒看看高丽水军见遭遇打击后,居然停止转向,继续向东南方向疾驶。 他们的原定计划是在与高丽水军接战后,以数路纵队边走边打穿透迎击的高丽军阵型,跳到外围后重新组阵,在御前水军配合下,完成对高丽水军和回回水军的合围。但在最外围的高丽水军利用双方间的距离差抢先转向逃走,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大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而要知道战船转向是需要时间和距离的,且他们又是以多路纵队行驶,则需要更大的空间和更长的时间。却又不得不回头应付追上来的回回水军。 “不用着急,正如陛下所言,咱们是越打越强,蒙元是越来越弱。”董义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言道。 “都统,咱们要快些行动,否则高丽水军就要跑了。且回回水军虽乱,但是他们接着潮水之势,亦能冲垮咱们的拦阻,还要即刻做出调整。”胡子儒看董义成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着急地道。 “你再看看,御前水军不愧是陛下亲自调教的,他们已经看出咱们的被动,展开了行动!”董义成言道,“他们的龙船队已经向回回水军后军展开突击,这会延缓敌突进速度,甚至迫使其回头接战;再看东南方向,其炮船分队已经转向东南,以双方的速度估算,正可将敌高丽水军兜头拦住,重新赶回包围圈。” “当下我们航向不变,计划不变,跳到最外围完成合围。再有两刻钟,退潮便结束了,回回水军的优势尽失,那时咱们就能动手了。现下令拦截分队向北行驶,抢占上风头!”董义成随即下令道。 “嗯,御前水军确是训练有素,他们以行动迟缓的大型战船封堵入海口,以速度最快的龙船作为突击分队扰敌,用相对迅捷灵活的中型炮船担任追击和拦截任务,兵力分配上毫无挑剔。且看他们的龙船分队,在行进间调整阵型丝毫没有迟滞感,速度丝毫不减。炮船分队同样如此,随着敌船航向的改变,皆能提前完成预判,总能以最以恰当的角度变化抢在敌前方。咱们三大水师,恐怕没有一个分队能做的如此完美!”胡子儒感叹地道。 “都说刘整曾是我朝骁将,可后来投靠了蒙元,协助其组训水军,因而蒙元水军可以说是师法刘整。但当下我朝水军战法皆被陛下颠覆,从战法的运用,战船的调配及武器的改变,甚至军中的规矩皆大有不同。战船航行中的变换看似简单,其实大有学问,也是作战的基础,陛下也是下了大工夫加以训练的。”董义成言道。 “看蒙元的指挥就知训练懈怠,若是陛下见了非得将他们的屁股都打烂了。而御前水军皆是军中精英不假,但他们训练也是最为刻苦的,要知道他们皆是在陛下眼皮底下,难逃陛下的法眼的。咱们这些日子也是懒散了,战后也要勤加训练,绝不能输给这些后辈们!” “都统刚刚言说,陛下早就说过蒙元战力会日渐衰弱,吾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胡子儒点点头,又问道。 “禀都统,高丽水军遭到拦截后,已经转向西北!”这是瞭望哨禀告道。 “嗯,令前锋船队跟随转向,歼灭掉队的敌船,将他们驱赶进包围圈,在与御前水军会合后,将敌向西北压迫。”董义成听到回报后看看形势后下令道,“后军转向西南,封堵敌逃向南逃窜的通路。中军调转航向,准备与敌接战!” 此刻战船在相互追逐中,各军不断调整航向下,已经深入外海近二十里。这里受到退潮的影响渐消,海面趋于平静,回回水军已经无法借助潮水之威,董义成及时调整阵型,调度诸军形成合围,将敌向海岸方向压迫,逐渐收缩包围圈。 “都统,说说啊!”眼见诸军开始依令行动,胡子儒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看来胡司马亦有大将风度,大战来临之时还有闲情逸致听故事啊!”董义成扭脸笑笑道。 “下官只是好奇,陛下当时是如何做出判断的!”胡子儒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洒家记的当时帅府军到达琼州不久,刚刚获得喘息,那时帅府军兵刚满万,可蒙元正势如中天,大家都怀疑我们能否在琼州站住脚。而陛下却言不要看眼前我们兵微将寡,但我们正处于起步阶段,经过发展会越来越好。别看蒙元势头正盛,却有盛极而衰之相,蒙古人征战数十年,精锐逐渐耗尽,只能依靠色目人和汉人的加入扩充实力。” “再有便是征战多年,人心思定,蒙古人的战斗意志将逐渐被虚弱,失去了进取之心,沉迷于享受之中。且蒙古人出身蛮夷,以劫掠为业,却在胜利后没有形成完善的社会制度,随着铁木真的死去,再无人能够依靠强有力的威望统御全国,早晚会陷入分裂,内乱不止!”董义成言道。 “当日陛下才六岁,大家都是将信将疑,但十年后再看陛下所言都已一一印证。蒙元自攻陷江南后,两次争日本失败,征安南深陷其中,损兵折将不得不退出;而蒙古四大汗国各自为政,实以名存实亡。西北诸王不服朝廷,征伐不断,忽必烈死后更是愈演愈烈。别提收复江南之役中被歼灭的蒙古诸军,再看眼前的蒙古水军哪里还有昔日横扫大江南北的样子!” “陛下真是不世之才,十年前就已经看清了今日的形势。看看我们当下拥有精兵数十万,坐拥江南百州富庶之地,眼前的敌军虽兵力占优,却不敢与我们正面一战,真是形势逆转啊!”胡子儒眼睛放光道,又深以未能当日聆听陛下的教诲为憾。 “闲话在战后再谈吧,当下还是想着要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洒家可是在陛下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放跑敌军要提头去见的!”眼见形势已成,敌水军都已经被兜入圈中,董义成笑笑道。 “网中之鱼,想要逃出去,岂有那么容易!”胡子儒看看战场道。此时,敌两支水军被围在约南北二十里,东西十五里的范围之内,数百艘战船就像入网的鱼群一般,但是要将他们捞出来却也不容易。 高丽水军被拦截后,也试图闯过封锁线,但是在宋军猛烈的炮火下折损了十数艘战船,不是受创燃起大火,便是船舱被击穿进水,缓缓沉入水中。上面不仅有水手和战兵,还有搭载的新训水军,死的像被击碎的船板一样飘在海面上随着海波上下沉浮。活着的则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哭号,可谁能帮助他们呢?也只能自求多福,自生自灭了。 回回水军此时境况也并不妙,他们的后军在遭到御前水军的袭扰后,起初也是猛烈反击,但是他们很快发现却是徒劳,封闭的船身不仅能挡住他们的如雨的弓弩射击,投石机抛射的石弹也难以将其击毁。而他们发射的炮弹却能轻易的将他们的战船击穿,藏于水中的冲角可以一撞之下刺破底舱。当他们试图趁接舷的机会跳帮肉搏时,不是被舱顶的铁锥扎死,就是面对坚固的船身无处下手…… 正文 第953章 困兽犹斗 ‘轰、轰、轰……’ “火箭船上那帮家伙眼睛长到后脑勺上了,怎么向咱们轰击!”勇猛号上的杜猛大骂道。如今已经是龙船分队的统制官,此战受命指挥突击分队。 按照战术安排袭扰回回水军后队,在进入火箭弹射程后,立刻命令火箭船集火发射,以求隔离敌后军和中军,并迟滞其行动,便于龙船发起冲撞。在他们进入攻击位置后,已经发起了攻击,按照规定为了避免误伤,火箭船应停止发射或是转移射击,可眼见龙船周围仍不断有爆炸发生,虽没有被命中,船却被冲的左右大幅度摇摆。 “统制,非是火箭船开火,而是……”观通手在打出令火箭船停止射击的命令后,其回应称早已停止射击,他重新观察后,可尚未回报完毕,突然一头从瞭望塔上栽了下来。 “怎么回事?”指挥台上的杜猛立刻回首问道。 “统制,观通手头部被击中,已经阵亡!”船上的医士立刻上前查看,黯然回答道。 “不对,弹弓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应该是火器!”杜猛上前察看一番后道。只见观通手的脸几乎被砸碎,口鼻间还深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铁丸,他知道有些蒙元射手擅用弓弩发射铁丸取人性命,但是起码在三十外的距离上能将人的脑袋几乎砸碎是不可能的,随之他立刻想到了火器,别说将脑袋砸碎,就是砸没了都有可能。 ‘咚、咚、咚……’说话间船身上响起一连串的暴击声。 “报统制,敌军在用短火铳向我们射击,且敌抛石机抛射的非是石弹,而是填装火药的铁弹!”另有观通手再次升舱察看后,急急回报道。 “陛下的担心真的出现了。”杜猛咬牙道,“令龙船分队以弩炮自由射击,交替掩护以纵队撤出战场,同时向统领禀报,敌军业已装备火器,并请示下步如何行动!” “遵令!”观通手冒着危险出舱以旗语向中军禀报。与此同时,各船以弩炮向敌战船射击,压制敌军,迅速后撤,在距敌阵二百步外重新集结列阵,并以重型弩炮向敌不断射击。 “禀统制,统领命我船迅速探明敌所配备的火器类型及射程等参数,并叮嘱务必小心为上,切勿犯险冒进!”观通手回禀道。 “统制,为何要如此谨慎?”这时水手长曹登霖走上指挥舱,不解地问道。龙船向来是做前锋,只进不退,可今日只是稍受打击,便全军后撤,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也是与他们永不言退的传统不符。 “你懂什么,此乃陛下严令,遇敌使用火器一定要谨慎对待。服从命令,违者严惩不贷!”龙船队自成军以来,很少有人员伤亡的情况,而今日开战不多时,便有人阵亡,杜猛气恼地道。随后他叫下瞭望手,亲自升舱观察敌情。 “统制今日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曹登霖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不明所以,不由的抱怨道。 “不要再多言了。统制所言不错,这正是陛下早在十年前的严令。”枪炮长潘云奇将其拉到一边轻声道,“那时你还未入伍,我也只是勇士号上的一名炮手,在打泉州时陛下乘坐龙船巡视晋江,途中遭到火器射击。陛下遣军夜袭敌军阵地缴获了两门铜炮,那炮虽然简陋,但只是火药不行,否则威力也是不凡。” “于是陛下下令与装备火器的敌军遭遇时,一定要小心,切勿轻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而以后所打造的龙船不仅加厚了舷板,还铺装了铁板,船底也以铜皮包裹,以增强防护力,可自那以后,这还是头一次再遇到装备火器的敌军。” “如此就要放弃,纵敌逃走吗?”曹登霖皱皱眉道。 “怎么会,当下只不过是暂时退出战斗,待查明情况便会再次展开进攻的!”潘云奇笑笑道。 “怎么还在此闲聊,马上就位!”杜猛见其还在此说话,怒道。 “是!”两人听了赶紧各就岗位道。 “回告统领,敌战船以抛石机投掷爆裂弹,采用直接点火形式,射程在百步左右,威力中等。另敌装备的火铳形似突火枪,长约二尺,根据弹丸大小可判定口径约为七分,可单兵手持发射,没有瞄准装置,有效射程约在五十步上下,威力强大,可致人死亡!”杜猛边说边令观通手向张浩报告。 “统领命令我分队,可以弩炮对船舷上的敌兵进行杀伤,毁损敌战船,谨慎采用近敌冲撞战术,注意各船拉开船距,与配备抛石机的大型战船保持距离。采用分散突击的战术,割裂后军与中军的联系!”观通手很快回报道。 “命令各船,两两为组,协同作战,分散突击,务必要将敌分割消灭!”杜猛立刻将命令传达给各船,同时令配属作战的火箭船首先开火,阻止中军派遣的大型战船与后军会合。 ‘剥皮’战术已经是龙船常用的战术,此刻他们两两为伍,在蒙元战船火器射程之外游弋,前船利用弩炮射速快的优势扫清敌船舷上的战兵,而后船则以重型弩炮发射实心弹,打击敌船水线下的部位。得当的战术很快取得了效果,一时间敌后军被搅得天翻地覆,待敌增援的战船赶到这片海域,驱逐了龙船对,在海面上的战船还飘着的已经没几艘了,不是已经倾覆,便是沉了底儿,只能忙着打捞落水的水手。 而龙船队就像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很快又去而复返。经过刚才一战,杜猛已经发现敌军以抛石机发射爆裂弹的弱点,他们的原理虽与弩炮相同,但是使用方式的不同也决定了抛石机固有的发射速度慢,命中率低等致命弱点难以克服。 且杜猛发现蒙元水军所用的爆裂弹同样存在着问题。其采用的装药方式也是在铸造的铁壳中填装火药,不过在点火方式上他们没有能解决引信的问题,依然采用过去那种以烧红的铁锥去烧灼,以此引燃火药的办法。而这就造成了不可控性,手慢了就炸在自己手里,手快了还未引燃火药就掉海里湮灭了。 杜猛怀疑这是蒙元在偷学的时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造不出弩炮只好用抛石机,而这种点火方式在陆地上还好,掉在地上起码不会被灭了,好歹还能爆炸,而在海上就行不通了。在船上炸了就是船毁人亡,所以炮手不免肝儿颤,不管是否引燃都会立刻将炮弹发射出去。同时爆炸时间的不可控性,又往往造成不确定性,谁都不知道这枚炮弹会不会响,或是落在什么地方,不过这也够吓人的。 针对这种情况,杜猛指挥龙船在运动中发射链弹,先将敌船的风帆撕扯个烂七八糟,使其失去动力,然后再召唤火箭船对其进行集火射击。火箭弹虽然也不大靠谱,但是射程远、覆盖面积大,尤其对固定目标还是具有很大的威胁的…… 董义成见御前水军拖住了回回水军,堵住了高丽水军的退路,便挥军向前开始进一步压缩阵型。高丽水军见退路已无,也只能应战,但他们的实力更是不济。要知道高丽在被蒙元征服后,不仅要年年供奉巨额的税赋,还要接受征召出兵替蒙元征战,早在第一次征日时,忽必烈就已经开始做第二次征日的准备。高丽嫌虽然肉疼,忽必烈还是硬生生的从高丽挤压出士兵加水手近两万五千人,还有九百艘战船,以及十万石粮食。 随后蒙元远征安南、占城都要高丽出钱出力,打造战船,连年不断的盘剥已经让其财力入不敷出,征战不休征调青壮又使得民力疲乏,难以得到休养生息,国力已经衰败到极致。此次再次征调高丽水军也只能东拼西凑,至于素质如何也顾不上了,勉强算是应付上了差事。连来途的粮草都凑不够,只能一路走一路抢。 而水军离不开战船,可也要知道海军自古至今历来都是烧钱大户,明朝朱棣为显示国威七下西洋,打造了一支强大的船队。可他儿子一继位,不仅解散了船队,还将造船的图纸和模型都付之一炬,就是因为国力已经无法支撑继续造船,连带着绝了后代们的念想。 十八、十九世纪的大不列颠号称日不落之国,可以算得上当时世界第一强国,但是在造船的问题上也是精打细算。那时候一艘一级战列舰的价格是足足百万英镑,而英国王室买下白金汉宫才花了不足四万英镑,等于说一艘一级战列舰等于三十个白金汉宫。 从大小上看,一艘两三千吨的一级战列舰远远没有建筑面积十八万平米、花园面积一千五百亩的白金汉宫敞亮。从装修上看,二手房白金汉宫只花了七万英镑出头就变成了世界著名宫殿,一级战列舰们的居住条件只能用寒酸的很来讲。 可在北美独立战争爆发时,英国政府的年收入是一千四百万英镑,全部建造成一级战列舰也只能建十四艘。直到蒸汽战舰开始出现时,英国政府的全部财政收入是七千万英镑,打造风帆战列舰依旧要精打细算。那么一级战列舰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首先就是买木材,在铁甲舰兴起以前,战列舰就是一个个吞噬顶级木材的巨兽。以纳尔逊的“胜利号”来说,它的龙骨用柚木制成,其他部分全部采用橡木。整艘“胜利号”的肋板厚度都超过了半米,一共消耗了二千五百棵以上的百年巨木,需要砍光二十四万平米的林区。杜牧形容阿房宫规模宏大时写了“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用在英国海军身上就是“森林秃,舰队出”。 拿破仑战争时期,英国失去了欧洲大陆的木材进口,不得不使用本土木材,结果是砍掉了几乎全国的橡木,连小树苗都没有放过。还好特拉法尔加海战后,英国海军赢得了海上霸权,为了维护自己的舰队规模,他们在全世界植树造林,将北欧等地的森林全部包圆,还在加拿大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橡木种植,才缓解了木材短缺的问题。 这个时候火炮还为普及,即便暂且不计算在内,一艘战船也是价值不菲,以致赵昺多年来都不敢大规模的更新战船,多数只能用缴获的船只进行改造完成更替,即使这样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而高丽也只能算是弹丸之国,国力有限,十几年就打造了二千多艘战船,岂是他们所能承受的了得。 因此再不动些脑筋,高丽国王都得当了裤子,要饭吃去了。那这批战船的质量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们将国内的船只,无论是海船,还是内河船能用的都征用了,修修补补来充数,糊弄蒙古人。所以说不光是高丽水军怯战,他们实在是对自己的战船也没有信心。 高丽都穷成那样了,自然再无钱为他们配置诸如投石机、巨弩、拍竿等这些‘高精尖’的武器,更不敢与敌对撞,能采用的战术就剩下最原始的跳帮肉搏,当然在人数上还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只要上了对方的船就算是胜利一半了。不过他们还不知道,宋军早已经淘汰了这种战术,玩儿的是不接触战斗,而是依靠远程火力消灭对手。 困兽犹斗的高丽水军最后的挣扎,就如飞蛾扑火一般被一轮轮火箭弹炸的血肉横飞,桅倒樯折。待他们冲过火箭弹的封锁,等待他们的又是猛烈的炮火覆盖,打的他们再难进寸步。一次亡命的进攻让高丽水军折损了三成的战船,而这种巨大的损失是其难以承受的,也彻底打掉了他们最后一丝尚存的信心,又潮水般的退了下去,在宋军的进一步压迫下与回回水军被围在了一片狭窄的水域之中…… 正文 第954章 约法三章 “陛下,黄海大捷!”应熙送上战报道。 “好,危机顿消!”赵昺打开战报,董义成报告此战击毁敌大小战船四百余艘,俘获三百余艘,歼敌四万,降者三万余,敌回回水师和高丽水师被全歼,毙伤、俘获回回水师万户马合木以下敌将二百余人,缴获无数,已经率军返航,不日可达。 “陛下,是否让他们转向建康,支援此次作战?”应熙又问道。 “不必。民吾草诏告知右相率在京文武,代朕迎接两军凯旋,待朕回京后再行举行献俘仪式,嘉奖有功!”赵昺吩咐道。 “是,属下即刻草诏!”陈识时放下碗筷答道。 “我们距建康尚有多远!”赵昺喝了口汤问应熙道。 “禀陛下,尚有百五十里!”应熙回答道。 “现在天刚过午,我们赶到真阳休息!”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舟楫劳顿,还是在丹徒休整一夜,明日再行吧!”应熙想想道。 “早一点儿到,他们就多些活着的希望!”赵昺摇摇头道。 “是,属下与谭统领前去准备,下船后即刻出发!”应熙没有再多言,施礼退下道。 “三娘,宸妃还是吃不下吗!”赵昺三口两口吃完碗中的剩饭,走进内舱道。 “唉,宸妃只是喝了些汤,饭食还是吃不下!”李三娘见皇帝过来,起身施礼,又看看躺在榻上的王妤叹口气道。 “何苦来的,不若你们便留在丹徒,待朕返回再一起回京!”赵昺走过去,摸摸王妤的脑门,并不热,轻笑着道。 “官家,臣妾没事儿,只是昨夜风浪大,有些晕船罢了,上岸之后便好了!”听到皇帝的说话声,昏睡的王妤也挣扎着坐起身道。 “还不是官家害得,这回子又装起好人来了!”李三娘瞪了皇帝一眼嗔怪道。 “是、是,皆怪朕,可……唉!”赵昺讪笑着点点头,又叹口气,可事情真的都怪朕吗…… 事情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在赵昺下达袭扰敌后的命令后,各军积极行动起来。但是镇守建康的一军派出的一支分队渡江后失去了消息,他即刻令沿岸各军积极寻找,事务局也遣人打探消息,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日便有消息传回,这支分队在袭击江北瓜步镇得手后,遭到增援的元军追击,他们边打边向江边撤退,随着敌军的增多,他们被困在了江边的瓜步山上。 瓜步镇南临长江,属于真州,与建康隔江相对,位于江边滁水入江口,其也因为邻水而生,‘步’古意通市,也就说明了其与商业发展脱不开关系。其始建于东汉,是贯穿中国南北的古驿道必经之著名渡口所在地,而两淮市镇多集中在沿淮、沿江和运河两岸,瓜步镇也因沿淮人工运河的开辟而兴起更加繁荣。 市镇在经济发展、商品交换和商税征收中都占据重要地位,两淮有些市镇在商品交换、商税征收中甚至比领辖它的州城还重要得多,可见其商业的繁忙已无言自明。入宋之后,两淮商业得以继续繁荣,即使在南渡后,两淮战略地位更加重要,成为边防要地,使得农业凋敝,人口锐减,但部分地区的商业却仍处兴盛状态。 当时两淮驻有大批军队,两淮财物又不足以供应军队需求,因此,大批军需物资便需从江南各路输入;战争便有人员伤亡,大量募军也需从诸路调往两淮。这就增加了两淮人员和货物的流动量,为之提供服务的市镇便也随之兴起和繁荣。其次两淮盐产是政府仰仗的财源之一,而淮盐运销必经过运河和长江,这就又带动了沿运河、长江诸市商品贸易的发达。 瓜步镇的繁荣当然也与其特殊的军事地位有关,其和长江南岸的栖霞渡互相衔接,同时也是战略要地,古时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北朝时,北魏太武帝拓跋焘曾率步骑十余万南下,便设行宫于瓜步山上。山盘为道,设毡庐,隔江威胁建康。其还于山上建有佛狸祠,当年尝敬神赛会,以颂武功庆升平,以炫耀于南朝。 五代十国时期,周世宗显德三年,赵匡胤与南唐兵交战于六合瓜埠之间,砍杀唐兵五千余人,余者争舟渡江,溺死甚多。次年赵匡胤又以兵十万,大破南唐李璟于瓜埠。南宋建炎四年,抗金名将韩世忠曾以八千人大破金兵于黄天荡,后来金兀术十多万军队即从瓜步败退。 作为江防要地,蒙元自然也不会轻视,设置都万户府后,在此设置千户所镇守。而派出的突击小队仅用两个伙,二十余人,大家起初都以为他们身处绝境,在一个千户的围剿下,实难以幸存。但就在此时,他们竟然有一人从山上缒崖而下,利用暗夜横渡长江潜回了南岸求援。 众人这才得知,这个小队在遭到围剿后退到瓜步山,此山是一座孤山,只有十余丈高的小山包,却十分险峻,易守难攻。他们抢先占据有利地形,扼守上山的小径,打退了敌军十数次的进攻。敌军在付出近百人的伤亡后,便封锁了所有下山的通道,欲将他们困死在山上。当下突击小队已有三人阵亡,数人负伤,但仍有战斗力,只是山上无水,亟待救援。 一军都统陈凤林得知后,数次遣兵渡江营救,但是由于偷渡的兵力有限,无法突破敌军的封锁,反而遭受到了伤亡。而蒙元方面发现宋军渡江进行营救后,也加强了对江岸的防守,使救援更加苦难。陈凤林以为当前情况,靠小部队是难以救出被困的小部队,需派遣大军强渡大江,发起登陆作战才有可能成功。 在接到陈凤林的急报后,朝中出现了两种声音。赵昺坚持不惜代价的要救出被困在江北的士兵;可几位宰执以为,为了十几个人动用大军,甚至付出更大的伤亡完全没有必要。而如此也可能会引发与蒙元间的大战,且与初时定下的以攻为守的策略相勃,所以不同意再行采取营救行动。 赵昺听了却是勃然不大怒,他曾在成立帅府军之初就曾言自己绝不会丢下一位袍泽兄弟,即便阵亡也会带他们回家。因此他们不但难以阻止营救,反而让他坚定要亲自前往的决心。众人又是讲事实、摆道理,甚至要请出太后来劝,可都未能说动了他。 最理解皇帝的还是应节严,他与几位宰执言,小皇帝不惜代价的去救十几个人,看似有些得不偿失,但却能极大的提高士气,增强凝聚力,进而鼓舞百姓,实乃大义之举。再者攻入江北,可以向蒙元表明己方非是没有强渡大江的能力,以此可以警告他们不要擅起边衅,这也并不违背初衷。且小皇帝如今决心已定,强行阻止的话,即不合君臣之道,还可能引得君臣失和。 劝服众人之后,应节严又与小皇帝约法三章:时间以十日为期,必须在殿试前回京;以长江为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等过江;此战速战速决,不能自己擅自决定扩大战斗规模,引发两国间的全面冲突。赵昺当下便应允了,并当下立誓绝不违约。 如此一来,众臣算是同意小皇帝出京,但是赵昺为了不影响当下即将开始的科举考试,再者黄海之战尚未结束。他决定还是要秘密离京,由太后暂时监国,但颁布诏令必须由半数以上的宰执签署才可颁发,而他只带侍卫营出京,倪亮依旧留守京中,镇守京畿,保护皇城。 赵昺摆平了诸位宰执,却未能过了几位老婆这一关。鉴于他以往的‘劣迹’,她们认为其绝对不会信守什么誓约,因为开战前他曾言盟约就是张废纸,谁要是遵守那就是最大的傻瓜,也没见谁因为此而被雷劈了。所以解决不同意皇帝前往建康,可几个小姑娘岂能说服老奸巨猾的皇帝,她们也不可能拗过赵昺的,最后居然想出要派人监督的办法。 几个小姑娘商量了半天,这一路前去要乘舟骑马,而会骑马的也只有陈淑、李三娘和王妤。可陈淑现在代管后宫,自然不能前去,李三娘曾领兵作战,当仁不让的要去。但众女又担心其最是听皇帝的话,届时反倒成了帮凶,于是又加派王妤共同监督。 于是乎,当夜赵昺率侍卫营秘密出城,搭乘御前谁军的辎重船离京。按照他的计划是乘舟沿运河到丹徒,然后骑马赶往建康,这样速度最快,也最节约时间,因为被隔在江北的那几个人危在旦夕,早一点到达便多了几分被救的希望。 上船后,李三娘毕竟行伍多年,虽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却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有些兴奋。可王妤就不行了,其毕竟是长于高门大户之中,哪里有过这种经历,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因为有些风浪,船刚到崇德便开始晕船,起不了身了,且吃不下饭,喝不了水。 船行一日两夜到达丹徒后,王妤依然不见好转。可接下来还有一百五十里路要骑马而行,以赵昺估计其骑马的技术也不会太高,可能也就是能控马缓行的水平。而长途行军骑马却是件苦差事,赵昺当初学骑马,屁股、大腿内侧都不知道掉了几层皮,长出了老茧才适应了长途骑马行军,以其这种状态是万难跟上队伍的。 “禀陛下,一切准备妥当,请下船吧!”这时谭飞进舱禀告道。 “宸妃还是留下将养几日,乘舟返京吧!”赵昺看王妤的状况实在难以坚持,皱皱眉道。 “不行,臣妾受命陪侍官家,怎能半途而废呢!”王妤听了勉力起身,挣扎着要出舱下船。 “今日要乘马赶到真阳镇,只怕你坚持不下来,出了事情,让朕如何交待!”赵昺搀扶住其,皱皱眉言道。 “臣妾便是死在途中,也要与官家同行!”王妤甩开皇帝的手,出舱坚定地道。 “这……”赵昺没想到平日甚至温柔的小姑娘竟然也会如此执拗,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陛下,属下准备了车驾,可请两位娘娘乘车随行,也稍解途中颠簸之苦!”这时谭飞施礼道。 “哦,你把车驾也弄到船上了?”赵昺有些惊疑地问道。因为要急着赶路,他令以舟船搭载马匹同行,以免到了丹徒再行寻找马匹耽误时间,却没有要其备车。 “陛下,属下以为两位娘娘不好在外抛头露面,便自作主张将战车也装载上船,如此也可跟的上队伍,不会耽搁时间。”谭飞再施礼道。 “嗯,不错!”赵昺赞许的点点头道。心道倪亮推荐的这个侍卫长还是不错的,做事沉稳,还有眼力见,考虑问题也周全,倒是越来越合他的胃口了。 下的船来,赵昺眼见却非是一辆马车,而是四辆,其中两辆他的座驾,还有两辆作为辎重车使用。几辆车虽然是按照战车的样式打造的,但是自己的座驾,周毅还是做了些改进。除了在防护力上下足了功夫,内部装修也是费了心思的,既不显得奢华,却又让人觉得舒适,简直就是个轮子上的小型旅馆,可坐、可卧,即可代步,也能充作休息之所,与现代的房车有的一拼了。 将王妤送上车,让李三娘随车照应。赵昺这才放下心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侍卫营的战马自然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一色的黑马,与他们的黑色军服相呼应。但为了减少麻烦,从赵昺以下皆换上了普通的禁军军服,而随身的也仅是一个驮囊,里边装着宿营用的睡袋和毡垫及换洗衣物。鞍袋中则是干粮和水囊及备用弹药,侧兜中插着短管骑兵用火枪,鞍前还挂着一把骑兵刀。 赵昺一声令下,众军上马,成四路纵队,将战车夹持在中间,向西疾驰而去…… 正文 第955章 饭票而已 行至真武镇驿站,天已经黑透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投宿,驿站也是不免手忙脚乱。虽说是自家的买卖,赵昺也不好用强,毕竟自己此次是偷着出来的,不宜暴露身份,且驿舍中人多嘴杂,容易暴露身份。若是没有女眷相随,他就想寻个地方在野外宿营了。但是王妤身子不适,若是再休息不好,恐怕明日便坚持不住了,哪怕有一间安静点的房间让两人休息一夜也好。 赵昺看看真武驿馆并不算小,也分为前后院落,前院的主要建筑为堂,堂前为前院入口,左右为两厢。前院是办理接待、通信、运输等事务的场所;后院为宾客下榻之处,其主要建筑为上厅,周围环绕着别厅。院落也是廊院式布局,可见廊子环绕了整个客馆,可以遮蔽风雨。驿丞有自己单独的宅第,与驿夫们的住所是分开的。但驿丞是末品的低微小吏,自然也会铺张。 驿馆中驿夫有百来个人,其住所也应占据一定面积;同时,考虑到驿夫随时可能驰驿,驿夫住所的院落安排在靠近大门之处;为了解决马匹的来往频繁的不便之处,马厩安排在大门之旁;而为解决转运物资的方便,仓库没有深入驿馆之中,而是安排在马厩的旁边;考虑到厨房与粮食库房的位置要靠近宾客宴饮之处,此院落安排在后院旁,这也符合“内庖外厩,高仓邃库”的建筑格局。 同时为了美化驿内景观,以及为行旅之人提供一个清凉的环境,驿馆还设有一个凿池植树的游苑。一般位于后院的后面与侧面,方便宾客游赏。在后院与游苑之间,设有一座驿楼,供宾客登临眺望。整个驿馆外围筑一道夯土围墙,在正对前院入口处另辟一门,方便车马出入。 “公子,驿丞说当下已经客满,实在是难以腾出如此多的房间来!”谭飞先行进去号房,却被告知已经无房可用,但他又知道皇帝的脾气,不愿仗势欺人,只能无奈地将其带来回报道。 “公子,近日战事紧急,官员往来不断,且信使日夜不息,有几间客舍也要给信使留着。”驿丞上前陪着笑施礼道。但他一见之下还是有些吃惊,这些兵丁看着便是不俗,且清一色的黑马,而眼前的这位小公子看着更是不凡,说不定就是哪位将军的公子,但还是婉拒了。 “哦,现在天色已晚,我们露宿倒也无妨,而是有女眷同行,多有不便,还请行个方便挤出一件房来。”赵昺回礼后道,“再者我们的马匹一路疾驰,明日还需赶路,要添些草料。” “公子,非是下官不通人情,而是实在为难。再者朝廷早有定规,大军行军,所需用度皆有当地衙门供应,沿途驿站不需负担,再者小处也没有储备如此多的草料,公子可到县里投宿。”驿丞再施礼道。 “还是通融一些吧,这里距县上还有十数里,往来太耗费时间!”谭飞将小皇帝也碰了鼻子灰,也帮腔道。想想小皇帝对朝中大员也是说免就免了,却对一个末位的小吏说好话,不觉好笑。 “这……规矩如此,还请公子不要为难下官!”驿丞也再次施礼道。 “哦,有这个可否?”赵昺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块只有拇指大小的玉佩来,递给其道。 “啊?!”驿丞见了脸色一变,双手接过验看了一番,立刻跪下叩首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不知主公驾到,还望赎罪!” “起来,何必如此,吾只是要间清净的房间就好!”赵昺却是被吓了一跳,谭飞却也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见其并无恶意,才将其扶起道。 “主公,别说要间房,便是要小的脑袋也双手奉上,没想到小的还有这么好的命儿,让小的遇上了……”驿丞激动的语无伦次地道。 “你这是作甚,吾……”赵昺看到其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主事早有交待,有持此玉佩的便是主公驾到,无论要什么、做什么都要无条件的提供,当然也包括小的这颗脑袋!”驿丞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下,又将玉佩双手奉还,恭敬地道。 “吾此次有急事要办,不易透露身份,还烦请寻个僻静的地方!”赵昺接过玉佩,还礼道。 “主公之礼,小的可受不起!”驿丞急忙闪身连连摆手道,“此等小事便由小的来安排吧!” “规矩还是要守的,不必为难!”赵昺笑笑道。 他回想了一下,这块玉佩是尚在琼州之时,庄世林给的自己,说只要标有玉佩背面图形的,无论是驿馆、酒楼、商铺,还是银楼,进去带在身上要钱要物都会满足,绝不会有二话的。但是他却未放在心上,更没有使用过,只因这块玉细腻润滑,常拿着把玩儿,今天无异看到驿馆的匾额四周画着玉佩上的图形,才想起此事,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主公之事比天大,小的即使是获罪也在所不惜,况且只是份内之事!”驿丞更为恭敬地道,“可小的也未说假话,这驿舍却是都已住满,不过也非没有办法,只是委屈主公要多行几步了。” “无妨,吾只住一夜,明早便行,简陋些也总好过风餐露宿!”赵昺摆摆手道。不过他也醒过味儿来了,庄世林掌握着自己的生意,而玉佩就是信物,背面上的波形图案就是自己产业的徽记,正面的花纹就是表明身份的印记。 他想想庄世林为了自己也真是煞费苦心,其知道自己喜欢私自出走,喜欢钱,身上又很少带钱,出门在外难免会作难,于是便给他弄了个这个‘vip卡’。有了事情只要一亮出来,便能白吃白喝,还能随时提取钱物,且是不限额度的,反正最后账还是要记在自己头上的。驿馆的经营权已经被赵昺垄断,自然也是他的产业,那么驿丞称自己声主公也不算错。 说起来当初接管驿传系统,赵昺也是出于无奈,这就相当于现代的邮政和军事通信系统,其重要性自不必言。但是这也是件极为烧钱的事情,由兵部管理,却要地方富户充役,他们不仅要维护驿舍,还要提供马匹,为往来官员提供食宿,而朝廷的拨款却很少,一般干上几年就从上等户变成下等户了。 而赵昺接手后,则实施以商养馆的制度,搞多种经营。驿馆不仅只为官员提供食宿,也为商旅服务,提供车马代步、运输货物。且开通了州县间的客运服务,每天有固定的‘班车’发往下属各县,理论上讲一个人可以乘坐班车到达大宋朝所辖的每一个县。 另外递送服务赵昺也不会放过,但是这个系统还是分为军民两部分。军用自不必说,这部分仍归属兵部管理,由驿兵负责传递,不过驿馆要给他们免费提供食宿和所用的马匹;民用则由驿卒负责,他们采用现代邮政的管理模式,利用驿站广布各地的优势,设立站点为百姓收发信件和小件物品,当然这些都是要收费的。 凭借着军民两用的经商理念,驿站的生意现在都已经扭亏为盈,给赵昺赚取了不菲的利润。当然这个系统也安插了不少事务局的探子,可以从中获取情报,收集各地的信息。而这其实也是一举多得的事情,政府可以省掉一大笔费用,还能保证驿传系统的正常运转,百姓也免了充役之苦。再往不要脸里说,解决了一大批人就业、方便了百姓和行旅,为国家是稳定做出了贡献,也算是利国利民之举。 驿丞将赵昺一行人引到驿馆的后门处,他才发现这里还有一处围楼,正是琼州驿馆常用的样式。当时时局不稳,俚族时常会截杀商旅,袭击驿站,便将驿馆修成围楼样式,遇到袭击只要关闭大门,盗匪便难以进入,而驿兵则可屏楼据守,等待救援。 “主公,主事以为这里临近江防,可能会有敌小股敌军渗透袭扰,截杀驿兵,便仿照琼州旧驿都修了围楼。一旦事情紧急可进来暂避,平日这里只有驿兵看守,只有传送急报时才会起用,让他们在此处休息!”驿丞当然知道携带顶级信物的人是谁,但是其不明言,他也只能装糊涂,以主公相称。见其疑惑,连忙解释道。 “不错,可我们方便住在这里吗?”赵昺点点头道。 “有何不便,这里甚是清净,地方也大,一应物资均是全的,小的这便让人收拾,即刻生火做饭。”驿丞连连摆手道。 随后驿丞先将小皇帝请进大堂,亲自伺候洗漱、喝茶暂歇,又挑了老实本分的驿夫打扫房间,择菜洗米备饭。将战马牵入马厩打水饮马,添加马料。而听说有女眷不适,又调派过两个婆子伺候,寻大夫诊脉、熬药,忙得不亦乐乎。弄得赵昺倒不好意思了,吩咐有饭有肉有热汤,填饱肚子就好,饭菜不必奢侈,也不必备酒。 驿丞答应着,却也不敢怠慢一毫。驿馆中平日也是供应饭菜的,也有好厨子,便先紧着这边供应。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是不够,又命人赶紧去采买。而几间上房自然是留给皇帝住的,他也亲自监督着打扫干净,换上了簇新的被褥,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而谭飞也没有时间休息,他先布置了警戒,在马厩、车驾和膳房设立了岗哨,又亲自领人将楼里楼外检查一遍。这里房间众多,足可以住下他们这些人,巡视完毕后,才分派了住处,在皇帝的房间外加派了岗哨,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再行入内。 虽然时间仓促,又有皇帝的口谕,驿丞凑了四菜一汤送上,当然皇帝的膳食出自小灶的大厨之手,其他人也只能凑合些了。不过却也是鱼肉不缺,饭菜管够,大家奔波了一日,也早就饿了,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总比风餐露宿要强之百倍了。 赵昺吃罢饭先去房间看了王妤,其比之上午状况要好些了,晚上也吃了点东西、喝了药,只是看着有些沮丧,脸上还挂着泪痕,显然刚刚哭过,见到小皇帝进来,其赶紧起身行礼。 “不要多礼了,还是躺着吧!”赵昺摆手让其不必起身,可王妤还是坐起身,李三娘在其身后倚上被子,让她半躺着说话。 “刚刚宸妃以为拖累了官家,哭了一场,现在还懊恼的很!”李三娘搬过凳子让小皇帝坐下笑着道。 “呵呵,你一个长于深宅大家闺秀能跟上队伍,已经让朕刮目相看了。朕以为船行半途,你就会吵着要回去呢!”赵昺笑笑道。 “都是臣妾没用,从前还以为行军打仗也不过尔尔,皇帝能行,臣妾也能行,若是生为男儿也定能征战沙场,却不知竟如此辛苦!”王妤说着瘪瘪嘴又要掉眼泪了。 “这也怪不得你,要怪也的怪那些酸儒,战争哪里有他诗中所言的那么壮美、瑰丽,充满诗情画意,其中艰辛和残酷岂是其可以在屋中想象出来的。”赵昺掐掐其的鼻子笑着道。 “终归还是臣妾没有用,淑妃姐姐便不像我,一路上还需人照顾!”王妤看看李三娘,脸色黯然地道。 “这回明白了吧,以后看你还要不要给朕当监军!”赵昺拍拍其的肩膀打趣道。 “当然还要,臣妾回去便跟淑妃练习骑马,那时官家想甩掉臣妾都不能!”王妤听了却是不服气地道。 “官家,臣妾看初时驿丞百般推脱,不肯接纳我等,为何官家只让其看了一物,便态度大变,殷勤万分呢?”李三娘看其转忧为喜,便岔开话题,说出自己的疑问道。 “官家是不是以势压人,亮明身份了?”王妤也插嘴道。 “呵呵,朕既然隐藏行迹,又怎会主动挑明身份,只不过朕有张走到哪里都可以免费吃喝的饭票而已!”赵昺拿出玉佩晃了晃道…… 正文 第956章 借道而行 李三娘和王妤听了原委,面色都是一肃,意识到这是个极大的隐患,其凭借着这块小小的玉佩即便隐藏身份,也能两手空空,独自一人走遍大宋,且能活的无比滋润。 “还给朕……”赵昺正得意洋洋的显摆,突然感到手中一空,玉佩已然被王妤夺走,他急忙去抢。 “不能留给官家,否则还会私自出宫!”王妤拿了玉佩立刻转身压在身下道。 “官家,宸妃身体有佯,不可动粗!”李三娘见皇帝不肯罢休,伸手扳着其身子要抢,她急忙拦住道。 “这……这真是财不能外漏!”赵昺听了还是松开了手,一脸懊恼地坐下道。 “官家,又何必计较这些小事,臣妾也是为官家好!”王妤见皇帝松了手,偷偷扭过脸,见其生气的样子怯生生地道。 “你们怕朕有此玉佩会私自出宫,难道朕就不怕你们拿了也会偷着跑出宫去吗?”赵昺看其可怜的模样,心中却是一软,可还是绷着脸道。 “臣妾怎么会有此念,那……那还是还给官家吧!”看皇帝依然不虞,犹豫了下将玉佩递还道。 “对吗,这才乖呢!”赵昺笑着伸手去接,可手指刚刚碰到,眼前却是一花,玉佩又没了。 “宸妃切勿被官家骗了!”李三娘却抢先一步将玉佩拿到手里,晃了晃收入怀中道。 “看来三娘一直有背朕之心!”赵昺抓了个空,再看李三娘得意的样子,用手指点点其冷哼声道。 “淑妃姐姐若是有背离之心,又怎会万里迢迢的追随官家到江南,官家万万不能多心!”王妤见皇帝转而将‘怨恨’转移到了李三娘身上,连忙替其辩解道。 “宸妃勿要担心,官家这是使诈,吾是不会中他的激将法的!”李三娘却是白了皇帝一眼道。 “唉,淑妃不去领兵,真是可惜了,有你在前朕是无出头之日了!”赵昺缩回了手,看着李三娘满是幽怨地道。 “官家勿要惺惺作态,臣妾是不会上当的!”李三娘退后一步,护住胸前警惕地道。 “淑妃姐姐,官家又在骗人吗?”王妤瞅着李三娘如临大敌一般,根本不理会一脸无奈的皇帝,好奇的问道。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先忤而后合,前冥而后明。官家熟读兵书,又最擅用奇兵,骗人的勾当最是拿手,他是先示弱,装可怜,然后出其不意的再行抢夺,万万不能被官家的表面迷惑!”李三娘冷笑着道。 “呵呵,看来朕以后得好好看着三娘了,汝如此明了朕的心思,若是真的叛离,朕便是亲征都拿不下你了!”赵昺这会儿真是无奈了,看来其已经把自己的心思琢磨了,想再骗其怕是不容易了,点点其苦笑着道。 “还请官家赎罪,臣妾知道仅凭此也只能限制官家一时,回京后再做一块新的替换掉即可。但此次出京,臣妾受命于太后,担负着皇后娘娘与众姐妹的重托,臣妾也只能暂替官家保管,回京后自会归还。”李三娘施礼正色道。 “既如此,此物便赐予淑妃了!”赵昺被点破心事,红着脸讪讪道。 “臣妾谢过官家赏赐!”李三娘再施礼道,不过也放下心来,皇帝起码在归京前不会再琢磨此时了,这一点她还是相信皇帝言而有信的。 “你们便不怕朕今夜偷偷溜走,将你们二人丢在这驿馆中?”赵昺知道王妤之所以身体不适,劳累尚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其精神紧张,忧思郁结之过,闹了一阵其精神大有好转。而此刻天色已晚,他脸色一变笑嘻嘻地问道。 “官家,这是驿馆,非是宫中,不可胡来……”王妤听了却是脸色绯红地道。前些日子为了防止皇帝私自出宫领军亲征,大家都挤在致远堂中看守,却没想到皇帝居然行出荒唐之事,现在想来还让人脸红心跳,羞臊不已。 “哼,官家不必出言相激,这又有何妨!”李三娘明白皇帝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其不过是以此来调笑罢了,若是自己示弱,其才会变本加厉,当下大方地言道。 “这……”果然,赵昺看李三娘铺好床,便为自己宽衣解带,他却慌乱起来…… ………… 次日丑时刚过,队伍已经集合完毕,驿丞也早在三更便身督促部属备好了早饭,喂好了战马。饱餐之后,赵昺率军离开真武镇,而此时天刚刚放亮,早行的商旅们还尚未起身。望着队伍绝尘而去,送行的驿丞捧着皇帝留下的钱袋却是感概万分,其早就听闻陛下行事甚是规矩,从不会强取。而说起驿馆也算是皇家的产业,看似只是左手交右手,但也足见皇帝的德行。 真武镇至建康只有不足八十里,赵昺催军快速前行。赵昺一路走来,不仅有些感慨,蒙古人为了便于统治偌大的国家,快速传递消息,而建立了完善的驿传系统,却也同时改善了道路的通行状况,修建了通达四方的驿路,使得行进的速度快了许多。为了能尽快赶到目的地,赵昺在途中打了次尖,略加休息,饮马喂料,未时便赶到了建康。他没有入城,而是直接领军赶到了城外的燕子矶水寨。 燕子矶位于建康城郊外的直渎山上,因石峰突兀江上,三面临空,势如燕子展翅欲飞而得名。直渎山高十余丈,南连江岸,另三面均被江水围绕,地势十分险要。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是重要的长江渡口和军事重地,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皆在此设置水寨驻守。 在此驻守的水军属于长江水师,配有各种战船四十余艘,军兵二千余人。得知皇帝亲至,统领刘泉急忙率众将出营迎接,其是当初组建内河水军从御前水军抽调的军官之一,看到皇帝风尘仆仆的样子便知其并未入城,而是直奔水寨而来,又赶紧遣人前往建康城向镇抚使陈凤林通报。 赵昺入寨后,并没有休息,而是登上直渎山顶观敌。他前世曾来过这里,记得侵华在此地的江滩集体屠杀数万中国人,使这里成为南京大屠杀的主要屠杀场地之一,为纪念殉难者,树立了燕子矶江滩遇难同胞纪念碑。而在鸦片战争中,英国侵略者沿江一路烧杀,攻南京时也是在燕子矶登陆,入观音门,去迈皋桥,占天堡城。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 在山顶之上,赵昺端着望远镜向江面上看去,但见此时的江面比之前世要宽阔的多,水流也更为湍急,沿江两岸没有林立的高楼大厦,视野更为开阔,对面的情景在望远镜下一览无余,被困的军兵就在对岸的瓜步镇。审视好一会儿,赵昺放下了望远镜,眉头皱的更紧。 他知道长江下游沿江两岸的地貌类型及其特征各异,但是北岸为大片广阔的低平原,多为冲积,部分为湖积而成。平原上有众多的支流和湖泊,而阶地和山地离江甚远。阶地级数少,伸出江岸的矶头少,只有少量的丘陵阶地零星分布在江岸附近,导致堤岸抗冲击性能差,容易崩塌,不利于形成天然的港口。同时也给北渡长江造成很大的困难。 而南岸恰恰相反,河漫滩平原比较狭窄,沿江地区多为山地丘陵和阶地,阶地不仅分布广,级数也多,可达三、四级。南岸的山地丘陵由基岩组成,阶地有的是基座阶地,有的是网纹红土和下蜀土组成的堆积阶地,抗冲性能强。且距长江较近,有的矶头和阶地濒临江边;不少地段石质山地直接滨临江边或伸出江中成为矶头,可以作为天然的良港。 史料记载,长江从上游往下数,沿途一共有七十二个有名的石矶,其中巨大多数都在长江南岸,北岸很少,而燕子矶也被世人称为万里长江第一矶。。这也导致沿程河道平面形态的不均匀性,呈现出明显的宽狭相间的特征,河谷最宽可达四十余里,最狭处便是这里,只有十五里左右。 “刘统领,困于对岸的我军突击分队情形如何?”赵昺问陪在身边的刘泉道。 “禀陛下,陈都统这些日子也是多次派兵过江试图营救,但是由于敌军势大,且又加强了江防,难以过江。”刘泉施礼答道,“不过据曾偷渡过江的兵丁回报,蒙元并没有撤围,显然尚未能得手。而夜深人静之时,有瞭望哨报告,可以隐约听见枪声和火枪发射时的闪光,他们应该还在凭险据守,等待救援。” “瓜步镇的渡口在何处?”赵昺又问道。 “陛下请看,对岸有一处石矶,因形似风帆,因而名曰落帆山,渡口就在那里!”刘泉指着对岸言道。 “朕看到了!”赵昺端起望远镜向其所指方位看去,看到江岸矗立着一座估摸着八、九丈高,周不过半里许的小石山。 “陛下,据传闻言北岸的石帆矶和江对面的燕子矶根部紧紧相连,而燕子矶是公矶,石帆矶则“母矶,乃是一对夫妻,雨季涨水时露出水面的还会更低些,被称为长江七十二矶最后一矶。”刘泉回答道。 “那这落帆山,不会就是瓜步山吧!”赵昺记的前世时瓜步山不是这个模样,有些疑惑的道。 在赵昺的记忆里,前世的瓜步镇被划为南京,而他之所以去过那里是因为有一座地质公园,主体便是瓜步山。其是远古一座喷发形成的火山,由于火山爆发时熔岩冷却时的等温差,形成了五角六角形石柱的独特奇观。而熔岩的流向造成的扩散和收缩,使得瓜埠山的石柱排列有着与众不同的特有风格。这些石柱挤压在一起,成为山。 但是赵昺觉得那座山比之石帆山要大的多,离江岸还有数里之遥,而眼前的明显不像。虽然有沧海桑田之说,可一座山的变化也不会在几百年间变的这么大。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江水的冲击下,江岸后退从而使山体大部露出了地面的。 “陛下,那座小山才是瓜步山,长江涨水时便会到达山脚之下!”刘泉又指指江岸上的一座小山道。 “哦,原来是那里,朕张冠李戴了!”赵昺讪笑着道。可看那座山又要比前时记忆中的要大一些,且并没有裸露出山石。可又猛然想起曾有当地人说过岸边渡口的一个采石坑处原有一座石矶,后来采石被炸没了,只留下一个大坑。而瓜步山之所以被发现藏有独特的地质现象,也是因为采石,被层层剥落才显露出来的,但是也被削去近半。 “陛下,我军的突击分队被困在上面,正因为临江一面是悬崖,使得船只也难以施救。可也正因为瓜步山形势险峻才使得他们得以凭险固守,坚持到了现在。”刘泉苦笑着道,感叹福祸相生,世事难料。 “你可有把握将船靠于山脚下?”赵昺又问道。 “陛下,那里江岸多有落石,形成险滩,且水流湍急,一不小心便是船毁人亡,末将不敢保证能够成功。”刘泉摇摇头道。 “若是强渡夺取渡口,又有几分把握?”赵昺又问道。 “陛下,末将以为此处江面虽然相对狭窄,但也有十数里,非是片刻可至,而夺取渡口非得重兵过江,所以根本无法隐藏行迹。因此必须大军同渡,一举占领渡口,将敌军击败才有可能。若是采用小股部队偷渡,敌军多是骑军,可迅速增兵支援,小部队难以站住脚,守住渡口。”刘泉言道。 “嗯,这确实有些为难,若是架设浮桥,江面如此宽阔,也非朝夕可成!”赵昺皱皱眉头,忽然又指指江中的一块沙洲道,“那片江中的沙洲可容人登陆呢?” “禀陛下,那沙洲名为青洲,上面并无人居住,此时尚能登陆!”刘泉答道…… 正文 第957章 看不透 赵昺到达燕子矶简单了解了当前的情况后,他敏锐的感觉到营救被围的突击分队最大的困难便是缺乏渡江工具。因为若想击退敌军就必须抢占对岸的渡口,而这就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大部队投送上岸,迅速巩固滩头阵地击败敌军,向两翼发展建立一条通往瓜步山的安全通道,击溃围剿突击队的敌军,接应他们下山。然后在敌援军赶到前撤回南岸。 但是当下长江水军主力集结在江州,以防敌自此渡江南侵,当下战事尚未完全明朗,赵昺也不敢冒险。而第一水师和御前水军尚在返航的途中,远水终究难解近渴。他以为起码要动用一个团的兵力才与对方的兵力相当,仅凭燕子矶水寨的这四十几条船是无法一次完成运载步军强渡和火力支援任务的,这可能也是救援行动迟迟难以实施和成功的原因之一。 赵昺看到江中的那块称为青洲的沙洲位于滁水入江口,应该是两股水流在此交汇携带的泥沙淤积而成,面积有十数里方圆,被植被覆盖。他怀疑这可能就是后世的八卦洲最初的形态,现在还处于发育期,面积也小了不知多少倍。但沧海桑田,沙洲会随着江流的变化,大小和位置都是不断变动的,甚至会一夜间没了踪迹,所以他也不敢确定。 此时青洲的位置偏向江北,距离北岸赵昺觉得应该在火箭覆盖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在两里左右。若是沙洲上能够行人,那么大可将其作为火力支撑点,在上面布置火箭发射架和重炮压制对岸之地,掩护登陆部队强度。同时也能作为中转站使用,登陆部队可先行隐蔽上岛,既能缩短强渡的距离,也可达到突然性,形成奇兵之效。 “刘统领,你对青洲岛了解多少?”赵昺心中已有预案,但是他还需了解清楚状况,尤其是在无人居住的情况下,要知道有的沙洲是泡在水里的,人根本无法立足;有的则遍布沼泽,在上面行走也是十分危险的;还有的沙洲并未发育完全,随时可能会崩塌。 “陛下,末将接防之时曾对附近江域的水文情况进行了详细勘察,并绘制成图记录在案,青洲自然也在其列。”刘泉施礼答道。 “很好,尽快取来,朕要看!”赵昺听了一喜道。 “是,陛下这山顶之上江风甚大,不若到寨中细看!”刘泉想想回禀道。 “不必,这里居高临下,可远眺对岸,位置最好。”赵昺摆摆手拒绝了其好意。刘泉只好马上命身边的亲随去寨中拿取。 “那楼中可有人居住!”赵昺左右看看,见山顶之上有座楼阁,指指问刘泉道。 “禀陛下,这山上的亭台楼阁皆是历代前人修建,以供游人观赏江景和休憩之所。后人也多有修缮,却皆是无主之物。但两军在此交兵,加之建立水寨后已经划为禁区,禁止闲杂人等入内,便更无人前来。那楼阁也被末将征用作为瞭望哨使用。”刘泉回禀道。 “嗯,位置选的不错,朕就暂时征用了,作为朕的驻跸之所,刘统领没有意见吧?”赵昺笑笑道。 “陛下,这里甚是简陋,又缺少一应之物,还是……”刘泉听了一惊道。 “谭飞,在那望江阁中开辟临时指挥所,布置营地,注意实施灯火管制,勿要引起对岸的警觉!”不等刘泉说完,赵昺便吩咐道。 “遵命!”谭飞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他清楚小皇帝一旦打定注意,劝也是白劝。他立刻派人清扫,搬运所需物资上山,同时重新调整警戒哨。 “刘统领,你部所属战船一次可以向岸上投送多少士兵?”赵昺想想又问道。 “陛下,南岸浅滩较多,大船无法靠近江岸,只能以平底小船抢滩,水寨中有小型战船十五艘,每次可搭载二十名士兵,一次投送两个都!”刘泉立刻回答道,“若是能抢占渡口,则可以中型战船过渡,一次便可搭载一个都。” “嗯,关键是要首先控制渡口,如此才能快速运兵,迅速向纵深进攻。但首次投入的兵力也不能过少,否则难以抵挡住敌军的反扑!”赵昺点点头,沉思片刻道,“刘统领,趁着天色尚明,遣几名斥候从北侧上岛勘察地形,择选可泊船上岛之地。” “陛下,属下为及远迎,还请恕罪!”赵昺还未交待完毕,陈凤林急匆匆的来到山顶敬礼道。 “朕不告而至,扰了你的清静,还是请陈都统恕罪吧!”赵昺没有好气地道。 “陛下如此折杀属下了,还请陛下入城歇息吧!”陈凤林看小皇帝紧绷着脸,自觉不妙再次施礼道。 “朕的士兵尚在敌人重围之中,生死未卜,如何能坐的住?却不若陈都统处事不惊,稳坐钓鱼台,有大将之风啊!”赵昺背着手看着看着陈凤林冷冷地道。 “陛下,属下该死!”陈凤林却是单膝跪地道,“属下自出事以后也是尽力营救,但实是力有不逮,不敢擅自动兵,免得造成更大的损失。” “坐在你的都统衙门中就能想出办法来了吗?就让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被鞑子宰杀吗!”赵昺训斥道。 “陛下请容属下禀告,自一零一师派出的袭扰分队被困后,属下责令师都统尽快施救,并遣员督战,但是几次尝试皆未成功。而!”陈凤林言道。 “如此说是朕多管闲事了,还是你这个都统忘了当年‘不丢下任何一个袍泽兄弟,要将他们全部带回家的誓言’吗?”赵昺听闻其并未亲临指挥调度,更加生气地道。 “属下一刻不敢忘记!”陈凤林低下头言道。 “陛下,前往青洲岛,末将以为尚需步军同往勘察地形,以便察明可否布置火箭发射阵地!”这时刘泉禀告道。 “嗯,还有事情吗?”赵昺嗯了一声,可看刘泉还没有动身的意思,皱皱眉又问道。 “陛下,末将是水军,选派步军的事情还需陈都帅下令!”刘泉看看陈凤林言道。 “哼,先起来吧,回头再与你算账!”赵昺想想也是,冷哼一声道。 “谢陛下!”陈凤林再施礼道,可小皇帝却似没听见一般,又端着望远镜观察对岸的情形。 眼见小皇帝还在生气,陈凤林只能讪讪起身,拱手谢过刘泉解围之恩,然后听其简单的介绍了皇帝的设想。而当下最主要的就是勘察青洲岛,看搭载士兵的战船能否靠岸,能否躲过对岸敌军的目光,可这一切都需要上岛看过才知。 陈凤林听罢便暗骂自己挨骂也真是活该,先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利用江中的沙洲设立桥头堡,来布置兵力和远程支援火力。现在唯有将功补过,便立刻手书一道命令,令斥候营指挥使和炮旅司马两人会同水军上岛进行勘察,一再叮嘱务必要仔细,再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皆是属下的过错,陛下还请息怒!”安排好这边的事宜,陈凤林硬着头皮来到小皇帝面前再次请罪道。 “唉,汝应该记得当年我们在泉州陷入死地的绝望,是多么希望能有人前来帮咱们脱困,但是没有谁来帮咱们,朕才发下同生共死的誓言。如今想那些被困的军兵此刻的心情与我等当初并无二致,也希望我们能渡江去解救他们。”赵昺并没有再发火,而是轻叹口气道。 “属下当然记得,强敌环伺之下,众人各自奔逃,心中的惶恐和绝望让人生不如死!”陈凤林也感慨地道。 “现在汝已是统领千军万马的一方大将,但也不能忘记当日之艰难。虽然战争会有牺牲,但也不可随意舍去一个士兵的生命,更不能视战士生命如草芥,只当他们是自己升迁的台阶,否则便不配为将!”赵昺肃然道。 “陛下教诲,属下谨记在心,愿亲领一军过江前去营救!”陈凤林连连点头道。 “嗯,能有此心最好,我们也算是身经百战了,还没有一次战斗抛下袍泽兄弟,让他们曝尸于荒野之中的事情发生。此次作战他们皆已阵亡,也要不惜代价将他们的遗体带回妥善安葬,绝不能寒了兵士们的心!”赵昺点点头又道。 “是!”陈凤林答应道。他虽然刚刚挨了陛下的训斥,此刻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反而倍觉欣喜。想想小皇帝为了二十几个普通士兵,便抛下朝中大事,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的赶到前沿设法营救。若是自己哪天也陷入险境,其也必不会视而不见,当会竭力救护的。 “陛下,那边已经布置完毕,还是请陈督帅同到楼中商议吧!” “末将建康镇抚使陈凤林拜见两位娘娘!”陈凤林转身一看,愣了下立刻行礼道。 “陈督帅辛苦,免礼!”李三娘抬手虚扶道。 “谢娘娘!”陈凤林再次施礼道。 “你们怎么也穿成这样?不在寨中歇息,上山上作甚?”赵昺看看二人却是皱皱眉头道。此时不仅李三娘换上了军装,王妤也不知从何处找了一身水兵服穿在身上。而李三娘此时仍然身兼山地旅统领之职,军服上的标志齐全,可王妤的军装却是光秃秃的没有臂章、胸章,更无军职标志,但其身材好,蓝白色的水兵服穿在身上也另有番韵味,他不仅暗叹这两人是要跟自己玩儿制服诱惑啊! “陛下进营之后尚滴水未进,臣妾等怎能歇息。军装是臣妾找他们讨要的,如此也方便些!”王妤正了正帽子道。 “朕在此是为了议事,你们不必跟随!”赵昺摆手道。 “陛下勿要忘记与众宰执的约法三章,臣妾担心一不小心,陛下已经过江了!”李三娘哼了声道。 “还请陛下和两位娘娘移驾城中,若是有佯,末将百死莫恕啊!”陈凤林却没想到皇帝会带着两位娘娘来此,可看这意思都要留在山上了。 “朕能不能进城就要看你的了,此事一日没有结果,朕便不会离开指挥所半步!”赵昺看向陈凤林笑笑道,但其坚定的语气表明,他并不是开玩笑的。 “陛下现在也不自由了!”陈凤林凑到小皇帝耳边轻声道。 “唉,原来只有太后和几位师傅看着朕,可现在又多了这么几位,她们就是来当监军的!”赵昺苦笑着摇摇头,当先向望江阁中走去。 “呵呵,如此有两位娘娘在,却不用属下提心吊胆了!”陈凤林紧走两步跟上,笑着言道。 “没良心的,朕为了帮你千里迢迢的赶来不说,还被迫答应了宰执们定下的苛刻条件,简直是奇耻大辱,你却还来说风凉话。朕只给你三日时间,若是不能将人带回来,便撤了你的职,给朕回去在宫门站岗去!”赵昺冷哼声道。 “唉,若是咱们哪日落难,不知官家会不会如此不顾一切的前来搭救?”看着皇帝和陈凤林说笑着在前,王妤叹口气道。 “放心吧,陛下最是护短了,尤其是对身边的人。昨夜陛下几次起身给你盖被子,查看你睡得是否安稳,试你是否发热,比谁都紧张。若是有难,他还不拼了性命去救!”李三娘白了其一眼道。 “是吗,我一点儿也未觉察,原来官家也非是不懂怜香惜玉之人。”王妤脸一红道。 “那你从前以为官家是什么样的人呢?”李三娘笑着问道。 “吾也看不懂。”王妤想想,摇摇头道,“官家刚刚训斥陈督帅的样子真是吓人,吾还一直担心官家会一怒之下将其斩了呢!可这才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差勾肩带背了,又亲热的不行。” “呵呵,官家治军向来是张弛有度,公私分明,触犯了军纪该罚则罚,绝不容情。但私下中却又是宽以待人,不论尊卑,与众将私交深厚。”李三娘道,“不过刚刚官家看你穿军装的的眼神甚是不对,只怕私下里要好好宠你了!”李三娘笑笑道。 “淑妃姐姐又在胡说,官家才不会……”王妤却是羞红了脸讪讪地道…… 正文 第958章 大有不同 王妤还是头一次亲临战场,虽然离战场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她还是感到有些紧张,可很快便被新鲜感压了过去。现在他们到达水寨不过一个时辰,而在皇帝一声令下后,整个军事系统就高效的运转起来。当她走进望江阁时,发现在短短的时间内,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并布置好了岗哨,每个进入者都必须上缴随身武器,带进去的物品也都要进行仔细检查,连陈凤林都不能例外。 上了二楼,这里已经变成临时指挥所,宽敞的大厅已经被屏风分割成数个区域。厅中最大的一间是由四张长条书案拼成的长桌,盖上了一张军毯,上面摆放着地图和烛台,四周摆上了十几把椅子,后面挂上了地图,显然是陛下与众将的议事之所。其它几个小间则是军中虞侯、参军及书办等幕僚的位置,负责处理各种文书。 而观赏江景最好的位置已经布置了瞭望哨,配备了长筒望远镜,可以监视整个战场的情况,皇帝和陈都统此时站在窗前,手里都拿着望远镜,边观察,边说着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上来。王妤想去打个招呼,却被李三娘制止了。 在亲卫的引领下,王妤来到一间偏厅,不过却也挂着厚厚的窗帘,显得有些昏暗,他好一会儿才适应。细看下这里面积不大,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油漆已经脱落,墙上也有水浸的痕迹,还有股霉味。里边除了两张行军床,就只有一张可以折叠的案几和两把胡床,以及她们的随身物品,显然这里就是他们的休息之所。 “这里好生气闷!”王妤说着便要拉开窗帘想通通风,也让屋里亮堂些。 “不可!”李三娘连忙制止她道。 “为什么?”王妤停住手回头疑惑地道。 “这里之所以都挂上窗帘,是防止对面的敌军发现此处的异常,引起他们的警觉,暴露了目标!”李三娘解说道。 “我们这里距对岸至少也要有二十里之遥,他们怎么可能发现呢?”王妤笑笑道,根本不相信。 “傻妹妹,若是晴朗无月的夜晚,居高临下便可以看到数十里外的一盏灯烛发出的亮光。且现在是战时,敌方也会严密的监视我们这边的一举一动,发现与往日不同之处便会加强观察,影响到我军的行动。”李三娘苦笑着说道,带着一个军盲在身边本来就是麻烦事,自己不仅要看住皇帝,还要注意这个事事都好奇的小麻烦,这让她苦恼不已。 “哦,原来是这样。但对岸的人也看不到人的,即便看到了也会当我们是游人,应该没事吧?”王妤虽然停了手,却还是懵懂不知。 “建康城是江防重镇,而燕子矶水寨则是军事重地,怎能会有游人随便出入。且咱们可以派出探子侦测敌情,敌军同样会向我方派出探子,收买奸细,在水寨周围肯定就设有敌军的暗探,他们会将看到的、听到的及时传递回去。”李三娘无奈之下只能给其普及下军事常识道。 “你没看到出入的人皆是从后山绕行,进入阁中,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敌军的注意。而陛下轻车简从,一路上不进州县,不通知当地衙门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敌军探子的注意。要知道陛下身份非同一般,他的动向不仅关系到朝野上下,也会影响战局的走向,蒙元当然会时刻关注着陛下的去向,也是陛下一再强调不准我们将宫中的事情外传的原因,有心人会只言片语中获知陛下是否有佯,对谁不满等等。” “原来是这样,难怪陛下事事如此小心。”王妤点点头,又猛然惊道,“如淑妃姐姐说,那这水寨中岂不是也有可能藏有敌军的探子!” “当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陈督帅和刘统领却不会像你一般傻,只怕在得知陛下到来的那一刻,便已经下令封寨,增加了岗哨,扩大了警戒范围,实施了戒严,所有人只进不许出。到了晚上,建康城也会实施宵禁,直到战事开始才会解除。而在指挥所的人皆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即使如此也不准随便出入,更不能将片纸带出去,命令专有通信兵负责传递,机密信件会用密码编写,即便丢失或是被偷偷打开也难以破译其中内容。” “那我们是不是也无法走出这望江楼了?”王妤想了想言道。 “你看外边,各部的主将都已到了,开始议事。所以从现在开始直到战事结束,只怕只能待在这里了!”透过门扇间的缝隙,李三娘看到一军所属的各部主官已经聚齐,幕僚们也已就位,扭脸笑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王妤听了眨眨大眼睛想了想说道,然后起身开始收拾自己带来的东西。 “你怎么带了如此多的东西,跟搬家一般!”由于此次出宫,两人及皇帝都没有带随侍的小黄门、宫女,所以一切都需要自己打理,李三娘也打开自己的背囊将所用之物拿出来,不过是一把防身的短刀,一只水囊和睡袋、毡垫等物。可王妤却带了三、四只箱笼,也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 “很多吗?这都是要用的东西啊!”王妤边将箱笼中的东西拿出来边道。箱笼中除了两箱盛放着衣物外,余下的则是妆盒、首饰匣子、整套的茶具、簇新的被褥,甚至还有些吃食等等。 “唉,幸亏此次有车仗随行,若是骑马,战马都会被你累死!”李三娘看了无奈的叹口气道。 “姐姐,我是不是有错了?”听李三娘如此说,王妤意识到自己可能又犯了错,可怜兮兮地道。 “行军作战非是巡游,此时在这里,说不定片刻就要转移。所以携带的物品要精炼,只能是必备之物,否则不仅收拾起来十分费工夫,还要消耗很多力气。且有的时候,即没有车船,也没有马匹代步,而是要徒步行军。如此你携带的这许多东西就成了累赘,不等敌军追上,就把自己累死了。”李三娘言道。 “那现在又如何办?吾还以为打仗就如周郎般煮酒烹茶,谈笑间便樯橹灰飞烟灭呢?”出发时直嫌带的东西少,可当下却都成了累赘,这让王妤不免沮丧。 “呵呵,陛下说的一点也没错,你们都被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士人骗了。你看看屋外,哪里有煮酒烹茶的雅兴,他们不把桌子掀了便是很客气了!”李三娘也是无语了,将房门拉开一点缝儿指指道。 “这……这是在议事吗?”议事的地方被屏风遮掩住了,虽然看不到人,却是可以听到声音,王妤侧耳倾听片刻,震惊地言道。此时应该是在谈论选派哪支部队担任主攻,几个主官便争了起来,他们不仅大声争吵,还不时爆出粗口,还不时的传出拍桌子,摔东西的声响,反倒是像在打架。 “今日这还是陛下在场,他们尚有所克制,否则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呢!”李三娘拉回王妤,将门关好,笑笑说道。 “这些人都是军中高官了,平日看着也是彬彬有礼,现在确是如此粗鲁,真让人难以置信!”想象与现实中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让王妤十分失望,甚至有些沮丧。 “军中多是血性汉子,他们干的也是生死相搏的勾当,话语粗鲁些也不以为奇,又何必计较这些呢!”李三娘言道,“而这种场面更是常见,我就曾见过两个都统为了谁做先锋要当堂先决胜负,可他们私交却一向很好,过后也不会相互记仇。” “这真是一群奇怪的人!”王妤皱皱眉言道。 “在外人看来他们脾气是有些古怪,但是相处日久,就不会这么想了。离开后,你却还仍会怀念军中的生活,想念那些生死与共的袍泽兄弟的。” “哦……”王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着外厅中时高时低的讨论声,看着进进出出面无表情的幕僚和脚步匆匆的通信兵,任谁也看得出军情紧急,大战就要开始。可王妤却听不大懂那些军中的术语,新鲜感一过便倍感无聊,而一日奔劳后,不免倦意渐浓,竟靠在床上睡着了。 “宸妃,起身吃些东西吧!” “诶,怎生如此安静,仗打完了?为何不叫我啊!”王妤翻身坐起,却见屋中已经点燃了灯烛,而外厅也没有了动静,揉揉眼睛埋怨道。 “睡糊涂了吧?仗还未开始呢!”李三娘笑笑道。 “现在几时了,陛下呢?”王妤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问道。 “现在已经是酉时了,陛下在等你用饭!”李三娘言道。 “哦!”王妤连忙起身,洗漱后又梳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才前去用餐。却发现外厅中已经空落了许多,只剩下几个值守的参军和书办,连谭飞也不见了。而皇帝依然则伏在书案上,就着灯烛仍在查看文卷,手里拿着一个咬了两口的烧饼。 “官家,先用饭吧!”李三娘给皇帝盛了一碗羹汤,放到其身前道。 “嗯,坐下一起吃!”赵昺抬头看看两人点点头,咬了口手中的烧饼,又低头去看文卷。 “官家,饭就要凉了,吃了再看!”王妤看看桌上摆着三副碗筷,但是只有一盆羹汤,一盘夹肉烧饼和一碟腌菜,可谓十分简陋了。 “好,军中的饭菜粗鄙,你可能吃不惯,但也要吃饱,否则就只能饿肚子了!”再三催促后,赵昺才将文卷挪到一边,看向王妤道。 “官家能吃,臣妾也无不可!”王妤坐下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只觉得硬的硌牙,而其中夹着的肉甚是肥腻,入嘴咸的齁人,又赶紧喝了口羹汤,而这汤也是寡淡无味。 “呵呵,山上没办法举火,只能凑合了,待打完仗,朕带你们到金陵城中吃好的!”赵昺见其只吃了一口便苦了脸,笑笑道。 “还好,臣妾能吃的下!”王妤勉强挤出些笑容道。 “若是觉得饼太硬,可以泡在汤里再吃,会好一些的!”赵昺摇摇笑笑,指点其道。 “嗯,臣妾知道了!”王妤点点头,这又超出了她的想象,自出宫这几日,虽然没有宫中吃的精致,却也不差,可没想到来的‘战场’上,膳食竟然这样粗陋。 “现在先头部队是否已经上岛?”赵昺三口两口吃掉了一个肉饼,大声问值守的瞭望哨道。 “禀陛下,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但还未发回登岛成功的信号!”瞭望手回禀道。 “注意观察,有发现后立刻回报!”赵昺叮嘱道。 “官家,是不是计划执行的不顺利?”李三娘看皇帝眉头皱了皱,轻声问道。 “一个时辰前,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他们登岛后担任布设灯标,搭建码头,开辟通路,修筑炮兵阵地的任务。但迟迟没有回音,则第二梯队就无法出航。不过今夜无月,风浪也大,想要在不被敌军发现的情况下偷渡也不容易!”赵昺又拿过一个肉饼咬了一口道。 经过初步侦察后,回报称青洲岛上干燥无水,没有发现有人上岛的踪迹,且岛上的芦苇十分茂盛,高有一丈有余,可以提供掩护。而最好的消息是,岛的前沿据对岸敌军营寨不足两里,完全在加程火箭弹的射程之内,可以完成支援登陆部队,压制敌军投石机的任务。 赵昺又研究了水军提供的水文报告后,发现在岛东南水域,水深可行中型战船,但是却无法靠到岸边,这就需要搭建临时码头,以方便人员和火箭发射架上岛。因此首先要派出工程部队先行上岛完成准备工作,以迎接后续梯队逐次登岛,所以他们是此战能否实施的保证。现下算时间,第一梯队应该已经到达青洲岛,可在水上行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尤其是在夜晚,迟迟收不到消息,这让他不禁有些担忧…… 正文 第959章 登岛 “禀陛下,第一梯队已经登岛!” “好,第二梯队可以出发了!”这一个多时辰对于赵昺来说真是度日如年,得知第一梯队平安上岛,他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赵昺心中仍悬着一块巨石,这只是营救行动的开始。接下来出发的第二梯队是运载支援火力的三艘辎重船,他们要将一个火箭营及三个基数的弹药安全送到岛上,而夜间行船被就是危险的事情,他们却还要实施灯火管制,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夜航,不仅要躲过对岸的监视哨,还要绕过江中的浅滩,这对他们依然是个重大的考验。 夜战的时间范畴,一般指黄昏到黎明。夜间环境会对人的视觉、知觉、听觉等方面产生影响。因此,开展夜战也是对人的听觉、视力、平衡感及判断力等方面的考验。赵昺在琼州时为了提高部队的作战能力,为渡海作战做准备曾对部队进行过夜间适应性训练,从中也积累了些经验。 夜的本质特征就是黑暗,随着夜幕降临,昼间大辐射光源的消失,从而降低了自然景物的亮度,能见度很差。以赵昺的经验看,在晴朗无月的星夜,人的肉眼在开阔地可视距离,夏季夜为二百步左右,冬季星夜仅为几十步,春秋季的星光之夜较夏冬季更暗,能见度更低。所以在星夜下偷渡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稍有偏差便会偏离航线。 黑暗还会降低人的色彩感,使人的眼睛只能辨认出深浅,还使人对距离和地物产生错觉,深色的东西通常觉得很近,浅色的东西觉得较远;与背景差异小的物体和形状大小近似的物体,难以分辨;对点状与线状物体,在同一距离不同的角度观察,距离不宜判断。在这样的环境下,对有色,特别是深色和较低的目标,且固定的目标不易发现,这就限制了武器观瞄性能的发挥。 另外在黑暗条件下,由于可视性差、观察困难,人的瞳孔自然放大,不仅容易产生疲劳,还易导致人的感知产生误差和错觉。将土坑、土包、沟渠等,在夜间误以为平地。即使经过训练的军人,地物在夜间乍看时,也会变得异常,往往会把一群士兵误认为灌木丛,把路桩误认为散兵线,把村庄误认为树林等。暗夜使观察、射击、指挥及通信联络受限的同时,还使得方位判断、道路选择和组织协同变得困难。 “禀陛下,第二梯队已经出发,陈都统将随船登岛建立前进指挥所。”瞭望哨报告道。 “这家伙急眼了,要亲自披挂上阵了。”赵昺撇撇嘴轻笑道。 “陛下都亲临督战,陈都统又怎敢懈怠!”李三娘言道。 “这一次营救行动,无论是对朕,还是对陈都统都是一场冒险,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啊!”赵昺苦笑着道。他清楚对于动用大军去营救二十几个身陷敌后,生死未卜的士兵,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军队系统是存在着巨大的争议的。 这问题说起来复杂,也很简单。在宋代士人阶层的崛起,使得武人倍受打压,地位低下。而入宋一来的军制也让世人对军兵没有好感。宋人的想法是:“盖民之敢为盗者,皆柴黯无赖有勇力之人,配隶诸军,正得其所”,也即宋太祖的说法:这种募兵养兵之策,可以取得“百代之利”,使“天下旷悍失职之徒,皆为良民之卫矣”,“凶年饥岁,则有叛民而无叛兵,不幸乐岁而变生,则有叛兵而无叛民。” 基于这种设想,北宋仁宗朝沈遴知杭州时,百姓但凡犯法,不问情节轻重,尽刺为兵。南宋时也规定,“应犯强盗,合配远方之人,并配隶屯驻大军交管”;以至当时各路军队每年接收的发配罪人,“无虑数千人,其间往往多是强盗”;南宋严州“城中恶少群扰市”,知州萧隧为防止事态扩大,遂“密籍姓名,涅补军额”。 宋时的“杂役卒”尚非正规战斗之兵,而南宋时期屯驻大军中则不乏披挂上阵的配军。高宗时,池州都统制李显忠以配军中“堪披带之人”为御前军战士;宋宁宗时,曾把“累犯强盗”,以及聚众贩买私商,曾经杀伤捕获之人……统统发配屯驻军,规定在屯驻军服役年限,限满改刺字成为“正军”,既作战部队。 实际上宋代的士兵的兵营生活,也如同囚徒似的;他们按唐未的习俗脸被刺上字,叫作“面涅”。士兵脸上刺字,主要是防止士兵逃跑。土兵另有军籍称为“赤籍”,人们因此称士兵为“赤佬”。那些刺配从军的罪犯,待遇更不必说了。其时士兵的社会地位已是处于社会最底层了。 这从另一个角度说明,宋朝的配军,不仅是从事杂役的军士的重要来源,也是从事战斗屯戍的军士的直接来源之一,如此在众人的眼中士兵基本等同于罪犯或是流民。赵昺当政后,对征募士兵有了较高的标准,士兵也不仅以身强力壮为标准,还要求家事清白。 当然军中也有配军和战俘,但这些人往往不会进入作战部队,而是‘苦役营’,虽然按照军队管理,却不一定隶属于兵部,也有的归工部和户部管理。他们承担着开矿、晒盐、筑城、治水等等危险,且又繁重的工作。但是这依然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世人对军队的看法,因此他不惜代价的出动大军,冒着与蒙元重新开战的危险去拯救十几个‘罪犯’,难以为人接受。 向来精于算计,喜欢考虑成本的赵昺,同样知道此次行动的代价远远超过给予二十多个阵亡士兵的抚恤近,做的绝对是赔本买卖。但他依然要坚持要做,自然有不同的想法,除了饯行当年的诺言外,也是为了提高军队的凝聚力。使军中上下都能明白,他们不是在孤身作战,而是有着以皇帝为首的庞大势力为后盾。一旦有难,即便远离千山万水,龙潭虎穴,也会不惜代价去营救,使他们以加入这个集体为荣,进而提高战斗力。 赵昺知道这样做,即便失败自己也会赢得军队的信任和拥戴。但是必然会给那些反对自己提高武人地位的人以藉口,引发朝臣们的质询和弹劾。什么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恣意妄为等等一顶顶大帽子会不断的给自己扣上,还会在道德层面对自己进行讨伐,质疑牺牲一人或更多的人去救一个人,甚至只是带回几具尸体是否值得。而他们也会正好以此为借口旨意自己的执政能力,借以削弱他的权力。 赵昺清楚当下无论如何他们是罢免不了自己的皇位,可陈凤林就惨了,定会被当做替罪羊,削职回家都算是祖上有德,弄不好就要将牢底坐穿了。因而此战胜负不仅关系到自己的宝座是否稳定,也关系到其的身家性命。所以不论是站在那个角度上讲,他和陈凤林都要竭力完成营救任务,而其作为当事者,承担的压力要比他要大的多。 “但愿他们能成功登岛!”赵昺来到瞭望窗前,拿起望远镜目送三艘辎重船间隔五十步的距离先后驶出了水寨,他喃喃道。 从山顶向江面看去,他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先头部队布下的锚式灯标,在星光倒映的水面上随着波涛起伏,时隐时现,断断续续的连成一条光带,先头船便是沿着灯标指示的航线夜航,而后船则压着航迹跟随其后。由于前船只有尾灯点亮,两船不得不缩小间距,以求能看得清前船的位置。 但是由于间距过小,一旦遇到暗流,就有可能发生碰撞事故,而在漆黑的江面上落水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转眼就会被江流冲走,或被暗流卷入水底,甚至来不及救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赵昺十分担心,觉得比之自己在船上还要揪心,那样好歹能掌握情况,可当下他只能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一零二师都统请求出航!”这时有通讯兵进来禀告道。 “急什么?告诉李鸿斌,要他沉住气,他当下的任务是休息,而不是上岛去添乱,什么时候动身自有命令!”赵昺没好气地道。 “是,陛下!”通讯兵看陛下一脸愠怒,不敢多言,赶紧下山回报。 “陛下,此次为何动用的二师的部队?一军实力实力最强的部队应该是一师,作战经验也最为丰富。”李三娘有些诧异地问道。她清楚进入江南后各部皆进行了扩编,过去的师升为军,团则升为师。一团作为主力继承了一师的原有军号,自然会占些便宜,保留了师直属队及更多的军官和老兵。 “一师实力最强不假,但他们主要任务是驻守建康城。而二师的实力也并不逊于一师,且参加主攻的部队只动用了一个加强团和师直属队部分兵力,朕又让侍卫营配合他们作战,另外被困的部队隶属于二师,他们不上阵又如何说的过去。”赵昺随口解释道。 “陛下将侍卫营也派上去了?”李三娘惊讶出声地道。 “嗯,再锋利的刀久藏鞘中也会生锈,侍卫营太久未上过战场了,也该磨砺一下了。且登陆后要有一支强悍的小队伍迅速突进,将围困瓜步山的敌军击溃,救出被围的分队快速回撤,当前也只有侍卫营可以担当此任了。”赵昺点点头道。 “那陛下的安全如何保证?”李三娘急问道。 “呵呵,这是大宋的军营,他们难道会对朕不利吗?再说谭飞只带走了一中队,二中队和支援中队还留在这里警卫,又有何可担心的。”赵昺看其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笑道。 “哦!”李三娘这才松口气,又问道,“登陆部队难道不先上岛待机吗?若是在战斗打响后,再抢渡岂不太晚而失去战机!” “朕起初也是此意,借助夜幕将登陆部队先送到岛上待机,待炮火准备开始后架设浮桥,登陆部队通过浮桥上岸。但是水军刘统领以为由于登陆地点靠近滁水入江口,水流湍急,架设浮桥十分困难,且难以达到奇袭之效。不若登陆部队搭乘小型战船夜渡到青洲岛水域待机,炮火准备后立刻乘舟抢滩登陆,可以减少中间的准备时间。朕以为极是,便采取了其的建议。”赵昺言道。 “因此陛下才让登陆部队暂且留港休整,养精蓄锐,并不急于登岛!”李三娘点点头道。 “正是,他们此刻出航要在船上滞留到天明,那时不仅身心疲惫,且士气也会变得极为低落!”赵昺言道。 “陛下,第一梯队发出信号,称临时码头已经搭建完毕,道路开辟完毕,后续部队可以登岛。”瞭望哨又回报道。 “好!”赵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看李三娘言道,“天亮尚早,你也进去休息,不必陪着朕了。” “臣妾还熬的住,让宸妃先休息吧!”李三娘摇摇头,看向王妤发现其已经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笑笑道。 “唉!”赵昺轻叹口气,上前将王妤抄着她的双腿将其抱起,送到偏厅轻轻的放在床上,李三娘给其脱下靴子,拉上被子,可其却仍然在熟睡中。 赵昺虽然也有些困倦,但是却毫无睡意,反而大战将至让他有些亢奋。在难熬的黑夜中,第二梯队成功上岛,陈凤林开辟了前沿指挥所,在其的指挥下修筑了火箭发射阵地,武器也搬运上岛并架设完毕。陈凤林顺利上岛让他大为松了口气,有这么一员勇将在前指挥,便能保证此战业已成功了大半。 丑时过,赵昺传令二师一团登船出发,他们在水军中型车船的分别牵引下,搭乘三十余艘征用的平底沙船自码头起航,驶入黎明前最为的黑夜中,而他此时隐约间又听到了对岸传来的枪声…… 正文 第960章 勇者为王 太阳还未露出天际线,江岸笼罩着一层薄雾,天已经蒙蒙亮了。陈凤林端着望远镜借着晨光看向江岸,蒙元的营寨设在渡口北侧不远处,最外围是一道丈半高的夯土墙,寨门正对大江,寨墙上修有角楼,寨墙后修有高台,上面布设着投石机,虽然看不清全貌,但是能看到高高扬起的杆头。 “目标,敌军营寨,开花弹准备!”陈凤林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时可以听到敌寨中的人喊马嘶声,像是准备集结出操,他果断下令准备开始攻击。 “准备完毕!”此次参加战斗的是军直属火箭营和一师所辖的火箭连,两部四个都共装备二十四架六联火箭发射架,一次齐射便是近一百五十枚火箭弹,可以覆盖数里方圆的目标。 “发射!”听到回令声,陈凤林重重的挥下了指挥旗,随之一枚枚火箭弹带着尖利的啸声腾空而起,拖着尾焰飞向敌营寨。 “出发!”火箭弹的爆炸声便是出发的命令,刘泉下令隐于青洲岛南后水面,搭载登陆士兵的船只立刻出航。 为了避开滁水的冲击,登陆船队自青洲岛的西侧驶出,六艘中型炮船在前,他们将率先靠近江岸,以火炮压制敌军,摧毁敌寨墙,为登陆部队打开突击的缺口。其后的则是由小型车船拖曳的第一波登陆部队,他们将承担夺取渡口,建立桥头堡,打开进攻通路的任务。稍后则是由辎重船和几艘千石商船组成的后续船队,搭载着一团二营和三营两部,他们上岸后将向两翼展开,建立起一道安全走廊,掩护部队后撤。 在战斗打响的同时,一师二团的三个营也从燕子矶水寨出发,他们将作为预备队,在青洲岛水域待命,一旦战斗陷入胶着,或是敌军大队前来增援,他们也将投入战斗。并承担前接后送,担任后卫的任务。而水军则全部投入了战斗,除了承担火力支援、输送登陆士兵的任务外,还要监视周围水域,防止敌战船入江攻击自己的后方。 “砍断缆绳,顺江流而下,在渡口东侧抢滩!”谭飞率领侍卫营一中队作为第一波次登陆部队出发后,在进入滁水河口后,受到一股暗流的冲击,牵引船的航速陡降,而他们搭乘的登陆船也随即失去了前行的动力,后船被江流拖向下游。这种情况十分危险,若是不果断采取措施,不仅他们的船会失去平衡侧翻,拖带他们的车船也会受到拖累,船头翘起,船尾却沉入水中,于是他下令立刻脱离,改变登陆地点。 “右转舵,全力划水!”头船上的谭飞大略判断了下方向,下令操桨划船,同时亲自掌舵,调整航向,要硬闯过这股暗流,避免被江流带到更远的地方。 “跟上,主意编队,再加把劲!”谭飞一边极力控制着船行的方向,一边对后船大声喊道,让他们迅速靠上来,压住自己座船的尾迹。 因为宋军先是以琼州海峡为险,后又以长江为屏障,所以要想打出去就绕不过登陆作战,禁军各部也将登陆作战作为训练的重要一项内容。不过若论登陆作战,陆战队则可以说是专业队伍,而禁军就只能算是业余队了。谭飞在陆战一旅任职多年,并主管训练,因此其登陆作战经验丰富。 各船在与牵引船脱离后,他们间联系的缆绳也被切断,在江流的作用下一旦分散开来,则登陆后无法集中,若此时遭到敌军大部队的冲击,便会被一一击破,使得他们难以在滩头立足,仍会被赶进江里。因而谭飞作为指挥员不仅要保证自己的战船顺利抢滩,还要保证整支队伍形成战斗力。 “收桨,准备抢滩。上岸后不要停留,迅速集结,准备战斗!”侍卫一队在谭飞的指挥下,冲出了暗流,在水流的作用下斜刺里冲向江岸,他选中了一片江滩,猛划一阵后进入了最后的冲刺。所有人此时皆双手抓住船舷,身体后仰绷紧身子,以抵消船只冲上沙滩产生的强大冲击力,免得上岸的瞬间被从船中甩了出去。 ‘吱吱……’随着一阵船底与江滩激烈摩擦产生的令人牙酸的吱吱声,侍卫营搭乘的四只船先后冲上了岸。 “快,抢占江堤!”谭飞不待船停稳便抢先跳上江岸,他扫视了一眼江滩,本部的四条船散布在一片不足五十步的岸滩上,皆已弃船上岸,而其它部队尚在与江水搏斗。因为此时尚是枯水期,水面后退,裸露出了大片的江滩,堤坝距他们登陆的位置还有百步。而只要占据了江堤抢先取得立足点,才能掩护后续部队上岸,进一步巩固滩头阵地,挡住敌军的反冲击。 当下视线为江堤阻挡,只能看到火箭弹爆炸后升腾起的硝烟,这使谭飞无法判断敌营寨中的情形,但他知道骤然受到打击的敌军定然仍在混乱之中,而岛上定然也发现他们已经成功登陆,飞过头顶的火箭弹业已稀疏下来,他意识到为了避免误伤,火箭弹将停止向敌进行压制射击,因而此刻必须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迅速取得落脚点。 侍卫营不愧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不待其作出进一步指令,他们在运动中已经集结起来,采用小队多群的战术向江堤展开冲击。不过在途中并没有发生他们所准备的恶战,当他们到达堤顶时只发现已经被击毁一座瞭望塔,边上散布着几具被炸死的敌军尸体。 ‘轰、轰、轰……’在火箭停止发射的同时,水军炮船开始射击,欲摧毁敌营的寨墙,为登陆部队向纵深发展打开通路。火炮射击虽没有火箭弹那样惊天动地,但是打的却是有板有眼,他们以实心弹轰击寨墙,就像攻城锥一般一下下的进行撞击,夯土筑成的寨墙每遭受一次便会有大块的夯土随之崩落。 “继续进攻!”谭飞登上堤顶后略做观察,发现敌营寨内在火箭弹的猛烈轰击下几乎已成废墟,根本看不到其中还有一间完好的房屋。而在船炮的轰击下,敌营垒的寨门早已不知去向,寨墙也坍塌出一道七八丈宽的缺口,他决定不再等候,一鼓作气继续向前进攻。他在向战船发出停止射击的信号后,下达了继续进攻命令。 冒着漫天的烟尘,谭飞率领侍卫营一个中队百十人冲进了敌营寨中,过目之处遍地的瓦砾,被视为最大威胁的抛石机歪倒在地,人马尸体横藉,仓廪燃着大火,所过之处就犹如被天雷劈过一般。他们脚步毫不停留,边搜索边迅速前进,发现重伤未死之敌也会毫不领情的补上一刀,有试图逃走着迅速开枪击毙,绝不留下后患。 “统领,发现敌军大队!”眼看就要透寨而过,尖兵突然转身回报道。 “停止前进,就地警戒!”谭飞皱了下眉下令道,随后快步向前查看敌情。他匍匐在一处坍塌的寨墙向外望去,只见一队约有三、四百人的敌军散在营外的一片空地上,他们衣衫不整、面带惶恐的远远望着营寨,却不敢靠前,显然是遭到火箭弹袭击后逃出生天的幸存者。 “一群惊弓之鸟,不足惧矣,消灭他们!”谭飞看罢冷笑一声道。 “统领,是不是谨慎些,待后续部队上来后再发起进攻?”一队指挥使言道。 “我们是御前护军,陛下的近卫,乃是精锐中的精锐,难道还灭不了他们这几个残兵?”谭飞不屑地言道。 “一切以统领马首是瞻!”侍卫营的官兵放到哪个部队都是心高气傲,眼高过顶的主儿,岂会让这个‘新来’的家伙瞧不起,立刻齐齐施礼道。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杀、杀、杀!”谭飞举枪振臂高呼道。 “杀、杀、杀!”众军随声应道,高声喊杀。 “先杀他们立威,让鞑子知道我大宋绝非无人!”谭飞挽了挽袖子,将刺刀打开当先从寨墙的缺口冲出。 “杀!”众军皆推上刺刀,齐声喊杀冲出敌寨,排成两列横队挺枪先前。 两军相距不过百步,还未从刚才轰击中清醒过来的敌军一阵慌乱,但他们发现敌军的数量远逊于己的时候,便由惶恐迅速转变为愤怒。前些日子宋兵不断过江骚扰,闹得是江北鸡犬不宁,好不容易围住了一伙,却被他们杀出重围逃到了山上,可连日上山围剿,不但未能将他们擒杀,反而死了数十人。 这事情本就让蒙元士兵恼火,可今天宋军竟然又奇袭营寨,让他们折损了数百兄弟,可现下也欺人太甚,百十来人居然也敢挑战。于是乎,在逃出的军官组织下,迅速集结列队,几十个有马的兵丁翻身上马率先向这些不知死活的宋兵发起冲击,也想让他们知道即便是病虎也是虎,绝不容忍被一再欺辱。 “举枪,放!”双方距离很近,谭飞不会等敌骑冲到眼前,更相信己方的实力,他们手中虽然是枪管较短的骑枪,但依然自信能在六十步的距离上命中快速移动的目标。 ‘砰、砰、砰……’随着口令声,第一排军兵开始射击,他们皆是有实战经验的老手,不会紧张,也不会贪功试图去一枪毙敌,而是向目标更大的战马射击,落马的敌骑在他们眼里都不如狗。且他们自有默契,皆是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目标射击,如此可以避免乱枪齐发,结果都打在了一匹马上的事情发生。 距离太近,蒙元骑兵一边拼命催马,以求在最短的距离内将速度提高,增加冲击力;一边摘弓搭箭,准备在进入射程后将敌队形打乱,然后便可纵马追杀。但是宋军却在更远的距离上抢先开火,中枪的战马有的即刻仆倒在地,有的奋力向前又跑了几步后才一头栽倒,还有的受伤未死的战马吃痛受惊乱蹦乱窜,失去了控制。 “放!” ‘砰、砰、砰……’前队射击完毕,后队立即连跨两步,越过第一队向残存的敌骑开火,一连串的爆响后,马蹄敲击大地的声响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受伤骑手的惨呼声。而侍卫营的队列依然没有停下,在行进中装填弹药,他们装填的速度很快,皆如小皇帝常用的一招儿。 在弹药入膛后,没有人使用通条去杵实弹药将其压入枪膛底部,若是侍卫营中有人装弹时用到通条,那就可以知道其是个‘新兵蛋子’。老兵们都是在坚硬的地面或是石头上一墩,靠惯性完成这一步骤。若是没有合适的垫物,也难不住他们,只要在‘铁包头’的靴尖上一样可以完成。正是因为省略了这一步骤,使得装弹的速度快了许多。 ‘咔、咔、咔……’钉了铁掌的军靴在砂石地上敲出整齐的闷响,而在残余的蒙元士兵耳中却如同催命鼓一般。他们迈过倒地的死马,随手以刺刀戳死受伤的敌兵,还在挣扎的伤马,所过之处不留活物。这非是侍卫营官兵暴虐好杀,而是职业所需,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皇帝,而一个未死的刺客也有可能会发动垂死一击。所以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是敌人就必须死,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杀……”也许是觉得自己难逃这些魔神的杀手,亦或许为鲜血激发了凶性,在骑兵损失殆尽后,剩下的敌军也发起了冲击。 “放!”面对迎上来的敌军,谭飞再次下达射击命令,两轮射击后,两军相距如此之近,他清楚已经来不及重新装填弹药,因而不等硝烟散尽便挺枪率先冲入敌群,先挥枪拨开砍向自己的长刀,略一进步便将刺刀捅进敌兵的咽喉,然后收枪侧身突刺扎入一个举刀欲劈的元兵胸膛。后边的军兵已经随后跟上,两军立时混战在一起,刀枪的碰撞声,入肉的闷响声,及喊杀声响彻云天…… 正文 第961章 不甘示弱 俗话说:一分短一分险。侍卫营此次骑马前来,个人装备皆是骑枪。为了方便携带,骑枪的枪管要比通用的标准火枪短一尺,相应的装上刺刀后也不足五尺,相当于一支短枪的长度,在格斗中明显处于劣势。但是侍卫营的官兵们玩儿的是技术,一把上了刺刀的骑兵用火枪同样可以成为杀人的利器。 对于侍卫营的官兵而言,“上刺刀”的口令,就相当于冲锋的号令,是战斗进入最惨烈高潮的标志。双方一接战,他们毫不示弱的与敌对拼,一阵快速的刺杀便撩翻了冲在前边的敌兵,待后续元军倚仗人多势众试图将他们围住的时候,两军再次战在一起。 不用命令,侍卫营的军兵或两人、或三人就近结成阵势,相互配合和掩护,相机杀敌。平日的训练让他们相互间养成了默契,根本不需要出声相互,一个眼神、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都让彼此会意。不要小看这种配合,在激烈残酷的白刃格斗中,这也许只有半秒钟的时间就可以从容回身,应对身后扑来的另一个敌人。 宋军装备的刺刀多是三角锥刺,这种兵器无法劈砍,只能用刺。而由于人体组织自然压力对刺的进入影响甚微,所以,刺的设计是为了追求最大的杀伤效力,其长度都足以将两个成年男子对胸刺穿。且三角锥刺的三面都开辟血槽,可以使刺在人体组织的进出更加快速顺畅,使被刺中的敌人在最短时间内丧失攻击能力。 这是因为刺刀刺入人体后,由于疼痛和异物感,人体肌肉会本能地进行收缩,紧紧包裹住刀体,加上充满血液的伤口对刺刀的吸附效应,会使得刺刀不易拔出。而有了血槽之后,血液就可以顺着刀身流出,而空气则沿着血槽进入,减少了伤口组织对刺刀的粘附作用,从而使得拔刀更加顺畅。 侍卫营的老兵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在刺杀时会尽量避免以最容易致人于死命的前胸,这不仅是因为盔甲会对胸部进行重点保护,而是由于刺刀很容易卡在肋骨中间,无法及时撤出刺刀再战。所以他们的做法是瞄准防护力相对薄弱的腹部,即便当下无法让敌人毙命,可也足以让其丧失继续战斗的能力。 而火枪在这帮老兵的手中,不仅限于以刺刀杀敌,枪托和枪身也是杀人的利器。底部镶铜的枪托就如铁骨朵一般,加上巨大的惯性,即便穿着甲胄被砸中,也会骨断筋折,重度脑震荡。而铁制的枪管几乎贯穿整个枪身,抡起来就是一根铁棍,挨一下也觉不会好受。 与此同时,侍卫营的官兵并没有放弃火枪的优势,他们分出一队神枪手,专司射杀敌军官和弓箭手。以图打乱敌军的有组织的进攻,并除掉那些对己方最具威胁的‘刺客’。在谭飞的率领下,他们以一阵猛烈的白刃战迅速击溃了敌军的进攻,不仅己方没有被敌合围,反将敌分割开来。 蒙古人也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在白刃战中如此顽强和彪悍的对手,从前只有失去城防,或是阵型一乱,面对他们的弯刀,宋军都会顷刻崩阵,四散奔逃,成为被追杀的羔羊。可今日他们却成了屠场中的牛羊,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且伤亡惨重,一阵便伏尸遍地。而更令他们恐惧的是这些人毫无人性,即便失去反抗能力的重伤者,其也会补上一刀要其性命。 “杀!”面对身前的宋军喊杀声,残存的元兵已经胆寒,不顾一切的向镇子中跑去。但是身后射来的弹雨很快将他们击倒在地,三百多人几无生还。 “点检伤亡,检查武器!”谭飞抬手抹了把脸,将喷溅在上面的血迹擦掉,可又哪里擦的干净,反而多了几分狰狞,他集合队伍高声道。 “禀统领,我部三人轻伤,无重伤,无阵亡,消耗弹药五百发,仍可继续参加战斗。”一队都头迅速查验完毕,立正敬礼报告道。刚才谭飞在战斗中表现的果断和勇猛、冷酷已经让这帮骄兵悍将敬服,再无轻视之色。 “伤者在此等待后续部队,告知战况,等待后送。余者与本统领前去救援被困在山上的兄弟。”谭飞上前查看后,三名伤者皆是四肢受伤,虽能继续参加战斗,但行动必然不便。而据他所知,即便是一场激烈的大战,每支火枪发射的弹药最多不过二十五发,而他们随身携带的弹药也是以此为基数,现下仅消耗了五百余发子弹,剩下的子弹无需补充也可以支撑接下来的战斗。于是他决定不再等待后续部队,而是趁敌增援尚未到达,即刻投入到救援作战中…… “唉,他们真是一群疯子,居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二师都统李鸿斌率部登陆后,紧随着打前锋的侍卫营脚步追了上来,却发现其所经之处,只有满地的尸首,他不禁摇头叹道。当下皇帝坐镇江边,都帅前出到前方指挥,他这个都统也只能充当马前卒,到阵前指挥了。 “都统,侍卫营只动用了一个都的兵力,便将当前之敌击败,若是全部上阵,恐都不用我们了!”二师一团统制方琳有些丧气地道。 “侍卫营是陛下的亲军,皆都是全军选拔的精兵,传说个个有以一当百的本事,今日得以一见,也算是你们的福气了。”李鸿斌言道。 “唉,今日一见实是让卑职汗颜!”方琳却是有些失落地道。 “当然,想当年洒家也是在陛下亲卫营当兵,只是不到一年,便随着扩编而调离,否则……唉!”不知道李鸿斌是感叹自己调离亲卫营是幸运,还是失落,叹口气道。 “禀都统,此是侍卫营留下接应我们的后卫!”正当两人感慨之时,又探路的尖兵带回三个人回答道。 “李都统,我们统领令我们告知,当面之敌已经被歼灭,其率部前去瓜步山解救被困的人员,特令卑职等候联络!”三名留守伤兵中的一人立正敬礼报告道。 “好,各位有伤在身,请回转休息,此处便交予吾等了!”李鸿斌还礼后,点点头道。 “谢都统美意,卑职等便在此等候,待兄弟们归来一同回转!”三人却是谢过,不肯先行。 “既然如此,便由军中医士先行诊治下吧!”李鸿斌见此也只能叹口气道。其明显是严守退则相护的铁律,兄弟不归,绝不独行。 李鸿斌获知侍卫营已经前出救人,他也不敢怠慢。立刻会同一团的军官观察地形,布置应急作战方案,以防镇中的敌人增援,且向瓜步山方向派出接应部队。待刚刚布置完毕,其刚刚回到临时指挥所,便传来前方警戒哨的报告:在东北方向发现蒙军大队骑兵,正向渡口方向驰来。 李鸿斌立刻端起望远镜登上一处高坡向敌军来向看去,便见约有五百敌骑向他们所在疾驰而来。以他对当面之敌的了解,前方盔甲鲜明的二百骑兵应当是隶属于驻瓜步镇千户的亲卫队,他们乃是正军中的精锐,战斗力最为强悍。而后边的则是由一群少年组成的骑兵队,应是后备兵。再后边则是一群服装各异,武器也并不统一的步军,他觉得这是将其千户所所属的屯民也都动员起来了。 短暂的商议后,李鸿斌令一营进入刚刚筑好的简易工事,做好战斗准备。一都主守北部,二都负责南部,三都作为预备队,营部并直属迫击炮分队在后提供火力支援,预备伏击敌军。此时元军虽然距伏击点不过一里之遥,却丝毫未能觉察出前方的两个小山包实际是宋军的伏击阵地。 领头的敌骑兵在绕过一处树林之后,并没有派遣斥候小队前出侦察,依旧径直沿着大路而来。防守该处的宋军并没有贸然开始射击,而是大胆沉着地将敌军放近,直至元军骑兵进至我阵地仅三十步处才按照都头的开火口令猛烈开火。刹那之间,两都上百支瞄准多时的步枪和数门百子铳同时向元军先导骑兵和随后跟进的亲卫队猛烈开火。 毫无准备的元军受到如此强烈的火力突袭,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接近阵地的敌军先头分队几乎完全被消灭。亲兵百户在战斗刚一开始之际,便受了头部中弹的致命伤,伴随的先导骑兵小队亦大部被击毙,不过此时在他们之后的亲兵队反应较快,眼见前方遭到伏击,立即分成两路向前增援。一个中队向南进攻,另一个则直接扑向路北阵地。 这些担任前锋的亲兵经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武器盔甲装备较为精良,战斗力顽强。其进攻时,以散兵发起多路突击,由骑射手提供支援,突击速度很快。但甫一接近宋军阵地,便遭到“手榴弹幕“的轰击,冲得较猛的全部被消灭。余下的元军却依旧执迷不悟,虽不断遭到火器的连击,却仍不断重整,不顾伤亡地反复冲击宋军阵地,企图打开通路,连其后少年兵也下马以弓箭提供支援。 不问断的战斗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左右,敌亲兵队的进攻每次均在宋军阵地之前被打垮,人员损失惨重。在连续五次冲锋之后,伤亡依然过半以上,若不是敌千户此时喝止了进攻,这些敌兵说不定会被打得全军覆没。不过,这支卫队的反复冲锋也不是没有任何成果,好歹他们也抢回了千户身受重伤,担任亲兵百户的儿子,只是整个部队几乎被打残了。 屯驻瓜步镇的千户哈必赤此时意识到攻陷渡口营寨,又敢于伏击自己大队人马的宋军,绝非是先前那些过江袭扰的小队人马,而是宋军主力已经过江。他立刻向附近的长芦镇千户所及六合的都哥万户府点起烽火报告敌情,并求调援兵,又派人飞马向都万户府禀告。 哈必赤的儿子被救回后不过片刻就重伤而死,他也是红了眼,派出求援信使同时,也将本部可以动员的力量全部集中起来不断发起进攻,欲以此拖住宋军,阻挡其进一步向纵深发展。而长芦镇距离瓜步镇不过三十余里,六合也不过几十里,且早已进入战备状态,一时间在战斗激烈进行之际,周边的蒙元数路大军从各处向瓜步镇方向赶来。 战至午时十分,侍卫营已经击溃围困瓜步山的敌军,救出被困的突击分队,正边打边向渡口撤退。而派出的斥候也回报在渡口西北和南方都发现有大批敌军。李鸿斌意识到敌军凭借纵横的驿路会很快赶到,这样一来,过江的宋军处境将变得相当危险,又被元军困在江北的可能。 如此原定的重创瓜步镇哈必赤千户所,救出被困分队之后就与敌军脱离,撤回江北,却未曾料想到增援的敌军来的如此之快,李鸿斌不得不当即调整部署,令三营在长芦镇方向设防,阻挡敌军。同时调在青洲岛待命的二团一营登岸布置第二道防线,在接应到侍卫营后立刻撤往第二道防线,待机过江回撤。 李鸿斌要求一团当下则要严防当面之敌向后迂回,切断他们的退路,利用火力的优势阻挡敌军,为侍卫营的后撤赢得时间。同时要加强二线工事,否则凭借当前的兵力是无法挡住敌大队骑兵的冲击的。并将当前的计划迅速告知坐镇青洲岛的都统陈凤林,回报陛下定夺。 而哈必赤此时还不甘失败,不断派兵冲击阵地。在前沿的王琳发现敌骑损失了大半,连少年兵都已调上阵配合步军冲锋,他对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早就不甘心,于是集中了一营、二营的兵力,以迫击炮猛烈轰击后发起了反冲击,以期将敌远逐,让其不敢迫近,为脱离战场赢得有利时机…… 正文 第962章 是否继续 “再坚持一会儿,便可以回到江北了,皇帝在那里等着你们呢?”谭飞一边鼓励被救出的突击分队,一边加快脚步沿来路回撤。人虽然救下来了,但这些人已经极为虚弱,他有些担心他们坚持不到回到江南。 “皇帝就在江北吗?”突击分队的队正庞福极为惊诧地道。 “嗯,陛下得知你们在江北遇险,便亲临建康组织营救,现在就在燕子矶水寨督战!”谭飞点点头道。 “陛下也知道我们的事情了,前来营救咱们,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在得到确认后,庞福回头对众人惊喜地道。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听了皆是精神一振,先是一脸的惊愕,随即狂喜地高呼道。 谭飞见状却是暗松口气。在他们赶到瓜步山下时,发现那里驻扎着元军的两个百人队,但他们却只是封堵住了下山的盘山路,并没有发起进攻。他据此判断应该是元军在多次围剿失败,并损失惨重的情况下,改变了战术,欲通过围困将突击分队饿死在山上。 当下江边闹出了那么大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驻守山下的敌军,他们已经有所戒备。不过也许是前几次宋军营救行动的失败,使这些敌人有些松懈,并没有完全进入战斗状态,这也便给了谭飞可乘之机。他利用阴影和山间的灌木丛,从山阴一侧潜入到距敌营不足五十步的地方。 进入攻击位置后,谭飞在两轮齐射后,立刻发起攻击。其实他也知道在几乎盲射的情况下,无法对敌造成多大的伤亡,目的只是引起敌军的慌乱。随即他们发起了突击,边前进边将手雷不断的投入敌营之中,在其中炸出了一条血路。 面对一群不速之客的突然闯入,张皇失措的元军一时间还没有组织起像样的反击,便已经折损近半。在侍卫营的刺刀突击下崩阵,四散溃逃。谭飞并没有展开追击,而是留下部分士兵在山下利用敌军构筑的简易营垒实施防御,他则率部向山上搜索前进,寻找被困的友军。 谭飞等人便搜素边前进,山路上虽难见敌军尸体,但一片片已经干涸的绛紫色血迹也表明这里曾发生过恶战。而越往上走,遗留的痕迹愈来愈多,火药爆炸后留下的焦黑,树木上嵌着的弹片,路上的滚石,都显示着战斗的激烈和残酷。 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每在山路的转弯处都会发现以石头堆砌的简易工事,但是却有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但谭飞很快明白了,被困的己方士兵边打边撤,并在险要之地用随处可见的乱石构筑工事,凭险据守,一旦难以守住的时候,就将工事推到,用滚石阻击追击的敌兵,然后在迅速择地建造另一道工事,节节抗击敌军。 而看到此,谭飞也不免担心,他们用石头攻击敌军,表明他们的枪弹已经耗尽,至少也是所剩不多,不得不借石头来阻挡追兵。更让谭飞揪心的是途中没有发现一具己方士兵的尸体,他不相信一向视杀人如草芥的蒙古人会好心的掩埋敌方死亡士兵的尸体,且对他们的呼唤声没有回应。使他有些怀疑是不是元军是以此为诱饵来不断吸引宋军来攻,从而让他们可以守株待兔坐守渔利。 可待谭飞快行至山路尽头时,他的怀疑却一扫而光。那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得有三、四十具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儿,他看看积在低洼处的血还未干涸,说明不久前这里还曾发生过战斗,那也就表明山上还有人活着。 当众人高喊着向山上继续前进时,回应他们的却是一声枪响,而谭飞也意识到自己被当成元兵了,敌人定也用过这招儿哄骗上面的人说自己是援军,所以其已经习以为常,根本不在相信了。这下让他为难了,侍卫营中无人与他们相熟,更说不出他们的名字,只靠嘴上说是自己人,已经无法取信于其了。 正当谭飞抓耳挠腮的想法儿的时候,山顶上居然传来声音,问琼州有几个城门,有几道主街。他立刻醒悟过来,在各军中担任军官基本都是琼州出来的老兵,而蒙元这么多年来从未踏上过琼州的土地,自然更没去过琼州府城,哪里会答得上来,那答错的结果就是变成山路上那堆尸体了。 这种问题自然难不住谭飞,不假思索便答了上来。但上边的人还是十分谨慎,又问琼州有几府几州,皇帝吃饭花多少钱?他一一答对后。山上才颤颤巍巍的站起一个人,从山上走了下来,谭飞放下枪赶紧迎了上去,那人十分虚弱,却再次盘问他们后才相信真的是自己人来营救他们来了,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谭飞想到过被在山上围困十日将是什么样子,可当他上山后看到其他人时,还是十分震惊,眼圈瞬间就红了,而侍卫营的其他人也是眼泪汪汪。山上还活着的有十一人,但也是人人带伤,虚弱的站不起身来了,人瘦的都脱了形儿,在配上他们破烂的军装就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一般。 现在局势紧急,谭飞顾不得悲伤,他命人先给幸存者重新裹伤,喂了些干粮和水后,他们才慢慢有了些精神,断断续续的讲述了这些天的经历,战斗的艰苦自不必言,携带的弹药要省着用,以石头和刺刀打退了敌人数十次的进攻。而干粮即便省着吃,三天便也耗尽,这些日子就靠生吃野菜,接雨水,舔露水坚持过来的。 而能让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原因竟然是深信军中袍泽不会忘记自己,也不会放弃自己,必然会派兵来救他们,只要多坚持一日就有生还的可能。也正是坚守着这个信念,让他们经受住了饥饿和伤痛的折磨及敌军一次次的招降。 谭飞知道过江的突击分队共有二十三人,其中有一人横渡大江回去送信,尚还有二十二人才对,可除了眼前活的,还有七具收敛的阵亡者遗体,还有四人下落不明。而小皇帝的命令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务必将所有人都带回来’,而如此他们的任务就尚没有完成。 急问之下,庞福称在袭击瓜步镇后,被敌发现遭到围剿,为了掩护他们撤离,队副丁虎领三名受伤行动不便的士兵断后,自此下落不明,多半已经战死。因为三名负伤的士兵是无法摆脱敌军的追击,根本撤不出来,而以蒙元的残忍,也不会让他们活着。 谭飞也觉断后的几人已无幸存的可能,但小皇帝交待的任务自己还没有完成,而当下最要紧的是要护送这些幸存者和阵亡者的遗体下山归队。于是他们或背或抬将他们弄下了山与掩护分队会合,在营地中寻了两辆马车匆匆往回赶。但他担心这些人在大悲大喜之下,一旦睡过去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便一路走一路与他们说着话,在告知他们皇帝就在江南坐镇指挥,果然他们精神振奋了许多…… 回撤途中与接应部队会合后,谭飞等人迅速将他们转移到了渡口,乘船返回江南。而这边战斗仍然在继续,增援的敌军也快速赶来,部署在西北方向的一团三营已经和长芦镇派出的敌援军接火,驻六合的都哥万户府派出的援军据瓜步镇也不足二十里了,见突击分队已经上船,李鸿斌随即下令收缩兵力,向渡口集中,准备回撤。 “李都统,暂时还不能撤军!”传令兵准备出帐时,却被谭飞拦住了。 “谭统领,这是何意?”李鸿斌皱皱眉头,面色不虞地道。他知道谭飞是陛下身边近臣,但毕竟他们互不隶属,其也无权干涉自己的指挥,现下任务已经完成,其却阻止撤军,让他十分不悦。 “禀都统,当下大部已经救回,但尚有四人失落在瓜步镇,生死不明,下官以为任务并未结束,绝无意干涉指挥。”谭飞看其脸色立刻明白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笑施礼道。 “谭统领,刚刚吾也询问过庞队正,称那四人已无生还的可能,可以稍迟再设法将他们的尸骨寻回。可当下敌援军稍缓便到,再想撤恐怕就难了。”听谭飞如此说,李鸿斌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拱手还礼道。 “陛下严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我们对命令的理解不同,还请都统行些方便!”谭飞听了略一沉吟道。 “哦,谭统领有话尽可讲?”李鸿斌有些惊异地道。 “刚刚连番激战,弹药消耗颇多,想请都统补充一些。另外我们此次来的匆忙,没有携带重武器,还请借我们几门迫击炮使用,下官可以立下字据,事后定然归还!”谭飞再施礼道。 “谭统领,谈不上借,若有需要尽管拿去。可吾有些不明,我们即将撤军,还需这些作甚?”李鸿斌狐疑地问道,可又猛然想到,“难道你们不随大军回撤,要独闯瓜步镇去寻那四个人!” “嗯!”谭飞点点头道,“陛下之命,吾不敢违逆,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 “谭统领的胆气,吾十分佩服,但是若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仍要去,便是愚蠢了!”李鸿斌又惊又恼地道。 “下官自知愚钝,但皇命在身,虽死也要完成任务!”谭飞依然笑着道。 “好、好,谭统领所需之物尽在帐外,任汝拿取!”李鸿斌连称两声好,转身气恼地道。 “下官谢过了!”谭飞不以为意,立正敬礼道。 “……”李鸿斌没有转身,只是摆摆手让其自便。 “禀都统,谭统领取了些子弹和手雷,并四门迫击炮及炮弹百发,这是借条!”稍时,有参军进来回禀道。 “他们人呢?”李鸿斌拿过借条看了一眼后问道。 “禀都统,谭统领只是说照顾他们的伤员,便率队出发,奔瓜步镇方向去了。”参军回禀道。 “疯子,都是疯子……”李鸿斌没想到谭飞真的去瓜步镇了,他焦躁的在帐中转了两圈大骂着道。 “都统,撤兵的命令是否传达各部?”等在门口的传令兵怯生生地问道。 “撤,为何不撤……”李鸿斌大声吼道,似乎在发泄心中的怒气,其实他也十分矛盾,侍卫营相对他来说是外军,但其冒死寻找的却是自己麾下的士兵。而按说其将瓜步山上的人救回来就算完成任务了,并没有继续寻找的义务了,可其却在自己坚持撤军的情况要独自前去,这让他感到羞臊和不安。 “都统,是不是先请示下都帅,再行撤兵?”参军这时建议道。 “也好,传令各部做好交替掩护撤军的准备,并将情况告知都帅!”李鸿斌长出口气,略一思索道。 命令传达下去了,听着外边越来越密的枪炮声和斥候不断回报敌援军步步紧逼的消息,李鸿斌更加烦心,不知道自己任侍卫营独自前去是否正确,也让他心中忐忑,不停的在帐中来回踱着步子,想着心事,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你还有心情在这转圈圈?”这时帐门被推开,一人大步闯进来挥鞭就向李鸿斌抽了过去。 “都帅……你怎么来了啊?”李鸿斌错愕之间已经挨了一鞭子,他急问道。 “混账东西,洒家若是不来,你岂不将脸都给一军丢尽了!”陈凤林以马鞭指着其骂道。 “都帅,卑职只是按照事先的计划行事,怎生是丢脸!”李鸿斌立正却没有敢动一步,有些底气不足的辩解道。 “陛下的命令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惜代价的将人带回去。而这人即说的是活人,也包括死人在内。计划首要就是救人,你还敢跟洒家提按计划行事!”陈凤林用马鞭戳着其胸口道。 “卑职当下却也没有下令撤军呢?”李鸿斌低下头讪讪地道。 “幸亏你没有下令撤军,否则陛下即便放过你,本帅也要砍了你!”陈凤林气不打一出来地喝道…… 正文 第963章 事无绝对 “陛下,陈督帅有飞鸽传书送来急报……”一个侍卫匆匆进来禀告道。 “轻声,陛下刚刚睡着!”李三娘嘘声道。从昨日到了水寨,小皇帝片刻没有休息,便了解情况,部署兵力,制定作战计划。清晨战斗开始后又紧盯战事发展,在得到侍卫营已经救下被困的突击分队后,才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可这还不足半个时辰,便又有急报送到。 “可……”侍卫有些犹豫,他知道皇帝的脾气,且早有严令紧急军报无论何时都要及时送上。 “一切自有本宫承担,陛下太累了!”李三娘拿过信筒,轻声言道,但其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是!”侍卫立正敬礼后退下道。其实在皇帝诸多的后妃中,也许同时出身军旅的缘故,侍卫们对淑妃却是最感敬服和亲近的,也以军中之礼对待。毕竟一个女子能统领一旅之兵征战沙场就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何况其在战时往往亲自领军在前冲锋陷阵,屡立战功,至于其俚人的身份反而并不在意。 “怎生又出了这种状况?”攥着信筒李三娘有些犹豫,她行伍多年自知私拆密信的后果,但是飞鸽传书往往皆是紧急之事才会采用的应急之法,若是不拆耽误了军情后果却也更为严重。她思惆片刻还是拆开了信筒,读过之后心中一惊,不禁喃喃道。 “出什么事情了?” “陛下,臣妾擅自查看急报,还请降罪!”李三娘没想到小皇帝竟然听到了自己轻语醒了过来,急忙施礼道。 “情有所原,下不为例。说了些什么?”赵昺站起身揉揉眼睛摆手道,并没有过于苛责。 “陈都帅急报称,过江的突击队尚有断后的四人陷落在瓜步镇,据分析已经凶多吉少,其决定不论生死也定要将他们带回,目前侍卫营一中队已经出发前往瓜步镇。但是敌驻六合的都哥万户府和长芦镇的千户所皆已经派出援兵,迫近瓜步镇,他决定调预备队二团全部登陆阻击敌援兵,并令待命的二是三团准备渡江。着令一师征调民船,陈兵江岸做好渡江准备。”李三娘略松口气,简述道。 “哼,欲盖弥彰!”赵昺听了却是冷哼一声道,“回书,朕知道了!” “陛下,前一句亦原样写上吗?”在旁准备记录的参加小心地问道。 “嗯,一字不动!”赵昺点点头道。 “是,欲盖弥彰,朕知道了!”参军有些迷惑,这两句话可以说前后不搭,便又复述了一遍,再次确认道。 “对,其看了便知何意!”赵昺看看迷茫的参军道。 “是!”参军急忙记下,便急忙封好,派出传令兵急速送往对岸。 “陛下……”见此刻身边再无旁人,李三娘对于皇帝莫名其妙的回信也是大为不解,想问却欲言又止道。 “呵呵,说与你也无妨。”赵昺看其小心谨慎的样子笑笑道,“朕是在警告其要坚决完成任务,不可半途而废。” “陛下,臣妾并未从中看出陈都帅犹豫的意思啊!”李三娘还是一脑袋浆糊,自己刚刚看过,没有发现有何奇怪的地方,可小皇帝却断定其有退缩之意,想想道。 “其在部署上没有什么不妥,但是你也看到,侍卫营已经在其部署前便已经先行前往瓜步镇了。这表明即使陈凤林没有退缩之意,他们之间也有争执,侍卫营才会在明知敌援兵将至的情况下,欲独自完成任务。而后其又匆匆报之于朕,便表明他没有下定继续打下去的决心,朕如此回复便是告诉其不要心存侥幸!”赵昺解释道。 “陛下,若是臣妾在前指挥,也会心生犹豫,觉的不宜再战!”李三娘想想言道。 “哦,为何?”赵昺瞅向李三娘道。 “陛下,臣妾以为此时敌可动员的兵力是一个万户府和两个千户所,若是他们倾巢而出可达二万之众。而我军现下过江登陆的只有两个团,兵力逊于敌三倍之多,还是背水而战。且江北地形平坦有利于骑兵作战,如此我军在兵力匮乏的情况下,又难以形成严整的阵型,恐难以挡住敌骑兵大队的冲击!”李三娘言道。 她知道步兵与骑兵作战,军阵都需要横着排,来扩大自己的接战面积,这样才能发挥出兵器的战斗力。因为纵着排的话,后排士兵打不着人,打不着人,人再多就等于不存在,等着前排死光,后排早就没士气了。不过横列布阵时也要由一定的纵深,以免被敌一击而破。可在兵力处于劣势,又缺乏火炮支援的情况下,单薄的横队是难以阻挡骑兵冲击的。 “汝等不必偷偷摸摸的,可以过来一起讨论!”赵昺看到厅中的幕僚们见他与李三娘论兵,想听却又不敢上前,却躲在屏风后偷听,笑笑招呼他们道。 “嘻嘻,卑职等谢过陛下和淑妃娘娘!”听到皇帝相召,厅中的幕僚们都聚了过来,讪笑着谢道。 “不必拘礼,坐下听,有何见解尽可提出!”赵昺挥挥手让他们围着桌子坐下道。 “陛下已言不必拘礼,就不要拘着了。当年陛下也是如此,常常就坐在府门口的台阶上与大家论兵的!”幕僚中的一个老吏笑道。 “呵呵,老李头还记着当年的事情呢!可朕记的汝当年是掌管伙房的,今天怎么也混进军部当差了?”赵昺看看说话的确是熟人,指着其笑着问道。 “陛下还记得小老儿,我也是托陛下的福,这十年的功夫咱们是屡次扩编,小老儿也是跟着水涨船高。最先只是管着一营的伙食,接着便是一个团的,又是一个师的。到了建康之后,陈都帅见小老儿年纪大了,还识得几个字,便让小老儿到军部当个参军,管管钱粮之类的琐事。”李贵笑着施礼道。 “有汝掌管一军的钱粮,是他们有福,朕也放心!朕记的当年咱们吃的是朝廷拨下的陈米,且数量不足,皆是汝精打细算才让大家吃饱肚子!”赵昺感叹声道,“反正今天不管汝是伙夫,还是掌管一军钱粮参军,今天定要做一顿最拿手的炖猪肉,朕已经多年未吃过了,也曾让宫中的御厨做过,可就吃不出当年的味道,那真是香啊!” “好,陛下既然爱吃,小老儿乐得效劳!”李贵坐下笑着拱手道。 “那就有劳李参军了,陛下已经数日未曾好好的吃一顿饭了!”李三娘也向其还礼道。 “娘娘不必客气,能侍候陛下乃是卑职的福分!”李贵又赶紧还礼道。 “都不要客气了,晚上就吃老李头的拿手菜,大家都解解馋,这顿算是朕谢过大伙连日辛苦了!”一番玩笑后,气氛缓和下来,赵昺才言归正传道,“刚刚淑妃言及骑兵对步军,最具威胁的乃是冲击力强,此说不能言错,但朕也不敢苟同。” “朕以为从实际的意义来说,战车与骑兵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节奏,其中最重要的并非骑兵与战车的冲锋能力,而在于他们的机动力。对于战争来说,计算出对方的攻击范围和攻击方式不难,但算出攻击时间变得异常困难,那是因为对方的移动速度变快了。其中又以骑兵的速度最快,往往让对手失备,难以断定其攻击的点在哪里!” “陛下,那我们在队列前布置长枪大盾不就可以挡住骑兵的冲击了吗?从前我朝不也以此来抗击敌骑,往往也能获胜!”这时有一个幕僚言道。 “好,问的好!”赵昺先赞了句道,“此却有不少成功的战例,但以长枪大盾抗敌骑兵,其实也是险招儿。大家都是行伍之人,当知以长枪在前,最多只能布置两排,再多一排的话,长枪就没地方伸了,只能抬起来,那就跟没有一样了。而且前提是方阵第一排是长枪兵,那么第二排长枪兵可以从第一排两人之间的缝隙中伸出长枪,如果后面再来一排,那就没地方伸了,因为前面是第一排士兵的后背。” “而如果第一排是盾牌兵,那么长枪兵只能有一排,也就是第二排,长枪从盾牌缝隙中伸出。不过,如果前面是盾牌兵,那么这种列阵其实不是对付骑兵用的,而是对付步兵的。因为巨大的盾牌会严重遮挡后面士兵的视线。另外只凭盾牌是挡不住战马冲撞的,就是专门对付骑兵的那种带支架的大盾,都会被马匹撞入两盾之间的缝隙冲进来。不信的,你们大可自己亲自去试试。” “再有单纯的大阵对付步兵尚可,用于抵挡骑兵并不适合。因为仅仅正面看着吓人,如果被骑兵绕到侧面,则毫无防御能力。有人会说,步兵也可以训练随时变阵,进而改变长枪的方向。可大家练过兵的都知道,小型方阵还行,上万人组成的大型方阵反正朕是做不得随时变阵的。”赵昺笑笑又道。 “且即使能变阵,骑兵怕也也不在乎围着你多绕几圈,把马累倒要几个时辰,可若是累倒人朕以为一个时辰足矣。即使敌骑从正面冲击,方阵也极容易击破,第一排骑兵只需要斜着切向最远的那根长枪即可,然后依次拨开后面层层长枪,这样就没有长枪保持正面方向了,然后第二排骑兵就可以成功的冲进列阵里屠戮。” “陛下,那么说骑兵就不可能战胜了吗?”又一个幕僚问道。 “世界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赵昺摆摆手道,“朕刚刚说过,骑兵的优势在于其机动力,最大的能力在于快速的移动与不停的袭扰。且有一个最为关键的优势是他们可以掌握主动权,可对整个战场上某一点进行猛攻。这使其常常可以突破并且撕裂步兵构建的防御网,而其他地方的步兵则陷入了一个尴尬与增援的难题之中。并扰乱对方的部署,使得步兵进退维谷,其却可从容的进行包围与分割,使得骑兵看似战无不胜。” “所以说要想战胜骑兵,最重要的就是要限制其机动能力。步兵在野战中可以快速的修建路障和拒马等有效防止冲击的防御工事;凭城据守,可以借助高大坚固的城墙阻挡骑兵,战马总没有办法将城墙也撞碎了吧;此外在战略上,我们可以选择不利于骑军行动的狭隘山地,水网纵横的地带作为战场。” “即便在平原非是处处一马平川,我们通过判断敌军的动向,可以选择不利于骑兵机动或谷地、山洼等地域,预设伏兵将其歼灭,而非要一成不变的采用战阵与敌一决胜负。即便非得与敌列阵相搏,也可以利用多兵种的配合作战,彼时以步胜骑也非是单纯的只有步兵,两翼往往会布置骑兵大乱敌骑的进攻部署,也就是常说的‘正面为虚,两翼为实’,且强弓硬弩及咱们装备的火器都可以对敌骑给予极大的伤亡,使其机动性丧失。” “陛下之意是战时要因地制宜,因时制宜,选择最为有利于发扬自己的长处的战场和战法,从而达到扬长避短的效果。”一个幕僚插言道。 “对,正是如此,只有扬己之长,攻敌之短才能取得胜利,而非刻板的仿效,总之就是怎么打的顺手就怎么来,不必过于拘泥!”赵昺拍案道。 “哦,江北沿岸皆是水田,且此时正是灌水插秧的时节,敌骑无法自由来去,只能选择大路行进。而我军只要封锁了大路,敌骑便难以发挥其机动优势,也无法四处袭扰。若是进入水田地带,行动迟缓的敌骑就是我们的靶子了!”那个幕僚恍然道。 “不错,我们此战只要控制住要点,便能控制战局的发展。”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但是当前敌我两军兵力悬殊,若是敌不顾伤亡对一点发起进攻,只怕也会突破防线的!”李三娘言道。 “未必,战斗的胜负有时并非由兵力多寡决定的!”赵昺笑笑道…… 正文 第964章 生死之间 赵昺想起前世曾有好事者做过一个古代战争数据库,结果根据其统计得出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结果——人多未必能打胜仗,以少胜多才是常态。 而观摩那些名将功绩可谓无时无刻不在印证这个结论,刘邦率领五路诸侯伐楚,五十六万人在彭城被项羽三万人吊着打。汉景帝时吴楚七国之乱,举兵八十万却被周亚夫三个月平定。更别说王莽那会儿,让王寻以四十三万兵力保卫昆明,结果被刘秀一万七千兵力打败,王莽再无可用之兵,直接导致新朝灭亡,东汉建立。此外还有赤壁、官渡、淝水等等,许多处于历史转折点的战争几乎都是以少胜多。 于是乎人们就总结出了个‘人数多一万,智商降一半’论断。赵昺分析后认为也似有道理,想那古代通讯系统简陋,基本是‘传讯靠吼,传令靠走’,主帅是难以掌握所有军队动向,根本指挥不过来,导致各部协同困难。想当年亚历山大东征的时候,就四万人的队伍,每次打仗,各军协同作战,传令兵都得跑死几个,所以在高加米拉战役里,这伙人能以阵亡两千四百人的代价轻松击败波斯帝国的百万大军。 再有就是士兵太多,将领容易骄傲自满,导致自信心膨胀而轻敌。这例子就海了去了,哪怕曹操这种谨小慎微的老司机也会因为膨胀过度,在赤壁翻了车。而苻坚的百万大军号称可‘投鞭断流’,却在淝水被谢氏兄弟区区万人打得落荒而逃,留下了千古流传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美谈。 另外俗话讲‘人多不干活,鸡多不下蛋’,在冷兵器战争中排列军阵都需要横着排才能扩大自己的接战面积,这样才能发挥冷兵器的战斗力。因为纵着排的话后面的士兵打不到人,相当于不存在,等着前排死光,后排士气早没了,所以兵太多没有合适的场地的话相当于没用,反而更添乱,还浪费了宝贵的资源。 当然赵昺以为之所以历史上留下了那么多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最重要的原因很可能是在群众的严重,人多打人少赢了那是必须的,根本没啥值得吹嘘的,自然也就没有留下记录。所以哪怕史书记载下来了,也没有出名的资本,大概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就是这么来的吧! 现下李三娘提出的兵力占优的骑兵,若是不惜代价的连续发起突击,冲垮己方战阵不是没有可能。赵昺以为也不能说错,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骑兵排成排齐头并进的正面冲锋战术在西方用了上千年,因为实践证明这个是最有效也是最凶猛的进攻方式。而且通常骑兵都是面对着五倍数量的敌人,有时候面甚至以一敌十都能获胜。不过正如他所言,这也需要适当的条件的…… “陛下又有何把握保证此战能够以少胜多呢?”果然李三娘听了皇帝的‘狂言’后,再次提出了质疑。 “大家请看!”赵昺指指桌上的地图道,“长芦镇距瓜步镇很近,可以说抬脚便到,可他们之间却隔着滁水,两地间架虽有浮桥,我军只要将桥毁掉,或是派出一营兵力兵力据守桥头,他们想要渡河只怕也不容易。如此这一路之敌便无法增援瓜步镇!” “陛下,当前上游来水少,水流平缓,自可浮马渡江,却不必非得自浮桥渡河!”李三娘又言道。 “好,就如汝所言敌骑另选它地浮马渡江,但是不要忘了我们尚有水军在青洲岛,他们此时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敌骑过江吗?不要再说陈凤林疏忽了,其若是如此也不配为统领万军之将,也是朕有眼无珠,无识人之能了。”赵昺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执拗,不断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他笑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水军当下已经完成支援步军登陆的任务,正可游弋于江中,阻敌过江,从而避免我登陆各部腹背受敌之忧!”一个参军点头言道。 “再说屯驻六合的哈答万户府,他们是屯驻军,不仅要承担作战任务,还要种田供养自己。如此就不可能驻扎在一起,而是要分散于这方圆数百里的区域,对不对?”赵昺反问众人道。 “那是自然,一个万户府所辖正兵虽只有七千人,但是其尚有数倍于他们的家属和驱户,人口不下四、五万,耕种数万顷田地。若是聚在一起,大家一起出门种地,晚上近的已经收工回家,远的只怕还未走到地头上呢!”司户参军笑着说道。 “所以说一个万户府要分散屯驻于各处,为了耕种方便,即使是一个千户也要分居数地。因此再得到消息后,他们尚要重新集结,才能前来增援,而当下发现的,不出所料应距瓜步镇最近的千户所。”赵昺缓口气道,“当下我军参战的二师,共辖三个团,共十二个营,九千余兵力,即便只算登陆的两个团,也有五千兵力,却可以集中调度兵力,从总体上说兵力处于劣势,但在局部上可以形成兵力优势。” “嗯,陛下说的对。敌军是分批递次投入战斗,反将自己的优势转为劣势,当其醒悟时却已经折损大半,难以与我军抗衡;若是其各部集结完毕,再行出战,则我军已经将敌瓜步镇之敌全歼,且完成搜寻被困人员的任务,从容退回江北,他们也只能徒叹奈何了。”一个参军点头道。 “陛下,搭载获救被困人员的船只已经返回,就要进水寨了!”这是瞭望哨报告道。 “好,朕即刻去迎接我大宋的英雄!”赵昺站起身言道,众人也是一片欢腾,随着他们的回归表明发起此次战斗的目标已经达成大半。而另一方面也是借此表达对皇帝的崇敬之情,想想为了二十多名士兵,其竟不惜亲至发起一场大战。由彼思己,它日自己若遇险,想必皇帝、袍泽兄弟们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前去营救…… 而此时的谭飞却陷入苦战之中。他送回被困人员后,几乎未作休息,补充弹药后便马不停蹄的杀向瓜步镇,趁着敌主力在与己方缠斗之际,侍卫营分队绕过战场突然冲进了镇子。情况与他预料的差不多,由于屯驻于此的兵丁皆已上阵,镇子的守卫空虚,十几个在镇外巡逻的蒙军兵丁不及摘下弓箭便被一阵乱枪打死。 从清晨战斗打响,南军登陆的消息便早就传开了,千户哈必赤便点集士兵前去迎战。但此次却没有如前些时候那样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而是枪炮声越来越激烈,人们感到非是南军的小打小闹,随着伤员和阵亡者不断的被送回,人们得到渡口一战便失守,驻扎营寨中的百人队全部阵亡,有上千宋军上岸。 随着时间的推移,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千户哈必赤的反击并不顺利,其子也在战斗中阵亡。而宋军同时还突袭了瓜步山,围剿山上南军士兵的两个百人队伤亡惨重,只有不足三成的人逃回,人们也是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南军之所以大举渡江登陆就是为了寻回失落在江北的士兵。 越来越多的伤亡士兵被送回,也使得镇子中笼罩在悲伤的阴云中,亡者的家属哭天抢地的认领尸首,伤者的家人在忙着寻医问药的照顾。而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奥鲁所,焦急的打探着家人的消息,并听候奥鲁的吩咐输送军需,治疗伤患,埋葬死者。 人们起初以为南军既然已经将人救回,便会撤兵走人。但是一个上午过去了,战事却越演越烈,不仅点起了求援的烽火,信使也是飞马传檄四方。而奥鲁也阴着脸宣布,凡是家中有年十五岁以上,六十五以下的男丁皆要准备弓马,到奥鲁所点集,随时准备参加战斗,青壮女子也要到营中应役。 恰在此时谭飞冲进了镇子,他发现这里的布局与江南沿江小镇没有什么区别,也是因大江而发展起来的,依水而建,只有一条长约两里宽敞的主街,临街而建商铺和客栈毗邻相接,显示着曾经的繁华,但现下因为江南被收复,南北商贸的中断,这里也不可避免的呈现出萧条的气象。但是这里作为千户所的驻地,周边聚集着上万的人口,还不至于衰败。 前方战事正酣,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宋军会突然冲进镇子,人们首先就想到前方战败,顿时引起了极大的恐慌,街上本来不多的人也是四散奔逃,商铺关门闭户。谭飞此行即不是打家劫舍,也不是为攻城掠地而来,更无劫掠之心,只是令人抓住几个逃跑的行人,询问那几名失陷镇子中的宋军下落。 前时宋军袭击镇上的驿馆事情闹得很大,直至当下也未能将他们全部剿杀,所以此事可以说是尽人皆知。分别询问后,那几人皆言确有四个南军被困在镇中一间屋子中,他们坚守了近一日,誓死不降,最后千户令人放火烧屋,见突围无望,四个人将武器毁坏后,引爆了炸弹自尽。死伤了十多个人,却连个活的都没抓住,千户哈必赤大怒,令人将尸体拖到千户所旁边的大街上曝尸示众,以震慑南军,至今尸体还摆放在那里。 问明了情况及千户所的位置,谭飞即刻率部前去寻找。千户所作为方圆数十里最高行政机构,并不难找,就位于主街的中心,他们一路搜寻过去,很快便找到被弃于街上的被困士兵的尸体。但是由于天气渐暖,加上野狗的撕咬啃噬,已经称为一堆散乱的白骨,根本分不清彼此,只有破烂的军装还昭示着他们的身份。 见此惨状,侍卫营上下悲愤不已,战死沙场已是不幸,而遗体还被百般糟践,被狗啃噬,这可谓是极大的羞辱。但是谭飞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知道自己是孤军深入,不能久留,即刻向长街两端派出警戒,并赶紧收敛烈士的遗骨,完成任务后尽快撤离。 众人忍着悲痛捡拾遗骨,可骨头被野兽拖拽已经残缺不全,百般寻找也难以拼凑齐全,四个成年男子的尸骨最终只装了两个背囊,让大家更加神伤。而就在这时,街两头都传来了枪声和手雷的爆炸声,谭飞向两端望去,便见长街两端无数敌骑涌了过来,听马蹄声有更多的敌骑便在其后,他意识到通路都被堵死,想要突围已经不可能,毕竟人终归跑不过马。 “进千户所!”谭飞看清形势后,便放弃了突围的打算。而若是在街上凭他们也难以抵挡住前后夹击的敌骑,要据守必须也要有坚固的所在,否则依然会重蹈这曝尸街上的四位袍泽的覆辙,当下这千户所便是最好的选择,待天黑后再伺机突围。 千户所的建筑在谭飞看来并不陌生,其前身应该是本地大户修建的坞壁,自南渡之后长江两岸一直战乱不止,只要财力所及的豪门大户都会修建,以抵御外侵和盗匪的袭扰。这种建筑采用外壕内宅的布局,就如同微缩的城池,具备了护城壕和城墙的防御特点。堡外深挖壕沟、垒筑围墙,吊桥炮台一应俱全,壕沟深三四米,高耸的城墙可以走人走马,四面还有碉堡、箭楼,从外表看,如铁桶一般刚硬不侵。 但是眼前的这座坞壁的前主人财力有限,整个建筑只有五十亩上下,四周没有深壕。从前也许曾经有过,因为缺少维护逐渐淤积,被周围民宅所侵,只剩下前边的一个小水潭,却也没有了吊桥,而是修了一座石桥。外墙高有丈半,可行人走马,四角都有角楼,远看上去像是座微型的正方形城池。 当下这座建筑确实可谓屏障据守,但是千户所作为一方衙门,岂能没有兵丁把守,而他们又缺乏重武器,想要夺占却是摆在眼前绕不过去的难题…… 正文 第965章 得道多助 作为一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员,要必须能够迅速判明形势,并做出应对措施。今日一个接一个的突发情况,早已超出了此前的计划,更不要说预案了。谭飞清楚自己的处境相当危险,有被敌军吃掉的可能,要知道老虎再厉害也怕群狼,蚂蚁多了一样能咬死象,如今只有抢先夺下千户所据守待援才能摆脱险境。 此时负责警戒的两个分队已经与敌全面接火,他们将街上的杂物,商铺中的桌椅板凳丢到街上,构成临时路障迫使敌骑放慢速度,但是仅凭火枪和手雷也难以挡住全力冲锋的骑兵。于是谭飞立刻令临时编成的迫击炮班即刻架炮射击,支援据守街道两端的警戒部队,延缓敌军的前进速度,另一方面就地展开部队夺取千户所。 千户所中的兵丁看到宋军出现却没有冲出来,而是立刻关闭了大门,并登上围墙据守。这让谭飞有些诧异,却又转而释然,能够住在千户所的兵丁必定是哈必赤的亲军,当下其出战定然随行,留守的军兵不会太多,自然不敢出战。他本想诱敌来战,然后迅速将敌击败,追击中夺门而入,可其坚守不出,自己又怎么进去呢? 时间紧迫容不得谭飞多想,此刻手中若是有门炮,哪怕是威力最小的百子铳,他也可以将大门炸开,而眼下只能设法将门炸开了。于是他一边将携带的手雷收集,捆绑在一起,用以破门。一边命各队开火压制墙上的敌军,掩护爆破手实施爆破。 ‘砰、砰、砰……’火枪射击是宋军最基本的必训科目,而能入选侍卫营的枪法自然不差,而入队后还要进行强化射击训练,平日轮训实弹射击更是不可或缺的,不说各个都是百步穿杨,起码五十步内说打鼻子不打眼睛。因而他们非是乱枪齐发压制墙上的敌军,而是实施精度射击,一枪消灭一个敌人,虽然枪声稀疏,却也打的敌军不敢冒头。如此既能节约子弹,也能震慑敌军,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围,仗要打多长时间。 ‘轰……’爆破手在掩护下成功潜到大门处,点燃了集束手雷,但是硝烟散尽,大门却并没有被炸开,只是红漆大门上被熏黑了,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这大门上包了铁皮,我们的手雷装药太少,难以奏效!”一中队队邱德才正皱皱眉言道。 “再次组织爆破,数量加倍!”谭飞自然明白无论是堡垒,还是城池,大门向来是进攻的主要目标,因而在设计和建造时也会不惜余力和财力的予以加固,他没有多言而是再次下令道。 “是!”队正下去组织人准备再次实施爆破。 ‘吱扭扭……’正当要实施二次爆破时,大门忽然打开了。 “快进来,快、快……”大门被推开,露出两颗脑袋,冲他们一边招手,一边大声催促道。 “统领,不会是计吧?”谁也没敢动,战场上诈降的事情太多了,邱德才言道。 “不管真假,都要进!”谭飞迅速做出决断,当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多想,他扭脸道,“我带一伙人先进,你在外掩护,若是情形不对,便立刻抢占旁边的房屋,与敌巷战,坚持到增援的到来。” “统领……” “执行命令,勿要多言!”谭飞一挥手,甲伙士兵立刻跟上,他们一部分人持枪在前搜索,一部分人拿着手雷,一旦发现不对便会抢先投掷出去,为撤退争取时间,毕竟这东西近战要比火枪来的痛快。 “是,统领一切小心!”邱德才言道,同时令射手们严密监视城头,掩护他们进府。 “快、快……”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人将大门全部大开,招呼他们道。 “你们是……”谭飞冲进大门看看两人,只见他们身上的衣服破旧,手里虽然拎着棍棒,却怎么看也不像当兵的,而其面孔也是汉人模样,他惊疑地问道。 “将军勿疑,我们也是宋人,乃是庐州人氏,名刘谦。十年前被哈必赤掠为驱口,在千户所中应役。现下,其率大部亲兵出战,只留下两个十人队看家,而其儿子战死被送回府中,家中上下正在后宅忙乎。发现王师到来,便让我们这些人上墙据守,而那两队蒙军被你们打死了十来个,余下的皆被我们乱棍打死,这次开门迎接王师入府!”其中一个四十上下的汉子不等相问,便抢先言道。 “谢大哥相助!”虽然其说的恳切,但谭飞也不敢大意,使个眼色令两人立刻上城查看,他笑着施礼道。 “外边的情形我们都看到了,鞑子势众,速让大家进府,我领将军前去后宅将鞑子尽数斩了!”刘谦催促道。 “好!”察看的兵丁打出了安全的信号后,谭飞向外招手让他们入府布防,同时接应警戒分队退入府中。 “我们听说皇帝收复江南后,便盼着王师早日渡江北伐,救万民于水火,脱离苦海!”刘谦拉着谭飞如见亲人般喋喋不休地说着话,而另一个年轻人则对他手中的火枪似是十分感兴趣。随着侍卫营官兵交替掩护撤入千户所,他们也已控制了城围,占据了角楼,并布置了防御。 谭飞则领一队军兵在刘谦带领下向后搜索前进,而此时在他们身边也很快聚起了百十个在千户所中应役当差的驱丁。这些人看到宋军入府,仿佛立刻有了仗势,腰杆也硬了,有的手持棍棒,有的拿了被打死元兵的武器簇拥着他们搜索残存的敌军,见到蒙古人,不分军民男女,他们是挥刀便砍,抬枪就刺,必将其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谭飞见状甚是惊讶,这些人似乎十分憎恨蒙古人,所经之处凡是遇到的,无论男女老幼皆被打死。而对于驱口,他也知之不多。这个说法自契丹和金侵宋时便将他们掳掠的人口称为驱口或驱丁,实际上就是奴隶,没有人身自由,是主人的私有财产,但他们既要向使长缴租,也要向朝廷纳赋。 蒙古人侵入中原后,大量驱口更是极其普遍的存在。在战争中俘掳的汉族人户,大都为贵族占有,被迫从事农业劳动或其他劳役,一个中等官员就可能有人上百个驱口,一个大使长的驱口往往成千上万,其可在开设的“人市”任意买卖驱口。 驱口地位和良人完全不同,通常不得与良人通婚。而元朝的律法明确规定“驱口与钱物同”,主人可以随意买卖或馈赠。主人杀死无罪驱口杖八十七,良人打杀他人驱口杖一百七。杀一个“驱口”与私宰牛马的刑罚几乎相等,视奴婢与马牛无异。而被掳为军队服役的男丁则称驱丁,他们的地位除了充当夫役,打仗也是作为消耗品使用,与炮灰一般。 搜索到了后院,谭飞却觉眼前一亮,内宅的建筑不仅吸收了北方庄园的风貌,还加入了江南园林的建筑特色,形成了集居住和防卫功能于一体,构筑了一种独特的建筑风格。整幢房屋以廊、墙、甬道连通或屏隔,少奢华装饰,以朴素实用为主,集住宅、祠堂、书院、花园于一体,内部还设有仓库、工房等,错落有致,别具一格,既是日常生活居处,碰到战乱时期又可作据守的堡垒。 “老猪狗在这里!”进入后宅,有人指着一座类似于庙宇的小院落喊道。 “杀了她!”众人听了立刻涌了过去,高喊着道。 “小心,不要伤了自己……”谭飞和部下被挤到了后边,而前边已经打了起来,不断传出兵器的撞击声和喊叫声,他以无法控制局面,其他军兵也是一脸无奈,他只能徒劳的喊着。 “将军,府中其他人都从后门跑了,只剩下老猪狗和她的死鬼儿子啦!”待谭飞挤到前边,只见地上躺着个血肉模糊的老妇人,而旁边那具被砍砸的看出人形的一团烂肉,估计就是哈必赤阵亡的儿子了。刘谦上前余怒未消地道。 “快将后门堵死,防止敌军从那里攻入!”谭飞皱皱眉,如此对待一个老妇人,又辱及一具尸体,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但他依然没有多言,只是命令手下赶紧封堵后门。 “你们快协助王师将后门封堵,不要让鞑子闯进来!”刘谦似乎在众人心中素有威望,他点了几个青壮又言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老猪狗最是可恶,时常打骂我等不说,还动辄脉人妻女,弄得骨肉离散。而那小畜生也十分暴虐,死在他手里的驱口不知凡几,因此上上下下对他们恨之入骨,很不能寝其皮啖其肉。” “原来如此,你们受苦了!”谭飞点点头道。 “将军,吾等愿助王师守城,且哈必赤那贼多年来敛财不少,尽藏在府中,吾等愿全部献给将军只望功成之后能带我等同归江南!”刘谦言道。 “你们肯冒死杀敌开门,又怎知吾会带你们同行?”谭飞听了有些疑惑地问道。 “前时官军北渡袭扰镇中的驿馆,几名官军被困镇中,在难以突围后自杀殉国,吾等亦是十分感慨,但胡必赤那贼酋却将他们曝尸示众,任野兽啃咬,大家无不愤慨,却又无力为他们敛骨。”刘谦面色黯然道,“而今日风闻大军渡江而来,又见将军不畏艰险,孤军进镇为其收敛尸骨,便知将军乃是仁义之师,定也不会弃吾等大宋遗民生死不顾!” “老哥过誉了!”谭飞略一施礼道,“我朝皇帝起兵只是便立下誓言绝不会放弃一个袍泽兄弟,一定会将他们带回家中。皇帝得知有军兵遗落江北,数次解救无果后,下旨动用大军过江,不惜代价也要救回被困的军兵。汝等同为大宋子民,陛下必会救诸君于水火的。” “吾皇万岁,有此明主,也是我等遗民的幸事啊!”刘谦向南施礼道。 “当下我大军已经过江,夺取渡口,哈必赤损兵甚重,稍后大军必会攻入镇中,只要守住院落,我们便能脱险!”谭飞言道。 “谢过将军了,吾等必效死力!”刘谦与众人深施一礼道…… 进入千户所,虽然暂时得以脱险,但形势依然不乐观。谭飞上城察看敌情,只见院外聚集了近千的敌军,其中却不乏老老少少,显然是征集其最后的力量。这些人战斗力虽然堪忧,但是他依然不敢大意,他清楚那些老者皆是征战多年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至于那些少年,虽未经战阵,可作为军户自幼也是作为战士培养的,且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作战更不畏死。两者组合,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而这千户所看似高墙深宅,可依为屏障,但是由于时过境迁,其军事作用已经大为减弱。首先没有了壕沟,敌军可轻易直逼城下;再者由于镇子的日益繁华,东西两侧都建起了商铺,其屋顶几与围墙平齐,且相距不过数丈,狭窄的地方不过两丈,他们甚至可不需云梯,只要搭上跳板就能登上围墙;另外就是兵力的悬殊,自己加上助战的驱丁也不足三百,敌军仍是他们的三倍之多。 “放火!”谭飞迅速判明情况后,下令点燃东西两侧的商铺。他清楚兵力上的差距依然是自己的死穴,敌军依仗兵力上的优势自可四面围攻,他们却得处处设防,如此导致兵力分散,打起来不免顾此失彼。现下点燃相邻的房屋,自可阻止敌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那么自己就可以集中兵力防御两个方向了。 ‘嗖、嗖……’十数根火把抛向两侧的房屋,此时的房屋皆是木制结构,少有砖石,蘸火就着。而宋军是在敌占区作战,且这些豪宅和商铺、客栈也早为蒙古人占据,可以说就是敌产,烧了它们也丝毫不会有心理负担,更不会殃及百姓…… 正文 第966章 乱战 大火冲天而起,迅速向两侧蔓延,一时间整个长街都笼罩在烟火之中,断绝了元军从东西两侧攻击的路线,却也激起了元军的愤怒,要知道蒙元实施屯田政策后,就地落籍,分配了田地,建起了家园。虽说是抢来的,但也经营了十多年了,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宋军在他们眼中就成了地地道道的侵略者。 当下自己的亲人被杀,田地被毁,家园眼瞅着又被大火吞噬,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岂不能让他们气恼万分,而结果就是元军不论兵民不过伤亡,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发起了连绵不断的进攻,欲将这些‘侵略者’置于死地而后快。 因为千户所的位置正在长街一侧,道路不过三十步宽,它前边也只有一个长宽不足五、六十步的小广场,如此多的兵力聚于一处,蜂拥上前,侍卫营的在正面防守布置了四个火,加上部分投靠的驱丁,也不过七、八十人,同样出于攻击面上的的敌军也不过如此,但元军是主场,后备兵力充足,且同仇敌忾,可以说是自发、自觉参战,士气高昂。 谭飞本以为城前的沟壕和水塘可以利用,阻敌向前,但是蜂拥而上的敌军根本无畏火枪的射击,虽然不断有人被击倒,可后边的人却依旧上前,不过片刻的功夫本就快被淤满的小壕沟和水塘就被尸体填满,猩红色的血水四处流淌。而己方兵力的薄弱,火枪根本无法形成连续的拦阻火力,后面敌军却像被激怒的公牛一样,毫不顾忌的踏着同伴的尸体冲到城下,冲撞大门,刨砸围墙。 听着大门的破裂声,咚咚的凿墙声,谭飞也是手心冒汗,他没有想到这群蒙元预备军的战斗意志竟然如此顽强,远超初时碰到的敌军,一经损失便会四散。敌军已经兵临城下,大门虽然坚固,并事先用杂务进行了封堵,但是他知道以这种打法儿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由于敌军迫近城下,近战使得火枪的作用大打折扣,即便枪枪毙敌,但面对如蚁的人群,重新装填子弹都来不及。谭飞索性命令战士们将手雷密集的投向城下的敌群中,没想到在混战中却显得威力无比,每一声爆炸都会掀起一簇血雨,炸到一片人,可还是无法阻止敌军的进攻。 苦战多时后,侍卫营官兵随身携带的手雷几乎已经消耗一空,谭飞下令将迫击炮弹点燃后直接抛到城下,而那些驱丁也不断的将从宅子中搜罗来的花石、石凳、长木运上城头,不断的抛下去打砸城下的敌军。在连续打退敌军三次冲击后,战斗才渐渐平息下来,此时城下方圆不过几十丈的面上积尸如垒,血水流溢到长街上,浓烟遮蔽了日光,在跳动的火光映射下仿佛修罗场一般。 “统领,这打的叫什么仗?”战斗间歇的片刻,队正邱德才猫着腰凑过来道。 “乱仗,自吾从军以来还未打过这种仗。”谭飞缩回身苦笑着摇摇头,又问道,“我们可有伤亡?” “大家还好,只有几个人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还能坚持战斗。”邱德才回答道,“吾也是奇怪了,这群乡兵怎么比那些正兵还悍勇,死了这么多人,居然仍死战不退?” “唉,那些正兵打仗是为朝廷卖命,而这些乡兵打仗却是保家卫土,当然不一样了。且这些鞑子向来民风彪悍,悍勇好斗,加上死的人皆是他们的乡邻、亲人,咱们又成了网中鱼,案上肉,当然拼死也要制咱们于死地了。”谭飞叹口气道。 “呸,这江北之地皆是我大宋之土,何时成了他们鞑子的地盘,真以为他们抢了就可据为己有吗?”邱德才啐了口愤然地道。 “这便是陛下常言的弱肉强食,我们自己若是不争气,就成为他人的猎物,成了人家的口中食,如同那些驱口一般,任其欺压、屠戮。可我们若是强大了,别说中原,便是鞑子的漠北都是咱们的,让他们替大宋牧马。”谭飞言道。 “想要让洒家成为他们的口中食,也得看看他们的牙口如何?”邱德才冷笑着道。 “话是如此,但是咱们的情况不容乐观,还要早作准备!”谭飞听其口气便知众人虽深陷重围,但是士气丝毫未减。 “统领尽管吩咐,大家无所不从。”邱德才施礼道,“此前大家对统领到侍卫营尚有疑虑,以为统领不过因为是陛下的幼时伙伴才得此高位,心中并不完全信服。但经此一战,大家都看得出统领不仅智勇双全,且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吾等都看出独闯这瓜步镇是凶险万分,统领定也早已心知,但仍以陛下嘱托为重,冒死前来,只此众兄弟就愿以统领马首是瞻!” “陛下对于吾从个人来说是恩深似海,不仅救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性命,且在万分艰难之下也不曾遗弃,时时带在身边。否则吾不是街边的饿殍,也如这些驱口一般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从大义上讲,陛下可以说是在大宋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扶大厦倾倒之时,因而没有陛下便没有大宋。于公于私为了陛下吾等又何惜贱躯!”谭飞肃然言道。 “统领所言极是,今日即便吾等全部阵亡,也不能使陛下失言于天下人!”邱德才言道。 “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陛下不会丢下军中任何一个人,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咱们,现在定已开始组织救援。”谭飞摆手笑笑道,“你听,西边和南边枪炮声一直不绝。这表明陈都帅一方面在与哈必赤所部激战,试图向我们靠拢,另一面则是在阻击自六合前来增援的都哥万户。” “不会吧?洒家看李鸿斌那厮就不像好人,若非其要急于回江北,推三阻四的,又何至于让我们被困在这里!”邱德才不忿地道。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李都统,其也是按照计划行事的,谁知道其中又节外生枝!”谭飞摆手道。 “其身为前线主将,又有陛下授予的机宜之权,在敌情发生变化后就应随之对作战计划做出调整,而非抱残守缺,毫无担当,只此其就不配为一方主将!”邱德才依然愤愤地道。 “陛下绝非糊涂之人,此事孰是孰非必有公论,咱们无权加以评论!”谭飞摇摇头跳过这个话题,直起身子向城外看看道,“当前我们兵力太少,又没有预备队,若是在这么打下去是耗不过鞑子的,还需早作打算!” “鞑子这是在调整兵力,要重新开始进攻了!”邱德才听了也蹲起身子,透过垛口向外看去,只见敌军也在进行调整,一部分人在组织救活,将燃烧的屋子拉倒,以组织火势的蔓延;一部分人则身背弓箭登上了对面的房屋,想是要为攻城者提供掩护;而远远的可以看到在长街的一段可看到有人在困缚长梯,不用问他们是想架梯攻城了。 “我们兵力少,弹药也已经不多了,而围墙底部已被掏空,大门也被破坏,不能再与他们硬拼了。”谭飞察看了一番后道。刚刚乱拳都差点打死老师傅,现下敌军在重新调整后,将发起有组织的进攻,他们更难以挡的住。 “统领的意思是放弃围墙,退到内宅与敌打巷战?”邱德才略一思索便领会了其意图,当下他们凭墙据守,虽然大大缩小了防御面,但是相对他们的兵力来说仍然还是太宽大了,刚刚就让他们有些应接不暇了。而退守院内,这里房屋毗邻,只有有限的几条通道,防御面大为减小,那么他们只要几个人就能控制一条路。 “嗯,不过我们要组织其两道防线,第一道以正厅为基线进行防御,并坚守之,消耗敌兵力,打击其士气;第二道防线以内宅围墙为基线设置预备阵地,一旦第一道被突破迅速退守待援。与此同时要控制制高点,角楼和屋顶都要布置兵力,防敌从围墙上向我防线渗透。并在北墙布置炸点,以备援军不至,准备待天黑后突围。”谭飞点点头布置了任务,缓口气又道。 “一定要切记,每个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将来都是可用的大才,切勿因鲁莽、冲动,贸然出击造成伤亡。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与敌近战肉搏,要擅于运用手中的武器消灭敌人。若是吾阵亡,便由你接替指挥,依次类推,切不可分散突围,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突出重围的。在可能的情况下,一定要带着那些驱丁突围,他们留下便只有死路一条,绝无生理!” “统领放心,下官谨记在心!”邱德才点点头,率先领着大部兵力下了围墙。 “来,咱们先杀杀他们的锐气!”谭飞叫过余下的人,拍拍手中的火枪,指指围墙外正在调动的元军道…… ………… 侍卫营在苦战的时候,李鸿斌遭到陈凤林的训斥后,急忙重新部署兵力,着令部署在瓜步山方向接应的部队停止后退,向西北方向组织防御,阻击自长芦镇方向来的的敌军;同时令一团统制率预备队三营及刚登陆的师直属炮兵营,增援一营和二营,向瓜步镇方向进攻,增援侍卫营;令师直属辎重营和二团三营守住渡口;令刚刚登陆的三团及军直属火箭营向北防御,阻击都哥万户府的援军。 “咱们号称禁军第一军,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动用了一个师的部队对付一个种地的千户所,仗却打成这样,你这个师都统丢不丢人,本帅都觉得骚的慌,没脸去见皇帝。要不要本帅调一师过江前来接替你们二师!”陈凤林在临时指挥所中焦躁的走了一圈,用马鞭点点李鸿斌言道。 “都帅,皆是卑职无能!”李鸿斌耷拉着脑袋施礼道。 “你岂止是无能!洒家看你是升了官,脑子都不好使了!”陈凤林依然余怒未消地道,“你也是帅府军的老人了,陛下的脾气你不知道啊?平日可以嘻嘻哈哈,但是在正事上面一丝不得含糊,秦林锋也曾是陛下的爱将,统御着数万大军,犯下大错还不是毫不容情的给毙了,你不会以为自己比秦林锋还面子大吧!” “卑职不能比!”李鸿斌面红耳赤地道。 “你即自知,当知陛下来此意图,他将自己的侍卫营都派了上去,就是下定了决心要将突击分队救回来!”陈凤林听了却更加恼火,恨铁不成钢地道。 “陛下不是说侍卫营多时未曾参加实战,要锻炼队伍吗?”李鸿斌抬起头道。 “哎呀,那谭飞与你都是出身于侍卫营,你怎么就这么笨呢?”陈凤林气急而笑的拍拍其肩膀道,“侍卫营是陛下亲军中的亲军,身系陛下的安危,不到非常之时是绝不会轻动的。此次动用就是彰显了决心,那谭飞就领会了陛下的意思,明知是深入虎穴,却也孤军前往。而你却犹豫不决,迟迟不肯进兵,还要收兵退回江南,你让陛下怎么想本帅,怎么想你?这是一个笨字就能解释清楚的吗!” “谢都帅,卑职明白了!”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鸿斌起初还以为谭飞是为了争功,心中气恼,现下顷刻浑身直冒冷汗,他感激地向陈凤林施礼道。心知若是失了侍卫营,又未能救回其余四人,自己在军中的日子就到头了。 “你给本帅施礼有何用,今天你若是不能全歼哈必赤千户,踏平瓜步镇就不要回来了!”陈凤林用马鞭在书案上大力一甩,发出声巨响道。 “是,卑职这便领亲卫营督战,定取了哈必赤的人头,踏平瓜步镇,否则便自绝于江北,也无颜再回江南面圣!”李鸿斌立正敬礼,发狠道。随即他出帐点齐兵马向西头也不回而去,陈凤林则接过指挥权,坐镇中军应对敌源源而至的援兵…… 正文 第967章 临阵换将 此时登陆江南的宋军已达一个师的兵力,却也要面对三个战场。陈凤林虽然令第一师做好了渡江准备,但是说实话仗打成了这样,也令他无地自容,实在没有脸再调兵增援。事情的根源是本部的士兵失陷于江北,在数日都未能营救成功,还劳动陛下千里迢迢的前来坐镇督战,组织营救。 皇帝虽然没有苛责于自己,但是却派护军侍卫营一个中队担当主攻,在陈凤林看来就等于在打他的脸,笑话他的无能了。而事实上也是如此,首先登陆的是侍卫营,最快歼灭敌渡口守敌的也是其,击溃围困瓜步山的敌军救援被困人员的仍然是其。令人难堪的是作为主场作战的他们,不仅情报失误,且行动迟缓。 而更令陈凤林恼火的是在获知尚有四个人失落在瓜步镇后,作为前方最高指挥员的李鸿斌居然坚持按照计划回撤,而不是积极的前去救援。又是侍卫营‘违抗’军令孤军前往去救援,现在迟迟没有回返,很可能已经陷在其中,这让他又如何向皇帝交待。 “禀都帅,长芦镇方向来敌已到滁水东岸,欲渡河增援!”这时有通讯兵来报。 “告诉你们指挥使,将浮桥炸掉,沿岸布置监视哨,发现敌有渡河迹象,立即阻击,放敌一骑渡江提头来见!”陈凤林立刻吩咐道。 “禀都帅,北方发现都哥万户援军先锋部队,约有五百余骑!”这个刚走,又有通讯兵来报道。 “利用水田建立防线,控制交通路口,组织防御,坚决歼灭来犯之敌!”陈凤林看了看地图即刻下令道。 “禀都帅,李都统已经率兵到达前沿,与哈必赤千户形成对峙,请求发起攻击!”又一个通讯兵进来禀告道。 “怎么他也来请示本帅?告诉他无需事事请示,可自行决定发起攻击的时机!”陈凤林有些纳闷了,陛下在召开战前会议时,业已明确表示权力下放,授予了他们机宜之权,只要战机出现,可自行决定。但现在从营到师皆不敢做主,却要他事事定夺,这就太不正常了。 “是,可都统有言,还是请都帅定夺!”通讯兵立正敬礼称是后,犹豫了下又道。 “你告诉他,若是连一个团都指挥不了,便去当指挥使,指挥一个营。若一个营也指挥不了,便去当都头!”陈凤林勃然大怒道。谁都知道战场上战机稍纵即逝,这就要求前线指挥员当机立断,迅速做出反应。若事事往来请示,吃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是!”通讯员这才转身去回禀。 “都帅,李都统行事一向谨慎,还请勿要生气!”看陈凤林脸色发青,都虞侯马严岳送上杯茶笑着言道。 “兵法云:将在外命有所不受。其指挥上默守陈规,行事呆板,岂是为将之道。”陈凤林没有接,却一拍桌子道。 “都帅息怒,李都统也是依照条令行事,虽然呆板些,却也小心无大错!”严岳陪着笑道。 “小心无大错?!吾看你们是没有担当,若是在事发之初,你们便派出得力部队前去解救,又如何能出现今日被动之局面。一次次试探攻击,却又不敢大胆动用兵力,结果让元军产生误判,提高了戒备,导致一次次的无功而返。现在还惊动了陛下,千里奔波至此督战,让同僚们知晓一场小仗打成这个样,我们一军颜面何存!”陈凤林越说越气,拍桌子瞪眼的吼道。 “事已至此,都帅勿恼。现下有陛下坐镇总揽全局,都帅坐镇前沿指挥,此战必能大胜,振我一军军威!”严岳讪笑着道。 “当下的情况怎能让本帅放心,其行事过于小心,动作拖拖拉拉,行动迟缓。而侍卫营只有百余人遭到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每延迟一刻,都可能会造成伤亡,但这皆是我等之过!”陈凤林摆摆手言道。而心中却不免懊恼,当初自己举荐李鸿斌为一师都统,也是看着其行事谨慎,遵守军纪,行事踏实稳妥,中规中矩不会出现大错。可一战之下缺点尽数暴露,实难抵挡一面,使他不能不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错了。 “都帅勿要担心,侍卫营皆是军中精锐,这等小阵仗怎能困住他们!”严岳陪着笑道。 “你如此说更加让本帅不能放心了!”陈凤林猛然转身,盯着严岳,仿佛不认识了一般道。当下军中军政分开管理,起到相互督促和监督的作用,若是只军事主官谨慎却也罢了,尚有虞侯督促,可是若两人皆是胆小甚微便成了一丘之貉,那便是大问题了。 “都帅怎生如此看着卑职?”严岳被陈凤林看得有些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脸却未觉不妥,讪笑着问道。 “本帅要去瓜步镇看看,李司马这里由你全权指挥,调度各部,有事你自可决断,勿需层层请示!”陈凤林没有搭理严岳,而是看向在帐中角落整理战报的师司马李磊道。 “都帅,这与军规不合,都统尚有指挥能力,怎能将指挥权移交司马呢?”未等李磊回应,严岳却上前一步道。 “哼,军规亦有规定,直接上官可以在本部内临时任命相应官员行使权力,事后再加确认。严虞侯不会不知吧?”陈凤林冷哼一声道,“李司马,可有异议?” “卑职领命,定不负所托!”李磊眼睛一亮,立刻上前敬礼领命道。 “好,这里便交给你了,勿要让本帅失望!”陈凤林还礼后,拍拍李磊的肩膀轻笑道。 “这……恭送都帅!”严岳还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都帅冰冷的目光,还是咽回去了…… 陈凤林只带了几名亲兵便打马直奔瓜步镇方向而去,刚刚他只在指挥所待了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意识到仗打成这样绝非是二师的战斗力低下,而是指挥机构出了问题。李鸿斌对于指挥权抓的太紧,使得部下丧失了主动性,完全是被动的按照命令行事,若是平日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在战时便是致命的。 另一方面,作为军事主官重要幕僚的司马,应该积极的参与谋划,并提出自己的见解,可他看到李磊除了自己来时打了个招呼外,便一直闭口不言,就像个书办一样一直伏案整理、记录公文。而在他的印象中李磊从前却是一个擅于谋划,精于指挥的人才,最早在一师做主管军务的参军,扩编后升任新一师的司马,却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旁观者,显然被两位军政主官压制,无从发挥自己的才能。 再有,陈凤林清楚的知道这场仗现下已经不是围绕着打援来作战,主战场确是瓜步镇,只有迅速解救出陷于其中的侍卫营才能与敌脱离,结束这场战事,以免继续扩大。且拖得时间越长,敌援军则会纷纷赶到,打援部队压力将越来越大,而己方参战部队皆是步军,一旦被敌骑黏上,想撤下来都难。 而以二师当下的状况,即便李鸿斌前去督战,以其胆小甚微的性格,加上缺乏主动进攻的战斗风格,陈凤林依然担心其仍然无法无法做到速战速决。所以尽管知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的情况下,他依然决定夺去其指挥权,由自己接管这一路兵马。 行至半途,陈凤林便看到瓜步镇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这让他更加心焦,显然侍卫营已经被敌发现,双方展开激战,只是不知道这大火是己方部队为了制造混乱,摆脱追兵放的;还是敌军久攻不下,愤怒之下而不惜毁掉整个镇子,要将他们烧死在其中。待赶到战场,此时的情形正如其所担心的那样,让他是又气又急。 战场并不宽大,只有三百步左右,因为这里近江,土地沙化严重,并不适于耕种,中间是一条宽阔的大路,起初宋军便是利用两个夹道的土丘设伏,阻挡敌军增援渡口,现在双方不断增兵之下战线已经全面展开,间隔二百步的距离上布阵对峙。 而李鸿斌采用的战法可谓标准的宋军战术,以炮营的速射炮轰击后,以横列队形齐头推进,将敌军向瓜步镇方向压迫。但是其效果却甚微,元军在火炮发射后会远远退去,待己方展开队形前进时便会以纵队对两翼进行袭扰。 想想四个营的部队结成一个大方阵推进,看似壮观,但在指挥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尤其是在起伏的地势上要不断的停下整队,以免阵型散乱。元军则不断趁机从两翼发起袭击,使得两端的士兵不断的调整方向以应对袭扰。可正面只能停下脚步,却又难以相互为援。从而迫使他们不断的停下、射击、整队。而一旦出现阵型散乱,元军便会向突出部展开攻击,整个方阵就难以维持,导致推进的速度极为缓慢。 “都帅有令,停止前进,炮营上前!”陈凤林看清情况,立刻命亲兵骑马在队列中穿行,呼号传令。 “都帅,这又是为何?”李鸿斌见后方陈字帅旗挥舞,急忙回返到前问道。 “火炮射击,压住阵脚!”陈凤林没有理会,而是下马登上将台,着令降下李字将旗,升起帅旗,下令道。 “都帅……”李鸿斌见状已知自己的指挥权被剥夺,脸色煞白地道。 “孙统制,你即刻率亲卫营自北侧桑林向敌左翼迂回,以敌侧击!”陈凤林叫过一师亲卫营统制下令道。 “是,末将遵令!” “方统制,调整阵型,以一营为前锋,二营、三营分为两翼,以分队为单位成纵队进攻队形突进,同时各营迫击炮分队随队予以火力支援,坚决击溃正面之敌。”陈凤林下令道。 “是,末将遵命!”两将领命而去,而炮营业已开始射击,拦截趁队列调整之际进行袭扰的元军。 隆隆的炮声中,夹杂着军官与军士们声嘶力竭的口令声,阵型迅速转换成三个方阵,又重新集结编为纵队。随之鼓声响起,炮营在打出最后一轮炮弹后,也立刻收炮让出通路,各部开始向前快速突进。营属的迫击炮分队也纷纷发炮,炮弹越过冲锋的队伍,划出一道道曲线落入敌群当中,炸开一朵朵血色红花! 打了多半日的元军业已是强弩之末,哈必赤率领的五个百人队加上四个渐丁百人队起初凭着一腔激愤还能发起一次次冲击,逼的宋军节节后退,但在其的顽强阻击下,也是伤亡惨重。待发现援军迟迟不至,镇子中火起之时,士气也渐渐低落。 渐丁军还称不上是正兵,他们就是军户家中符合从军条件的子弟,尚未成年,先行接受军事训练,为成年后服役打下基础,说起来也只能算是预备役。这些孩子未经战阵,又是听着先辈们的传奇长大的,初时尚能凭借着那股虎气随着父兄们冲锋陷阵,但是在见识了战争的残酷,尤其是父兄横尸沙场,却久战不胜的时候也已经心生怯意。 哈必赤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自己的兵将折损过半,再把渐丁军打光了,只怕将会被取消番号,编入其他驻屯军。可杀子之恨,家园被毁之仇未报,加上守土有责,又不敢擅自撤退,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等待援军的到来。如今援军未至,宋军的兵力却加强了,开始转入反攻。 眼见宋军又突然变阵,从齐头并进的平推,改为多路纵队交替出击,哈必赤发现其队形却未因此而散乱,反而更具威胁。自己若是袭扰两翼,则可能被敌从中分割成两部分;若是攻其一侧,就有可能被卷入包围圈之中;而从中路突破,可望着层层叠叠的宋军队列,他又心虚了,因为双方太近,战马未等加力便陷入步军的战阵中,寸步难行,骑兵的威力难以发挥。不说宋军火器犀利,便是长枪大刀都能将他们吞噬其中。 在哈必赤犹豫是撤军回救瓜步镇,还是继续纠缠待援之时,宋军的炮火再度猛烈起来,而各进攻纵队也加快了节奏…… 正文 第968章 步步为艰 迅猛突击成了压垮哈必赤的最后一根稻草,猛烈的炮火收割着年强的生命,受伤的战马哀鸣着拖着主人在队伍中乱撞,宋军各部不断的突入阵列,枪打刀刺之下将阵型冲的大乱。哈必赤意识到当下只有脱离接触,才能有重整旗鼓的机会,于是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哈必赤的想法是不错,但是他忘记了渐丁军只是群毫无实战经验的孩子们,且在受到沉重的打击后早已惶恐不安,紧跟其后向后退去,但是这一退不打紧,根本刹不住车了。急于逃离血腥沙场的士兵们裹挟着其头也不回的向后退,根本无法实现其重整旗鼓的目的。 大路一边靠水,一边近林,人本能的担心被宋军赶到水中,而选择了靠近桑林的一侧。此刻林子中的二师亲卫营,尚未来得及按照计划对敌侧翼实施袭击包抄,元军就退了下来。亲卫营指挥使见已经无法按照计划行事,可若不出手,元军便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了,当机立断冲出桑林,边冲边开枪射击予以拦截。接敌后又以手雷开路,不要钱似的甩进敌群中。 侧翼遭到拦截的元军此时更加混乱,急于奔命的他们根本无心抵抗,纷纷策马疾驰硬闯了过去。亲卫营虽然未能完成任务,但是也生生的剥了哈必赤一层皮。随后他们也毫不停歇的加入追击队伍,随着败军冲入了瓜步镇。 哈必赤看看自己的队伍,身边只有百余骑,且个个面色惶恐,几个少年兵更是在马上瑟瑟发抖,根本无力再战,可宋军大部在后正衔尾追杀。想想当下只能先退入镇子中,纠集兵力再做打算。他刚到镇口便看到那边聚集着不少人,拎刀背弓,像是要来接应自己,心中不由的一阵狂喜。 当到了近前,才发现满街筒子都是人,男女老幼似在围攻自己的千户所。哈必赤大惊抓过一个人来问,才知宋军又一直队伍摸进了镇中来寻前时死在里边的南军尸骨,被发现后便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千户所中。奥鲁发现后,便领着刚刚集结起的队伍攻打千户所,欲将他们消灭。可是宅院太坚固了,宋军在其中负隅顽抗,在里边应役的驱丁也跟着反了,协助他们守城。 狗急跳墙的南军放火烧街来阻挡进攻,现下在奥鲁的指挥下,虽然伤亡不少,但是也已经打破了大门,冲进院中。可南军誓死不降,双方的战斗仍在进行,与敌逐屋逐院的进行争夺。不过敌军甚是顽强,他们进展不大,还没有攻入内宅之中。 哈必赤听了眼前发黑,喷了口老血,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自己征战沙场和多年经营的成果都在这所宅院之中,里边不仅藏着他毕生的积蓄,老婆孩子也都在其中,当下被当做了战场,那岂不是家毁人亡,多半辈子也都白忙乎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哈必赤不仅悔恨交加,他已经意识到南军此次大举过江皆是因为前时被自己围剿的那些失落江北的士兵,悔的是自己干嘛要不依不饶的追杀那些过江的南军,意思意思将他们放逃走便是了;且追杀便也罢了,自己怎么当时脑子没转过弯儿来,将那几具尸体扔到江里,抛到野外,怎么处理不好,好死不死的非摆在自己家门口示众干嘛!不仅招来宋军的大举报复,还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恨的是宋军真够狠的,为了那么十几个人就不惜动用大军来灭自己的门,好说好商量着给你们送回去不就完了吗;再一个也恨那些友军,仅仅几十里的路程,自己又是点烽火,又是派人送信,结果一天时间过去了,连个援军的毛儿都没看到,难道这江北土地皆是我哈必赤的啊。 另外哈必赤就是恨眼前这些部属们,那么多的宋军,你们不去打,偏偏盯上了几个偷溜进镇子的宋军,不依不饶的追着打。而那几具骨头有什么用,尽可让他们请走便是。你追着人家打也罢了,还偏偏撵进自己的府中,怎么不让他们进你们家呢!这下好了,不仅自己的家毁了,你们又落得下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不说,待宋军追上了,也得同样遭到洗劫。 “千户,南军追上来了,怎么办?”这时断后的百户也进了镇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接着跑吧!”哈必赤叹口气苦笑着道。 “千户,我们身后和南边都出现南军,向哪里退?”百户急问道。 “往哪里退?总不能退到江南去,吾要去都万户府,向都万户、向右相去告都哥、告图里,他们见死不救,使得我们全军覆灭,绝不能放过他们!”哈必赤咬着牙言道,自己过不下去了,那大家谁也别好过。 “千户,那这些人……” “让他们顶一阵吧,否则谁也走不了!”哈必赤现在是家破人亡,光棍一条,可谓是无牵无挂了,这些部众又算得了什么,他冷哼一声道。 哈必赤说完,穿街向东而去,那些败回的人也赶紧催马跟上。而聚在镇子中的人,有脑子灵活的,听到镇外的喊杀声,意识到事情大为不妙,跟着千户的脚步追了上去。待剩余的人发现不对,哪里还有心思再打下去,大骂着哈必赤无义轰然散去,可此时想走又岂是那么容易了…… 哈必赤带着一肚子怨恨前去告状,其实他还真是误会人家了,他们此时仍在想方设法的救援,只是苦于道路被阻,难以寸进,非是不想救其。 长芦镇一路的援军距离最近,来的也最快,他们也清楚己方与哈必赤千户所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相互可以为援,一旦其被歼灭,那么就要由他们独撑局面了,所以救援也最为积极,当下集结了五个百人队前来。但是当他们来到滁水前准备经浮桥过河时,浮桥却在几声巨响中被炸成数段,随着江水滚滚而去。 架设浮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有船只,还要有其它材料,更要有技术。当下又能去哪里寻,且对岸南军旗帜招展,显然是早有准备,岂会容他们安安稳稳的架设浮桥。领军的副千户想想,即便万事具备,架桥也非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还是另寻办法吧! 傻子都知道,没有桥的情况下,乘船过河是最好,也是最快捷的办法。于是他们沿江开始搜罗船只,可因为宋军封锁长江以来,航运断绝,商船和货船都已难见踪影。但打鱼和摆渡的小船还是有的,一阵忙乎,连吓唬带抢的还真弄来了三十多艘船。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船只太过狭小了,想要连人带马同渡是不可能的。可救兵如救火,便也顾不得了,便选了一个百人队弃马乘舟先行过河抢占渡口,再设法将战马渡过河去。但宋军也不是傻子啊,他们早已在渡口布置了阵地,待他们半渡江中的时候,先是以迫击炮轰击。 对于这种新式火器,江北蒙军还是头一次见识,一个椭圆形长着小翅膀的铁疙瘩带着刺耳的啸声从天而落,掉到水里还好,多半只会被掀起的水柱浇身水,少数倒霉的被弹片击中血洒大江。若是不巧落到船中,一声巨响之后,便都掉到讲理喂王八了;即便没有爆炸,但是在船底上砸出个盆大的窟窿也够受的,根本没有办法堵上。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区别只是一个活着喂王八,一个是死了喂王八。 即便侥幸躲过了炮火的轰击,眼看强渡成功,就要踏上土地时,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上百条枪瞄着一艘小船射击,不仅人成了筛子,船都被打成漏勺了,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坐着漏勺渡河成功的,当然能一苇渡江的达摩老和尚不算,可世上又有几个达摩呢?只怕也是只闻传奇,未见神迹。 乘船强渡失败后,他们依然没有灰心,又尝试着寻找浅滩徒涉,可这滁水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又不想现代似的处处断流,哪里能寻得到。一计不成又想一计,传说当年的女真人可以浮马渡江,他们为何不能一试呢?于是大家寻到一处水流平缓之处,可往往水流平缓的地方必然是水面宽阔,等他们好不容易横渡过半,却发现对岸的宋军也已经转移了阵地,正静静的等着他们进入射程内! 尽管屡次渡江失败,但是长芦镇元军依然不屈不挠的坚持寻找过江之法,但是哈必赤明明是自己坚持不住了,不仅不再等人家,还要去告人家见死不救,任谁说也是比窦娥都冤枉…… 驻六合的都哥万户府看到烽火后也是极为重视,都哥即刻点兵出援,但是各千户屯驻四方,一时难以集结到位。所以他率驻六合的直属千户先行出发,并通知据瓜步镇最近的三个千户立刻点集增援哈必赤千户所。因为他清楚哈必赤千户所和长芦镇千户所是己方的两个前哨阵地,他们一旦失守,首先遭受威胁的便是自己,他不能不救。 各部受命后即刻上路,初时的行程十分顺利,但是接近瓜步镇的时候阻力随之而来。此时南军已经在行军大路上布置了防线,挖了壕沟,摆放了拒马。对于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这些久经战阵的勇士们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他们即刻派出前锋清理路障,填埋壕沟。 可他们发现宋军十分缺德,不仅将挖沟掘出的泥土堆积在内侧,使他们不得不从它处运土填埋,还不断的以冷枪冷炮实施狙杀,费了不少劲儿,死了死伤了四五十人总算将壕沟填满了,可连南军的毫毛都没伤到。但是当他们以绳索拖开路障,纵马冲锋时,突然听到‘嗵嗵’两声爆响,从对方阵地上腾空飞起两个硕大的炮弹,在他们前方炸开。 虽然将众人吓了一跳,战马有些受惊,但是并无人受伤。感到被耍弄的元军大怒,立刻纵马冲锋,可刚刚冲出几十步,战马却纷纷失蹄仆倒在地,毫无准备的骑手被甩下马背,或是压在身下。不等起身却又被后边同伴疾驰的战马踏上一只脚,他们同样落得人仰马翻的下场。待他们终于收住马查看时,才发现路上落满了拒马钉,战马踩上后岂能不受伤。 都哥现在明白了,宋军刚才发炮并非是要实弹,而是为了抛撒拒马钉。但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大路就这一条,只能从这里通过,所以只能派人手持盾牌上前清理路面上的拒马钉。可宋军岂会安分的让他们去捡拾,不住的发射排枪向清理路面上的人射击,仿佛将他们当做靶子一般。尽管那些人伏下身子,举着盾牌,但也都是徒劳,伤亡依然不断增加。 待付出不小的代价后,拒马钉被清除完毕,都哥再度发起冲锋时,这回好好的路面下突然一声巨响,纷飞的弹片四散飞溅,战马不是被豁开了肚子,就是炸断了腿。起初他们还以为只要能闯过去,便会平安无事,可爆响一声接着一声,即便前边的战马凭借速度侥幸躲过,可后边的却遭了秧。 都哥不得不命令再次停止进攻,他也不知道宋军还会在路面上布下什么埋伏,而前方还有起伏的土堆,显然还会有条壕沟等着他们,至于后边仍是拒马钉,地雷阵,自己也会被拖死在这里。他左右看看,大路两侧皆是插好秧的稻田。而他作为一个改行的老农民自然也清楚,别看田里的水只有盈尺,可底下却是不知道多深的烂泥,人走在其中都要小心不要被陷住,战马进去蹄子都拔不出来,是万万不能下去的。 而都哥看向对面的宋军一个个贱兮兮的笑脸,面对己方士兵的叫骂依然是副我贱我光荣的样子,根本不在乎,似乎是在期盼着自己纵马从水田中冲过来,使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更加狐疑不定,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正文 第969章 问题不断 更鼓声声,已是亥时。但是此刻建康的燕子矶水寨码头上灯火通明,倒是与对岸的烈火熊熊的瓜步镇相呼应。赵昺就站在码头岸边,看着一批批渡船离岸驶向对岸,又一次次满载着人员和物资回港。 “陛下,这是最后一批撤回的部队了,还是到帐中歇息片刻吧!”指挥渡江的刘通从引航船上跳上岸,见皇帝还在码头,上前施礼又指指将要靠岸的船队道。 “不必,对岸还有遗留的百姓吗?”赵昺摆摆手问道。 “禀陛下,在撤军之时,各部已经对全镇进行了搜索,凡是能找到的,且愿意回归江南的皆集中到渡口,先行与负伤的军兵分批送回,卑职已经确认对岸渡口百姓全部过江!”刘通回禀道。 “共撤回多少人?”赵昺又问道。 “禀陛下,江北百姓共有七百余户归附,人口三千四百二十三人,其中丁壮有一千六百余口,皆已登记造册!”刘通回答道。 “好,你做的很好!”赵昺点头赞道。 “谢陛下,此战卑职对形势估计不足,计划不周,未想到此战会打得如此艰难,也未料想有这么多百姓归附,未能及时抽调船只,导致运力不足,撤军速度缓慢,还请陛下责罚。”刘通再次行礼道。 “此战也超出了朕的预估,错不在你。而汝在忙乱之间能够迅速征集到上百艘大小船只,已经很好,该赏而无罚!”赵昺勉强笑笑道。这次战斗在他预想中,应该是一场干净利落的短促突击,甚至不待敌援军到来就已经结束回撤,可事实确是拖泥带水,磨磨唧唧,两次增兵,动用了一个师九千余兵力,几乎耗时一日一夜才完成作战计划。 “属下等参见陛下!”说话间,船只陆续进港靠岸,陈凤林上前参拜道。 “嗯!”赵昺抬手还礼,扫视着阶下众将道。 “属下让陛下失望了。”皇帝连句辛苦都没有问,更不要说夸赞了,加上陛下冷峻的眼神,这使得陈凤林大感不妙,连忙请罪道。 “进帐休息吧!”赵昺未置可否,只是让他们进帐休息。 “陛下尚在迎回返回的官兵,属下怎敢去休息!”陈凤林没敢走,而是站在一旁道,“陛下,此战战果可谓辉煌,不仅几乎全歼了哈必赤千户所部两千余,重创了都哥万户府一部,还抄了他们的仓廪,缴获粮食五万石,金银约合五十万贯,战马七百余匹,耕牛五百多头。并将其所属的驱户尽数带回江南,又一把火将瓜步镇烧成白地,没有几年的功夫怕是恢复不起来了。” “我军伤亡如何啊?”赵昺扭脸看着其,撇撇嘴角问道。 “禀陛下,我军阵亡三十余人,伤者二百余。”陈凤林略一思索道。 “哦,那你觉的此战是胜是负呢?”赵昺冷笑着问道。 “属下……属下以为算是不胜不败吧!”陈凤林听着皇帝的话头不善,琢磨了片刻不大自信地道。 “一场手拿把攥的营救行动,最终变成了打草谷,你改行占山为王,朕觉得十分合适!”赵昺轻笑着言道。他其实心中也窝着火,此战严格的说是打的政治战,而非单纯的一次营救行动,但是现在主客易位,完全变了味儿,让此战的政治意义大打折扣。 “陛下,属下有过,未能实现陛下的战略意图,愿承担一切责任!”陈凤林施礼道。他知道陛下千里来此坐镇应救被困者,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现在付出的伤亡远大于被救出的人,这便会引发朝野的质疑,以为付出巨大的代价去解救十几个几无生还可能的人本身就是错误的,也是对牺牲的士兵极不负责任的行为。 “朕是打掉牙往肚里咽的汉子,非是让他人背黑锅的懦夫!”赵昺有些生气地道。 “属下知陛下向来有担当,但属下不想陛下威名受损!”陈凤林肃然言道。 “比之那些阵亡的将士朕的名声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你们要找出失误的根源!”赵昺见其样子,心中还是一软,但还是板着脸厉声道。 “参见陛下!”这时二师断后的一众人也陆续登陆,李鸿斌领众将上前敬礼道。 “嗯!”赵昺抬手还礼后,上前从他们面前走过,却没有在都统李鸿斌和都虞侯严岳两位主官面前停留,而是在司马李磊面前站住脚,上下打量了下其,又拍拍其肩膀言道,“辛苦了,确有为将之才!” “陛下拗赞了,卑职只是恪守职责而已!”得到陛下的亲口称赞,李磊有些激动,但是仍不卑不亢地敬礼答道。 “李司马不得无礼,怎能如此与陛下答对!”在旁的严岳却是沉声斥责道。 “下官知道了!”李磊转身向其点头言道。 “李司马不知礼数,还望陛下勿怪,卑职代其赔罪了!”严岳不再理会李磊,而是转向皇帝施礼道。 “李司马是哪年从军的?”赵昺却当没看见其一般,而是依然与李磊说话道。 “禀陛下,卑职本是乡兵,崖山之战后才正式从军!”李磊回答道。 “哦,汝曾在崖山勤王,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赵昺点点头道。 “正是,卑职从军后编入殿前禁军,后又入新军旅两年学习。”李磊回答道。 “陛下,李司马也是少年英雄,弱冠从军,今年不过二十有四。”这时陈凤林上前介绍道,“李司马入伍后参加过征讨泉州及历次琼州防御作战,小小年纪便屡立战功,且擅用奇谋,在收复建康的战斗中,率本部兵马率先登城,立下大功!” “卑职不敢居功,皆是陛下与都帅指挥有方,卑职只是顺势而为罢了!”李磊听了经有些脸红道。 “好,帐中准备了酒肉,先去填饱肚子吧!”赵昺没有再多言,而是又拍拍其肩膀笑着道。 “谢陛下!”李磊却也不矫情,施礼谢过便向营帐走去。 “还不快走!”看李鸿斌和严岳还尴尬的站在一边,陈凤林皱皱眉低声催促道。 最后一支登陆的部队正是侍卫营,他们虽苦战了一日一夜,已经十分疲惫,血污硝烟满身,但依然军容严整,上岸后依然迈着整齐的步伐缓行,并未因为自己是皇帝亲军而与其他部队争路抢行,仍然以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但他们却以自己的英勇表现赢得了众军的尊重。 “禀陛下,属下奉旨出战,寻获全部二十二名被困江北的士兵。本部轻伤十一人,无一阵亡,现完成任务,交旨归队!”见皇帝亲迎,谭飞立刻整队上前报告道。 “不错,都活着回来了!”赵昺上前看着这些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士兵,亲热的拍拍这个肩膀,捶那个胸口两拳,满脸欣慰之色道。 “吾等乃是陛下亲军,当然不能坠了陛下的威名!”士兵中有人嬉笑着道。 “回来就好,先去洗漱,换了衣服,重新包扎伤口,去帐中喝酒吃肉!”赵昺也笑着回应道。 “陛下,今日可是管够!”话虽不多,可大家皆从陛下的眼神中看出了其的关切之情,便也放肆的问道。 “管够,只要不怕撑死,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喝多少喝多少,都记在朕的账上!”赵昺笑着道…… ………… 当夜赵昺拒绝了陈凤林移驾建康城,仍宿于水寨之中,即便当下自己亲征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消息尚未扩散。若是移驾城中,不仅扰民,且也难以保守秘密。而他不肯进城,众将也只能宿于水寨之中随扈,可有的人却是睡不着了。 次日上午,赵昺召见建康知府刘辰翁见驾,其听闻很是吃了一惊,心知陛下既然不肯入城定然是不想声张,于是以劳军为名率府中一众官员来到水寨,然后其独自前去面圣,后堂之中只有镇抚司陈凤林作陪。请安、寒暄之后,陈凤林先简单的介绍了此战的过程和战果,而后便进入正题。 赵昺召见刘辰翁主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安置那些‘归正人’。“靖康之变”以后,秦岭淮河以北区域被金国占领,自此一直到宋末,不断有北方的民众,包括原来生活在东北、西夏、番羌、溪峒地方的少数民族,出于各种原因,向南迁移。对于这些来自淮河以北的移民,宋廷统称为“归正人”。 在如何对待归正人的问题上,宋廷内部争议不断,也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当前虽然只有几千人归附,但是赵昺以为随着战事的发展,如何处置归正人将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必须要早做出计划,避免重蹈覆辙,当下他想听听刘辰翁的意见,毕竟当下这些归正人还需就地安置在建康。 历史上由于归正人的成分相当复杂,有宗室子弟、文官武将,也有士子文人与平民。不仅有汉人,还有女真人、契丹人、渤海族、奚族人,以及回回人,甚至在李璮归宋时,还有被迫跟着归附的部分蒙古人。这些人南迁的原因众多,有躲避战火动乱,有逃避金国的签军;有因为刮地、灾荒而失去生活来源;还有的是因为南宋地方政府或军队的招纳与胁迫。 而大规模的‘归正’往往是伴随着战争而来的,这种情况一直存在。“绍兴合议”签订之前,北方一片战乱,有大批汉人南下,此时来自淮北的居多。他们认为“两淮本一家”,并愿意跟随宋国军队,北上收复失地。随着金宋战争再次爆发,北方民众掀起一轮移民高潮。 宋朝内对金开战呼声正高,开始大规模的接纳归正人。不到两年时间,涌入南宋的归正人达到十万之众。边防军为了最大限度争取归正人,不但采取劝诱的办法,甚至有些公开将北方人口往南劫掠,逼迫不肯南渡的民众迁移。 对于南附的归正人,宋政府尽可能采取了一系列的优待与安抚措施。如果是原有官职的,可官复原职或适当予以升迁;如果愿意从军,可以不刺面,补为待遇较高的效用兵;如果是学子,允许在暂居地上学并参加发解试,还给予较优的解额;如果愿意去耕地的,可以给其闲田、牛具、种子和钱粮;如果是自行开垦荒地的,还能免去二税与杂赋。 南宋朝百年多的军队构成中,具备较强战斗力的,基本都是北方的汉人。因此,吸附北方归正人成为南宋军队补充战斗力的一个重要来源。但是对于宋廷来说,“归正人”是把双刃剑。如何处置归正人,长期困扰着宋朝政府。 当主战派在朝廷上得势的时候,宋廷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收纳、诱使北人南迁,并给予最大的物资支持。当主守派得势的时候,归正人就会陷入很尴尬的局面,甚至有时面临被遣返的下场,这些被迫北返的归正人,饱受报复与歧视,生活常陷于绝境,以至于对宋生产了严重的怨恨。 支持者认为,对归正人的态度,显示着宋王朝的“正统”,是收揽中原人心、争夺中原人才的一个必要举措。同时可以增加人口与耕地面积,可以补充军队兵员,还可以了解敌国的内部情况与动向。因此,不仅不能拒绝,还要重金招纳。 反对者认为,这些南迁的归正人是敌国的设下的毒计,利用这些流民来蚕食宋国。一方面,南迁官员众多,使冗官现象非常严重,给国家带来巨大的负担。另一方面,土地有限,蜂拥而入的归正人侵占了宋人的土地,又增加了东南民众的生存压力,把原来的良民逼成“盗贼” 的确,由于大量民众南迁,给南宋社会带来了相当严重的问题。大量的归正人之中,其中投机者不少。有些伪造履历以骗取南宋的官职,或不断地索要官职差遣让南宋朝廷疲于应付。有些归正人官员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败坏吏治。还有一些是金国人安插的奸细,或窃取情报或从事破坏活动…… 正文 第970章 究其根源 因为赵昺前世就知道在异族入侵后,头几年的反抗最为激烈,但在异族的残酷镇压和安抚下这种抵抗心理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不断的消退,直至心安理得的接受异族统治,忘记了故国,甚至成为异族的帮凶。自然也会被旧主视为叛徒和敌人,而宋朝历史上这种现象又极为严重。 北宋时期,由于石敬瑭出卖了燕云十六州,使得宋初几次北伐失败,导致北部边界维持在旧黄河以北,并没有完全占据历史上的汉族旧地,也未将整个中原地区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使得民族出现了分裂。但事情却不是一成不变的,当幽云十六州的汉人成为辽朝属民之后,其不仅在性格方面,而且在生活习俗上也开始发生全面的“胡化”,这逐渐导致了宋人对其态度的变化。 在宋人看来,那些生活在“敌境”之中、着“胡服”、用“胡礼”、习“胡俗”的人,于己来说完全是一种异类。他们将处于契丹及以后女真统治下的汉人称为‘北人’。这是个带有歧视的称呼,更将他们视为潜在的敌人,而那些旧辽守将都为汉人,可在宋人的笔下却全变成了“虏”。有见识的士大夫尚且如此,下层军民自然更不必说了。 虽如此,待落到实际作法上的时候,宋廷呈现在幽云汉人面前的却又是另一副面孔。其不仅没有想办法去消除宋人对辽朝汉人的排斥心理,减少“汉人”心中的疑虑,却反而处处体现出不信任的态度,做出许多根本不把幽云汉人当作子民、而是欺压出卖的事来。 对归正人的安置去处,无论降附还是自愿归来的,大致都要送往内地分散安置,目的是防止他们与‘旧主’内外联络。但与军事形势相比,战争的需求更为重要,强调“与汉军杂处”、“与军伍错居”,说的就是编制上的参错。而小规模集中编伍显然有便于控制的考虑,因此归附人以所部小规模编伍自相统属,便于作战时充分发挥其骑射优势,是利用与控制相得益彰。 不仅如此,在幽云十六州的汉人进入宋境后,北宋朝廷也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避免宋人对其的歧视排挤,“州郡又往往不恤。或困于衣食,其在关下者,至于揭榜通衢人物往来处,称其名氏,旧官封而已乞丐,执政虽睹之不问也。” 而“而燕云两路官吏散处中国,其啸聚之民,并引处内地,中国之民,日夜疑之,而官吏亦不复以礼待遇,两相忿恨,数至喧争。”这使幽云汉人和宋人的矛盾日益尖锐,直至引发金宋战争时期的巨大变故。可以说,北宋朝廷在进入幽云后所做的一系列蠢事,使幽云十六州的汉人对其大为失望,这其中不仅包括一时的政策错误,而且也是宋人对幽云汉人的长期偏见导致的结果。 在军队中,归正人受排挤的现象更为严重。相反金朝对宋开战后,却在刘彦宗等汉人的指点下采取了正确的决策,“金人已得燕,则盐法尽仍旧,常胜军屋业田土,尽给前主,燕人归心焉。”两下相较,幽云汉人之心会归附于谁,已经是一看便知的事了。 南渡之后,历史上南北分裂造成的相互不信任和歧视现象不断更为严重,而一些偶发事件则加深了两者间的矛盾。而不信任感是长期存在于南宋朝廷之中的主流态度。包括朱熹,都直接把归正人与汉代时的宦官、唐代时的藩镇视为一类,认为这些人都是造成社会动乱的病根。因此,许多归正的文官多不被授实职,添差后就将他们分散地安置在各州郡中。 对“归正人”摇摆不定的政策,也引发大量归正人的不满,这种不满从孝宗朝开始发酵,到后来越发严重,南宋军队尤其是前线最具战斗力的部队中,由于归正人的比例逐年增加,使军队的管理出现隐患。一方面是这些北军饱受排挤,另一方面是南宋正军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使军队内部管理失控。这使得南宋不断的失去北地民心,不仅彻底断送了南宋北定中原的可能,也成为南宋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俗话说:树有根,水有源。什么事情的都不是平白无故发生的,总是要有个缘由的,赵昺作为一个后世来人,自然有回望历史的机会,就可以发现一道清晰的发展脉络,而绝不仅仅是厌恶和不信任那么简单,却是一场大宋朝堂之上,地方之下,南人和北人,文臣和武将延续百年政治大戏。 在赵昺看来南北之间的矛盾究其根源,首先还是钱的事儿,然后才是人的事儿,最后便是权力的事情: 宋朝建立之初,北方久经战乱,经济萧条;而南方受战争的波及要小一些,且江南已经是富庶之地,即便云南、贵州及岭南地区也得到渐次的开发,形成了经济上南强北弱的形势。但建立宋政权的却是以北方人群体,在政治上南方人自然就处于弱势。 而随后爆发的新旧党争,隐隐地就在南北地域上有了大分野。新党大多为南方人如王安石、章惇、吕惠卿、曾布;旧党代表人物如司马光、程颢、程颐、刘挚、韩琦等。而司马光批评王安石变法的理由之一居然是南人不可当政,曾轻言:“闽人狡险,楚人轻易,今二相皆闽人,二参政皆楚人,必将引乡党之士,天下风俗,何由得更淳厚!”换言之某种意义上这是朝堂里的南北人地域歧视的公开化! 到了南宋,南人和北人的矛盾更厉害了,非但大儒朱熹瞧不起北方人,很多南方士大夫在诗文随笔里也多有批评北人粗鲁愚蠢。打开《宋史》,放眼你看《奸臣传》几乎全是南方人,赵昺当时就就觉得很有意思了。宋朝自靖康之变,南渡之后,长期以来面临女真金朝、蒙元这样的强敌,随时面临着亡国之危,如此选择抵抗到底的以战止战策略,还是外交谈和,一直是朝廷内部的主要论战,进而影响到文武关系。 在南渡之初的时候,因为高宗赵构身边的军队有限,又面临金军南下的侵袭,因此不得不注意安抚和招徕这些归正人作为基层军队的补充。而北人多属武人,沙场宿将,志在恢复自己的家园,自然是主战;而出身自经济发达、社会繁荣背景的南方人,经由科举入仕,多着眼于稳定江南政局,对战争并无胜算,赞成偏安、坚持一力主和。 在赵昺看来,正是南北人自身考量的不同,便有了有不同的立场与观点,由此而衍生出对生存与发展、现实与理想、偏安与恢复等不同的看法。而认知差异和南北地域问题及文武问题纠结在一起,又对政治环境产生了影响。而南北人对政治环境、宋金、宋蒙关系既种使得问题更为复杂。 宋廷迁都临安也是更有利于老家是福建路、浙西路、浙东路的士大夫,于是南人主政北人主军的局面逐步固定下来。尤其在重文轻武的国策下,由科举入仕的南方文人占优势之政治环境中,对从北方來的人而言,自然筑起一道智力防波堤,用人取舍之间,南北便有亲疏内外的不同,就容易产生政治生态失衡的现象,形成政争,为他们日后的混战埋下了隐患。 为了小朝廷的生存和发展,也为了争夺政治利益,和战问题就不单单是政见之争,更上升为人事恩怨和所谓的南北人问题,而经济上南强北弱,政治上南方人掌握了南宋政坛,北方人大多流离失所且多为武将。所以你看在北宋时的北人和南人在军事与政治所居的地位差异明显,因此南宋时代形成北人主军、南人主政的政治形态。 从南宋开国以來,几次重大的事件,岳飞之死、苗傅、刘正彦、郦琼之叛及曲端的被杀,孟珙的抑郁而终,固然各有不同的原因,然而南北地域情结似乎也有相当的关联性。赵昺只看岳飞的出身和经历,便知对北人的招抚正是触动了南人大臣和皇帝的心结,招降纳叛往往是地方图谋不轨的先兆,都毫无例外地涉及到南人主将、文官和北人武将的错综复杂的矛盾。 南渡之初,宋廷随时面临着灭亡,可以说正是用人之际。对归正人,南宋除发放赈济钱粮,分配土地、耕牛、种子进行安置外,将男丁收入军中更是安置归正人的常规做法。赵昺最为崇拜的岳家军,他们之所以能让金军闻风丧胆,很大程度上是离不开北方归正人的不断加入和后方策应的,其队伍中的猛将牛皋、董先都是归正人,甚至在宋金开始和议时,岳飞仍派人持蜡丸、赏金到北方招诱中原好汉。 然而正是基于对岳飞等武将的猜忌,朝臣和赵构对北人来归的也逐步加强了警惕。特别是在‘绍兴和议’签订之后,为了防止授金朝南侵的借口,高宗在遣返新归正人的同时,严禁边将收纳渡淮而来的北方人。甚至是直接发布文书,告诫岳飞等将领,不得招纳北方来归的人民。可每当宋金出现军事对峙的紧张形势时,就又会再次派遣边境的官员招募北人投奔,厚加赏赐。 在赵昺看来,在对待归正人的问题上,无论的皇帝,还是那些掌政的南方文臣满满的皆是卸磨杀驴的套路,并已经定型,以致从意识形态和行为上都表露无遗。在此后蒙古南下灭金,中原干戈四起一时间很多金朝境内的将领、平民大举南下进入宋境内,成为了新的归正人。在这批人里很多人因为卓越的战功成长为南宋的方面大员,军队悍将。 刘整在金乱之际投宋隶属孟珙麾下,信阳战役中“整为前锋,夜纵骁勇十二人,渡堑登城,袭擒其守”,孟珙赞其“赛存孝”,后累迁至潼川安抚使、知泸州事;姜才年少时被掠到河朔,后逃回南宋“隶淮南兵中,以善战名”,在淮西地区配合名将李庭芝抗击元军的战斗中宁死不降。 还有赵昺熟知,并共事多年的张世杰原在元将张柔军中,畏罪投宋后屡立战功。按照剧本元军攻至临安附近时,其应率军勤王,力战不降直到崖山海战身死,本可成为宋末三杰之一。但是由于他横插了一杠子,其还活的好好的,不过他对其也是不薄,这么多年来一直官居枢密使,也算是位极人臣了。 宋与蒙古的最初交锋中,正是从北方招募的归正人极大地遏制了强大的蒙古铁骑,但赵昺站在历史公正的立场上讲,在战争激烈的时期,南宋整体对北军的薪饷待遇都是一流的,甚至要优于南军。可随着时光流逝,却造成南军官兵的不满,南军不服北军的好待遇,也要分一杯羹。 应当说,于是问题来了,著名的山东红袄军首领李全等人就一度因为南宋的猜忌游走金、蒙古之间,给南宋两淮防御造成了严重损害,甚至让一度居于优势的南宋连连败北,可谓血的教训。比李全更为倒霉的则是刘整。贾似道控制了朝政后,推行“打算法”,目标是以整治军中的贪污腐败为幌子,借机打击那些功劳卓著、不尊重贾似道权威的将帅。 换言之贾似道玩的是清除不服从自己的力量,扶持自己的手下李庭芝、吕文德、吕文焕等人。为此他先后清洗掉对自己不敬的多名南宋高级将领,由金入宋的刘整在对蒙军作战中屡立战功,因担心祸及自身转而叛宋。深谙南宋江防部署的刘整反而成了蒙元军灭宋的急先锋,其驻防的泸州本来就是南宋长江上游防御的重镇,其提出的中央突破,直取襄阳;组建水军,横扫南宋的大战略,事实上也决定了宋蒙决战的最终走向。 如此整治北人自然削弱了南宋防御的力量,不久之后国门打开,襄阳失守,江南危矣!这场南人和北人的论争矛盾最终颠覆了宋政权,其代价不可谓不大…… 正文 第971章 绕不过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陛下何事如此感慨?”刘辰翁也算是追随小皇帝多年了,从未见其主动诵诗吟词,今日尚未说正题,便吟起了辛稼轩的词,不仅让他好生疑惑,心中也甚是没底儿,轻笑着问道。 “昨日一战,江北众多百姓重归我朝,让朕突然想起稼轩先生当年矢志不渝,创立飞虎军,至死仍念念不忘北伐。可其词里所言的楚天是江南风景,而其以为自己不过是客居江南的游子,倍受排挤,却又无人能解其思乡之情,故国之念呢?少年英雄变成白发老翁,仍终于是‘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朕今日忽然想起,叹其中无奈,让英雄扼腕!”赵昺轻叹口气道。 “陛下是担心臣会对归正人暗施手脚吧?”刘辰翁也是人老成精,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意思,笑笑言道。 “呵呵,须溪先生真是精明之人,一语便猜透朕的心思了,但朕担心的却非先生一人!”赵昺本想说的含蓄些,却被刘老头儿一句戳破,有些不自在的干笑两声道。 “陛下勿需太过烦恼,纵观历史,地域之间人群的矛盾古来有之。即便我朝亦是引发的争执不断,不过却也对归正人、归明人和归朝人皆有前例,臣自会依照办理,绝不会妄自胡为的!”刘辰翁略一施礼道。 “这……这其中还有如此区分,朕还要向须溪先生请教!”赵昺听了却是一愣道。自己这真是一瓶子醋不满,半瓶子晃荡,看来前世道听途说来的那点儿东西还不大靠谱,其中竟然还另有玄机。他暗自庆幸没有‘直言’,否则不仅丢人,还可能误了大事。 “陛下,对于何为归明、归朝、归正人,大儒赵升、朱熹曾作过界定,即投归正统的人。归正,谓元系本朝州军人,因陷蕃,后来归本朝;归明,谓元系西南蕃蛮溪峒人,纳土出来本朝,补官或给田养济;归朝,谓元系燕山府等路州军人归本朝者。”刘辰翁解释道。 “便是说归正人,原是指中原人,后陷于蕃而复归中原,盖自邪而归于正也。归明人则原非中原人,是徭洞之人来归中原,盖自暗而归于明也。如西夏人归中国,亦曾谓之归明。且前常贯以北界、北方、北朝、西界、西北、契丹等字眼,以揭示了其来源地和族群。” “哦,原来如此。若如须溪先生所言,本朝对于不同之归正人似早有定规,还请详述!”赵昺听了点点头,这归正人的概念可谓泛泛,几乎囊括了归宋朝的汉族以外的其他各族人,涉及到的民族则更为广泛,除西南蕃、蛮所代表的少数民族外,其主要者还有党项、契丹、女真、蒙古等族,将其理解成为单纯的‘汉人’并不准确。 不过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要知入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原王朝境内即是多民族共存,本朝也不例外,陷蕃而复归之宋朝人不可能尽是汉人,尤其是建炎以后,原属宋的大片领土长期陷于金、元,在此生活的原宋朝人以及在他们大规模南迁的潮流中,也不可能没有汉人以外的其他民族人。 对于朱熹,赵昺自然如雷贯耳,其乃是当世大儒,创立了理学。而对于赵升,他也早在琼州便有耳闻,其是文昌人,曾著有《朝野类要序》,作於理宗端平三年,徵引当时朝廷故事,以类相从。对班朝、典礼、故事、称谓、举业、医卜、入仕、职任、法令、政事、帅幕、降免、忧难、馀纪,逐事又各标小目,而一一详诠其说。这本书曾是赵昺到这个年代后了解现世的读本。 不过赵昺对于他们二人还是颇有些看法,对那些投奔本朝的人如此称谓,明显含有蔑视的意味,却也左右了当时朝野对所为归正人的看法,可以说是遗毒甚广。 “陛下,我朝向归明、归朝、归正人等群体提供了较为优厚的待遇,内容涉及田宅、赋役、赏赐钱物、科举、授官等,但在田宅、授官、赡养等方面,不同群体之间、各群体内部都存在一些差别,并因时而变……”刘辰翁施礼道,对此又作了详细解说。 赵昺本想与刘辰翁交待下关于南迁者的安置问题,再处理军中善后之事,然后尽快归京,那边还有一摊子事情要处理呢!可他也清楚若是不能对前时之事做详细的了解,自己贸然行事必然会阻力重重,且以往的成例自己也可进行借鉴,吸取其中的经验。所以还是按捺下急于归京之心,听其详述。 对于招纳各类人员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便是田宅,这与现代引进人才也要先解决户口、住房的意思相同,亦是安居乐业的保证,赵昺深为理解。 归明人因原不是中原人,其田宅由政府提供,采取计口给田,三口以下一顷,每三口加一顷,至南渡后一直在施行。归明官也多有赐田,其数量或与官职有密切关系。归朝、归正人之名产生以前,“陷蕃”、“没蕃”、“落蕃”来归之人被统称为归明人,但他们在田宅给赐方面,与真正的归明人有所不同,朝廷一般将其遣送本贯,恢复其原有产业,而不是另赐田土。 但各朝因形势不同,政策也有所区别。南渡之后,北方大片领土沦陷于金,这些地区在北宋和南宋均是归朝、归正人原籍的集中之地,这意味着南宋时大批归朝、归正人的原籍所在地,已不再属于南宋的控制范围,其原有产业难以恢复。为解决他们的生计,南宋政府向愿为农者提供土地等优惠条件,但政府提供的土地数量多比归明人少。除基本的田宅之外,部分为官者可得到职田,不过和归明官相比,归朝官享受职田的限制却更为苛刻,仅正任官才有职田,添差官则无。 朝廷授予归明、归朝、归正人的官职,总体上看有官品高与低、正任与添差、厘务与不厘务等差别,但他们归宋后初官品阶,决定着俸禄、恩荫等待遇,又称寄禄官,一般与其来归前曾任官阶、功过有关。但这些差别及授官标准在不同群体、群体内部、不同历史时期,表现又不尽相同。 归明人一般不存在过错问题,归宋后初官品阶一般不会低于其曾任官阶,若被认为有功,则可加增官资。归朝、归正人则可能存在过错问题,如背离宋朝投向其他政权、陷蕃后接受其他政权的任命等,其再归宋朝之前若无立功表现,所得官虽然会随形势变化而有起伏,但一般不会超过曾任官阶。 朝廷给予这些归正人优厚的待遇后,但其中仍有贫乏不能自存之人,政府对他们的赡养政策也存在差别。规定归朝、归明白身、效用无差使人并归朝、归明官、效用等身故之家,老小元依倚人,大人每口月支钱八百文省、米八斗,十三岁以下减半,每家不得过五口,州不过十户……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多的规矩,朕听先生一句话,只觉眼前豁然开朗!”赵昺听罢拱手施礼苦笑道。他觉得若是从措施的制定上,历代祖宗们可谓是操碎了心,简直是事无巨细都分门别类都想到了,还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只是却没有想到那些归附本朝人的想法和心情。 “陛下,以往朝廷虽有定制,却亦是应时而变,每每做出调整!”刘辰翁见陛下一脸苦相,便知其对前朝规矩是有自己看法的,笑笑提示道。 “嗯!”赵昺点点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朝廷也曾有所考虑吧!” “陛下所言正是,对于归正人、归明人和归朝人以其不同身份也做出了些许限制!”刘辰翁言道,“对归明人,归明人不许于在京、缘边、并次边州往返及居住,陷蕃投归人亦不得住缘边;归正人却可在沿边军州居住,并没有诸多的限制。” “朝廷还曾规定,归明人除了不能在京畿及与缘边军州通婚外,可与其它各州婚嫁,归正人和归朝人却也一样,没有什么区别的,只能从各自所属的同类人中通婚。”这时在一旁听得早已烦了的陈凤林忍不住插嘴道。 “镇抚使所言却不全对。其实归朝、归正人只是不能居住在缘边及次边、近里州军也是允许居住的,既然如此,就不可能禁止其与当地人通婚,实际情况应是归朝、归正人不能与缘边军州军之人通婚。”刘辰翁笑笑言道。 “好好听着,不懂就不要浑说。要知道汝身为缘边数州的镇抚使,却不知法度,将来不仅要闹笑话,甚至惹出大事!”赵昺板起脸训斥道。 “是,属下知错!”陈凤林讪讪地言道。 “须溪先生,不必在意,继续吧!”赵昺转脸又对其道。 “是,陛下!”刘辰翁对小皇帝的好学还是十分满意的,尤其是不耻下问的态度,略一施礼道,“我朝对归正的任官也会多有限制,对于任官地点,归正官受限地区范围比归明官小得多,归明人不许差注沿边路分差遣,归正人只是不许差注沿边州军差遣。对于职事范围,归明官比归朝、归正官受到更严格的限制。归明人任官,不得差出,不差本处权摄,总管、钤辖司公事、路分主兵官等应权者,不得交与归明人。还有……” “这个属下知道,对于行踪,归明官替移须有人接送,无故不得出州界,从前属下就曾护送归明官出界!”这时陈凤林又忍不住插言道。 “又擅自插言!”赵昺却瞪着其沉声道。 “陛下,陈镇抚使此次却没有说错,归明官是不能擅自离境。若是有需,亦要有途径属地官员迎送。归朝、归正官却未有此类规定!”刘辰翁言道。 “呵呵,这迎送,朕怎么觉着像是递解啊!”赵昺笑笑道。 “还真被陛下说中了,属下就曾听闻过前朝时就曾押解归正人赴边,将他们送归敌国……”陈凤林一拍书案道,可看到小皇帝的眼神,又赶紧讪讪的闭了嘴。 “在于女真南北对峙之时,北方百姓大量南迁,结果致中原人口大量流失。而女真人也意识道人口的重要性,于是对我朝的招纳之策制定了反制举措,以减少人口难逃现象,甚至不惜出兵胁迫我朝送还归正人!”刘辰翁轻叹口气道。 “对我朝而言,大批归正人南来,提供大量的劳动力,并保证兵源充足,应是好事……”赵昺点点头道,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妄论祖宗之策,赶紧闭了嘴。 “陛下以为对不同的归正之人,使用不同之策,并严加控制,其中多有不妥?”刘辰翁看出小皇帝有难言之隐,却会意错了。 “非也,朕亦以为归明人中确有可能存在奸细、诈降者等不利于我朝安全的人员,所以对归明人在居住地、婚姻、任官等方面,受到比归朝、归正人更为广泛、严格的限制并无不妥。但也不宜过于紧张,处处加以限制,这样明目张胆的做法是会寒了归明人的心,并不利于他们安心侍朝!”赵昺摆手笑着道,却也掩盖了尴尬。 “陛下爱民爱才之心,臣十分理解,但对于招纳归正人还需慎重!”刘辰翁听了却有些紧张,皱皱眉言道。 “须溪先生是不是担心朝野对于招纳归正人提出异议,甚至反对?”赵昺挑挑眉毛有些惊讶地问道。 “此正是臣之所忧!”刘辰翁重重的点点头道…… 正文 第972章 深谋远略 赵昺听了刘辰翁的话后陷入了沉思,他现下已经明白安置归正人不仅仅是一个政策问题,且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难题,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弄不好反而会伤到自身。而即便在前世,现代移民也是令各国十分头疼的事情,毕竟人到了哪里都面临着生存问题,而大量移民的涌入还会涉及到国家安全。 在分析了当前宋朝实施的移民政策后,赵昺也发现其中透露出了历代祖宗的无奈和矛盾心理。宋朝因为失去了地理上的庇护,外患始终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而国家安全受到的外来威胁主要来自辽、夏、金、元。契丹给北宋造成的亡国威胁远大于西夏,而西夏给北宋造成的国防压力则远甚于契丹。金不仅亡了北宋,而且长期对南宋国家安全造成严重威胁。元则最终灭了南宋。相比之下,西南少数民族对宋朝国家安全构不成威胁。 这种差别导致宋朝对它们采取了不同策略。对西南少数民族,宋朝“禽兽畜之,务在羁縻,不深治也”。对西北诸政权,则以劲敌待之,积极防御,不轻易主动发动战争,争取、维持和平局面。两种策略虽然都务在保持边疆稳定,但在实施过程中,宋朝于前者表现出很大的主动性,于后者则受制于西北.诸政权,极为被动。宋朝对归明、归朝、归正人政策的诸多差别实源于此。 宋朝自建国后,一直想收复,但碍于契丹武力强盛,长期不能如愿。澶渊之盟虽确立了宋辽长期的和平局面,但在国防上,北宋被动的地位一直未能改变,及时掌握辽在燕云地区的动向,就显得特别重要,而燕云归朝人可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 如此一来,与归朝、归正人相比,尤其是在对待西北归明人上,在田宅、职田等方面享受更优厚的待遇,实则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归明人,虽然神宗曾说:“中国人固多,诚不赖夏人”,但归明人对宋朝国防具有其他来归之人不可替代的作用。但宋朝对西北归明人的招诱、接纳基本上被限制在战争期间,而对西南归明人的接纳则不存在受制于人的问题。而在吸收了大量移民后,宋廷获得了实惠的同时,也背上了沉重的负担。 在安置“归正人”的过程中,宋廷对于每一类人群都有其相应的政策,这些政策对于“归正人”来说是非常优厚的。但是,“归正人”优厚的待遇,不仅带给了南宋政府极大的财政负担,同时也激起了南方本地势力的不满。而政府在处理这类矛盾时,似乎并没有太多好的办法,他们一方面优待“归正人”,一方面又不信任“归正人”,甚至会迫于金朝的压力遣返“归正人”。 如此造成了“归正人”在社会上的尴尬地位,也激起了“归正人”的怨恨之心。当主战派在朝廷上得势的时候,南宋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收纳、诱使北人南迁,并给予最大的物资支持。当主守派得势的时候,归正人就会陷入很尴尬的局面,甚至有时面临被遣返的下场,这些被迫北返的归正人,饱受报复与歧视,生活常陷于绝境,必然会使这个群体对宋生产了严重的怨恨。 与此同时,在宋朝官冗、财政危机局面形成及日趋严重的过程中,归明、归朝、归正人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鉴于此,宋朝虽然总体上对他们采取了优待政策,但迫于压力,只能根据国家安全形势及其所起作用的变化,在已有优待政策基础上,进行适当调整,限制优待对象,降低优待标准,以缓解冗官、冗费和财政危机的压力。 朝野中也对移民问题争论不休。支持者认为,对归正人的态度,显示着宋王朝的“正统”,是收揽中原人心、争夺中原人才的一个必要举措。同时可以增加人口与耕地面积,可以补充军队兵员,还可以了解敌国的内部情况与动向。因此,不仅不能拒绝,还要重金招纳。 反对者认为,这些南迁的归正人是敌国的设下的毒计,利用这些流民来蚕食宋国。一方面,南迁官员众多,使南宋冗官现象非常严重,给国家带来巨大的负担。另一方面,本来土地有限,蜂拥而入的归正人侵占了宋人的土地,又增加了东南民众的生存压力,把原来的良民逼成“盗贼”。 还有在宋军中,尤其是前线最具战斗力的部队中,由于归正人的比例逐年增加,使军队的管理出现隐患。端平年间,襄阳、唐州、邓州、黄陂等地北军相继发动叛乱。一方面是这些北军饱受排挤,另一方面是宋正军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使军队内部管理失控。 事实上的确米仓中会混有几粒老鼠屎,大量的归正人之中,其中投机者不少。有些伪造履历以骗取南宋的官职,或不断地索要官职差遣让南宋朝廷疲于应付。有些归正人官员在地方上作威作福,仗势欺人,败坏吏治,还有一些是金国人安插的奸细,或窃取情报或从事破坏活动。 这些都增加了南宋官员对归正人的疑虑与不信任。而不信任感是长期存在于南宋朝廷之中的主流态度。包括朱熹,都直接把归正人与汉代时的宦官、唐代时的藩镇视为一类,认为这些人都是造成社会动乱的病根。因此,许多归正的文官多不被授实职,添差后就将他们分散地安置在各州郡中。 在军队中,归正人受排挤的现象更为严重。影响最大的一个是山东李全的“忠义军”,因为宋对其采取利用与挑拨的策略,使“忠义军”最终覆灭,名义上归附宋国的山东全境因此落于蒙古手中。另一个是宋末的刘整,因为受到排挤而投降忽必烈,成为灭宋的一支重要力量…… “陛下,如何安置这些归正人,是否需与朝中众臣详议之后再做主张?”刘辰翁见小皇帝久久不语,似是十分为难,忍不住出声道。 “不必,朕以为要厚待这些归正者!”赵昺抬起头言道。 “陛下,前车之鉴不能忘啊!”刘辰翁还是提醒道。 “当前形势已经大不同,我朝当前虽然尚处于守势,但是我们的战略是北伐中原,夺取燕云,将鞑子远逐漠北。因而招纳归正人并非是长久之计,这只是权宜之策,一旦我们收复淮北,进军中原,只需就地安置便可,又何来归正一说。”赵昺摆手道。 “陛下所言甚是有理,但臣……”刘辰翁听了点点头,却欲言又止。 “须溪先生是担心北伐失败,则一切成空,我们仍需重新面对现下的问题,而那时将更为棘手,对否?”赵昺笑笑说出了其心中所忧道。 “臣并非担心陛下北伐中原,收复故土之决心,也非担心陛下之能。只是事有万一,若是重蹈先朝覆辙,悔之晚矣!”刘辰翁施礼道。 “刘知府勿要过于忧心。要知当下已非当年,如今蒙元丧失江南财赋之地,财政日益困难。且其征战数十年,兵力折损严重,却难以补充,全靠签发汉军支撑,战斗力亦非从前。而我朝重归江南,不需数年便会仓廪丰盈,又有数十万精兵在手,北伐成功指日可待!”陈凤林似乎又忘了陛下的警告,再次插言道。 “陈镇抚使之言,本官也知不无道理。”刘辰翁颔首道。 “那刘知府还有何担心?此战我军只动员了一个师的兵力,便肃清了瓜步镇之敌,早不是当年其几百骑兵便能击溃我们数万大军的时候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沿江大军一举渡过大江,便能直取汴京,收复旧都……”陈凤林牛皮哄哄地道。 “咳,当前我朝即便一时间难以收复江北,但是兵出西南,进取川蜀已成定局。而川蜀历经蒙元数次屠戮,人口大减,需要大量人口填补,西南地区虽然已得进一步开发,却也是地广人稀。”赵昺对其的话有些听不下去了,却也没有训斥,干咳一声道。 “陛下所言不虚,即便江北历经数十年的战乱,人口也是大为缩减,可谓十不足一。”刘辰翁叹口气道。 “如此我朝人口非是太多,而是太少,将来说不定还需向江北大量移民,以填补空缺。且当下随着海外贸易的增加,所需商品将会暴增,也需要诸多的工匠参与其中,并非只是限制于耕种土地,便也不会形成与江南百姓争夺土地,利益相侵的事情发生。”赵昺见其口风已然松动,接着言道。 “臣明白了,陛下是欲以优厚的待遇吸纳归正人前来江南,即可补充不足,也可进一步削弱蒙元实力!”刘辰翁言道。 “吸纳和善待归正人之事,还可起到动摇蒙元军心的作用。此次数千蒙元驱丁反正,不惜牺牲性命主动协助我军作战,便足可见他们早已不堪蒙元的压迫,才会冒死回归。有他们现身说法,可以让更多的江北人对我朝有归附之心,同时也可提醒江南百姓。当下虽然将鞑子逐出江南,但并非就可高枕无虞,强敌依然在侧,若是再下江南,便仍会遭受蹂躏,而只有彻底击败蒙元才能过上真正的安逸生活!”赵昺又强调道。 “陛下深谋远略,臣十分佩服,定会妥善安置这些归正人。”刘辰翁施礼道,他发现小皇帝无论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总是会从另外的角度予以突破,从中寻到解决的办法,说服众人妥善解决。 “须溪先生不仅要妥善安置这批归正人,朕还想此乃我朝重归江南后首次接纳归正人,还需形成一套制度。而朕却也不能独断朝纲,因而想请须溪先生就此事上奏朝廷,才好仿效进而推广到沿江诸府。不知先生可否助朕一臂之力!”赵昺拱手施礼道。 “臣自当效力!”刘辰翁听罢立刻意识到皇帝是要自己做‘出头鸟’,上奏朝廷重开招纳归正人制度。他知道此事做得好,自己便可名扬天下,并得到陛下的信任。即便受到群臣的摘指,而被追责,可他作为皇帝的代言人,背后戳着大后台,结果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因而这笔买卖是只赚不赔,便立刻起身施礼受命道。 “好,那须溪先生可先依旧例妥善安置这些归正人,其中可做适当调整,但朕以为还是将他们集中安置,再建新村为好,这样可避免他们初到江南的惊恐之心。不过也要派员多加引导,要他们熟悉朝廷法度和承担的赋役,而非让他们自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可以尽快融入我朝!”赵昺点点头言道。 “是,臣定然会尽心竭力处理好此事,当尚需朝廷予以些支持,毕竟臣没有擅动国孥之权!”刘辰翁笑笑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正当之事,朕自当支持,当下农时已过,可在夏收之后再从官田中拨付耕种。这期间正可择地建村,所需耕牛、籽种、粮食及银钱,在统计后先行从府中拨付,待朝廷审核后从本年上缴的税赋中核销即可!”赵昺言道。 “陛下,此战缴获了一批耕牛,属下想还是转交给建康府,那些家伙在军中即无处安置,还需派人照看,又得搭上不少草料钱。”这时赵孟锦言道。 “也好,但朕不能占你的便宜,自会出钱按照时价赎买,记入缴获!”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何须分得那么清楚,都是为了朝廷出力吗?”陈凤林笑着言道。 “非是如此,你也不要心存侥幸之心,赏罚自然要分明。士兵用命自当赏赐,朕若是当下侵占缴获所得,看似减轻些支出,却又岂不是让众将士失望!”赵昺摆手肃然言道。 “属下明白了!”陈凤林暗自捏了把冷汗道,看来此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 正文 第973章 庸劣不留 中午用膳时间,赵昺与刘辰翁边吃边敲定细节,而在旁的陈凤林却是如坐针毡,一顿饭吃的如同嚼蜡。他已经看出来了,皇帝对于此战二师的表现十分不满,自己作为一军之首定然是罪责难逃。可一顿饭吃下来,皇帝都没有正眼瞧自己,恐怕只一场臭骂是过不了关的。 “陛下,要不要休息片刻?”见陛下将碗中的饭吃净,放下筷子,陈凤林赶紧也撂下碗筷问道。 “众将都已经到了吗?”赵昺摆手示意不需要,扭脸问道。 “陛下,各部统制以上官员一早皆已在寨中待命,准备听候陛下训话!”陈凤林回答道。 “陛下一路劳顿,又一夜未眠,还是稍作休息,不要累坏了龙体!”刘辰翁看小皇帝眼圈发青,眼白挂满血丝,心中一痛也劝道。 “不必,京中大考业已开始,朕还要主持殿试,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还是要多保重龙体!”刘辰翁自然知道科举乃是为国取才的大事,殿试更是需要皇帝把关,皆是不能耽误的,也只能轻叹口气道。 “通知下去,两刻钟后众将大堂议事!”赵昺转向陈凤林言道。 皇帝驾临建康督战,在军中早已传开,但各部主官没有宣召自然不敢贸然相见,直到清晨才有镇抚使派出的传令兵通知统制以上的军将前来水寨议事。虽然未提皇帝召见之事,但是众将也心中明白,得令后立刻动身,准时前来,可等了多时却不见相召,只说陛下尚在与知府议事。 众将多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深知小皇帝甚是守时,可今日召见的时间一推再推,便觉得有些不妙。尤其他们也有所耳闻,陛下对此战结果甚是不满,风传要追究责任,严惩作战不力者。而其迟迟不现身,更让众将心中不安,不知道此次谁会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 直到午后众将才得到召见的命令,大家都松了口气,可有人发现二师的两位主官却是步伐沉重,脸色铁青,与人打招呼时也是面部僵硬,勉强挤出丝笑容,简直比哭都难看,而踏进大堂的时候,发现李鸿斌的身子居然有些发抖。 “敬礼!”众人刚刚落座,便见小皇帝步入堂中,其中许多人已经与其有年余未见,看其依然是一身旧军装,脸上如从前一样挂着淡淡微笑,只是觉得威严更重,大家不等口令便齐齐起身行礼。 “坐!”赵昺还礼后,压了下手言道。 “谢陛下!”众将再次行礼后才坐下,目光仍然落在小皇帝身上。 “朕此次前来,大家想必也早有风闻。不过朕初时并不想打扰,但是一战之下,朕觉得还是有必要见下面,但不是叙旧,而是骂人、杀人的!”赵昺将帽子摘下来,‘啪’的一声摔在案上,厉声道。 “……”刚刚见面,小皇帝便大发雷霆,尤其是这种开场白,让众将都是一惊,身子不由的挺的更直,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昺今天确实是怀着杀人之心召开此次军事会议的。他清楚治军、治国都是一样的,皆需有赏有罚,赏与罚的作用各有其侧重,赏是用人的激励机制,而罚则是纠正机制。而人的心理其实很简单:我为你好好地干,你给我应得的报酬。 事实上,赏罚的问题也就是付出与得到的问题,如果赏罚不分明,那么他们就对自己的付出的意义感到怀疑,积极性下降甚至丧失。因此,赏与罚是领导手段,亦是治军的两大“利器“,只有赏罚分明,令出必行,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别人积极性的最佳办法之一。 “李都统、严虞侯,这便是你们对此战的总结吗?其中经没有一点过错,真是好啊!”赵昺首先要二师的两位主官先后介绍了战斗经过,并作出总结及草拟的奖惩人员情况,他听后冷笑声道。 “陛下,此战卑职有过!”李鸿斌起身答道。 “过在何处,朕没有听到一句!”赵昺追问道。 “卑职……”李鸿斌吭哧了几句却没有答出来。 “好,朕来问你!”赵昺见状心中气恼,但仍强压怒火道,“朕问你,你部过江突击分队陷在江南,朕可下旨着令你设法营救?” “陛下曾多次下旨,令卑职营救,并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鸿斌抬头回答道。 “朕再问你,可曾组织过营救?” “禀陛下,卑职曾多次遣兵过江寻找,却无功而返。后敌增兵瓜步山,营救愈加困难,以致拖延至今!” “为何发现踪迹后,又明知敌增兵,为何只遣小分队前去,而非果断动用大军营救?”赵昺再沉声问道。 “禀陛下,卑职……卑职以为过江分队已经被重兵围困多日,已难以生还,因而觉得已无必要!”在小皇帝的连连发问下,他脸上见汗,却不敢抬手拭去。 “朕的旨意是什么?”赵昺提高声调问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将他们带回江南。卑职违反圣命,还请治罪!”李鸿斌言道。 “朕看你就未将朕的命令放在心上?”赵昺一拍桌子道。 “陛下,卑职不敢!” “你有何不敢?朕已亲至督战,你却一再隐瞒实情,夜间江北枪声清晰可闻,你却声称生还已无可能。四名断后的士兵战死瓜步镇,被曝尸街上,又知情不报,以致战斗开始后才获知实情!”赵昺站起身,指点着其言道。 “卑职非是知情不报,而是的确不知!” “一句不知就能推脱掉吗?四名阵亡士兵曝尸街头,江北尽人皆知,足可见你遣兵营救也是敷衍了事,稍遇阻拦便撤回江北,根本没有尽心,却还在这里狡辩。”赵昺抓起桌上的茶杯向其掷去,茶水撒了其一身,李鸿斌却动也不敢动。而在场的众将从未见过小皇帝如此生气,皆是噤若寒蝉,大气儿都不敢喘。 “卑职知罪!”李鸿斌施礼颤声道。 “即便你不知实情,为何渡江后在获知情况后,却执意要按照计划撤兵?” “既然作战计划是陛下御准,卑职不敢擅自行动!”李鸿斌言道。 “呵呵,原来还是朕之过喽!”赵昺气极反笑道,“你是一师都统,又担当前方指挥,朕也授予汝机宜之权,战况发生变化自当随之调整作战计划。而你不但不调整部署,反而要丢下前出瓜步镇的侍卫营,独自退兵,制友军于险地,还敢以此强辩!” “陛下,卑职……”李鸿斌张口结舌地不知再如何自辩了。 “察禁军第一军一零二师都统李鸿斌执行命令不坚决、临敌指挥失措、缺乏为将者的果断和担当,现免去其本职,收缴印信,待兵部论罪。其职暂由二师司马李磊接替,代行二师都统之职!”赵昺略作平复,扫视了在座的众将一眼言道。 “卑……卑职领旨谢恩!”李鸿斌虽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皇帝会对此处罚如此严厉,当场免去了他的都统之职,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所料,此等于断送了自己的军旅生涯,但当下皇帝金口玉言一出,等于再无回旋余地,面如死灰的施礼道。 “望陛下念在李鸿斌为国征战多年之功,还请收回成命,让其戴罪立功。而此战不利,也有属下之过,愿代受其罪!”这时陈凤林起身施礼道。 “汝身为一军之首,却将队伍带成这样,以为能置身事外吗?退下!”赵昺斜了其一眼低声喝道。 “属下遵谕!”陈凤林不敢再言,讪讪归座。而场上其他众将也是一脸震惊,陛下免去李鸿斌的都统之职,可谓开了禁军中首次因指挥不利罢免高级将领的先例,也让他们感到了危机。 “二师都虞侯严岳,汝身为主领军政官员,却擅权屡屡插手军务,干扰军事主官的行使职权,打压军事将领,免去其职,回京待罪!”赵昺又看向严岳道。 “陛下,卑职冤枉!”刚刚还若无其事的严岳听闻自己亦被免职,大惊失色道。 “你有何冤枉?”赵昺厉声道。他知此人是军改之初由兵部调任的文官,从前却也算安分,但是回归江南后,借扩军之际频频欲染指军事指挥权,这当然是他不能容忍的。 “陛下,此次渡江作战制定的作战计划,皆是陛下御准,督促各部依照计划行事亦是卑职责任所在,怎能说卑职擅权;再者,卑职只是依照条令管理、选拔官员,又何来打压之说;另卑职一直恪守本分,何曾干扰都统行事,更无频繁之说。还请陛下明断,勿要轻信小人谗言。”严岳躬身施礼自辩道。 “哼,你以为身在京师千里之外,己之所为,朕便一无所知吗?”赵昺冷哼一声道,“朕屡次下令救援失陷江北的军兵,而你却言朕如此只不过是为了收拢人心,却非要浪费兵力、财力去就几个兵丁。劝说李鸿斌敷衍了事,勿要当真,免得来日损伤更多,反倒遭受斥责,才导致其难以下定决心,动员大军救援。” “汝身为一文官,却贪恋军权,利用督察之权拉拢属下军官,对反对者或不肯就范者便暗中打压,甚至编造罪名予以处罚,或逼其提前退役,或调往他部。司马李磊只不过斥责你干涉军官行使指挥权,你便暗示手段,将其架空,使其无法参与军务!” “此外,你在多处大放厥词,称扬文抑武乃是祖宗家法。设置虞侯之职就是要以文代武,还常常以孙子在世自称,干涉军务,插手指挥。即便这些皆是他人诬陷于你,那么此次李鸿斌阵前指挥,你留守后方却接过指挥权,若非陈都帅当机立断夺了你们的权力,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事!” “陛下,卑职即便有越权之举亦是为了国事,绝无丝毫私心在其中。这些皆是因卑职秉公执法,而触怒了卑鄙小人,才遭其诬陷,还请陛下明断!”见自己种种所为皆被陛下揭穿,但他却想不到军中皆由皇帝安插的眼线,还以为是有人不愤将自己告了,因而继续强辩道。 “汝还敢称自己秉公执法,此次突击分队渡江摧毁敌驿站,截杀信使二人,毙敌百余人。被困之后依然据险抵抗,誓死不降,彰显了我军勇武、忠诚之气。这战功放在何处都是殊功一件,而你却只认定为小功,还要追查阵亡于瓜步镇的四位战士是否有投递之举,不与奖赏。”赵昺将手边的一份公文抓起甩向严岳,挥手道,“你这等庸劣之人也配谈公正,也不怕激起公愤挨了黑枪。” “陛下,请容卑职自辩啊……”这时谭飞领着两名侍卫上前,将还想再言的严岳架起拖了出去。 转眼间,两名师级主官皆因作战不利被罢黜,让场面顿时紧张起来,而小皇帝似乎仍然余怒未消,让众人更加心中没底儿,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而皇帝的目光扫向谁,便觉的寒气直冒,一个个屏住呼吸,坐的笔直,身子都不敢动。 “此次二师作战不利,尽在主将失策,而非众军之过,朕以为理当按例奖赏。”赵昺觉得差不多了,这才面色一缓道。 “陛下圣明!”众将见状才大出了口气,起身施礼道。 “队正庞福以下二十三人立下殊功,朕以为生者皆升三级任用,阵亡者追授,荫子弟一人。同时赏钱五百贯,亡者倍之,以激励我军将士。同时此战缴获全部用于奖励有功,抚恤伤亡,尽快予以下发,不得迟误!”赵昺又指指李磊道,“汝当尽快重新整理有功人员名单,重新报备!” “卑职遵谕!”李磊立刻起身回禀道。 “此战虽然有所失误,当仍有可圈可点之处,尤其是庞福等人能以十余人拒数百之地坚守近十日,这绝非偶然,你们要尽快收集整理,从中吸取经验。此外,二团、三团充分利用手中的装备和地形,打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也要尽快总结推广!”赵昺想了想又道…… 正文 第974章 余波 赵昺前世最讨厌文山会海,可这世当上皇帝后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其中无奈和苦处又无处诉说。上午与刘辰翁讨论了半天归正人的问题,而下午又处分了二师的两位主官,但他知道处理两个人容易,善后才是最重要的,不仅要让全军上下引以为戒,还要加以安抚稳定住官兵情绪,不能因此而影响到部队战斗力。 因此赵昺在会上再次强调了军队的当前任务就是要打败蒙元,收复中原,一切都要围绕此事做文章。一切阻碍实现这个目标的,不论是何人都必须予以清除,如李鸿斌这等为官怕承担责任而作战畏手畏脚,没有担当的军事指挥员,及如严岳这种滥用权力,拉帮结伙,打压同僚的害群之马定要赶出军队。 而后赵昺又在众将的陪同下前往医药院看望了庞福等人,嘱咐他们安心养病,然后又视察了二师驻地,召见了都以上军官开了座谈会,宣布罢免两位主官的决定,并讲明了原因,赞扬了官兵在此战中的英勇表现,命令嘉奖一批军兵,却主动承担了此战失利的领导责任。 视察完毕后,赵昺没有离开,而是与众军在食堂共进晚饭,又再次对大家进行鼓励,要他们不要因为此战失利而背包袱。要求他们在新任都统的领导下,加强军事训练再建新功,争取下一仗打出一军的威风,不要因此一蹶不振。 考虑到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而自己与诸宰执约定的日子将近,赵昺便拒绝了众将的挽留,搭乘燕子矶水营的辎重船折返回京。除了几位高级军官和知府刘辰翁在码头上送行,并没有惊动其他人,正如当初悄悄的来,又悄悄的离开了建康…… “淑妃姐姐,官家怎么还没有醒,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会,官家只是累了。自咱们到了建康,陛下便组织营救行动,结束后又忙着善后,三天三夜几乎都没有合眼,便是铁人也顶不住啊!” 赵昺其实已经醒了,但是正如李三娘所言自己是真的累了,懒懒的眼睛都不愿意睁,假寐着听两个老婆说话。虽然这不大厚道,但是他想看看他们背着自己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且觉得很有意思。正当他心里美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在头上,吓了他一跳,可他仍强忍着没有动。 “官家的头好像有些热,要不要找医士瞧瞧?”王妤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不无担心的轻声道,却没有发现陛下在假睡。 “官家没有你想的那么弱,让他好好休息下便好,咱们那边坐吧!”李三娘嘴里虽说着没事儿,却还是摸了摸皇帝的额头,又给其拉拉被子道。 “这两小姑娘还挺心疼人的!”赵昺心中暗乐,眼睛睁开一丝缝隙,偷眼看去,俩人并没有离开,只是在旁边的软榻相对坐下,依然守着他。 “淑妃姐姐,我觉得官家处事不公!”王妤点燃炭炉边煮茶边言道。 “官家处事不公?此言从何说起啊?”李三娘却是一愣道。 “你看此次作战失利,官家免去了二师两位主官的职务,但是对李都统只是免职,却没有进一步深究。可对严虞侯却要其回京待罪,显然还要深究其罪的。”王妤言道。 “嘘,宫中规矩是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议论!”李三娘听了却是急忙阻止道。 “姐姐,这两人与我们都素不相识,更扯不上任何关系,只是就事论事,且官家睡熟了,又没有他人在旁,说说也无妨吧!”王妤悄声道,可却不知其所言都没有逃过长着双猫耳朵的皇帝。 “宸妃可曾听过孔子杀少正卯的故事?”李三娘想了片刻问道。 “嗯,我晓得!”王妤点点头道,“当年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开坛授教,致使孔子的学生都跑到他那儿去,他的课堂三盈三虚。后来,孔子当了鲁国的大司寇,马上让人在两观之下把他杀了。” “子贡事后不解,问:少正卯是鲁国知名人士,老师你杀了他,做得对吗?孔子说:人有五种罪行,而盗窃还不算在内:第一种是心达而险,第二种是行僻而坚,第三种是言伪而辩,第四种是记丑而博,第五种是顺非而泽。这五种罪行,犯了一项,就难免被君子诛杀,而少正卯犯下五项,是恶人中的杰出人物,不可以不杀。” “宸妃所言正是,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不可与同朝共事,是害群之马。孔子对他痛下狠手,不但因为他一时辩言乱政故,也是为后世以学术杀人的人立下诫条。”李三娘点点头道,“无论在朝野,还是军中,一个人如果只是没有过人的才能,又肯受驾驭,都不足以成为害群之马。” “而真正的害群之马则是指:拉帮结派,私结朋党,打击诽谤别人的人;虚荣心重,用奇特的行为哗众取宠的人;经常不切实际地夸大散布谣言,欺骗视听的人;无视规则,专门搬弄是非,煽动众人的人;计较自己利害得失,动辄兴师动众进行要挟,或暗中与敌人勾结以进行要挟的人。” “此五种人就是人们常说的奸诈、虚伪、道德败坏的小人。君子便应疏远他们,不仅不可和他们接近,且应早日除掉组织内部的害群之马,来维持组织内部的团结和生命力。而陛下便认为严岳为军中的害群之马,其拉帮结党,哗众取宠,散布谣言,打击诽谤他人,自当要严惩。可李都统只是缺乏领兵之才,而非品行上有亏,自然只是免去其职,另行任用了。” “原来如此!”王妤轻轻点点头,又突然言道,“我曾多有耳闻,说官家不通经史,不喜读书,只爱舞刀弄枪,捣鼓技巧之物。看来亦都是谣言,否则官家又怎知其中典故,下次再让我听到了,必会拔了他们的舌头!” “官家本来就没有风传的那么不堪,想应节严、江璆和邓光荐三位皆可称当世大儒,悉心教导多年。再说朝中每逢冬夏都会开经筵,请名儒大家讲学,以官家的聪明,便是无心学习,听也听会了。”李三娘有些好笑地道。 “如此说,官家是故意透露给世人粗鲁的一面,其实他大有学问的,而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王妤对自己的新发现有些惊诧地道。 “也不尽然,若是让官家背诵大篇的经史文章,恐其很难,但是官家能领会其中的道理,且能举一反三,这是其他人所不及的。此也是官家总是看不起那些只会讲大道理的士人,却喜欢任用熟知事务的胥吏出身的官员的原因。”李三娘轻笑着道。 “唉,没想到最懂自己的却是她!”赵昺暗叹口气道。他十分了解自己,虽然来到这个时代后,受到古文化的熏陶,学着管理国家和军队。但是他总是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前世不长的高管生涯,试图用管理企业的方法和方式去管理国家和臣僚。 在赵昺前世的理想中,一个好企业必须有良好的制度和文化。公司应该投入资金,让员工有学习和深造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去进入大学读研,中高层干部不定期的去世界各地考察,开阔眼界,学习吸收外部经验。建立自己的培训基地,甚至大学,目的就是增强员工的知识,提升他们的能力。 同时提倡奋斗改变命运的价值观,为员工创建公平公正的工作环境,实施人性化和亲情化的管理模式,提升员工价值。多劳多得不应仅停留在底薪和提成结构上,需要更精细的分工和分配,以提高员工的工作的积极性和归属感。而对离职的员工也不能视为仇人,即使员工触犯了公司的高压线,犯了严重的错误,也要帮他找一份新的工作。 虽然管理企业与治理一个国家大有不同,但这种理想和蒂固还是影响到了赵昺。处分李鸿斌时,他深知其追随自己十余年,可谓是忠心耿耿,不离不弃。此战指挥不利,即是其个人能力不行,也是因为时势将其骤然推上了高位难以适应,却无关于其品行问题,只要将其调离指挥岗位,安排到能充分发挥其能力的岗位就可。 但是严岳的情况却大不同,赵昺承认其有能力,有手段,想想一个不掌兵权的文官居然能将一班武将治的服服帖帖,没点儿本事是做不到的。可其是有政治野心,且人品太差,不仅可以带坏一支队伍,还会像瘟疫一样传染给他人,也就是孔子所谓的害群之马。所以即便有能力这种人也不能再用,而且不能让他翻身,这是政治决定的,也怨不得他心狠…… 顺流而下,船速很快,一日两夜的不间断航行便回到了临安,又在夜晚悄无声息的回到宫中。得知皇帝回宫,众人皆是长出一口气,悬了多日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而赵昺却是一脸的无奈,书案上已经堆满了公文,科考也在他归来的次日开考,接下来他有的时间忙了。 此时随着黄海水战的胜利,使得战局已经逆转,蒙元已经无力南侵。而建康发生的战斗虽然规模小很多,但是产生的影响却不容忽视,这次战斗不仅是宋军一次在军事上的胜利,也在精神上给元军重创。想想战斗只持续了一天,一个千户所被全歼,财产、人口全部被掠走,上万元军被阻于途,而面对的却是区区千余宋军,这让他们无比沮丧。 而事务局传来的消息称,哈必赤将官司打到了伯颜面前,他与出援的各部发生争吵,最后竟相互埋怨。纷纷抱怨其何必对几个残兵不依不饶,偷偷放走他们便是。这下可好惹怒了宋军,不仅自己家园被毁,还连累他们也遭受到不小的损失,却又费力不讨好。 哈必赤自然是气不过,便在大帐上与他们扭打起来。最后伯颜不得不出言喝止,哈必赤妻儿皆死,部众伤亡殆尽,可谓是一无所有,在精神上已经垮掉,在申辩无果的情况下,居然在大帐上拔刀自刎而死。得知凶信户,在帐外与其一同突围的十几名部众亦随即自杀,令人不胜唏嘘。 赵昺知道这种事情的发生原因就在于笃信天下无敌的蒙古军,在亲历了如此一场惨败后,实在不能接受宋军居然强大如斯的现实,其不但可以随时渡过大江对他们任意一处发动毁灭性的打击,还让他们无可奈何,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平安归去。这完全颠覆了他们以往的信念,意识到自己再不是可纵横天下的那支军队,从而意识到复仇已经无望,对他们的信仰可谓沉重的打击,在绝望之下做出了蠢事。 此战的后遗症同样明显,沿江的蒙军如惊弓之鸟一般,对岸的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恐慌,他们不得不收缩防御,将边远的百户所和千户所集中到一起,以致土地大片荒芜。而他们同时达成了一种默契,不要拦截渡江的宋军小股部队,任其来去,即便发现了也要礼送出境,不得擅自挑起战斗。 与蒙军全面转入防御不同,宋军这边确是大肆宣传,唯恐天下不知。赵昺深知‘有功立赏,有罪立罚,不怀成见,不徇偏私’的道理。他在建康重赏了参战的诸军,自然也不能厚此薄彼,亲至水门外迎接得胜归朝的两部水军,并主持了献俘仪式,颁布了嘉奖令。 与此同时,京城的报纸上亦是连篇累牍的报道两场胜利。但是侧重点却有不同,水战在规模上及战绩上值得吹嘘的地方太多了,两部的将领也是沙场老将,可以写的地方太多了。相比之下,建康这场战斗无论从规模和战绩上都要逊色许多,因此赵昺命他们将重点放在宣传渡江分队的坚韧和忠诚上,另外就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袍泽兄弟上,其中自然隐去了他亲征一节。但他没想到却又引发了一场风波…… 正文 第975章 指桑骂槐 自在琼州开科之初,赵昺因为厌倦无病呻吟似的程式化文章,便欲将延续了百年之久的程文考卷全部黜落,只取言之有物、论之称理的文章,但那时尚有阻力,虽有改革也未能完全达到他的满意,当下他取得了绝对的话语权,自然要做出些修改。 赵昺对考试的内容做出了调整,将过去以理学为主的内容大幅消减,加入了新学的内容。而对诗、赋、论的比重也进行调整,改为以论为主,诗、赋为辅,毕竟诗赋的写作能力也代表着一个人文学素养,若是跟建炎年出现的一帮连公文都看不明白的官员岂不成了笑话。 另外赵昺还对各科取士的人数做出了调整,进士科定额仍遵循旧例为三百人,但是诸科中又提高了算学、明法与医科的人数,明经的人数则被大大消减,而书画等杂课皆不开考。且诸科录取的人数则大大超过以往不过进士科半数的情况。 如此一来许多苦读多年的士子便一脚踏空,名落孙山,尤其是投考考进士科的士子显然觉得吃了亏。不过在开考之前士子们尚抱着自己定会被录取的信心,所以除了抱怨几声外,却没有什么声浪,但是在放榜之后,看到自己落榜,而平日无论文章,还是才华皆不如己的人却因为投考诸科而榜上有名,心理便发生了变化…… “官家,科考之事是不是不顺啊?” “哦,怎么今天又来朕这里蹭饭?”赵昺刚刚下朝回到致远堂,还未及更衣,几个老婆便迎上来,他没有回答陈淑没头没脑的话笑笑道。自‘监管’事件发生后,虽然事情已经平安度过,但是诸位后妃轮侍的制度却保留下来,且时不时的会到致远堂中搞个聚会。 “官家,好没良心,我们都在担心,却嫌弃吾等一顿饭!”陈淑却是不忿地言道。 “蒙元已经被击败,近日朝中无大事发生,民间亦无灾荒,朕有何好担心的!”赵昺摊开手笑着言道。 “官家近日没有看报吗?”贤妃雷妍有些惊异地道。 “这几日朕一直忙于科考之事,有几天没有翻看了,怎么其中又有异人出现的事情,还是谁家的牛又生出了个怪物?”赵昺嬉笑着道。过去他有收集京中各类报纸,以了解外界的情况的习惯,现在几个老婆也跟着添了毛病,但是女孩子关心的更多的是八卦新闻,奇闻轶事及各路小道消息,对时政并不是特别热衷,有时便拿给他说。 “官家不要在说笑了,此次是正事!”雷妍打开皇帝摸向自己脸的手,十分‘严肃’地道。 “哦,这次是正事啊?”赵昺一脸惊讶地道,可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们口中的正事往往都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无非是邻里之间打架闹到官府中,或是骗子糊弄了老太太,于是她们便会根据报道自行脑补,辩出个是非,甚至将他也拉进来做裁判,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在意了。 “先让官家更衣洗漱,咱们坐下来慢慢的与官家讲!”这时吴曦上前制止了她们的纠缠言道。 “是啊,是啊,朕跟大臣们嚷嚷了半天,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正口干的紧!”赵昺连忙就坡下驴道,说实话这几天他确实很忙,他将各科中榜着的试卷全部调阅,想了解下他们的水平,并看看有无作弊的现象在其中,当然他看到皆是策论和算学,诗赋经史就免了,但量仍然太大了,业余时间都搭进去了,根本没工夫扯闲篇。 “官家,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不等赵昺设法岔开话题,刚更衣洗漱完毕就被拉到茶室中,李三娘送上杯茶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弄得如此隆重!”赵昺接过茶喝了两大口,看看几位老婆分左右坐好,便如开会一般,他摸摸下巴道。 “官家请看!”吴曦那个几分报纸放在皇帝眼前道。 “怎么皆有缅怀李广的文章,莫非是其纪念日!”报纸皆以整理好,并用笔做了标志,赵昺粗略的看了看,这几份在临安算是有些名气的报纸都在头版上显著的位置刊登了涉及李广的文章,他有些不解地道。 “官家也发现了,不止今日,在放榜之后连续几天都有,且这两日有愈演愈烈之势,京城的大小报纸都连篇累牍的刊登有关文章。臣妾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欲对官家不利!”吴曦言道。 “他们这是在到什么鬼,一个死了千年的人还能掀起风浪不成!”赵昺有些好笑地道。 “官家,这些文章主题若是只是怀念飞将军也非不可,但是其主题却是‘李广不封’,因而皇后怀疑是有人借此影射官家,借其蛊惑人心,挑动落榜士子闹事。”这时德妃章屏解释道。 “那你们以为是谁在暗中操纵呢?”赵昺听了皱皱眉,他也意识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李广不封之事,确实有些诡异,转而问道。 “官家,臣妾以为无外乎是武臣觉得官家赏罚不公;或是落榜士子借题发挥,认为官家前时重赏了黄海水战及瓜步镇二十勇士,是违反重文轻武的祖制,使得士人被轻视,进而导致他们落榜,才有哀叹不公之作!”吴曦分析道。 “嗯,确有有些道理,前时第一军一零二师都虞侯被朕罢黜,押送回京论罪,也许与此事有关。不过其入京才几日,又被拘押于兵部之中,外人知之甚少,士子们也不会为这么一个落罪的军中官员鸣冤抱屈吧!”赵昺想想又道,“难道是中榜者是在炫耀,依然以为‘拓疆千里,不若金榜题名’,再讥笑那些授奖的军将?” “无论所谓何事,臣妾以为官家应该关注此事,勿要被小人所乘!”吴曦又言道。 “嗯,朕会让人盯住此事的,不过细想之下,还是以为多半是那些落榜士子借此发牢骚。”人家这么关心自己,赵昺也不能让她们热脸贴了冷屁股,点点头表明了自己重视。 “官家的看法倒是独特,一帮士人发牢骚却要借用一个武人,岂不惹人笑话!”陈淑撇撇嘴道。 “李广是个武人不假,但其在历代士人眼中却是悲情英雄,其中自然有文章可做!”赵昺将茶杯顿在其面前言道。 “李广是真英雄,何来悲情之说!”陈淑为皇帝斟上茶,又双手捧还,却嘟着嘴道。 “英雄也算的上,但是真英雄却要斟酌了。”赵昺又喝口茶言道。 “官家此言臣妾不敢苟同,李广从军戍边几十年,经历的战斗以百计数,吓得匈奴望风远走,怎生不是真英雄。只是汉武帝刻薄寡恩,不肯封侯,才导致其愤而自杀。”李三娘这时也不同意皇帝的说法,插言反驳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说说,汉代封侯的条件是什么?再言李广何故不能封侯。”赵昺看几位老婆都对自己‘怒目而视’,显然是自己‘亵渎’她们心目中的英雄,但自己也不能随便就认输,于是看向众女问道。 “汉之封侯,一者为皇室宗亲、二者以钱买爵、三者军功、四者皇帝开恩。”宸妃王妤言道,“只可惜李广即非皇亲;立功所赏皆分与部属,以致无钱换爵;又因其参与的皆是恶仗,损失巨大,功过相抵,难以封爵;再有便汉武帝对其颇有成见,自不会破例封赏。可怜其终身未能受封。” “宸妃说得不错,但事情却非全对。”赵昺是真渴了,又喝口茶才道,“以亲封爵此乃历代历朝的惯例,而李广却也与皇家有亲,其三子李敢之女被武帝太子刘据宠幸,若其得以即位,李广自然会封爵。只可惜刘据当了一辈子太子也没能即位,后来甚至还因为巫蛊之案被满门抄斩,其也就失去这个封侯的机会了……” 赵昺又接着逐条分析,公开明文规定下的卖官鬻爵,追溯起来,首开先河的乃秦始皇嬴政.汉代买官卖官市场更为成熟。到刘彻(汉武帝)当皇帝时,货币政策走强,买官已不再收粮食,直接收钱。朝廷开卖武功爵。时武功爵分为十七级,但从下往上只卖到第八级的“乐卿”。 但这爵位毕竟是虚的,买主不太积极,为刺激消费,朝廷便给买武功爵的人试着授以“实”官,武功爵中的“千夫”与文职中“五大夫”相同。李广曾任卫尉和郎中令,光禄勋位列九卿,是中央政府九个高级官职之一。尽管李广也想花钱买个爵位,但一来,他想要的“列侯”并不在售货单上,二来,李广每次得到的赏赐,基本都分与部下的将领士兵,他本人并无余财,这个确实是实情。 汉承秦律,按照当初秦朝的军功制度,砍几个人头,获爵多少级,依次累加,似乎很容易计算,但还有一个问题是:诸如谋士那类人所立的功劳,就很难算清楚了。在高祖刘邦时代,这个问题就曾引发过争议,像张良、萧何等人,他们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是功劳却不是单纯几个首级可以评定的。 刘邦与群臣商定的最后结果是:萧何功劳第一,曹参第二,而被刘邦称赞为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最后的排名竟排到了第六十位。但是,功劳第一的萧何,封侯的户数却只有八千,排到第六十位的张良却是一万,而且事实上若非张良谦让,刘邦还打算封给他三万户。 因此,在有仗可打的年代,想要封侯有两个途径:要么拥有上阵杀敌的本领,用首级换爵位;要么身怀绝世奇才,能够坐镇中枢帮最高统治者提供决策参谋。很明显,李广并不具备后一种才能。要计算他的军功,很容易:数数他砍下多少首级就可以了! 再看李广在沙场上的表现。还必须注意一个问题:立功,必须要功大于过,方有封侯的可能,假若你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那非但不能封侯,反倒要被追究军法责任的。这一点,在分析李广不能封侯的原因上,尤其重要。 而三者皆无,剩下的就只有皇帝的特旨恩赏了。就此开国皇帝刘邦留下遗训:若无功(或)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意思是说,要想封侯,要么立有军功,要么符合皇帝另外设置的条件才可以。很大一部分比例的人虽然是军人,也上场打仗,但并没有为大汉朝立下任何军功,却也被封侯了。这部分人比较特殊,原因是这些人原本都是匈奴、朝鲜、南越等国的大小王侯,因为率部来降,因此被封侯。 此外,在汉武帝时代,还多了一种数量很稀少的封侯惯例,就是担任了丞相职位的官员,就算没有立下任何军功也可以获得封侯,是为“恩泽侯”。这是从公孙弘开始的,接替公孙弘担任丞相的李广堂弟李蔡也从中受惠,他虽然是因为打匈奴立下军功而被封侯,但他那两千户的食邑中因为军功所得其实只有六百多户,其余的是在当了丞相之后加封的。 可李广一生,除了曾有一段时间被调入京城担任禁军头领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边境跟匈奴人打打杀杀,所任官职最高不过九卿,且多为武职,自然也没有机会因为“恩泽”而被封侯。因此,除了在沙场上血战,斩敌首级以献君王,李广将军想要获得封侯,别无他法——功名只应马上取。 “那官家所言之意,李广不能封侯皆是其个人之故,而其名也不符实了?”听皇帝如此‘贬低’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陈淑不满地道。 “非也,李广难以封侯,即使命数,也与其性格有关,次之是其实在不讨皇帝欢喜。而李广之名,更多的是获誉于士大夫之口,感动于流俗之心罢了!”赵昺叹口气道,这个事实是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自己可能正应了吴曦所言被指桑骂槐…… 正文 第976章 观感各异 赵昺光顾着自己逞嘴上之利,却忽略了这几位老婆不是出身于官宦世家,便也是自幼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于是乎无数道白眼儿就向他飞了过来,显然自己一句‘获誉于士大夫之口,感动于流俗之心’把她们连家人全都兜了进去。可事已至此,自己绝不能在这件事儿上服软,否则就成了把柄,被她们拿出来时时敲打。 “官家向来不相信命数之说,现下却言李广命数不济,是不是有强词夺理之嫌?”果然,吴曦最先发难道。 “皇后所言的命数之说,可是指李广陇西杀降,被江湖术士认定其不能封侯之故?”赵昺又喝口茶才反问道。 此事曾有野史记载,对于不能封侯这个说法,李广自己也说:老子打仗一辈子,自己的下属都封侯了,能力菜得很,可我却一直没有封地,是不是我骨相不该封侯?还是命该如此?当时有个江湖术士便接话说:将军你想一想,有没有做过悔恨的事? 李广想想自己在陇西当高官的时候,那里的羌人造反,他诱骗他们投降,大概有八百人全给宰了。这事儿挺让他后悔的。术士一拍大腿,这就是了,杀降这就是你不能封侯的原因。你看项羽也杀降,最终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李广听罢吓出一身冷汗,而最终他也真的是自刎谢罪。 可历史就是这么巧合,李广的后代也都很惨。李广长子李当户,次子李椒,都在李广死之前就挂了。唯一的小儿子李敢,最终被霍去病射死,孙子辈的李陵不得已投降匈奴,汉武帝诛灭其家族;而另一个孙子李禹则在巫蛊之祸中被江充诬陷而被处死,他这一脉算是死绝了。 “非也,臣妾说的是漠北之役,武帝遣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临行前武帝叮嘱其‘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时人便也言李广数奇,李广亦信以为真。”吴曦看着皇帝言道。 “呵呵,皇后此言别有它意啊!”赵昺听罢笑笑道,心中暗道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分明是转着弯儿来嘲讽自己,其意是说正因为汉武帝的态度决定了李广一生悲催的命运。 “陛下难道心虚了?”吴曦给皇帝斟上茶笑笑言道。 “朕所言的命数其实与皇后并不相驳!”赵昺端起杯子却没有喝水,而是把玩着道,“其实不仅武帝曾如此说。文帝也对李广言:惜乎,子不遇时。以为其生不逢时,若是生于高祖时期,肯定能建功立业,拿个万户侯当当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只可惜你在我这儿,委屈了。”赵昺笑着说罢,吴曦脸上则有些不自然了,他接着言道。 “汉文、景二帝时期,国家策略是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不允许发动战争,所以李广没有机会立下战功,此乃朕所言的命数。而在为李广鸣不平的人群之中,经常可闻汉武帝因为重用外戚而故意裁抑有才华的老将李广。此话也不能言错,西汉号称皇帝与外戚共天下,武帝重用外戚也确是史实。” “不过我们后人也应当看到一个史实,除了后期看走眼的废柴李广利之外,外戚将领们也的确给武帝争气。在最为重要的第一次出击中,四名将军中卫青和公孙贺是外戚身份,另外两名李广与公孙敖并不是,在带兵权重方面,外戚与非外戚将领是平分秋色的。而恰恰就是非外戚的两名将军以惨败收场,李广全军覆没,公孙敖损失十分之七,外戚将领公孙贺无功亦无损失,卫青则取得了本次行动的唯一胜果——直捣龙城,斩首七百级。” “即便如陛下所言,可亦有胜败乃兵家常事的说法,百战百胜之将可谓少之又少。而李广战败一次,也不能以此便下定论,其后也曾取得过大捷啊!”章屏虽然同意皇帝的说法,却也并不能苟同。 “不错,历代名将辈出,却少有未曾一败之将。可武帝也曾给过李广充分的信任,但遗憾的是其将事情办砸了,李广每次出击,不是被俘,就是迷失道路,就算打了大胜仗,也是损兵折将,消耗巨大。这样的作战成果,如果你是武帝,也不可能对李广委以重任,自然在实用派的武帝眼中,其是不够封侯的资格的。”赵昺冲其眨眨眼道。心的话,老子要是连你们都说服不了,来日岂不会后院起火。 “如此说,官家以为李广的战绩有虚,又或是其能力不足?”李三娘是带过兵的人,自然知道除非主将疯了,才会让个一败再败的家伙去领兵,但又觉历代对李广的赞誉让人不敢怀疑。 “以朕来看,李广的战绩确实不怎么样,其尽管平生打过七十余场战斗,但汉文帝和汉景帝时多数是防守状态,而且都是小型战斗,没有大的功劳。而在武帝时的五次主动出击的大型战役中,李广却有三次没有找到敌人,两次全军覆没。即便对其不吝笔墨大加赞赏的太史公司马迁却踯躅再三,竟然没有一处地方能够详细地列出,可见其军功不足。”赵昺言道,“此外李广勇猛善战不假,可朕以为其做将尚可,为帅却不能!” “哦,官家何此断言,李广出声将门世家,为将待下甚厚,军士皆愿为其效命。另其箭法超群,当世可称无敌,匈奴为之胆怯,时常独闯敌阵,可见其勇武。再者,其虽未能被封侯,可后世唐德宗时却将李广等历史上六十四位武功卓著的名将供奉于武成王庙内,被称为武成王庙六十四将;本朝徽宗时亦追尊李广为怀柔伯,位列宋武庙七十二将之一。”陈淑言道。 不过她也知刚刚皇帝所言不假,往往花费大段笔墨描述李广杀敌时如何勇猛,然而一旦涉及到具体的杀敌数量,太史公却总又用“斩首多”、“所杀过当”等含糊的字眼来代替,就是不肯给个明白的数字。而同样是司马迁所记载,为众人所熟悉的樊哙等人,其却会耐心地将他们所立下的军功一笔一笔地记载清楚。 “李广出身将门不假,其父辈、弟、子孙中皆有封侯者,其长子李当户居然敢当着汉武帝的面追打汉武帝的男宠韩嫣,汉武帝非但没有怪罪反倒称赞李当户人很勇敢,可见他在汉武帝面前至少也是一个很受信任的人。李广次子李椒,早早被拜为代郡太守,第三子李敢,先是因打匈奴立功封侯,不久之后还代替父亲李广担任郎中令,而李广的堂弟李蔡更是官拜大汉帝国的丞相。” “由此可见,李广一门,与皇家的关系是非常亲密的,而且家庭成员往往受到重用,没有道理家庭的其他成员受到重用,而独独李广一人受到特别的歧视处处遭到打压。偏偏其不能,私自接受了有觊觎皇位之心的梁王所颁的将军印,使得汉景帝很不不高兴,可见他还是能力上有问题。” “他爱惜士兵,同吃同住,往往让部下感恩戴德。不过其确是在治军不严,过度宽纵部下的基础上获得的,而纪律恰恰是维系一支军队战斗力的所在,其常常兵败也就不难解释;再有其虽性格直爽,却胸狭量小。他被贬为民期间,曾遭一官吏刁难,待再次得到重用,其第一件事就请皇帝让那官吏从军,并借故把其杀死,想一个大将胸中不能容一个小小官吏,何况天下诸侯?”赵昺继续辩驳道。 “李广箭法出众,擅长单打独斗,却也勉强算得上个人勇武。可说到大军作战,其却统筹能力,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和天分。他参与对匈奴的作战,多次迷失道路便是明证。而最后一场战斗,李广作为前将军,竟因为没有向导迷失道路,竟然落到了卫青的后面,难道还不能说明他统军能力欠缺吗?朕手下若有这样的将领,也必然将其撤换,以免贻误战机。应该说其难以封侯,能力欠缺起码占据七成!” “天下的英雄千千万,那为何文人们独独喜欢李广,不吝笔墨为其树碑立传,传颂千古呢?”王妤听了半天,明白皇帝对李广并不是十分认可,于是问道。 “说了半天,只有宸妃问到点儿上了。”赵昺先赞道,“因为人性使然,在文人眼中,即便大片蓝天,当心情郁郁之时,也依旧只会看到阴云。而悲剧总是更容易让人落泪和铭记,苦难却总会欺凌弱者。当无数人没能有一个被皇帝恩宠的姐姐卫子夫,也没有一个能够威震塞外的舅舅卫青之时,都会看到,李广一生颠沛流离,都会感受到,那一份来自于君王和命运的不公和压迫。” “这会让文人们命运亦如李广一般,他为西汉王朝征战边疆,出生入死,,却没能得到明君的赏识和重用,反而是凭借着暧昧关系呼风唤雨的卫霍二人,战无不胜,封妻荫子。此时,诗者文人们,再一次感受到了命运的共鸣,一个智勇双全,赤胆忠心,只不过是政治上站错了一次队,就被君王权臣无情迫害的悲壮将军,与得罪了某些昏君佞臣,而被流放排挤的自己,何其相似!” “可惜,文人并不明白,在铁血无情的朝争之中,一个军方将领错误的立场和行为,在君王眼中到底有多么严重。他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总会有不学无术,靠着阿谀奉承,玩弄权术而站在顶峰的奸佞小人蛊惑圣听。却殊不知,不能够凭借智谋才智挫败这些他们所不齿的小人,也更遑论有足够的能力,重振乾坤了,说起来只是一群躲在英雄背后的可怜虫罢了!” 赵昺言罢,堂中变得鸦雀无声,连旁边的内侍和宫女们也都若有所思。其实他还有些话碍于身份没有说出来,他深知对于已经踏上了历史巅峰者的歌功颂德从未少过,但确实更多的赞颂和支持来自于对力量和权贵的敬畏。然而没有人喜欢去想,当初的高祖刘邦如何受尽了人间苦楚,九死一生,方才在血与火之中,建立了西汉王朝的宏伟基业。 固然有赞颂刘邦者,但是更多的文人墨客,都愿意将注意力,放在刘邦斩杀功臣旧将的毒辣权谋上。因为,他们的命运似乎再次与为君王付出一生,却不得封赏反被杀戮相重合。就算是开创西汉王朝基业,让文人们得到些许喘息而安稳的刘邦,又何尝没有被抨击的理由! 而人生总是如此残酷和决然,永远不会有顺风顺水的环境和十全十美的清明朝堂。能够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奋力搏杀,披荆斩棘的勇者从不会将才华和时间浪费在发泄郁结和抱怨不公之上。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痛骂已经形成的不利局势。他们只会靠着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创造出理想的未来。 在赵昺内心看来李广的失败并不可悲,他依然是一个值得铭记的英雄,毕竟任何一个敢于和时代浪潮拼命搏杀的战士都值得尊敬。李广高大而沉默的背影,为无数懦弱者遮挡住了来自全世界的刀光剑影,其宽阔而有力的臂膀,则为那些始终不敢拔剑而起,为自己人生战斗的可怜虫,托起了一片天空。 所以沉默的老将成为了文人们心中最后的寄托。而很多浪漫的诗人墨客们,却只是不停地躲在一片自我的世界中,呐喊着,哀叹着,等待着命运无情的收割。这些逃避的文人在赵昺眼里却是可悲的,与李广同样命运的却不敢战斗的逃跑者,只好说自己钟爱自由和孤独,不会有人无条件地接受别人的思想,就像不会有人无条件地为别人的错误付出代价。 即便就叹一声,将军不言生前事,书生甘传身后名!李广之说以能被传颂千古,其实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这些固执而悲壮的英雄,而自己很可能成就一段悲情的历史…… 正文 第977章 实用主义 赵昺既然明白报纸上炒作李广不过是一群落第举子借其发泄不满,因此也并没有去干涉,而是任其为之。不过他也接着众士子们烧热的锅,又把风向引向了当世的英雄们,把热度刚刚降低的‘绝不放弃任何一个袍泽兄弟’和好男儿当从戎又复炸了一遍,当然其中有了更多的爆料和解密。 人的潜意识中总是有着‘喜新厌旧’的心理,李广毕竟是死了千年的人了,不知道被翻来覆去炒作了多少遍,却依然是些陈词滥调,尤其是那种充满悲戚色彩的‘负能量’文章很容易让人厌烦。可现实的英雄就在身边,也许其就曾是同村的乡亲,隔壁的邻居,看得见摸得着,有血有肉的,尚大有文章可作。 从前其可能就是乡间泼皮,可从军后却变成了英雄,那么就可以来个浪子回头金不换,军队就是大熔炉,不仅能将坏人教育成好人,还能将其培养成英雄;至于其过去就是好人,现在成了英雄,那文章更好做了,起码可以表明军队没有把人教坏,告诉大家尽可放心交给军队,不必担心学坏。 说蹭热度也好,跟风炒作也好,反正没用几天便将那股影射皇帝的‘歪风邪气’打压下去,在城乡大地上树立起了‘学英雄、做英雄’的良好风气,掀起从军报国、无限光荣的热潮。而赵昺也成功利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舆论工具,再次挫败了某些人的阴谋,将一场可能发生的‘公车上书’恶性事件消灭于萌芽状态。在热闹了几天后,人们的视线又转向帝国最大的一场赛事——殿试。 殿试在放榜十天后正式开始,不过今年的殿试还是与往年有些不同,首先此次参加殿试的不仅是进士科,而是加入了明法和明经两支队伍,同台竞技,参与争夺魁首。此外还给算学开了分会场,但是他们却是单独排名,另榜公布。 再有就是皇帝除了亲自监场外,觉得主考们出的试题不合意,也是出于防止考题泄露,还亲拟了考题。文科考题是一论一策,论题是‘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而策则是一道实例题,而非是大家猜测的有关对蒙元政策的时事题,这让许多人的准备落空。 实例是一日汉文帝出行,经过长安城北的中渭桥时,有一个人突然从桥下跑出来,导致拉皇舆的马受惊,文帝也差点受了伤。于是皇帝命令侍卫将那人擒住,交给汉朝的首席大法官(廷尉)张释之审讯。经讯问,原来那人是长安县的乡下人,因为听到开路禁行的喝道声,便躲到桥下,过了许久,以为皇帝的乘舆车骑已过,便跑了出来,谁知就冲撞了皇舆(在当时,这叫做“犯跸”)。问题是若汝是张释之当如何处理此案? 至于算学,由于报考的人数本就不多,所以入选者也就三十多个人。但是赵昺确是极为重视,因为他十分清楚数学是现代科学的最基础学科,适用于各行各业及学科。不过他也清楚,当下的数学水平还很低,所以只出了十道应用题,放到现在也就是初中二年级小测验的题目,想看看代表大宋最高数学水准的一帮士子们的真实能力。 因为考生众多,计有进士科三百人、明法科二百一十人、明经科一百二十人,北宫没有一所宫殿能放得下这六百多人,因此主考场设置在殿前广场上。这里早已布置好了桌几和矮凳,由于时间要从卯时直至午时结束,还预备了茶水和点心。 赵昺作为主考自然不能坐在露天地里,而是在中门洞下落座。他看看考场忽然有了前世在大操场上参加期末考试的感觉,只是现在监场的换成了朝臣,巡场的则是侍卫营官兵,而他作为主考忽然有了种成就感,终于轮到自己扬眉吐气,不必趴在板凳上答题了。 试题一挂出,赵昺则发现身边的几位总裁、副总裁脸色便不对了,不过这也不出自己所料,因为这两道题在课本上是没有现成答案的。尤其是那道论述题,在当前只怕还没有人听说过这种观点,且在他们看来更是离经叛道。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这句话是出自明代心学的创建者王阳明,其孔子、孟子、朱熹并称为儒学孔、孟、朱、王四大家。他的学说思想王学是明代影响最大,不仅在中国,在日本、朝鲜半岛以及东南亚也影响甚广。对于这位还待二三百年后才会出现的儒学大家,大宋朝的人当然不会晓得,更不会知道其学说。 王阳明对于思与行的关系则这样认为:意在强调知与行的统一。所谓知,便是对事情各方面的思考与了解,只有思考明白、了解清楚了才能开始行动;所谓行,便是将那些思考明白、了解清楚的东西付诺实践,如此才能有所成就。王阳明指出,圣人之学乃身心之学,其要领在于体悟实行,不可将其当作纯粹的知识,仅仅流于口耳之间。 所以在知与行的关系上,王明阳从“天地万物本吾一体”出发,反对朱熹的“先知后行”之说。其认为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要去实行这个道理。如果只是自称为知道,而不去实行,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知道,真正的知识是离不开实践的。 当下盛行的是理学,而赵昺弄出这么一个与理学相驳的问题来让士子们论述,那么在几位监考的大臣们看来皇帝是不是睡糊涂了,这简直就是要推翻过去已成公论的学说。可当下谁也弄不清皇帝的意图,是在考验士子们,还是在标新立异,因此也不敢多言。 而那道策论题也是让众臣觉得小皇帝太坏了,其实这道题应该说古今多有争论,没有对错。而对错皆在小皇帝心中,一旦与其想法相驳,肯定就被排出在外了。而猜对了小皇帝心思的,则无论文章再烂,也会入其法眼,不仅可以金榜夺魁,将来也是官运享通。 大家都清楚“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共也”,这其实是儒者们的共同愿望。而皇帝出法例结果也几乎人所共知,张释之向文帝报告了案情,然后提出处罚意见:“依大汉朝的法律,一人犯跸,当课罚金。”汉文帝听后大怒,说:“此人惊了我的马,幸亏这马儿驯良,要是换了别的马,说不定就将我摔伤了。廷尉你竟然只判处他罚金?” 张释之说:“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律如此规定,当依法执行。陛下如欲加重惩罚,则法不信于民也。那人犯跸之时,陛下你若将他杀了也就罢了,但现在已交到我廷尉这里,我身为廷尉,自当公正执法,若有偏差,则天下的法官都会任意轻重,那老百姓岂不是要手足无措?望陛下明察。”文帝思之良久,承认张释之是正确的。 根据史书的记载,显然法官张释之所秉持的司法理念是,一个案子进入司法程序后,应由法官依法裁决,皇帝也不可干预。张释之的那一句“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也多次为后世的司法官引述,用来对抗君主徇私枉法的意图。 但宋代的学者、法官提起这起“犯跸”案例时,还是对张释之很不满意,因为张释之还说了一句“那人犯跸之时,陛下你若将他杀了也就罢了”。他们认为,作为负责司法的廷尉,实在不应该说出这种违背法理的昏话,如洪迈批评张释之此言无异是“启人主径杀人之端”。 大儒陆九渊更是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发出诘问:假设汉朝的法律规定“犯跸者杀无赦”,那廷尉是不是也应该坚定地按照法条办案,将那个倒霉而无辜的乡下人处死呢?陆九渊的答案是:也不可以处死。他追溯到《尚书》记载的一项古老的司法原则:如果有人犯了大罪,但属偶犯、出于过失而非故意,而且坦白了自己的罪行,那么他就不可被判死刑。 根据这项古老的司法原则,陆九渊认为,“犯跸案”中的那个乡下人,只是偶尔的过失,不存在犯罪故意,即使他使汉文帝受了伤,也应该从轻发落,何况文帝并未受伤。如果当时的法律条文违背了这样的司法原则,法官应提请皇上修订法律,使法条合乎正义。因此,张释之应该向文帝解释清楚法理所在,而不是以“今法律如此规定”相敷衍。 想想本朝的大儒们见解都不统一,那么对于士子们来说便更为艰难,简单的以案论案只怕难以令人满意,而‘妄加阐述’怕又不知道得罪了那位主考。可要是坚持‘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的观点,只怕皇帝又不高兴,谁知道这是不是其在试探他们对君王的态度呢! 其实赵昺的想法很简单,希望能通过考试选出与自己理念相似者,为进一步的推行新政做储才准备。另一方面,他希望能从中挑选出些实用性人才,而非那些只会死记硬背条文,却不通应用的书呆子,其即便笔下文章能写出花来,可对公务一窍不通,那其在赵昺眼中还不如一个种地的文盲有用,起码他还能种出粮食,为国家缴纳赋税。而其却不过是一个浪费粮食和国孥的废物。 此外,自从赵昺掌握权力的同时,三思而行已经成为朝臣们时时挂在嘴边的话,他们以为这是对冲动气盛的年轻人最好的劝谏,而他也知道后世这句话依然倍受世人的推崇。因为人们相信,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才是最好的,经过反复思量的行动才能顺利地进行。 对于三思而行,赵昺觉得也没有错,思考与行动,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是人生至关重要的一件事,如人之生老病死,难以避免。小到处理家庭琐事,大到掌握国家命脉,不假思索地行动和多番思虑却不见行动的人,轻则败家,重则亡国。思与行,不可偏其一,这亦是中国千多年的历史积淀下来的沉痛教训。 赵昺厌恶的只是不幸由此在社会上形成了一种重思考而轻行动的风气。或许是过于谨慎,过于追求万无一失,人们将大量的时间与精力用在了无限的沉思之中,结果越想越觉得准备不够充分,越想越觉得存在很大的问题,想着想着,本可以尝试的想法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疾而终。 而赵昺却明白由于人的四维空间是无限宽广的,不受客观事物与能力的强行束缚,因此,想着想着便偏离正轨、越想越远而找不到重点的。当人们在思想的海洋中畅游太久而迟迟不上岸来付诸实践,结果无疑是窒息于其中,彻底失去付诸实践的机会与能力,此也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观点所在。 赵昺是实用主义者,他并不能领会王阳明的所有观点,也参不透其所谓的心学,但他以为只要助于维护自己的统治就可以拿来用。而这点儿正与自己秉承的‘实践出真知’观点相合,也有助于改变当前的风气,至于是否与朱熹的理念向冲突,那都是次要的,他要的只是实干家,却不是空想家。 另外赵昺两世为人,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情的本质,世界上就没有一种完美和正确的学说,其不过也是因时而生,在这种环境下是正确的,换个时间和地点那就错误的,就像朱熹和王阳明同时儒家的大师级别的人,脱离了现实能说出谁是谁非吗? 所以赵昺认定饿了吃饭、困了睡觉就是最大的理,强者永远认为拳头大才是世界公理。而当下灭了蒙元,恢复中原才是正理,一切都是要围绕着这个目标来做,至于是否是什么离经叛道,奇谈怪论等待后世去评说,或是待自己完成了大业,再去反思吧…… 正文 第978章 人才难求 对于实用型的技术人才,在大宋也有了相对的技术职称,也就是可以授官,但是由于难以晋升,品级都很低,另外传统观念上做官才是读书的正途,所以参加医科、算科考试的人数都很少。以赵昺看出了那些真正的热爱的人,就是自觉无望中榜,才退而求其次参加这些杂科考试,以求能够中选,作为谋生手段。 在赵昺看来其实宋朝对于医学还是很重视的,并在各州设有专门的学校,还建立了初级的分科,计有方脉科、针科、疡科三科目。细分为大方脉(内科)、眼科、口齿咽喉科、风科、疮肿兼折伤科、产科、小方脉(儿科)等。教授由翰林医官、上等学生及在外良医担任。 学生招生的规模比唐代有所扩大,学习内容方脉科教材以《素问》、《难经》、《脉经》为大经。以《巢氏病源论》、《龙树论》、《千金翼方》为小经。此外各科另加该科的专著如大方脉加学《伤寒论》等。针、疡两科去《脉经》,增三部针灸经。还曾修订《新修本草》、《素问》等医学名著也有新的注本和校订本,这些也是医学的学习用书。 太宗时,编辑了《太平圣惠方》,后来据此书选编了《圣惠选方》作为教材。《圣济总录》、《洗冤集录》里,都记录了人体骨骼系统的结构以及相关骨病的研究,随着外科学的发展,麻醉学和法医学也飞速发展,为了进行直观教学,采用图解、教具,如《仲景三十六种脉法图》、“针灸铜人”等。还仿唐制,开辟药园。 学生毕业考试分三场:第一场为普通考试,问三经大义五道,三科皆得受试;第二场方脉科试脉证运气大义各二道;针、疡二科试小经、大经各三道;第三场按各科性质,分别假定治病法三道。学生毕业后,或参加科举,或直接授职成绩最佳者成为高尚医药师,其余或任本学博士正录,或委为外府、州医学教授。 元丰年,在原九科的基础上、将外科的三个专业归并为“疮肿兼折疡科”,“金钱兼书禁科”,学生人数也增加到三十名,增加幅度明显高于其他学科。但赵昺却发现此次开科报考医科的人数很少,中榜者水平也不高,尤其是吊诡的是外科人数明显偏少,偏重于内科化,而正骨手法却飞速发展,给人感觉就是像内科和外科干了一架,外科被暴揍了一顿,开始走向下坡路。 赵昺脑袋上虽还盯着‘当世神医’的帽子,不过真实水平只有自己知道。但他却清楚医学的发展不仅关系到军队的士气,也关系到百姓的健康,再往大里说也就没边了,反正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而他不仅将过去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杂科拉到殿上一同参加殿试,还将其从御医院办学划归到太学管理,就是要以此表明自己的重视及抬高他们的位置,以此来转变社会风气。 至于算学,赵昺发现这个最为基础的学科,却并没有引起社会上足够的重视,且少有人进行系统和专业的研究。如宋代的几个在数学方面做出贡献者,如沈括、杨辉、秦九韶等人皆是官员,对数学的研究更多的是出于兴趣,并非作为事业,因此成果有限。 而最让赵昺感到可惜的杨辉此人,其为钱塘人,在苏、台等地做过官。其继承中国古代数学传统,他广征博引数学典籍,编写了许多数学方面的专著,《详解算法》、《日用算法》、《乘除通变算宝》、《续古摘奇算法》等等,留下了传于后世的‘杨辉算法’。且其不仅著述甚丰,还称得上是一位杰出的数学教育家,去特别注重数学的普及教育,其许多著作都是为此而编写的教科书。 但就是这么一位宝贝,却死于赵昺继位的祥兴元年,进而无缘相见。若是其能活到当下,赵昺还是十分愿意与其探讨下数学问题,并请其出山担当‘数学研究院’的山长,负责教授和传播数学知识。可当下只能收集其散失的著作,转由他赤膊上阵,亲自执教了。 今天赵昺出的十道题,按照当下的水平应该算的上是中、高等难度,涉及了二元方程、多边形求面积等基础知识。而以他刚刚巡场看过,场上的这些‘高手’能解出半数就算不简单了。而其心中却早已经将这些人全部录取了,只不过是考察下他们的水平。 来到大宋后,在赵昺这个工科男心中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想成立一所科学研究院。他的近期目标就是能够普及下物理、数学和化学知识,借以提高当下的科技水平,有助于为当前的战争服务,制造出先进的机械和武器。 要知道他自当了皇帝以后,尤其是重回江南,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能专心的高‘研发’了,每日的公私事务让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因此赵昺想做的是将自己设计的思路和目标交给研究人员,由他们完成繁缛的设计和试制,以便将自己脑子中的构思换成实物,投入应用。 赵昺的远景目标就是为中国古达培养出一批具有现代知识和思想的科研工作者,普及基础学科教育,从整体上提高百姓的知识水平。为赶超西方科技,抢先迎接工业革命的到来,从而为后世的中国得以屹立于列强之中,跳过那段屈辱不堪的历史…… 殿试本来就是排名赛,主考们阅卷之后按照优劣预先排出名次,再由皇帝钦点状元、探花和榜眼。殿试之后三日,礼部将排名及试卷送到御前审阅,以便决定后尽快出榜。送上两日之后,主考应节严、刘黻及礼部尚书徐宗仁三人应召进宫议事,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来到后苑的至乐堂。 赵昺考虑致远堂几乎已经成了老婆们的常驻地,自然不在方便接见外臣。于是便选择了相距不远处至乐堂作为自己的会客之所,这里与外朝只隔一道宫墙,便于往来。而至乐堂建于小西湖上,有桥与岸上相连,而进宫的三人却无心欣赏后苑的风光,面色凝重。 三个老头在考题上就清楚陛下是有意屏弃理学的观点,转而实施更为激进和实用的新学,这与当年王介甫为实施新政打压反对派采用的方法极为类似。而他们当年所学的亦是理学,一些观点早已渗入骨髓,但是他们毕竟久经风雨,在朝堂上搏杀过的,对理学也有了新的认识,可这不代表朝野都能过接受。现下皇帝钦点的金榜一出,若是理学派士子尽皆败落,岂不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的。 “陛下相召可是殿试之事?”进去之后施礼已毕,应节严先问道。 “正是,朕已经重新审阅过,觉得排名有些不妥,重新做了些微调。”赵昺点点头,将案上的文书递给他们道。 “陛下,何以韩信同为状元,其策论文采虽不凡,但观点却中规中矩,并无太多新意啊!”三人匆匆看过,徐宗仁皱皱眉言道。他记得其排名在前十,可进甲榜,当状元还是差点意思。 “先生以为如何?”赵昺没有回答,却问应节严道。 “臣以为徐尚书所言不错。”应节严说道。 “朕以为其文中的‘学以致用’便可做状元了。”赵昺笑笑道,他其实才不管什么学派,只要能符合自己的想法就行,众多举子中能让他眼见一亮的也就这四个熟悉的大字了,现代的学校中估计百分之八十都在墙上、楼面上写着这几个字了。 “臣以为这四字极好,不愧是陈普看中的弟子!”刘黻捋捋胡须轻笑着道。 “看来刘知事对此人了解甚深,可否详述!”赵昺问道,想更多的了解下自己钦点的状元郎。 “陛下,陈普初讲学于石堂山,信同与其友杨琬等执弟子礼受业其门。在陈普指授下,信同对宋代濂学、洛学、关学、闽学诸典籍搜览殆遍,废寝忘食,悉心探究。其后他又对诸家经典著作重新整理编辑,对许多古籍重加注释和考订。曾刊刻《落华藻》,贯通周、程、张、朱之学,为初学者所珍视。由于他学识渊博,且深思熟虑,独辟蹊径,发前人所未发,为人所称赞。陈普也以其门下出此高徒而深为欣慰道:吾老矣,得斯人饮水俟命,复何憾哉?视其为承接衣钵者。”刘黻言道。 “嗯,原来其并非只研学朱理之学,而是博采诸家之长,由此见识便不足为其了。”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将郑思肖从乙榜提到甲榜,还以其为探花,又是为何?”徐宗仁稍缓问道。而对小皇帝点状元的方式想想也不算奇怪,其一向是不遵常规的。 “其文中言‘中国之事,系乎正统,正统之事,出于圣人。君行臣事,夷狄行中国事,古今天下之不祥,莫大于是。’此句甚合朕之心意,若非其年以过四旬,便以其为状元了。”赵昺言道。 “陛下,此言明显文不对题,甚显突兀,又何以此而占鳌头呢?”刘黻苦笑着道。 “朕看过其试卷,此言书于卷末,以朕看其并非不晓得文不对题,而又书于卷上,多半是心中感概,情不自禁便书写于卷上了。”赵昺言道,“而我们开科取士,乃是为国选才,更是选的有用之才,由此言可看出其乃是忠贞之人!” “陛下朕可谓火眼金睛,经能从只言片语中读出人心。”徐宗仁拱手道,“郑思肖乃是福建人,太学生出身。江南沦陷后,其寓苏州佛寺,几与世隔绝,誓言不娶。他坐卧不向北,听见人说北方话便掩耳疾走,以示决绝。善画墨兰,先帝北狩后画兰不画土,根露于外,人问其故,思肖答日:地为番人夺去,汝犹不知耶!” “其他生平以道义纲常自励自期,忠于父君,终不弃复国希望,为宋守节。他将鞋子比拟为猪狗,曰上下好色贪利,如蝇见血,如蚁慕擅,灭天理,穷人欲,周所不至。愤恨蛮夷之情溢于言表。” “种族主义者!”赵昺听罢脱口而出道。从徐宗仁的话中便可知其作为大宋移民,对蒙元的态度极为激烈,绝对是最具种族意识的人,且这种以严格华夷区别正统与非正统的思想,在当下并不多见。而现在宋蒙之间的战争就是种族间的你死我活,正是需要这种忠义之人发声的时候。 “陛下选人也是不拘一格,其一句感概为陛下所赏识也可成为佳话!”刘黻笑笑道。 “那陛下圈定的甲榜中人,似乎……”应节严指点着榜单说道。 “先生勿要说了,朕一并说清楚算了。”赵昺一听便已明白,打断其话头道,“此次科举朕主要是挑选可用实干之人,并非满腹经纶却不通公务,难以将所学付诸实施之人。所以那些做过胥吏的便占了便宜,而榜眼林青的文章虽无文采,但是言简意赅,词能达意,言语通俗易懂,引用的条文精准。甲榜之中胥吏出身者占据半数也是如此原因。” “呵呵,那臣等恭喜陛下选得良才了!”三个人听了齐齐施礼道,现下小皇帝既然说得如此直白,也就是告诉他们,自己选人看的不是文章,而是思想品德和办事能力。那么他们再劝也是白费唾沫,不过想想陛下没有效仿太祖让他们武斗已经好了很多了。 “唉,朕其实很不满意,其中很多人尚难堪大用,尚需时日培养。尤其是算科和医科更是人才寥寥,难以任用。而令朕失望的是没有能挑出一位贯通诸学,精通天文、地理、算学之人,真是遗憾!”赵昺确是叹口气道。 “陛下勿忧,臣想起一人,正合陛下心意!”这时刘黻眼睛一转言道。 “哦,快讲,其身在何处,官居何职?”赵昺急问道…… 正文 第979章 能咋地 在赵昺的追问下,刘黻说出自己推荐的人便是状元韩信同的老师陈普。其生于理宗淳祐四年,当下也只有四十出头,正直中年。简历听着也不错, 陈普幼年励志发奋苦读,览四书五经。长大后,他潜心探研朱熹理学。咸淳初,投苏州大儒韩翼甫在浙东崇德书院就学,韩翼甫并将爱女玉蝉许配他。他披览群书,博闻广见,多才多艺。除六经外,他还熟谙律吕、天文、地理、算数之学,精于阴阳玑衡之说。 蒙军南下后,陈普遂隐居于石堂山,终日以穷经著述自娱,以宋遗民自居,此后,陈普在石堂山仁丰寺里设馆倡学,招徒课艺。四方学子负笈从游者岁数百。在教学上,陈普力倡理论联系实际,治经“不贵文词,崇雅黜浮”,而“必真知实践、求无愧于古圣贤”。在精心教学,辅导学生成才的同时,陈普还精研数理。 元廷曾三次诏聘他为福建教授,均坚辞不就,誓不仕元。他怕元廷加罪‘遂隐游古田、屏南、政和一带山区十二年。在政和兴办德兴初庵书院,又主讲建阳云庄书院、福州鳌峰书院、长乐鳌峰书院。所至之处,学者抠衣而来,不绝于途。其间,他反复钻研聚铜铸刻漏壶,经无数次反复试验,终于第三年制成,应时升降,纤毫无爽。 “陛下觉得此人如何?”一番介绍后,刘黻问道。 “此人并未入仕,且又为参加科举,想是其不愿受约束,恐不会应诏。”说实话,赵昺对其并不满意,首先其应算是一个隐士,而这种人往往自视甚高,脾气古怪,又不贪图富贵,动不动就摔耙子,难以约束;再有其以钻研儒学为方向,什么天文、地理和算学只能算是兴趣所在,真实水平有多高很难讲;另外其足迹只限于福建很小的范围内,许多地方并未亲自勘测过,见识终归有限。 此外对于陈普发明漏壶,赵昺心里十分清楚这有些言过其实了。他知道古时候在传统的农业社会里,人们对时间的认识比较模糊,因而导致人们在用时、计时、守时等习惯上也比较模糊。在时间的使用上一般用“掌灯时分”、“日上三竿”、“不见不散”等说法,也谈不上准确。 且这种计时方式受外界影响较大,“掌灯”的时间和季节有关,和天气有关,和地理位置及生活习惯也有关,因而没有确定的时刻;“日上三竿”首先在计量上就无法进行,只能凭借想像的太阳高度来确定一个大概的时间,“不见不散”更是没有确定的时间期望值,只能是人们活动结果的一种愿望,是最没有时间效应的守时方式,直到刻漏壶的发明,让这种状况有了改变。 漏壶也分为很多种,听刘黻的描述,他基本可以确认陈普‘发明’的漏壶应是一种通过观测容器内的水漏泄减少情况来计量时间,叫作泄水型漏壶,也称沉箭漏。单只泄水型或受水型漏壶结构简单、使用方便。但是水流速度与壶中水的多少有关,单只漏壶随著壶中水的减少,流水速度也在变慢,这样就直接影响到计时的稳定性和精确度。 后来人们想到在漏水壶上另加一只漏水壶,用上面流出的水来补充下面壶的水量,就可以提高下面壶流水的稳定性。发明增加补给壶的办法之后,人们自然会想到可以在补给壶之上再加补给壶,形成多级漏壶。但据赵昺所知补给壶的使用大概始于西汉末东汉初。起码东汉的张衡已使用两只壶,即一只漏壶和一只补给壶;晋代出现了三只一套的出水壶。 唐初的吕才设计了四只一套的漏壶,基本形式是由大小不等的四只铜壶组成,依次安放于阶梯式座架之上。各壶皆有铜盖,第一、二、三壶下端均装有龙头,龙口滴水,依次滴注储入受水壶中,受水壶的铜盖中央,插铜尺一把,尺上刻有十二时辰,自下而上为子至亥时。又铜尺前插放一木制浮箭,下为浮舟,随着水位提高浮箭逐渐上升,显示时刻,所以又称“刻漏”。 宋朝之后燕肃又发明了另一种方法,被时人成为‘莲花漏’。他在中间一级壶的上方开一孔,使上面来的过量水自动从这个分水孔溢出,让水位保持恒定,在北宋时曾风行各地。所以赵昺觉得陈普不过是在前人的基础之上直接仿制,或是在细节上进行了改进,说是其发明的便言过其实了。 而赵昺以为若是自己仿制一台多级漏壶,这件事情对于他并没有多大难度,他自可通过精确的计算便能完成初级设计,然后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校正就能投入使用,即便时间长些,也肯定用不了三年时间。从这些也可以看出陈普的数学和物理知识水平有限。 “陛下亲政之后事务日渐繁杂,被琐事缠身,难以一心二用。陈普既然又些本事,何不试试看?”应节严看出小皇帝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人选并不满意,话语中也多有推辞之意,于是劝道。 但他也知道,小皇帝对技巧之物及算学、天文、地理皆涉猎甚深,所知之渊博当世恐无人能及,不过他仍然以为皇帝应以政事为主,那些东西终是偏门,不应沉浸太深,以致荒废了政务。而陈普也算是名儒,必会从中劝谏,以其从旁辅佐,至少不会使皇帝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陛下,应知事所言甚是,当下既然无合意的人选,可先以陈普代行教导,待日后有了胜任之人再行替换即可!”徐宗仁也随之劝道。 “唉,陈普乃是名儒,以其主导研究这些事务,恐其会以为朕慢待,不但不肯赴任,反而引出麻烦!”赵昺还是有些不愿。可也觉要是欲寻到自己这样的‘大才’,恐怕只有同为穿越者了。而这个时代还活着名家只有郭守敬了,但其身居蒙元,正为敌所用。 “陛下,陈普既然以忠君标榜,自当为国为君效力,其若拒绝征辟,则是徒具其名的伪君子。臣愿前去一试,劝其归朝效力!”徐宗仁施礼道。 “好吧,但是不要强迫和诱惑,也不要许下什么诺言。”赵昺沉吟片刻言道。 “是,臣遵谕!”徐宗仁再施礼道。 这个插曲之后,众人对三榜的排名又讨论了一番,其实三榜之中甲榜最重,甲榜之中前三最重。现下已经遴选完毕,应节严等三人也再没有更多的异议,基本上便敲定了各榜人选和人数。其中甲榜计二十人,乙榜一百四十二人,余者为丙榜。 榜单一出,当然也有人颇有微词,三榜之中报考的吏员有五十余人之多,他们自此摆脱了一辈子为吏的命运;此外琼州举子虽然没有出现在甲榜之中,但是其余两榜合计也有三十人之多,这可以说是琼州破纪录的成绩。 对于这种‘意外’,有些落榜的举子自然不满,质疑其中有弊,称考官偏私。想想江南已经十余年未开科,积累众多的士子,结果却不尽人意,使自己失去了晋身的机会,他们当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因此准备集体上书,要求查清弊案,严惩涉事官员。 正当群情汹汹,欲要爆发之际,小皇帝在琼台宴上的一番话顷刻让他们没了脾气。据经历者称,陛下对士子们质疑舞弊之说专门予以澄清,言:吏员身处底层,不仅收入微薄,且要承担最重的工作,也因而最为熟悉国家法度和处理各种公务的程序。而这种人正是国家所需的人才,而非只会背诵圣人之言,不通公务的书呆子。 对于录取的琼州士子超额,那也是琼州百姓们应得的。在朝廷最为危险的时刻,他们与皇帝共患难,可谓休戚与共。为保卫朝廷,重建大宋做出了重大贡献,并为收复江南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而那些叫嚷不公之人,又在国家危难之时做了些什么?他们苟安于蒙元的淫威之下,却不思抗元复国,此时有何面目来谈公平。 再说朝廷在琼州十年,建学施教,又有众多名家大儒的执教,即便是荒蛮之地也能培养出无数栋梁之才,录取二十余人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那些忠勇之士的子弟,忠君爱国的士子理应优先入选,他们比之那些只会哀叹不公的可怜虫要强之百倍。 若是再听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皇帝这是表明了他的立场和态度,如此做就是他授意的,其就是主谋。而且态度也很强硬,朕就这么做了,就是偏心了,你能怎么样?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胆小怯懦,屈从于蒙元的淫威,没有早日投奔朝廷,又没有本事,如今也怪不得谁! 平息了质疑声后,赵昺依照琼州旧例,甲榜之人直接授官,却只从八品起授,就是三鼎甲的状元韩信同也只是七品,到礼部任员外郎;榜眼林青却去了吏部,担任从六品的案头;而探花郑思肖则去了御史台,做了个巡殿御史。其余人等则多授八品,分赴临安府或朝廷各部自初级官员做起。其余两榜人员则入太学带薪学习,但是能不能真正出仕做官,还要看他们的学习成绩,一旦不合格则面临着重回原点的境地。 皇帝如此可谓让人感慨。社会上从庶民百姓到达官显贵,无一不坚定地认为:“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的直接功利目的就是入仕。自孔老夫子起,“学而优则仕”成了亘古不变的知识分子的奋斗之路。因而苦读寒窗数十年,为的就是金榜题名,为的就是以文入仕,为的就是跻身宦臣,光宗耀祖。 状元及第,不但是天下读书人的毕生追求,而且在百姓心目中也具有“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的巨大殊荣。一旦殿试第一,马上就由吏部考试任其官位,或翰林院修撰,或著作郎、秘书郎,或掌修国史,或做天子侍讲,从此也就步入了仕途,开始了宦海沉浮荣辱的漫漫人生。但现在他们发现天变了,即便成为状元也不一定仕途就是一片光明。 而赵昺却不这么想,他作为后世来人,对于状元并不十分感冒,别说历史上的七百多名状元,即便是现代社会年年出现的状元们,又有多少人在步入社会后能够成就一番事业。古代的状元们以文得名,可在文学艺术上有较高成就者同样了无几人,很少有人步入大家之列。他们身为状元,诗赋词文,无所不通,亦有诗书传世,有的甚至著作等身者。 所以从状元整体来说,却是名不符实的,其中的大多数虚有其表,相当平庸,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自高中之后,从此潜心仕途,无意文字,热衷于官场得意,专注于富贵得失,已经无心无力对文学艺术加以执著探索,他们多文绩平平,难传千秋。形成了一种状元难入大家之列,而大家又很难高中状元的怪象。 如此悬殊的比例,足以证明科举考试可以选拔人才的说法,在赵昺看来是不大靠谱的。别看状元一登龙门,则声价十倍,可谓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其荣耀、其显赫、其尊贵,简直登峰造极。可即便文章做得好,考试也未必能把一个人的学识水平测验出来,未必能做好官。 而那些靠背古书扒古书考出来的官员们,多是被洗了脑,没有思想的机器人,他们对世界的认识也不过那些圣人之语,可要成为大人物必须要有对世界有清醒的认识才行。更何况绝大数人中了状元之后,也就掉进了荣华富贵的陷井,并且为此在官场上争名夺利。这也是绝大多数旷世奇才被科考拒之门外的缘由。所以赵昺以为还是得以观后效,而不能一考定终身…… 正文 第980章 宽进严出 文考尘埃落定已经进入三月,武举考试开始。不过比之文考,武举却要简单的多,且转由兵部负责,而选拔的条件也要比从前宽松的多。申请者只要有籍属地里、县初具的无犯罪证明及家中直系亲属无叛国行为,年满十八岁,未到二十三岁的证明就可报名,但在开考前要接受体检,以保证其身体健康,一般只要无伤残和重疾、视力良好就可通过。而报名的时间也截止到开考前的三日,以便吸收那些文考落榜的举子们参试。 考试的内容分为文试和武试两场。先进行文试,试题很简单,包括算学和策论一篇,一般只要答对半数的算题,写出一篇五百字的策论都能进入下一场考试。这让许多人觉得这并非是考试,只是审验参试者是不是傻子和文盲,所以只要读过几年书的人都能通过。 至于武试对前朝而言也要容易的多,即没有开强弓、拉硬弩和舞关刀、举石锁这些考察蛮劲的内容,也无需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只要在设定的时间内徒手完成百步跑、三千步跑,还有跳高、跳远及投掷等简单项目后,基本上便已经入榜了。 除了简单之外,武学的待遇也不错。在校期间免费发放冬夏两季服装、鞋帽,膳食免费,每月还有三贯的零花钱。而京中的人对于武学的伙食向来是羡慕不已,不仅味道好,且标准高,即便是小康人家也赶不上。另外只要能够顺利修完学业,便能直接授官,领取薪俸。 此外从军后,也不同于从前要终生服役,直至致仕。只要在达到相应的服役年限后,不但可以退出现役,还能转资为文官,并获得相对应的品级待遇;若是无意仕途,还可领取一笔不菲的补偿金,或是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若是排出战争期间可能会有伤亡的不利因素,可以说再没有比之更好的出路了。 赵昺之所以将武学科考条件放的如此之低,除了考虑到当前的武器已经不是冷兵器为主了,而热兵器在对体力要求降低的同时,威力却要强大的多;再有社会上对于从军依然存在偏见,尤其是战争时期,而大多数士子们对于当兵更是嗤之以鼻,所以只要通过良好的待遇和较低的门槛来吸引士子们加入;不过军中也确实需要有文化的士子们担任军官,他们比之军中选送的士兵在见识和接受能力上要强的多。 此外宋朝的科举曾经屡次爽约,周期很不稳定,并不是我们熟悉的“三年一考”。有时候呢,一年就考,有时呢,十年才考,直到宋英宗即位,才把规矩定下来。而后又因为战争变得再度不稳定。此次科考就是十余年的来的第一次,这样不稳定的周期,导致了很严重的社会问题——杭漂。 当前的交通状况太过落后,士子们赴京参加考试往往要长途跋涉,不仅浪费了时间,一路所费也让家庭状况不好的士子不堪重负,还有的是落榜后觉得无颜回乡。于是种种原因导致落第学子们,懒得回家了,就漂在临安等着不知音讯的下次考试,这虽然极大地繁荣了当地的房屋租赁市场,但也是不稳定的社会因素。将他们收入军中,不失为一举两得的办法。 但不要只看门槛低,被‘骗’进去就不由你了,不脱几层皮,不被洗了脑是无法毕业的。当下不要只看负责招考的兵部官员们一个个的笑的跟花儿似的,和颜悦色的给你解答各种问题,并不厌其烦的大谈从军的好处。可只要仔细瞅瞅就能发现笑容后隐藏的‘阴险’,待你签上大名后,掉到坑里的时候,更是一个个的在背后偷偷‘幸灾乐祸’。 所以赵昺针对这种情况,制定了宽进严出的武学招生政策。进入武学的经过初考和检查,身体虽然弱些,但也非不堪。只要进了武学后,好饭好菜的喂上一阵儿,再加上半年的初训,估计一个个都从豆芽菜变成了棒小伙儿,两年学习之后保证就被训练成军队的人了。再说,他也没有亏待他们,该给的都给了,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到四月初,武举考试也已经结束,但是今年并没有武状元产生。此次武学共招收了学员五百人,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可也让赵昺欣慰,从身体素质上讲,这届可以说是最差的。而从文化素质上说,却是历届学员中最高的。他们中的有些人,很可能在十年后成为军中的骨干…… 连续忙碌了一个月,赵昺已经有些疲惫不堪,可他却依然难以偷闲。这时已经进入夏天,天气变得潮湿闷热,太后出宫搬入南屏山凉宫避暑,而他却不能离京,便再搬到宫中的冷泉堂居住。 杭州最为著名的避暑胜地在冷泉山,那里有激瀑从山上流下,在山中形成凉爽的小气候,城中的达官贵人纷纷在此建园用于夏季避暑。但好地方总是最抢手,有的人得不到,便仿照冷泉山的形势建园,而北宫中的冷泉堂就是这种产物,依靠引来的泉水,利用飞来峰形成飞瀑,再注入湖中,从而达到降低温度的效果。 “诸位不要拘束,可摘去冠帽,脱去朝服,这样凉爽些!”这日赵昺在冷泉堂中召见诸位宰执议事,看着众人都是大汗淋漓,不等他们施礼便笑着道。 “还好,还好……”在皇帝面前衣冠不整那是极为失礼的事情,虽然陛下有谕,却也不敢袒臂露身,齐齐施礼讪笑着道。 “也好,给诸位爱卿弄些解暑的凉茶来!”赵昺却是不管他们,自己虽没有背心裤衩,可也只穿了一件便服,而自己也不能勉强他们,便令王德送上凉茶解暑。 “谢过陛下!”众人依此落座道。 “此次召集诸位爱卿,是商议发行新币之事……”当前样币已经制造完毕,各地情况也基本察明,赵昺觉得应该告知众执宰,毕竟此事执行绕不过他们的。至于发行新币的意义,他觉得众人都十分明白,因此没有多讲,只是一带而过,主要说了前后的情况。然后让户部尚书陈则翁,再做详细的汇报。 “陛下,各位相公,此是下官奉陛下之命,试制的样币!”陈则翁首先从随身携带的一只锦盒中取出两枚金属样币及印刷的各面值纸币,然后介绍了这一段时间所做的准备工作,当然隐去了事务局参与此事的一节。 “陛下,臣对于发行新币并无异议,且以为已经势在必行!”陆秀夫听了之后,拿起一枚样币仔细端详了一番后首先言道。 “陛下事事都能先行一步,臣惭愧!”文天祥施礼叹道,不过显然他对发行新币亦无意见。 “这新币印的真是精美,正面为旧都开封御街,背面为杭州西湖,且采用套印之法,若想伪造比登天还难!”应节严拿着一张最大面额的五十贯纸钞,带着老花镜仔细审视一番后,对身边的刘黻道。 “嗯,比之从前的交子要好的多,更胜于蒙元的中统钞。而以大宋宝钞为名,非以年号为名,也是妙极!”刘黻点点头附和道。 “这铜币的铸的也十分不错,含铜量不会少于八成,想要仿制只怕也是亏本买卖!”王应麟掂了掂新铸的铜币道。 “当然了,样币皆是纯金铸成,自然比之铜币份量重许多。汝真是老糊涂了,金、铜不分了!”应节严笑着打趣道。 “呵呵,吾是老眼昏花了,居然连真金都看不出来!”王应麟又仔细瞧瞧,讪笑着道。 “陛下,以金为本发行纸币,据臣所知左藏库中所藏难以保证兑换,若是出现抢兑将如何应对!”江璆一一看过之后,皱皱眉道。 “江知事,此节陛下早已考虑过了。”陈则翁施礼代答道,“当下左藏库及各府库都积存着不少丝帛,加上今年夏税所入,将有数百万匹之多,且民间以丝帛作为标定也有惯例,可以其代之。” “嗯,如此却也能够应付一二!”江璆点点头道。 “陈尚书,吾也有不明之处,还请指教!”文天祥也发问道,“以千文为一贯,等同银一两,十贯等同金一两,是否金银定价太低,而有害于财政呢?” “右相想是担心兑价太低,从而使得金银价值降低,导致外流吧!”陈则翁略一思索反问道。 “正是!”文天祥言道。 “此事陛下与臣私下议过,陛下言我大宋的税赋还需依靠海贸来维持增长,而随着沿海地区的稳定,必将迎来发展。而蕃商与我们从事交易,必须先将金银兑换成宝钞才能购买商品,看似其占了便宜,却有利于促进商品出口。不过我们以宝钞换取了他们的货物,在完成后其也会重新兑换金银,而朝廷实际付出的成本同样降低,且获得的是高于金价的物品。” “哦,吾明白了。蕃商先是用货物或金银换取宝钞,再用宝钞换取物品,实际上是将金银留在了我朝,我们付出的只是一张纸钞而已。可我们要用金银与他国兑换,则会获取更多的回报!”文天祥琢磨了一会儿有些明白了,朝廷采用固定比率强行兑换,有助于金银的流入,实现宝钞的保值。 “嗯,右相所言相差不远!”陈则翁点点头道,实际上操作起来要繁琐的多,详加解释也非几句话能说清楚,他只能含糊地道。而按照小皇帝的说法,以大宋宝钞作为交换货币,其中好处很多,慢慢的将取得大宗商品的定价权,那时获利将是极为丰厚的。 “陈尚书,如何兑换新币可有了章程?”陆秀夫问道。 “禀左相,已经针对不同地区和不同的金属币的比价做了完善的调查,届时可作为兑换的依据,而盐钞现下尚能维持币值,自可等价兑换。”陈则翁知道大家不好意思向皇帝提问,便都冲着自己来了,也只能一一代为解答,“至于新币发行,陛下之意是恢复前时的交引所,但因为其名声甚是不好,陛下建议改为银行,作为发行货币,兑换金银的机构。” “嗯,这倒是可行,只是交引所皆已废黜多年,要想恢复却非易事啊!”陆秀夫捋捋胡子不无忧虑地道。 “左相勿忧,在决定发行新币的时候,户部便开始征召人手,并进行集中培训,当下可以将银行普及到州,相对繁荣的地区可到县一级,届时只需下派到各地州府就能投入发行。另外也可委托当地的商会予以协助,由他们代为收集,然后再到银行统一兑付。”陈则翁言道。 “陈尚书,发行新币所需数量巨大,可有准备?”王应麟又接着问道。 “禀知事,臣根据测算准备印制二亿贯的宝钞……”陈则翁拱手道。 “胡闹,印制如此大数量的新币,若是全部流通于市,岂不会导致宝钞迅速贬值,物价飞涨!”王应麟听了不待其说完,便大惊地道。 “王知事勿急,印制的新币非是一次投入市场,而是先行发行一贯、十贯及五十贯的新钞,而二十贯和五贯的暂时不投入发行。一者是备作调拨之用的库存,二者可做来年增发之用。而兑换回收的铜、铁币经过遴选后,品相好的封存于库,成色不足的则予以销毁重铸,逐渐缩小金属币的使用。”陈则翁解释道。 “嗯,陈尚书考虑的周全,是吾性急了!”王应麟点头言道。他也清楚欲使新币在短时间内完全取代市场上流通的旧币,所需新钞是十分巨大的。为保证新币发行的顺利进行,需仔细估算需要的新钞数量及主辅币比例,且新币的数量要准备充足,且各地区所需的不同,难免有的地方感觉不够,因此一面看情况,一面调剂,一面继续印刷补充,这样比较稳妥…… 正文 第981章 什么味道 在讨论中,众人的疑惑渐渐消去,意见逐步得到统一。首先通过敕令、邸报及公告等各种形式进行广泛宣传发行新币的政策和意义,逐步打消百姓的各种顾虑,为发行新币创造良好的社会心理氛围;其次要广设新旧币兑换站及流动兑换小组,可利用遍布各地的驿站及信誉良好的商会代为兑换旧钞;对于偏远的地区,可以事先通知,由银行派出人员实行分片、定点和定时兑换。 因为现在市场流通的货币主要是铜币和盐钞,前朝败退时遗留的交子基本上已经被蒙元发行的至元钞代为‘兑换’,而至元钞及中统钞则被盐钞在多年的琼州走私贸易中被兑换或消化。盐钞还好说,当前有足够的盐产量来支撑其价值,自可等额进行兑换,大家估计兑换时的阻力也会相对较小,问题还是铜币。 金属币作为中国古老的货币已经流通了千年,存量十分大,且因为各个时代流通的金属币铸造的成色不一,导致价值在实际流通中不等。所以赵昺起初准备针对各地不同的的币值进行差别兑换,以避免等额兑换产生通货膨胀,且暂时以纸币兑换,而非新铸的铜币,逐步将劣质金属币淘汰出市场。 可是赵昺的设想却遭到了陆秀夫等人的反对,他们以为过去历朝历代铸造的夹铅币、夹锡币及铁币在改朝换代中及流通中被淘汰了大部分,且本朝铁币流通量最大的川蜀地区尚在蒙元控制下,为了维护朝廷的信用及为了人心稳定和物价稳定,避免出现发行新币的流通,即便朝廷蒙受些损失也要实施等价兑换和无差别兑换的政策。 赵昺想了想,当前的统治阶级说白了就是以皇家为代表的地主阶级和官僚阶级及新兴的武人阶级,且商人掌握着大量的财富,为了避险这些人家中往往会囤积着大量的金银和金属货币。因此发行新币,他们都会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怕纸钞不值钱怕、物价上涨,怕露富,怕兑换拥挤,怕兑换时被强行捐纳。而当前社会的主体农民,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本身就没有多少财物,反而对他们的冲击最小。 按照赵昺前世所学,皇帝就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的代理人,代表着剥削阶级的利益。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陆秀夫等人说的没有错,损害了这些的人利益自然也就会引发他们的不满,进而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他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本着啥时候说啥话的精神,出身于工人阶级的赵昺只能暂时选择妥协,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另外王应麟和刘黻等人担心经历过多次货币改换之苦的江南百姓,在宣传新币发行的阶段及开始兑换之初因为担心新币会贬值,便会发生抢购物资和黄金的现象。赵昺也深以为然,在现代社会也会在汇率和货币政策改变时发生抢购生活物资的情况,尤其是大爷、大妈这些社会基层百姓,疯狂抢购呢绒、毛线、布匹、床单、针织品、金银手饰、甚至锅碗瓢盆、酱油、米面都在其列,疯狂之下能将货架搬空,让各地库存告罄。 赵昺觉得不必过于担心,因为当前虽然还有战斗发生,但是并没有波及到江南,经过两年时间土地分配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轻徭薄赋的政策也让民心稳定,且政治相对清明,取得了百姓对朝廷的信任。此外只要百姓发现新币能买到旧币同等价值的东西,抢购物资的现象便会很快平息。 在新币的发行时间点上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论。赵昺和陈则翁起初是选择在夏税之后发行,如此可以通过地方向中央缓缴赋税的方式,使得地方抵御新币发行产生的兑换和抢购风潮能力增强。但是应节严等人担心夏税缓缴会影响到朝廷开支,毕竟还有上万官员和数十万的军队需要朝廷支付薪俸和供养。若是因此导致薪俸迟迟不能发到手,反而会引发官僚阶级的恐慌,进而传导到民间,触发更大的混乱。 不过陆秀夫却同意皇帝的意见。他以为夏税主要有丝﹑绵﹑丝织品﹑大小麦﹑钱币等﹐秋税征收稻﹑粟﹑豆类﹑草等。南方和北方农作物品种的不同﹐也造成了税物品种的不同。因而在南方﹐夏税以税钱折纳税物的情况较为普遍,这也就可以保证征缴税赋的同时,还可以新币缴纳税赋,这样还能起到稳定市场的作用。 至于朝廷中央和地方官员及军中薪俸的发放可能延误的问题,陆秀夫认为这也不是不能解决,早在琼州之时,朝廷发放薪俸便逐渐以货币代替实物,还是为了解决琼州物产不丰及个别物资价格畸高的问题。当下江南物资丰富,调配便利,大多数物资都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且还存在有些不法官员在发放的过程中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事情,引发受领人的不满。 因此正可借此机会取消实物抵薪俸的制度,然后根据当地物价折成货币发放。如此既可以减少物资周转的损耗和成本,又可以方便受领者,反正该给你的给了,是花了,还是存上全在自己。同时货币的发放还能促进当地商业的发展,毕竟没有了专供渠道,可有些东西还是生活中少不了的,如此还能增加商税的收入,对国家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大家觉得陆秀夫所言不无道理,如此便决定将今年的实物赋税推迟两个月运缴国库,官员和军队薪俸自五月起皆以货币形式下发,与新币发行同步。于此同时,王应麟建议发放薪俸时应有一成的铜币,如此即可以缓解市场上辅币的短缺,也可获得市场的承认,加快旧金属币的兑换回流。至于可能会产生有人重新囤积新铜币的现象,他以为当前最主要的工作还是先让新币获得承认为上。 文天祥认为王应麟所言有理,至于为了防止有人囤积新币,用于重新熔铸铜器和走私现象的发生,可以适当延缓旧金属币的回收时间,可以在一定时期内新旧金属币并行,这样新铜币准备的总数就可比旧辅币流通的数量少些,且可以在纸币取得信用后,逐渐以小额纸币代替,直至将铜币退出市场。 在敲定了新币发行的细节及应对之策后,赵昺要求要迅速制定相关法规,并预先下发到各级官府,直至乡里,争取做到尽人皆知。同时还要严厉打击不肯收纳新币的商家和借发行新币之机哄抬物价,造谣生事引发混乱的不法分子,以保证新币发行工作的顺利开展,且明确由左相陆秀夫负责发行新币此事,由其调度各部统一指挥。 对于银行的只能设定,赵昺建议暂归属户部,专门成立一司进行管理,除了承担过去交引所发放和回收、兑换交子、盐引之类的功能外,还可以承担朝廷大额资金的调度和对付,有价证券的发放和回收,及向商户和农户贷款的业务。至于其它功能,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待先捋顺了当前这点儿事情之后再说。 赵昺还再次强调,榷务司和市舶司要严厉禁止和打击易货贸易,蕃商所用的资金必须在银行,按照设定的比率兑换成新币后才能购买货物,否则一律以走私论罪,以保证金银不会出国,而外部的金银却流入本国,从而获得硬通货,支撑纸币的增发和保值…… 解决了新币发行的问题,赵昺却丝毫没有空闲,他接连数天召见兵部尚书陈任翁和枢密副使韩振,商讨军事。当下随着蒙元回回水军和高丽水军被歼灭,加上雨季来临,江水开始暴涨,敌军南侵已无可能。而年初已经商定攻取川蜀和牵制云南敌军的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实施。 江钲受命后,已经上报了编制及物资清单。按照其的计划,以膥白军为名义的还乡团,由主钦州的第十军负责组建和训练。从十军抽调部分熟悉山地、丛林作战的畲族官兵为骨干,并征召膥白军遗族和部分俚族、畲族青壮入伍,编成一支人数在一万人左右,仍以汉族官兵为主体的军队参与对云南的牵制作战。 赵昺和陈任翁经过商议后,审核通过其计划,赐军号广胜军,编制为一个师四个团及部分直属队,以第十军司马常宽为统制。但对外暂不能打宋军旗号,而是以大理复国军的名义作战,军服为传统军服,不得带有宋军标志。先期以钦州为基地集中秘密组织训练,待训练完毕后投入作战。 因为当下重庆地区尚有宋军官兵在坚守,因此打着援川的旗号组建征西军。兵员从驻京的山地旅抽调一团、炮一师二团,辎重一师三旅和骑兵二师一旅组成特种兵纵队。步军则由驻鄂州的六军和江陵的七军各组建一个步兵旅,并抽调驻湖广独立一师,组建三个步兵师,并由长江水军编成一个支援运输船队加入作战序列。全军共有兵员两万六千余,以七军副都统祁斌为都统。 同时在鄂州建立后勤补给基地,由湖广置司负责筹集调拨物资,支援对川蜀作战,而朝廷则通过减免税赋和调拨资金予以支持,不增加湖广百姓的负担。各军在接到命令后务必于五月达到鄂州集结,整编后即刻投入训练。由于当下已经涨水,溯流而上行舟困难,因而暂定在九月出兵,那时上游雨季结束,水流减缓,但水深可行大船。 一连十数日,赵昺接连签署数道命令,调集部队出征。这天他忙乎完公务,天已经黑下来,他出了门却闻到一股臭味。起初他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猫狗在周围拉野屎,可小黄门们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可赵昺走到湖边臭味更浓,这才意识到宫中弥漫的臭气是来自于湖水。 赵昺有些纳闷,北宫后苑的小西湖中的水源自城外的西湖,通过水道引导这里的,并非是一潭死水,且去年大修时才刚刚清理过的湖底淤泥,湖水怎么就臭了呢?带着疑问第二天,他亲自乘着小舟在湖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大量的死鱼死虾和能够发出臭气的水生植物,这也就表明臭气不是自产的,而是由源头带来的。虽然这臭气不至于熏死人,可自己堂堂一个皇帝整日守着一潭臭水过日子,怎么也不舒服啊! 于是赵昺急令临安知府蔡完义进宫觐见,一问之下才知事情大了。由于前期临安陷于敌手,疏于管理,导致城中水道淤塞,水质恶化,民众屋舍侵占河道,加上沿河居民多将粪土瓦砾抛扬河内,也会导致城区水道壅塞,水流不畅,两岸居民节次跨河造棚,污秽窒塞,如沟渠然,水无所泄,气息蒸熏,过者掩鼻”,成了臭气熏天的臭水沟。使得情况更加严重。 收复临安后,虽然加强了管理,并进行了疏浚,但仍有人家偷偷将污水排进河道中。且还都后,大批官员和军队的入驻,人口暴增,也是导致河道污染的原因之一。此外,在蒙元占领期间,许多人趁乱买了湖边地,甚至是巧取豪夺,他们临湖建设园舍,种植菱藕,倒入粪便垃圾,西湖胜境也面临水污染的威胁。 赵昺听了大惊,西湖不仅是杭州城的观光胜地,也是全城人的水源地。且朝廷还在湖中设有酒厂,用湖水酿酒,且这酒还是供给皇家祭祀之用的,想想拿着臭水酿的酒给祖宗喝就已经够恶心的了,更不要说自己喝的酒也是产自其中。而他知道水源被污染,最容易引发瘟疫,要是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地方爆发,死的那就是以万计了,而非十个八个的了。因此治理水污染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绝不能再任由情况发展下去…… 正文 第982章 难以忍受 说起来赵昺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对城市的了解还真不多。他进入的第一个大城市是广州,但那时候敌我双方相互易手已经多次,经历了兵乱后不用过多想想就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第二个大城便是泉州,不过也是经过月余的战斗才打下来的,也已经是百孔千疮了。 琼州府城算是赵昺居住时间最长的城市了,若是算的上城市的话。可他入城后对琼州城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完善了城市设施,并对居民进行了‘爱国卫生教育’,且人口也要少的多,一直没有发生过大面积污染的现象,连皇宫都充斥着臭气。 待进入临安城后,说实话赵昺活动的区域极为有限,至今也未能走遍每个角落,再者说他要出门临安府都要组织人大扫除,呈现在眼前的是繁华、整洁的一面,因而难以看到肮脏、龌龊的另一面。而前世受到影视剧的影响,总是想当然的以为一定就是和电影城里一样干净而又整洁。而与之相对的,许多美剧,以及国内很多关于欧洲中世纪的段子,都将中世纪的欧洲城市渲染的污秽不堪。 据说在启蒙时代之前,欧洲城市中的一个突出的景象和特征,就是满街的粪便。一位十七世纪的古董商人曾经记录了查理二世及其王室成员在牛津度假所留下的遗迹:“虽然他们看上去衣冠齐整、快乐,但他们非常无礼和粗鲁。在他们离开时,所有的地方,烟囱里、书房里、卧室里、地窖里,到处都是粪便。” 在十八世纪之前,每天将粪便直接从窗户抛弃在大街上,是欧洲大多数城市的社会习惯。从古罗马留传下来的公共浴室时代全民洗澡的辉煌不复存在,而肮脏的躯体被看作更能接近上帝。圣亚伯拉罕五十年不洗脸,不洗脚。圣西蒙任蠕虫在他溃烂的伤口上拱动而从不清洗,圣尤拂拉西亚进了一座女修道院,里面有百多个修女,她们从不洗澡。 在中世纪修道院甚至只准许修士一年洗两次澡,圣伯努瓦修道院的院规规定,即使病人的病情需要入浴,审查手续也非常严格,尤其是对身体强壮和“年轻”修士更为严格。不洗澡成了圣洁的象征。人们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些有足够勇气不洗澡的人册封为圣人。连大都会巴黎和伦敦也不例外,在街上走同样要小心从天而降的粪便,人们不得不以香水扑粉来掩盖身体上的臭味。 而在‘公知’们的宣传下,赵昺一直以为中国古代如他们所说。由于我国自古以来重视农业追肥,将粪便视作贵重的农业肥料而倍加珍惜。从唐代开始粪便就是商品,也有人以剔粪为业,家财巨万。至水稻种植业发达的明清时期,南方城镇的粪便往往会成为抢手货。古代城市排水有沟渠排水,直接排入江河,渗井,并有专人管理。绝对不会发生粪便从天而降,污水遍地的情况发生。 在这次宫中水源发生污染事件后,赵昺才意识到没有体会就没有发言权这句话包含的深意。他多方查询和走访之后,才知道蔡完义汇报的情况只是整个卫生情况的冰山一角,实际上已经不是严重,而是十分严重,时刻有爆发公共卫生危机的情况发生。 早在唐代世界最大的城市长安就已经存在污染的问题了。由于城镇急速扩张,人口激增,与排水相关的传染病问题日渐突出。渗井,是讲污水直接排入地下,也会对百姓的健康产生重大影响。而沟渠有明沟暗沟,不过由于明沟,长安城的蚊蝇比较多,以致驱赶都不及。 除此之外,由于长安的地形问题,还面临着一个与现代同样严重的问题——内涝。城内很多民宅、仓库,多是泥土夯成,因此有时一场严重的内涝,甚至足以将整个长安城瘫痪。此外城市道路也并非都是砖石铺就,频发的内涝,足以将道路变成‘水泥路’,使得长安城内甚至出现了专门帮人背负行李,过城中那些大大小小水坑的职业。而给这些人带来就业机会的同时,内涝也给长安城带来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瘟疫。 有人会说,这不可能,古代早在秦汉时期就知道铺下水道了,且许多排水工程到现代还在发挥着作用,而长安作为六朝古都绝不会出现内涝的情况。但事实是隋朝开皇二年,隋文帝命宇文恺修建大兴城,九个月就修筑完成。但是皇帝给的工期太短,在营造大兴城下水道的时候,宇文恺为了节省工程量和时间,并未将铺设的地下管道连接在一起,而是留了许多未连通的竖管,任由导出的污水自由排放。 而唐长安城就是在隋大兴城的基础上修建的,过了三百多年,朱温入主长安,劫持唐昭宗入洛阳,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长安水苦”,对于这样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来说,长安的地下水源,已经在三百多年的粪便尿液不间断排放中,受到了污染,变得盐卤化,不再适合大规模人群居住了。也因此,从此以后,长安再也没有成为华夏历史上王朝的首都,地下水源的污染或许就是统治者们在选定都城时的一个考虑因素吧。 既然唐朝这么遭,那么宋朝有所缓解吗?遗憾的是,答案是否定,甚至因为宋代商业的急速发展,使得城市卫生问题进一步恶化。两宋最大的卫生问题,其实还要属城市河流的污染。对于当时的中国城市来说,河流可谓是真正的命脉,它不仅提供了城市生活的饮用水,同时河流漕运,也是维系着城市运作的重要通道。 赵昺在翻越了一些前人的笔记后,觉得连茶也喝不下去了。他看到城市河流的画风是:两岸居民,节次跨河造棚,污秽窒塞如沟渠。且仅仅是像河中倾倒生活垃圾还不算,有时民间因有死人之家,无力买地埋葬,便直接将一些尸体抛入河中。如果说河流不干净,那么井水其实更糟,因为当时很多走投无路之人……可见谁都无法确保,你喝的井水,里面是不是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在一篇杂记中赵昺还看到这样的记载,说起来时间还不太长,就是临安城陷前的事情,曰:人家扫除之物,悉倾于门外,灶烬炉灰,瓷碎瓦屑,堆积如山,街道高于屋者至有丈余,人们则循级而下,如落坑谷;粪秽盈路,京师尤甚,白日掀裸,不避官长,体统亵越,小人相习而暗消敬惮之心。 这句话的意思是各家都把自家的垃圾废物堆在门外,之时街道上垃圾推挤如山,人在上面走就像从山上下来一般。很多老百姓公然在街上大小便,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位记录者的承受力。除了大小便之外,街道内还布满了人们日常的垃圾和废物。 说到这,有人可能会说中国古代不是有专门的掏粪工吗?尤其这个时代没有化学污染,即便是垃圾也都是有机物,可以沤肥的。而这么多的粪便垃圾,那不仅是宝贵的肥料,且是纯绿色无污染,正好加以利用,放到现代都是钱,怎会能将之白白浪费。 赵昺以为这些话也不能说全错,粪便确实是上好的肥料,掏粪工也确实存在,但是谁告诉你他们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为人民服务呢!事实是当时的掏粪是垄断行业,被黑帮把持,他们为了使得利润最大化,往往为了漫天要价故意不及时清走粪便垃圾,待其堆积如山后,忍无可忍的市民就会答应掏粪工苛刻的条件,出高价命其清理。 因为这种特殊的利益,往往城市内的污秽总是不能被及时清走,而臭气熏天也就成了城市中的常态。稍微有点家产的会在粪桶里上厕所,然后让掏粪工搬走。而一无所有的穷人,就只能在城市的犄角旮旯处自行解决。而明沟暗渠的堵塞,更加重了污染现象泛滥。一下雨,等于生活在污水之中;自己出了宫便同行走于垃圾堆之中一般了…… 现在到了问题非解决的地步了,虽然赵昺并不认为自己以后仍会将杭州作为都城,但是时间却非他能决定的,再有自己可以将临安城改造作为一个城市建设的样板儿,同时留给后世一笔人文遗产,修改历史上对古代都市脏乱差的记载,也许还真能造福于后世。 于是乎赵昺召见工部尚书戚亚卿,令其迅速查明城市现状,寻找导致污染的原因,从而对症下药拿出方案,对临安城进行修整改造,彻底解决问题,还都城青山绿水。 上看才会下顾,皇帝亲自过问,工部一班人自然不敢怠慢,马上投入到了调查研究中。到了五月工部的污染调查报告终于送到了赵昺的案头,他看过后问题主要还是由于自建炎年迁都杭州后,人口大规模涌入,工商业繁荣,城市规模不断扩大,这就出现了城市发展和环境卫生之间的矛盾。而自建炎年后的近二百年又没有进行大规模的整修和改造,导致各项设施功能下降,使得问题愈发严重。 首先临安城人口的增加以及坊市制度的打破造成城市土地使用紧张,侵街就成为了人们解决生存空间狭小的途径。居民侵占街衢修造房屋,导致街道中难以过“大车”,道路、桥梁被公私宅舍、商家店铺等建筑物所占据,而沦陷期间,城市管理失控,这种现象更为严重,人们不仅借机侵占街衢,甚至填埋河塘争夺土地,赵昺想想连北宫都被人抢占了一角,可见当时的情况多么严重。 尽管侵街的普遍存在是因为受到人们对金钱、利益过度追求的影响,但它却造成了城市混乱无序的结果,且大大破坏了宋代的城市环境。由于人口涌入中心区,而人天天要吃喝拉撒,每日产生的生活垃圾不计其数。这些垃圾部分是被人直接倾倒在道路上。再有一些民间习俗也多在街道中进行,同样留下了很多垃圾,可街衢狭隘,难以清理,只能日益堆积如山。 此外临安城是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来往商旅众多,大量以牲畜为动力的交通工具也行走于城市道路上。如此多的牲畜行走在城市中,必然产生大量的粪便,也对街道环境造成了污染。另外城市道路多为土路,尘土极多。不仅皇帝出行要洒扫道路,甚至达官贵人们出行也要“细车前列数人,持水罐子,旋洒路过车,以免埃蓬勃”,以致这种洒过水的路有了‘水路’的专称。 作为重要水源江河在受到污染的同时,城中的井水也屡遭污染。而赵昺作为现代人十分清楚,由于地下水是井水的来源,污染了地下水就必然会污染井水。所以,无论河渠、废井,只要是污染了土壤就有可能造成井水污染。 由于这个时代的水井多为土井,井水与土壤之间没有阻隔,所以土壤中的有害物质就非常容易对井水造成污染,特别是城市中街道、河渠污染严重,直接对土壤、地下水造成了危害,进而加重了对井水的污染。而城市中人口众多,商家林立,每口水井都承担着很大的供水任务,垃圾的掉落也极易造成井水污染。另外,由于水井使用频率非常高,致使井水缺乏自净时间,经常处于浑浊状态。 此外,城中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污染源存在。由于手工业的日益发展,印刷、丝织、印染及造纸都是污染大户,再加上军工作坊逐渐北迁到京城,而这些作坊一般都是临江湖建设,也成为水源恶化的重要因素。 现在要解决这些问题,赵昺清楚不仅是场浩大的工程,且也需强硬的手腕和坚决的态度,同时也是对朝廷执政能力的考验…… 正文 第983章 绘制蓝图 问题堆积如山,要想根本解决问题,工部的意见是对京城的水道沟渠不仅要进行清淤疏浚,还要形成长期的制度,以免积少成多,不得不大动干戈的进行治理。而赵昺看后,觉得还是要整体进行规划,不能只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如此还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赵昺查阅旧档,寻到了当年朝廷南渡之后,营建杭州的城图,他发现古人也是有大规划的思想,对城市进行了严格的规划,只是百余年后,随着人口的增多及城市的变迁,没有再进行过修改,以致当下出现混乱不堪的局面。 临安城整体上说是水乡城市,东、南临钱塘江,西北接大运河。以江河为主干,结合郊区其他大小河道,形成一个环城的大型水上交通网。临安城市的总体布局,便是充分发挥水乡城市的优势,以临安城为中心,这个水上交通网为主要脉络,配合京畿驿道,聚集周围郊区一系列的大小卫星市镇及澉浦港口而组成。 临安郊区卫星市镇都是临江濒河建置的。这些市镇利用江河航运之便,与临安城市联为一体,成为沟通临安城市与广大郊区农村及周围城市的经济桥梁。各市镇的规模大小不等,如江涨桥、旷平等市镇,规模均颇可观。除了赤县的郊区市镇外,还有作为临安海港的澉浦镇。此镇虽不属赤县所辖,但为临安外贸港口,由钱塘江可直达临安城。这个港口市镇是临安城市的重要门户,自应成为临安城的海港区。 城内主要有三条河流,茅山河、盐桥河及龙山河,用以维持城中的航运。后因营建德寿宫,加之两岸民居不断侵占河道,致茅山河日渐堙塞,城内水运便以盐桥河为主了,与南城外的龙山河向勾连。赵昺选定北宫作为皇宫后,茅山河再次经过疏浚,但是也难以再现当日的规模,只能通行小舟。 道路不仅是一个城市的运输线,同时也兼具的分割城市功能的作用。由于临安城市形制为南北长东西狭。加之地形起伏,河道纵横,所以城市道路布局不得不适应这些条件的要求。在赵昺总的来看,临安城市道路网结构基本上是按经纬图制进行规划的。 由于临安城市具体条件的限制,因此出现东西走向的道路多,南北走向的道路少。其次,道路多曲折,即使是主干道御街,也难矢直。有的干道甚至分段曲折组成。至于干道间距,情况更为复杂,除御街中段西部部分街巷间距较为均齐外,其余大多远近不一。 御街上道路网的主干道,也是全城规划的南北主轴线,南起旧皇城北和宁门,北达景灵宫前斜桥。与御街大致呈平行的南北道共有四条。一条道较长,是城之西半部的南北干道。第二、三条在御街东,介于小河与太河一条在御街西,为两段所组成。第二条道南起朝天门,北抵众安桥东春风楼。第三条为南瓦东钟公桥至盐桥西。御街东之第四条道自南瓦东绕德寿宫,北至昌乐坊。这三条道均系清波门至新门东西干道与钱塘门至东青门东西之间的区问联络道,而非贯串城之南北的干道。 东西干道计有四条。第一条为候潮门至钱塘门;第二条从新门至清坡门;第三条为祟新门至丰豫门;第四条从东青门至钱塘门。这四条道都是横跨御街,连贯东西相对应的城门之间的干道。另外由于临安是水网城市,故道路多桥粱。在这些桥中,除众安桥及观桥为平梁式桥外,其余基本上都是拱桥,桥下均可通舟楫。 临安自从定为行在所以后,当时追随高宗的宗室、贵戚、臣僚、军属以强南下的中原人士,纷纷进入临安。为了安置大批南来人员,不得不将原来土著居民迁徙城外,以致绍兴韧年一度出现郊区人口陡增的现象。城内因人口骤然大量集中,而南来人员大多为皇室、贵戚、显宦、富贾,自必引起城市居民阶级结构的变化。这种变化也必然在居住区规划上有所反映。 临安居住分区可分为两类。第一类为府邸区,此区包括皇帝潜邸、皇室贵戚以及王公大臣府第,各种官舍也附刊此类内。第二类为一般居民区,即城市各阶层居民的居住区。且是按坊巷制作为聚居规划制度而安排的。坊巷内不仅有城市居民住宅,而且还有商业网点,形成市、坊结合的统一体。 临安城内有两种府邸区。第一区在御街西,第二,区在御街东。第一区范围较广,南起清河坊,沿清湖河而北,一直延伸到观桥附近武林坊以南。其间有些地段与地方行政区及一般居民区相错并列。致呈断续之势。第二区在御街及盐桥河之东.德寿宫以北,丰乐桥以南,东达丰乐坊一带。此区范围较小,主要作为皇亲贵胄的府邸,因而此区较整齐,没有与他区交错的现象。 而一般居民区也以御街为基准,可分为两区。御街东、新门以北、白洋池以南,介于市河与盐桥河之间的狭长地带,为第一居住区。御街西、钱塘门以南、丰豫门以北,介于中心商业区与地方行政区之间的地域,是第二居住区。此区部分地段与府邸区呈犬牙交错之势,故不及第一居民区规整。此两区外,城隅一带还穿插有居民坊巷。 由于坊巷规模宋代各城市并无定制,形成了坊巷兼具商业网点的特征。而坊巷实为临安城市组织管理单位,坊巷之上设有厢,厢设立厢厅,仍沿用北宋保甲制。在其中可以开设铺店,设立与居民日常生活密切关联的一些行业基层网点,这些分布在坊巷中的基层商业网点,既是商业网的基层组织,同时又是坊巷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中还设置有学校。 但一般居住区人口密度大,建筑密度高,且这两个居住区都毗邻闹市,因之有些坊巷铺户较多。因此消防管理成为至关重要的问题。自建都后,为了加强城市消防,一面放宽街巷路幅,一面在重要建筑物前及人流较为集中的行市所在,多留空地,辟作广场。并设置军巡铺,坊巷中还建有石砌塔式塌房,以备居民火警时存放重要物品。坊巷不建坊表.也与消防要求有关。 此外作为一国之都,又是商业之都,临安城中必然还设有宫廷区、中央地方的行政区、仓廪区、码头区、手工业区、文教区及城防区和风景区等区域。但是有些区域自赵昺还都已经做了相应的调整。首先过去的皇城由于被蒙元恶意毁坏,赵昺将那里太学和武学都自城北迁到了此处。 另外城防区除了环城军寨重新修整后,将过去军营从东江外集中到旧皇城。此外他还计划将部分仓廪迁到这一带。而手工业区和商业区及居住区基本维持未变,可这两个区域当下已经成为城市污染的最主要来源,也是治理的老大难地区。 赵昺以工部进行了几次沟通。他计划将军工区和手工业区外迁,因为这不仅是污染的问题,同样是对城市安全构成了威胁。当下军工坊已经不是过去生产弓弩刀枪这些冷兵器,而是涉及火药制造和各种以火药为动力的爆炸物。加之位置毗邻居民区一旦发生事故,那就是惊天动地,造成极大的伤亡。他还记得明朝京城中就发生过类似事故,结果造成上千间房屋被毁,人员伤亡无数,至于如何发生的也成为不解之谜。 手工业主要分为官营和民营的。官营的包括少府、将作和印刷及陶瓷业,基本都是为宫廷服务的行业,维持着皇家所需,位置也靠近宫廷。民营的则主要是丝织作坊和印刷作坊,集中在三桥、市西坊及睦亲坊、棚桥的居民区附近,则加重了居住区的污染。 当下手工业作坊需要交通便利及近水而建,在一番讨论后,赵昺决定将手工业区及军工生产尽数前往城东的原城防区,那里靠近钱塘江,又处于下游对城市水源的污染可以降到最小,而临江又可方便从水路转运各种物资,并送往各地。而他也想借着搬迁之际重新细化分区,尤其是军工相关的工坊可借此进行升级改造,加大新技术的应用,提高产量。 下一个赵昺决定针对城内的主、次干道进行硬化和拓宽,达到先前规制的三十步宽,同时完善排水道路系统。工程看似不复杂,但是难度却不小,因为当下侵街现象严重,要想拓宽道路必须先行拆除那些非法建筑物。而拆迁在现代是个容易激化矛盾的老大难问题,在宋朝同样存在,难度之大甚至到最后往往无疾而终。 以赵昺所知在开封时就存在侵街现象,那时定都开封时,侵街不仅使街道狭隘,也致使街道曲折不直,由此,朝廷从这两方面入手治理侵街,一方面顺直街道,另一方面规定街道必须宽阔至三十步。但结果是侵街现象更加严重。 《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就有这样的材料:京城衢巷狭隘,(真宗)诏右侍禁、阁门祗侯谢德权广之。德权既受诏,则先撤贵要邸舍,群议纷然,有诏止之。德权面请曰:“今沮事者皆权豪辈,吝屋室僦资耳,非有它也。臣死不敢奉诏。”上不得已,从之。 看看当时宋真宗亲自下诏,要求拆毁侵街建筑,却受到“贵要”大户纷纷抵制,皇帝不得不收回成命。然而,侵街现象过于严重,特别是“沮事者皆权豪”,使得志在广街衢的谢德权以死相逼。其中最大的阻力正是来自当权者,当时侵街最严重的是原宰相夏竦所开邸店,知州周湛在整治时,被诬告扰民,以至于他被调离本郡,徙知相州。 哲宗朝,给事中范祖禹曾上书宋皇帝,指出:“有司毁拆屋舍太过,居民不无失所,虽百姓多侵街盖屋,毁之不敢有怨”,以为无令过当拆屋,以免引发动乱和民怨,结果就是道路、桥梁被公私宅舍、商家店铺等建筑物所占据,大大破坏了宋代的城市环境。 南渡后,侵街现象与北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临安城内的景象是“城郭广阔,户口繁夥,民居屋宇高森,接栋连檐,寸尺无空,巷陌壅塞,街道狭小,不堪其行”。后世有人曾言正是没有“过当拆屋”,这才出现了两宋京城繁荣的商业景象。但赵昺以为侵街的普遍存在,正是受到两宋时期人们对金钱、利益过度追求的影响,繁荣了经济的同时,但它却造成了城市混乱无序的结果,以发展的眼光看是得不偿失的。 同样治理河道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而按照赵昺的计划是将已经淤塞严重的茅山河由明河改造成暗渠,当然也要经过清淤,并加以垒砌、加盖,作为城市排水的主管道,然后将各处的污水通过支路汇集于此,集中排出城外。 按照赵昺的设想,这条暗渠应作为世纪工程来做,内部要足够的宽大,规制可与近代德国柏林的地下管道相媲美。平时暗渠可作为排污之用,遇到洪涝也能将城中积水排出城外,防止内涝的发生。当然在军事上也可起到防敌水攻的作用。 城市改造工程开始的同时,也要对居民区进行升级改造,首先就是将‘土井’变成‘瓷井’,防止水源污染。此外垃圾集中堆放、清运、街道的打扫等规制都要同时展开,并形成长期机制。而问题又随之而来,这个时代是没有城管的,那么赵昺还要考虑在八百年前建立这么一支‘伟大’的兵种。 赵昺在为自己绘制的蓝图兴奋不已的时候,但问题也随之而来,首先群臣对这项耗资巨大,费力不讨好的工程兴致不高,且无人愿意领受这项任务…… 正文 第984章 阻力重重 面对群臣的消极,赵昺很气愤又很无奈。当工部尚书戚亚卿在朝会上奏请对临安城进行改造,以减少对城市的污染时,立刻引发了争论。他们以为此举太过扰民,不宜打动干戈,可以对城中的河道进行清淤,垃圾清理即可,而非对整体进行改造。 除了这些进行修修补补的意见外,有人以为当前财政状况刚刚好转,便耗费巨资对临安城进行改造,实是劳民伤财之举;还有人认为既然‘收复中原,驱逐鞑虏’是当前的主要任务,那么还都汴京是必然的,再对行在进行大规模的整修,根本没有必要;另有人甚至眼,当年高宗皇帝定行在于杭州,是经过高人指点的,山水、建筑皆有说法,不可轻易变动。 大家其实也知这是小皇帝的主意,但是不敢针对赵昺,便转向了工部尚书戚亚卿,纷纷上奏弹劾。言其好大喜功,为成就自己之名,蛊惑皇帝修城。而这还是客气的,有臣僚直言其是以造福于民为名,实则是为中饱私囊,从中收取好处。更有甚者弹劾其是此举包藏祸心,欲借此挑动民心,陷皇帝于不仁不义,乃是朝中奸佞。 好在几位执宰及众臣还算清醒,他们当然清楚收复中原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便三两年之内能够做到,但是选定新都,营造宫室,再到入住也需要漫长的时日。而临安城已经如暮年的老者,已经无力承受城市的发展所带来的日益沉重的负担,堪待需要整修。但他们更倾向于对局部进行整修,可对城中的手工作坊进行搬迁,对河流就像疏浚,对‘过当拆屋’还是持保留意见。 而执宰们给出的原因也难以让赵昺反驳。一者大规模的改造花费甚重,可当下既要支撑长江防线,又有援西和征大理两场仗要打,但国库积蓄甚少,不足以支持,所以改造可以分步进行;二者如此大的工程必然要调动人力,则不免会影响到夏收夏种,进而加重百姓的负担。 第三点他们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赵昺也明白。清理侵街,朝野皆知阻力非是来自民间,其实是朝中的官员和权贵。所以‘过当拆屋’就是个地雷,谁踩伤谁。且本朝的皇帝几次欲做,结果铩羽而归,因此劝他也就不必再去碰钉子了,倒是弄得他下不来台不说,还给自己树敌。 赵昺觉得话都是好话,可听着就不入耳。而本应主持此事的工部尚书戚亚卿也是顾虑重重,自己现在不仅成了朝野上下的公敌,且连番被弹劾,弄得他身心疲惫,可又不敢违逆他,急火攻心之下犯了病,请假在在家养兵。赵昺明知道其得的心病,意在规避此事,可他也无可奈何,自己总不能逼着个‘病人’工作吧! 眼看着自己绘制的‘蓝图’还未定稿便有被束之高阁的危险,赵昺能不恼火吗?可上上下下的对此事都消极怠工,又让他觉得众怒难犯。要是真因为此事与众臣翻脸,强力推行自己的‘善政’,又显得有些不值当,还会让人以为自己是孩子,行事不够稳重,喜欢意气用事,成了日后他们敲打自己的小棍儿。 既然打定注意,赵昺又岂肯是轻易放弃的人,既然众臣以‘过当拆屋’扰民,易激起民变为由阻止改造,而对工坊外迁和疏浚城中的河流没有多大意见,那么他就决定先易后难,逐步启动改造工程,他不信自己就治不了这帮人了。当下正是雨季,截留对城中的河流疏浚显然不是最好的时候,且是新币开始发行的当口,也不宜进行拆迁,那么就以工坊拆迁为开幕战。 至于人手不是问题,他早就想好了。黄海之战中俘虏了二万多敌军还圈在江口外的小岛上进行改编,而按照惯例这些俘虏军是不会被编入战斗部队的,一般会被编成辎重军从事‘急难险重’的任务,比如开矿、冶炼、晒盐、修造及兴修水利等劳役等工作,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至于资金问题,赵昺当下确实手紧,而指望朝廷拨款,他也不敢奢望,即便户部尚书是自己人,可在众人反对的声浪中,宰相们哪个也不会副署的,那么自己的诏书就等于废纸一张。且实际情况户部确实也没有余钱,夏税虽开始征收,但为了应对新币发行可能产生的情况,已经下旨缓缴,自然没有闲钱。 没钱是寸步难行,但是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赵昺突然灵光一闪,自己可以卖地啊!按照他所想,皇城虽然已经被毁,但是土地照理应该还属于自己。当下他将军营、太学机构等都迁入皇城安置。要知道皇城占地可是占了临安城近四分之一的地方,那么自己就算吃点亏,也可以算是土地置换,将过去城防区、太学及将作院和少府等机构占据的土地给了自己,只要将土地换成钱,自己岂不是便有了启动资金了。 有人会问,有人买吗?赵昺可以明确告诉你,不仅有人买,而且还得抢着买。要知道据有关学者研究,宋朝的城市化率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二,而这个水平放在现代都是有的吹的。城市化的提高按照现代观点就是经济模式的改变,城市经济超过乡村经济,商业比重超过农业比重。 赵昺记的还有学者对临安城市规划进行研究后发现,临安城市中心为资本和商业集中地,皇宫反倒偏居一隅,这与现代城市的空间结构非常类似,无疑是宋代城市革命的结果。而他现在的北宫范围更小,虽处闹市之中,日夜可闻商贩吆喝声,可谓寒酸,但是还不知后人给个啥说法。所以说临安城已经具备现代城市的特点,按分类怎么也算一线城市了,自然是人口聚集之地。 不过临安城说起来真的不大,人口也不算多,尤其是在赵昺这个现代人眼中。据他入城后进行的统计,属于杭州城区的县有两个,一个仁和县,一个钱塘县。这两个县的人口,包括郊县农村人口有七十万左右。还都之后,随着大批中央官员和军队的涌入,加上流动人口也就在九十万上下,居住在城区的则在三十万以上,仍没有恢复到历史上一百五十万人的巅峰期。 如果按照现代的标准,这也就是四线城市的标准。但是临安城的城区面积,也就是圈到城墙里的地方是东西五里,南北十四里,也就是十三平方公里左右,人口密度可达每平方公里三万人,而现在杭州的人口密度,市中心最高的几个区,平均是两万,而世界上的大都市,都在万人左右。 另外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是宋朝人居住的还只是单层或者双层木构建筑为主的房屋,城区人口密度已经超过了以多、高层钢筋水泥为主的现代社会。便可以想象当时城区生活的拥挤,以及可能带来的复杂问题是多么严重了,首先就是土地太贵,要想在城中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屋之困难比现代有过之而不及。 房子贵到什么程度,早在汴梁之时人们就颇为感慨了。作为官商云集的京城,汴梁的住宅无疑是特别紧张的。早在北宋初年,大学士陶毂就谈起这种“蜗居”境况,“四邻局塞,半空架板,叠垛箱笼,分寝儿女”。到了北宋末期,城市人口增长了将近一倍,住房和土地的短缺状况更加严重。御史中丞翁彦国指出:“京师户口日滋,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 苏家哥俩儿都是京官,可苏东坡他一生也没能在开封买到房子,只是在其他小地方买了几套。他儿子在开封结婚,没有新房,苏东坡很着急,最后还是借了一个朋友的房子,才算把喜事办了。而苏辙参加工作几十年,到七十岁那年才买上房子,其是御史中丞,相当于下议院的议长,一直在京也买不起房子,直到晚年,才在开封南边的二线城市许昌盖了三间房。 在买房之前苏辙写过一首诗自嘲说“我生发半白,四海无尺椽”,又说“我老未有宅,诸子以为言”,意思是,我活了大半生,头发都花白了,还没弄上一套房子,搞得自己在儿子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还老是抱怨我。 而杭州在南宋成为临时都城后,房地产市场非常火热,繁华地段的房价高得令人咋舌。早在南渡之时,大量城市难民携家南渡,江南一带的住房需求极其旺盛,带动“富家巨室,竟造房廊”,甚至连“军前诸司,骈置铺席”。可见当时房地产市场的火热。 所以京城中的房价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起的,连很多官员都是买不起房子的,只能租房子过活。造成这种情况,归根结底都是地价惹的祸,究其根本还是不低供给量太少,所以赵昺以为只要将这些土地周转出去,还愁没钱进行改造吗? 赵昺觉得自己的主意着实不错,将作监和少府都是为内府服务的,他们迁出去土地自然仍然归自己,再行卖掉以后,连城市改造的费用都有了。如此一来,自己是有人、有钱,还愁办不成事情吗?可一问之下,还真办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按照当下的律法,虽然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事实上,中国历来都承认土地的私有产权。即使皇帝,理论上也不能任意侵占土地和住宅。而皇室占地同样属于官地,不经过朝廷同意,也是不能随意使用的,也就是说那些地,理论上还不是他的,要想用还要得到批准,开发也要用内藏库的钱才可。 不过朝中有人好办事,赵昺与户部尚书陈则翁那是实在亲戚,侄女婿的忙还是要帮的,积极为其献计献策。他说自己可以从中斡旋,将艮山门外的军营批给小皇帝作为污染企业搬迁用地,还能适当的给些拆迁补偿,至于城中腾出的土地,他也不能违规批给皇帝,除非参加拍卖。其虽有歉意,但也表示自己也只能帮这么多。 赵昺也是头疼,由于自己的政府是历代少见的商业驱动型政府,眼看着房地产市场有利可图,也积极投身进去,设立专门机构,经营官地和公屋的租赁。现在政府出让国有土地给开发商,用的方式是招、拍、挂,即招标、拍卖、挂牌。宋朝朝廷同样是这样卖地的,不过当时不叫招标和拍卖,而是叫做“实封投状”。 朝廷公布地块和底价,有意向的买家把自己能出的价钱写在纸上,装到信封里,投进朝廷指定的标箱,报价期满,朝廷开箱,公开念出各人的报价,出价最高者可以买到地皮。也就是说赵昺要想用的这些地,同样要参加竞价。 赵昺是苦笑不已,自己想做点儿好事咋这么难啊!陈则翁给出的办法与没说一样,即便自己放下身段与开发商们一起去参加竞价,成了人们会说他借势压人,与民争利;若是没成,还得笑话他,一个堂堂的皇帝还不若一个商人有钱,这实在有损自己的大宋土豪的威名。而现实是当前他还真拿不出那笔钱来,此外还有大宋官员不得经商,过去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却是紧盯呢,自己总不能明知故犯,起码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陈则翁当下已经答应可以将城外的那片地拨给自己,而据他所知,那片地不小。曾作为蒙军杭州都万户府的奧鲁营地,除了安置家属,还是制造军用物资的后勤基地,应当还有些东西可以利用。再者不还是有些拆迁补偿在,自己可以先干起来,反正那些俘虏们也是只管吃穿,不给工钱。至于后边没钱了怎么办,赵昺也不再想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办法总会有的…… 正文 第985章 得力之人 进入五月,朝中的事情骤然多了起来,户部已经在加紧宣传新币发行的同时,派往各处组建银行的官吏也开始分批出发,前往各自属地,印刷的新币在军队的护送下秘密分发到各处。同时也到了征收夏税的时候,户部也要派员到各地监察,且六月也是各地蕃商来宋的贸易的时间,他们还要会同市舶司收取商税,反正户部上下忙得是脚不沾地。 与此同时下个月便又进入征募新兵,老兵复员的时候,兵部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们要确定复员人数,协同吏部和地方进行安置,发放补偿金;此外要分配征兵指标,确定训练计划,选拔军官补充空缺。吏部也没有闲着,今年是进入江南的第三年,是对新任的京官和地方官员的磨勘之年,要对各地的官员进行审查,根据其政绩或升或降,一样的忙得不可开交。 礼部也没闲着,赵昺的生母是俞修容,照例他即位后应该予以追封,他因为杨太后尚在世的缘故,为表恭敬一直没有追封。现在还都之后,杨太后也有感于皇帝渐长,且思念故人,下懿旨给予追封,上谥号。可俞修容死于兵荒马乱之中,匆匆葬于荒野,且当事人有的已经不在人世,他们要找到重新收敛,归葬于皇陵,且要经过商议才能定下谥号。 千头万绪最后都要集中到皇帝这里,于是底下的事情多,赵昺也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不仅要时不时的下旨催促,还要召开堂议、集议,对各部报上的事情进行商议,予以定夺,而这些他都要事先了解和进行批阅。而当下最要紧的当然还是新币发行之事,事情果不其然,在宣传开始后,便有数地发生了抢购风潮,人们纷纷将手中的盐票换成实物,自然多是保值率最高的金银和丝帛,一时间银楼和丝绸铺子都被搬空了。 因为早有预案,户部从库中放出了部分存储的丝帛,各地府库也是应声而动,调拨物资补充市场,据初步统计,各地共将四十余万匹丝帛投入市场。在临安、泉州、广州及明州四个主要贸易地将黄金三万多两,白银二十多万两投入市场。当人们发现物资供应充足,物价平稳的时候,便也慢慢的冷静下来,抢购风潮也只持续了半月便基本平息,为新币的发行打下了基础。 而赵昺还兼任着枢密使,还有诸多军务需要处理。当下雨季已至,蒙元今年的攻势也随之泡汤,但威胁仍在。据各处送来的情报,蒙元最近在江岸开始大量修筑堡寨,并对沿江已经被拆毁的州县城墙进修重修,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宋军若是过江,分散在江边的各部在没有城墙的庇护下难以抵御宋军的火器,甚至等不到援军的到来便会被歼灭。 赵昺清楚这又是伯颜的主意,他在渡江计划被轻易粉碎的情况下意识到宋军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羸弱之兵,己方也不再是可横扫天下的无敌劲旅,想如当年那样轻取江南已无可能,反而是己方会时时受到南军的威胁。因此其一改过去的攻势,转入守势,欲通过广筑城的方式建立坚固据点,受到威胁时不至于被一击即溃,进而可以从容调度援军前去救援。 有人对此表示忧虑,以为随着蒙元江北防御体系的建立,他们渡江北伐将更加困难,收复两淮是遥遥无期。可赵昺却不这么看,他认为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标志着宋蒙双方的战争形势出现了逆转。蒙元衰落,大宋重新崛起已是大势所趋,且他们已经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候,从守势转变为攻势,北伐成功指日可俟…… “属下周翔谢陛下隆恩!” “这是作甚,何必行此大礼!”这日朝会后,赵昺刚回到冷泉堂,小黄门便上前禀告,周翔要求觐见谢恩。可这家伙一进来便是三拜九叩大礼,高呼万岁,把他下一跳,急忙让王德将其搀起道。 “陛下,属下如此也难以表达万一,还是让属下拜完!”周翔这家伙却是不起,依旧要坚持施个全套大礼。而他又身体肥胖,王德也拉不动。 “你我君臣多年,何必弄这些虚套,心中有朕就好了,起来吧!”赵昺摆手笑笑道。 “陛下待属下恩深似海,万死也难以报答!”周翔却是抬袖抹了抹眼角,坚持再磕了个头才在王德的拉拽下站起身。 “周主事……哦,该打,应该叫周侍郎了!”王德将周翔拽起来,拱手施礼道。 “大官如此就羞杀洒家了,如从前叫老周、周胖子都行!”周翔确是被吓到了一般,惶恐的连忙回礼道。 “小的岂敢,此次荣升工部右侍郎,亦是朝廷三品大员,可不能瞎喊了,否则要说我不懂规矩啦!”王德却是笑嘻嘻地道。 “洒家与大官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不知晓洒家的几斤几两,全仗陛下恩泽才能有了今天,但叫无妨,谁敢多嘴,老周去与他们理论。”周翔依然是副憨人的样子道。 “到外边廊下叙话吧,这里闷热的紧!”赵昺撇撇嘴道。周翔这家伙总是满嘴跑火车,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他还是很喜欢这个插科打诨的家伙,这么多年却也为自己解决了不少难题,不知带来多少欢乐。 此次赵昺提拔周翔为工部右侍郎也是顶着压力的,首先其出身于军器坊,没有功名;再者其只能算是技术人员,当上军器监的寺监基本上就是到头了,历朝之中少有将工程技术人员提拔为高品级政务官员的;另外其一直在后方,没有军功,即便其为军队服务,走武资这条路也很难。 不过朝中的老人都知道周翔虽然官位不高,但是其为军队武器的制造更新那是立下大功的,因为无论是谁都要念其功劳。而周翔的为人处世也是促成此事的原因之一,其长相丑陋,看似十分猥琐,可其确是十分会来事儿,且向来是不笑不说话,又风趣幽默,有他在旁插科打诨绝对是冷不了场。 另外周翔是个热心肠,谁家有事都会去帮忙,在琼州时条件艰苦,大家可以说是光着屁股到的府城,谁家起房造屋都免不了缺这少那。而他又长期主管修造,便利用‘职务之便’帮着张喽,派遣工匠帮忙。所以朝中官员无论新旧都念他的情。 这次赵昺破格提拔周翔,是以‘居功甚伟’的名义下旨,虽然也有人表示反对,但是其好人缘帮上了忙,几位执宰和众臣都不吭声,反对者也便没了脾气,使其得以顺利升任工部侍郎一职。此事在朝野还是引发了轰动,一个技术官能够参与朝政可是破天荒的事情,同时也是具有示范性的作用,彰显出当今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胸怀,也开启了非士人不得做官时代。 “陛下,这水是如何提到山上的?”出了屋子,周翔陪着皇帝走向凉亭,但他很快就被从山上飞流而下的瀑布吸引住了,但吸引他的却不是如画的美景,而是他没有看出这水是如何被送上山上的水槽中的。最早为了形成这种人工瀑布,一般都是以人力将水运到山上,或是以人力利用绞盘提水,后来有利用风车或是水车提水的。但周翔并没有看到有人向山上提水,也未看到高大的风车或水车,这让他惊异不已。 “呵呵,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赵昺听了笑笑道,“此前也有人见过,表示神奇之余,却并没有人问过这是如何做到的,你还是第一个。” “属下只是在工坊中待的傻了,见到奇巧之物总是想弄个明白,想必这也是出自陛下之手吧!”周翔施礼道。 “朕前时看到此前皆是由内侍将水运到山上的水槽之中,甚是辛苦,而这里又不适于安装水车,便想了个办法,设计了个提水机,让将作监按图做了一个,没想到运转的十分流畅,正想着趁军器监搬迁之际加以推广,以提高效率,减少工匠们的劳作强度。”赵昺说着在亭中坐下,吩咐随侍的小黄门去将书房中的提水机模型拿来。 “陛下,就是此物吗?”小黄门很快将一个尺把长的筒状模型放在几上,周翔上下左右看了个遍也未能参透其中奥妙,疑惑地问道。 “端盆水来!”赵昺又让小黄门端过盆水,他将长筒一段放进盆中,用手旋转另一端的摇把,一股水便从开口处喷了出来,而随着摇把转速的提高,流出的水流亦越大。 “这……”周翔见了目瞪口呆的指着这个玩意儿,磕磕巴巴地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惊诧之意。 “别弄鬼了,朕拆开给你看!”赵昺瞪了其一眼道,心知其早已见过自己诸多的发明,应该早已有了免疫力,不过对其夸张的表情还是很受用,能让你油然升起一股得意之情。而这就是其本事,其总能想办法让你感到很舒服。 “呵呵,还请陛下赐教!”周翔被小皇帝叫破,也不觉尴尬,只是讪笑着道。 “其实很简单,这管中只有一根螺旋杆,搅动摇把,便可利用其将水提升上来了!”赵昺三下两下将所为的提水机分解开来,摊在桌几上道。 其实这东西就是被称为阿基米德螺旋式提水机的玩意儿,被称为是历史上第一个将水从低处传往高处的抽水机,大大节省了人上下跑动来运水的时间,也省力,是一种用于灌溉的机械。普遍认为出于古希腊哲学家阿基米德的许多发明与发现之一,至现代这种机器仍在埃及及欧洲部分地区被实际应用。 但最近的研究显示,螺旋提水机早在公元前七世纪古巴比伦“空中花园”时期就已经被应用了,使得它也有了傍名人之嫌。它的原理也很简单,就是利用机械旋转所产生的离心力,使水产生了速度,跟着管壁向上旋,在因水冲到管壁时,管壁会不断向水产生推力,使水由低处往高处爬,达到将水提到高出的目的,赵昺不过又山寨了一回。 “陛下真是神人,竟然只用这么简单的一个物件便能将水提升到高处,比水车却又简单许多。”周翔又一一将每个零件看后由衷的赞道,“属下以为,陛下是将这提水机与水车结合在一起了,利用水车受水流冲击产生的动力,催动螺旋轴转动,从而不需人力便可将湖水提到了这峰上的水槽,形成飞瀑。” “嗯,汝现在也能举一反三了,只听朕略作解说便参透了其中的原理了!”赵昺点点头言道,他正如所言利用流入湖中的水流为动力,从而将水提起。 “属下受陛下教导多年,却也只学了个皮毛,真是惭愧!”周翔面带愧色地施礼言道。 “汝很不错了!”赵昺笑笑道,看看周翔其今年也有四十多了,头上也生华发。其在不懂原理的情况下,却能凭着感官和实操领悟到机械的奥妙,也是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当下军器监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也是渐渐向机械化过渡,不仅有了以水力为动力的锻机、车床、钻床、刨床、镗床等,还逐渐以简单的木制机械向全金属机械过渡。由此加工精度也大为提高,使制造的武器更为精准和耐用,而这除了自己的‘创意’外,都是由周翔负责组织和生产转化为实际应用,他在这个过程中也得以熟悉工坊中的所有设备。 “陛下拗赞了,属下哪里及陛下之万一。”周翔此刻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正色施礼道,“属下还恳请陛下能将提水机带回,让工匠们仿制,用于生产。” “这完全没有问题,但其中还有妙用,你可曾发现?”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可否将其倒过来用呢?”周翔听了皱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道…… 正文 第986章 还可如此玩 赵昺听了周翔的反问愣住了,其实螺旋提水机只要将其反装,便能够变成以水为动力的传动机构,早期的水电站很多都是采用类似的结构。如今在这个没有电和发动机提供动力的情况下,风和水便成了不多的选择,而两者相较,他以为在驱动机械方面水输出的动力最为充沛,且具有良好的可控性。 过去工坊驱动机械的多是用水车,不过却会受到河水流量丰欠及季节的影响,而有了螺旋提水机不论何时都可以将水提升到高处的蓄水池中,然后再将另一组提水机反接利用水下泄产生的势能产生的动力驱动机械,从而获得可持续、稳定和充沛的动力。 赵昺吃惊的是自己是靠前世的知识知道的,而周翔却只是刚刚接触,原理只怕都不明白,但是其凭着经验就想到还可以反过来用。想想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知识都是从实践中获得和积累起来的,而自己不过是站在历史巨匠们的肩膀上的,只要自己将所知传授给他们,说不定便会取得更高的成就,开发出更多的功用。 “陛下,属下所说不可吗?”见小皇帝只是深深的凝视着自己,摸摸脸也觉没有什么不妥,周翔心中有些发慌,疑惑地问道。 “非也,朕觉得你说得很好,我都没有想到!”赵昺听了好像‘回过神儿’来似的,又颇有些感叹地道。 “陛下也以为可行?”这会儿轮到周翔吃惊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创意居然得到了小皇帝的认可,可又有些怀疑地道。 “当然可以。”赵昺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又道,“只是现在朕事情实在有些多,你可将这个带回去,与诸位大匠研究一下,如何投入生产之中!” “是,属下遵命!”周翔得到皇帝的认可,当然十分高兴,连忙将模型揽在自己身前,好像怕皇帝反悔似的。 “此次升汝接任工部右侍郎,朕的压力也很大,一定要将事情做好。”自有小黄门将东西收好,又送上凉茶,赵昺挥手让他们退下,喝口茶道。 “属下明白,那些士人们总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没有功名之人,总是觉的高人一等,看我们都是白眼儿多。”周翔呲笑着道。 “呵呵,此次在工部,如仍然要主管修造和都作院,仍兼管军器监,这些事务你比较熟悉,待慢慢熟悉了部务后,再另做安排。朕对汝的期望还是很大的,来日可为朕分担更多的事情。”赵昺听了也是轻笑着道。 “属下必殚心竭力,为陛下分忧!”周翔深施一礼道。他听了心中也是十分感慨,想当年自己不过是一个军器监的都指挥,管着一帮工匠,本以为也就到头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大宋突然完了,自己的饭碗也砸了,跟着行朝颠沛流离。可谁又知道机缘巧合的碰到了小皇帝,这下时来运转踏上了人生的快车道,而听皇帝的意思自己还有上升的空间,自然让他喜不自胜。 “这次临安城改造,一定要做成可造福后世的百年、千年工程,汝也可此彪炳史册了!”赵昺点头道。 “是,属下绝不负陛下所望!”皇帝抬举自己,周翔自然要接着,而他也明白此前自己只是掌管军器打造,当下却是要管理工部,整治临安城虽然阻力重重,但是做好了这件事情,便也能奠定他在工部的地位,进而在朝中也算站住了脚。 “好,甚好。朕也知此事不容易,确也难为你了!”赵昺点点头,却又黯然地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为君分忧乃是属下之责,别说只是有些难办,便是刀山火海那也是万死不辞。”周翔拱手施礼肃然道。 “嗯,此事牵连甚广,朝廷又不愿意拨钱,朕内藏库当下也不宽裕。但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困难尽管说与朕,自会与你做主,尽管放手去做!”赵昺看其这话却不像藏私,欣慰的点点头道,他清楚这种事情必然会得罪人,以周翔的肩膀是扛不住的,而只有自己才能顶得住来自各方的压力。 “陛下是不是有难言之隐,可否说与属下听听,也许还能为陛下解忧!”周翔知道为改造临安城之事,小皇帝与朝中众臣闹得不太愉快,且也明白此事艰难,弄不好还会有损声名。而他也清楚小皇帝不是糊涂人,非是不懂的趋利避害,可其却一意孤行的要想方设法的做成这件事,肯定是为点儿什么,否则何必惹这么大的麻烦呢! “此事说与你倒也无妨!”赵昺喝了口凉茶,略一沉吟道,“改造临安城从大里说是为国利民,汝也知临安城河道淤积,污水横流,垃圾遍地,是十分容易引发疫病的。朕查问过,临安城近三十年间共发生过大疫十余次,小疫年年都会爆发,甚至两三次之多。因此死的军民少者数百,多者上万,皆是以此有关。” “另外城中侵街严重,除了御街,次干道皆被侵占,更不要说厢坊间的通路。而汝也知道路并非只是为了通行方便,还有隔离防火之用。当下城中毗邻相接,一旦火起,又无隔断,弄不好便是火烧全城,不仅会造成惨重的伤亡,又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 “陛下所言极是,前些日子招贤坊民居失火,离着火药工坊只有两条街之隔,幸亏发现的早,在护军和巡铺的联合扑救下没有酿成大祸,可也烧毁民房三十多年。若是引燃火药库,整个军工坊爆炸,只怕半个城北都会被夷为平地。可如此利国利民之事,那些朝臣们怎么就不能理解陛下之仁爱之心呢?”周翔愤懑地言道。 “再一个,朕也是有些私心的。”赵昺苦笑着道,“如今临安城中房价畸高,行朝自琼州迁回后,许多人竭尽多年积蓄,也难以换回一处宅子。即便是左相倾其所有也只能买的起一处三进的宅子,一家三代挤在一起。而应师傅也未攒下什么钱,回到临安后根本买不起宅院,而家中的子弟纷纷来投,他们避难多年,也根本拿不出钱来,若非朕赐其一处宅院,只怕也得在外租房。” “陛下说的是,朝中能在京中买起房的确是不多,若非陛下仁慈赐下宅院,许多执宰都难在京中立足!”周翔点头称是道,其实他也是靠着陛下多年赏赐积累下的些钱财,才在临近外城处买下了一处两进的宅院,十分局促。 “虽说朕赐下了些宅院,但是他们一旦离任,还是要腾出来的。而这些追随朕多年的老臣,此时在京中却没有立足之地,是多么凄凉。而那些品级低下的官员则更加悲凉,本来薪俸就不高,却还有花费一笔不菲的银钱租屋居住,每每想到他们当年与朕一同出生入死,可去晚景悲凉,连一处房产都没有。一旦他们致仕,也只能归乡养老。”赵昺凄然地道。 “原来陛下是想利用腾让出来的土地为臣属们建屋,使得大家都有栖身之所!”周翔听罢惊诧道,而心中更是感动。其实他也明白小皇帝所言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情了,不过历朝都未能得到很好的解决。 虽然宋朝的官员薪俸较高,但都市人烟浩瀚,人多地少,房屋自住率不高,许多市民都得租房居住。北宋初年,甚至连宰相也是租房住的,仁宗朝宰相韩琦说:“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朱熹也说:“且如祖宗朝,百官都无屋住,虽宰执亦是赁屋。”甚至连宰相也不例外,身为宰相的寇准曾感叹说:“历富贵四十年,无田园邸舍,入谨则住僧舍或僦居。”他也因此被称为“无地起楼台”的宰相。 事情直到神宗时,朝廷才拨款在汴梁皇城右掖门之前修建了一批官邸:“诏建东西二府各四位,东府第一位凡一百五十六间,余各一百五十三间。东府命宰臣、参知政事居之;西府命枢密使、副使居之。……始迁也,三司副使、知杂御史以上皆预。”这批官邸,只有副国级以上的宰相、参知政事、枢密使、枢密副使、三司使、三司副使、御史中丞、知杂御史才有资格入住。部长以下的官员,还是“僦舍而居”,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 临安居民,也多租房,但大多数官员都租住在政府提供的公屋中,以致自来政府臣僚,在京僦官私舍宇居止,比比皆是。由于租房需求旺盛,租赁市场一直很火爆,你要是拥有一套像样的房产出租,基本上就衣食无忧了,正是所为一房可养三代。 “正是如此!”赵昺言道。 “陛下,恕属下无理。”周翔沉默片刻施礼道,“陛下若是为每位朝中官员提供住所,属下以为此想虽好,却也难以实现,一个不好还会令臣僚不满。” “哦,你且说说看!”赵昺有些惊异地问道。 “陛下,临安城中土地稀缺,可谓寸土寸金之地,而城中文武官员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少说也有数千人,要盖多少房屋才能满足,且每年又有多少新官赴任,旧官离京,若是皆赏赐于个人,只怕满京城的房子也不够用。”周翔说罢,见小皇帝点头,又接着言道。 “俗语言:升米恩、斗米仇。来人无房可赐,岂不让人生恨。因而属下以为,仍仿照旧制,赴京官员执宰及勋臣可赐宅居住,但离任或故去则需交还朝廷。另可修造一批官舍,供诸多臣僚居住,按照品级赐屋,按月缴纳租金,可比市面上便宜一些。他们一旦调任出京、或致仕、或获罪,皆要腾出房屋。” “如此与现在何异?”赵昺皱皱眉道,他的意思是将房屋作为赏赐,给那些为复国做出殊勋的官员,而不仅仅只是给他们在京暂时提供住所。 “陛下之意,属下明白!”周翔笑笑道,“属下以为可以另行修造一批大宅,名义上是可售与臣僚及大户,只要有足够的银钱都可购买,陛下也自可作为恩赏赐于如属下这样的有功之臣了。如此嫌弃公屋简陋,却不缺银钱的,自可前去购买,无钱者也自有公屋可租住,谁也不会抱怨,还会感激陛下仁慈。” “此议不错,待建成之后,朕便先赏赐汝一套!”赵昺笑笑道。 其实他也听出来了,如此既能减少来自朝中的阻力,因为这是为所有官员谋福利之事,谁反对岂不成了公敌,大为减少了自己的压力;再者这与现代的市场经济有异曲同工之妙,政府只提供保障房,个人需求可通过市场来调剂,虽然这其中并不完全;另外让他全部恩赏一是自己有心无力,二也如其所言,大家都一样,没了区别,自己还是会落个有失公正之名。 “陛下金口玉言,属下先行谢过了!”周翔起身再施大礼道。 “呵呵,汝这就赖走了朕一套宅院。不过以汝的功劳,又岂是一所宅院所能及的!”赵昺指点着其大笑着道。 “那便赏赐属下两所宅子便是!”周翔伸出两根手指笑着顺杆爬道。 “哦,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过临安岂是久居之地,待我们收复中原,另立新都时朕赏你个大大的府邸!”赵昺张开两臂笑骂道。 “好,属下便当真了,届时讨要,陛下可不能赖账!”周翔再施礼道。 “好,咱们击掌为誓,朕绝不赖账!”赵昺伸手与其相互击掌道。 “陛下,属下以为只是为朝臣建宅并不妥帖,还需为穷苦百姓提供些便宜,减免些租金或是租税,才能彰显陛下的仁义啊!”周翔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得到了一套房子,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在皇帝心中有如此高地位,心中感动不已。可又想起了什么,收起玩笑道。 “这其中又有和说道?”赵昺本已经觉得自己逐渐明白了这个时代的种种玩儿法,可没想到还有许多自己为明了之事,皱皱眉又问道…… 正文 第987章 求证 赵昺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进错了门,而非是真的穿越了,因为随着回到江南对社会结构和制度进一步深入的了解,他发现宋朝的有些方面与现代社会制度有着诸多相似的地方,让你会产生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现代只是换了个名目出现,而周翔的一番话让他更觉得如此。 首先,自己来到了八百多年前的宋朝,但是只要实施的市场经济,就是一样的。此时的城市化不仅体现在大城市的兴起,更主要的是大量小城镇的涌现。人烟密集的村镇逐渐形成商业化的市镇,聚居于市镇的大量人口已经逐步脱离农业生产,以商业和手工业为主。 这样的市镇是如此之多,以至临安城周边数十里之内,人烟生聚,遍布市井坊陌,就是走上几日也走不出来。而这无疑体现了大城市的辐射效应,其中相当一部分市镇,不论是人口数量,还是经济水平,都超过了一般州县。很多州县都是政府建设和管理的,而市镇完全是因为商业活动而由民间自然形成的,四方辐辏,并至而会,后者更加繁荣和有活力。且也是现代城市化最常见的现象,而市镇现象其实就是今天所说的“小城镇”。 宋代的城市与工业技术支撑的现代城市虽有着天壤之别,换句话说,古代的城市其实就是大型的乡村。但此时的屋宅与现代农村里的住宅与其说是房地产,不如说是地产,房屋的本身在全部家宅庭园的配置里,退处于比较次要的地位。 人口的增加,商业的繁荣,城市的发展,让土地与现代社会一样成为稀缺物资。于是城市巨大的租房需求,制造出一个十分活跃的房屋租赁市场,而宋朝政府是历代少见的商业驱动型政府,眼看着房地产市场有利可图,也积极投身进去,设立专门机构,经营官地和公屋的租赁。经营收入一方面上缴财政,另一方面也用来维持当地的公益事业。 宋朝虽然在商业化方面走得很远,但并没有放松政治的救济功能。针对大量流离失所的底层民众,朝廷建设了大量的安置场所和福利设施。也出手稳定房价,发布限购令,保障平民的权益。不准官员购买政府出让的公屋,希望把购买公屋的机会留给一般平民。还有“第二套房限购”的政策,在任的高官如果已经有房子的话,不能在首都买第二套房。要是遇到极端天气,还会酌情减免公屋的租金。 赵昺十分感慨,总觉的宋朝谋阶段的执政者说不定也是自己的同路人,否则哪里来的这么超前的观念,因为某些时候政府也会做出过激的行为,要求私人出租的房子也减免租金,这边违逆了市场经济规律,毕竟是商品经济很发达的时代,人们对市场的定价机制并不陌生,当时就有人特别不满。 反对者的理由,是我们今天已经成为常识的“贫富相资”的道理,一味地打击富人的利益,也就不能从富人那里取得收入来补贴穷人,最终穷人的利益也得不到保障。官府要求私人业主降低租金,甚至是白住,那谁还愿意把房子租给别人呢?就算租出去,房子坏了业主也不愿意掏钱修理,最后穷人还是没房住。 为了解决大量官员和贫苦阶层的住房问题,大宋也设有廉租房,且政府经常减免租住官屋之人的房租,甚至一年到头也未收一文钱,比廉租房还廉租房。正是基于此,周翔才会担心皇帝只为‘从龙’的官僚和勋臣解决住房问题,而至贫苦百姓的住房需求于不顾,当然会挨骂。另外如此还会使得国家损失部分税收,让一些靠租赁房屋为业者失去利益。 如此一来,可谓是费力不讨好。因此绝不能仅顾忌官僚的利益,还要想着基层百姓,才能够得到各基层的支持,维护自己仁义爱民的名声。赵昺再往深层探究,才觉周翔还真不是危言耸听,吓唬自己。因为在临安这个城中村中生活着一个靠房吃饭的群体,而政府也从其中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政府就是靠收缴赋税来维持国家机器的运转,宋廷在人多地少的情况下,自然非常重视商业税,而房地产交易中的契税被列为主要税种。太祖赵匡胤“令民典卖田宅输钱印契,租契限二月”,也就是说房屋买卖必须在交易后两个月内,到政府部门办理合同,缴纳契税。 早期的房屋交易税只有百分之二,庆历年间涨到百分之四。南渡后,房产契税已经高达百分之十了,而临安一年一百二十万贯的商业税中,房产的契税也占据了很大比重。此外政府还专门设有‘楼店务’管理房屋的租售业务,从中收取税赋。 为了能够实现最大的利益,所以逃税便成了最有效和简单的方法。就是不经过官府盖章的合同,老百姓买房,跟卖主私自签合同,不过户,不缴契税,这样的人很多。大家都不交契税,政府自然吃亏,可是政府想管也管不过来,要知道毕竟中国疆域很大,人很多,而且古代官民比例不像现在这么高,公务员很少,再加上没有现代科技帮忙,想把每一笔不动产交易都监控起来,那是天方夜谭。 不过赵昺不得不佩服古代官员的们的智慧,他们竟然能发明一个奇葩的办法——以民治民。一是让老百姓互相监控,哪家偷逃契税,四邻一起检举,谁最先检举谁领赏,谁不愿检举谁顶缸。二就是让房产中介发挥作用,就是无论是买,还是卖都必须通过中介,如同当下的外包一般。 这真可谓是房产中介们的黄金时代,国家会通过法律保证中介有钱可赚,想绕都绕不过去。官府会强制性地给每家房产中介划片包干,让他们给自己管片内的一切不动产交易记录在案,然后每一个月一次,或者每半个月一次,上报到县一级政府,然后政府官员根据这些记录去抓人。 当然中介毕竟不是端公家饭碗的,政府让人家替你做监控,总得给人家些好处不是?这好处就是,政府通过制定一系列的法律,强迫购房者和卖主去找房产中介做代理,这等于是在法律上保证房产中介永远有钱赚。如此一来,政府的财政收入有了保证,中介的业务来源有了保证,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当然,吃亏的是购房者和卖主,他们买房卖房的时候,必须多拿一笔钱给政府,再多拿一笔钱给房产中介。 但是仍然有人会设法逃避官府的监管与中介们的监督,买卖双方会通过私下达成协议来转让房屋,这与如今的小产权房类似,被称为‘白契’,就是没有经过官府收钱认证的‘红契’。因而白契虽然可以省下契税,但它最大的麻烦是,一旦买卖双方发生纠纷,就很难得到政府的支持,甚至被发现后,房屋又被没官的风险…… 一番思考后,赵昺对自己欲通过卖地来筹措资金来进行城市改造有些迟疑了,如此很可能将本已十分成熟的房屋租赁市场规则打破,也就是说强行改变了市场规则,这也是不符合市场发展规律。但是这些官僚毕竟是自己统治的基础,他们没有从复国中受益,又怎么会忠于你,诚心为你服务呢? 所以赵昺考虑还是要做,但是可以另辟蹊径,就如周翔所言,可以盖一部分保障房,采用低租或补贴的方式供京中官员居住,此外再建一批房屋用于奖励勋臣,还有一部分投入市场买卖,解决资金问题。而如此一来,便会使京中租赁市场腾挪出不少空房,房源的充足自然会导致租金下降,在适当降低契税就可以减轻低收入者的负担。 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赵昺觉得进城工作的手工业者和军队是除官员以外租房主力。所以他与周翔商议,可以在官营的工坊外迁过程中,同时修建一批住宅,用于安置所属工匠,从而形成类似工业小镇的聚集区,其中设置医药院、学校和草市,以利于他们能安心工作和人口分流。 至于军人的安置,自有朝廷提供免费的营区。过去由于实施终身服役的军制,还必须为军眷建设住宅区,那样同样会占用大量的土地。而当下实施的是服役七年退役的军制,普通军兵和低级军官的家眷不得随军居住,只有指挥使以上军官的家眷才能随军。因而可在军营附近修建一批住宅,用以安置军眷,也可以减少城市中心的人口压力。 至于城市改造中面临最大的阻力——侵街,赵昺和周翔都认为只要给予合理的补偿和正面宣传就可一定程度上减少纠纷;另一方面对待那些顽固者只能动用武力,强行拆除,无论是官是民都不能手软,那样不仅不会影响到自己的信誉,还会获得百姓的理解和尊重。 说了半天,但是没有钱还是不行,赵昺让周翔先干起来,将新编的三个辎重师划归工部调用,利用外迁补偿资金先进行规划设计,土地整理和材料的准备。此外,俩人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只要拿下拿几块空地,在营建出售一部分便能收回成本,且还有租金可长期入账,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这件事俩人都不能出头,还要找个稳妥的人在前台代理。 当下资金肯定有缺口,拿地是要钱的,且又不能像现代那样卖楼花,先收取部分开发资金。但这难不住赵昺,钱的来源他已经想好了,马上就进入六月份了,出海的商队就要陆续返航,他们只要成功的找到香药产地,并加以控制,那么钱就会如流水般到自己的内藏库中来…… 万事开头难,新币的兑换和发行工作已经展开,而城外沿河的工坊也已经开始动工,军队的募兵和退役工作也逐项展开,赵昺这边也不像前时那样忙碌。可天气愈发炎热,加上连绵的不断的雨水,潮热更让人难以忍受。赵昺也在冷泉堂的时间盘恒的时间越来越长,几日连日阴雨,每到傍晚都有雨水降临。由于雨量增加,河水暴涨,京中的几条河也开闸放水,加快了河水的更新,让人觉得空气好多了,起码没有了那股臭气。 这天傍晚大雨又如约而来,赵昺让人将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随着冷风的侵入,屋中瞬间清凉了许多,他也只穿着件薄纱短衣,下身只有一件刚刚过膝的短裤,惬意的躺在摇椅上享受着一日难得的凉爽。可这时突然王德进来禀告称郑虎臣请求觐见。 如今事务局仍会每日将收集的各处情报送到御前,而郑虎臣在公共场合基本消失,若非有紧急军务,或是陛下召见也难得在宫中露个面儿。今日突然冒雨请求觐见,赵昺觉得定有要事发生,便令其来见。 “陛下,属下最近破获一起谍案,其中可能会牵涉到朝中要员,属下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郑虎臣匆匆而来,在外廊脱去雨衣,只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施礼后便禀告道。 “哦,有关何事的,从渠道而来?”赵昺听了皱皱眉急问道。 “陛下,是有关军器监新型武器泄密之事,是行动队在对蒙元的探子追踪途中,其欲渡江之际擒获,从身上搜出来的。属下看后觉得事关重大,特前来禀告。”郑虎臣将一份公文递上,面色凝重地道。 “南朝军器监近日试制一种新型破城利器,据可靠情报称其有开山裂石之威,可轻易摧垮坚城,专门用于突破江防之用!”赵昺展开看看,公文扉页是抓获的敌军探子传递消息的原文,后页是翻译过来的内容,他轻声读道。 “陛下,属下不知军器监是否在试制新型武器,不敢断定真假,也担心敌用的反间计,特面圣求证!”郑虎臣施礼道,他知道军器监和将作监其实一直是小皇帝直接管辖,不仅生产制式武器,也承担着研发和试制新型武器的任务,而这些多出自皇帝之手,因此才直接入宫求证…… 正文 第988章 ‘小人’得志 “哦,郑主事应该已经查到是谁泄露新型武器了吧?”赵昺没有证明回答,也没有感到十分惊讶,而是反问道。 “陛下,在查获蒙元探子后,属下知道事关重大,便亲自审讯,其交代是松月楼的一个伙计告知的,且消息肯定准确,是出自一位大人物口中。”郑虎臣从小皇帝平静的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小心的回答道,“属下按照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发现松月楼靠近六部,朝中官员时常出入其中,也不乏有部堂的大员,一一排查后,发现嫌疑最大的居然是……” “呵呵,居然是周翔那货,对不?”赵昺笑笑替其说出道。 “陛下早已知晓此事了?”郑虎臣大惊,他没想到小皇帝已然事先获知,那么他这个情报主官便是失职了。 “嗯,你看那边,皆是朝臣弹劾其的奏章!”赵昺指指旁边的桌几上厚厚一沓奏章道。 “周翔也是不争气,陛下顶着朝臣们的非议,一力将其提拔为工部侍郎,可他却行为不检,每日与班阿谀奉承之辈出入酒楼,几杯酒下肚便口无遮拦,口出狂言,平白惹下灾祸,也让陛下为难!”郑虎臣叹口气道。 “周翔此次位列朝堂,荫子封妻自然高兴,他人缘在朝中又不错,同僚之间相互道贺也属正常,喝多了酒,吹几句牛也非什么大事。而是那些文臣看着一个将作出身的吏员,骤然升至高位,心里嫉妒,便无事生非上奏弹劾,朕一律都驳回了!”赵昺却不以为然地道。 “陛下也以为周翔只是喝多了酒,胡言而已吗?”郑虎臣听小皇帝轻描淡写的话,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是觉得上奏的官员心中生嫉,胡乱攀咬罢了。他犹豫了下,再次施礼道。 “难道其还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赵昺轻笑着道。 “那确没有。”郑虎臣摆手道,“属下获知消息后,便遣人追踪监视监视,其在席间时时盛赞陛下,不过也不忘拉大旗做虎皮,声称陛下的性命是其救下的,陛下对其宠信有加等等。不过也多有失言之处,多次提到军器监和将作监的机密之事,且为了表明与陛下亲密,还将些私下之语泄露给众人。” “呵呵,这货喝多了还未忘君恩,还算是有良心!”赵昺听了却是笑着道。 “陛下,属下也知陛下最是仁义,对府中旧臣更是不忍痛责。但此事非比寻常,周翔主管军械生产和研发,掌握着诸多机密,而茶楼酒肆中多有潜伏的蒙元探子,又有小报派出的省探,一旦其失言将机密曝出为敌所晓,将是后患无穷,还请陛下严加约束,勿要铸成大错!”郑虎臣见小皇帝并不将自己所禀报的事情当回事,还多有维护之意,情急之下深施一礼劝道。 “不要着急,先吃些冰镇的果子消消火气!”赵昺说着将身边的‘冰箱’掀开,拿出一盘瓜果道。其实冰箱这东西古代也有,但确切的说应当叫保温柜才对,结构与过去走街串巷卖冰棒的小贩所用的木箱结构相似,只是要精致了许多,底部摆上冬日储存的冰块,在冰上再放上吃食予以降温。 “陛下……”郑虎臣迟疑了下,还是接过陛下递过的一个桃子,皱皱眉低头咬了一口,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郑主事,从当年在疫船上你、我,还有周翔和庄世林相识,共同渡过一段艰难的日子,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赵昺也拿过一颗李子边剥皮边道,“至今我们风雨与共渡过了十余年,以你所看,周翔过去可曾做过什么坏事?” “陛下,周翔此人虽然为人圆滑,喜欢结交,有些媚上,但其却行事谨慎,确也从未做过什么不法之事,有过当之举!”说心里话,郑虎臣对周翔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点看不起其一副对上官阿谀奉承的样子,但两人关系尚过的去。细想之下,其确实没有做过恶事,对小皇帝也是忠心耿耿,做事也很稳妥,他沉吟片刻道。 “那汝就没有想想其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张扬,口无遮拦了吗?”冻过的李子皮不大好剥干净,赵昺毫无形象的啃着一块尚带着果肉的皮笑着问道。 “属下想着其是不是骤然得志,便没了约束,才做出放荡之事。而听陛下之言,其中却有些蹊跷之处。难道是……”郑虎臣嚼着桃子想了片刻看向小皇帝恍然道。 “正是朕授意的!”赵昺点点头轻声道。 “哦,陛下是让周翔故意泄露军器监研制的新型武器的秘密,那为敌所知,岂不让其有所防备!”虽然已经猜到,但是小皇帝亲口承认,也让郑虎臣吃惊不小。 “呵呵,哪里有什么破城神器,若能将城池一举摧毁,除非天降霹雳,那不过是朕蒙骗蒙元的。”赵昺笑着说道。别说当下,就是八百年后的现代,在不动用核武器的情况下,也难以一下将座古代城池摧毁,何况眼下他只有威力要小的多的黑火药。 “唉,原来如此。”郑虎臣哀怨的看了小皇帝一眼,叹口气道,“陛下故意散播假消息,是不是针对蒙元沿江增修堡垒,重修州县城围之事?” 郑虎臣身为情报主官,自然知道在江北连续发起突袭战,蒙元人员和财产损失惨重后,而水师的彻底失败也让他们失去了南侵的条件,起码在一段时间内如此。伯颜面对如此窘境,不得不转攻为守,准备依靠城墙和堡垒来对付己方袭扰,这也必会给己方以后的行动造成困难。而小皇帝在此时突然放出手中有破城神器的消息,其意自明。 “是,也不全是。”赵昺被郑虎臣那眼神看的直起鸡皮疙瘩,将李子丢到嘴里含糊地道。 “无论为何,陛下也应交给我们事务局实施。周翔虽然精明,但是稍有纰漏就会前功尽弃。”周翔不无责怪之意道。 “朕并非没有想到过汝,毕竟你们做起来更专业。但是朕考虑再三,觉得由周翔来做比较妥当,其升为侍郎,正是自得意满之时,无意间说些过头话也顺利成章,比之用假叛逃和故意泄露些风声给蒙元探子更为容易让人相信,毕竟其主管军工多年,掌握着诸多秘密,偶然吹个牛也顺理成章!”赵昺解释道。 “陛下的安排自然稳妥,但让周翔做此事,属下还是觉得有些冒险!”郑虎臣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对手也非笨蛋,他们的探子比之咱们也毫不逊色,若想骗过他们,蒙住伯颜也非易事!”赵昺看向郑虎臣道。 “属下知道,蒙元中不乏擅于收集和打探情报的高手,且领军之将也对此极为重视,我方比之确有不足之处,正如陛下言,他们是可畏的对手!”郑虎臣脸色一变肃然道…… 《孙子兵法·谋攻》中有段至理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其对情报的表述简明扼要,切中要害。长期以来,在人们的印象中。中原王朝周边的势力尤其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势力都是极端野蛮与落后的。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蒙古人经过长期的发展,不仅在军事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甚至在情报工作上,也是大有作为。 蒙元情报系统的建立源自成吉思汗,最初在部队出发战斗前,其往往会派出侦察队直接侦查,一般派出四队骑兵,每队约二百人,前队提前两天出发,去侦查敌军的人数,装备,驻扎位置,行军方向等。另两队在主力部队左右巡视,防止敌人侧翼偷袭,最后一组在主力部队后方来回游动,防止敌人对后方基地突袭和保持路线畅通以便军粮的运输安全。 在当时无任何现代通信工具的情况下,铁木真自然本能的认为在如此广阔的地域作战,通畅的及时的信息传递显得尤为重要。所以在初期其就尤为重视信息传递,渠道的建设,并赋予传令人员较高的特权,以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战场上的发现传送回来。 而号称‘箭一样的传令兵’则是成吉思汗创立的最基本的通信联络制度和指挥体系。在出征时,沿途设置驿站,并训练驿递夫,以担任通信勤务,乘马飞速无比。为求迅速,又于马颈下悬挂铜铃,驿站一闻铃声,立刻准备新马。且在传送途中,若是传令兵发现战马力竭,也可沿途强行征用战马,即便是王公贵胄也不能拒绝。 随着实力的增强,蒙古人对情报的搜集也从最初的战场情报收集,转向战略情报的收集,在开战之前会详细收集对手的地理、资源、政治经济状况的资料。蒙古的主要将帅都是此道高手,对情报搜集也非常有前瞻性。情报系统已成为国家军事机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建立的情报网络和商人充当的间谍遍布欧亚大陆。 每次大规模战争和战役前必定是谍报先行,在分析情报的基础上制定作战方案。而蒙古帝国连年征战,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军需物资,就非常重视商业贸易,以获得大量的税收。但商人由于走南闯北,熟悉他们所走过的道路和经过国家的政治经济情况;加上他们的经济实力,与政府官员有或多或少的接触,他们便通过和长途贸易商人的密切关系和大量收买当地人,他们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因此商人得到各级官僚的尊重,官员们派兵在大路上巡视以保护商人的安全,有时还会支助某些商业组织,不仅吸引大批商人进入到蒙古帝国贸易,而且商人与各级官员有着良好的关系,为官员获取情报提供了便利,因此蒙古帝国通过与商人的交往获取了大量有用的敌国情报。同时通过商人来宣扬其强大不可战胜和对任何抵抗的残酷屠杀来降低敌人的士气和战斗意志。 凡是高明的的军事统帅必然非常重视情报在战争中的作用,学会拓展情报渠道,充分利用情报,再利用高超的谋略思想,在战争中就能尽可能地以较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蒙古人拥有一大批卓越的将帅——从成吉思汗到木华黎、速不台、哲别、拔都等等。这些将帅不但拥有充分发挥蒙古人优势的战术手腕,更懂得如何从战略上利用情报来获得胜利。 在战争中蒙古人不但利用自己的情报系统,还会威逼利诱被征服国家的人或准备攻击国家的人获取情报。在征服鲁斯帝国和保加尔国后,就雇佣当地军人潜入欧洲国家,收集欧洲国家的外交关系,十字军东征后兵力损失情况,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和德意志皇帝腓特烈二世的斗争情况。当蒙古帝国从他们传回情报得知,欧洲人还不知道蒙古人已经攻占了罗斯帝国后和蒙古人的军力情况后,立即派出部队攻占了波兰和匈牙利。 在蒙古帝国西征中,便先派出速不台和哲别率领两万骑兵在欧洲大草原进行规模最大的为期两年的侦查活动,为蒙古帝国征服欧洲收集情报开辟道路,在征服了格鲁吉亚和俄罗斯等国后,速不台还用黄金招募了大批当地密探,以了解欧洲局势。且为了更多的获取欧洲大陆的经济地理政治的情报,他深知还收买了整个威尼斯国家,条件是蒙古人所到之处都给威尼斯人以贸易的垄断权。 同时蒙古人也会在被征服国家安排各种眼线,建立强大而完整的情报网络,随时掌握当地人的动态,蒙古帝国征服了中亚国家亚美尼亚后,为了筹措军费开始征收重税,当地贵族不堪重负,决定暴动,但蒙古人得到了线报提前知道暴动的人员地点时间等重要情报,不费吹灰之力就镇压了贵族的暴动,组织者被押送到哈喇和林关押受审。 所以赵昺以为蒙古人能建立横跨欧亚大陆,东到太平洋,北抵北冰洋,西抵黑海,南至南海,是世界上最大的帝国之一,情报工作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其面积的扩大得益于蒙古骑兵的连年征战,但征战的胜利却是得益于良好的情报收集工作…… 正文 第989章 想不透 赵昺在掌权之初就开始建立自己独立的情报机构,这十多年来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也颇具规模。对内基本上已经覆盖了江南地区的重点州县,并对要害部门及重点人物进行监控;对外触角从两军对峙的战场,到蒙元境内的两个都城已经建立完善的情报网,并开始向军事重地渗透,对蒙元上至政治动向和兵力调动及政经情况基本上已经能做到适时监控。 同样蒙元对己方的情报收集工作也未停止,不但利用遗留在江南的部民和旧官获取情报,也利用逃过打击和审查的降官向己方的政府机构渗透,且不断的收买对己方不满的各阶层人士实施破坏活动,同时向江南派遣探子直接参与行动。 据赵昺所知总管两淮军政的伯颜就在江北设有一个专门针对宋朝的谍报机关,负责间谍和反间谍事务,事无巨细,都要其先行审阅后才付诸实施。这个机构权力很大,甚至操有生杀大权,可以不经请示便抓捕、审讯和处决中低级官员,权力堪比冷战时期美国的cia与fbi的集合。 蒙元派遣到江南的间谍,主要都是从沿江军事分界线上的汉民中招募,另外被掳掠到江北的驱口也是重要来源之一,这些人本就是宋人,从口音、行止及生活习惯与当地人无异,又在这个信息传递缓慢和战争刚刚结束的混乱时期,实在难以一一加以甄别,很容易以流民的身份重新获得户籍,甚至分得土地潜伏下来。从而通过募兵和科举混进军队和官府。 另外蒙元派遣的间谍为了方便他们活动,自然都要以各种身份作为掩护,其中比较常用的身份,就是商人和僧人两种。当下蒙元两国虽然没有在边境线上设置榷场进行交易,但是并没有禁止蕃商通过海上入境参与跨境贸易。这便给蒙元派遣谍报人员提供了可能,尤其是他们可以利用附属于他们的高丽海商充当探子,他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江南收集情报。 乔装成僧人的蒙元间谍往往以“出家人云游四海”的名义在宋朝境内活动,或者到江南寺院或道观出家后潜伏下来搜集情报。对此赵昺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令寺院和道观对新近收留的宗教人士进行详细登记,报与主管部门,并知会当地官府。 这些蒙元情报人员不但会将收集的军事情报传递回国,还会重金购买己方官僚文人的诗赋政论,通过解读以获取情报,了解宋朝的政治动向。而京城中的各种公开发行的小报也是他们重点收集的对象,里边不仅有民间的琐事,也有朝廷发布的政令及官员发表的观点,从中自然能够收集到所需的情报。即便在当代,许多国家的高级间谍也不会通过打打杀杀去窃取情报,而是只需翻翻报纸,看看新闻就能够从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除了这些方式,酒楼茶馆及青楼瓦肆,驿馆码头这些人员出入频繁之地,也往往是信息交换的场所,只要留心一样能从只言片语中获得有用的信息,自然也是探子们经常出入之地。而与现代一样,那些打着外交使团入境的使者也往往肩负着收集情报的责任,也是其进行情报活动的幌子之一。 虽然宋朝在反间谍方面通过种种方式严防死守,限制外来人员的活动,但是并不能完全断绝敌方间谍的活动。即便有长江险阻也不能完全阻断他们的往来,毕竟数千里的江岸上不可能时时有人监视,这个任务在现代也是难以做到的。而蕃商虽然被限制在某些城市中进行交易,可来自各地的本土商人同样可以为他们带来想要的消息。 所以赵昺只能通过对军队进行教育的同时,还以严格的纪律进行约束,并在军中建立专门机构实施反制。而政府部门则是利用严格的准入制度,对进入核心部门的人员尽心审核,背景不明的人员是无法进入的,且重点人元也会受到事务局的监控。 最难以保证不泄密的还是军器监和将作监两个掌握着火器生产和研发的机构,出于人性化的考虑,赵昺没有像过去一样对工匠们进行囚禁式的管理。而两个机构有工匠已经随着军队的扩张,在其中工作掌握一定机密的人接近二万人,外围协作人员更多。 如何防止敌方情报人员渗透和窃取情报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赵昺采用的是分工细作方式,将一件武器的生产划分为众多工序,以保证即便有个别人泄露秘密,也无法获得全部技术和工艺。从这次海战中缴获的地方火器来看,他发现比之十年前在泉州缴获的铜制火铳并没有多大的进步,火药的威力也难以企及,说明保密工作还是十分成功的。 而作为重中之重的火药配方更是作为最高机密一直掌握在三个人手中,其中就有周翔,也难怪郑虎臣发现其有泄密嫌疑后十分紧张,其若是叛敌对于大宋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在武器上的优势将当然无存,因而才急匆匆的进宫禀告…… “陛下此次以周翔为饵,故意泄露消息,只怕并非只是针对蒙元沿岸筑城一事吧?其中是否需要属下协助!”郑虎臣听了小皇帝的解释当然是大松一口气,施礼问道。 毕竟他与周翔也算是生死之交,亲手将昔日兄弟抓起来也并非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同时也是暗自庆幸,自己发现后及时向皇帝禀告,若是此等重大的‘泄密’事件未能及时发现也是失职,而有意隐瞒则罪过就更大了。谁知这其中是不是有小皇帝考验他的意思,那时不仅失去了圣心,且弄不好还会被严办,毕竟自己所处的地位十分敏感,容得有丝毫背叛,皇帝一旦生疑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当然,此事怎么能离了你们事务局的参与,你若不来,朕也要找你去了。这么大一盘棋非是周翔所能够掌控的!”赵昺笑笑说道。 “属下一定会竭力配合陛下完成!”郑虎臣言道。 “嗯,蒙元在春季作战中失利,但也暴露了我军的实力,使得伯颜心生警惕,改变了南侵的战略,转而进入守势,这对我们收复江北将产生巨大的阻力,因此必须要设法破解。”赵昺擦擦手,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陛下让周翔故意泄露我朝有破城利器的意思,就是让蒙元知晓,城池修得再坚固,也难以抵挡,意在使其放弃修城的计划。”郑虎臣想想小心的问道。 “不是,朕是让他们将城池修得更坚固一些!”赵昺摇头笑笑道。 “这……属下愚钝,还请陛下明示!”郑虎臣愣了下道。心中充满疑惑,小皇帝的意思不就是想骗蒙元自己手握大杀器,你即便修成城池,也难以抵御。而蒙元在明知难以抵御的情况下,为何还要白费力气呢! “道理很简单,伯颜不傻。”赵昺又拿起颗葡萄扔到嘴里嚼着道。 “就这么简单?”郑虎臣的脑子有些跟不上小皇帝了,满是不敢相信地道。 “前时虽然战事规模都不大,但是我军却动用了诸多的火器,其威力想必早已传到伯颜耳中。因此他十分明白在正面交锋中,他是难以抵御火器之威的。且在水网密布的两淮地区,我们的水军占尽优势,且机动能力不逊于骑兵,他这才想出修筑堡寨,重建城防的主意,以此来抵消火器的威力,同时在遭到攻击后可以进入城池固守待援,为骑军的赶到争取时间。”赵昺言道。 “从前我们一直对火器的制造守口如瓶,直到收复江南之役时才大范围的投入实战,这点相信伯颜也是清楚的。而此次他们刚刚开始修建堡寨,我们便放出有破城利器在手,根本不惧,汝若是伯颜当如何想?”赵昺又反问道。 “若是属下在这个关节知晓定然会心存疑虑,怀疑是不是在尽心讹诈,欺骗我方放弃修城。”郑虎臣略一思索道。 “对啊,那你接下来会如何做呢?”赵昺接着问道。 “前时已然见识过火器的威力,其可开山破石,所以会将信将疑,即不完全相信对方有此利器,又担心是真,毕竟这个消息是从主管军器监的主官嘴里说出来的,因而会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提高修建城池的标准,以防万一。”郑虎臣言道。 “朕以为伯颜领军作战多年,可在我们手中连连受挫,定然不敢再如从前那般从容淡定,加上其年岁增长,锐气渐消,指挥作战也会日趋保守,想其多半会中计的。”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真是神机妙算,想那伯颜不入坑都不行。”郑虎臣苦笑着道,小皇帝这真真假假的,弄得人晕头转向,让人想不中招都难,可突然又觉哪里不对,“若伯颜真如陛下所言,加强城防,修筑坚城,来日我军若是大举进攻,岂不给我们造成极大的苦难?” “呵呵,这城池可不是纸糊的,泥捏的,想要修就能修起来的,那是需要这个……”赵昺笑着捻了捻手指道。 “哦,陛下之意是沿江修筑堡垒,两淮广筑城池需要耗费极大的财力和人力,而蒙元丢失江南后,财政日益枯竭,修筑城防只会加速其钱财的消耗,难以支撑日后的战争。”郑虎臣一点就通,心中暗道小皇帝这弯儿绕的太大了,分明是想要通过消耗钱财使其国力下降,进而导致其战争潜力下降,给己方反攻中原创造条件。 “不错,这只是目的之一!”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还有何意图?”郑虎臣惊异地道,心的话就此一个目的达到就够蒙元喝一壶的了,没想到陛下还有后招儿呢! “伯颜这厮乃是我朝劲敌,其当年主持入侵江南之役,又经营多年,熟知江南人文地理,不将他除去,始终对我们是心头之患。”赵昺恨恨地道。 “陛下所言不错,伯颜这厮确有才能,上马可征战,下马可辅国,深得真金的信任。可要将其除去也非易事啊!”郑虎臣虽然对小皇帝的机敏和运筹能力极为佩服,但仅凭一个假消息就将伯颜除去,还是觉得难说。 “修筑城池耗资巨繁,要想完善两淮的防御体系,非耗尽两淮人力财力不可。而当下蒙元失去江南财赋后,已然导致财政困难,入不敷出,两淮已成为其重要的税赋来源。可若是伯颜为此而挪用了应上缴的税赋,必然会引发朝中不满,真金届时想保其也难,当然其中还有施展些手段才行。”赵昺解释道。 “蒙元现在党争日益严重,既有支持真金的汉化派,又有希望保持传统的正统派,但只要真金支持伯颜,想要搞垮他也不容易。”郑虎臣皱皱眉头道。 “现在伯颜能够压制住旧人,是因为其上有真金的宠信,下有其在正统派中的威望,而这也非是红口白牙说说就好的,而是其能够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好处,而汉化派却始终将其视为蛮夷,并没有将其纳入同流,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赵昺言道,“接下来,我们只需挑拨双方的矛盾,给伯颜的反对者再提供些口实,在众口一声的反对中,只怕真金想保他都难,再说其支持南侵失败,真金对其只怕也已心存芥蒂了。” “那陛下打算如何挑拨,不会是借刀杀人吧?”郑虎臣听了小皇帝的计划,心中更是吃惊,这哪里只是除掉伯颜,而是要搞乱蒙元的政局,让他们产生内乱。 “也不算是借刀杀人,只是浑水摸鱼而已!”赵昺略一思索摆手道。 “那陛下打算怎样搅浑这潭水呢?”郑虎臣追问道。 “修临安城!”赵昺坏笑着道。 “修临安城?!”郑虎臣听了下巴没被惊得掉下来,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正文 第990章 搞死老三 郑虎臣平日自觉不是个笨人,好歹年青的时候也中过进士的,而主管情报工作这么多年也能从浩瀚的信息中捕捉到有用的情报,可今日自己却如何也根本上小皇帝的思路,好像老年痴呆提前到来了一般,让他直犯迷糊,实在是理解不了小皇帝布下的这个局的目的是什么。 而他也想起一事,小皇帝擅于下象棋的事情经刘黻口传,朝中可谓尽人皆知,而朝中陆秀夫和文天祥亦精于此道,在琼州闲事便会向皇帝‘讨教’,实际上谁都清楚他们是对屡败于小皇帝不服气。一次,郑虎臣恰好听到两人议论,称小皇帝行棋布局高超,简直是神鬼莫测,其看似走了一步没用的闲子,其实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但胜负未分之时,谁也琢磨不透其用意,其谋略之深远可见一般。 赵昺却是信心满满侃侃而谈。他的计划是先故意散布谣言,让连连受挫的伯颜惊疑不定,为了防止被己方轻易击破城池。从战术的角度上来讲,城池是阻挡敌方进攻方及保护财富的有效手段,伯颜通过这一系列战斗已然察觉武器的进步让战争的形势发生了改变,当下长江防线已经不是阻挡自己南侵的天堑,而是防止南朝北伐的险阻。 通过修城的举动,赵昺还是很佩服伯颜的,其很有战略前瞻性。但是其在这个时候耗费大量的财富恢复诸多被拆毁的城池,其实并不合时宜。要知道修造一座城池非是间断的堆砌而成,也非数日之功,是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这也是为何有的朝代因为修城而导致国家财政陷入危机。 赵昺之所以认为伯颜修城的行为不合时宜,当然不是突然脑洞大开,也非仅仅是钱的问题。从蒙古人的性格上来讲,他们是游牧民族出身,以前过着传统的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在冬夏牧场之间往来迁移,并没有固定的居所,王庭也不过是一个帐篷群,四处迁徙。 在进攻中原和江南时,蒙古人因为攻城吃够了苦头,且担心反叛者据城造反,所以将大部分城池都夷为平地。而他们也不愿意居住的在城中,很多人依然在城外聚居,不愿受到拘束,即便修建了大都城,据说内廷中也搭建了巨型帐篷,大汗还是喜欢居于其中,且年年夏季前往和林避暑,享受游牧的生活。所以说伯颜重新修筑城池,本身就会招致守旧势力的反对。 另外,从大汗真金到普通蒙古贵族都寄希望伯颜能够再取江南,获得丰厚的税赋,解决财政危机。可结果却是连连失利,将最后一支水军也损失殆尽,迫使他们从战略进攻的态势转为防守,自然会让真金失望,更会让那些蒙古贵族不满,进而引发党争。 要知道当前元廷经过近两年的争斗,真金才得以勉强稳住了汗位,形成以中书右丞安童、中书左丞李谦、尚书右丞伯颜、尚书左丞叶李及参知政事桑哥等人组成的执政班子,从中也可以看出汉化派占据了大半个朝堂,过去的理财派桑哥只是个打酱油的,已经被边缘化了。但鉴于蒙古的制度,以宗王为首的守旧派们的潜在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真金聪明干练,但是在赵昺看来其却是被大儒们给教坏了,信奉儒家治国之道,成功的洗脑成一个‘汉人’。其为了显示他的崇儒重道,在言行上尽量符合儒家道德规范。东宫的香殿建成,建筑师请凿石为池,如曲水流觞故事,真金不同意,他说古有肉林酒池,我怎么能效法商纣王呢?每当与诸王近臣习射之暇,真金即与他们讨论治国修身之道。 这使得真金与其父忽必烈对儒治的看法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忽必烈作为一名蒙古政治家,注重的是实用,他使用儒臣有限度,即在儒臣的主张符合其政策时才使用之,一旦儒臣对现行政策(例如理财)无用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之。而真金自幼受到儒学教育,他相信要治理国家,非儒治不可,主张轻徭薄赋,藏富于民。 过去有忽必烈,真金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当他继位后便重用汉臣,推行以儒治国,从而赢得汉化派的支持。但其却背离了现实,自忽必烈继位以来,由于连年用兵及大规模封赐亲王投下,中国北方经历战乱,百姓贫困,财政紧张一直是困扰其政权的一个重要问题。尤其是在失去江南这个最为重要的财赋之地后,依然坚持推行儒制,这种方式是与现实财务状况相背离的。 蒙古人从前是劫掠型经济,每当缺钱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去抢,因此发动战争的目的就是解决财政困乏的手段,可当下真金的政策大转弯,不仅无法通过持续的战争掠夺获得财富,又要减租减税,使得蒙古贵族们难以维持奢侈的生活,而税赋的减少也意味着朝廷无法拿出钱粮补贴给西北的宗王们,必然会遭至他们的反对。 赵昺放出大话使伯颜追加投资修建城池,他估计即便不需要朝廷拨款,也会耗尽两淮地区的赋税。而在失去江南后,两淮已经成为元廷最重要的赋税来源,伯颜将本该给朝廷的钱修了一堆城墙,同样会引发不满,不仅得罪了守旧派,连汉臣们也会对其不满,毕竟在他们眼中伯颜同样是‘蛮夷’,尽管其已经进化了。 改造临安城已经列入赵昺的工作计划,是为了改进民生,减少、防止疫病的爆发。但在外人看却并非如此,他们以为自己释放的信号是将在杭州安定下来,并不想在迁都,过度解读一下也就可以理解为他要与元廷划江而治,根本没有,起码暂时没有北伐的计划。蒙古人那时会怎么想?估计用膝盖都能得出伯颜无能的结论,而其也不是靠一句未雨绸缪可以遮掩过去的…… “陛下的目标是通过此使伯颜下台,但伯颜有此大动作也必会获得真金的支持才可得以实施,若是真金力保,伯颜被罢黜不就等于其用人失误吗?”听了小皇帝一番论述,郑虎臣总算明白了点,但还是持怀疑态度。 “皇帝向来是英明神武的,怎么会做错事的,最后顶缸的还只能是伯颜,甚至最终导致整个汉化派倒台!”赵昺无耻地笑着道。 “呵呵,伯颜虽出身蛮夷,但其也是属于汉化派的,且其在军中甚有威望,若是其被罢黜,其余几人怎能控制住军队呢?那些汉臣恐怕也会力保的。”郑虎臣听了讪笑着道。他当然清楚皇帝作为最高统治者有错也是受到奸佞的蛊惑,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反正其总是一贯正确的。 “汝见过我朝之中武臣犯事,有文臣力保的事情发生吗?”赵昺笑笑反问道。 “这……这极为罕见!”郑虎臣迟疑了下道。 “这便是了,在那些士大夫眼中向来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看伯颜支持汉法,但在他们眼中始终是异类,只能加以利用,而不能作为自己人的。所以他们会坐看伯颜倒台,却不知伯颜被罢黜,接下来就会是他们了。因为同样在真金眼中,那些宗王和蒙古人才是真正的自己人,在群情汹汹之下,最后也只能牺牲他们了,进而不得不启用蒙古旧臣。”赵昺冷笑着道。 “这叫什么事情,真金修了几座城,陛下修了一座城,最后倒霉却是那班汉臣!”郑虎臣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琢磨了一会儿却得出了这么个出任意料的结果。 “哈哈……”赵昺看其一副无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这也让他想起前世的商战中的怪事,王老吉pk加多宝,和其正消失了;360pk金山,卡巴斯基消失了;可口pk百事,非常可乐消失了;苹果pk三星,诺基亚消失了;冈本pk杜蕾斯,杰士邦消失了;赶集网pk58同城,百姓网消失了…… 行业老大与老二pk,受伤的并非对方,而是老三。这种结果看似荒诞,其实正是捡便宜的心理在作怪,想着老大和老二拼得你死我活,我老三只要不参与其中,最后他们筋疲力尽,两败俱伤,老三自然便顺势上位了,但其却没有想到一旦老大和老二相互妥协将是什么结果。 所以老三最好的策略是帮老大打老二,坐视不理很快出局!而蒙元朝廷中,汉臣们其实就是永远的老三,他们若是与伯颜联手,虽然无法晋升老二的位置,却也能联手压制住作为宗王旧臣的老大,从而保住老三的位置。而失去了伯颜,汉化派就要独面那些对他们一直心存恶意的老大,想不死都难,但这种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陛下,若是伯颜被罢黜,那么其修建城池的计划也将停止,陛下的布局岂不失效了?”郑虎臣想想觉得小皇帝的计划还有纰漏,提醒其道。 “此乃长久之计,非是一朝一夕便可见效的,且主动权掌握在咱们的手中,何时改造临安城,也都要根据形势变化逐步推出。再退一步讲,蒙元那些守旧派岂不会不知火器的厉害,他们针对伯颜不过是要逼真金放弃汉法,恢复旧制罢了,不会跟城池过不去的,咱们再实施些小动作,说不定他们也会积极的促成此事。”赵昺笑道。 “原来如此,可属下觉得还有些不妥?”郑虎臣点点头,可心里仍觉不踏实,感到小皇帝太过于自信,蒙古人又不是自己,怎么会随着其的指挥棒转呢? “朕如此说吧?”赵昺想了片刻道,他清楚此事的具体运作还需郑虎臣去执行,其若是心存疑虑,或是不能领会自己的意图,执行起来就会走样儿。 “属下恭听陛下教训!”郑虎臣施礼道。 “想我朝先后与契丹、党项、女真和蒙古等游牧民族交战二百余年,为何拥兵百万之众,逢战却每每陷入被动,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呢?”赵昺问道。 “属下以为蛮夷多骑兵,来去如风,可以在边境线上随意寻找一点攻击,占据着主动。而我朝不得不处处防守,被动应战,又担心敌军使诈往往不敢擅自动用大军增援,以致纵使兵力雄厚也难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郑虎臣分析道。 “不错,游牧民族犯境往往非是以侵占土地为目的,而多是以劫掠人口和财物为要,且战线漫长,迫使我朝不得不养兵百万依托堡寨屯守。而堡寨被敌围困,一旦援军久不能至,便难以支撑,从而使敌进入深入境内,所以堡寨越修越牢固,越修越多,意图可长久固守限制敌军行动。”赵昺言道 “正是!”郑虎臣点点头道。 “可当前却是敌我双方攻守异位,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虽然敌我隔着大江,但是我们水军占据优势,可以任意选择地点登陆作战,甚至只要我们愿意,尽可在大都近海上岸,劫掠其京畿地区,却又不占其一寸土地,只当是我们的猎场,捞一把边走。而当下的蒙古人占据了中原之后,便也背负上了守土之责,也陷入了我朝当年的窘境,为了保住自己的私财只能退入城池自保。”赵昺言道。 “确是如此,如今蒙古人进入中原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而是在固有的土地上定居,为了守住自己的所有,保护部族,修筑堡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我朝不断发起类似前时的袭扰,就能让他们坐立不安,不得不在沿江修筑堡垒以求自保!”郑虎臣深以为是地道,正如小皇帝所言形势的变化,已然影响到了作战形式的变化,当前非是一城一地的争夺,而是以破坏敌经济,打击其士气为主。 “可陛下,一旦敌修筑了城池,岂不是对我朝收复江北造成极大的障碍,可我们又并没有所谓的破城神器啊!”郑虎臣转念一想,促使敌修城那不是说拆就拆的,可北伐又是小皇帝的宏志,届时却要一一争夺,就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正文 第991章 并非不可 郑虎臣的担忧赵昺同样考虑过,但是他以为这是有利有弊的事情。以他前世所知,加上这十余年间与敌作战的经验而言,‘敦促’蒙军修筑城堡体系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情。 关于蒙古人创造的能够横扫世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神话,一直为后人所研究,有人以为是蒙古马的吃苦耐劳、高桥马鞍的应用、弓箭的威力巨大,及不需要后勤补给和拥有多匹副马等等各种条件的综合。但是赵昺以为蒙古大军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战绩,外在条件和良好的武器及英勇善战的品性是不可或缺的,可却不是必须的。 因为同一时间,蒙古征服的地域国家有着比之更为先进的武器和优良的战马及众多的人口,却依然战败,所以赵昺以为蒙古人良好的战略、战术才是其胜利的根本。要知道当时所有蒙古各部落加起来人口不过百万人,最多能提供十五万蒙古骑兵,他们是如何能完成征服世界的事业呢? 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是最出色的游牧民族,蒙古人的骑术要比他们的敌人好得多,及蒙古马通常在恶劣的条件下放牧,这使得它们的体格不很高大。但是蒙古马非常能吃苦而且适应性很强也是为世人公认的事实。赵昺曾做过实验,此时随便一匹蒙古战马都可以在一天之内连续骑三百余里而不需要进行长期的休息,要强于现代蒙古马的指标,这也许是因为后期的品种退化造成的。 另外初期的蒙古军只有单一的骑兵,从而使他们得以避免使用机动兵种和步兵相协调的问题,而这一难题至今困扰着各国的军队。这些因素的叠加,再加上足够的备用战马,蒙古军队具有即使今天看起来都可怕的机动性,使其可以在广大的地域上进行快速的机动作战,能够在极短是时间内集结军队集中使用,克服了兵力匮乏的问题。 这种高速的机动性,从而是蒙古人得以实施分进合击的战略。他们把自己的军队分散成几个分散的纵队,同时威胁敌人的多个重要目标。这样敌人不得不分兵保卫多个目标而分散兵力或者集中兵力保护某些目标而不得不放弃其他目标;如果敌人分散兵力的话,蒙古分散的纵队会突然集结起来以优势兵力发动攻势;如果敌人不分散兵力的话,蒙古人可以轻易的夺取很多战略要地而使战局越来越有利于自己。 另外在赵昺看来蒙古人最喜欢使用是被称为‘曼古歹’的战术,这一战术的核心就是假装溃逃,诱使敌人追击,而其精髓就是速度和突然性。而‘曼古歹’是一支经过特殊挑选出来的部队,他们要单独向敌人进攻,并迅速冲到敌军队伍面前,如同暴风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敌人放箭,然后马上逃走,自始至终都不和敌人严阵以待的步兵发生近战,与现代的火力骚扰战术相类似。 ‘曼古歹’将马的快速奔驰和巧妙的控制以及时机的选择成功的结合到一起,他们先行发动的猛烈进攻给敌人带来相当损失,然后在敌军的试图反击中诈败而后撤,假装惊恐而好象漫无目的地慌乱逃走。而在这个时刻往往只有最精明的将领和有严格军纪约束的对手,才能抑制住追击的冲动,不去追击佯装溃败的蒙古人。若是没有成功,他们会反复实施这一战术,直到激怒敌军。 对手一旦尾随追击,蒙古军会首先将敌骑兵诱出后援的保护范围,在丧失严密的阵型保护后往往被伏兵歼灭。这时蒙古弓箭手会突然对进入伏击圈的对手发起进攻,逐个歼灭分散的敌人并给还能维持阵型的敌人造成巨大的混乱,使得陷入混乱和重大伤亡的敌人面对严阵以待的蒙古重骑兵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样看来,有坚固的城堡为依托,又有来去如风的骑兵作为机动兵力为援,看似真的能够构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将宋军挡在长江以南。但是赵昺并不过分担心,他以为林立的城池恰恰使得蒙古军最擅长的机动战术难以得到发挥,反而会给己方可乘之机。 首先蒙古军经过多年的征战,为了适应战争形势的改变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骑兵,而是形成了有水军、步军、炮军和骑军、工匠军等合成兵种共存的军队,机动能力已经大为降低;再有蒙军当下是以战时为兵,平日屯田的形式分驻各处,一旦有事就要先行集中编组才能投入作战,反应时间相应的就要延长。 另外蒙军是本土作战,不能像从前那样走到哪抢到哪来解决后勤供给,这也限制了他们的机动范围,使得他们难以展开大迂回作战,而惯用的战术也难以发挥,毕竟他们每退一步,都会给他们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因此他们的战法将形成与宋军在西北对方西夏时相似,敌军来袭便退入堡寨自保,然后再向周边驻军求援,待众军到来后再行反击。 此外两淮地区水网密集,机动能力受限仍是蒙军绕不过的坎,一旦行军大路被切断,便难以实施快速机动,什么战略、战术都是零,只能够凭城据守。运气好,能坚持到援军赶到;运气差,只能等着友军来给收尸了。所以说敌军筑城也难以改变他们丧失快速机动作战的优势丧失的现实,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被动的局势。 而其实在战争虽然能经常见到一些著名的攻坚战战,往往攻城一方往往要付出巨大代价,经过残酷的攻城战斗才能拿下一座坚城,且许多攻坚战即使牺牲极大也并不能取胜,导致兵败而归。但赵昺发现事实上,在战争中完全没有必要按部就班的逐城争夺,大部分城池并不是非打不可,绕过去也无不可。 兵法讲究以正合,以奇胜。赵昺收复江南之役中,虽然也进行了几场攻城战,但是激烈程度却不如外围的战斗激烈,且攻城战都是为了攻取临安、建康和鄂州这类中心城市或是战略要地。当然这也与蒙军大肆拆城有关,使他无城可攻,可这也是在蒙军有生力量被歼灭,江南很快被收复的原因之一。不过赵昺也知不管仗怎么打,几类城池都是避不开的: 首先是政治中心型城市。这类城市大多是首都、副都,例如长安、洛阳、建康、开封、北京等等。不管什么情况下,要夺取战争的全面胜利,首都是必须要攻下的。而这类城市面临攻击,或是战争已经进入尾声,或是敌军远程奔袭采取斩首行动,当然进攻首都的意义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只为亡国的。 在靖康年间,女真人首次兵临汴梁城下就是如此,他们面对坚决抵挡并没有攻陷城池,但是勒索到了无数财物,且与北宋签订了城下之盟,而最大的意义则是摸清了宋军的战斗力,从而使他们下定了灭宋的决心,二次来的时候就攻陷城池,掳走了二帝,灭亡了北宋政权。 据赵昺所知的另一次相似的战役也是由女真人干的,在明末皇太极领兵冒险攻打北京。在他看来彼时八旗兵的军力并未强大到可以直接攻击北京的程度,反而是越边墙进攻畿辅山东更为经济划算,但皇太极仍然不顾被宁锦一线明军切断后路的风险,组织了一次对北京的奇袭。可这次作战的成果就是使得明崇祯帝杀死了清军的老对手袁崇焕,使得“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再如南北朝隋唐时的洛阳虽然并非一直是首都,但由于其传统政治地位非常重要,故而也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西魏北周曾经组织过五次对洛阳的惨烈进攻,只有一次得手;隋杨玄感之乱、瓦岗军李密攻王世充、唐太宗围攻王世充、安史之乱叛军南下,均是进攻洛阳。 虽然洛阳只是副都,但一则洛阳占了就近控制中原的地利,二则随着经济中心的东移,洛阳的政治地位逐渐与长安平分秋色。所以洛阳的得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中原局面的好坏,故而战争一起,洛阳都迅速成为进攻的焦点。 再就是战役指挥中心型城市。受限于古代通信和交通条件的低下,中央对广大的疆域的控制,主要依靠各地的行政中心。如果战争爆发,这些行政中心也立即转化为区域性的作战指挥中心。这类城市以太原、河间、中山、济南、寿阳、荆州等为代表,而赵昺对寿州一直垂涎不已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这类城市虽然大多处在地势平坦、交通发达的平原之地,可以很方便地绕过去不打,但发动攻击的一方出于摧毁敌军指挥中枢的目的,绝不会轻易放过,即使城防设施极其坚固,也要不惜代价地拿下来。北朝时,北魏苦攻后燕之中山,西魏灭梁先打荆州江陵,北周杨忠千里奇袭北齐晋阳,金军围攻太原、河间、中山三镇,明朱棣靖难之役围攻德州、济南一线,都是出于此理。 但用兵形势并非一成不变,当出现更高价值的攻击目标时,这类城市也会迅速被弃诸不顾。靖难之役,铁铉坚守济南,朱棣屡次进攻不克。后来经人提醒,发现一城一地的进攻方法不能取胜,便转换了战略,弃德州、济南等大城市于不顾,沿运河南下直取南京,以擒贼擒王的策略击败建文帝,而后反过头来解决济南问题。这是战略战役形势转换所必须采取的策略,但济南本身的地域性指挥中心的价值是不变的。 另外就是交通孔道型城市。所谓交通孔道,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陆地上的交通孔道,一类是水路上的交通要津,这类城池要么凭高据险,要么逼水为城,是货真价实的易守难攻的城池。就如一座襄阳城就让蒙元数次铩羽而归,使大宋得以残喘几十年。 但一座城能控制的交通道路非常有限,顶多几十里。就算周边路难走,绕远一些,彻底躲开它不行吗?以赵昺来看有时候真的不行。 在这个缺乏运载工具的时代军队进行征战,尤其是以步军为主力的中原军队主要靠士兵徒步行进,而长途跋涉对士兵的体力影响非常大。更可怕的是,长途转进会极大消耗后勤物资。而一支部队的战斗力,往往系于后勤保障和士兵的体力。要避开孔道上的坚城,就意味着绕远道,这必然会大大毁伤部队的战斗力。 同时,守城方占据地利,既可以尾随追击,亦可以守险断后,对客军都会造成极大的杀伤。所以,对待这种坚城的策略就是,如果不想打,就在战争发动之前选择别的进攻方向。而一旦接上仗,要么死命攻下来,要么原路退回。 所以要长久地解决交通孔道问题,就必须彻底拿下这类城池据为己有,就如赵昺不惜亲征鄂州,将这个控制长江和汉江入口这个要点拿下,及与当下在沿江主要渡口都部署重兵把守同理,因为从长远来看,他们付出的代价与后来的战略利益相比,是完全微不足道的。 此外必须攻打的则是‘门户’型城市。从军事地理的角度看来,由于大山大川的阻隔与分割,中国大致分为中原、关中、河北、河东、汉中、蜀中、两淮、江东、荆襄、辽东、陇右等战略性区块。一些战略区块便因此据有一两个遮障型的城池。 这类城池,或位于大山之口,或位于大川之要津,左右皆是险路,以一城左右控遏,就像一面盾牌一样,为后方的大片区域提供强大的屏护作用。而我们经常说的所谓“门户”,也就是这个意思。而当下赵昺意图通过散布谣言搅乱蒙元,其实也就与他要发起的攻取川蜀门户重庆有关…… 正文 第992章 财神归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郑虎臣已经听明白了。小皇帝是利用一切机会给蒙元布下了个局,利用伯颜修筑城防和己方改造临安城两个看似孤立的事件,挑起蒙元的朝争,进而迫使伯颜被罢黜,汉化派下台,使真金陷入执政危机,使得蒙元内部争斗不止。 而小皇帝则在其中浑水摸鱼,使自己的计划得以实施。最迫切的就是通过此事牵制蒙元的精力,使其内斗不止无暇顾及川蜀战场,协助援西军顺利收复重庆;长远之计便是继续打击蒙元的经济,导致其经济崩溃,进一步削弱他们的实力,为北伐创造条件。 当然仅凭你修城,我也修城这点儿事是难以达到目标的,这只能说是个契机。完成这个计划还需要仔细谋划,通过一系列的行动加以配合才能达到目的。比如当前只是初时阶段,利用周翔特殊的身份散布些虚假信息,以此来扰乱视听,坚定伯颜修筑城池的决心。 待到雨季将要结束,敌军的沿江防线已经修得七七八八,临安城这边则大张旗鼓的宣扬大规模整修城池,同时可以视情况通过明里、暗里与蒙元非进行正式接触,传达希望结束敌对状态,进行和议的愿望。另一方面则采用小规模的军事行动,如派遣战船轰击敌沿江修筑的堡垒,以小部队登陆袭扰,干扰其修筑城池的计划。使伯颜产生南朝害怕自己修城的错觉,却给元廷一种南朝无意渡江北伐,只想安居江南的看法。 如此一来,必然会使坚持修城的伯颜与认为修城是浪费国孥的朝臣们产生分歧,那么修与不修的问题就会进一步上升为财政问题。事务局在暗中加把火,一直蛰伏的守旧派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扳倒伯颜的良机,而对伯颜一向不大待见的汉化派则也多半会落井下石,使两方势力合流。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己方大可再散布些为伯颜鸣不平的言论,弄点黑材料,给他们一种其‘里通外国’的口实,而伯颜却是跳进大江也洗不干净,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可这个罪名也不需要你说清,只要有所怀疑就等着倒霉吧,即使真金相保都保不住他。 一旦伯颜被罢黜,失去劲敌,平衡也就被打破,守旧派自然会借机发起反攻,要趁机夺回权力,那时一场党争便不可避免。大家都红着眼睛要将当老大,谁还会关心一场发生在边陲的战争,而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军则已经在重庆站稳了脚跟,夺得了进攻川蜀的门户,小皇帝的初步计划也已经完成。 郑虎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对小皇帝是佩服的不得了,一件看似不起眼儿的事情,经过他从中挑拨,煽风点火,便引发了后边一系列的事件。至于最后事情发展到什么程度,有多少人倒霉,他也不敢下结论,反正觉着以小皇帝的性子,绝非是一箭双雕就算完事的,最终射不下来一群,也得有五、六个掉下来。 弄清楚了计划的梗概,郑虎臣便请示自己当如何配合,小皇帝的意思很简单,对于蒙元派驻到己方的间谍要盯紧,却不能盯死,以便留给他们活动的空间,起码能将己方的‘意图’传回去,否则大家这边又打窝子,又下饵的,结果还没等鱼来吃,就都给一网抄走了,钩岂不白下了。 另外郑虎臣得到吩咐就是要加强对周翔的监护,他知道这其中有两层意思:一是小皇帝也担心周翔一时兴起,或是喝多了,说秃噜了嘴,将不该说的话说出去了,因而要注意其言行;二是郑虎臣虽然盛宠有加,可也将其推到了风头浪尖上,人身安全难免会受到威胁。 万一有不开眼的因妒生恨找茬将其围殴一顿,或是来一闷棍,皮肉受些苦却也没事儿,万一失手给打死了,那还了得。再有郑虎臣主管军器生产,知晓诸多相关机密,自然也是蒙元探子们的重要目标,现在又从幕后走向了前台,抛头露面的机会大大增多,被绑架的危险也随之增加,这要是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关键的是还要在第一时间掌握蒙元朝廷的动向,以便己方能够根据情况变化调整方案,及时作出应对,以达到搞乱蒙元的目的。当然赵昺希望将身体一直不大好的真金,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去见长生天才好。商议完毕,郑虎臣鉴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在宫中久留,领命后便出宫自去向相关人员部署行动…… 做戏当然要做足,面对越来越多人对周翔的弹劾,赵昺总要给朝臣们个交待,在朝会上‘叱责’其几句,要他谨言慎行,尤其是酒要少饮,勿要再出失德之事。而当众臣等待下文的时候,赵昺却转言其它。这让希望能借此扳倒周翔们的朝臣很是失望,皇帝轻描淡写的几句斥责就将其罪行遮掩了过去,不过却也印证了其所言的与陛下感情深厚之词。 大家眼见如此,知道想要扳倒周翔非是易事,而有些也意识到小皇帝和其的感情绝非能用深厚就能表达的,若再弹劾周翔就等于在打皇帝的脸了,于是乎也丧了气不再盯着其。而周翔受到皇帝的叱责,也只老实了几天便旧态萌发,依然与一般擅于阿谀奉承之辈出入风月场所,比之从前更加肆无忌惮,就如向弹劾自己的人示威一般。 端午之后,又有好消息传来,前往西洋的船队开始陆续归国抵港,御前水军都统郑永率部归队,与商队主事上官禧进宫交旨,禀报一年来的经营情况。郑永首先禀告了开辟新航线,寻找香药之岛及与三佛齐的交往和建立海外基地的情况。 事实上,三佛齐与大宋早有往来,太祖建隆元年、二年,三佛齐国王悉利大霞里坛遣使贡方物、三年三月、三年十二月王室利乌耶遣使贡方物。开宝七年贡象牙、乳香、蔷薇水、万岁枣、白砂糖等。太平兴国五年,三佛齐王夏池遣使茶龙眉进贡。真宗咸平六年三佛齐国王立佛寺为宋真宗祝寿,真宗赐“承天万寿”钟。天禧元年,三佛齐国王遣使贡珍珠、象牙。 仁宗天圣六年,三佛齐国王室离叠华遣使进贡。宋神宗熙宁十年遣使地华伽罗进贡,赐为保顺慕化大将军。神宗元丰二年七月三佛齐占卑使群陀毕罗、陀旁亚里来贡方物,神宗赐白银一万五百两,封群陀毕罗为宁远将军,陀旁亚里为保顺郎将。哲宗元祐三年十二月遣使贡方物;元祐五年遣使皮袜又贡,皮袜得封为怀远将军。直至南渡后,三佛齐也多次入朝上贡,两国商贸交流频繁,其也以属国自居。 当时三佛齐国势力强盛,有十五个属国,其中包括彭亨、吉兰丹、日罗亭、登牙侬、潜迈、兰无里、细兰等。后东爪哇国崛起,统一爪哇岛,势力扩展到巴哩岛并和三佛齐国交战,并吞了三佛齐的国都渤林邦;三佛齐迁都詹卑。三佛齐-东爪哇战争结果,东爪哇国失败,国王穆罗茶。在宋蒙激烈交战的时候,三佛齐远征细兰失败,国力渐衰,其他属国也频频脱离,进一步削弱了其国力。 当赵昺派出的商队到达三佛齐后,郑永以大宋使臣的身份拜见了三佛齐国主,表明了来意。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尤其是其国主看到百余艘战船及六七百艘商船后大为震惊,表示愿意继续向大宋朝贡,并提供一切方便,满足要求,但也请求大宋皇帝再次敕封。 郑永早已得到小皇帝的指示,最好不要与三佛齐发生武力冲突,以和平的手段解决问题。他也知道三佛齐国主要求敕封的意思是拉大旗作虎皮,以此来表明自己正统的地位,并借助大宋的威名压制其蠢蠢欲动的属国,协助他们击败背板者。 在此事上,郑永无法答应皇帝会一定敕封其,但表示只要三佛齐国主为他们在麻六甲海峡划出一块土地,准他们建设港口,做为往来的大宋商船的避风港和修船之所。他为了表达诚意,可以先助其一臂之力镇压不服从管理者。 三佛齐国主大喜,当下表示只要大宋助其击败造反的属国,自当满足大宋上使的要求。但郑永也知道自己没有得到助其出兵的旨意,便以剿灭袭击大宋商船为由,亲统战船和二千步军,配合三佛齐打了一仗。他们装备着火器,又是宋军中的精锐,对付尙装备冷兵器,战斗力却远不如蒙元的小国武装,便如牛刀宰鸡一般。一战便将敌尽歼,斩首万余,俘获敌主将,平定了叛乱。 此一战便使宋军扬名海外,三佛齐国主兴奋之余,也大为震惊,仅仅凭借二千步军便将一个国家数万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若是自己与其为敌只怕也是同样的下场。于是乎便在海峡一侧划出一块长二十里,宽十里的适于建港的区域,民二千户归大宋管理,大宋商船可自由通行,并免除应缴的关税。 郑永谨记皇帝的教导,并没有白占这块地,而是与其国主签订协议,以每年绸缎三百匹,白银五百两的价格租用此地,为期百年。而这块区域中,所用事务皆由大宋派遣的官吏官吏,三佛齐不得干涉,并享有驻兵权,三佛齐官员不能擅自干涉,且不得派兵越界。 赵昺听了自然大喜,自己控制了麻六甲海峡,便等于扼住了蕃商们的咽喉,一旦发生冲突便能切断他们千万东方的航线。而租用的这片达方圆二百里的土地,可以说首开‘殖民’的历史先河,自己不仅享有了执法权、驻兵权,自由通行的权力,还可以将这里打造成一个新的贸易区。 在取得立足点后,上官禧率领大部商船在护卫队的保护下继续西行,而留下的部分商船则分赴东南各国交易。郑永则在这块租借地上修建港口,搭建营房,修建城池。但他也没有忘记小皇帝交给他们寻找香药之岛的任务,亲率十艘战船按照御赐的海图搜索前进,终于在一片偏远海域发现了这片财富之地。 由于这片群岛屿处于相对遥远的外海,且远离贸易航线,岛上的居民更是生活在闭塞的环境中,尚处于外界并未涉足的处女地,根本不知道自己世代生活的地盘上寻常之物的价值。而更让郑永欣喜的是这片岛屿并不属于某国所有,岛上的人分成数个部落各自为政,还生活在刀耕火种的未开化状态。 郑永在勘测完毕后,依然没有选择通过武力夺取,而是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与岛上的各个部落进行交易。少于外界联系的部众对大宋精美的瓷器及丝绸自然是爱不释手,而这些只需要用采摘的那些随处可见的果实就能交换。 郑永对贸易并不懂行,而是交予通行的商人们去做。以这些人精明自然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让双方满意,以极其低廉的价格采买各种香药二百五十多万斤,这还只是那些有人居住的岛屿上的部分产量,还有十分大的潜力可挖。 等下一个信风期到来的时候,上官禧的船队回航,当他们知道后立刻分出部分中型商船,在各个岛屿上继续大量收购香药,待下一个航期的到来,便可将大量的香药向西贩运,以赚取更高的利润。于是他们满载着货物和大量的香药返回国内,向皇帝报喜。 赵昺惊喜之余,松了一口气,这些香药的到来可以极大的缓解自己的财政困难,但是让他更感兴趣的是郑永回报的另一件事,他们在从南阳贩货回来的途中看到暹罗国从海口到国城,溪长二千四百里,夹岸大树茂林,而且木质坚实适宜作船。 在广南地方,出产一种长达八丈,通身无节的桅木及盐舵木。在吕宋群岛,“树木约四千二百种,高约五十丈,便于建船、屋”。在苏禄,不仅木材众多,材质高大,而且岛上铁力木尤为丰富。在婆罗洲北岸,也有不少松木,堪作大桅…… 正文 第993章 哄我呢 赵昺听到这个消息为之一振,南洋的木材充裕而价格低廉,这就为自己建造新型战船提供了契机,他十分清楚要建造一艘性能良好的战船,不仅需要设计合理,成本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当下中国境内由于上千年的采伐,适于造船的木料是越来越少,一根可做桅杆的好料已经是千金难求。 过去的日子赵昺一直过得不宽裕,当下可以通过海贸获得大量资金,又有价格低廉的木材可用,那么就迎来了新的契机,他可以利用进口木材造船,甚至在南洋地区建立船场,就地生产,还可以大大的减少成本。当然这个想法不是他创造的,在前世的明清时期就有人开了先河。 利益驱动创新可以说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明末从南洋贩运货物的船户就发现那里的木材价格低,且数量充裕,就已经让他们蠢蠢欲动。但实施禁海政策的明政府对此的态度难以捉摸,可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便有了在暹罗就地造船的打算。 于是,商民开始纷纷到暹罗等地造船,再源源不断地贩运大米及其他货物回来。而粮食匮乏的政府也迫切需要进口大米,因而政府也默允许了商民在海外造船的行为。加上国内木材的紧张,就导致大型帆船制造业外迁。另一方面,受到成本制约的国内民间造船业也因势而变,将发展的轨迹转向了小型化及快速、便捷、精细的方向上。 不过赵昺先是按下心中狂喜,听上官禧对于商业活动的总结。一年来,他们主要还是经营东洋、南洋和西洋这三条传统航线。东洋的贸易对象主要是日本,而对东南亚的贸易,则起码有巴达维亚、暹罗、广南、马尼拉、柬埔寨、柔佛、北大年等地,相当于分布于当今的越南、柬埔寨、泰国、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国。 无论怎么说商队是有皇家背景的,这也为世人所共知,所以海上商队拥有着显赫的权势,众多的商船及雄厚的资本。他们此时的优势在于船队的规模上,此次前往东洋地区的商船就达到了三百余艘,这是往年从未企及的高度。贩卖的物资依然是茶叶、丝绸和瓷器为主,及漆器、药材及外销印刷品等,贩运回国的则是金、银、铜、高丽参及硫磺、马匹、马具、纸扇、毛笔等。 往年前往东洋的商船不过几十艘,而今年的贸易量也骤然增加。作为蒙元附属国的高丽被盘剥的已经喘不过气来,为了能缓解财政困难,也顾不得是不是有‘资敌’嫌疑了,进行挥泪大甩卖,将能卖的都卖了。而日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其得罪了当前世界霸主,虽然这年代还没有经济封锁这一说,但其它国家担心受到报复,谁也不敢跟他们做生意了,只是些做三角贸易的蕃商从大宋趸些货物前去贩卖,从中赚取差价。 不过这些蕃商卖的‘二手货’价格肯定是高一些,而他们尚不知大宋已经收复江南,去了之后不仅血本无归,且人恐怕都回不来了,即便知道了也担心过境时被追杀,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可当大宋的商船出现后,问题全部迎刃而解,不仅获得了所需,也将自己的特产卖了出去。更重要的是大宋重新满血复活,大败蒙元水军,重新成为海上霸主,他们激动不已,也赶紧谋划来大宋朝贡,修复关系。 一趟东洋之行,商队赚了不少,金银入了库,货物出卖后资金也陆续回笼,利润在五百万贯以上,当下资金已经入库,让赵昺有了些许应对战争的底气。而西洋之行同样收获颇丰,要知道西洋的市场此时比之东洋要大的多,六、七百艘商船的货物皆售卖一空。 因为当前的贸易形式主要是易货贸易,而大宋当前需要的是金银这些贵金属,上官禧便采用以金银结算则优惠大酬宾的方式来吸引客商,当然以货易货则要适当提高价格。他们强势的介入西洋市场,大批货物的以较低的价格涌入,自然会影响到一些传统走这条线蕃商的生意,但也只能看着大宋的商船将钱赚走。 蕃商们却发现作为香药大户的大宋今年只采购一些龙涎香、檀香、沉香和孜然,大部分的资金都用来购进宝石、玳瑁、象牙、犀角、翡翠和珊瑚等奇珍异宝,及薰衣草和玫瑰香油等化妆品。却没有意识到这只是大宋争夺西洋市场的开始,他们垄断全球香料市场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不过上官禧也发现阿拉伯商人在西洋市场中占据着天时地利,他们的势力几乎渗透到每一处市场,并控制着通往欧洲的海路,每次出入都会收取重税,凭此他们在西洋贸易中占据着霸主地位。如今己方强势的加入,在以后很有可能会引发争端。 赵昺听了深以为是,许多战争都是因为争夺市场而发生的,在后世更是屡见不鲜。现在虽然还不能预估在何时会发起战争,但是摩擦将成为常态,换句话说就是多人钱财无异于杀人父母,从谁碗里抢肉吃,谁也会跟你急。所以他以为由此引发的战争的风险很高,当下就应该开始做准备应对可能到来的战争。 上官禧的担忧不是没有来由的,此次出海西洋的船只达到六百余艘,交易额达到三千万贯之巨,平均每艘船达四万余贯。除去货物成本和途中的损耗、船员的薪资及其它损耗,获利也在六成左右,所以可以给赵昺带来近二千万贯的收益,而这些还没有加上未来香料生意所得,但这也已经相当于当前国家税赋收入的三分之一。 赵昺相信随着海上商路的继续开拓,市场的继续扩大,加上介入香药市场,必将会给自己带来更为丰厚的回报。他接下来对在海外贸易的运行机制方面进行进一步的规整,在当前资金尚不雄厚的基础上,他建议将商队分成路上与海上两部分。 路上部分依托保险所的资金和信誉建立商行,先行领取公款,采购丝货及各地土产,将货物交给海上商行后,再向保险所结账,并提取下次的购物款。海上商行接到货后,就可以不需等待出洋贸易,待返航后向保险所结账,并将货物交予路上商行进行贩卖,同时进入下一个循环。而保险所在在每个贸易季结束后,将利润送交内藏库。 这种贸易的组织形式,实际上是对民间海外贸易中的铺商和船商组织的继承和发展,赵昺只是以新的组织形式加以巩固,以便于层层支配和控制。弱肉强食在商战中同样适用,只有严密的组织和协作才能够在海外站住脚,击败对手,获得话语权。 上官禧应下,由于皇帝有言在先,若是找到香料,只需将部分运回国内,大部分要销往西洋,赚取金银。于是他又转而问运回的香药如何处理?因为按照过去的惯例,市舶司要先行抽解一成作为关税,且因为香药利润丰厚,政府把香料划归“禁榷”物资之列,凡载有香料的船舶进港,“非出于官库者不得私相市易”,也就是要由国家统购统销。 对于赵昺来说,这不过是左手进右手出的事情,因为这事情归宫廷管,且在内廷中还设有香药库,专门负责出纳外国的进贡之物,以及市舶而来的香药、宝石等奢侈品,由香药库使专门负责管理和销售,而所获的钱财明证言顺的归于内藏库,作为皇室的收入之一。但朝廷也获得了一成的税收,成为国家财政的重要来源。 此次又不同从前,由于蒙元的海商皆被驱逐,财产被没收,而蕃商也因宋元交战而不敢冒险前来,因而此次出海主力可以说是以赵昺的商队为主力,民间的海商不过是跟着打酱油的,但是他们出海贩运也传递给蕃商们一个信号,便是大宋已经获胜,且开始恢复海贸,必然今年会有些海外蕃商前来交易,而他们的主要货品就是香药和珠宝。 商队此次运回的香药达八十多万斤,而从前最高峰的时候也不过四十万斤。赵昺知道货物量大,必然导致销售价格的降低,另一方面虽然皇家垄断了销售权,但也需要全额付款,或是以货物相抵。若非是自家的买卖,只收购这些香药就能让他破产了。 不过这又产生了一个问题,蕃商运来的香药却不能赊购,那是没有诚信的行为,作为万民楷模的赵昺万万不能将人丢到外国去。而这又产生一个问题,自己收购要占用资金,若是让其自由销售,便会打破皇家的垄断,冲击销售价格。 赵昺想了一会儿,这香药在他看来并不值钱,却也因为‘难得’,这几百年来价格一直坚挺,也算是硬通货,可以像黄金一样,作为国家储备的战略物资使用。因而他想着自己自可储备一部分,余者投入市场销售,以避免冲击市场,而收购蕃商的香药却要压一压他们的价格,且以纸币付款,让他们自行上市场上采购。 如此即可促进纸币的流通,又能解决资金困难的问题,毕竟赵昺在海外赚取的金银也要有一部分进入朝廷财政系统,以作为纸币的本位金储备起来。且他也有打算,一部分香药还是可以通过走私进入江北地域,缓解下蒙元因为丧失了制海权,香药短缺的苦难。 要知道香药在中国并不都是作为调料使用的,而大部分都作为制造香烛的添加剂化作了青烟,送归天上的神仙,地府中的祖宗们了。蒙元大部分民众信奉佛教,香烛的用量也是很大的,且他们认为添加了香药的香烛有净化作用,又能表达自己的虔诚之心,所以不愁销路。 赵昺暗自为自己点赞,过去自己用走私海盐来掠夺蒙元百姓的金银,现在则可以用香药掏空那些贵族的口袋。他们这些家伙四处劫掠,抢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每年又收取大量的租税,再说没有金银还有马匹可以顶账,因而才正是自己潜在的高端客户。至于由谁去贩卖,当然是那些斡脱商人,大家前时虽然闹得不太愉快,可谁又跟钱有仇,只要有利益,自可一笑泯恩仇! 打定了主意,赵昺让香药库接收半数的香料,余者便在停靠港就地拍卖给那些香料商人,尽快回笼资金。他十分清楚钱只要转起来才能生钱,都压在货物上便会错过下一个季风期,反而是得不偿失,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情不能干。 “陛下,属下担心的是若是海外有事,咱们即便获知消息也难以赶去援助,可等到下一次信风已经是一年过去了,那是恐怕早就晚了!”说完事情,郑永叹口气道。他很是担心那些阿拉伯商人们在获知财路被断后,会对自己的商队进行报复,可等这边得到消息再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作俑者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是啊,陛下!”上官禧也施礼应和道,“不仅受信风影响,使得救援困难。且耽误了不少生意,若是我们能有一种不受信风影响,无论是顺风,还是逆风都能航行的船只就好了。” “这个……这个还真有!”赵昺听了愣了下,若有所思地道。 “陛下所言是真的?”郑永跟在小皇帝身边十余年了,可以说见证了其创造的诸多奇迹,但是仍然难以相信世上还有无论在逆风和顺风的状况下都能航行的帆船。要知道当前虽然也可以通过调整风帆的角度,在利用舵板的配合实现逆风航行,但是要不断的调整航向,以‘之’航行来实现,不仅速度慢,且受海域的限制。 “朕何曾骗过你,真的有这样的船,且船速比之当下的帆船要快一倍以上!”赵昺点点头认真地回答道。 “陛下不要逗属下开心了,世上若能造出这样的船,除非神仙下凡,鲁班重生!”郑永却一百个不相信的摇着头,只当小皇帝拿自己寻开心…… 正文 第994章 逆风行舟 赵昺自然知道有可以逆风行驶的船只,在现代无论是核动力,还是以燃油和蒸汽发动机为动力的船只都可以做到,但是在这个年代都没有,而他当下也不可能造出来。现下只有人力和风力催动的船只,也难怪郑永两人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当然赵昺也并没有胡说八道,现实世界上还真出现过以风为动力,却可以真正实现逆风航行的帆船。那就是十九世纪为了满足海战特别是海上贸易的需要,在航海历史上应运而生的快速帆船——飞剪船,其航速可达十七节左右,载重量在千吨上下。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赵昺让王德从自己的工作室中取来了一架船模,放在他们面前。可他们除了觉得这艘船样子奇特外,并看不出其中有什么奥妙,更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他只能给两人做了个科普,讲讲飞剪船的妙处。 这艘船有小的干舷,较少的上层建筑,不仅改善了船舶稳性,而且可以充分发挥帆的作用。船几乎贴着水面航行,长宽比一般大于六比一。其水下形状设计成最小阻力值,以提高航速,但又保持了一定的横向阻力剖面,导致水线特别优美,甚至在首部水线面有内凹,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赛跑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也因此获得了‘飞剪’的名声。 为了获得高性能,飞剪船还做了许多创新型的设计。飞剪船的首柱也延伸了船体的长度,沿首柱外伸一斜杠,就可在首部多悬一些支索三角帆,有利于扩大撑帆的容量;空心船首使船在浪中便于抬首,提高了它在浪中的航向稳定性。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 这类飞剪船更明显的是帆面积很大,一般使用三至四桅全装备帆装,往往用高桅,其高度达船长之3/4,在顶桅帆上还挂有月亮帆和支索帆,有时在船之两侧还有外伸帆桁,称翼帆杠,可挂翼帆,更加大了帆的横向外伸面积,甚至超过了船体的宽度。 飞剪船船型瘦长,前端尖锐突出,后体逐渐变廋的有倾度的水线十分协调地过渡到狭窄的圆尾,与优美的船首型式和谐地混成一体。而桅杆的高度更是超过十余丈,船帆的面积达到数千平方米,这些都让飞剪船获得了较高的航速,并通过调整风帆,获得逆风行驶的性能。 “陛下,这桅杆如此高,又是四桅,布满船帆,速度定然很快!”郑永看着足有三尺多长的模型,指点着道。 “当然,日行三百里总是有的!”赵昺摸摸下巴道,其实这还是保守的说,因为尚未造出实物,他觉得还是不要将话说得太满,免得落下吹牛的把柄。 其实按照赵昺所知,飞剪船应运而生后,有关这类快船的航行速度竞赛非常频繁,比较有名的是1866年从中国到英国的茶叶运输竞赛,这种竞赛除了争强斗胜外,当然也有抢季节的目的。快速帆船“羚羊”号与“塔平”号同时离开中国的福州码头,用九十九天的时间航行两万五千六百公里到达英格兰目的地,“塔平”号仅以早到二十分钟而赢得胜利,日平均航行两百五十公里,约合当下的五百多里! “陛下,这船能装下多少货物?”上官禧更关心的是载重量,抬头满脸期待地问道。 “若是按照标准造成,船长二十余丈,满载的话应该能装载一万八千石!”赵昺大约估算了下道,他是仿造当年最有名的一艘美国飞剪船‘短衬衫’号制作的模型,其是由在美国飞剪帆船发展史上最著名的人物是唐纳·麦凯设计,其是波士顿的船舶设计师和制造家,先后研制了三十余艘具有高性能的飞剪船,载重量在千吨。 “陛下,这艘船居然能装的下如此多的货物,岂不是一艘可以顶我们当下三艘大型海舶的装载量,可看着并不大啊!”万石海舶在当下大宋只有寥寥几艘,还都是用于军用,货船五千石已经是属于大型船只了,可上官禧看船的长度并不大,还是有些不大相信。 “上官主事,不要只看船的长度,你看船的吃水线在哪里,若是建成足有两丈多深,可以装多少货物!”没等小皇帝回答,郑永拉着其,指着船底说道。 “哦,原来如此,是吾不懂了!”上官禧讪笑着道。 “这种船专司四海漫游,因此要求自带一年以上的各类补给物资,则需要庞大的底舱装进尽可能多的物资,因此这种船吃水很深,与我们现在用的福船结构多有不同,底舱不比这二层的楼阁低多少!”赵昺笑笑言道。因为当下大宋的船只多采用水密结构,进而影响到了载货量,而船身采用的是多层叠加机构,并采用斜肋板设计,以增强安全性,所以东、西方玩儿的路数是不一样的,也难怪其不理解。 “唉,还自称乘船遍游东、西洋,却连这些也不懂。”郑永又揶揄其道,“因为为了船舶稳定性和大风大浪中的航行舒适程度,桅杆的高度决定于船舶的宽度和吃水深度,这船的桅杆高大,船体狭长,底舱自然要深的多了。” “呵呵,吾孤陋寡闻,不若郑都统在陛下身边见多识广,以后还要多多赐教!”上官禧两人在海上漂泊年余,自然早就混熟了,对其的嘲讽之言并不为杵,反而拱手笑道。 “吾也是从陛下那里听了些皮毛,怎敢言教!”有皇帝在旁,郑永哪里敢托大,回礼后又转向小皇帝问道,“陛下,这船所用的帆索众多,从未见过,且这里为何不用一面大帆,而要分成两截呢?” “嗯……如此说吧!”赵昺沉吟片刻道,“当下的船只所用的船帆多为竹、苇,杂以麻布为主,权做硬帆,这种帆升降方便,便于操作,仅需要少数的水手就可操作。但是高速性能较差,极限速度上不去;而这种船帆多用棉麻织造,可称为软帆,其吃风面积大,可以以极高速度航行。缺点是软式风帆操作麻烦,需要大量熟练水手,在面对风向变化较快的海况时比较吃力!” “哦,原来还有此说!”郑永点点头道,可这时听到了上官禧的呲笑声,他知道其是在笑话自己,扭脸翻了个白眼。 “由于软帆收取时水手们要爬上桅杆去,扒在帆桁上拉住帆布往上拽,把帆一点一点拽起来,有配合、有层次的捆绑到帆桁上,这种横帆的收帆法十分耗费人力,则需要诸多的水手来相互配合操作。”厘清两种帆的优劣后,赵昺继续讲道,他十分愿意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身边人,毕竟自己的身份不同,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他们懂了才能传授给更多的人。 “汝所言帆索众多,主要是因为主桅杆顶端还多加了一层顶帆,第二层帆又分成了上下两半的缘故。”赵昺缓口气言道,“第二层帆分割成上下两道的布局,就可以用人力在甲板上通过帆索收帆,省去了诸多的人手。此外,第二层这面四方大帆乃是帆船上提供主要推力的帆,分成上下两截的第二层帆,下半截打开,上半截收卷,还可灵活的适应风力增减,方便适用!” “原来如此!”上官禧在旁点点头道。 “你听陛下说完也懂了,吾当你早就明白了呢!”郑永这时反唇相讥道。 “郑都统误会了,吾所言懂了,非是明白了陛下所言的行舟的道理。而是说货船运送货物,最主要的消耗便是水手的薪酬,当然用的水手数量越少越好,而水手平时最消耗体力的重活就是收帆。陛下如此一改,这样一来就大大节省了人力,降低了成本,产生的利润自然就多了。”上官禧笑着道。 “你真是个奸商,这点儿事都能琢磨到钱上去!”郑永听了气得用手指点着其鼻子道。 “吾就是商人,当然要在商言商……”上官禧避开其手指不甘示弱地道。 “唉!”看着两人笑闹,赵昺笑着叹口气。其实上官禧所言,正是一语中的,当初率先提出建议的正是美国货船主,同样是出于人力成本考虑。而战舰又凑巧不缺人手,所以战舰上一直保持着古风盎然的四层布局,并没有做出改变。如今看来,利益驱动革新这句话是多么有道理。 “陛下既然早知大船可四季通行于海上,为何不早些建造,如此我们一年间可数次往来于西洋各国,也能赚取更多的钱财啊!”两人闹了几句,看皇帝苦笑不语,也赶紧收起了不恭之态,上官禧施礼问道。 “这其中自有原因了。其一,此船吃水深,适于在大洋中游弋,却不适用于近海航行;其二,在琼州之时,我朝水军的任务主要是作战,拒敌于海峡以北,而无暇派出商船行商四海;其三,此船所用木材皆需良木,而琼州地狭,没有那么多的良木供我们使用,且好木料价格不菲,也是我朝难以负担的。因而并无必要,也无继续,便拖了下来。”赵昺言道,可其实他知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缺钱。 “当前我朝大力发展海贸,与各国通商,且在寻到香药产地后,将获得巨额利润,还愁造不起这种快船。小的以为陛下应当尽快付诸实施了!”上官禧言道。 “嗯,汝说的不错。但若是周翔在此便不会像你说得这么轻松了,要知道一艘船不是只要有钱就能造出来的,即便有了船样也要层层分解,重新设计,且造成后还要经过试航才能投入使用。另外此种快船操作与当下的海舶多有不同,尚需培训水手,这都需要时间,快则也要两年的时间。”赵昺点点头笑着说道。 “哦,还需要两年的时间啊!”上官禧听了颇有些失望地道。 “不过,却可以投入准备了。”赵昺言道,“汝等不是在南洋诸蕃发现那里有许多适于造船的良木,且价格低廉。而从西洋返航的商船可贩运的货物有限,不少船只皆是空船回港,你们自可装载木材运回国内,用于造船,如此也解决了不小的问题。” “对、对,南洋的木材质量极好,且数量极多,又价格便宜。小的真是愚笨,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点,若是此次回航顺便载回一些,岂不又能大赚一笔!”上官禧听了后悔不迭,极为肉疼地道。 “你也就会吹吹牛,自诩什么天下不世奇才。你跟陛下相较不知差到哪里去了,陛下赚钱的本事恐你拍马难及。”郑永两人可能在寂寞的旅途中斗嘴斗惯了的,不忘趁机挖苦其道。 “汝切不要开玩笑,吾怎敢与陛下相提并论,朝野谁不知陛下尚在垂髫之年便发明了晒盐之法,并将盐以高价卖给蒙元,使得行朝渡过了财政危机,且可以积蓄力量收复了江南,只此一事便可称的上千古奇商,范蠡、管仲之辈都难及!”上官禧连连施礼,甘拜下风地赞道。 “陛下,若是快船造好了,切记要先装备给御前水军,那时我们便可征战四海,消灭蒙元。”郑永打击其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能将这快船收入自己的麾下,他十分清楚一艘战船若是能逆风行驶,且速度极快,在战斗中意味着什么。 “咝,这只怕让你失望了。此船并不适合作为战船使用!”赵昺听了咂了下牙花子,有些无奈地道。 “陛下,为何不可啊?”郑永听了大急地问道。 “你看,这种船为了提高航速,船体设计的修长,帆桅又高大,火炮射击时产生的反冲力极易造成船体倾斜,所以不能当做战船使用,若只是运兵倒也可以一用!”赵昺指着战船言道。 “这……陛下我们可以搭载弩炮啊,如此便不会有反冲力了。且陛下才高八斗,也可重新设计一艘啊!”郑永想了片刻,仍然不死心地道…… 正文 第995章 先行一步 送走了两个喋喋不休的家伙儿,赵昺耳边终于清静了,他趴在桌几上看着飞剪船模型,心中却是并不平静,今天从未离自己的愿望之近。这艘船的模型早在他刚刚到达琼州时就已经做好了,那是他最为困难的时期,想着一旦无法在琼州立足,便倾力造出一艘飞剪船,以其领先时代的性能和速度,没有船可以追上他。 但因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终未能付诸实施,船模也只能在工作室中蒙尘至今。可现下自己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而南洋还有大批的造船的木材可用,赵昺觉得是应该让飞剪船面世的时候了,也可以说是应时而生。他清楚海贸在一定时间段内,仍然是填补内藏库的主要来源。 不过他们强势的大规模介入,尤其是最为赚钱的香料生意,这定然会引发新的竞争和贸易摩擦,而海贸也是许多国家和邦国的重要收入。一旦上升到国家层面的竞争,贸易摩擦就会上升到竞争的最高形式,引发一场战争,直到分出胜负,打出一个老大为止。 所以赵昺知道要打赢这场贸易争夺战,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远洋舰队,而自己的水军虽然在与蒙元的海战中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所用的战船只适用于近海作战,并不适合长途远洋作战。打造新型战船,建设一支远洋舰队,也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不过飞剪船并不适合作为战船使用,当然也不是赵昺唯一的选择,他知道在三百年后还有一种战船在西方的大航海时代诞生,其也成为战列舰的先驱。 十五世纪的西方世界同样为了寻找传说的东方香料之地,展开了海上探险。当时,地中海的三桅划桨帆船因为适航性太差,无法在大洋上发挥作用。一种被成为克拉克的帆船成为倍受宠爱的船只,它拥有足够的空间可供大量的船员居住,以及容纳返航时搭载的货物。在麦哲伦扬帆进行环球航行时,他所用的船只就都是克拉克帆船。 但是克拉克帆船有一个巨大的设计问题。那些巨大的前船楼与后船楼使得船只的重心过高,极易招风,这一点在遇到强大的风暴时很容易使得船只翻覆,也减少了船帆的受风面积,使船在逆风时不易操纵。于是人们对克拉克帆船得到了改良,那就是现在众所周知的盖伦帆船。 盖伦船是一种完全风帆化的船舶,大多配备有三至五根桅杆。除了最后一根桅杆使用三角帆外,它大多都配以横帆作为船帆。它采用了被调低的船首,以及延长了的船身,更为修长及狭窄,再加上它以方型的船尾楼取代传统的弧形船尾,其独特构造更减低了其前舷的风阻,航行速度得以提高,亦易于操舵。使其在水面航行时有着前所未有的稳定性,令它更为适合远洋航行。 有几个国家宣称是他们发明了盖伦帆船,但是不管谁是首创,其良好的性能大多数的航海国家迅速采用了盖伦帆船,英国人,西班牙人,法国人,丹麦人与荷兰人都根据他们各自的需要而对设计做了更改,发展出各自独有的设计。由于用途广泛,盖伦船亦可以轻易的改装成商用及军用帆船,让商用的盖伦帆船一般也会装上数门的加农炮或重火炮以作武装。 在英国,造船家开始发展轻型盖伦船,为了使之更适合与远距离炮战,改善操作性能,他们把首部上层建筑降低,移入船体之内,甚至置于首挂之内。下层船体的墙板是贯通的,这样重型火炮能够安放于下层甲板上。从克拉克帆船所沿袭而来的丰满外形得到修改,使得龙骨的长度三倍于船的宽度。船楼结构得到了简化,尤其是前船楼,它的大小被大大缩小。 西班牙在美洲建立殖民地后,需要运载大批货物和士兵横渡大西洋,因而西班牙人建造的盖伦船一般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标准长度为五十米左右,排水量为一千二百吨级的庞然巨物。采用斜形肋板使它可拥有数层统长甲板,船尾甲板甚至有七层之多,吃水达八米,当然庞大的船身赋予了其有较好的续航力,使他们在很长时间内是世界上最大的海船。 盖伦帆船不仅拥有良好的适航能力,坚固的船身,且可装载更多的物资,具有不凡的续航能力,令它适合于远洋探险、远洋贸易及海战等多个不同方面的范畴。并且被制造出来的年代,正好是西欧各国争相建立海上强权的大航海时代。所以,盖伦帆船的面世,亦对欧洲局势的发展有一定影响。 另外盖伦型帆船的巨大成功使得它在帆船时代结束之前一直是军舰,包括战列舰的设计标准。其中,对适航行与火力的要求是压倒一切的条件,以便在战斗时抢占有利阵位,发挥优势火力。成为战争中的主力舰,均有清一色的低舷、横帆、两舷装备加农火炮的特点,多艘这样的舰只排成一个长列以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这也是“战列舰”这一名称的首次被使用…… 若是按照赵昺的设想,当然希望组建一支以盖伦帆船为主力的远洋舰队,因为提到盖伦帆船就不可避免的会联想到西班牙的财宝船队,因为满载新大陆财宝的西班牙盖伦帆船总会激发我们的想象,纠缠我们的思绪。这在西班牙3个世纪的新大陆统治的早期,财宝船队就已经发展而出,并成为经济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 而一个典型的财宝船队由多种类型的船只组成。重武装的盖伦帆船和商船成为船队的主体,一些小型递送船,小型侦察船,与补给船一起伴随着船队,而商船与盖伦帆船的唯一区别就在于武器的装载量。它们满载着在新世界的西班牙殖民地需要的工业制成品离开西班牙,带回的却是满船的金银和工业原料。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赵昺当然清楚这样的一支船队对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他不仅可以帮助国家摆脱财政危机,为国家的发展和建设提供大量资金,支撑起一个国家的经济,还能使其在列强中迅速崛起,扬威于世界,将国土拓展到海外之地。 未来很丰满,现实而骨感。这次海外大赚了一笔,但对于赵昺来说只是缓解了危机,离可以大手大脚花钱的地步还差的远。且这笔钱早就找到了婆家,首先工坊外迁,打造工业小镇,每个百万贯是下不来的;其次临安城改造,解决官员的住房问题,虽然最终亏不了多少,却要先行垫付;再者安葬生母,太皇太后奉安也都需要大笔的银子。 制造飞剪船起初就不在预算之内,且其铁木结构,材料成本和研发、制造费用也不会少。而盖伦帆船一般使用橡木作为龙骨、松木作为桅杆以及一些硬木作为船身及甲板,要制作一架盖伦帆船的费用也不菲,需要动用大批木匠、铁匠、船匠花费数月才可完工,问题是盖伦帆船还只存在于他的脑子中,连个船模都没有呢! 不过赵昺一旦有了想法就不愿意放弃,尤其是自己来一趟不容易,且生命短暂,稍一放松时光即逝,想着带着诸多的遗憾而去,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但想干不等于蛮干,事情都要分个轻重缓急,必须要有个合理的规划。 沉思良久,赵昺想明白了,当下最缺的还是钱,因此赚钱仍是第一位的。而大家都知道,贩运货物跑的越快,装的越多则成本越低,赚取的利润越多。因此他将飞剪船列为优先项目,船跑的快是一方面,其次还有个应季销售在里边。即便是个水果,大家也想吃上第一口尝鲜,而代价就是需要付出更高的价格。 当前贩运香药也是这个道理,受信风的影响,货船每年只能往返一次,大家都赶在一个季节贩运货物,自然量大价格就便宜,但有了飞剪船就能够错峰出行,赶在大批量香药上市前已经开始了销售,那就是蝎子屎独一份儿,没有竞争对手的结果就是价格随自己开了。后来者便只有吃灰的份儿了。 赵昺的打算利用飞剪船不受信风影响,船速快,载重较大的优势,只贩运价值高的茶叶、丝绸和香药。其它想瓷器和中草药等利润较低的东西则利用普通商船贩运。回航可以贩运大宋急需的马匹和金银、珠宝等物。因此船队的规模起初不用太大,待有了一定积累后再逐渐扩大。 当然建立飞剪船队也有着现实的意义,利用其可以达到快速对海外增兵,运输急需的物资。且也可以临时客串下战船使用,郑永说的很对,火炮不能列装,咱们不是还有弩炮吗?在当下冷兵器称雄的时代,一样可以称雄海上,再说打不过还可以跑啊,此时的地球上还没有比其跑的更快的船。 相对而言,赵昺以为对于盖伦船的需求并不那么迫切。当前大宋的主要敌人还是蒙元,近海作战仍然是主要作战形式。且蒙元水军也没有远洋作战能力,如今一败再败,早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无力与己方水军对抗。至于由于贸易摩擦而发生战争,当下虽然无法确定会在何时爆发,但在短时间内尚不足以引发战争。 同时建造一支远洋船队,也并不是只有战船就可以了,还需要熟悉船只,进行训练,成军同样需要时间。所以赵昺以为当下可以进行技术储备,先行进行设计,造出一两艘试验舰,用于验证其性能,进行优化设计,训练水手,有了人才储备,再有了钱就可以很快进行大规模的制造和列装。 琢磨清楚了利弊,赵昺将此事列入了日程,每天下午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与将作监的几位大匠进行研讨。说实话,他对于能否造出飞剪船心中也是没底儿,毕竟从结构上来说仿制的龟船要复杂的多,且在现代飞剪船早已被淘汰二百余年了,根本就没有见过实物。 即便船模也是赵昺根据资料记载和遗存的图片摸索着做出来的,而那些大匠们更是两眼一抹黑,这与他们经常涉及的船型有着莫大的不同。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先按照原有的船模,不假改变的进行全仿制,并将船模拆开,一点点的从用料,到配件的制造,及如何组装进行讲解,力求让他们能清楚、明了。 于此同时,赵昺令军器监所属的船场,开始做准备工作,收集和购买所需的材料,修建船坞,安装调试所需的设备,挑选工匠,待这边研讨班一结束便能够开工。又令郑永从御前水军中挑选一批水手,搭建模拟训练场,用于训练软帆的操作,制定规则。 赵昺要上朝,又要召见臣僚听取汇报,与宰执们议事,还要批阅奏章。眼下加上研讨飞剪船的制造工艺,稍有空闲便钻进工作室中,计算数据,绘制图纸,为制造盖伦帆船做准备,真是两眼一睁忙到熄灯。根本无暇顾及宫中事务,和众后妃也说不上几句话。 “咦,今天怎么安排外臣觐见,公文也少了许多?”这天非上朝的日子,但赵昺一早还是来到书房,御前办的陈识时依例送来了今日的工作安排和所需处理的公文,可他看后皱皱眉奇怪的问道。 “陛下,今日是夏至,依例休沐三日,各部省都已经封衙,自然公事便少了许多。”陈识时听了笑着施礼道。 “唉,朕都忙糊涂了,怎么你没有回去休息?”赵昺听了苦笑着摇摇头,又问道。 “回陛下,属下今日轮值,明日才休沐。”陈识时回禀道。 “朕事情多,你们也跟着不得闲,也苦了你们,无法陪陪家人!”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万勿如此说,父亲常言不可因私废公,且家中夏至也只是在府中小聚宴饮而已,并无什么事情!”陈识时道…… 正文 第996章 拜访泰山 在后世宋朝被称为士人最幸福的朝代,赵昺以为并非没有原因的,不说官员们有丰厚的俸禄,还享受可与现代相媲美的假期。 北宋沿袭了唐代的十日一休沐惯例,官员每月休息三天,全年三十六天,而节庆假日则多达七十七天,包括元日、寒食、冬至、天庆节、上元节共计五个七天“黄金周”,还有天圣节、夏至、先天节等七个三日假,以及立春、清明、端午、天祺、天贶等二十一个单日假。旬休与节庆假相加,宋人可以享受的法定假日就总共有一百一十三天。 至于探亲假、婚假、丧假等官吏们的私人假期,宋代的规定与唐代大体相同。此外,皇帝、皇太后的生日、忌日等也有天数不等的休假,比如忌日假,大忌十五天,小忌四天,总体而言,宋代的休假比唐朝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历史上假期最多的朝代。 南渡之后,假期教从前稍有不同,规定的节假日为:元日、寒食、冬至各休假五天,圣节、天庆节、开基节、先天节、降圣节、上元、中元、下元、夏至、腊日各休假三天,天祺节、天贶节、春社、秋社、上巳、重午、初伏、中伏、末伏、中秋、重阳、人日、中和、七夕、授衣、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大忌各休假一天,共计六十七天。从天数上可以看出,公休假日比之从前有所紧缩。 朝臣们除了轮值者都休息了,公务暂且停止,赵昺的需要处理的公文自然大为减少,他便想着趁此机会抓紧时间将盖伦船的设计图纸进一步完善下,为最后的模型制作做好准备。但是当他处理完公文,出了书房前往工作室的时候,却看到陈淑坐在湖边,无聊的用一根树枝抽打着水面。 “好清闲啊!”赵昺想起这几天正是陈淑轮值,可自己每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还吃饭都在工作室或书房解决,而回到卧室时往往其已经睡着了,连说话的机会对没有,想着自己不觉冷落了她,便悄悄凑过去说道。 “官家,今天怎么有闲?”陈淑被吓了一跳,扭脸见是皇帝,嗔怪地反问道。 “唉,哪里有闲,事情多的做不完!”赵昺挨着其身边坐下叹口气道。 “官家每日都忙忙碌碌,臣妾都看在眼里,但是朝廷的事情这么多,又岂是能一时做的完的。”陈淑将树枝在水中使劲抽了一下,将聚过来的一群小鱼惊散道。 “是啊,每天的事情千头万绪,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赵昺看其充满哀怨的样子,也是无奈地道。 “臣妾不求官家每日陪伴,但也要注意龙体,不要累坏了身子,歇息一两日,天也塌不了。可官家身体有佯,臣妾的天却塌了!”陈淑扭脸看向皇帝叹口气道。 “淑儿说的对,朕近日也觉得身体时常疲累,是应休整一下了。”赵昺点点头,前世还讲究个忙里偷闲,劳逸结合,当下他不分昼夜的连续工作了近一个月了,也常常觉的精神不济,注意力不集中了,深以为是地道。 “哦!”皇帝的回答显然出乎陈淑的意料,她惊疑地看向其,不大相信地低呼一声。 “淑儿想家吗?”赵昺突然笑笑问道。 “当然想了,自进宫后已有半年未曾见过爹娘了……”陈淑听了眼圈立刻就红了,但她也知后妃出宫省亲非是易事,尤其的那排场浩繁。而小皇帝最不喜这些,且家中亦被搅得不得安宁,折腾的脱层皮,因而即便近在咫尺也难以回家一趟看看。同样父母要进宫一趟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毕竟君臣有别,身份已经不同了。 “咱们今日便回去看看如何?”赵昺笑笑说道。 “官家是说带臣妾归省?”陈淑惊喜的道,可转而脸色又黯然下来,“官家,归省岂是玩笑,不要哄臣妾开心了。” “朕是说真的,不过是要悄悄的回去,而非大张旗鼓,你可愿意?”赵昺轻声道。 “这……官家的意思是偷偷出宫,与臣妾回家探望父母,只怕不合规矩!”陈淑知道皇帝又想偷偷出宫,可又担心被人撞见惹了麻烦,迟疑了下道。 “宫中的人不一定都认识朕,出了宫门更是少有人识,无需担心,何况这几日休沐,没人会进宫议事。而太祖皇帝便喜欢微服去臣属家逛逛,也没有谁说三道四啊!且刚刚朕也打听清楚了,今日两位陈尚书在家宴饮,并没有出门,若是错过了,便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赵昺看出其已经心有所动,继续诱惑道。 “官家微服出宫,若是遇到歹人如何是好,还是不要去了。”陈淑想到皇帝的安危,还是拒绝了。 “朕自幼习武,几个歹人如何是对手,且朕还有利器傍身,十个八个也足以应付。”赵昺拍拍胸脯说道。 “臣妾以为还是带上几个侍卫的好,万一有事也有个帮手!”陈淑还是没能抵挡的住回家看看的吸引,还是同意了。 “好,咱们这便去更衣!”赵昺有些兴奋地道,毕竟他也少有机会出宫,更别说逛街了。 稍时,赵昺换了衣服出来,穿着件素色长衣,头发用一个小金冠束起,脚下一双矮腰皂色薄靴,上面打了无数的小孔,倒也不闷热。而陈淑则是浅黄色长裙,脸上略施脂粉,简单的梳了个发髻,带了一顶宽沿斗笠,又有薄纱遮面,挡住炙热的阳光。 赵昺却有些犯愁,自己头一次登老丈人家门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可带两包点心,卖点水果也太过寒酸了。郑永倒是带回了不少上好的香料,还堆放在冷泉堂没动,弄两包胡椒粉送去,价值也算不菲,可自己都想乐。而自己的这个女婿也不大合格,根本不知道老丈人喜欢什么东西。 赵昺忽然想到,郑永还带回了些宝石、翡翠、珍珠、玛瑙之类的东西,能送到他手里的肯定也不是凡品,且体积小,便于携带。可惜的是他对这些东西好坏没有什么概念,反正觉得他们送来了两大箱子也不少,便每种抓了一把,找了个提盒乱起八糟盛了,算是给老丈人家的见面礼了。 那边王德和谭飞也领着四个近卫早就准备好了,皆是家丁打扮,走在街上也不显眼,就像一个管家领着几个家丁,陪着公子、少奶奶逛街。可赵昺知道以谭飞的谨慎绝不会就带着这么四个侍卫,肯定暗中还有侍卫混在人群中保护。而他和王德早有默契,其自然想好了敷衍其他人的方法,安排好了人给小皇帝圆谎,绝不会出纰漏。 “陛下,属下已经重新擦拭,装好弹药了!”谭飞这时走上前,双手捧着一物送上道。 “这是什么东西,莫非就是官家刚刚说过的防身利器?”陈淑却看得清楚,谭飞送上的东西不过半尺长,形似短火铳,可是长了大脑袋,十分丑陋。 “娘娘勿要砰,小心走火伤人!”谭飞见贵妃伸手就要拿,赶紧转了下身子堪堪挡住了其的手道。 “哦,火枪吾也会使,不必大惊小怪的!”陈淑有些不满地道。 “谭飞所言不错,这个叫多管手枪,比之长火枪大为不同,胡乱碰触便会走火,伤了自己!”赵昺拿过来在陈淑面前晃了晃,便将它收入枪套中道。 “这么个小东西,还能比火枪厉害吗?”陈淑皱了下鼻子冷哼声道。 “看怎么说,若是及远自比不过火枪,但是三十步内仍能贯穿铁甲伤人,且可以连续发射,以一敌众。”赵昺比划了下后,撩起衣襟将枪套别在腰带上,又用放下抚平,若不仔细查看,却也难以发现。 “有什么了不起的,吾还不稀罕呢!”陈淑见此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便当先向外走去。 赵昺笑笑也随后追上,别看陈淑不稀罕,可知道的人无不想得到一把。他知道在战斗中,理论上要想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在单位时间内的杀伤量必须就是要是对方的数倍以上。所以可连发的武器就能够胜负的关键,但当下的技术还是难以达到。 赵昺其实也想对火枪进行改进,提高射速。但是现下的问题不是出在枪上,而是子弹上面。若想实现快速设计,就需要子弹和引信的良好结合,这就需要一种灵敏度更高的触发药,才能造出碰触性引信,可这也成为他短时间内难以逾越的瓶颈。 如此一来,赵昺只能另辟蹊径,通过机械来实现连发。而他造出的这种大头手枪,其实可以称作机械式连发武器的先驱,转轮枪的雏形,通过多个枪管装药来实现连发,正名叫做燧发式多管手枪。发射原理与燧发式火枪基本相同,只是在射击完成的同时,另一根枪管随即转动到击发位置,以此来完成多次射击,直到将每根枪管预装的子弹发射完毕。 不过在历史上这款手枪虽然存在,但因为技术工艺等问题,其可靠性不足,成本也不低,所以并没有大规模的普及使用。那时的人们往往同时携带多支燧发枪以保证火力的连续性,活跃于近代的海盗往往随身携带多支燧发手枪,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赵昺通过改进工艺提高了发火率,使其能够实现较为稳定的射击。但是有些天生的缺点依然无法克服,如在射击完毕后,需要较长的时间进行二次装填,才能够继续射击。再有多个枪管在前难以实现精确瞄准;另外便是由于装药量少,导致射距和威力都大大的减小。 但赵昺以为尽管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他以为还是有着积极的意义。多管的形式,可以实现在短时间内的连续射击,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敌人击毙或击伤,赢得先机;其次在近战中,可以弥补火力的不足,且短兵相接,几乎是面对面的厮杀,也不需要精确瞄准,只要概率瞄准就能命中目标。 赵昺以为最大的意义是弥补己方骑兵战斗力不足的问题。当下宋军虽然已经陆续建立了几个骑兵旅,而赵昺却不敢让他们随意出战。蒙元骑兵多是游牧民族组成,他们天生就是合格的骑兵,其马上作战技巧远胜于通过后天训练的骑兵。 所以赵昺几次动用骑兵多是作为掩护两翼使用,进攻战也都是在敌骑屡屡受挫,伤亡惨重后展开的追击战,并没有一次实打实的对面对冲战斗,他就是担心在近战中吃亏。而有了多管有枪就不同了,在近战开始前就可以用手枪不断杀伤敌军,清楚威胁最大的对手。 不过手枪研制出来后,还处于试制阶段,产量很低,当下只有侍卫营装备了一批试用。却很快赢得大家的喜欢,尤其是执行暗中护卫的任务时,火枪枪身长,难以隐藏,且只能击发一次就的装药。而手枪便于隐藏,又可以连续击发,那些缺点也便都成了可以忍受的了…… 几个人出了内宫后转向北行,沿途的侍卫们看到皇帝一行人的打扮,不需问就知道什么情况,所以只当没有看见,任其大摇大摆的出了宫。北门外不需几步便是御街,向东行不多远便是过去亲王贵胄们的住宅区,当下成了朝中高官们在京中的府邸。 陈氏兄弟当下即是朝中高官,又是皇亲,自然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赵昺只知大概方位,却不知具体地点。好在谭飞的宅子也在附近,对这里十分熟悉。想着这些朝臣们都认识皇帝,便也寻些僻静的街巷前行,同时警惕的看着四周。 赵昺却是一脸轻松,他边走边看,这里是高官们的住宅区,离着宫城又近,治安情况自然不错。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可并行两辆马车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而路两旁长着参天大树,周围深宅大院,高墙林立遮蔽了阳光,竟然有种阴森的感觉。转过几个街口,前边出现两座相邻的府邸,不用问,赵昺只看陈淑热切的眼神就知道陈府到了…… 正文 第997章 陈府 行至跟前,赵昺才发现这两座府邸样式有些奇特,以常理每座宅院都是相对独立的,分成两路或三路结构,但这两座院子像是一座三路结构的院子被生生切成了两半,从中分开的,各自建了府门,变成了两座宅院。 “公子,这便是陈府了!”谭飞过来禀告道。 “哦,两座府邸都挂着陈府的门额,哪一座才是呢?”赵昺看看两个相邻的大门笑着问道。 “这……这,怎么变了,原来只有一个门的,过去我家是与伯父家同居一府的。”陈淑也有些发懵,且大门紧闭,他也分不清了,喃喃地道。 “朕猜应该是西边这座!”赵昺见陈淑迷惑的样子有些可笑,摸摸下巴道。其实他已经猜出了大概,陈则翁和陈任翁兄弟并没有分家,在琼州时兄弟二人也是同宅而居,便于相互照看,进京后想是也仍然如此。 只是从前兄长是尚书,后来弟弟也成了尚书,同门出入便多有不便,于是就改建成了两座府门,如此便成了一宅两尚书。粗一看,显得兄弟和睦,并为因为都升为高官而产生分歧,可细思之下却大有低调炫耀的意思在其中。而古代讲究以东边为尊,西边自然就是陈任翁的住所了。 “应该不错!”陈淑想想,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道。 ‘啪、啪……’赵昺示意王德去叫门,他拍拍门衔,撞击之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长巷中传的很远。 “何人叫门?”偏门打开,一个中年汉子探出身子,拱拱手有些不满地问道。 “请问陈尚书可在府中,我家黄公子来访!”正门是给主人或是贵客出入的,你上来便去敲大门,人家自然不满了,王德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讪笑着道。 “请问是哪家的黄公子?可有门贴!”门房看看阶下的几个人虽然看着气度不凡,却都很年轻,一时又想不起是哪位黄公子,再次询问道。 “我回家还有什么门贴,快开门,让我们进去!”眼见门房啰啰嗦嗦的问来问去,就是挡着门不让进,陈淑有些急了,疾步上前撩开帽子上垂下的面纱道。 “是……是娘娘?”门房闻声被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了,待反应过来急忙大礼拜见道。 “快开门,不要让外人看到!”陈淑却是一把将其拉起,急声催促道。 “娘娘是……是偷着出宫的?”听陈淑如此说,门房却是大吃一惊,误以为其是偷着跑出宫来的,他知道府中这位女公子从小胆子就大的很,时常做出些出格儿的事情。而偷着出宫却非顽皮那么简单了,弄不好要连累全家的,也不知道是该让她进去,还是拒之门外了。 “胡说什么,陛下就在这里,快快让开!”陈淑一把将其推开,招呼众人进门。 “小的该死,不识龙颜……”门房却是被吓得不轻,冲着皇帝跪下磕头。 “朕来的唐突,不知者不怪!”赵昺将其搀起道,又示意王德打赏。 “还不快去通报!”陈淑看着忙着谢恩的门房没好气地道。 “是,娘娘!”门房连忙爬起来,边喊边跑道。 “这厮真是该死,本已告知其是偷偷出宫的,这么一闹岂不谁都知道了。”陈淑见状气得连连跺脚道。 赵昺笑笑,这又愿得了谁,若是好好说话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他都不用猜,此刻府中一定是鸡飞狗跳,忙着迎驾。而其他人也躲起来回避,一时间竟无人搭理,可他也不好总在门口站着,又不能马上进去,让人家尴尬,只好装作赏看的样子慢慢前行。 府中果然如他所想,除了大门是双份外,里边依然保持原样,只有一座正堂,又分成左右两路,其余都是共享的。看格局应是一座四进的院子,分前堂后宅,看着是不小,可想想这两大家子人口是在不少。只陈则翁就有八个儿子,且皆已婚娶,孙子都有了,而陈任翁也是有三子,皆未分出去居住。居住情况可想而知,定然也不宽松。 不过陈家毕竟是书香门第,前院子收拾十分清雅,沿路载着矮树,摆放着几盆花草,并没有暴发户般的张扬,让人看着十分舒服。若是只看门庭,没有人会想到这府中居住的乃是两位当朝尚书,当今的国丈。对陈家如此低调,赵昺很是满意。 “臣户部尚书陈则翁,臣兵部尚书陈任翁令家小叩见陛下、贵妃娘娘!”行至堂前,从上边匆匆来了一行人,至皇帝面前,呼啦啦跪了一片行礼。 “爱卿勿要多礼,快快请起!”赵昺见状心中暗乐,觉得陈家上下肯定是受过军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上朝服,这动作够利索的。要知按照大宋管制,官员的妻、母都是有诰封的,也就是说已不是百姓,而是有官身的,她们也要换上礼服迎驾的。可当下却不能笑,他紧走两步上前,一手拉着一位陈尚书道。而陈淑也赶紧上前搀起祖母和母亲等长辈。 “谢陛下!”虽如此,陈家老小还是依礼谢恩后才起身,并让开道路让陛下和贵妃先行。 “臣等不知陛下和贵妃驾到,未能相迎,还请陛下赎罪!”有兄长在,陈任翁这正牌的国丈也的让位,退后一步,陈则翁再次施礼道。 “陈尚书客气了,皆是朕来的唐突,反倒惊扰了二位及家人,实在不好意思!”赵昺回礼道,又冲向其他人拱手赔罪。 “陛下驾临寒舍,乃是臣满门的荣耀,怎敢……”陈则翁说着又要跪拜。 “免了、免了,天气炎热,不要让老夫人沾染了暑气,否则皆是朕的罪过!”赵昺赶紧拉住要跟着行礼的陈家太夫人摆手道。 “陛下,请!”陈则翁追随陛下多年,自然知道小皇帝的脾气,也不再多礼,在前引路道。 进了正堂落座,陈氏兄弟依长幼让有官爵的子弟和妻妾再度施礼,其实就相当于现在的见面会,让大家相互认识一下,赵昺也随之问上几句话,无非是年岁、在何处任职,小的问问可否就学,读了什么书。又问过太夫人、夫人的身体如何。 客套寒暄过后,赵昺才想起自己是带着礼来的,又让王德捧上来,可这么多人自己也不好当面给他们分分,再说虽然见了一面,但也还分不清谁是谁。尤其是陈家兄弟岁数相差很多,不免出现拄拐的孙子,带尿布的爷爷的现象发生,弄错了反而大家尴尬。 “陛下如此厚赐,臣实在不敢当!”大家开始只见一个不大的箱子,以为不会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可是一打开,却是流光溢彩,缤纷晃眼,陈则翁也是识货的,知道这箱中皆是宝物,粗一看价值少说也得以十万贯计,赶紧施礼推辞道。 “诶,郑永前些日子回来,说是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朕也不知好坏,想着也都是自家人,定不会嫌弃,哪里敢当厚赐。”赵昺笑笑,又扭脸对陈淑道,“贵妃,便烦劳你分与诸位夫人,打造首饰,做些配饰还能用的上。”他干脆交给陈淑让其处理,也显得其在皇帝跟前有面子。而当初娶人家闺女进宫,一文钱的彩礼都没给,还让让人家倒贴嫁妆,礼重些他觉的也没什么不妥的。 “臣妾便谢过陛下了!”陈淑谢过,让人捧了匣子,与女眷们告退,到后堂与母亲和姐妹们说些私房话。 “谭飞,已经到了府中,你们不必再陪着朕了,随便些吧!”赵昺看着众人也随之退出,堂上只剩下陈氏兄弟和几位年长的儿辈子弟相陪,他对侍立在身后的谭飞及几位近卫道。 “夷吾,陪谢统领去偏堂休息,且不可怠慢!”陈则翁听了赶紧叫六子陈济时相陪,安排他们歇息。 “有劳了!”谭飞向陈济时施礼道。想想这里是贵妃的娘家,而陈氏兄弟又是陛下的老臣,断不会有谋害之心,再说他们是突然来访,欲行不轨也没时间准备,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了一名近卫在堂外值守,以防不测。 “朕冒昧来访,惊扰了众人,真是惭愧!”自己一来,折腾的人家两家子不得安宁,赵昺还是觉得不落忍的,再次表示歉意。 “陛下驾到敝舍,乃是臣的荣耀,何谈惊扰!”陈则翁连连摆手道。据他所知,自行朝迁回临安后,小皇帝还是第一次到臣僚府上拜访,说出去面子老大了。 “陛下每日烦劳,忙于国事,能偷闲来府上,属下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陈任翁过去一直也皇帝的家臣自居,当下虽然当了国丈,却也没有改了自称。 “朕今日与民吾闲聊了两句,说府上今日宴饮,便不请自来的凑热闹,讨杯酒喝!”赵昺知道自己突然造访,让陈家哥俩儿摸不着头脑,心里肯定是直犯嘀咕,干脆挑明了,免得他们心中不安。 “陛下不必为淑……贵妃娘娘遮护,定是其的主意,陛下万勿宠溺,失了皇家礼数!”陈任翁却是不信地道。皇帝若是独自前来尚可解释,可自家的闺女跟着来了,就不能不让他生疑。自家的孩子当然了解,陈淑在家就刁蛮惯了的,且自幼就欺负皇帝,想着定是皇帝纠缠不过才微服待其偷着出宫,而皇帝如此说乃是给闺女打掩护,为其开脱。 “这真的是冤枉了贵妃了,不信待民吾回来一问便知究竟了。朕想着贵妃也是多时未归家,便带着她一起来了。”赵昺笑笑说道。 “诶,贵妃也是不懂事,宫中那么多人,皇后娘娘都不曾回家探望,偏其多事!”陈任翁还是不大相信地道。 “麟洲,君臣之礼不可忘,勿要妄言!”这时陈则翁瞪了兄弟一眼提醒道。 “这……兄长教训的是!”陈任翁想想也是,自己闺女是贵妃了,占着君的位置,他自然也不能在随便的教训了,虽然是为了皇帝好。 “无妨,其即便为贵妃,也是你们的侄女,该教训也是要教训的。”赵昺连连摆手道。 “陛下,君臣之礼不可荒废,否则岂不乱了规矩!”陈则翁确是不肯,施礼道。 “呵呵,今日夏至,正是酷热难耐之时,可你们身着朝服,不热吗?”看着堂上坐的几位,都穿的严严实实,满头大汗,也不敢打扇。赵昺看着都替他们热,怕是再这么下去,不中暑也得捂出痱子来。 “这……”说不热是假的,皇帝如此问,陈则翁听了讪笑着不知如何作答。 “你们还是那朕当外人,整的跟上朝似的,大可不必如此,换上常服大家也都随便些!”赵昺笑着道。 “兄长,吾就说不必如此,当年在琼州,陛下与吾等行舟海上,也是一样赤膊操练,同在甲板上蹲着用饭,也未见哪个对陛下不敬,反倒是愈加敬服!”陈任翁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不免抱怨道。 “也好,就依陛下吧!”陈则翁也是热的难受,想想便也就坡下驴,却做出副勉强的样子道。 “你们也别热着了,去换了常服吧!”陈任翁见兄长答应了,可几位侄子仍不敢动,他怕长兄,却不怕他们,厉声言道。 “是,谢过陛下!”几个人这才敢起身,与父亲一同退下换衣服。 “看来瑞洲先生家教甚严,谁也不敢造次!”赵昺看看陈则翁的长子、次子与陈任翁年龄相仿,却对其的训斥不敢有丝毫不满,一个个跟猫儿似的老实。 “陛下有所不知,属下是跟着兄长长大的,自幼其动辄便是对吾一顿训斥,即便是当下也不免!”陈任翁却没有一点当老丈人的觉悟,看着兄长的背影消失在堂外,才小声的跟女婿抱怨道。 “有兄长在身边时时提点、照顾也是件幸事。朕兄弟七人,当下不是被鞑子掳走,便是早夭,只剩朕一人孤苦伶仃,独自苦苦支撑朝局,连一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赵昺听了知道其这是坐下病了,可待哪日没人训斥了,反倒会不自在。再想想自己,不禁苦笑道…… 正文 第998章 ‘饭’难 陈则翁首先离座去更衣,但他却是直奔后堂,火急火燎的将长子陈昌时夫妇和夫人叫到一起,此时事情已经明了,皇帝是来他们家蹭饭的。如此就出现问题了,早先备下的宴席肯定是不行了,倒不是说怕不够吃,而是标准如何设定。且现在已经是辰时了,再做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必须尽快拿出个方案来,抓紧时间采买、制作。 “相公,皇帝和贵妃驾到,自然要盛情款待,便按照御宴的标准准备吧!”陈则翁的大夫人薛氏言道。 “母亲,御宴乃是宫中的御厨烹制,咱们府中的家厨见都没有见过,怕是做不出来。且御膳所用的食材皆是各地进贡的山珍海味,咱们即便有钱也买不到啊!”陈昌时的正妻周氏苦笑着道。 “这可如何是好?”薛氏有些慌了,自己的长媳也是出身名门,其父乃是状元周埏,自然有见识,而府中的大小事务也是由其一直打理,且说的也十分在理。 “家厨不行,可以到外边酒楼去请,食材尽可能去采买,只是时间有些紧张,花费多一些!”周氏言道。 “唉,皇帝驾临府中那是多大的幸事,不要在乎银钱,改进去办!”薛氏也豁出去了,为了这顿饭也准备大放血,“若是人手不够,将两家的人都集中一处,皆由你调遣。” “相公,你看如何?”周氏也为经过这种场面,不免心慌,扭脸问丈夫。 “吾觉得不妥,御膳房集天下名厨于一处,岂是那些民间厨师所能比的,即便采购齐了食材也做不出宫中御膳的口味,反倒弄得非驴非马,更是不美。父亲觉得如何呢?”陈昌时摇摇头道。他在礼部任职,见识过御宴的排场,觉得倾府中之力也难以做出那么一桌让皇帝满意的御宴。 “物吾所言有理,若是咱们府中做出的宴席比御宴还好,也并非是幸事!”陈则翁沉吟片刻道。他清楚帝王之心最难猜测,若是自己的府中吃的比宫中还好,岂能不遭到皇帝猜忌,尤其是自己为户部主官,位置十分敏感,这让他不得不防。要知道小皇帝也不是善类,吴家出了个皇后,不还是只因为件‘小事’转眼败落了。 “若是民吾在就好了,其常伴圣驾,自然知道陛下的喜好,可惜其今日轮值!”左右都不行,大管家周氏叹道。 “若不行,去问问淑儿,其总知道一些吧?”薛氏急中生智道。 “昏话,淑儿乃是当今贵妃,身份早已非是从前,岂能去问她!”陈则翁瞪了一眼夫人道。他清楚为了防止有人投毒,皇帝的饮食喜好是宫中的机密。若是从淑儿口中问出,没事儿还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陈家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那……怎生是好?”周氏见半天也没能商量出个方案,让她也无从下手,眼看时间飞逝,她也有些慌了。 “大哥,怎么一去不返了,皇帝跟前只有二郎和三郎陪着,时间长了岂不失礼!”这时陈任翁匆匆寻来道。 “麟洲,陛下乃是为夏至宴饮而来,我们正为如何款待陛下发愁……”陈则翁将刚才所议简略的说了一遍。 “大哥好糊涂!”陈任翁听了却不无埋怨地道,“我们兄弟追随陛下多年,难道还不知其脾性吗?陛下最厌恶生活奢靡,用膳也从不讲究,直至今日仍然按照统制的膳食费备膳,非有特殊的事情从不超支。” “吾也知陛下由此规矩,不是只在外用膳才会如此,难道在宫中依旧如此吗?”陈则翁点头表示知道,但仍觉得其不过是在臣属面前才会这样,并以为表率,在宫中无人监看的情况下,必然不会再如此简朴了。 “唉,大哥对陛下还是多有误会。皇帝是一向如此,无论是公宴,还是私宴都恪守此规定,非是做给外人看的。有时陛下在军中一住便是月余,皆是如此节俭,甚至与兵丁们同桌用膳,吃着一样的饭菜,绝非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名至实归,军中谁人不知啊!”陈任翁叹口气急道。 “吾以为淑儿嫁入宫中,定然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谁想陛下竟如此节俭,淑儿在宫中岂不是要吃苦了!”薛氏听了却觉得侄女受了委屈,心疼地道。 “大嫂,陛下十余年来都是如此,淑儿又如何吃苦了!”陈任翁却毫不为意,而是觉得理当如此。 “叔父,那这午宴当如何准备?”陈昌时向其施礼请教道。 “一如平常即可,不需特别准备。只是陛下食量较大,遇到喜欢吃的也要多吃几口,但是最忌浪费。若是有人剩下了,会非常不高兴。所以菜量要比往日大一些,又不能太多,剩下了反而不美。”陈则翁言道。 “叔叔,不知陛下在饭食上有何忌讳,又喜欢吃些什么?”周氏也赶紧请教道。 “吾倒是没有发现陛下有何忌口,什么东西都能入口。说起喜欢的,也只是湖鲜和海物,只要做的精致些便可,看盘只需简单几样做做样子即可。”陈任翁想了想道,又想起陛下常言看盘,只让看不准吃,实在是浪费,而若没有看盘又显得失礼,他又叮嘱道。 “如此便好准备了,这些东西家中皆是现成的,也不需另行采买!”周氏听了大松口气道。 “饭菜可以简单一些,但是毕竟是陛下在咱们府中用膳,无论是肉食,还是菜蔬,水果都要新鲜,且厨房要有专人看顾,绝不可出丝毫问题,否则陈家绝对担不起这份罪过!”陈任翁肃然说道。 “叔叔放心,吾就在厨房盯着,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周氏施礼道。 “你一个人哪里看顾的过来,这饭菜从采买、清洗、烹饪到上桌都要有人盯着,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陈任翁跟随小皇帝在崖山多时,那时候正是小皇帝刚刚继位,根基不稳,众臣不服的时候,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在饭菜中下毒,他们这些随扈的人都要将每一个环节看死,甚至以身试毒。 “如此妾身便在这里主持,将几个媳妇都叫过来,再挑选几个中用的老仆协助,以保不失!”薛氏想了想言道。 “母亲怎能在此做这些粗活,贵妃还在前边歇着,那岂不施礼了!”周氏连连摆手道。 “说的对,嫂子是长辈怎能为她个小辈屈尊在此!”陈任翁也不同意。 “母亲,吾这就将二郎、三郎和四郎、五郎家的都叫过来,每人只盯一处,再让七郎、八郎跟着采买和专管上菜,都是家里人,定然不会出纰漏的。”周氏拿出长嫂的做派,给几个兄弟都派了差事。 “也好,还是尽快拟出个菜单,该添的添,该减的减。另外酒水也要准备一些,就用前时端午从绍兴采买的那一批女儿红。”陈则翁还是努力想着,看看其中还有什么,“对了,现在前边只有茶水,你们尽快送些果子、点心上去……” “大哥,不要在啰嗦了,怎么两人都不在,独留几个孩子陪陛下说话,岂不施礼。这里的事情自有嫂子操持,不行让内人也过来帮忙,快去更衣见驾吧!”陈任翁有些好笑,大哥这么多年以致秉承‘君子远庖厨’的圣训,从来不会踏进厨房半步,这次不仅来了,还一个劲儿的掺和,显然也是极为紧张的,于是催促道。 “好、好,你先过去陪着陛下说话,那几个小的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别做出僭越的事情来!”陈则翁又催长子先去陪驾,免得冷落了皇帝。 “快走吧!”看大哥还要啰嗦,陈任翁急吼吼的拉着其先去更衣。 其他人也赶紧忙乎开了,老夫人压阵,召集众人先将事情的严重性说了个明白,无论是谁都要严守规矩,不该问的不要问,该回避的要回避,无关人等不得靠前,出了纰漏家法伺候。然后周氏开始分派个人的职事,一一讲明注意的事项,没有问题后立刻去办。一时间陈府上下全部动员起来,有条不紊的忙乎起来…… 蹭饭来的赵昺却不知陈家后院已经是如临大敌般的忙乎起来,而是一边喝着茶一边与几个相陪的大舅哥们说话。他虽然长得面嫩,可心理年龄其实已近四十岁的中年大叔了,与几位过来而立之年的他们交流起来并不困难。 说话间,赵昺便摸清了陈家当下的情况,陈则翁家中的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皆已经入仕,老五在自己的御前办效力。但除了老大陈昌时今年通过磨勘晋升五品,跨进高干的行列外,其他几人还都是六、七品的小官,或在部省中担任阁架、编撰,或是在京畿州县任职。 陈任翁家长子在琼州就通过科举入仕,但是很快转入兵部任职,今年准备外放。其他几个则都在太学学习,可让赵昺奇怪的是,他们中有三人已经可以参加科举,但是却没有一人报考,反而继续求学。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与吴家闹翻,严禁他们族中子弟参加科举,以削弱他们的实力。而陈家哥俩儿就比较聪明,也没有报考。 赵昺以为一者可以避嫌,也是变相的为皇帝女婿转转脸;二者当前陈家一门两尚书,且户部号称朝廷第一大部,兵部经过加强当前也仅次于吏部,屈居第三。可谓是权势正盛,乃是大宋冉冉升起的官宦之家,但又了吴家的教训在前,他们也担心为皇帝所忌惮,因此放缓了子弟们入仕的步伐。 当然赵昺突然决定驾临陈家,并非是真的一时兴起,也不只是为了哄陈淑高兴,同样具有政治目的。虽然是偷偷出宫到此,可他知道用不了几天便会传的朝野尽知。而皇帝微服到臣子家本身就是一件荣耀的事情,也显示对其的恩宠。加上有贵妃这层关系,更加表明两者间已经结成联盟。所以他此举不仅将陈家牢牢的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以后只能休戚以共。 如此做赵昺也是处于局势的考虑,他早已发现户部的权力过大,其职能相当于现代的财政部、土地部、农林部、粮食部、商业部、税务总局和物资部等数个部局的工作,却缺乏监督机制,一旦出现问题便是尾大不掉之势。而从前宋廷设立三司分其权力,可方法不当,反而导致责任不清,更加混乱。 现在户部由自己的亲戚加亲信掌管,暂时还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是谁敢保证以后呢?因而赵昺想设立一个独立部门,分走户部的一些权力,并对其进行监督。而这个部门由谁管理,又如何设置及其职权设定,他还没有考虑成熟,但是也已经有了革新腹案,但亦不会将财政大权轻易的放出去。 此次发行新币,其实重新恢复交引所,也是在为分权做准备。而在这次工作中,陈则翁能在短短的百日之内,风平浪静的实现了代货币的转换,大幅提高了单位货币的价值量,彻底消除了通货膨胀爆发的可能,使得货币制度面貌一新,也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从侧面折射出其在财经领导工作上的才能和组织能力。 另外兵部虽然已经在江璆的领导下步入正轨,但是其与江钲一文一武同掌兵权,还是让赵昺不放心。且下一步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兵部也需要紧跟形势作出调整及深化变革,他也需要一个对自己无条件支持的心腹来做。在当前一班武将之中,陈任翁的资历和才干都足以胜任,且其年纪比之其他人尚轻,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助自己完成这次变革。 亲情之中掺杂利益虽为赵昺一向厌恶,也为人不齿。但是要实现驱逐蒙元,恢复中原的战略目标,他也不得不去做。面对他人的质疑,尚有举贤不避亲这块遮羞布来为自己辩解,不过这也早已打破了大宋不得以外戚执掌实权的惯例,仍免不了受人以柄…… 正文 第999章 席间 一阵忙乱后,陈府总算进入了正常打开模式,赵昺身前的桌几上除了茶汤,也摆放上了荔枝、枇杷、樱桃、李子等几样时令水果和几样小点心及干果。陈氏兄弟俩儿个左右相陪,长子陈昌时带着两个小厮在旁招呼,负责端茶倒水。 “陈尚书,朕看你家仆役不多啊!”眼见陈家一个个的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的紧张,赵昺剥了颗荔枝丢到嘴里笑道。 “陛下……” “陛下……” “呵呵,朕却忽略了,陈家如今是一门两尚书,如此称呼确有不妥了!”赵昺这一问,两兄弟同时抢话回答,可见对方要说,又皆同时闭了口,让场面有些尴尬,他笑笑道。 “陛下,只要直呼臣名即可!”陈则翁也颇觉难堪,拱手施礼道。 “二位尚书皆是臣之长辈,又在家中,直呼名姓似是不敬,不若朕便随淑儿一般称呼吧!”赵昺想想别说这个讲究礼法的时代,便是后世在中国直呼长辈名姓那也是极为无礼的行为,而女婿随着媳妇称呼娘家人亦是惯例,于是言道。 “万万不可!”陈则翁听了大惊道,“陛下是君,臣可担当不起,且有违礼法,如此却是折杀臣下了!” “陛下,切不可如此,君臣终是有别!”陈任翁也是连连摆手道。其实在他心中,不仅小皇帝与自己有救命之恩,更是有知遇之情。且在归附帅府后,而他从未将小皇帝视作一个孩童,除了尊为君上外,感情却似兄弟。可命运无常,随着女儿入宫,自己升格成了老丈人,让他颇觉不适应。 “如此便依瑞洲先生吧!”赵昺沉吟片刻道。自己若是以陈大、陈二,或是大陈、小陈相称也不妥,且他也一向与陈任翁关系比较亲密,如其一般也觉得更像兄弟,叫爹还真难以出口,便就坡下驴顺了他们的意,但还是在后缀加了先生二字,已示尊长。 “如此最好!”陈则翁施礼道。其实便是先生二字,他也觉得受宠若惊,自己非是帝师,又非名儒大家,让陛下如此称呼也是高抬了的。 “陛下,琼州不及临安富庶,加上子弟们多不在身边,如今返京后都居住在一起,开销大了许多。”陈任翁接着前边皇帝的问话解释道,“属下与兄长虽然薪俸丰厚,几个家侄也入仕有些进项。但是人口也多了几倍,又时常有些应酬,加上常有乡中的人投靠,花费也是不少,全仗兄嫂帮衬才得以维持,因而能省的也便省了。” “嗯,生活上拮据些,但两房如此和睦也是让人羡慕!”赵昺点点头道。他清楚要在京中过上体面的生活,尤其是还要维持皇亲的面子,在不贪不占的情况下并不容易,陈家上下百余口人,穿衣吃饭都不是小事,且同僚之间的聚会也不是小数目,穷亲戚再时常打个秋风。而孩子们大了也要嫁娶,也要有些积蓄,那也只好能省就省了。 “陛下说的是!”陈任翁点头道,“不过这也比之当年好了很多,总是衣食无忧,一家人得以团聚,这是最好的。” “话是如此,见你们如此清苦,朕也是于心不忍!”赵昺想的却不止如此,这些人当年随着自己出生入死打天下,虽不一定想着日后的荣华富贵,但是谁不想日子过好些。所以不仅要在精神上予以满足,物质上还是要给予补偿的,起码也要比昔日强。他考虑了下道,“王德,回去后从内藏库支取一千贯送来,此后作为定例,每月按时皆有以补贴陈府家用。” “是,小的记下了!”王德领命道。 “陛下,这如何使得?”陈则翁听了惊道。他知道别看每月只有千贯的补贴,却也不是小钱,他身为一部尚书薪俸每月也只有四百贯,加上各类补贴在五百贯左右,而京中的平常百姓一家每日所费不过百文而已。所以这千贯钱足以让他们一大家子的生活上一个台阶,日子宽松很多。 “陛下这么多年来,皆是节衣缩食,属下已有俸禄,怎能在拿陛下的钱!”陈则翁也是连忙言道。 “不必推辞,朕虽然一向缺钱,但这些还是有的。”赵昺言道。 “陛下如此,恐也会遭到臣僚们的非议,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陈则翁知道自己两兄弟皆为尚书,家中女儿又入宫贵为贵妃,当下掌管后宫,已经十分惹眼了。再行加恩,岂不更遭人嫉恨。 “这又有何妨?我们是亲眷,朕从自己兜里掏钱,又非动用公帑。再者谁家没有穷亲戚,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他们能说什么。而说实话这些钱着实不多!”赵昺摆手道。 其实他也想到了这一层,但是与自己的先祖们来说已经很收敛了,当年的贾贵妃、阎贵妃受宠之时,赏赐其家的钱财何止百万。而他选择这个数,也是有所考虑的,千贯可以改善陈家的拮据生活,且又是分期给付,也不会让他们过上奢侈的生活,外界即便知道了也不会遭人嫉妒。 “两位尚书也就不必推辞了,陛下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最看不了属下的人受苦,还是不要让陛下难过了。”王德也在旁劝道。 “属下便受之不恭,谢过陛下了!”陈任翁想想也是,小皇帝对自己一向苛刻,对属下却大方的很。当年日子多艰难,他都没有舍弃老营的那些军中遗孤,直至将他们抚育成才,即便现在知晓日子不好也会给予资助。且老营中现下依然开办,收养的也不止是军中遗孤和遗属,还有那些受伤致残无人照料的官兵。而自己再推辞也就太过矫情了,不若安然接受。 又说了会儿话,桌几上的水果撤下,分三轮再呈上菜肴。此时待客家宴分“初坐”、“歇坐”和“再坐”。“初坐”即客人进门后坐下喘口气儿,随便吃点零食消乏。而“初坐”之后宾主再上桌,就是“再坐”。之后正式家宴才开始,正菜称又称“下酒”。这轮上的便是歇坐。 古人以为在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即进入伏天。此时天气炎热,人们食欲不振,开始消瘦,即“枯夏”,要偷闲消夏,注意饮食补养,便有夏令饮食三鲜之说,又分有地上、树上和水中三鲜。所以这轮分别是地上三鲜为苋菜、蚕豆和杏仁,树上三鲜为樱桃、梅子和香椿,水中三鲜为海丝、鲋鱼和咸鸭蛋。 在接近正午时才正式开席,想着皇帝既然是来参加自己的家宴,陈则翁便用桌宴,可规矩仍不能坏。正堂上只摆了一桌,依然是兄弟俩主陪,另外两家长子末座相陪。而其他兄弟及女眷只能退到后堂,不能同堂用饭的。这也是规矩,即便家族聚餐,男女也是不能同席的,男性成员在这张桌子吃饭,女性成员在别的桌子吃饭,中间放一张屏风隔开。 假如空房很多,男女非但不同席,甚至不能同屋,男的在客厅聚餐,女的在卧室聚餐。女士们的座次安排跟男人一样,也是面向大门为首席,背对大门为末座,首席左侧让大妈坐,首席右侧让婶娘坐,新媳妇和小姑子背对大门打横相陪。 赵昺看过,第一轮上的的共有六盘,先是春藕、橙子、绿桔等水果菜蔬,这些都是常见的食品,非是特别难的之物。且发现陈家所用的盘盏皆是瓷器,虽然十分精美,但在这个年代却非是大户人家的首选。因为金银餐具才是首选,即便是大些的酒楼也少用瓷器,可见陈家日子过得确实不宽裕。 此外,想是考虑过自己的习惯,并没有上那些华而不实的看盘,且菜量也并不太多。而接着便是四样海鲜,第一份是蒸石首鱼,即是今日市面上常见的黄花鱼,其名石首据说源自于吴王阖闾,《吴录》中曾记载道这种鱼的美味曰:“略如巨蟹之螯,为江海鱼中之冠。”不过在江浙一带这也算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味。 赵昺明白石首鱼之所以难得,其实主要是由于捕捞季是在夏初,在还没有普及冰鲜技术的时代,市面上的石首鱼极易腐坏,但是即使是发臭的鱼肉忍让抵挡不住吴人的口欲,故在当时又有“忍臭吃石首之说。”可在冰鲜技术逐步普及这个时期,石首鱼的保鲜不再是困扰众人的问题,它们的销售范围也开始逐渐向内陆推广,因而也算不上奢侈之物。 再一盘便是油煎蛤蜊,这道菜对现代人并不陌生,而在此时也已名满临安城内的各大酒楼,对于非沿海地区的宋代人来说仍然是稀奇玩意儿,但在近海的杭州来说亦非稀奇之物,算是时令海鲜。赵昺吃着这是以香油煎制的,吃着也别有一番风味,却也多吃了几口。 又一盘则是螃蟹,曰“持蟹供”。其实便是非常简单的白煮蟹,也就是把螃蟹放在水里煮熟,佐以调料,与把酒持蟹,十分豪爽。这种吃法,与今天的蒸蟹相差无几,但却是最原汁原味的吃蟹方法。赵昺在琼州时出海捕到螃蟹,常常就是这么吃,相必这是陈任翁投自己所好,便用了这个方式直接上桌了。 “这螃蟹甚是肥美,吃着过瘾!”赵昺举杯与众人同饮一杯后,便下手掀掉蟹壳,见蟹肉丰满开心地道。 “陛下,这蟹乃是从前的旧部送来的,他们知道属下喜欢,捕到后便会送来一些,个头比寻常市面上的要大的多,也甚是鲜美,养在池中数日不死,仍是新鲜的!”陈任翁言道。 “唉,想想朕已经有一年多未曾乘舟入海了,在琼州何尝有过这么长的时间。往年这个时候在博鳌行宫避暑,可下海游泳,乘船垂钓,捕鱼捞蟹是多么悠闲痛快!”赵昺听了却颇为感概地道。 “是啊,彼时陛下时常泛舟海上教练水军,遨游大洋,想想也是痛快!”陈任翁也神往地道。 “陛下,如今这螃蟹在临安也非难得之物,又何必总是年年不忘琼州啊!”陈则翁见说起琼州,小皇帝脸色有黯然之色,连忙岔开道。 “呵呵,确实如此,宫中也常常采买,但朕却吃不出昔日的味道了!”赵昺拧下只蟹螯道。他知道螃蟹在江浙地区早已是桌上的佳肴,在临安城新门外专有卖螃蟹的蟹行,城中做餐饮生意的,如果店家不卖蒸螃蟹想必会被同行耻笑。 “大哥多有不知,在这桌上吃蟹与亲手从海上捞取,又亲手烹煮,与舟上众军在甲板之上同食,绝非同感。陛下感叹的是无法如当年那样恣意,而非是在这桌上安然食用!”陈任翁反驳道。 “朕常常想起与朕同舟共济,在海上搏杀的将士们,可当下却分赴四方,见一面都是万难,更不知他们的下落。尤其是那些琼州征募的兵将,现在远离家乡来到江南,不知过的如何!”赵昺边剥取蟹肉边言道。 “属下也常有同感,当年属下受命组建训练左翼军,日日相处,三千将士在多年征战中,或是阵亡,或是受伤退役,或是调转它部,余者也是难得一见。每逢遇到,都是深为感概,而从琼州征募的兵丁现在也是分驻四方,相互间也是难得一见了!”陈任翁言道。 “是啊,我们赴琼后便多次整编,回到江南后又大肆扩军,不得不将他们拆散分赴各部任职,再难显当年的同籍编为一军的景象了。”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所言极是,属下到兵部后,常有将官会私下请求将征募的同籍新兵拨付至其部,可新兵训练后往往是就近补充,属下想通融都不能,时常受他们埋怨!”陈任翁喝口酒苦笑着道。 “陛下,吾常听人言,称广西畲兵及淮兵最为善战,可如此分配新军,岂不会导致旧部难以补充,导致战斗力会逐渐被削弱呢!”陪坐的陈昌时插言问道…… 正文 第1000章 共同体 对于何处的军兵最为善战,可以说的千古以来争论最多的话题,就如同现代经常讨论的那个省的人打架最厉害一样,甚至还有人专门整出了个排名榜。但最后往往都是以争论收场,因为在历史的不同时期各个地方都曾出现过勇猛善战之军,谁也说服不了谁! “物吾以为畲兵和淮兵为何善战?”赵昺想了想反问道。 “畲族长于荒蛮之地,民风彪悍,勇悍好斗;淮兵多处于两淮,而自我朝南渡以来,先后与金、蒙在此隔江对峙,征伐百余年,自然百姓尚武!”陈昌时言道。 “物吾所言有些道理,却非根本。想那战国时的秦之锐士、魏之武卒、齐之技击、赵之边骑都是一时之劲旅。此外汉末三国之以青州兵为主的曹魏虎豹骑、蜀汉以益州军为主的陷阵营,袁绍以河北兵为主的大戟士也是无敌之存在;而后尚有东晋以江东人为主力的北府兵、隋之燕云十八骑、唐太宗的玄甲军等;而我朝也非没有劲旅,太祖之来自各地精选之兵的御龙班直、岳武穆以河南、河北兵为主力背嵬军及西军皆称雄一时!”赵昺咂了口酒言道。 “陛下之言是意指一军强弱,并非是由地域决定,那又与何有关呢?”陈昌时听了觉得皇帝之言似有道理,但仍是不解,施礼请教道。 “军之强弱,与诸多因素有关,但主要的无外乎是兵制、训练水平、武器装备和国之财力有关,且也受彼时的天下大势、国之政局等影响。”赵昺略一思索道,“这也好比这桌上的蛤蜊,在江浙沿海地区也不过是寻常海味,可到北地却是价值千钱,可这区别只是因为蛤蜊易腐败,难以长途贩运之故!” “陛下之喻虽形象,但吾还是难以苟同。世人常言江浙之民风不古,精于算计,却性情懦弱,不能为兵,因此江淮失守后才导致江南不保!”陈任翁的长子陈礼时言道 而南北蛤蜊之说也是源于仁宗皇帝与蛤蜊的一个轶闻:“仁宗每私宴,十方分献熟食,是岁秋初,蛤蜊初至都,或以为献,仁宗问曰安得已有此邪,其价几何,曰每枚千钱,一献凡二十八枚,上不乐曰:“我常戒尔辈勿为侈靡,今一下箸,费二十八千,吾不堪也,遂不食。” 因为拒吃蒸蛤蜊,仁宗成就了节俭的名声,但仁宗也许还是内心纠结了好一阵。当然这也不能怪北方人不识货,在那时能吃上蛤蜊的人都应该有资格说自己是土豪,因此使得开封的皇帝都不由的吐槽这玩意实在价格太昂贵了。 “嗯,问的好!之所以会出现某个时代强兵出自一域,与彼时军制是大有关系的。”赵昺点点头道,“众所周知,在我朝以前的历朝历代主要以征发义务兵为主,丁壮男子平时务农,战时拿起武器,奔赴战场。这也便导致青壮不能过长时间地立刻自己的田地,不然国家就有灾荒的危险。可无法脱产意味着无法保证固定的训练量,在当时却只有极少数精锐才有可能办到。” “如此一来便对士兵本身的素质提出了要求,若是某地民风尚武,他们本身就是弓马娴熟之人,且乡村闭塞,同乡之间很容易结成一个小共同体,他们间本有默契,就能减少了磨合时间。而汉时又在各个郡县建立了庞大的武备库,只需要等征召兵们一到,他们拿起武器穿上甲胄,立刻就能执行作战任务。这亦是之前的前秦无法做到的,得以使汉军能封狼居胥的根本原因。” “另外汉代采取经济单向流通的政策,导致天下财富大量集中于西北近畿,准确地说就是关中地区。这就让关中地区的小共同体们有着较其他地区更为丰厚的资源配置,进一步让汉代关中部队也较其他地区更为善战。凭借着他们,汉朝建都长安后,国都从未失陷于外族,哪怕是匈奴人也仅仅是在叛党的帮助下杀死了个把郡守,却连长安的边都没办法摸到。” “不要以为读了两本书就在人前卖弄,与陛下相比你的见识差之万里,才会偏听那些无稽之谈!”陈任翁冷哼一声道。 “父亲教训的是,吾以后必当自省!”陈礼时连忙起身施礼道。 “麟洲,勿要失礼。陛下不仅学识深厚,且对世事往往有独到的看法,刚刚吾听陛下之论都觉受益匪浅,孩子们能聆听陛下教诲更是他们的福分。”陈则翁见兄弟当堂训子,瞪了其一眼道。 “是!”陈任翁拱拱手,又转向皇帝道,“其实属下对此多有不解,且也深受其扰,还请陛下详解。” “请陛下指教!”陈昌时和陈礼时对视一眼,也起身施礼道。 “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朕之见解也难免偏颇,咱们也可相互探讨!”赵昺抬手让他们免礼道。而心中也觉得对于这个问题,若是身为兵部尚书的陈任翁都困顿不解,将会给后续的事情带来困扰,觉得正可借此讨论一番。 于是赵昺邀众人共饮一杯后,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府兵制到了唐代情况又得到进一步发展,由于汉末魏晋时期关中地区,迁入了大量内亚部族,导致整个西北地区从血缘到制度到文化都被改变了。就拿传统的耕战部队来说,关中地区的府兵制式装备是长矛和弓箭,这是非常典型的内亚征召兵的装备与中原旧有农兵制度的结合。更不提初唐时期的关陇集团有着浓郁的鲜卑血统,更让唐朝的统治镀上了一层内亚色彩。 西北地区凭借着临近首都的政治优势和地理位置上靠近内亚腹地的自然优势,吸收了大量来自内亚的技术和财富,拥有了凌驾于东北地区之上的军事力量。而唐代的边患,主要集中在西北、西南地区,其中以西北最为紧张。西北方向的军事压力起到的所谓“鲶鱼效应”,让唐王朝居安思危,不断加强军备。 为此唐之十节度之中,有六节度用来防御西北边防,并设置安西、北庭作为唐代边防的第一条国防线,以巩固西域,设置河西、陇右对付西北的吐谷浑、吐藩,而朔方、河东互为犄角,以防御来自北方突厥和后来代之而起的回纥诸部的威胁。和东北地区一样,西北军队也有着大量的外族战士,安史之乱前,几乎所有统军将领都是胡人。 但和东北不同,西北地区的外族将领大多对唐朝保持着忠诚,这就导致他们和毅然反叛的东北军队有着宿命的对决。当安禄山带着契丹、奚、东北汉人组成的十五万叛军挥师长安的时候,挡在他们面前的是高仙芝和哥舒翰的西北军队。可惜,当时中央的政局已经腐败,哥舒翰病重之体被迫出战,被俘身死;高仙芝更是因为莫须有的贪腐罪名枉死,长安因而失陷。 之后为了平定叛乱,唐朝任命西北军出身的郭子仪为卫尉卿、兼灵武郡太守,充朔方节度使,诏其率朔方军东讨。从此,以朔方军为首的唐军主力与安禄山、史思明为首的叛乱势力的战争正式拉开。在这场持续八年之久的平叛战争中,朔方军功绩实居第一。 除了西北代表朔方军外,来自西北的内亚部族作为外援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回纥骑兵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将东北叛军打出了骑兵恐惧症,要知道东北军中的契丹人可是不少,在骑兵战中回纥骑兵却能将其击败,已经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骑战水平更高一筹了。 如此一来,西北、东北出强兵的神话便被打破。但是回纥骑兵的辉煌同样没有持续太久。到了晚唐藩镇们更是动不动就依仗手中的军队欺负中央,为了平衡国内汉人的藩镇,唐朝决定再次引进西北的内亚部族,这一次被选中的是沙陀人。作为突厥人的一支,沙陀人有着仿佛与生俱来的骑射本领,又出生在西域这种被三大文明圈冲突的地方,学会了使用具装骑兵。 从庞勋之乱开始,沙陀骑兵穿着重甲拿着铁锤和马朔冲击敌阵的英姿给中原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到了五代乱世,沙陀人的武力优势真正地体现了出来,朱温虽然在理论上有着更为丰厚的资源,但是却无法奈何用中亚蕃族武力维系的后唐。 此后面对崛起的辽国,五千以沙陀人为核心的骑兵在大草原上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对决,从正面将其击败,却也唱响了了大唐西军的挽歌。可惜,李存瑁作为一个沙陀人真当自己姓李了,没有采取类似满清的做法去保持本部族军队的战斗力,加上战争的损耗,到了宋已经看不到沙陀骑兵的身姿了。 “这正是由于越向西越闭塞,且环境恶劣,一人一户难以生存,必须依靠部族的力量才能够活下去。因此各个氏族之间有着浓郁的地域羁绊,且部落成员往往是几代人都居住在当地。由这样的部族成员组成的军队往往对首领非常忠诚,十分愿意服从各自酋长的指挥,加上部落制度保障了部落兵战死后,其父老妻儿有基础的生存保障,作战起来也自然悍不畏死!”赵昺喝了口酒,又吃了个蛤蜊才接着道。 “同样畲族世居于两广之地,那里同样生存环境异常恶劣,他们不得不与其他部族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居住在半军事化的寨子中同吃同住,这使得他们一旦对某个群体开战,特别容易形成编制和战斗力。”赵昺言道,“当年淮军成为我朝的军中支柱也是同理,他们在北方沦陷后,大举南迁居于两淮地区,成为客家人。面对当地土著的欺压和游牧民族的侵略,他们不得不形成以宗族为纽带的共同体,战斗力自然强悍无匹!” “臣多有不解,为何唐军在依此引入西北各部族后,以唐之兵器和装具,配备了来自比西域更西边的骑兵技术后,打造了一支盛极一时的强军,而最终又衰落了呢?”陈任翁听罢琢磨了下皱着眉问道。 “咱们便以侵占中原,迫使我朝南渡的女真人来说吧!”赵昺言道,他知道军事外行往往喜欢说一支军队有多少人,但是有军事常识的都知道,编制才是一支军队的根本。 一群临时拉过来,连长官是,谁部队番号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单个壮丁,在战场上很有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因此,军事术语中一个词叫做“成建制歼灭”,无论这支部队战损多少,只要部队的建制还在,那么恢复元气就是时间问题。 而游牧民族的一个部落只要出兵了,每个士兵立刻就能知道自己的指挥者是谁,自己的队列在哪儿,一个个的部队就是一个个天然的军事单位,用不着磨合和训练。因此只要这个部族不被打散重组,战斗力就不会被削弱。 “女真仅以数年功夫便攻灭了契丹、渤海等诸国,有着满万不可敌之名,可维持了不过百年便又被蒙古所灭。究其缘由,朕以为有二:其一女真人口较少,他们在征战中为了补充兵力而不得不吸收汉人来补充,因而无法维系此前的军事系统,战斗力不可避免的被削弱;其二,女真人迁入中原便意味着失去了东北严酷环境的锻炼,再难以维持凭借严酷环境磨练出来的伍德支撑,兵丁的战斗力一代不如一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赵昺分析道。 “如陛下所言,当下的鞑子也在走当年女真人的老路,随着他们所拥有的部族不断的分裂和重组,融合进了各自不同的被征服民族,战斗力必将越来越弱,终不敌我朝王师!”陈任翁初时有些兴奋地,当前的形势也正印证了陛下的说法,可他转而又一惊道,“陛下,当前我军也在不断扩编重组,业已逐渐打破昔日以泉州和琼州籍为主体的军队编制,是不是也会重蹈覆辙呢……” 正文 第1001章 势在必行 陈任翁的担心其实正中要害,当下宋军其实也正处于由过去偏据一隅的武装团体,转型为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而事实上,在琼州帅府军初建时赵昺选择以地缘为纽带,血缘为枢纽的组织结构,是近代以前最有战斗力的结构,非常适合古典军事政府和殖民拓展的军事编制,但结果往往是昙花一现后便迅速凋零,一些有为的君王也试图改变这种局面。 从大唐的历史可以看出有着游牧民族骑射功夫的西北部族,可以在骑兵对决中击败来自东北的契丹和奚人,如果对上没有优质骑兵的南方部队,那更是一边倒的屠杀。不过这里有个前提:就是维持西北汉人小共同体的活力和中亚高军事冲突地区输入的军事组织方式和军事技术、武器装备。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唐肃宗也试图拉拢回纥军这股东亚地区排名第一的骑兵力量,他曾许下诺言,让回纥骑兵掠夺首都的女子和财帛,后来更是将嫡亲公主送给回纥人和亲,要知道这是过去突厥人都没有的待遇。但是,早年的愚蠢政策也付出了代价,唐朝中央直至灭亡再也没有恢复过去的权威。 而赵昺也知道后世的的清朝和金朝一样,努尔哈赤也想要通过吸收汉人去补充兵源,因此在他执政期间,满汉并不隔离。但是,到了皇太极时期情况就完全变了,因为他有了入主中原的野心,在加上境内汉人的增加,迫使他采取满汉隔离的措施。事实证明,确实有着先见之明,由于被隔离的关系,满城中的旗人还能较长时间地保持自己东北老家的组织结构。 另外清朝统治者也意识到迁入关内意味着失去了东北严酷环境的锻炼,八旗清朝的对策是不断从东北老家运输索伦等民族来“输血”。但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东北的地理环境相对比较隔绝,输入输出的通道总共就俩,一个中原,一个北亚。这使得东北地区无论是技术上还是人口上都属于东亚范围的“地板”,只能凭借严酷环境磨练出来的武德勉力支撑。 不过这些措施也是相对有效的。入关后,每次前线伪军和南明军队交战不利,就会奏请“真满洲”去压场,乃至到了康熙年间,和准格尔人交战也频频出现八旗的身影。相比同样来自白山黑水,一到中原的花花世界就迅速堕落的金人前辈,他们的战斗力也就相对保持的久,坚持了百年时间。可当关外的输血再也没办法维持关内的军事系统之时,清王朝所依赖的八旗武装实际上的瓦解,也就走入倒计时。 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清末的客家人身上,他们以宗族为纽带,战斗力强悍无匹。几万个太平天国的“老兄弟”,就把整个东南半壁搅得天翻地覆,如果不是后期太平军内斗,加上“老兄弟”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耗掉了,曾国藩还真不一定能稳赢。值得一提的是曾国藩的军队架构也是类似,湘军虽然没有客家人那么能战,但同样是以宗族为纽带建立起来的军队,其战斗力完虐同时期的其他清朝部队。 如此一来,赵昺也就明白古代战争看一个地方是不是能战,关键就看它的共同体是否足够团结,政权的向心力如何。而古代王朝虽然能凭借自身的强势消灭境内的拥有血缘族亲,具有“自然向心力”的小共同体,建立大共同体,但是这也被历史证明是饮鸩止渴,注定其无法长久。事实上,秦之后的汉,之所以搞出“罢百家独尊儒术”这样的大折腾,也就是为了给巨大的“国家共同体”注入人造向心力。 不过,赵昺在思索中也发现在一些特殊条件下,这种模式也会发生变化,从以血缘为单位的小共同体变成以国家为单位的大共同体,秦就是一个这样的典型。处于气候干燥的大西北,秦人的日子显然无法和关东六国相提并论。 而然,秦国的生存压力却要比东北地区的女真人还要严酷得多,因为魏国之类的大国,时不时要去秦国打一波秋风。且历代秦王也不是安分的主,时不时要和东边的邻居开战。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秦国采取了变法,将境内的宗族小共同体一网打尽,将所有的资源整合成为了一个大共同体。这种模式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取巨大的力量,秦朝靠着这股力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消灭了关东六国。 不过,这种模式的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原来小共同体内的人民缺乏最基本的认同感,别说被征服的关东六国了,就是秦朝故地也不认同自家政权。当刘邦打进关中的时候,没有多少所谓的“老秦人”自发地抵抗刘邦这个楚人,反而在“约法三章”后,恨不得刘邦留在秦地为王。在后来的楚汉战争中,秦地人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乃至以商业立国的齐国都显得比秦人能战。 究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秦朝法律过于严苛,三个人以上“无故聚饮”,就要被问罪。立志要将整个国家打造成一架战争机器,把每一个国民都变成机器内的零部件,除了秦王本人是操控机器的人之外,其余人连人都不能算,哪怕是臣子上书都要自称“待罪”。当举国之力打造的军队在巨鹿等战役中被消灭干净之后,秦国这架机器就像没了油一般,再也发不出半点力道了…… “当下要想维系我军的战斗力,就必须就对军制进行进一步的改革,将来自不同地域的小团体整合成一个大的共同体,以使军中上下一体,不因地域之分而导致战斗力下降。”赵昺笑笑言道。 “如何整合,又如何才能打破当前的体制呢?”陈任翁皱皱眉头,显然未能完全理解小皇帝的话中之意。 “这也非是几句话便可以做到的,而是要进行多方面的整合及改变,不过主要还是要靠严格的军纪、良好的升迁制度、军中的阶级制度等!”赵昺再饮杯酒言道,他知道要打破以血缘宗族为纽带的军队体制,且又要保证战斗力不下降,只能采用以军事纪律、军衔制度、升迁制度等维系近代的军事制度。 “陛下……” “麟州,陛下是来家中做客,国事可稍后再议!”陈任翁还想再说,却被陈则翁打断了,指指新上的菜肴对皇帝言道,“陛下,尝尝这些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也好,咱们先饮一杯!”赵昺看看已有人将桌上的菜撤掉,又端上四道新菜,确是鹌子羹、鸳鸯炸肚、沙鱼脍及鲜虾蹄子脍。而古今同例,新菜上桌都要先饮杯酒的,他举杯相邀道。 “陛下,请!”陈则翁等也赶紧举杯道。 “陛下,这鹌子羹不错,不要只是喝酒!”王德为小皇帝盛了一碗羹汤奉上,并劝道。 “府中的家厨不比宫中御厨,手艺粗鄙,可这道沙鱼脍确是不错,陛下尝尝!”陈则翁也另拿起一副箸子,给小皇帝夹过一片放到盘中道。 “嗯,这羹汤也是不错,很有些滋味!”赵昺先喝了口羹汤道。其实所谓鹌子就是鹌鹑蛋,说起来就是蛋羹,却不是单纯的蛋羹,里边还是添加些佐味的食材,但他只吃出了火腿、海米,而自己连喝了数杯酒,正好可以压压酒。 “府中家厨手艺定也不错,只这刀工就是不凡!”鱼脍便是后世的生鱼片,高手可以刀将鱼肉切成极薄的肉片,而赵昺以箸挑起看见鱼片薄如纸,照看可见对面的人脸,仿佛透明的一般。随后才蘸了些酱料,放到口中。 “既然陛下不嫌粗陋,便多吃些吧!”陈任翁听了夸奖,又见小皇帝吃的津津有味,笑着劝道。 “陛下,后续尚有几道菜拿手菜,陛下也要尝尝!”皇帝吃的高兴,陈则翁自然也高兴,也跟着劝道。 “寻常家人聚宴,也是如此吗?还只是因为朕来而添加的!”赵昺听了却是放下箸子问道。 “陛下误会了,家中人口众多,自然要多做些,并未因陛下前来而另行添加!”陈则翁听小皇帝如此问,先是一愣,但很快意识到陛下之意,连忙解释道。 “哦,真是如此吗?”赵昺听了皱皱眉道。 “兄长勿要欺瞒了,陛下怎生看不出来!”陈任翁看小皇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便知瞒不住,索性承认了,转而又道,“陛下也不必多心,寻常人家来了客人,也会多做几样菜肴待客,况且陛下身份贵重,又是初次来府中做客,多准备几样菜肴也是人之常情啊!” “嗯,此话确是在理,再说朕也算是陈家的女婿,头次上门是该好好款待一番,但也不必过于破费,否则朕以后怎敢再上门来!”赵昺听了老丈人的话,也觉的自己太过敏感了,笑着言道。 “陛下说的是,臣惭愧,但平日府中并非如此奢侈!”陈则翁听了讪笑着道。 “陛下,平日父亲也常常教训吾等要节俭持家,以致家中孩子们都盼着过节,如此才能解解馋的,所以今日才会多备了些!”陈昌时也解释道。 “既然如此,咱们便都多吃些,也莫辜负了美食,浪费了银钱!”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赵昺也不好过于苛责,重新拿起箸子笑笑道。 “陛下所言极是!”见小皇帝已经重新开吃,陈则翁也拿起箸子示意众人一起。可心中却暗自苦笑,今天若不将着桌上之物都吃进肚子中,只怕也难以让陛下相信了。 几个人发扬‘光盘’精神,在小皇帝的带动下一阵猛吃。而陈昌时却是暗自庆幸,幸亏听了叔叔的话,否则真弄些山珍海味,那误会将会更深。可看着桌上的菜,虽然减了份量,却也并不少,这么吃下去,只怕撑不死,也要多运动下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也只能勉力将盘中餐塞进口中,直到盘子见底儿才住了手。 “吾刚刚想过陛下之言,早在建军之处陛下便严肃军法,后又一力推动军改,实施军政分开,加强兵部之权,以及实施文武官制合流,便是为了今时所言吧!”陈任翁揉揉肚子,给还在喝汤的女婿斟上茶道。 “嗯,正是!”赵昺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我朝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始,便实施以文治武之策,以免重演前朝武人为祸重演。这虽然避免了有藩镇割据之祸,但是也造成军力下降,三百年中胜少败多,不得不向蛮夷纳贡以换取和平,更是不得不承受靖康之耻和亡国之恨。” “陛下一心中兴我朝,欲重振大宋雄风,才欲该祖宗之法的!”陈则翁言道。 “不错,但太祖实施以文治武却非一无是处,也有着极为现实的意义!”赵昺再点头道。 “昌时、礼时,你们去到厨房中看看,催一催!”陈则翁听小皇帝所言涉及到国之大事,且似有醉意,担心说出些‘儿童不宜’的敏感话题来,便使了个眼色让子侄回避,以免泄露招致祸患。 “是,父亲!”陈昌时在官场混了多年,立刻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拉拉还懵着不知何意的兄弟施礼,匆匆退出去,想着借回避之际,也赶紧到厨房说说将菜量再减一些,免得将皇帝撑出个好歹来。 “太祖因时施法,遏制了武人的权力膨胀,使得士大夫得以占据朝堂,虽避免了武人为祸,有矫枉过正之嫌,而如今却也不能忘记。”赵昺笑笑喝口茶接着道,“武人为祸之始往往是掌控了军权,大力提拔使用宗亲和乡佬,结为亲信集团,而我朝沦陷也与吕氏叛降不无关系,他们集体降元导致两淮防线失守,将我朝至于险境,这又使得朕不得不防旧时重演。为此打破军中的小共同体,结为大的共同体也是势在必行……” 正文 第1002章 意会言传 陈氏兄弟两人看小皇帝痛心疾首的斥责吕氏集团为祸大宋,他们也是深以为然。吕氏集团之首吕文德也算是大宋的一代名将,纵观他的一生,“自奋于兵间,周旋三边,大小百战”,创造了一系列辉煌的战绩,在宋朝抵御蒙古侵略的过程中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可谓是南宋抗蒙的中流砥柱。 宋廷对其也极为倚重,“列之于三孤,崇之以两镇”。降蒙后的刘整曾谓:“南人惟恃一黑炭团。”亦可见其在宋军方的重要地位。但是吕文德也有非常腐朽的一面,其入京朝见,由赵希静代理统帅他的军队,结果发现吕文德的军队“军无宿储,万口藉藉,愤吕掊克”。贪污军饷,将朝廷养兵之赋入为己的情况也是常态。 除了贪污腐败和素质低下以外,吕文德更为人诟病的还有阿重用私人和攀附贾似道,尤其是他大量起用自己的族人和同乡,形成庞大的军事集团,甚至将家族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时人称“沿边数千里皆归其控制,所在将佐列戍,皆俾其亲戚私人”。此外吕文德还爱排挤他人,刘整就是遭吕文德阴谋排挤而降蒙的,给南宋造成了重大损失乃至威胁。 在吕文德死后,其弟吕文焕成为吕氏集团的掌门人。在咸淳六年春天的时候,他率领一万五千人、兵船百余人想奇袭襄阳西北方的元军造船基地万山堡,结果被元军大将张弘范击退。此后京湖制置大使李庭芝曾经派张顺、张贵两星第前来救援,虽然突围成功,送来了城内急需的盐、布等物资。 但是张顺随后便战死,而张贵则在向叛将范文虎求援时被元军杀害。随着物资一天天被消耗,城内士兵越来越少,再加上元军的几次劝降和利诱,吕文焕最终在咸淳九年向元军投降,襄阳城宣告失守。对其的投降,蒙元如获至宝,这不仅由于襄阳的战略重要性,更加上吕氏家族在南宋举足轻重的地位。吕氏子弟不仅把握着大宋权柄,子侄遍布台阁,随着他们的投降,大宋在蒙元面前再无机密。 吕文焕降元后,蒙元优待吕文焕、招降吕氏子弟与部下,并奉旨入朝觐见忽必烈,并主动为元朝策划攻打鄂州,自请为先锋。其跟随伯颜等征讨南宋,招降沿江州郡,陷沙洋、新城、鄂州等城。当时沿江诸将多是吕氏旧部,争相望风款附,宋廷多次派人请和,吕文焕不听。一路高歌猛进,直抵都城临安,率先入城,持黄榜宣谕军民,并与吕文德之婿范文虎参拜两宫太后。 有了前车之鉴,所以陈氏兄弟对于小皇帝的忧虑深以为是。虽然吕氏军事集团在抵抗蒙古侵略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但在吕文焕投降以后,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倒向元朝一方,成为导致宋亡的重要因素,因此若如吕文德培植家族军事集团一般,是不利于大宋的长远利益的,且这种局面必须要打破才能够避免重蹈覆辙…… “陛下之意属下清楚了,但是如何实施还请明示!”陈任翁已经意识到了消除军中宗党的意义,但是对如何操作却毫无头绪,施礼请教道。 “要想改变军中现状,促成变革,兵部可谓责任重大,称为主导者也为过。”赵昺捋捋思绪道,“此事的关键在于扭转军中上下的思想,打破以宗亲、乡邻为纽带的利益团体,变为效忠国家的军队,而非效忠于宗族,明白国家的利益要高于宗族的利益。” “属下明白,但当下军中形势已成,若强行推动,恐怕会打破平衡,使得战斗力下降!”陈任翁已经明白皇帝的意图,可不无忧虑地说出自己的担心。 “麟洲先生说的很对,我们当下的变革都要以不损害战斗力,不引发动荡为基础,因此军中的变革不仅需要时间,也需要讲究方式和方法,使用些技巧。”赵昺点点头,对其的意见十分赞赏。 “臣对陛下的深谋远略真是万分钦佩,想陛下早在数年前就已开始布局此事,当下已经是水道渠成,缺的只是再推动一把而已。”陈则翁看看兄弟还是面带迷茫,不仅暗叹其在军中时间太长了,缺乏政治眼光和头脑,乍入朝堂难免不明所以,因而提醒道。 “大哥,这……”陈任翁视线转向兄长,眼中还是透露着迷惑不解。 “唉,你是当局者迷!”陈则翁轻轻摇头叹口气道,“麟洲,陛下成立新军训练旅,此事也是由你主持总不会忘记吧?” “当然,可与此事有关吗?”陈任翁点点头道,当年正是他受命主持新军旅,此事也是自己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新军旅组建时,挑选的学员不仅有各部的精锐,也有从士子中招募的,皆不分地域和出身。学成后分赴各部任职,担任基层军官,对不对?”陈则翁问道。 “嗯……我明白了!”陈任翁听了恍然道。 过去军中提拔军官多是从本部中选择有军功的兵丁,向上级推荐,这其中先不说给高级军官留下了提拔私人、亲信留下了空间。得到提拔的军官留在本部中,自然对自己‘恩公’感恩戴德,为其马首是瞻,不可避免的结成了利益集团。而在现在的制度下,基层军官多处于武学,提拔为中级军官也要到武学进行学习,然后再统一由兵部调配,不一定是回到本部任职,如此就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小团体的形成和发展。 另外新的征募制度改变了过去一入军中,终身为兵的旧例,使得军中士兵的流动性增强,使得难以形成长久的利益团体。而征募和训练新兵现在皆由兵部负责,从各地征募的新兵无论来自哪里都被先分到不同的训练营,待训练完毕后,再由兵部分配到各军中,如此也打破了过去以地域和宗亲为主体的军队结构。再有三年一磨勘的升迁制度,这使军队内部不断更新的同时,也使得军官的流动成为常态,打破了形成小共同体的土壤。 “所以说陛下已经为你下一步推动军改打好了基础,汝做起来便轻松了许多!”陈则翁言道。 “当下兵部要进一步细化军功制度和保障制度,如此使得过去要依靠宗族和地域才能获得的东西,通过制度巩固下来,使得他们可以不需要结成小共同体便能够获得所需,进而使宗亲观念日渐单薄,国家的观念却得以树立。”赵昺言道。 “嗯,属下记下了!”陈任翁点头道。 “而今也正是磨勘的时候,一定要加强对军政系统的整训,他们不仅是军中幕僚,也是维护军制的监察者。可朕前时建康一行,却发现军政系统中,如严岳之流试图插手军事指挥,全面夺取军权。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也是过去以文治武的遗毒,必须要坚决予以清除。”赵昺再次叮嘱道。 “属下定会自上而下对兵部进行整顿,将不宜从军者清除出去!”陈任翁再次施礼道。 “嗯,很好。乱世用重典,军队乃立国之根本,绝不能够乱,对于乱军者绝不能手软!”赵昺对于其这种态度十分满意。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要加强,对军中上下要灌输国家理念,明白家国天下的含义,知道有国才有家的道理。现下。朕现下已经让陈墩在武学中推广,培养基层军官的大局观念,而汝也要在今年的新兵训练中加入相关内容。朕也会对各军颁布敕令,命他们开展相关的教育,兵部要积极予以配合!”赵昺言道。 “是,属下遵谕!”陈任翁道。 “陛下,请品尝!”在此时避出去的小哥俩估摸着里边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亲自端着刚刚烹饪好的菜送了进来。 “不错,可惜的是没有……”赵昺看过送上的有灸肚胘、灸鹌子脯、灸炊饼和炙脔骨,炙的意思就是烤,这让他想起前世的烧烤,每逢夏季几个人找个摊子,一边撸串,一边喝冰镇啤酒是多么的快活和酣畅,于是话便随口而出,但他也立刻意识到这个时代哪里去寻啤酒,便赶紧住嘴。 “陛下,有何可惜?”皇帝的一句可惜,却让众人紧张不已,陈则翁赶紧问道。 “哦,朕想起当年在海边捕上海鲜后便现场烤制,可如今再无机会了!”赵昺脑子转的很快,立刻想了托辞遮掩。 “陛下,这虽不及现捕现烤的新鲜,却也是今晨刚刚宰杀的!”陈昌时也赶紧解释道。 “好,味道不错!”赵昺当然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拿起一块灸鹌子脯送到口中赞道。 “陛下,再尝尝这些!”见皇帝吃的满意,大家才算松了口气,陈礼时也赶紧送上另外几道菜。 “陛下,这是蝤蛑签、姜醋生螺、香螺炸肚、姜醋假公权、煨牡蛎、牡蛎炸肚、猪肚假江珧!”宫中少有这些菜,王德担心皇帝露怯,赶紧介绍道。 “哦,这几道菜可是当年张浚宴请高宗皇帝的其中几道菜?”赵昺听了扭脸问道。 “回陛下,正是!”王德没想到小皇帝竟然能说出出处,笑着回答道。 “陛下,这些菜肴过去虽是难得,但菜谱流出后,京中各店都能烹制,也算不得十分珍贵了!”皇帝能说出出处,陈昌时却是一惊,担心会被责怪,赶紧解释道。 “功名利禄皆是过眼烟云,当年张浚大摆酒宴招待高宗皇帝,用尽了心思,谁能想到今日身败名裂,被铸成铁像,长跪于岳武穆墓前。”赵昺叹道。 不过赵昺也从中看出了陈家的小心思,这几样菜放到现代,只怕不解其意,也弄不懂其中的含义。古人对特色的东西有直呼其名的习惯。例如糯米直呼产地“吴兴”;“云梦豝儿肉腊”直呼其“云梦”地名。王公权酿酒产量有限,南宋人仿制,直呼“假公权”。这就是南宋仿酒“假公权”的来历,这是中浓香型带果味的烧酒,在此时已经很普遍了。 而炸肚是南宋初期流行的一款调味品。炸肚与鲊的不同之处在于“鲊”是通过腌制发酵的酱,而“炸肚”是通过鱼肚和不同的调味品烹制而成的,口感相当的独特、新颖。御宴食单中的“江瑶炸肚”、“香螺炸肚”、“蟑蚷炸肚”都是把“炸肚”作为调味品使用的。因此“姜醋假公权”和“假公权炸肚”是属于种高级调味品。 此外这几道菜尚有不为人知的内涵,反应出当下食文化的两个方面:第一,南宋宫廷因都城从汴京迁到临安府,南食北饌的交流和融合,使得海河鲜原料较大幅度地进入到宴席之中;其二,江瑶、蝤蛑、香螺、牡蛎、这些食材看出,庖厨选用的食材也非心血来潮。 “以形补形“、“以脏补脏“是古老的中医食疗学说的一个观点,该观点在唐代广为传播,并且影响较大。“以形补形“的中心思维就是用动物的五脏六腑来医治人体相应器官的疾病,这就是中医食疗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法令“以形补形“,俗称“吃啥补啥“。 宋代的庖厨跟天子以及一般市民都信任,吃牲畜的肚子就能补胃,而胃的功能好,就能加强接收功效,这几道菜就能更好地到达补肾造精之功能。而这些主要的食材皆是补肾造精之物,明为菜肴,实为纵欲提供补肾造精之食。 不过在陈府中出现在自己的餐桌上,赵昺明白这代表的却是另一番意思。说明丈人家也希望他能够让女儿‘幸福’的同时,也能早日诞下龙种的意味。而这种话又不能明示,也只好以上几道菜的形式暗自表达自己的心愿和祝福。让他不得不感叹中国的食文化博大精深,若是不了解,根本意识不到其中不可言传的含义…… 正文 第1003章 经世致用 菜接着又上了一巡,酒也又喝一遭。赵昺已似有醉意,大谈起自己对未来军队建设的规划,他以为别看当下大宋已经拥有中央禁军和地方州军五十余万。但是若是大举反攻江北,兵力仍显不足,因为不但要承受战争中的伤亡,还要对新占区进行驻守,即便在当下的基础上扩编一倍也不一定够用。 不过以大宋当前的经济实力又难以承受高昂的军费,这又与扩军形成难以调和的矛盾,因此赵昺想要组建预备军官团。他的意思是先搭起架子,但这支军队平时只配备各级军官和基层骨干,并不满编,也就是支官多兵少的影子部队,番号只存在于兵部的花名册上。 而赵昺这货是抠惯了的,他觉得维持这样的影子部队也是要花钱的,于是他将主意打在了兵部所辖的训练营上。要知道当前兵部所辖的训练营已有三十余所,不仅担负着新兵的入伍前训练,还承担着培训炮兵、骑兵、医士、工程、水军等专业技术兵种的骨干培训。 这些训练营散布在江南各府及各军,这个军当然不是指军事编制的军,而是古行政区划的名称,设置在战略上的军事要地。它们多是团级编制,大的是师级编制,各级军官配备完善,只要补充进新兵,配发武器就可以拉出一支队伍。 赵昺的意思是把各个训练营利用起来,平日除了承担正规军的培训任务外,还可以利用农闲训练驻地的州军和乡兵,一旦需要就可以迅速补入兵员,整编成军,只要将几个训练营再次整编便可成为一军或一师,兵部再遣统兵的将领就能上阵了,虽然不能与常备军的战斗力相比,但也可承担护送辎重、保护运输线、维持新占之地治安等低强度战斗任务。 陈任翁对小皇帝的设想十分赞同,这样既解决了战时兵员不足的问题,平时又可节约大量的军费。但他也提出自己的建议,可以将各个训练基地扩建,在承担训练任务的同时,还可以担负储备武器装备,军需用品的职能,可以进一步提高动员能力…… “陛下,我们太学亦时时进行军事训练,是不是也要作为预备军编伍上阵呢?”正当赵昺大谈建立预备军团的时候,陈礼时插言道。 “哦,若是战事紧急也不无可能,届时是不是会逃避啊!”赵昺放下箸子,看看陈礼时言道。 “陛下,父亲常常教导,国有危难,岂能坐视,尤其是陈家子弟更是责无旁贷。陛下有诏,吾必会持枪上阵,绝不会逃避!”陈礼时听了起身施礼道。 “坐吧!朕相信你一定能做到。”赵昺压压手让其坐下道,“太学生中是不是有人反对进行军事训练,以为这是多此一举呢!” “这……” “陛下问话,要如实回答,犹豫什么!”陈任翁见儿子吞吞吐吐,厉声喝道。 “禀陛下,同学们虽不敢明言,但私下中却多有不满,称朱子言:内无妄思,外无妄动。让士子们舞枪弄棒有违圣人之训!”陈礼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放屁,朱子还大过孔子吗?其算什么圣人!”没等赵昺说话,陈任翁已拍案而起道,“圣人云: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其乃是恶意诋毁圣人,其心可诛!” “麟洲不得无礼,肆意妄言!”陈则翁见状连忙制止道。他知道当下盛行理学,若是传了出去,不知要有多少士人要骂他们,陈家还不被唾沫星子给淹了。 “麟洲先生所言不错,这话就是放屁。古有君子六艺之说,几位先生自幼也是如此教导朕的,而兵戎之事事关国之兴亡,却因为其自身的憎恶,竟将习武与赌博相等同,且遗毒至今,必须要坚决扭转!”赵昺恨恨地道。 大家其实一直以为学生军训貌似是很现代的事儿,说起来你恐怕不相信,在中国已经有几千历史了,至少在西周时期,学校学生就要参加军训。“国之大事,唯祀与戎”,这是那会儿政府的头等大事,“祀”关乎信仰,要让学生“三观”正确,必修“礼、乐、书、数”文化课;“戎”关乎国防,要使国家发展有保障,在人口比较少的当时,在校学生作为国防后备力量,必修“射、御”军事训练课。 到诸侯纷争的春秋战国时期,连孔子办的民办学校也要进行军训。孔子讲课时,把射御之术和礼乐教育看得同等重要。他说“射御足利则贤”,将军事素养视为一个人贤能与否的标志。且他的军训教育理念十分符合当时的文化潮流——文武兼修。 正规的军训源于西周,那时学校就安排有军训课程。当时公办校分为国学和乡学,设有小学和大学两级,没有“中学”。大学标准的课程是“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御”是古代学生军训的内容。教官是从部队上请来的,授课时一点儿也不含糊,学生如果偷懒,必定被罚。所以,西周的大学军训是国家倡导,且予以保障的,而“射”和“御”便是大学生必修的军训课。 “射”就是射箭,这是古人的重要生存手段,狩猎、打仗都少不了,射箭具有中远距离杀伤力,是诸侯纷争中不可或缺的武器,所以非常受重视习射。西周时候,男孩长到了十三四岁,就要“学射、御”,进行正规的军事训练。习射且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文人也不会降低标准,五项射技,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每项技术要求都很高。 射箭考核极其严格,而非是走过场,比赛的同时还要考查射手的修养,比如懂不懂礼让,守不守规则,尊不尊重对手等等。射箭以作为一件带有浓厚礼仪色彩的事情,深入到生活之中,并形成隆重的“射礼”,且天子通过射箭来选用诸侯、卿大夫、士等。优者可以参加祭祀,受到晋爵、增加封地的奖赏;劣者不能参加祭祀,还要受到责备和削减封地的处罚。可见,那个时候教授和考核射艺已经相当规范。 “御”就是驾驶兵车,战车是古代重要的作战工具,在战争年代,一个人驾战技术的高低,直接影响到战争的胜负,“御”自然成为学校教学的重要内容,一个学生连驾车都不会,就不能算是合格的学生。 御车也有五项技术,即: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等。鸣和鸾,要求车辆起步平稳。逐水曲,要求车辆过河或在溪流中行走时,既快又稳,避免翻车。过君表,要求在驾车途中避开障碍物,迅速安全通过。舞交衢,要求遇到车多拥挤时,能够像舞蹈动作一样,从车流中轻快地穿插而过。逐禽左,在驾车出猎时,要求驾车人善于运用车辆协助围猎或阻挡猎物,利于射获。 到了诸侯纷争的战国,“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各国更加重视军事人才教育和训练,军训成为官办学校教育的重要内容。就连孔子的私学也很重视军训,曾言“射御足力则贤”,他把军事技能优劣,视为一个人贤能与否的标志,认为“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陛下切勿冲动,从秦之后六艺中的射、御便已逐渐废黜,至我朝已经无人提及,骤然恢复自然有些士子难以适应。而朱子之言亦是应时之说,陛下若是以一言而否之,只怕会引发激变,还是要慎重为之!”陈则翁见小皇帝一脸愠怒,便感到不妙,当下朱子的理学在士人中占据了主导地位,崇尚理学。且他知道陛下提倡学以致用,与理学学说多有冲突,在科举前就有改变之心,因为唯恐陛下一怒之下做出废黜理学的决定。 “瑞洲先生所言不假,但是事情总要因时而变,如今国家危在旦夕,正是奋起反抗,消灭暴元之时。可若是仍抱残守缺,忘记了根本,却不知奋起,只能重蹈亡国的覆辙。”赵昺反驳道,“朱子重文轻武,其遗风至今日,衣冠文士羞与武夫齿,以致士子挟弓矢出,乡人皆惊,甚至子弟骑射武装,父兄便以不才目之,长此不返,四海溃弱,何有已时乎?” 不过赵昺也知陈则翁所言不假,军训制度在历代皆有变化。秦统一六国之后,学校对军训就不那么受重视了,这与秦汉时的国家政策有很的关系。秦始皇统一全国后,收天下之兵器,铸成金人,禁止民间习武,“以弱黔首之民”。同时,取缔民间办学,要读书只能入官学,而官学内容以明法令通吏制为主,军训较之战国大为减弱。 汉朝的统治思想也是从“马上得天下”向“不可马上治天下”转变,尤其是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儒术”后,“表彰六艺”,这个新六艺不同于旧六艺,略去了旧六艺中的“射、御”等军事训练内容,强调经学为主,废除了习武骑射。 而入唐之后,尚武之风再起。少数游牧民族新鲜血液的注入,为华夏农耕文明带来了强劲的刚健之风,而唐朝前期府兵制的盛行,武举制的开创,则进一步孕育了唐帝国全民尚武的国风,玄宗时期募兵制的实行,边地幕府潘镇的大量设置,以及唐王朝积极的拓边政策和对外战争无不助长了尚武风气的流行。 至唐中后期,文人士子们更热衷于科举仕进,但藩镇割据与军阀混战的局面,仍使得社会上弥漫着浓厚的尚武风气,终唐一代,尚武任侠之风盛行。唐时士大夫阶层喜欢打马球,玩蹴鞠,这其实也是军训练兵的项目,到宋朝才成为单纯的娱乐活动。 宋代风俗与唐代大不同,太祖的扬文抑武的国策,加上士大夫阶层的主张,武将地位被士子全面超越。无论是民间的书院,还是官学都将参加军训视为无益之事,禁止学生参加。学校以科考为指挥棒,一切以中举为导向,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军训自然废止,尚武之风顿时偃息,而朱熹在其中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 “臣以为当下形势已大有改观,一些有识之士业已意识到废武之害,尤其是陛下实施文武并重之策,且身体力行崇尚武功,今年一些士子纷纷投军,前来武学应试者也比往年多了数倍,可见尚武之风渐行。所以臣以为不可强行推进,应潜移默化加以引导,以免适得其反!”陈则翁见小皇帝面色稍缓,却不敢松口气,再行劝导道。 “嗯,朕是有些心急,时风如此也非一日之功,但也不能因此而放弃,必要时也要强力推行,否则以羸弱之民风如何对抗蒙元虎狼之兵。”赵昺言道,他也意识到士人厌武也与当权者及治国之策有关。 明、清两朝开国皇帝都以武功得天下,自然重视学校军事教育,朱元璋力图在学校恢复孔子的“六艺”。他在洪武三年批示,要求国子学和县学学生都要习射,命国子监辟射圃赐诸生弓矢,并在科举考试中加试“射”、“骑”科目,有了考试的引导和政府对器械的投入,便有利的促进了学校军训的发展。 清承明制,学校也开设骑射课,甚至文科考试亦先试骑射,八旗子弟武功不及格者则不能参加文科考试,风气所及,学校军训热情大为高涨,一些学校除了开设射骑射课,还开设武术、举重等必修课,致力于培养文武双全之才。但是武功之事还是不敌科举八股,渐渐军训徒具形式。 所以赵昺也意识到若想做出改变,领导重视是前提,而如果要培养文武双全的人才,军训内容也要真材实料,致力于经世致用。但如果仅仅作为一个形式,或是利用严苛的管理,整齐划一的动作训练,以培养学生对权威的绝对服从,并无有用的内容,反而偏离了军训的目的…… 正文 第1004章 不可思议 对太学生进行军训是赵昺在琼州恢复太学后开始倡导的,他最初的目的是想让那些士子体验武人的艰辛,并借此让他们学得些军中的基本常识,为培养军中幕僚打下基础。当然他所实施的军训并非只是打着加强纪律性的旗帜,只是在开学之初进行一段时间的军事训练,走走队列,喊几句口号,而是逐渐成为常态,每旬都要抽出两天进行军事训练,学习军中常识,识别旗号,学习基本武器的使用。 赵昺自然清楚这种强度的军事训练下,太学生的军事素质远远达不到一个普通士兵的标准,上战场等同于送死。再说太学生是培养官员的地方,等需要他们拿起枪的时候,形势得危急到什么程度了。所以太学生的军训更多的是让他们有一种危急感,觉得战争就在眼前,一旦有需要也要拿起武器上阵作战。 另一方面,军事训练对于这些未来的政府官员将来的仕途生涯不无用处,要知道古代政府可没有现代这么多部门,一个知县不仅是百姓的父母官,还要兼任当地的武装部长,兼管属地的乡兵。尤其是军事州县,一旦有诏,其要领兵协助作战。即便远离军事冲突区,抓贼缉盗的事情也少不了,因为他还兼任着公安局长的差事,有些军事常识自然是好的,起码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再有赵昺清楚综观历代学校军训,取舍完全看统治者的统治策略,依据国之大事而定。回到江南后发现民风怯懦,武风不胜,如此是难以对抗彪悍的蒙古人的,而只有重振尚武之风气才能为收复江北,征战塞外打下基础。当下士人仍然处于统治阶级,也是政策的执行者和风向标,只有改变他们的思想才能进而改变天下百姓的风气。 但是在赵昺与陈礼时的谈话中,他发现太学中的仍然存在着重文轻武思想,且有将军事训练形式化的苗头,而学生也以为这种流于形式的东西没有大用处,只是敷衍罢了。太学乃是全国的最高学府,各地的州学、县学,乃至民间的书院都要以其马首是瞻。若是他们都对军训持抵制态度,下边的情形可想而知。 好在赵昺还算清醒,知道要想改变不是只凭强制力和更换几个人就能够改变的,还需要自上而下的推动力和政策的引导。可以通过将军训内容列为其在校期间的考核,进行各种形式的赛事及宣传,及优先提拔军事素质优秀的太学生提前入仕,并通过改变训练内容来吸引士子们主动参与等等措施来促进…… 大宋的宴会冗长,本来是还有歌舞助兴的,但是赵昺不喜欢这一套,陈家也不愿找这个晦气,菜却是一轮接一轮的上,大家说着话也很快过去了两个时辰,直到吃了碗夏至必备的馄饨后才算结束。大家也看出小皇帝今日喝的不少,不敢让他即刻离开。便又以游览为名在园子的凉阁中稍坐,煮了醒酒汤,吃了碗茶汤,待赵昺酒意褪去天已经黑了下来。 陈家已经知道小皇帝是偷着带着女儿出宫省亲的,自然不敢留他们夫妻在家中过夜,本想安排车轿送他们回去,但赵昺执意不肯,一家人只能送他们到大门告别。而小皇帝出门带凶的传言在朝中早不是什么新闻,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撞在枪口上,因此陈则翁一再叮嘱谭飞切不可让陛下在外久留,免得生事,一定要尽快安然的将皇帝护送回宫中。 出了陈府,两名近卫在前领路,赵昺与陈淑在后,王德与谭飞左右相伴,其余的四人紧随护卫。此时暑气渐退,人们也开始出门,商家也自然不会放过兜揽生意的机会,纷纷挂起灯笼,将长街照的通明,出了巷子,赵昺立刻感到比之他们出门时热闹了很多,而谭飞也赶紧让大家收缩队形,将皇帝和贵妃加持在中间,免得被人群冲撞了圣驾,也防止走散。 赵昺左右看看觉得有趣,自己领着个美人,身边又有几个壮硕的‘狗腿子’护卫,人们见了也是纷纷避开,很有些恶少扫街的意思。他想想自己当了皇帝后只在琼州逛过一回街,且好像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而这热闹的场面更是对女人有难以遏制的吸引力,拉着小皇帝便往热闹的地方凑。 眼看着一对儿金童玉女经过,商家的伙计们眼也是毒的很,瞅着他们也不想缺钱的主儿,自然不愿放过纷纷上前招揽生意。而赵昺也发现不管古今购物简直就是女人的天性,且往往经不住那些商家热情的推销,不管有用无用都想买回去再说。 时间不长赵昺手里多了把白玉骨折扇,腰里挂上了几个金玉坠子,可这些东西宫中有的是,只扇子就以箱论,都是商队从日本弄回的极品进口货,比之自己手里这把不知好了多少倍,但那时不能阻挡陈淑的购物热情。想着自己难得陪她逛街,也可以说根本没有机会在这大街上转转,再说东西也确实不贵,便纵容其一回。 一条街逛了一半,陈淑不仅买了不少胭脂水粉和小摆件等在赵昺看来都没有什么用的东西,可其却兴致勃勃,说这个要送给皇后,那个要送给淑妃妹妹,反正时间不长,两名亲卫已经觉得长着两只手不大够用了,但贵妃购物的热情似乎还未消退,他们都想着是不是要寻个担子来挑着,否则怕是难以带回宫去了。 好不容易转过购物街,又飘过阵阵香气,陈淑又拉着他过了通江桥,具体是什么坊赵昺是弄不清,只觉得离回宫的方向远了,这边更是热闹。沿中河的干道两边皆是各种门店,尤其是集中了诸多的酒楼和食店,应该算是当下的美食街了,可通病同样存在,为了抢生意,将摊子都摆到了店外,抢占地盘,扩大经营范围。 赵昺是寻开心的,又不是率队执法的,也只是皱皱眉,并没有找人来清理。而他也渐渐被各种街边的美味所吸引,那里即便是酒楼卖的不仅是店中的招牌菜,也在店外支了棚子买些特色小吃,既有烤炙的野味,也有传统的鱼炙、肉炙、冰镇的清凉饮料,酒水,甚至还有‘冰激凌’。 但赵昺发现最多的还是简易的街边摊,就似大排档一般,支个棚子、摆上几张桌子就开张了,他也不时停下脚步买些尝尝,觉得味道确实不错。而价格当然也是平民价格,便宜的几文钱就能买到一份,一陌钱四五个人就能寻张桌子‘大吃’一顿有酒有肉的大餐了。更让他欣喜的是不论是大酒楼,还是小吃摊对于新币的接受度都很高,一路走来还没有发现有人拒收。 “哦,早知道在家中就少吃些了,现在看着却吃不下去了!”陈淑喝下了碗酸梅汤,揉揉肚子苦着脸对皇帝抱怨道。 “呵呵,这可怪不得我!”赵昺其实吃的也不少,但他要比陈淑有节制,还没吃到嗓子眼,做个鬼脸笑道。 “唉,你不知道,母亲和伯母总觉得我在宫中吃不饱似的,一个劲儿的夹菜,又不好剩下,只能全部都吃掉。”陈淑轻叹口气道。 “知道还不少吃些,满足了嘴巴,却苦了肚子!”赵昺看其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抬手刮了她个鼻子道。 “可惜还有诸多的东西没有尝过,实在有些不甘心!”陈淑拍开皇帝的手,看看望不到头儿的街巷道。 “喜欢,可以再来啊!”赵昺宽慰其道。 “公子不要说笑了,若非公子恩典,妾身哪里有机会出来啊!”陈淑哀怨的看了皇帝言道。 “喜欢吃什么,可以让他们送到家中啊,我就刚刚看到店中的伙计拎着食盒送餐的!”赵昺想想也是,宫门深似海,别说陈淑,就是自己出来一趟都跟做贼似的。而他也发现大宋已经有了‘外卖’行业,提供送餐服务的。 “公子越说越离谱,他们想要进宫,只谭飞能答应吗?”陈淑扭脸指指谭飞轻笑道。 “自然是不能的!”谭飞讪笑着答道。 “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好像有人争执!”赵昺突然指指前边道。 “一到这个时候,便要耍鬼!”陈淑却是不为所动,撇撇嘴不满的轻声道。心中暗气皇帝不解风情,哪怕说几句假话哄哄自己也好,何必装神弄鬼啊! “让开,让开,临安府衙役公干!”这时有一队四五个巡街的衙役大声呼喝着快步跑了过来,向赵昺所指的方向去了。 “出了什么事情,竟然惊动了衙役?”赵昺见了翘着脚向前看去,可只看到攒动的人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像是出了乱子,还是避开吧!”谭飞看看左右,又有衙役向前边聚拢,意识到肯定有事情发生,为了避免惊了圣驾,赶紧让众人围住皇帝让开主路。 “看看去,我听着似有打斗之声,这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皇城附近殴斗!”赵昺却皱皱眉言道,他们所处的位置都能清晰的看到北宫的楼阁,据此也不过里许,这等于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闹事。 “公子,还是远离勿要被误伤,属下遣人察看后回报如何?”谭飞看小皇帝的样子,便知道其不想旁观,想要凑热闹,急忙劝道。 “诶,路见不平尚要拔刀相助,事情便发生在朕的眼前,如何能做事不理!”赵昺却瞪了谭飞一眼道。 “公子,事情自有有司处置,临安府的衙役都去了,还能有何大事发生!”谭飞却是不敢松口,还是相劝道。 “前边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纷纷向这边跑了过来,赵昺拉住一人问道。 “我也没看清,只是听说高家将探花给骂了,临安府的衙役前去处理,也一并被打了,刚刚正是高家的护院追打衙役,惊散了人群。”那人停下脚步边紧张的向那边张望,边说道。 “高家,哪个高家竟如此厉害,敢辱骂探花,殴打差人?”赵昺却是十分惊奇,接着问道。 “还有哪个高家?看公子是初到临安吧,就是前枢相高桂啊!”那人看看赵昺,以一副极为鄙视的语气言道,似在笑话其太没有见识,连如此人物都没有听说过。 “高桂?!”赵昺惊诧地道。 “正是,其身份不凡,传言其有护驾之功,官家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临安府更不敢管他府上的事情。也算是那新科探花不长眼,居然敢当众斥责其行为不端,那不是自寻晦气吗?劝公子也远离,不要去管闲事!”那人冷笑着说道,像是在嘲笑探花太书呆子气,居然与其辩论是非,简直就是自寻其辱。临走还好心的‘告诫’他道。 “公子,这事情棘手,还是不要过去了!”谭飞看小皇帝已经脸色连变,知道其已经动气了,但还是试图阻止道。 “高桂这厮好歹也是读书人,出将入相,居然能做出殴打公差之事,也太过霸道了吧!”赵昺不知道郑思肖如何得罪了高桂,自己不好妄加评论。但是无论为何却连代表官府执法的衙役都给打了,这不仅有违为官之道,也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让他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桂早已赋闲多年,淡出多年,怎生会做出如此嚣张之事呢?”陈淑也十分惊奇,更觉不可思议,一个沉寂多年的人会在临安府有如此大的能量。 “我也不解,必须要弄个明白!”赵昺同样想不通,眉头紧锁道。言罢当先向涌来的人群逆行而去。 “公子稍等……”谭飞知道已经拦不住了,可无论公私,他都不能让皇帝受到丝毫伤害,一边领着几个近卫跟上,一边向散在人群中暗中护卫的亲卫们发出信号,要他们迅速向皇帝周边靠拢,加强警戒的同时向宫中报信,做好增援的准备…… 正文 第1005章 未必 高桂在行朝海上曾任副相,陈宜中出走占城后又继任知枢密使一职,但其却没有阻止张世杰掌控军权,并协助他控制了朝局,也就是说参与阻止赵昺继承皇位。崖山之战后,行朝迁往琼州,对于这种站错队的官员,即便赵昺与张世杰达成谅解后,自然也不会继续予以重用,只是在朝廷中安排了个闲职,享受着副相的待遇,实际是退居二线了。 所以说对于高桂,赵昺与其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每年的元旦朝会上作为老臣例行邀请,其也就是每逢节日上个贺表,始终游离在权力核心之外。行朝迁回临安后,高桂也到了致仕的年龄,祈请退养。赵昺核准,想着其这么多年来未给自己找什么麻烦,又是前朝老臣,便进爵为信阳郡公,全薪退休,荫子孙二人,也算给其了个交待。 按说如此,高桂也算是平安落地,只凭着其退休金也能安度晚年,享受下天伦之乐了,不再涉足于世事的纷争。让赵昺想不通的是其为何会与新科探花郑思肖发生冲突,且还是高调的在这繁华的大街之上,难道其还想发挥些余热,欲搞出些事情,便拿郑思肖做筏子。 赵昺虽然满腹疑问,但也不敢妄下判断,在侍卫的保护下拉着陈淑挤过人群,来到现场。看热闹永远是国人最喜欢的消遣,被刚才冲突惊散的人群又渐渐聚拢过来,赵昺抢占了一处高台占据了有利地形,在这里可以清晰的看到场中的情形。 谭飞却十分紧张,担心皇帝的身份一旦暴露会引发更大的骚乱,指挥着几个侍卫结成一个小圆阵将皇帝和贵妃围在其中,当他看到暗中跟随的其他侍卫也已经跟了上来才松了口气,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在高台下布置一个防卫圈,尽量将人群隔离,监视和防止有不轨着靠近核心圈。 侍卫们的眼中只有皇帝,若是有必要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将周围的人全部干掉,而当下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他们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切入,然后一起发力将高台周围的人挤了出去。突然被挤出了出去,有人自然不高兴,可看看一个比自己魁伟许多的大汉,眼露凶光,手摸着腰下,立刻明白这些人绝非善类,不是自己可以惹的起的,也只能嘟囔两句,远离这些恶人。 赵昺向来的是谋而后动,在不了解真相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贸然插手,更不会采取行动。当下临安府的衙役们也已经聚起了有二、三十号人,与一群人对峙着,不过明显对方人数要占据多数。而据说引发事端的探花郑思肖此刻帽子歪斜,衣衫不整,沾满了尘土,但其却如临安府的发言人一般站在两队人马中间大声痛斥对方。 不过赵昺从郑思肖的话语和对方的回骂中还是弄不清冲突的原因,可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从来不缺好事者,他们从不会放过炫耀的机会,以此来获得些满足感。恰巧他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人,看其装扮就是常在酒楼外帮闲的闲汉。 ‘闲汉’听着便是充满贬义,意指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男子。但他们又有别于好勇斗狠的强盗,更像是街头的混混和无赖、懒汉。但是他们为了生存也需要谋生的手段,便也有了不同的叫法,其实皆是寡廉无耻、皮厚心贪的一类市井无赖。 有一些略通文墨并懂得双陆、下棋、说噱调笑的,这些人专在富家子弟间钻营,靠帮嫖贴食、陪赌伴酒、奉承助兴的手段吃白食,这些人叫“贴食”“帮衬”“清诳”“游嘴”;有的闲汉整天厮混在妓院里,帮老鸨诱引富家子嫖娼花钱,替粉头写柬,帮孤老传书,弄口风流茶饭,这种闲汉叫“陪堂”,也叫“赶趁”“妙客”“拐儿”。 有的弄点糖果、瓜子、头油、花粉做由头,专往酒楼茶肆、妓院勾栏这些富家子弟取乐处钻营,执役侍候,献物讨赏,这种闲汉又被称为“架儿”,或者叫“厮波”“小买手”。此外有些闲汉仗着自己能说会道,又有些社会关系,干些债务中保、交易中介的事,替贫人代笔,靠富汉求食,从中抽分子,吃回扣,这种闲汉叫“涉儿”,也叫“保儿”“帮涉”。 没有技艺,也没奉迎的本事,在街上闲逛混日子,打听到谁家办喜事,就早早上门去,帮着打杂、应酬、凑热闹,谁家办丧事,就去充当挽郎,谁家升了官、上了榜,就上门报喜,有吃有喝有赏钱,瞅空还能搞点额外油水,这种闲汉也叫“闲子”“闲的等”,是闲汉中混得最差劲的。另还有“花腿闲汉”的称谓,喜欢在腿上刺花,招摇过市,如同现代的前卫少年一般。 挨着赵昺旁边的闲汉显然是混迹于酒楼的,已经看出他想急于了解场上情形,年岁又不大,显然涉世不深,正是不错的目标,混些赏钱应该不成问题。可想要凑过来却被侍卫所阻,难以近前,而其也知道待会儿事情明了,自己的‘富贵’便也没了,一时间急的搔首弄姿,意图吸引主家的注意,实在是滑稽可笑。 赵昺对于闲汉这个混迹于社会底层的职业自然不陌生,在任何时代都不曾绝迹,且社会上少了他们也仿佛像缺少点东西似的,而这些人却也能满足有些人的特殊需求。就像现代混迹于医院、车站和大卖场的‘黄牛’,各个部门门前帮办各种手续的‘中介’一样,为了减少麻烦也都乐意花些小钱找他们代办。而当下官府也都喜欢利用这些人充当眼线,收集信息。 “让他过来说话!”赵昺冲王德使了个眼色轻声道。 “公子安,小的李狗儿听公子吩咐!”闲汉终于挤到正主的身前,连忙施礼,连带做自我介绍,却又迟迟不肯转入正题。 “我家公子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啰嗦,捡要紧的说!”王德自然清楚其的心思,掏出一张五贯钱的纸币塞给其道。 “谢公子赏,狗儿愿意效劳!”见这位公子出手阔绰,李狗儿自然心花怒放,只这五贯钱就够他好好乐几天了,当然也起了叛附的心思,想着若是能跟上这么个财主,自己的好日子便也到了,自然是知无不尽,极力讨好。这李狗儿从始便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且又在这条街上讨生活,自然消息灵通,对当事人及其家中情况十分了解,且又有一副好口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赵昺这才知道,这高桂并非自己从前所知的那样低调、本分。其回到临安后,虽然在政治上仍然不得意,但是毕竟曾任朝中高官,即便只有个闲职在世人眼中也是有极有面子的,加上一些过去的亲朋故交的吹捧,他沉寂已久的心又活泛起来。 高桂知道自己是犯了路线错误,政治前途暗淡,尤其是目睹了姚良臣和陈宜中等人的失败,意识到已经没有了复起的希望,便转而将心思用在了生财上。他这些年官场失意,却也积攒下了些钱财,加上府中不缺捧场的,于是拿出积蓄趁行朝重回临安,一些有亏的商人担心会被抄没家产的情形下,又使些手段暗中恐吓或以提供保护为名,低价买进了些临街的商铺和酒楼,做起了生意。 时间不长,颇有经商头脑的高桂居然将中河沿岸怀信坊四、五家的酒楼和商铺都揽入手中,这里临近朝廷各部省的办公区,离北宫和朝中高官的府邸区也不远,也算临近黄金商业圈了。随着朝廷对官员经商的禁令收紧,其干脆致仕退休,当起了富家翁。 起初高家经商还算中规中矩,照章纳税,与邻为善。但是随着规模的扩大,竞争必然也越来越激烈,且人的野心也会随着收入的增加而膨胀,他便起了贪心,加上些心怀不轨的人怂恿,便开始利用自己在官场的人脉及豢养的闲汉无赖打压同行,侵占公地,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营业面积。 起初还有人不服,与其争辩,甚至报官,但高家皆能很快便将事情平息下去。数次之后,加上其有意的散播,并有意邀请尚在朝中任职的故交来此宴饮,借机壮大声势,在此的商户很快就都知道了高家不仅有官方背景,且能与皇帝搭上关系。这种传言普通人自然无法去印证,可事实上高家的酒楼官员时常进进出出,大肆侵街之下也无人来管,便也认定高家非是平头百姓可以惹得起的。 今天的冲突也很偶然,因为这里紧邻中河,沿河的住户和商家都习惯性的将垃圾和污水倒入河中。今春赵昺因为河水有异味儿而大发雷霆,底下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开始严查往水中倾倒污物,并开始清查侵街现象,为后续的改造打基础。 官府连发禁令,并加大了巡查力度,因此商户们不敢再随意倾倒,但也有不法之人违反禁令偷偷向河中倾倒。而高家不仅没有收敛,还如往常一样,被巡查的衙役看到了,往往也只是说几句,并未加以惩罚,而事后高家还是如此。 偏偏今天郑思肖到此游逛,邀人在此小酌,其本就是嫉恶如仇的人,见高家酒楼的伙计向河中倾倒污水,便上前制止。高家人已经嚣张惯了,如何将一个书生放在眼中,三言两语就起了冲突,而郑思肖却丝毫不让步,还要报官,高家的护院便动了手,欲给其些教训。 闹市斗殴,巡查的衙役不能不管,于是上前制止。郑思肖这时亮明自己御史的身份,要求衙役不仅要惩治高家倾倒垃圾之过,还要他们严查侵街,否则就上书弹劾他们。如此一来将高家和临安府的衙役都逼上了绝路,大家都自然知道御史有闻风上奏之权,一个不好便捅到了御前,届时谁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此时事情已经当众闹开了,临安府的衙役也不好在为其隐瞒,便要高家清理垃圾,交出打人的凶徒。而高家知道已经惹祸上身,但这段时间嚣张惯了,却没有将一个刚刚入仕的六品巡殿御史放在眼里,以为其虽为新科探花,初入官场缺乏人脉,只要将通过关系将其压制住,就不会传到御前。 且高家权衡利弊后以为此刻绝不能低头,一旦接受了衙役的处罚,且将人带走,那么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名’将随之而去,不仅颜面尽失,这条街上也无人再惧他们,更多的麻烦也会随之上门。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将要抓人的衙役也给揍了。 临安府好歹也是掌管京畿治安的衙门,若是被人当众痛殴,却没有什么表示,以后还如何在京城地面上立足。于是他们一边向值守的官员禀告,一边召集散在各处的同僚前来支援。高家也不示弱,同样纠集起人手与衙役们形成对峙,这便是事情的始末,而吃瓜群众们则更关心的是谁能从中胜出,却没有人担心会溅身血! “呵呵,公子这下更热闹了,高相爷来了!”李狗儿介绍着情况,眼睛却也没闲着,瞅见一顶小轿在十几个家丁簇拥着来到现场,轿子中的人一露面,他便认出了来人,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 ‘哐、哐、哐……’ “行人速速避让,巡检司公干!”这时又有开道锣声响起,一队兵丁也向这边跑了过来。 “这回巡检司的官兵也来了,更加热闹了,不知道这高相爷能否镇的住。若是其把此事也摆平了,只怕不仅这怀信坊,便是这中河南再无人敢惹高家了!”李狗儿面带兴奋地道。 “呵呵,未必!”赵昺也笑笑道,“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高家打了御史,违反了律法,他还能一手遮天!” “公子,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高家也是官,官官相护之下,只要瞒过官家,大家都相安无事!”李狗儿却摇摇头,觉得这位公子太天真了…… 正文 第1006章 狠辣 赵昺听罢事件的经过,赵昺有些好笑,事件起因很简单,可偏偏被一个刚入仕途,且又极具正义感的探花郎碰到了。而接着事件的发展却都超过人们的想象,当时只要高家训斥一顿倾倒垃圾的仆役,并赔礼道歉,哪怕做出一个虚假的承诺。他觉得郑思肖都可能当真,且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不会再行追究。 高家因为有官员背景,且兜里也有了钱,胆气自然壮了,根本没有将眼前这个不惑之年的老书生放在眼中,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个岁数还如此穷酸,至多也就是个胥吏。如果高家向这么一个家伙赔礼道歉,低头认错,那才是极为丢脸的,所以毫无顾忌的伸手教训了他。但是动手后,事件便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当下搅进事情中的已经不止是高家和郑思肖了,还将临安府卷入其中,如此事件的性质就变了,已经不是两个人的私怨,而是官与民间的冲突。赵昺相信曾经在官场中泡了几十年的高桂不会不懂,在众目睽睽之下回避已是不可能。 不过临安府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事实已经很清楚,高家是有错在先仗势欺人,又不小心的得罪了一位御史,事情很容易被捅到御前。更为恶劣的是他们竟然沿街追打临安府的衙役,这等于是当众在抽临安府的嘴巴子,若是不严加惩处,便等于承认了他们的无能。 当下小皇帝一手拉着贵妃,一只手摸着下巴,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谭飞却是从开始便保持着警惕,丝毫不敢放松,担心小皇帝一时头脑发热卷进此事当中,他倒不是担心控制不住局面,而是怕小皇帝身份暴露出现危险,因为现场上郑思肖和高桂都认识他,且临安府中也说不定有人认识,一旦他们惊讶之下叫破,麻烦就大了,不仅自己没法交代,小皇帝也不免被太后训斥,皇后抱怨。 “公子,蔡知府已经到了,想其一定能妥善处理此事,咱们还是回去吧!”谭飞向周围看看,发现蔡完义在亲随的簇拥下也赶到了现场,于是悄声道。 “这临安知府其实就是个和事佬儿,只怕也惹不起那高老相爷!”李狗儿却也听到了,笑嘻嘻地插言道。 “哦,我听说蔡知府却不是个软柿子,还是有些担当的啊!”赵昺扭脸看看李狗儿道。 “诶,这临安府是在天子脚下,最重要的就是百姓安乐,平安无事,皇帝也要的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尧舜盛世。且这城中官员多如牛毛,尚书、侍郎满地走,国公皇亲随处见,一个四品的知府又能惹得起谁。所以这临安府尹要想混的好,就得上瞒住皇帝;下边也要安抚好这些皇亲贵胄,对他们所做的龌龊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大家日子都好过,今日之事他得罪不起高家,也惹不起御史……”李狗儿嬉笑着道。 “我听说这蔡知府乃是皇帝的近臣,难道也惹不起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吗!”赵昺接言道。 “话虽如此,可上有所好,下必趋之。官家哪个不喜欢天下太平,蔡知府既是近臣,怎能不知,自然能瞒就瞒了,绝不会为这么点小事惊扰官家的。”李狗儿言道。 “以你的意思,此事当如何收场呢?”赵昺指指剑拔弩张的现场道。此时临安府的衙役与巡检司的兵丁已经到位,摆开了阵势,蔡完义正在询问事件的始末,郑思肖一脸激愤的在不断质问。而高桂也已下轿,坐在酒楼的廊下与酒楼的掌柜交头接耳,似在商量对策。 “官场上最讲究的便是面子,临安府怎么说也是掌管京畿的衙门,高家打了临安府的衙役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多半是找两个闲汉顶罪,罚些银子,给挨打的衙役些汤药钱。”李狗儿言道,“那郑御史自然也不能白挨打,怎么也得给些银钱,再安抚一下。若是其识相,就接了银子,息事宁人。” “其若是不识相又会怎样?”赵昺又问道。 “不识相,高家自然会再寻人说和,若是再不成。以他们的人脉自也不惧,上下使些钱,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上告无门。或是寻其些错处,便可将其逐出京去,这也非难事。而高家虽然费了些银钱,但是面子保住了,临安府也得以向上头交差。”李狗儿不屑地道。 “是吗?”赵昺点点头道。 “去吧,不要打扰我家公子了!”谭飞看小皇帝面色如常,但是摸着下巴的手不由自主的又摩挲了两下,他意识到小皇帝心生疑虑。若是再让这泼皮胡说下去,怕是其要动手了,急忙摆手让李狗儿离开。 “这……”李狗儿一愣,却又媚笑着道,“公子初来乍到,而这京中谁又深得很,不要被那些宵小们骗了,小的可以效劳,帮衬一二!” “我家公子自有人侍奉,勿需你多费心了!”谭飞见其还想赖着不走,黑下了脸冷冷地道。 “公子,小的愿意鞍前马后的侍奉,只求温饱……诶,不要动手,我自会走的,只是不要后悔!”李狗儿见谭飞不好说话,还以为其是怕自己抢了他的饭碗儿,便转向主家哀求,可话未说完便被两人架起来。他心知自己叛附已经不成,也知惹不起,但依然撂下两句狠话才悻悻地离去。 “公子,属下是否给蔡知府传个话?”谭飞附耳问道。 “不必,我相信蔡知府能秉公处理!”赵昺轻轻摇头道。他嘴里说其实心中也不无担忧,蔡完义接任临安知府尚不到一年,而京中情况确如李狗儿所言鱼龙混杂情况复杂,稍不留意便会身败名裂。不过这段时间蔡完义并没有做出什么政绩,行事也是四平八稳,给人一种无能的感觉,只是凭着皇帝的宠幸才得此高位。但他也知道蔡完义乃是那种外柔内刚的人,其是在等待时机,一个可以让他一鸣惊人的契机。 “公子,高家真是太嚣张了!”这时陈淑指指场上小脸涨得通红言道,显然她也看不下去了。 “老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猖狂!”赵昺捏了捏陈淑的手,让她勿要轻举妄动,继续看下去…… “区区小事惊扰了蔡知府,实在是罪过,这两人不明事理,居然殴打朝廷命官和临安府的衙役,我家国公闻知大怒,立刻绑缚了二人交予府上处置!”这时高桂依然坐在酒楼的门廊下喝茶,只遣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前来答话,其指指身后被绑的两个闲汉施礼道。 “高国公客气了,但只有这两人动手吗?不知是他们有以一当十的本事,还是我临安府的衙役太过草包啊!”蔡完义没有还礼,而是笑着反问道。 “这……”官家显然没想到蔡完义会如此问,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可是你二人动手打得人?”蔡完义又问被绑来的两个人道。 “好汉做事好汉当,是那什么探花郎太过嚣张,以为当了御史就可以为所欲为,吃饭可以不算酒饭钱。小的是看不过眼才与其理论,其自知理亏便自恃身份先动手殴打小的,以致发生殴斗。其见有衙役到来,更是恶人先告状,欲要拿我二人才再起冲突。此事皆是我等所为,与高国公无关,是打是杀请便,皱下眉头便不是好汉!”其中一人向前一步高声言道。 “好,这才是真汉子,除暴安良的英雄啊!”话音一落,便有人随之叫好,而一帮无赖闲汉也跟着哄了起来,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真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这些家伙真是颠倒黑白,好不要脸!”谭飞见场面有些失控,一些看热闹的百姓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两个泼皮的话倒也信了几分,纷纷对郑思肖指指点点,有的甚至口出恶语,但小皇帝没有吭声,他也不好多言,只能恨恨地道。 “蔡知府,他们皆是胡言乱语,下官怎会做那不齿之事!”郑思肖见状心中气恼,更是觉得无奈,只能辩白道。 “是非本官自有公断,你勿需多言!”蔡完义撇了其一眼板着脸道。 “蔡知府也看到了,实乃是郑御史有过在先,这两位壮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请公断!”那管家见形势再次逆转,再次上前施礼道。 “本官已经说过,是非自有公断!”蔡完义依然面沉似水,让其站到一旁道。而自有衙役高声呵斥,维持现场,很快又静了下来。 “本官问你们二人,可确是你们殴打的郑御史和本府的衙役?”蔡完义转向绑着的二人道。 “正是!”那人再次点头道。 “好,本官提醒你们,殴打朝廷命官要杖五十,流放八百里;若再加上抗拒执法,追打公差要罪加一等,杖一百,流放二千里;再有若是你们所言有假,便是又加诬陷之罪。三罪并罚,要斩立决的,不知你们能否担得起这罪名!”蔡完义沉声问道。 “这……” “蔡知府,他们二人即已认罪,又何必多此一问啊!”官家见那二人听了露出犹豫之色,马上上前道。 “本官问案,怎由你多嘴,掌嘴二十!”蔡完义斜了其一眼冷冷地道。 “小的别无它意……哎呦!”管家一听便慌了,还想解释,可早有衙役听命上前,将其按住跪下,又有行刑的衙役上前抡圆了胳膊便打。 “这家伙巧舌如簧,该打!”掌嘴却非是用手直接打,而是要戴上特制的皮手套,免得硌手。而他们同僚又刚刚被打,下手自然不会容情,二十个嘴巴子扇完,官家已经是满口血污,脸肿的猪头一般,陈淑看了十分解气地道。 “不要多言,好好看!”赵昺拍拍陈淑的手轻笑着道。 “你们可想好了?让他们画押!”蔡完义再次问被绑缚的两名凶犯,见他们还在犹豫,挥手让记录口供的胥吏道。 “知府,小的……” “知府不分青红皂白,危言恐吓,又滥施刑罚,乃是个糊涂官,我等不服!”眼看那二人要说话,这时人群中又有人试图煽动围观者的情绪道。 “有话可到前边来讲,何必鬼鬼祟祟的躲在人后!”蔡完义此次却没有好言安抚,而是厉声言道。 “……”围观者听了立刻噤声,要知道民还是怕官的,但他们也不免窃窃私语,左顾右看试图找出敢于‘直言者’。 “你们二人有何话讲!”眼见场面被镇住了,蔡完义再问道。 “不要胡说,我们出来混的讲的是个义字!”一个人刚要张口,却被另一人打断道。 “刚才说的顶下这桩罪过,至多只是关上几天,连板子都不会挨,可当下却要被充军,甚至还要掉脑袋,为了十几贯钱,我是万万不去的,脑袋没了义字又算个屁!”另一个人却是不肯道。 “钱已经拿了,现下却又反悔,没义气的东西!”那人手被绑着,腿却没有捆着,抬腿一脚将其踢了个跟头气急败坏地道。 “知府这是恐吓不成,又在诱供,欲混淆视听,两个泼皮的话更是信不得。其是官官相护,意图为那探花郎开罪,想抱人家的粗腿呢!”人群中这时又有人起哄道。 “将那人拿下!”这回蔡完义看清了说话者是谁,指着人群中的一人道。 “放开我,知府好大的官威啊,说句公道话都不能吗!”那人被衙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其边挣扎边大声喊道。 “哼,蛊惑人心,挑动是非,欲图谋反,斩了!”蔡完义冷哼一声道。 “遵命!”衙役们听了先是一愣,他们没有想到一向好脾气的知府居然要当街处决人犯。可静了片刻后,立刻齐声领命,将那人踹翻在地捆绑起来,又拉起来跪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刀光一闪,一腔热血喷出,人头已经滚落在地…… 正文 第1007章 撑腰 一具被砍掉脑袋,还在不住抽搐的尸体所产生的视觉冲击产生的震慑力是无意伦比的,随着异口同声的一声惊呼,围观的人群无不骇然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谁都没有想到有人因为多说了几句怪话便被当众斩首。一时间无人敢在多言,连个窃窃私语者都没有。 那两个被绑着顶罪的闲汉更是吓得瘫在了地上,即使刚刚还说硬话的家伙此刻也是定定的看着血泊中的尸体,筛糠般的抖个不停,只怕义字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估计更多的是在庆幸,自己刚才大放厥词而没有被砍了脑袋,简直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蔡知府居然如此狠辣,当街就敢杀人!”高台上的陈淑也被吓了一跳,但她毕竟也曾经历过崖山大战的尸山血海,这场面还不至于吓坏了,很快就平静下来,吐吐舌头道。 “不要欺负老实人,他们发起飙来会更加骇人的!”赵昺笑笑道,而他左右看看人群中增加了诸多的可疑人,其中不仅有侍卫营的军兵,还有事务局探子的身影,另外一些人可能就是京中权贵人家的亲随和仆役。再有京里有如此大的热闹,岂能少了那些小报记者的份儿。 侍卫们很好辨认,他们虽然穿着便装,可难掩身上的多年积攒下来的军旅气息,行为举止都带着特有的气质;而事务局的探子则更为隐蔽,他们化妆成形形色色的人等,混杂在人群之中,不知内情的人根本不晓得其身份,但赵昺却能通过他们之间联络的暗号和特有的标志看穿其伪装。不过他相信这些人定然已经发现了自己,在他的外围又形成了道看似稀松的防御圈,严密的监视着周边人群的一举一动。 京中的官员们为了及时获取消息,尤其是有关政敌的,也会暗中遣人监视,甚至通过收集街面的信息,以便能尽快的得知民舆和政情,免得不小心错估了形势。但他们并没有能力培养专门的探子,一般都是选些机灵的亲随或是家仆,甚至从街头闲汉那里收买情报,因此这些非专业人士业务不熟练,做事笨手笨脚,也能很容易被分辨出来。 至于那些小报记者则活跃的多,他们无视血腥的现场,毫无顾忌的在人群中钻来蹿去,询问亲见者以收集第一手消息,并及时反馈给各自的小报,以求在诸多同行中抢先报道。而对于这些人,临安府的衙役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无意阻止他们。 “不好,高桂过来了!”这时陈淑又拉拉小皇帝的手,指点着道。 “他坐不住了,说明其心虚啦!”赵昺看过去,只见高桂在两个家仆的搀扶下起身向这边走过来,而身后则跟着几个壮实的护院,可在他看来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高桂官有二品,又有国公爵位,蔡知府如何敢动他!”陈淑自然知道炕是哪头热,蔡完义早在帅府就已经归附皇帝,说起来比之陈家资格都要老。且其一直为皇帝所信赖和重用,当然是自家人了,因此有些着急地道。 “他自然无权惩处其,但也非拿其没有办法,咱们静观即可,不要泄露了身份!”赵昺说着将陈淑向后拉了拉,隐到侍卫的身后。他清楚若是蔡完义能够借机处理好此事,那么就会打开一直有关城池改造的沉闷局面,但却不想过早的暴露,以免影响了其决断…… 蔡完义背手而立看着迎面走来的高桂,他清楚今日两人的交锋不仅是新旧两派势力的再一次冲突,且也是自己能否打开被动局面,确立自己在朝中地位的一战。其实自他受命主政临安府就清楚小皇帝对于自己给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将管理好京畿之地,使临安成为大宋复兴的根本之地。 但是蔡完义自以为当下未能完成皇帝的重托。一者是因为临安乃是各方势力的汇集之地,政治形势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各方争斗的牺牲品,即便皇帝想保他都难;二者,他的出身低微,没有参加过科举,只是蒙父荫才得以入仕,且很低。在琼州时大家都是如此,还不显得突兀,但是到了临安却自不同,新入朝的官员动辄便是某科进士,或是资历深厚,曾在州府或京中任职。 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蔡完义不得不处处谨小慎微,谦恭卑让,唯恐出错,免得让皇帝难作。他即便如此也未能打开局面,却依然受到同僚的排挤和耻笑,以为其不过是抱住了皇帝的粗腿,才得以窃取高位,实是个无能小辈。 反观一同进入帅府的众人,各自又成,即便是当初比之自己地位还低的黄显耀、林之武等人也皆有所作为。近日就是一直被视为最没出息的周翔都在升任工部侍郎后,也连续做成了几件深得皇帝赞赏的大事,而自己还在改造临安城这件事上裹足不前,虽然皇帝没有责备,但他也是自觉形秽。今天他觉得是机会,也是挑战,自己不能再退,哪怕是身败名裂也要迎上去。 “下官有礼了,惊扰了国公,还请赎罪!”眼见高桂在搀扶下来到近前,蔡完义整整衣冠,上前拱手施礼道。 “蔡知府眼中还有本……本国公啊!”高桂其实更喜欢人家称自己为相爷,毕竟这个称呼比之那个空洞的爵号显得更有权威,而他在他人面前也常常以此自称。但这个蔡知府如此不识趣,可也知道自己一个已经致仕的官员,即便过去再有威望也已过气,况且在一个手握京畿大权的知府面前,称其声国公论起来还真不算施礼。他勉强挤出丝笑容略一拱手坐下道。 “国公大人哪里话,下官怎敢不敬?”蔡完义见其如此托大,心中有气,但还是施礼道。而郑思肖却是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一副不屑与其说话的样子。 “蔡知府既然眼中还有吾这个国公,那此事便就此结束如何?”高桂看向蔡完义沉声说道。 “高国公说笑了,汝的家奴先是侮辱殴打了郑御史,又将临安府的衙役痛殴,如此草草结案,只怕难以服众,还请国公体谅下官!”蔡完义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蔡知府大家都是在京中谋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吾已经将凶手交出,且也愿意向郑御史赔礼,受伤的衙役吾也愿意给予补偿,如此岂不大家都好过!”高桂皱皱眉头道,而心中盘算蔡完义是想与自己讨价还价,还是纯心要找自己的茬,要拿他开刀。 “郑御史,高国公向汝赔礼,并给予补偿,汝可愿意?”蔡完义听罢却转向郑思肖问道。 “哼,吾虽然官卑言微,也缺钱的很,但是吾要的是道理,而非什么补偿!”郑思肖冷哼一声道,“只要其承认向河中倾倒垃圾错了,并甘愿接受惩处,且滕让侵占的街道,此事吾便不再追究!” “郑御史又何必如此固执,吾以后自会教训那些下人,让他们遵纪守约。至于侵街之事这京城之中俯首皆是,又非本官一家,何苦盯着我们。”高桂对这个死心眼有些无奈,接着道,“高某虽然已经致仕,但在朝中尚有些故旧亲朋,可以相互帮助,又何必树敌。另外郑御史要多少补偿,自可开口,吾绝无二话。” “高国公此意是公开贿赂本官,还是危言恐吓呢?”郑思肖转身冷笑着道。 “郑御史是不给高某这个面子了,还要多想想,不要冲动!”高桂被郑思肖当众扫了脸面,却又对这个不爱钱的家伙十分无奈,自己总不能当众再揍他一顿,只能恨恨地劝说道。 “大家刚刚也听到了,高国公说要补给受伤的兄弟些汤药钱,要你们不要再追究此事,可否愿意啊?”蔡完义转身又问那些被痛殴一段,鼻青脸肿的衙役们道。 “禀知府,兄弟们丢脸了,可若是不惩处那些不法之徒,吾等也再无颜在这京城中当差,还请上官为小的等做主!”那些衙役对视一眼后,单膝跪地请命道。 “好,本官自当为尔等做主,起身听命吧!”蔡完义抬手正色道。 “谢上官为吾等做主!”众衙役起身道。 “高国公也看到了,便是本官想要和解,但当事人都不肯罢休,本官也只能公事公办了!”蔡完义转过身来肃然道。 “蔡知府,汝是在戏耍老夫了。”高桂再傻也看出蔡完义这是将自己一步步的往沟里引,站起身以手指点着其道,“汝当街杀人,网罗罪名构陷良民,吾必联络同僚上殿参你一本,将汝革职查办。” “呵呵,国公尽可去参,但本官今日尚是临安知府,便要秉公执法。来人啊!”蔡完义干笑两声,面色一肃道。 “在!” “在!”临安府三班衙役和巡检司官兵齐声应和道。 “将殴打郑御史及执法衙役的狂徒尽数拿下候审!”蔡完义抬手一指道。 “小的领命!”巡检司的兵丁立刻抽刀上前将高府的人尽数围了,自有挨揍的衙役上前指认,片刻间便将十几个高府家丁、护院尽数捆了。 “相爷救命,吾等皆是听命行事,切不可见死不救啊……”衙役们自不会借机泄上些私愤,那些高府家丁也少不了挨上几记窝心拳和无影脚,痛的他们鬼哭狼嚎,而那无头的尸体在旁,他们岂能不胆寒,于是不住的向高桂求援道。 “不要胡乱攀咬,本国公何时指使过你们?蔡知府勿要听他们胡言乱语!”高桂这时却是避之不及,极力要摆脱他们道。 “高国公,是谁暗中指使,回去一一过堂便知,勿要着急!”蔡完义轻笑着道,“国公应知陛下屡次下旨,临安府也多次张贴通告,不得在城中各条河中倾倒废物,违者要予以严惩。” “老夫知道,只是老夫居于府中,并不知那些家伙竟然无视国家法度,向河中倾倒污物,但吾也有管束不严之罪!”高桂当然知道这些禁令,且更早的时候就领教过小皇帝在琼州所为,那时众人都被整治的不轻。而到临安后虽然也曾多番整治,但是效果不佳,也就慢慢没人当回事儿了,可自己此番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可当下那蔡完义显然是要拿自己开刀立威的,若是被罚清扫大街,不仅面子,里子也都丢尽了,因而打定主意绝不能承认。 “如此说高国公是承认有此事了,但是公告上已经言明,家仆触犯,家主同罪。国公少不了要受累了!”蔡完义早已料到其会如此为自己开脱,拱手笑笑道。 “好,老夫认罚!”高桂想想蔡完义是诚心与自己过不去,再纠缠下去只能让事情更加复杂,不若先认下,再找人暗中周旋,便点头认了。 “此外还有侵街一事,国公的酒楼和商铺都快占到路上了,还请一并拆了,腾出土地!”蔡完义又拱手道。 “蔡知府不要欺人太甚,这酒楼和商铺老夫买来便是如此,何来侵街之说,你便是朝廷官员也不能如此霸道!”高桂听罢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 “哄……”高桂话一出口,却引发了围观者的一阵哄笑声,细听之下其中不乏夹杂着不要脸、老泼皮的笑骂声。 “既是买卖所来,必有契约,上面自有尺寸,便烦劳国公取来与本官一观,如此也好给大家个交待!”蔡完义并不恼怒,而是依然笑着道,但口气却不容置疑。 “蔡知府,汝朕以为老夫好欺吗?今日若是想要拆,便从老夫身上踏过去,你若是伤了吾半根汗毛,看满朝文武谁敢与你撑腰!”高桂清楚若是拿出契约,便等于坐实了自己侵街的事实,干脆耍起了滚刀肉。 “汝……”高桂身为皇帝亲封的国公,自己还真不能擅自动他,看着其坐在椅子上挡在前边,也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朕与其撑腰,信阳郡公以为如何啊!”正当僵持之际,有人站出来大声道…… 正文 第1008章 新问题 赵昺站出来为蔡完义的撑腰,这也等于对事件定了性。高桂更没有想到小皇帝就在现场,见此也知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再行阻拦,在赵昺的亲自监督下,眼睁睁的看着豢养的护院和泼皮闲汉皆被收押,侵占公地的酒楼、店铺被巡检司的官兵当场拆除。围观的百姓则是目瞪口呆,他们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号称朝中有人的高国公会落得如此下场。 而赵昺虽然又出了一次风头,回宫后当然也免不了又是被一顿抱怨,对他的监管再次升级。可他却也也以此为契机,推动临安城的规模整治行动全面展开。为了配合行动,赵昺下诏以临安府执行主体,为加强力量将过去用于防火的铺兵也划入了巡检司,并加强了他们的权力,即要承担防火的任务,还要负责所属街衢的治安防控和巡查任务,并参与城市的管理工作。 此前赵昺早有规划,于是在治理侵街和打击向河道倾倒废物的同时,整修街道和完善排水设施的前期准备工作也随即全面展开。临安府以店宅务的契书为根据,凡是超出原始地界,又无新的登记的屋宅皆被划为拆除对象,而未经登记的所谓‘白契’,除了要补交税款外,还要按照规划拆除侵占的公地。 在皇帝的亲自过问下,临安府也是雷厉风行展开行动。而朝野上下也清楚这次是来真的,心怀侥幸的人们也开始自行拆除。而几位心存不满,不愿退出侵占公地的朝臣,在小皇帝微服造访之后也主动配合。一时间朝中上下对打击侵街形成了共识,且纷纷上书历数侵街的危害,支持皇帝的英明决策。 不过赵昺并没有陶醉其中,他知道这种大规模的拆除必然会伤害到一些人的切身利益,尤其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百姓,他们只是为了在城中有块栖身之所,迫不得已才会侵街搭建房屋。而一旦被拆除就只能流浪街头,形成新的问题,成为潜在的反对者。所以在拆除违建的同时,他也下旨对那些低收入者发放补偿用于租赁房屋或迁往城外房价低廉的市镇居住,这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是也能让他们能暂时有了安居之所。 于是乎一直被众臣视为畏途的侵街行为得到了整治,赢得朝野的一片喝彩声。但是赵昺并没有陶醉在其中,他清楚随着整治工作的深入,而在相关配套设施及措施没有完善的情况下,新问题也随之产生。当下迫在眉睫的是在强力的治理下无人再向河中抛弃废物,可产生的垃圾却没有随之减少,只是被暂时储存在各处。 要知道一座有着五十万人居住的城市,不说产生的垃圾,只是粪便就是令人恐怖的所在。赵昺前世曾听到过一个说法,称古代中国是以农业为基础的国家,粪便又是极好的肥料,因而粪便不但不会成为城市污染,反而会被农民花钱买回去创造价值。 不过赵昺面对的现实并非如此,若是一个州县也许能够通过肥田消耗掉每日产生的粪便,可在一座当前世界的特大型城市,通过周边的农业生产却很难都消耗掉,而堆积在城中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不仅仅是垃圾围城,且很可能引发大规模的疫病爆发,甚至引发执政危机。 赵昺知道在大宋的政坛中始终存在这一种势力,他们并没有严密的党组织,没有纲领性文件,没有党领袖。说白了就是习惯用上讲道理的方法去做事:做也有一番道理,不做也有一番道理,这样做有一番道理,那样做也有一番道理。当然这种人也不只宋朝有,而是各朝各代都不乏他们的身影,其实也是读书太多的人从政惯有的毛病。 若是这种人做事缺乏决断的魄力,没有经世致用之能也算了。赵昺最怕的是那些满面忧国忧民,满口仁义道德,却又满腹多忌多疑的家伙,他们跟现在很多机关老油条一样,自己没有办事能力,别人办点实事还在后面捣鬼,一般都能做到恰到好处的嫌水凉头皮痒,然后居然人品依然没问题。 当下别看大家都为临安城改造鼓与呼,但是有些人是另打算盘,他们明着支持,暗中却忠心祝愿改造失败。因为他们对非科班出身的蔡完义从心眼儿里就瞧不起,可自己又没有其敢于决断的魄力,事情即使落到他们的头上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完成。而心眼儿又小,对有能力的人又充满嫉妒和憎恶,自然盼着这种人都被赶出朝堂,那样自己才有出头之日。 另一方面,他们对赵昺大肆起用帅府旧臣的做法十分不满,陈任翁升任兵部尚书,江璆入相,应节严已是耄耋之年,却占着相位不倒。如今连贱役出身的周翔都位列朝堂参与政事,而那个没有任何品级的庄世林却实际掌管着朝廷财政大权,现在再让蔡完义出头,朝堂上岂不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所以一心想把这个奸佞之臣从高位上拉下来。 对于这次皇帝主持的轰轰烈烈的城市改造,这些人不敢不支持,但是以为改造的难度太大,根本就没有可能完成。总之最后花费了大量的银钱,动用了浩繁的人力却失败了,必然要有人为此负责,而按道理来说承担责任的应该是作为始作俑者的赵昺,可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失败是怪皇帝的,当然后世评说是另一回事,起码只要王朝不灭,是没有人敢公开指责的。 锅皇帝不能背,只有大臣背着,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此次城改失败,作为主持者的蔡完义就要承担全部责任,即便觉的冤枉也只好默默的承受。所以这些人当下不怕事情闹得大,摊子铺的越来越大,如此成为烂尾工程的可能性才会最大,而他们的目的才能达到。 对于朝中的这些计较小仇不顾国家大义,只知道玩弄权术,耍政治手段,却没有经世致用之能的‘浊流’。可以说朝堂之上最怕的就是这种除了人品一无是处的家伙们。赵昺记的有句话这么说的: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帝国就果断挂了。他知道这不是个人问题,而是传统教育的的问题,而自己却又没有办法将他们彻底清除出官场。 好在这些熟练掌握“庸俗辩证法”的家伙,虽然自以为容易讨好,实际上这派不喜欢他,那派也不喜欢他。因为他们好事办不成,却能够坏事,一旦事情搞砸了,便会来个变脸,笔诛口伐非得将你搞臭不可。但是他们此时代表的又是‘正义’,又有副好名声,你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从善如流。 面对这种形势,赵昺一是继续推动,二是设法解决。面对积存的垃圾,蔡完义也在积极想办法,他以临安府的名义下令,利用城中完善的保甲制度,命他们以此为单位将垃圾废物集中起来,然后再由劳营的苦役犯统一运到城外填埋。 同时每保都要修建公厕,以解决随处大小便的问题,也方便集中处理。不过这依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那就是量太大了,在城市排水系统没有完全完工和垃圾处理体系形成之前是无法根治的,要知道除了人之外,城中还有大量的骡马牲畜,它们也不会只吃不拉的…… “贵妃姐姐,近日官家是不是时常出宫啊?”夏至过后,天气日益炎热,后宫的诸姐妹时常聚在湖边纳凉,宸妃王妤问道。 “这些日子是德妃妹妹陪侍,我也不知道!”陈淑看看章屏笑着道。 “官家这两天除了上朝,批阅公文,便常去护军骑兵旅,说是新买到了几匹波斯马,每有空闲便去练习骑马!”章屏言道。 “哦,这么热的天,官家去练马真是奇怪,也不怕沾染了暑气!”吴曦皱皱眉道。 “原来有这么好玩儿的事情,据说波斯马跑起来飞快,比蒙古马脚力强许多。”陈淑却是兴奋地道。 “骑马有什么好玩的,官家回来后,不仅衣服,身上也满是臭味儿!”章屏皱了两下鼻子道。 “官家身上都是臭味?”李三娘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淑妃以为有什么不对吗?”吴曦听了追问道。 “确是真的,官家每日出门都更换衣服的,但回来后身上都有股恶臭!”章屏以为皇后不信,再次强调道。 “战马身上虽也有些骚臭味道,但是也是要每天清理洗刷,怎么也不会有那么大臭味儿!”李三娘言道。 “如此说来,官家不是去骑马喽?”大家都知道李三娘领过兵,自然了解其中的道道儿,王妤听了惊讶地道。 “那官家会去哪里,不会是……”雷妍却似想到了什么,惊诧出声道,可又想到说出来大为不妥,赶紧捂住了嘴,将下半截话生生的堵回了了肚子中。 “不会吧?官家怎生会去做那些龌龊之事!”章屏摇摇头道,可看看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不大自信了。其实虽然雷妍没有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其意。想想小皇帝正是青春年少,这一阵子又是常常偷偷出宫暗访,说不定就会遇到‘可心’的人,而这种事情在大宋宫廷中并不鲜见,徽宗皇帝不就常常出宫去青楼约会李师师,留下一段‘佳话’。 “当然不会,否则官家身上应该是脂粉味儿,而非是臭味儿了!”陈淑确是对小皇帝很有信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 “也对,官家怎么会去做那些无耻之事!”王妤听了立刻占到了陈淑的一边道。 “不过事情总是有些蹊跷,还是弄清楚为好?”吴曦却是仍有疑惑,她对小皇帝的‘本事’可以说领教过了,其心眼儿多的如同蜂窝一般,谁知道其弄得满身臭味儿不是在掩盖什么。 “嗯,皇后说的有理,昨日是谁陪着官家出宫的,叫来一问便知!”李三娘却是赞同皇后的意见,以为还是搞清楚的好。她虽然对小皇帝可能在外‘寻花问柳’有些不舒服,却并非十分在意,而是担心其的安危。 前些日子为了打击侵街,陛下已经不仅是为蔡完义站台那么简单了,可以说已经赤膊上阵了。据传在高桂被查后,仍有勋臣迟迟没有动作,于是乎小皇帝仅带着几个侍卫就出宫上门夜访。李三娘可以理解陛下的苦心,那些勋贵有的是追随陛下的老臣,有些是为组建行朝出过力的,不能仅靠一纸圣意就强行动手拆除,还是要尽力规劝的。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些人因心存不满而铤而走险借机暗中加害啊! “昨日王大官有事,是刘灵陪着官家去的,可今天却称病未去,其应该知道官家昨日做了些什么?”章屏言道。 “好,命其过来问话!”吴曦点点头道。 “小的见过皇后,几位娘娘!”稍时刘灵便应召前来,看着几位娘娘瞅着自己的眼神不善,一时心中也没了底儿,急忙施礼道。 “本宫叫你前来,有一事相询,你要如实相告!”吴曦是后宫之首,当然是‘主审’,她坐正身子沉着脸问道。 “小的定然知无不言!”越是如此,刘灵越是觉得紧张,再次施礼道。 “本宫问你,昨日你与官家去了何处?”吴曦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问道。 “禀娘娘,小的陪着官家去御前护军骑兵旅了!”刘灵立刻回答道。 “官家连着去了多日,都做了些什么?”吴曦不等其多想,再次追问道。 “这……”刘灵听了脸色却显现出一副古怪的样子,吞吞吐吐不想说。 “快说!”吴曦看其神情惊疑不定,心中的怀疑立刻剧增,一拍身前的案几厉声道。 “娘娘,官家在做什么,小的实在是看不懂,但觉得确似是大事!”看皇后动怒,刘灵身子一哆嗦,立刻回答道,可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诸位娘娘满意…… 正文 第1009章 臭事 刘灵确实不知道皇帝在弄什么,可在娘娘们的逼问下也只能将自己所见一一禀明,称皇帝干的确是件‘臭事’,才会整日弄得浑身臭气。陛下在御前护军骑兵旅军营一处空地上,令辎重营挖了数个深有丈五的大坑,然后又用砖石垒砌,并以青膏泥涂抹,然后将骑兵旅收集的马粪皆放入其中,加盖密封,并在周围挖沟埋了些陶制的管道。 至于这些东西做什么刘灵是在不知,只是听皇帝说要利用埋在坑中的马粪发酵产生的什么气体,再用管路引出,以火易燃用于点灯,甚至可以代替柴炭取暖、做饭。现下陛下每日都是围着马粪转,又逢夏日简直是臭气冲天,蛆虫遍地,环境十分恶劣,简直是令人作呕。他昨日仅去了一日,便被熏的头晕目眩,吃不下饭,今天另寻人代其陪陛下去了。 刘灵本就对皇帝做的事情稀里糊涂,知道的一点儿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根本不知其中所以,这样一来皇后几人听的更是云里雾里,不知皇帝所为。但有一点是清楚了,皇帝当下是天天在骑兵旅,并未去其它地方,且与是与污物打交道,绝非是寻花问柳去了。不过虽不知做些什么,却也隐隐的觉得陛下如此辛苦定然是在做一件大事。 其实他们猜的不错,赵昺正是又在做一件超越历史的大事,当然初衷还是解决垃圾围城的问题。他考虑以其动用大量人力将粪便和垃圾送出城外,不若设法在城中消化一部分,并加以利用。而现下由于还处于农耕时代,垃圾大部分都是可降解有机物质,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发酵转化为可利用的沼气。 赵昺知道沼气是多种气体的混合物,其特性与天然气相似。沼气除直接燃烧用于炊事、烘干农副产品、供暖、照明和工业外,还可作内燃机的燃料以及生产甲醇、福尔马林、四氯化碳等化工原料。经沼气装置发酵后排出的料液和沉渣,含有较丰富的营养物质,可用作肥料和饲料。 不过赵昺也清楚知道不等于懂的,有了这个思路后,他还是采用小步快走的稳妥方式来推进,先进行实验积累经验,然后再小范围的加以试用,待技术成熟后再行大范围推广。毕竟沼气的使用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弄不好便会发生爆炸。 赵昺之所以首先选定在军中开始进行实验,一者京城中屯驻的御前护军和厢军近十万人,他们同样是垃圾的产生大户;二者军队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能做的令行禁止,不仅便于操作,也便于推广;三者军中便于调动人力,且不会有那么多的啰嗦事,更不会问为什么,有诸多的顾虑。 而在民间试行,百姓对于新事物接受要有个过程,且对沼气给生活带来的变化和好处认识不足。再有百姓对沼气缺乏沼气池运行管理的知识和手段,难以保证沼气正常的运行。另外民间对配套设备的保养和维护能力弱,很容易出现危险。远不如在军中先行试行的条件及推广条件好。 此外这是有前车之鉴的,作为最早将沼气投入实用的英国伦敦,很多人都会联想起在黄昏时分亮起的瓦斯灯。在此之前都是以鲸油的油灯提供照明的街头,因为瓦斯灯的光芒而显得明亮许多。一开始,人们惧怕瓦斯灯的亮光。淑女们以皮肤的情况会被看得太过清楚、以及脸色看起来不好等理由而对其心存厌恶。 而且,在室内使用的话还有爆炸的危险,跟油灯比起来,使用瓦斯灯的话,墙壁和天花板也更容易被弄脏,因此相当不受欢迎。由于这些原因,率先开始采用瓦斯灯的地方是商店、剧院及街灯等设施,不久之后才扩及玄关、客厅、餐厅等家中的公共区域,最后才轮到寝室,瓦斯灯普及的步调非常缓慢。 当然赵昺也不贪心,想一下子让大宋进入以沼气为燃料的新时代,他的计划是以解决垃圾处理为前提,先行在公共场合进行使用,处于安全考虑而选择在开放地带而非室内。那最为合适的就是照明系统,而这也是有需求的,夜晚的主干路、城防、军营,乃至皇宫都需要照明的。 赵昺的计划是在实验进行的同时,在城改时可以进行布局,并预埋管道。先行对城防系统进行亮化改造,要知道这也是烧钱的大户,每天夜晚各个城门及城墙上都要点燃灯笼、火把,以防备有人擅自潜入。而当下烧的主要还是植物油,即便便宜也架不住天天如此,这也成了一项巨大的开支。 在初步取得经验后,再行推广到城市主干路和宫城、军营及军器监工坊,以此消耗掉大量的城市垃圾。至于推广入户,赵昺觉得还是算了吧,城中的房子皆是以木制结构为主,一旦哪漏了气引发爆炸,那便是一场灾难,弄不好就是火烧连营,将临安城化成一片火海。 骑兵旅军营离着北宫不远,那里不仅驻扎着数千官兵,且养着数千匹战马,生产沼气的‘原料’充足,于是赵昺就选定骑兵旅作为自己的实验基地。对于沼气产生的条件和原理,在理论上他十分清楚,但理论和实践总是有距离的,而技术检测条件和所需的相关设备都与现代更是天上地下,一切都需重新考量和规划。 生产沼气也非挖个坑填上原料就可以用的上,还需要相关的设备和操作规范才能投入使用。作为‘发明者’的赵昺也是半瓶子醋,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其他人更是不用说,因此皆是从零开始。而能够胜任主持这项工程的也只有赵昺,自然免不了亲力亲为,沾染上些臭气了。 赵昺知道从计划到实用困难重重,但他也知道这是促进技术发展的契机。从沼气池的垒砌,管道的密封,气体的输送和控制在当前都没有现成的技术,皆需对旧有的设备进行改进或是重新设计制造。要知道当前就是一个控制沼气开闭的阀门都还没有,更不要说用于测量气压的仪表等,他只能尽量利用现下的材料进行设计。 为了能够提高大宋的科技水平,赵昺不仅集中了匠作监的工匠,还将为筹建科学院遴选的二十来个学生召集到一起,利用这个机会‘共同学习’,在实践中向他们普及基础的物理和化学知识,进而改变他们对自然界固有的观念和认识,为他们打开一扇通往重新认识世界的窗口。 赵昺新鲜的现场教学方式,自然让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路都不沾泥的士子们苦不堪言。炎热的天气,恶劣的环境,满地的污秽都令人难以作呕,可他奋战在一线,这些人当然也不敢叫苦叫累,不过他们也确是从中感受到了神奇,过去难以解释的现象也在这里一一找到了答案。 面对一群小白学生,作为老师的赵昺也是甚为头疼,一个在现代可以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在此时都要绞尽脑汁。比如沼气的产量与发酵料液的酸碱度有着重要的关系,在前世只要用ph试纸沾一下就能够得到结果,可现在只能用眼睛去观察。 当发现沼气池中的料液有点儿泛蓝色即表明料液偏酸了;如果是料液上泛起一层白色的蒙就说明料液偏碱了。料液偏酸时,就取石灰兑上桶清水,先充分搅匀后再直接从进料口倒入池中并搅拌,使石灰澄清液与池中的料液充分接触。当料液偏碱时,就用事先铡成寸长的青杂草浇上牲畜的尿液并在池外堆沤处理后,再从进料口投入池中并搅拌均匀,与池中料液充分接触,使其恢复正常。 另外还有一个压力监测的问题,压力低了不足以点燃,压力高了不仅会产生爆燃的危险,还牵扯到管道的承受力。在现代几块压力表就能解决问题,可当下不仅没有,且连标准也没有,这就需要赵昺制造出简易的测量仪器,并制定标准,以便能够将经验转化为数据,进行量化。 再有从推广的角度来讲,量化也是必须的。在这里马粪是主要的原料,可有些地方也许就是人的粪便,猪粪,甚至是青草和秸秆。且不同的天气、季节、温度、投料量比例的变化都有着不同的结果,没有数据的支持,只凭经验是难以实现大范围的推广和利用的,这皆需要不断的摸索和实验。 赵昺也知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而自己也不可能天天的守在沼气池旁收集数据,因此他清楚自己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完成人才的培养,标准的制定及对数据的固化这些基础工作,以后的工作就可以引导这些学生们去完成大量的后续工作。 至于现在进行系统分科研究也难以完成,赵昺要做的也不是让学生们追根溯源,了解当下还难以看到的微观世界,只能将物质变化的转换原理和定律告诉他们,以后在慢慢的深入研究。为此他还在骑兵旅建设了一个实验室,当然这里设施还十分简陋,但也可以完成简单的物理和化学实验,验证自己提出的理论和制定相关标准。 现在赵昺要上朝议事、批阅公文,处理突发事件,还要做这些事情,每天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更没有功夫去换衣服、洗澡,回到后宫自然也就将味道带回了家。虽然如此,但他还是累而快乐着,比之征战天下,治理万民,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赵昺觉得也许自己不能名垂青史,但他觉得科技史上也许会给自己记上一笔,使得中国科技发展提前数百年,以后课本中也许就没有什么牛顿定律,也没有了拗口的瓦特、开尔文、安培、坎德拉、摩尔这些计量标准,而世界上皆是以宋制定的数据和命名为标准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骑兵旅营地的沼气池终于完工,并投入使用,每当天黑下来的时候,骑兵旅的军营便点燃营区的沼气灯,在漆黑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扎眼,尤其是正处于城北原宫城的山麓地带,昼夜不息的灯光更是如同城中的一盏明灯,引发了无数人的惊叹和遐想。 赵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下旨举办开放日,邀请朝野人士前去参观。当大家看到昔日避之不及的粪便变成可以燃烧的气体时无不啧啧称奇,不仅可以点灯,还可做饭、取暖。一些文人看后,纷纷吟诗作赋记述此胜举,一时间赞誉也随之而来,将此视为神迹,而他也再次推上了神坛,朝臣们也纷纷上书,要求在全国推广,以变废为宝,彰显大宋的威名。 不过赵昺对此确是十分淡然,没有脑袋发热,而是仍然按部就班照依计划行事。因为他清楚当一个人权力太大,又被人捧得太高的时候,他就容易错误地估计自己和形势,做出一些超英赶美的事来,想实现一些宏伟的理想。 当然有理想是好事,努力去实现理想也没错,不过举全国之力,圆自己不切实际的梦,就有点危险了。隋炀帝杨广就是这么死的,赵昺十分清楚,其继任成为皇帝时,国内国际形势一片大好,经过他爸爸二十多年的经营,曾经残破的江山已经一统,国力渐进小康,周边国家如突厥、吐谷浑、高丽也都和平共处,互惠互利。 这种状况也让杨广有底气、有信心实现更远大的目标,他决定,要跑步实现追赶汉朝的盛世强国目标。也是先是大搞基础建设。每月役使二百万人营建洛阳城。征集各地的奇材异石,运送洛阳。农民被迫运输,千里络绎不绝,使许多人活活累死在路上。 接着杨广又开凿大运河,率兵三次发起对高丽的远征,结果弄得国库空虚,民力耗尽。最终急于求成前功尽弃,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举国烽烟四起,结果祸起萧墙死于官员兵变,那才是流传千古的臭事…… 正文 第1010章 宝儿赤 真金下朝后回到文思殿,虽然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却已是大汗淋漓。其实这里同属大明殿,是大都宫城最大的三组宫殿之一,与中原王朝的殿宇结构相似,可又有不同。大明殿属于大内前宫,既是上朝议事之所,也是皇帝的寝殿,左右文思和紫檀两个偏殿也就是寝宫,装修的木材皆是紫檀和香木为之,其中还镶嵌有雕花镂空的龙涎香和玉饰,殿中时时皆是香气扑鼻。 大都城自忽必烈继承汗位之后开始营建,至去年才大体完工,当下才开始自金中都城开始迁移官吏和富户入城,填充人口已有三、四十万。不过真金却为此烦恼不已,大都城其实尚有诸多后续工程没有完工,可由于这两年财政困难,已经无力再支撑,只能待以后慢慢完善。不过移民也是项花钱的事情,可也让紧张的财政愈加窘迫。 想到钱,真金更是发愁,愈加觉得心中烦躁,在内侍的侍奉下换下朝服后虽略感清凉,但是还是觉得闷热难耐。而往年这个时候行帐早已移往上都避暑,但是他今年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北去,其中身体不好也是原因之一,可也并非不能远行,真正的缘由实在让他难以开口。 真金自从因为大前年禅位之事受到惊吓之后,身体抱恙大病一场,接着为了争夺汗位又殚心竭力谋划此事。夺位成功后,又匆匆回到大都接管政权,重整朝政,一直未得休养,至此落下了病根。今年闻知伯颜攻宋失败,又病了一回,身体可谓每况愈下,实在无力远赴和林。 另一个原因就是失去江南后,财税十去其半,钱粮日益紧张。原本希望此次攻宋能够获掳掠些财物,可大军连江南的土地都没有挨着,不仅回回水军和高丽水军尽皆被歼,就是两淮也因为战事耽误了农时,收成减了四成以上,夏税也随之减少。想着前去和林连犒赏西北诸王的钱都拿不出来,干脆就不去了。 而留在大都烦恼之事也是不断,其实这皆是没钱闹得,不仅使朝野动荡,也让刚刚平息不久的汉法派与守旧派纷争又起,双方在朝堂上相互攻击,明枪暗箭不断。真金每日夹在中间,安抚这个,又打压那个,可按下葫芦浮起瓢,今天伯颜一份奏章又让双方将矛头指向了其,让他烦恼不已。 “大汗,喝些奶茶消消暑气!”这时有人捧着托盘进来道。 “月赤察儿来了,不要喝这些,还是上酒,烤些肉来吧!”真金看看来人挤出些笑容道。 “好,宫中有刚酿好的紫玉浆,又有怯薛刚捕的天鹅,我这就给大汗取来!”月赤察儿立刻应承道。 “让他们去吧,你陪我说说话!”真金摆手道。 “好,我让他们处理好,亲手给大汗烤炙!”月赤察儿笑着答道,又转身吩咐内侍几句才挨着真金下手坐下。 “父汗在时便常夸你的厨艺,说以你掌管宝儿赤是选对了人,今日正好我们二人畅饮一番!”真金十分满意地道。 “大汗就应该畅饮些酒,不要听那些汉医的,说什么大汗忧郁成疾,饮酒更会导致肝气郁结。他们哪里知道我们蒙古人不可一日无酒,离了酒才会生病的。”月赤察儿言道。 “不错,我今日就与你痛快的喝个够!”真金摸摸胡子深以为是地道。 “就是嘛,酒入口,肉下肚,百病皆无,大汗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的!”月赤察儿说着接过呈上的酒壶为大汗斟上一碗道。 “好酒!”真金端起碗一饮而尽后赞道,而酒下肚后精神仿佛也好了许多。 “大汗再饮一碗,那些烦恼之事便都抛之脑后了!”月赤察儿又为真金斟上道。 “来,同饮!”真金端起碗示意其道。 “好!”月赤察儿也端起碗与大汗同饮一碗。随后两人又饮了两三碗酒,真金的脸也变的红扑扑的,身子发热,将袍袖也褪下来一只,赤裸着半块臂膀,刚刚萎靡的精神也振奋起来。 “大汗,今日是不是又有烦恼之事,也不要放在心上,终归是有办法解决的!”这时有内侍送上火盆及宰杀好的天鹅,月赤察儿将肉架在火上边烤边道。 “这些日子烦心的事情太多了,西北海都又行作乱,驻军讨要粮饷,而今年又是移民充实大都,云南也动乱不休,征江南又耗费了大量的粮饷,而伯颜上奏修筑江防请求朝廷拨款。可众臣闻知后纷纷上奏弹劾,要求追究其兵败之罪,这让我很为难,其已经挪用两淮的半数税赋,再行讨要又惹得上下恼怒,让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我也正想与你商议!”真金咂了口酒叹口气道。 “大汗,这些事情是很难办,却又非没有办法!”月赤察儿将天鹅的肉用刀剔了下来,蘸上调料在火上炙烤着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大家可能已经明白了这月赤察儿就是执掌宝儿赤怯薛的执事官,其职责就是主要掌内廷饮膳,朝会宴享,相当于大宋的御膳房主事,现代的厨师长。不过又十分糊涂,一个厨师怎么能与大汗对饮,又参与商讨国家大事,这岂不乱了套啦! 这事情要是发生在大宋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放在蒙元这里还真不叫事儿,而是再正常不过了。究其缘由,还要从蒙元的怯薛制度说起…… 成吉思汗建立怯薛军最早的目的是在手中掌握一只常备军,有了常备军他才能应对敌人的突袭,才能压制反对者,才能睡得安稳。而早在统一蒙古草原前,成吉思汗就将身边的伴当们组成了亲兵卫队。在草原游牧文化中,伴当是游牧主的个人私属,但二者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物化性质。 主君会给予伴当以保护和生活资料,伴当则为主君担任卫士,操持家务,或是统御队伍。信任和忠诚是二者关系的重要基础,既有主仆属性,又有人情味儿。成吉思汗称汗后将这支护卫队扩展成了万人怯薛队伍。怯薛组织延续了伴当的基本职务,兼有帝王的宿卫、皇室的家务干部、质子营、贵族子弟的训练学校,以及行政差遣等多种功能。在工作中,根据距离帝王远近的分为“近侍”和“宿卫”两大类。 怯薛军的成员原先大多是蒙古贵族中的二代,成吉思汗规定蒙古贵族必须让自己的子弟到怯薛军中服役,谁不交谁就是潜在的叛徒。这些蒙古贵族二代服役时身边也有自己的伴当,平均每人有好几个和自己一同上战场的伙伴,这样算下来,一万人的怯薛军等于有数倍的便宜“炮灰”。蒙古人中的平民子弟如果功夫好,也可以通过“自考”去参加怯薛。如果哪个贵族甩花样,一样要被罚。 加入怯薛军后这些人要被严格的纪律约束,他们的第一任务就是保证大汗的休息。他们中的宿卫千户负责大汗营帐的夜间值班,箭筒士和散班千户负责白天的警卫。日落前箭筒士和散班进行交班,并出外睡觉,第二天早饭后再值班。值班前宿卫会留下大汗白天接见人员的符印,对于未经大汗允许闯入账内的人,他们可以自行处决。 夜晚值班时,怯薛军士兵必须严格按照规定的路线巡视。路上遇到任何可疑人员都可以当场拿下,在第二天再进行询问,如有反抗可以格杀勿论。蒙元大臣要和大汗商议事情,必须经过值班怯薛的通报才能入内,大汗与臣子议事时,怯薛也要不离左右。 这一万人被分为四队,称为四怯薛,轮番入值,每番工作三昼夜。四怯薛分别由成吉思汗最信任的“开国伙伴”——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担任队长,构成了怯薛军四大家族。成吉思汗睡觉有一个毛病,身边必须有信任的人守护才能入睡,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赤老温都是成吉思汗睡觉前必须召唤的伙伴。 他打天下时,经常让他安然入睡的是博尔术。两人经常通宵达旦地讨论战略战术,讨论完后博尔术还要守护在他身边。 当然除了保护大汗本人,怯薛军还要保护大汗的女人。蒙古大汗们对这些人的信任和太监类似,怯薛军“与妃嫔杂处,休寝塌下”。怯薛军也对得起这份信任,自建立到元朝灭亡他们中没有和大汗的女人闹出过任何绯闻,起码比二十世纪的英国同行的操守好多了。 怯薛军在除了担任宿卫,保护大汗和其家人外的另一个职责便是近侍,他们执役内廷,主要负责家务方面。有管理冠服的速古儿赤、佩弓箭的火儿赤、负责牧羊的人火你赤、牧骆驼的帖麦赤、驯养鹰隼的昔宝赤、司酒的荅剌赤、负责奏乐的虎儿赤等等十几种,涉及皇室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正因为由怯薛负责处理皇室家务,所以元宫廷中并未有大量宦官,而宝儿赤——厨子就是其中之一。 各种怯薛服务人员各司其职,宝儿赤主要负责“亲烹饪以奉上饮食”,认真细致地制作各色菜肴。在皇帝正式进餐之前,宝儿赤还要先行试膳,尝尝味道是否可口,试试食物是否安全无毒。此外在祭祀典礼和宫廷赐食中,宝儿赤的工作也是重要环节。 元朝国俗规定太庙祭祀时,蒙古宝儿赤要先烹牲煮食,然后跪下割奠牲,野豕、鹿、羊以及其他野生禽兽的肉放在太仆卿奉侍的朱漆供盘上,再进行其他后续环节。皇帝赐食就更是如此了,御膳香羹的恩赐体现了帝王对臣下的体恤和照料,对于臣子来讲是莫大荣耀,赐食成为维系、加强君臣关系的好方法。 鉴于御厨掌握的特殊技艺和这项工作的近侍特性,宝儿赤的选任历来备受重视。首先在家事工作专业水平的高要求下,像从事御厨、骟马者这类工作的人员往往是家族世袭式,因为家传的手艺最为可靠贴心,出色的烹饪水平是帝王饮食安适的保障。 当然选任宝儿赤也特别看重人员的忠诚品质和笃慎态度。元朝国制之一就是“内膳为近臣,非笃敬素著者不得为”,所以出任宝儿赤的又往往是皇帝最为信任的重臣家族的后裔成员,与皇帝个人关系极为密切。因此,宝儿赤往往与其侍奉的帝王结下深厚的个人关系。 因为所属特殊单位,又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这些值役怯薛的近侍也享有较高地位,比如他们经常被允许在省、院、台部大臣御前奏事时进行陪奏,作为御厨的宝儿赤、掌管衣服的速古儿赤、作为翻译员的怯里马赤等怯薛执事均频频现身。 陪奏时,怯薛执事官的实际作用也并不限于原有的职事,而重在临朝听政。辅佐皇帝掌握更多的信息,帮助君主裁决机密政务,军事、政治、财政、刑法,各个方面无不涉及。而且以近侍的身份出现在闻奏场合,在大汗及旁人心中,他们也是与一般出身的省院台大臣有别的“体己近臣”,而以宝儿赤等为代表的怯薛进行御前陪奏的情况贯穿元代,成为了元制惯例。 所以从入职条件上来讲,宝儿赤既要拥有出色的烹饪技艺,又要符合是忠诚的怯薛成员的条件。在日常工作中,他们不仅要为帝王、宗亲,以及宴会、祭祀典礼提供精美膳食、保证食品安全,还要参加政治决策,出任高阶官员,参与到国家军政中去。 而宝儿赤们除了直接以内侍身份参与朝政参与政治决策外,外调为中央机构官员也是普遍现象。且外调出任时,宝儿赤们比来自普通官员家庭的其他怯薛品阶高出不少,他们初次任官的品阶多集中在从四品至从五品之间,到最后退休时多能跻身到正一品至正三品的行列,这也确实超乎了现代人的想象范围…… 正文 第1011章 独到之言 从中可以看出怯薛乃是大汗身边的近侍,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怯薛成为元代王室家务与国家行政的合一性组织。也就是说怯薛成员的身份具有双重性,他们既要作为内侍,操劳皇室家务活;又可出仕,担任政治机构中的重要官员。在元代政治中,他们可以说是官僚统治阶层的核心部分,是一种超乎中原汉地传统官僚组织之上的存在,所以怯薛军也是整个蒙古最不能招惹的一类人。 怯薛军在成吉思汗时期是蒙古军队的王牌,在工资待遇上,怯薛军也是蒙元军队中最好的。不过早年的蒙古大汗们可没那么大方,起兵初期蒙古人作战,要自备马匹和装备,遇到长年累月地征战往往会给士兵们的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 怯薛军士兵的军马、物品本来也是坑自己爹的产业,他们的老爹大都是蒙古贵族,因此被坑能力极强。而除了贵族子弟,蒙古平民中的高手也可以凭借武艺和战场表现入选怯薛军。因此蒙古大汗们一咬牙,给他们每人都划分了若干民户,装备和坐骑的支出就从民户身上支出,。随着蒙古铁骑的对外扩张和征服,怯薛军也分到了数量众多的地产,怯薛军人人都变成了包租公。 从忽必烈开始,蒙古大汗都有了烧钱的爱好,到了征服了最富庶的大宋朝后,他成了全世界头号土豪,因此十分大方,怯薛军也是大汗烧钱的受益者。其破天荒开始按月给怯薛军发放工资,怯薛的工资包括米粮和钞票、银两,也包括燃料费—马驼的草料。怯薛的住房和衣服等,也有元朝政府解决,此外还将京城黄金地段的土地奉送给他们。 不过此时的怯薛军已经成了养大爷的地方,在夺位之战中是热心观众,在灭亡南宋的战争里也是全程吃瓜,但封赏却超出了出力最多的侍卫亲军,再非昔日的王牌军。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征战时,靠的是武卫军充当禁卫军和王牌部队,后来又在武卫军的基础上建立了侍卫亲军,其中的很多士兵都参加了襄阳之战,侍卫亲军的指挥官郑江甚至阵亡在前线。侍卫亲军的指挥官还经常接替前线指挥官的权限,确保忽必烈对元军的控制。 可见侍卫亲军有足够的战功,工资待遇虽与怯薛军相等,但分配的土地却远远比不上怯薛军。怯薛升官快、收入丰厚,在元朝大部分时间里还不用上战场,当然也是一条当官的捷径称为特选,与由科举、吏员入仕的常选相区别: 一是升职快,皇帝直接指派,无须经过常选考核。二是当大官,元代的高级官员,特别是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和各行省的主要官员,大多出身于此,贵盛之极。所以只要伺候大汗玩好、睡好,就能走上升迁快车道,挤破脑袋进入怯薛组织就成了大家向往的事…… 说实话月赤察儿能担任怯薛宝儿赤的执事官也是因为祖上有德,其是蒙元开国四杰博尔忽的曾孙,家势背景极为深厚,传说当年其跟成吉思汗睡觉的时间比老婆都多。其祖父脱欢,袭父职领右翼第二千户兼右翼军副万户,从蒙哥西征钦察、斡罗思有功。父亲失烈门,从忽必烈征云南,死于军前。月赤察儿六岁丧父,由母亲前金朝宰相之女石氏抚育成长,他事母孝敬。 至元元年,忽必烈追念其父从征而死,召他入朝,见其容貌英伟,举止端重,奏对详明,甚喜,即命为怯薛执事官宝儿赤,可见颜值在古时也是有用的。而忽必烈对其也十分器重和信任,每当儒臣上殿讲经时,也皆命他在旁听受。待到至元十七年,忽必烈令其借任祖上的第一怯薛之长。次年,以其执事敬慎,熟知朝章,授为宣徽使。 元朝宣徽院是蒙古大汗怯薛职能与中原官制相结合的宫廷机构,掌朝会、宴享、殿廷礼仪及宫廷饮食等事。设左、右宣徽使,同知宣徽院士,同签宣徽院事,宣徽判官等。掌供御食,宴享宗戚宾客,及诸王宿卫,怯怜口粮食,蒙古万户、千户合纳差发,系官抽分,岁支牧畜草粟,羊马价值,收受阑遣等事。 宣徽院下辖光禄寺、大都尚饮局、上都尚饮局、大都尚酝局、上都尚酝局、尚珍署、尚舍寺、诸物库、阑遗监、尚食局、尚牧所等。正因为宣徽使责任重大,不仅关系到帝王的身家性命,且又掌管内宫财物,且参赞官家大事,加上院使职至从一品,出则可为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长官。 所以院使皆以最亲信侍臣如宝儿赤、怯薛长担任。而月赤察儿是元勋后裔,又联姻皇室,又受到殊宠,自然可居此职,而真金继位后对其仍然盛宠不断,加上两人岁数相仿,更是引为亲信,有御前闻奏,参与政治决策之权,现下真金与一个厨子在一起私下商议国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大汗,当下最为紧要的还是众臣弹劾伯颜之事吧?”月赤察儿将烤好的肉蘸上调料递到真金面前问道。 “不错,伯颜乃是我的肱骨之臣,绝不能失去。可如今不仅那些汉臣,连蒙古旧臣也参与其中,若是不予以惩罚又难以交待!”真金点点头,面色一黯道。 “嗯,伯颜乃是我朝不世良臣,且其在为大汗继位功不可没,绝不能顺了那些别有心思者的意。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要弹劾伯颜啊!”月赤察儿深以为是地道。 “还是因为修筑江防之事,此举耗费大量的银钱,两淮半数的赋税皆已耗尽,但仍不足以支付所需,其请朝廷再行拨款,进而引发了朝臣的弹劾。他们以为修筑江防不仅是劳民伤财之举,也是向南朝示弱之为,坠了我朝的不败的盛名;还有人甚至说伯颜是借修筑江防之名敛财,以中饱私囊;而山东河北都万户府及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几个万户也纷纷上奏,称伯颜征调大批军兵和屯军修筑江防,导致田地荒芜,军民愤怨!” “伯颜非是胆怯之人,其修筑江防自然有其道理。而我也听到的传闻不少,称南朝小皇帝一直有意收复江北,其近期不断遣兵渡江袭扰,驱逐掳掠修城的民夫,摧毁江防,可见其也是担心江防一成,其难以北渡,进军中原!”月赤察儿想想言道。 “是啊,此时南朝军力强盛,已非十几年前所比。尤其是其火器犀利,野战之下我军难以抵挡。而此次春季作战,我朝虽然集结了十数万兵力,但是在南朝的频繁袭扰下竟然无力反击。而数万水军居然还未参战便被尽歼于黄海之上,可见形势已经逆转,可那些人竟然枉顾现实,竟然说伯颜怯敌,以致作战不利,纷纷上书要将其罢黜!”真金有些无奈地言道。 “大汗,我看非是他们不懂,也非看不见,而是昧着心说话,目的无外乎是要出去伯颜这个眼中钉。可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朝中那么多将军有谁未吃过败仗的,若是江南那么容易攻下来,又何须前后征战四十年才攻陷江南。”月赤察儿冷哼一声道,又割下一块烤熟的肉放到大汗的盘中。 “他们却不如此说,却称有消息说南朝小皇帝曾在演兵时言军中已经造出有移山之威的火器,再坚固的城池也可一举摧毁,花费巨资修筑江防也没有用;另外还有人称南朝小皇帝现在心思都用在改建临安城上,乃是有久居江南之意,根本无意北伐,修筑江防又用来防谁呢?”真金吃着肉苦笑着道。 “都是些浑话,猜得不错的话是那些汉臣的话吧!”月赤察儿听了却摇摇头道,“大汗切不可听信他们的话,若是南朝小皇帝真有能毁天灭地的利器,又何必频频出兵袭扰修城;再有其若想久居江南,修的也应该是皇宫,而非是整修街道、疏通河流,自己蜗居在那狭小的旧宫之中。而这些恰恰说明南朝小皇帝北伐之心不死,放出的话不过是混淆视听,让我们无所适从。” “嗯,你之言甚是有理,难怪父汗称你为月儿鲁那颜(能官),比之他们的眼光独到啊!”真金听了连连点头,举杯邀其同饮一碗酒又道,“如此说来,江防还是要修的,可是……” “大汗,江防肯定是要修的,且要修的更加坚固,但是并不急在一时!”月赤察儿抬手抹去胡须上的残酒道。 “你此言又作如何讲?”其的话自相矛盾,真金听了却有些糊涂了,向前探探身子问道。 “大汗,当下南朝与我朝形势并无差别,他们也缺钱粮,且南朝小皇帝宝座不稳!”月赤察儿给真金斟上酒,笑着道。 “哦,这又是何道理?”真金听了诧异地道。他实在不解,南朝小皇帝一举攻陷江南,可见君臣一体,且江南富庶,何曾又短缺过钱粮…… 正文 第1012章 变通之法 赵昺此时若是在近前,听了月赤察儿的分析也一定会将其视为知己的。其以为大宋之所以未趁水战大胜之际北伐主要也是钱粮短缺,主要是当下南朝严禁军队屯田,一切开支皆由朝廷拨付,而宋军非蒙军在战事只需携带数日粮草,多是就地解决,这就导致宋军开支巨大。 月赤察儿估算即使在平日大宋维持军队也日需三十万贯以上,一年需要千万贯的军费,若是战时至少也要翻上一倍,则需要二千万贯,且根据战斗的规模和激烈程度会成倍的增加。这也是大宋在收复江南后便未再发动大规模战争的原因,他以为南朝当下除了稳定朝局之外,便是休养生息,积蓄钱粮。 “你以为南朝在近几年之内是无力发起北伐喽?”真金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说法,觉得十分新奇,又觉得十分兴奋,又往前凑了凑问道。 “大汗,我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因此大不必如伯颜一般急于修筑江防,而是要缓缓图之,即避免了刺激南朝频繁用兵,也可以借机悄无声息的从容逐渐将江防逐渐完成,如此也可以利用两淮的财税逐年投入完成江防工程,又缓解朝廷的财政压力。”月赤察儿言道。 “嗯,说的好。这样一来,朝中的臣僚们便也没有了弹劾伯颜的借口,平息了风波!”真金想了想深以为是,又抓过一块肉边吃边道。 “恐怕难以如大汗之意啊!”月赤察儿却摇摇头,将一块剔去了肉的骨头扔到一边道。 “这又为何?”真金刚刚露出的笑容又僵住了,惊诧地问道。 “大汗,朝中的汉臣和蒙古旧将一起弹劾伯颜,看似是因为修筑城防之事,其实只是借口,他们要将伯颜赶出朝堂才是本意。”月赤察儿将肉放在火上炙烤道。 “他们要将伯颜逐出朝堂?其精通汉法,又支持起用诸多汉臣,且其战功卓著,在蒙古和色目中人甚有威望,你说他们两派都要将其逐出朝廷,这又怎么可能!”真金摇摇头不大相信地道。 “大汗,其实正是因为声名累人。伯颜虽然支持汉法,但是在那些汉臣眼中其仍是色目人,而非与他们一条心,且又深受大汗宠爱,一旦其上奏废除汉法,将是功亏一篑;另一方面,蒙古众将佩服其战功,却对其支持汉法甚为不满,以为他背叛了传统,压制旧宗,因而才也欲将其赶出朝堂。”月赤察儿笑笑道。 “原来如此,他们好毒的心思。伯颜现在乃是国之栋梁,他们若是得逞便等于去了我的左膀右臂,不得不受他们挟制了,当下自不能顺了他们的意。”真金喝了口酒将碗坉在桌上愤愤地道,看着在火上被烤的滋滋作响的肉,觉得仿佛那就是自己。 “大汗,当前群情汹汹,自不可强自为之,如此只怕会让两党合流,那样就更加不好对付了。”月赤察儿言道。 “将伯颜罢黜,那岂不依了他们的意,我绝不会那么做。”真金断然道。 “大汗,我也非此意,但是可以换个方法!”月赤察儿对恼怒的大汗,却不慌不忙地道,“当下大汗的几位王子皆已成人,而西北的海都近期又在作乱,大汗正可派一位王子前去抚军,并遣一位重臣从旁扶助!” “……”真金听了没有立即回答,而陷入沉思之中。他清楚在阿里不哥之乱被平定后,海都却是异军突起,其早在几年前后公然打出反对元朝的旗帜后,与西北不服忽必烈掌握大权的蒙古诸王互相配合,屡次侵入元朝西北边区,几乎颠覆元朝在吐鲁番和高昌地区的统治。 海都是蒙古帝国第二任大汗窝阔台的孙子,但其父合失死得很早。父亲的早逝对海都可能是一件好事,这让他能够在蒙哥继位成为蒙古大汗之后,针对窝阔台和察合台系王子的大清洗中幸存下来。他一直默默积攒实力,以图复仇。但要在无人照应的情况下再起,是非常艰难的事情。 海都只能勉强从流散各处的窝阔台部众中,搜集了数千人的军队,在术赤系王子建立的钦察汗国和蒙哥系王子把持的蒙古王庭之间,苦苦挣扎求存。一直到蒙哥系内部爆发了阿里不哥和忽必烈的汗位之争,海都才有了发展壮大的空间。隐忍多时的蒙古王子,抓住机会,支持反对忽必烈的阿里不哥,一举建立了窝阔台汗国。 而海都的窝阔台汗国,主要分布在西方的钦察汗国、伊儿汗国与元朝之间。他的反叛,让朝廷的使者不能顺利传达大汗旨意,这让历经三代人征战才建立起来的蒙古汗国显得有些有名无实。为了消灭这个卡在东亚与中亚大动脉上的顽敌,忽必烈花费了不少功夫,然而逐步进入转型期的蒙古帝国,此时却在面对昔日同袍时,表现出很多原先没有的不适应。 元朝对窝阔台汗国的崛起不可谓不重视。在忽必烈时就先后派出丞相伯颜、太师玉速贴木儿等名臣出镇西北。以优势兵力,不断反击海都一派的进攻。但一直到忽必烈去世,两军仍然在天山南路一线和窝阔台汗国反复拉锯,无法将其彻底剿灭。 看似无论是人口数量,军队的数量还是经济规模,海都的窝阔台汗国都无法和南宋相提并论,却敢于在十年里反复进攻元朝边地州郡,主要是基于两个原因: 海都本人精明强干,善于合纵连横。他以窝阔台蒙古大汗登基日时所有宗王立下的“只要是从窝阔台合罕子孙中出来的,哪怕是一块肉,我们仍要接受他为汗”的誓言为号召。很快得到了许多不满元朝和伊儿汗国统治的蒙古贵族支持。海都还干涉察合台汗国事务,和两代察合台汗建立了比较稳固的同盟关系,控制了中亚的核心地区。 而钦察汗国表面上尊奉元朝诏令,实则暗中协助海都壮大以牵制元朝和伊儿汗国,为自己向伊儿汗国领土的进一步扩张制造有利条件。而忽必烈在察合台汗国内部扶持的阿鲁忽在战争中失败后,导致海都扶持的察合台汗长期在位。以致四大汗国里真正协助元朝作战的,只剩下蒙哥系的伊儿汗国,导致久战无功。 自在辽阳设东京行省以管辖辽东地区,镇守辽东的乃颜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而不安。其是成吉思汗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玄孙,于是今年他联合合撒儿后王势都儿、合赤温后裔胜纳哈儿等举兵反叛,并与海都及西北诸王勾结作乱,对西北形成强大的威胁,却也正需派大将前去平乱。 “大汗,海都之乱已经年,几乎年年用兵,耗费钱粮甚巨,平定了海都便可节约下巨额的军费,且可将北军南调用于攻取南朝。”月赤察儿见大汗久久未语,又继续说道。 “嗯,这确是一举两得之策。你的意思是将伯颜调往西北主持平乱,从而即可避免朝争,又不伤伯颜。”真金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好处,点点头道。 他曾抚军西北,当然清楚蒙元战斗力最弱的军队就是原部署在江南的汉军,其次是中原及川蜀和云南的屯驻军,再便是侍卫亲军和西北诸军。但是在他看来西北诸军要比驻扎于两都的侍卫亲军的战斗力还要强,若将其南调用于攻宋将是易如反掌。 “正是啊,伯颜可仍挂尚书右丞的职衔,又兼辅助王子之功,地位只会更加稳固,且又能安抚西北诸军,依然是大汗的臂助。”月赤察儿将烤架上的肉翻了个面言道。 “你以为遣哪位王子前往西北好呢?”听了其言,真金喝口酒又问道。 “当然是晋王,他曾在漠北担任主帅,熟悉军务和军情,自能很快上手的。”月赤察儿言道。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其他人托你游说我的?”真金听了却脸色一变,肃然说道。 真金坐上汗位之后,虽然十分操劳,但也感受到了万人之上,主宰世界的滋味,自然不愿失去。可他因为身体一直欠佳,便有人多次明里暗里的劝说他早立储君。他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是担心其哪天猝死,又会引发汗位之争。 不过食髓知味的真金却对此十分反感,也体会到了当年有人让父亲禅位,其为何会如此暴怒。他想着这些之所以让自己早立太子,说不定就怀有让他禅位之意。今天月赤察儿又提起此事,不由的让他心生警惕,其又是受人蛊惑前来游说自己,想想自己的身边人都怀有此心,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真金有三个儿子。长子甘麻剌作为嫡长孙,自小由忽必烈皇后察必抚养长大,封晋王,似乎是倾向把这位孙子当接班人来培养。其自然是皇位最佳的继承人,且符合儒家的伦理观念,自然受到一班汉臣的推崇,也为其奔走,希望能立其为储君。 次子答剌麻八剌,真金为燕王时出生于燕王府,也深得忽必烈的宠爱,年龄稍大后赐侍女郭氏,后来娶鲁王按陈的孙子浑都帖木儿之女弘吉剌·答己为正妃。不过答剌麻八剌自幼多病,又天生残疾——是个哑巴,这自然也将其排出在汗位之外,而忽必烈对其钟爱也更多是处于怜悯之心。 三子铁穆耳确是深得皇后阔阔真的喜爱,其对长子并没有多少感情,而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幼子守灶,她当然更希望以其为储君,这也赢得了蒙古宗王和臣属的支持。所以当下虽然储位未定,但是争斗已经暗中展开,让真金对于相关的事情异常敏感。 “大汗……我并未受谁之托,只是就实而言!”大汗突然变脸,将月赤察儿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触及到了皇帝的逆鳞,赶紧跪下施礼道。 “起来吧,肉都要烤糊了!”真金皱着眉冷着脸看了会儿跪地不起的月赤察儿一番,见其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滴滴答答的落在皮制的地板上,却不敢抬手擦一擦,似是十分惧怕,他才面色稍缓抬手言道。 “谢大汗,我确是无心之言,且只是建言,实未有私心,一切还需大汗定夺!”月赤察儿自幼随王伴驾,当然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别看平时可以与大汗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甚至同塌而眠。但是一句话说错,那眼前的富贵转眼便化为乌有,甚至至此失去信任,再难翻身。他再次叩首言道,并不敢起身。 “嗯,我也并无怪你之意,只是担心你受他人鼓惑而不自知!”真金看其依然面色惶恐,言语中带着颤音,显然被吓得不轻,便也信了八分,而更是满足了他的小小自尊心,点头露出笑容道。 “是、是!”月赤察儿这才起身,来到烤架前捡了两块好肉放到大汗的盘中,斟上酒。余下几块略微烤糊的却没有扔掉,而是放到自己的盘中。 “你以为将伯颜北调平乱,那么江北两省由谁统帅为好呢?”对于月赤察儿的恭谨真金十分满意,可中间的小插曲让两人间有些尴尬,他举杯邀其共饮缓解了下气氛才再次相询道。 “大汗若是不弃,我想前往两淮统军对抗南朝!”月赤察儿犹豫了下,再次起身跪下道。 “你去统帅两省之兵?”真金有些惊诧地道。 “是,大汗。我自入仕便进入怯薛,虽领兵多年,却没有寸功,实在是同僚之中抬不起头!”月赤察儿言道。其实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蒙古人最重军功,而他虽然位居高位,但是不如同是勋臣之家的安童、伯颜、玉昔帖木儿等人光彩,乃请求出战。 “呵呵,你亲佩弓矢,日夜守卫宫帐,保护了宫中的安宁,功劳就很大了,何必要自身上阵杀敌呢!”真金也很快明白了其的心思,知道其祖上都是疆场上的悍将,靠着一刀一枪挣下了今日的功劳,而作为武将世家其也是想立下战功,稳固在朝中的位置,但是他还是劝慰道…… 正文 第1013章 理念不同 进入六月后,江南也进入了一年雨水最多的时候,尤其的江浙地区暴雨接连不断,江河湖水暴涨,虽没有酿成大灾,但也有几处险工出现险情。赵昺一边接连下旨诏令地方统计灾情,发放赈粮,一边令沿江驻军停止对江北的袭扰,转入协助地方抗险救灾,同时派员到灾区视察,督促救灾工作。 赵昺也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乘船沿运河视察防汛工作,指导救灾工作,在六月底才回到临安宫中,又忙着处理了些紧要的事情,才算喘了口气。可让他失望的是刘黻举荐的陈普称自己已经老迈,且学识浅薄,难以胜任陛下重托,婉拒了出任科学院学监的职务。 不过赵昺很快得知陈普其实并非不想重新出仕,其在刘黻的力邀下也兴致勃勃的入京,但他却没有贸然答应,而是提出要先行考察一番再做定夺,刘黻答应提供方便,且派人陪同其参观了大内匠作坊,军器监所属的工坊及处于筹建阶段的科学院,当然骑兵旅的沼气系统也是必游之地。 没想到本来还颇为自信的陈普在参观完毕后,态度便逐渐暧昧起来,脸上的傲气也变成了丧气。尤其是‘拜读’了小皇帝编撰的几本有关算学的小册子,惊为天人,自己钻研了这么多年的问题,在这里只是最为普通的基础知识,而得知这还只是陛下在十几年前在崖山闲着无事的时候用于教导侍卫的时候,更是极为沮丧。 再想想在军器监看到的水利机械设备,在船场看到的一艘艘设计精巧的战船,巧夺天工的沼气系统,而自己引以为豪的漏壶简直就如同小孩子的玩具一般,陈普知道只要小皇帝愿意,就能造出比之更为精巧和准确的工具。让他更为叹服的是陛下小小年纪对于算学和自然、地理深厚理论功底,自己是拍马不及。 再三思索后,陈普修书一封给刘黻,其中除了对于小皇帝学识的钦佩外,自己也做了深刻的反省,认为他已成井底之蛙,若是担当此职才是误人子弟,实不敢赴任,只能辜负陛下的重托。之后便带着所能收集到相关陛下的‘著作’不辞而别,悄然返乡。 陈普这一走,算是又给赵昺出了个难题,自己也没打算让其搞研究,只是想找个内行来领导,可其却觉得脸上无光,自惭形秽的溜了,连个谈话的机会对没留给自己,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他想想,当前社会可能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精通了,而这些士人们又死要面子,尤其是在做学问上,干脆还是自己做吧! 赵昺知道在当下官方研究算学主要运用于天文历法的推演计算,这也算是学而致用,在宋代也不例外,算学往往与天文苑、司天监等机构融合起来。他琢磨了下,物理和化学及地理也大致能算在一个体系,于是他决定以司天监和科学院的预科班为基础组建自然天文监,以此为依托进行科学研究,并将归于内监管理,由他进行指导,同时下诏在天下征辟在这些领域有所长的能人异士,且不论出身和职业,只要有真本事就好…… 这天午后,一场大雨又如期而至,虽然带来了清凉却让屋子中闷热难耐,让批阅公文的赵昺依然是汗流浃背,觉得闷的喘不过气来,连饮了几杯凉茶也难以消去心中的燥热,索性令人连书桌带公文都搬到四面亭中,那里四面透风起码不会觉得闷的慌。 乌云压顶,风狂雨急,豆大的雨点敲打着湖面,四面亭此时就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小舟,但赵昺却静下心来,能够更为专注的批阅公文,为了防止公文被风吹走,王德在旁小心的伺候着,一边将批阅完毕的奏章收好,一边又将新的公文用镇尺小心的压好。 “蒙元贼酋真金下旨调伯颜回京,随后令其仍以尚书右丞的身份陪同三王子铁穆耳前往和林抚军;任命中书左丞李谦为中书平章国事;桑哥升任尚书平章国事;尚书左丞叶李调任京畿按察使;以徽宗院使月赤察儿兼管枢密院;调第一怯薛长玉速帖木儿为河南山东行省枢密使;以哈剌哈孙为大宗正……”赵昺拿起一份兵部送来的公文轻声念道。 “官家,这与郑主事前些日子报送上来的公文几乎一模一样啊!”王德听了有些纳闷地道。 “当然一样了,不过郑虎臣送来的只是内议,兵部机宜司送到的却是蒙元明发的诏令,两者能一样吗?”赵昺笑笑道。 “官家,蒙元朝廷如此大规模调整是为什么,对我们是喜还是忧啊?”王德皱皱眉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喜事了,蒙元要乱了!”赵昺笑出声来言道。 “官家怎知蒙元要乱了?”王德更为惊诧地道。 “汉法派失势,桑哥主政岂能不乱!”赵昺在桌几上重重拍了一下站起身望着激荡的湖水言道。 蒙元政局的变动,其实也是赵昺谋划的一部分,看似事情是因汉法与蒙古守旧派的争端,说到底其实还是钱的问题,而这也早在窝阔台为汗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此时只不过是他顺势而为,顶多是放了点儿催化剂而已。 赵昺作为后来者,自然知道元代作为一个异族征服者建立的政权,其吸收了诸多民族的文化,从而导致政出多源,但回回法与汉法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两大源流。终元一代,蒙元政府除了要竭力保持蒙古草原政权的特质以外,总是力求在回法与汉法之间达成某种平衡,以充分发掘出两者的优势和特长,由此形成了蒙元独特的多元政治格局的历史现象。 因此行回回法还是行汉法是蒙元时代所有君主必须面对的一个严肃的问题,但实际上由于种种原因,元朝统治者无法坚持某个固定的政策,使用汉法还是回法,一般都是根据皇帝个人的好恶或当时实际情况来定,这就使得这个问题变得很复杂,后人认识尤为困难,而这种多元的政治格局的基本形态一直保存了下来,终元不变。 忽必烈可以说为蒙元推动汉化的始作俑者。蒙哥即汗位后其主管“漠南汉地军国庶事”。使得忽必烈自乃马贞称制元年就已经接触到了汉文化,他命海云禅师去漠北讲佛法,且问其“佛法中有安天下之法否?”海云则要求他“求天下大贤硕儒,问以古今治乱兴亡之事”,并将自己徒弟刘秉忠介绍给了他。 自此,忽必烈开始储儒养士之道。此后姚枢、赵璧、窦默、张德辉等名士相继进入他的幕府中,他十分欣赏儒学,对儒士说:我虽未能即行汝言,安知异日不能行之。忽必烈掌管汉地以后,又有商挺、许衡、郝经、宋子贞等人先后应诏而至。 随着这些中原人材的加入,忽必烈建立了一个以儒士为主的金莲川幕府,保护并且发展儒学事业。此后他又接受了“儒教大宗师”的称号,表明忽必烈将自己塑造为一个由中原正统文化支持的中国之主的决心。而金莲川幕府为忽必烈建立元朝打下了良好的社会基础。 事实上,这些儒士不仅积极给忽必烈献计献策,还帮助忽必烈有效地治理了中原汉地,由是其益重儒士,任之以政。为进一步在中原推行汉法取得了经验。儒士姚枢向忽必烈进言:“今天下之广,人民之众,财富之阜,有如汉地者乎?……异时廷臣问之,必悔见夺,不若惟手兵权……则事顺理安”。 姚枢的建议对忽必烈很有帮助,此后不久,蒙哥果然对忽必烈势力的扩张有所怀疑,派遣阿兰答儿钩考汉地财赋。儒士们又策划忽必烈入和林觐见蒙哥,消除了蒙哥对忽必烈的猜疑。在这一时期的中原汉地,汉法派阵营空前强大,回回法在中原地区实行受到遏制。 忽必烈即位以后,“祖述变通”,对原来以草原官制为主的大蒙古国进行改革,逐步建立了一套适合对全国进行统治的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中统、至元之初,忽必烈对以其“藩府旧臣”为主体的这批儒臣十分信任和重用,实行了卓有成效的汉化政策,建元表岁,建构新型的政治制度,在军事上建立了一支杂糅蒙汉军制的武装力量,并仿照中国传统建立礼仪制度。 不过好景不长,汉法派对于言利统统反对,没有更好的方法也不想采取措施解决元政府面临的财政问题,他们与忽必烈的关系逐步疏远。阿合马等回回理财大臣则利用忽必烈的信任,拉笼理财之人,谋取个人私利、贩卖官爵。这些行为与传统汉族儒臣所理想的儒治完全相背,因此受到大部分儒臣的反对。 安童时任首相,能荐用和亲厚儒臣,崇尚汉法,政刑宽平,故有贤相之誉。这些儒士集中在太子真金和丞相安童周围,形成了一个主张汉法,反对理财之臣的政治势力。至元二年到至元六年之间,儒臣支持和辅佐丞相安童,加紧制定完善各项制度,推动忽必烈在行汉法的路线上继续前进,稳定汉法派在中书省的地位,与阿合马集团形成对抗。 回法派和汉法派之间就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而赵昺清楚回法与汉法的主要分歧其实还在于对理财的态度。 回法注重理财,符合了忽必烈在取得全国政权之后,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而实行的“理财助国”方针,但是,回法在理财的过程中完全不顾民间的承受能力以及国家法度,并不利于元朝国家政权的运行和吏治的完善,汉法派对之极力攻击,不是没有道理。 可就汉法派来说,汉族儒臣虽在建立各项制度方面可以说是做出了较大的贡献,但是在国家政权建立之后,对于国家财政困难的现状,他们的认识并不适应当时社会发展的需要,他们对于理财的观点与忽必烈正好相左,这才是导致了忽必烈对他们的疏远的主要原因。 阿合马在政治斗争中被杀死后,忽必烈别无选择的实行了二期儒治,但是儒臣们对于理财的观点并没有丝毫的改变,以至于阿合马死后,朝廷之臣讳言财利事,皆无以忽必烈裕国足民之意。使得在阿合马时以贿进的卢世荣得以为所用。其一上台,马上就以阿合马专政时所用大小官员,二期儒治旋即而亡。 赵昺清楚这种冲突的主要原因十分复杂,尤其是经历了这个时代的洗礼后更是深有体会。蒙元两派的争执之所以难以调和,首先在文化方面,此时期回汉民族所崇尚的两种完全异质文化,汉族儒家文化和回回人的信仰之间存在隔阂,在其共处中,必然出现种种误解和冲突。 文化的差异使得汉回两者之间在统制政策上有着根本性的区别。回法主张个人拥有财富,创造财富,诸回回官员将其运用于国家之上,导致了他们对“包税制”、国家垄断等可以“开利源”政策的偏好;而这恰好和儒家主张的民本和“藏富于民”的思想相背离,因此两者在对中原汉地如何进行统治时发生了尖锐的冲突。 再者,在官员自身道德修养上,崇尚程朱理学的汉人儒士主张“修身治国平天下”而以修身为本,但是大部分回回理财官员往往是“亦官亦商”,以官为商,因此食利是他们最大的追求,故回回官员多贪赃枉法、恃宠邀权、党群为奸,这也是造成汉人汉法派官员和回回法官员之间水火不容局面的一个原因。 此外有元一代的回汉冲突也是由于蒙古贵族的统治政策所决定的。蒙古人人数不及汉人的二十分之一,要完成对汉族地区的统治、保持自己的民族特点,蒙古人不仅需要汉族士大夫参与政权中,也需要用回回人来平衡汉人政治势力,实施以回回人治汉地,而以汉人治回回地的统治理念却贯穿了整个蒙元时代…… 正文 第1014章 棋在局外 “官家,左相和右相有要事请求觐见!”正当赵昺为蒙元汉法派失势而激动时,有小黄门进来禀告道。 “哦,这暴雨如注,两位丞相怎么来了?快请!”赵昺听了有些惊诧,一时也猜不出两人为何而来,可想着必定也是大事。他一边让人传谕有请,一边让人收拾下,布置桌几座位,准备茶水。 “陛下真是好雅兴,在这大雨中也能安然自处,批阅公文!”陆秀夫两人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沿着廊道来到四面亭,他看看桌几上的一摞公文便明白了,笑着施礼道。 “免礼,朕哪里会什么文雅之事,只是屋里太闷了,这里四处通风又凉快!”赵昺连忙抬手让他们免礼,又吩咐小黄门道,“快拿丝巾给两位宰相擦擦,勿要着了凉!” “无妨,无妨,这些日子是太过闷热了,淋淋雨确也凉快!”陆秀夫接过递过来的丝巾擦擦脸上的雨水笑着道。 “是啊,天天雨下个不停,滴滴答答让人心烦!”文天祥也凑过来言道。 “文相是政务缠身,被各地的水情弄得心烦意乱吧?可这也不能怪在雨水上啊!”赵昺笑笑打趣道。 “还好,还好,鞑子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却也在兴修水利上下了些功夫,才使得没有酿成大灾,倒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文天祥苦笑着自我解嘲道。 “坐吧,先喝些热茶,只怕以后没有这便宜事儿了!”赵昺招呼两人坐下,小黄门送上刚煮好的茶,摇摇头笑道。 “陛下想来也知道蒙元朝中人员更替的事情了!”文天祥与陆秀夫对视一眼才相询道。 “嗯,二位宰相冒雨而来也不是陪朕来听雨的吧!”赵昺也不是傻瓜,只凭他们的眼神中便也觉察到他们二人很可能也是为了蒙元高层变动的事情来了。 “呵呵,什么也瞒不住陛下,臣与文相前来便是想与陛下商议此事。”被小皇帝叫破来意,陆秀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笑笑后肃然道,“当下蒙元汉法派失势,伯颜北调和林主持西北军务,而以玉速帖木儿主持两淮军务,又以近臣月赤察儿兼领枢密院,是不是要再次大举南侵?” “不会,蒙元不仅不会南侵,反而会派员来议和,并再议开榷场之事!”赵昺喝了口茶摇摇头道。 “陛下为何如此判定?”文天祥见状,不知道是小皇帝嫌弃煮的茶不好喝,还是已经掌握了蒙元的意图,不解地问道。 “那文相以为真金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呢?”赵昺反问道。 “此次真金对中书和尚书两省宰执进行调整,应是因为伯颜今春作战失利,又耗费两淮税赋大修城防,遭到了汉法派的弹劾,不得不将其调往西北抚军。可其又见汉法派势大,才将大举削弱他们的实力,而启用怯薛出身的亲信之臣以稳固朝政,并试图对我朝再次南侵!”文天祥道。 “陆相亦以为如此吗?”赵昺听了点点头,扭脸问坐在自己右手旁的陆秀夫道。 “臣以为文相所言正是,那玉速帖木儿在蒙元之中也是新一代的名将,将其南调恐意在进取江南,陛下不要轻忽啊!”陆秀夫言道。 “玉速帖木儿确实不错,但只怕将其南调非是意在南侵,而是防犯我朝北伐!”赵昺看看两人道。他知道玉速帖木儿此人确是不简单,不仅有大根脚,且个人也有本事。 玉速帖木儿出身蒙古阿儿剌氏,乃是成吉思汗十大功臣之一,开国四杰博尔术之孙,也就是那个陪成吉思汗睡觉比老婆还多的那个博尔术。其二十岁时袭父职为右翼万户那颜,统阿勒台山部众,继受忽必烈汗召见,任宝儿赤,掌怯薛之御膳事,可见不想当厨子的将军不是好将军是多么的贴切。 至元十二年,玉速帖木儿拜御史大夫,赐全州清湘县一万七千九百余户为食邑,任职二十年,为维护和扩大御史台的监察权力作了许多努力。后统军随忽必烈征叛王乃颜,三战三捷,驻守杭爱山防范海都,可谓是文武全才形的将领,其深受忽必烈的宠信,也成为真金的一大助力。 “哦,陛下为何如此笃定?”陆秀夫对小皇帝的自信,十分惊疑地道。 “因为棋在局外,而非一定是决胜于沙场!”赵昺笑笑道。 “这不会又是陛下布下的棋局吧?”文天祥看着小皇帝神秘莫测的笑容,似有所悟地道。 “陛下刚刚看过兵部的奏报,便言蒙元灭亡指日可待了,自然一切皆在陛下的妙算之中了。”这时王德插言道。 “陛下此言怎讲?”王德是小皇帝的身边人,自然清楚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文天祥立刻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探探身子问道。 “蒙元朝局此次变动看似是两派的纷争,导致伯颜被贬到西北,汉法派获胜。可结果咱们已经看到,汉法派反而也遭到了打压,反而是一直被冷落的桑哥复起,主持朝政,这其中的深层次原因可曾想过呢?”赵昺喝了口茶,皱皱眉道。 “还请陛下明示!”陆秀夫和文天祥确是没有想到其中还有另外的缘由,骤然听小皇帝说起一时也琢磨不透,齐齐施礼请教道。 “此事归根结底,其实还要落到一个钱字上。伯颜去职前往西北也是因为耗费巨资修筑江防,从而导致本以蒙元困顿的财政雪上加霜,真金不得不将其暂时调离,即可避免在此风头上受损,也可稳定西北;而李谦,叶李等人被迫离开中枢,也是因为钱,因为他们执政两年以来不仅未能解决财政问题,反而使得日渐入不敷出!”赵昺说着示意让王德将手边煮的茶撤去,换上泡的清茶道。 “陛下之意是因为汉法难以取财,才被罢黜的,这似有些牵强吧!”陆秀夫听了皱皱眉道。想那些北方的儒士,也皆是信奉的孔孟之道,修习的圣贤之说,与他们乃是同源,小皇帝如此说让他颇有不服。 “朕并无贬损圣人之意,但这也事实,士人出身的官员往往最为忌讳言利,对所有的言利言辞一概予以否定。想两位执掌朝政多年也应有体会,这种偏激的做法也是必然行不通的。同时有些儒臣也往往是空言学术,不通时务,难以胜任取财之道。”赵昺咂了口新上的清茶看着二人言道。 “这……”小皇帝的话让二人不无尴尬,可他们官已经做到了极致,自然明白陛下所言是实,没有钱是什么事情也做不成的。而往往又避讳此事,起码表面上要做出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样子,实际上也是取财乏术,被说中了痛处的两人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 “朕之言也许你们也许一时难以接受,但是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蒙元西域的回回法中也具有某些合理的成分,而汉法派所坚持的汉法也具有其局限性。回回理财官员在任期间都厉行勾考,拘刷文卷,这对于澄清蒙元吏治不无作用,而回回官员对政府效率的强调同样亦具有其积极的一面。且理财大臣对户口的管理、对加强海外贸易等增加中央财政收入的措施,同样对我们也可借鉴其中的方法。”赵昺见状继续言道。 “陛下,既然蒙元贼酋深信异域之回回法,为何还要屡次将他们罢黜,重新启用汉官,推行汉法呢?”文天祥听了觉得小皇帝过于贬损士人,争辩道。 “朕业已说明,两法各有所长,用谁弃谁还要因时度势,才能决定到底是用回回法的实行理财钩考、国家垄断各项事业以开利源;还是如汉人儒士大夫们主张的约束政府、藏富于民。”赵昺言道。 “而此时真金继承汗位,为稳固自己的地位,他迫切需要大量财宝赏赐予各封王,加上开支繁重,所以财政日渐紧张。可以儒臣派官员认为元朝应该节省经费、减免税收。反之以色目人为主的理财派官员认为,民间藏有大量财物,应该没收以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而这个问题在蒙元立国后朝就没有停止。” “既然蒙元启用桑哥以解决财政困难问题,那陛下为何却以为此乃蒙元亡国之始呢?”陆秀夫对小皇帝所言深以为是,但是又不能直言,只能转换话题问道。 “这其实说起来简单也简单,回回理财之法无外乎有三:一者发行新钞;二者理算;三者增科。若是能妥善实施也可解决问题,可若是妄行却也不免有亡国之虞……”赵昺解说道。他作为后来人清楚桑哥理财的三板斧,但他不能明说,只能掐头去尾隐晦了其中的一些内容,但也算将事情讲明白了。 桑哥首先采用的办法是发行新钞兑换原有的中统钞,比率一比五。同时却又规定市面上的东西不准涨价。估计桑哥的原意是欲以新钞兑中统钞,最终恢复纸钞信誉,为展示自己的决心,他甚至毁掉了中统钞钞版。可无论决心如何大,只要皇帝用钱,桑哥就得给。 皇帝除了跟人动武,还经常赏赐臣下,一赏就是几十万锭。桑哥只好拿出阿合马的老手艺,增发。大家都能看出来了,这显然是滥发大额货币,增发的后果就是物重钞轻,引发通货膨胀,当纸币滥发成灾,必然导致财政崩溃,进而使国家灭亡。 理算就是清查中央和地方国库的亏空,钩考仓库。而桑哥理算的范围,甚至包括到元朝建国以来历年漏征的赋税,搜括极广,波及到各个行省。想想几十年的空额要在短期内被清算完毕,那肯定是弄点中央和地方皆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如此必然得罪不少人,遭到弹劾也是必然的。 增课程最简单理解就是增加税赋。这本是件极为严肃的事情,可在桑哥口中却是轻松有理,其称:国家经费既广,岁入常不够支出,往年计算,不足百万锭。自从尚书省钩考天下财谷,以所征补偿,未尝征敛百姓。但今后恐难再用此法。因为仓库可征者已少,敢于再偷盗者也不会很多。好像做得理直气壮,但重税之下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破产。 想想急功近利之下,这三种方式确实能在短期之内解决入不敷出的局面,赢得大汗的宠信。但是后遗症也会逐步显现出来,国库经常没钱,没钱然后就印钞票。这种敛财方式在纯粹的农业社会印钞票对于民生其实影响也许不大,因为农民手里有粮食就行,买东西也可以用粮食来换。但是对于基层的地方官员和普通士兵来说,通货膨胀逼着他们贪污受贿、抢劫杀掠。 而桑哥为元廷多方搜括,解决了迫在眼前的问题,他的权势也必然随之日益显赫。而色目人固有的本性使他会迅速将权力化作财富,他既得专用人大权,一些官员便走他的门路,纳贿求官,出高价者即可得逞。且财权在握,经营私产,掠取财货也是自然。 所以总得来说,长而久之必然会使元朝中枢内讧严重,国库财政困难,军队迅速失去战斗力。而地方政府权力大,但是基层治理极其薄弱,加上蒙古和色目官员对于中原大地的治理,太不接地气了,导致普通汉人对于蒙古统治者离心力很大,忠诚度很低。而蒙古皇帝此时也当然得不到臣民的拥护,想汉化也来不及了…… “陛下,既然如此,我朝当如何应对?”小皇帝对蒙元这次内讧的结果已经下了定论,仿佛北伐成功之日已近在咫尺,陆秀夫听了也是热血沸腾,施礼再问道。 “修德政、积钱粮、练精兵,对敌仍采取攻势,蚕食其地盘,待时机成熟,一鼓作气收复中原!”赵昺站起身也是意气满满地道。 ‘咔、咔……’小皇帝话音刚落,忽然电闪雷鸣,几声霹雳在耳边炸响,几个人都是一哆嗦,而文天祥看向陛下的眼神却满是不信,他不相信小皇帝会循规蹈矩地行事,其中不知道又打着什么主意,否则老天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正文 第1015章 何必在意 陆秀夫与文天祥在拜访了小皇帝之后,虽然觉得陛下所言有些不大靠谱,但是也将信将疑的对此作出了应对之策。而事实很快验证了其所言非虚,蒙元朝局的走势与小皇帝的预测即便完全一致,却也八九不离十,真金在无奈之下选择了将军权归于蒙古人、财政归于色目人,政治上依靠汉人的体制。 随着伯颜受命回京,与三皇子铁穆耳前往上都出镇西北,桑哥也在汉臣的反对声中入主中书省,他的头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主政的中书省——钩考中书省。钩考与现代的审计意思相近,就是通过核查账目来清查钱粮,理清账目。 应该说桑哥这手很高明,他通过检校中书省,便查出了亏欠钞近五千锭,昏钞近二千锭,这也便给了他整治中书省的借口。如此一来,一大批中书官员被罢免,桑哥也在严厉整治中声威大振,于是他借机将钩考范围扩大到各个部省 在蒙元当前的政治环境下,贪污和收受贿赂已经成为常态,若是说无官不贪可能有些冤枉他们,但是十官九贪却也不过分。当时凡仓库诸司无不钩考,声势甚厉,于是乎又有一大批中央官员被罢黜,而前时主政的汉官也难逃失职之罪,受到了牵连,遭到桑哥的弹劾而落职,或是忌惮于其威慑不得不与其妥协。 在桑哥严厉的打击下,蒙元朝廷可谓一夜变了天,大批官员落马,没有下台的也是人心惶惶,纷纷倒向其以获得庇护,而不少人也开始走他的门路以求授官。仅月余的时间,桑哥借钩考之名打击异己,提拔亲信,迅速掌握了中书省大权。 不过桑哥并没有就此止步,他借机上奏真金成立‘征理司’秩正三品,专治合追钱粮。真金也没有想到自己执政两年来,大批朝臣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行奸,遂准其奏,令其钩考天下钱粮。于是钩考范围扩大,各地普遍进行清查和追征积年通欠钱粮,期限严急。 桑哥所为从政治的角度看应该是十分聪明的,他在上奏中称钩考的目的完全是为解决国用不足的问题,且又不会伤及百姓。这很符合真金的胃口,也与‘民为重’的儒家理念相合,进而得到大汗的支持。而桑哥却借此扩大了势力,打击了地方上素以自己不合的汉臣,空缺又被色目人和蒙古人填补,理财派再度掌握了朝政。 另一方面,真金采用月赤察儿之策,再度重启与南朝的和议,以求获得战略时间缓冲,避免当下两面作战,并通过通商获得所需要的物资。而此次他派出以尚书省左丞安童为和议使坐镇扬州主持此事,同时又任命河南行省右丞马绍为副使协理此事。 马绍此人也算是名儒,其在蒙元初期应诏自荐入朝,受到忽必烈的赏识,称其为‘秀才’,其先后任中书省左右司都事,单州知州,勤政爱民,得当地士民刻石赞颂。至元十年,改佥山东东西道提刑按察司事,以赈灾恤民为先务。十三年,迁任和州路总管府同知。明年,升参议中书省事,历迁兵部尚书、尚书省参知政事等职。其为人廉洁刚正,与桑哥不合,两人都有冲突,后转任河南行省。 从中可以看出,真金对于和议还是有些诚意的,毕竟大家所学同源,应该有着共同的语言。不过陆秀夫以为小皇对此的评价却是中肯的,其忘了文人相轻之事,何况自认汉儒正统的大宋士人们向来视他们叛逆,两下可以说是视同水火。将这两拨人放在一起相商和议之事,只怕不打起来都算是成功了。 所以,陆秀夫与小皇帝商议后,决定派出老成持重的刘黻去应付,而当下己方在占据主动的条件下自然不会做出大的让步,抱着谈成了更好,谈不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目的与其虚以为蛇。毕竟大宋现在同样也需要蒙元的一些物资,比如耕牛、马匹、皮毛之类的短缺品。 而在这个时候,让人所料不及的却是有朝臣参小皇帝荒与朝政,沉迷于机巧之物不说,还行为不端,如此乃是自取亡国之道。这让陆秀夫等了解实情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几个宰执议后决定将奏本尽数压下,免得让小皇帝分心…… 赵昺被参,其实也不完全冤枉,这些日子是做了些令人觉得出格的事情。今年按照新军制一些中高级军官到了退役的职限,已经难以在军中升迁,按照以往的惯例不是退居二线挂一闲职直到致仕,便是领着一份薪资回家养老了。 但是赵昺觉得这些行将退役的军官都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功臣,也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若是闲置起来不仅浪费人才,也令人有卸磨杀驴之感。于是他根据这些人的年龄和才干重新进行了调整,一些年龄尚轻的中级军官被调整到各地方任职,担任都监、观察使一类的军职,负责驻地州府军的训练和指挥作战,还有一些人转资为文官,担任通判、巡检等地方官员,甚至进入兵部、刑部等强力部门任职。 而一些高级军官,他们不仅有着良好的军事素养,同时也具备管理地方的经验,赵昺将这部分人转资后到各个军州任职。而称之为军州的地方不是军事要地,便是战争频发之地,由他们担任知军可以发挥军事特长,且能够在战时直接指挥地方军进行作战,比之那些不通军旅事务的士人出身的官员要让人安心的多。 另外还有部分在辎重和后勤部门任职的官员,赵昺也是人尽其才,要他们进入户部或是担任地方的转运司一类与军事相关的部门任职。或是经过转资后仍留在军中担任虞侯、高级参军一类的文职军官,他们熟知军务,又懂得如何配合军事长官,也能人尽其才。 赵昺如此是因为这些军旅出身的官员忠诚度要高,毕竟他们都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班底;另外军旅出身的人虽然也有毛病,但在军法长时间的约束下已经形成令行禁止的习惯,执行力要比那些文官强多了,不会像那些文官磨磨唧唧的先盘算番利弊,才动手执行;再有军中少了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思想还是相对单纯,由他们主政地方也可以改变官场风气。 不过赵昺这么做,等于‘侵入’了一直由士人把持的文官体系,往轻里说是抢了他们的‘饭碗’,往重里说便是打破了自太祖以来形成的官制。如此必然引发文官们的恐慌,担心随着武人出身的官员不断渗透,会进一步改变文重武轻的局面,从而终有一日朝堂会被一帮武人把持。 此外在严厉打击侵街行为之后,临安城的改造也逐渐展开。赵昺决定造一座广场,他知道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些仪式感的,那种宏大的场面,庄严肃穆的场景不仅能提振士气,还能让人产生压迫感,从而心生畏惧,起到震慑之功。 在规划中,受制于临安城旧有的格局和现状,一直意图收复中原的赵昺知道大举兴建宫室即不现实,也没有必要,要建造一座够气势的广场只能去打旧宫的主意,于是他计划将原皇城的和宁门外一片空地加以改造。和宁门原是皇城的北门,也是御街的,三省六部及相关政府部门皆在其外,也是过去举行庆典的地方。 在考察后,赵昺觉的用作广场还是有些小,于是他又把过去隶属于户部和大内的仓廪尽数迁入原宫城东面,那里临近东水门,便于物资转运,且也便于统一管理。如此在和宁门外便形成一片广为六七百亩的广场,作为朝廷举行重大典仪,校阅军队的地方。 当然这里不止是一个空荡荡的广场,赵昺计划在此树立一根高大的旗杆,由御前护军在此每日举行升旗仪式,以增加百姓们对国家的认同感。并在太庙前的御道上建起一座凯旋门,沿街两侧树立大宋在历次反击外敌中立下不朽功勋的文臣武将的雕像,一直延伸到广场,以激励人们建立功勋的雄心。 而这也引起了士人们的警惕,担心这又是小皇帝借以提高武人地位的措施之一。于是纷纷以旧宫以废弃,北宫又偏据御道一隅不符合营造法式,且又有违礼制为由进行‘劝阻’。一番争议后,直到赵昺答应在广场周边的廊道间树立历代先贤故事的刻石才算作罢。 至于说赵昺沉迷于机巧之物这条向来是一抓一个准,那是朝中上下谁都知道的,而此次之所以又被参,也是其这回做的过分了。在他弄出了沼气灯之后,近些日子又泡在了军器监,不仅连续多次为此没有上朝,且住在那里夜不归宿,才惹得众臣参奏。 事实上赵昺也是十分无奈,谁都知道当下宋军配置的武器大部是以火药为动力的,因此火药的生产可谓重中之重。他们已经尝试使用以水车为动力的机械配制火药。配制火药时,首先开动水车,以水车的动力传动捣磨机,将捣磨机下方的火药碾碎。不过这么多年来虽然几经改进,由于火药的特殊性,多数工序依然采用手工,导致生产效率很低。 另外无论是在琼州,还是江南都难逃潮湿、阴雨气候的影响,且火药成分中的木炭又极易吸收水分,这不但导致有些时间段无法生产,也使得火药的保存出现问题,最直接的就是使火药有效期缩短。且在火药分发到各部后,储存条件差,尤其是水军问题更为严重,使得他们不得不采用定期报废的手段来保证火药的有效期。 再有谁也无法准确获知战争何时爆发,强度的大小以及战争延续的时间长短,因此需要有一定量的储备。如此又产生一个问题,火药生产多了,却又无法长时间的保存,使得部分火药威力下降,甚至失效,造成极大的浪费。而保有量少了,一旦战争爆发,火药需求量大增,以当下的生产能力一时也无法满足需求。 且在实际制造的过程中,由于仍然停留在手工操作阶段,加之对火药生产的监管和标准的不确定等原因,自然难以实现高质量批量化的火药生产,质量难免会有相当粗糙和低劣的情况。所以赵昺只能采用超量生产以求得有备无患,却同时又不得不承受火药过期而造成的损失。 出于种种原因,赵昺就想着借军器监外迁的时机,对一些设备进行升级改造,而火药坊则是重点。他想到在前世的近代,西方国家对火药的生产和研究已经超过了中国,他们火药制造工业采用了蒸汽机、水压式机械、机械造粒缸、蒸汽加热器、石墨制成的磨光机等一批先进的机械生产火药。 以先进的工业设备提取纯度高的硝和硫;以蒸汽机带动转鼓式装置,对火药混合物进行粉碎和拌合,用水压式机械将制成的火药放在碾磨上,压成坚固均匀的火药块;接着使用机械造粒缸将火药块制成大小均匀的火药粒;再将火药粒放置到烘干室内,用蒸汽加热器将室内温度提高,使火药粒干燥;最后用石墨制成的磨光机将药粒表面磨光除去火药粒上的气孔,降低火药的吸湿性以延长火药的贮存期。 现在以蒸汽为动力的设备赵昺以为还难以制造,他只能有选择性的进行改进或是替代。而这项工作并非是谁都能胜任的,且火药的制造不但十分危险,还关系到战争的胜负,说严重点儿决定国家的命脉也不为过。因此赵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又不能对他们详加解释,他也只能顶着玩物丧志的‘恶名’去做,哪怕史上留污也不会在乎,何况他从来没有拿这些当回事儿…… 正文 第1016章 ‘地域黑’ “谭飞,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赵昺在军器坊泡了多日,终于将技术难题一一解决,在成功试运行后才松了口气,他眯了一觉天已大亮,简单的洗漱后问在旁的谭飞道。 “陛下,现在已经是寅时了!”谭飞向外看看渐渐升起的太阳随口回答道。 “朕说的是日子!”赵昺接过丝巾擦擦脸苦笑着道。 “哦,陛下现下已经是七月二十二了!”谭飞听了赶紧回答道。 “唉,这个月就上了一次朝,又错过了望日大朝会,不知道有多人要上书劝谏朕了。”赵昺没觉得在此待了几天,听了一愣,随之叹口气道。 “嗯,估计回宫后,邓中丞已经等着陛下了!”谭飞呲笑着道。他十分清楚小皇帝自小就怕几位师傅,而自陛下亲政后应知事很少耳提面命的教训了,江知事也不会在动辄训斥而是隐晦的提醒。只有邓中丞依然如旧,只要看到陛下有错,不分场合,也不顾小皇帝是否能下来台皆会来一顿‘劝谏’,弄得其颜面扫地,还得陪着笑。这回如此长的时间没有上朝,一顿教训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干脆咱们去太湖船场看看,反正左右也免不了回了!”赵昺听罢在屋子中转了两圈,猛然转身道。按照进度,他估算着‘飞剪船’和‘盖伦船’的制造应该进入尾声,要进入海试阶段了,秉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不若也去转一遭。 “陛下,这只怕更为不妥吧?”谭飞却是吓了一跳,小皇帝不仅不回宫了,且要变本加厉的继续逃避,让他觉得更加不好交待。 “有什么不妥,一刀也是挨,两刀也是挨,回去朕借他们个耳朵便是了!”赵昺冲谭飞挤挤眼睛道。 “陛下,属下回去只怕不好交待!”谭飞确是一副苦相,他是看出来小皇帝是豁出去了,可自己作为陛下的贴身随从明知其行为不妥,却不劝谏,回去也免不了会被皇后和朝中宰执们训斥,实在是有些冤。 “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朕不说话,他们能耐你何?”赵昺看其‘没出息’的样子,板起脸训斥道。 “……” “你遣人告知御前办,令他们每日将公文送来即可。并通知皇后和两位宰相,朕处理完这些琐事,迟两日便回宫!”看其低头不语,赵昺却不管他怎么想,吩咐道。 “属下遵命,不知陛下是走陆路,还是海路,属下好去安排!”谭飞意识到小皇帝去意已决,自己是管不了啦,只能施礼征询道。 “当然走海路,让御前水军调艘船过来,不要张扬,处理完眼下这点事咱们今夜便行!”赵昺看其仍然闷闷着头,没好气地道。 “是,属下遵旨!”谭飞知道再说也没用,再施礼道。 上边一句话,底下跑断腿儿。虽然小皇帝要求不要张扬,但是谭飞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先行遣人知会了宫中和两位宰执皇帝的去向。要知道皇帝‘失踪’可是大事,不仅会让朝野动荡,还会引起不测之事发生,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隐瞒的。 接着谭飞又告知御前护军都统倪亮,请令调动水军战船,同时也是告诉其皇帝的去处。如此倪亮自然会根据预案加强对京师的管控,防止陛下出行在外有人借机捣乱,而其也会令沿途驻军加强战备,随时可以为行驾提供支援。所以皇帝要出京微服私访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其一动方方面面的人早已得到了消息。 另外谭飞知道小皇帝出行向来是轻车简从,不喜兴师动众,可这也不等于打起背包就走,他还是有诸多的准备工作要做的。首先要由御前办安排随行的人员,制定警卫计划,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每天行至哪里休息,住在哪里,接见什么人、一天行多少路等等都要有预案,并遣人打前站安排好一切。 再有小皇帝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要事先准备好,并有专人管理,保证需要时可以随时都能找的到,吃什么都可以端上来,甚至看什么书都可以随时奉上。所以预备起来也十分繁琐,而这次小皇帝说走就要走,作为近侍的谭飞不但要协调好各方,还要亲自一一过问、检查,免得出现疏漏…… 当天下午郑永亲自率船队前来,依然是由社稷号及一艘辎重船和六艘龙船的组合,待到潮水过后,赵昺一行人登船自杭州湾出海,沿海岸线向北驶去。 “陛下,已经多时没有出海了吧?”眼见小皇帝上船后有些兴奋,郑永笑着问道。 “是啊,应该有年余了,真是怀念在海上的日子,那是多么惬意!”赵昺看着浮在地平线上的夕阳,深为感慨地道。 “大家也十分怀念与陛下驰骋海上,大败蒙元水军的日子,真是快意。可当下这社稷号泊在港中的日子是越来越多,陛下难得坐一次了!”郑永拍拍船栏有些感伤地道。 “唉,朕也是身不由己,否则哪里有你的机会去南洋。”赵昺看向郑永言道。 “属下还记的陛下在琼州时曾言要带着我们乘舟畅游四海,寻找新大陆,开辟新界,想想就如同昨日一般!”郑永感慨地道。 “看来你南洋一行,感触良多啊!”赵昺瞅着郑永笑笑道。 “是啊,属下此行才知天地之广阔,大洋之浩渺,觉得自己此前就如井底之蛙,看不到世界之大。”郑永言道。 “郑都统,我大宋泱泱大国,扩地万里,海外不过是些藩属小国,何至于如此自贬!”谭飞听了却是有些不服地道。 “呵呵,你也应该出去走走!”赵昺转向谭飞笑道,“世界之大超乎你们的想象,我大宋即便全盛之时相较也不过是一隅之地,海外尚有诸多广袤之地,穷极一生也难以踏遍每一处大陆,不亲眼所见做梦都想不到的。” “嗯,陛下说的是,我出海一行才只到南洋,而那些行商称到西洋还相隔万里,一些地方他们仍未能到过!”郑永点点头言道。 “听陛下和郑都统之言,我也想出海看看了!”谭飞听了也面露神往之色道。 “陛下,该用膳了,请移驾舱中吧!”这时王德过来相请道。 “这舱顶凉爽,就在此用膳,你们也在此陪朕喝两杯!”赵昺摆摆手道。 “属下等就不恭了!”谭飞和郑永听了笑着施礼道。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王德吩咐人在顶甲板上挂起灯笼,摆上桌几将膳食送了上来。海上夜风吹过,带来阵阵的清凉,赶走了白日的闷热,十分惬意。 “朕多时未曾上船,船上的人都换了不少,很多都不认识了!”酒过三巡,船上的水手和军士也开始换班,赵昺向下看看言道。 “嗯,御前水军中很多老兵都到了服役年限已经退役,也有调往它部任职的,补入了些新兵,陛下自然不认得了!”郑永点点头道。 “朕听着他们的口音多是琼州和福建、广西沿海的,可是从其他各水军调来的!”听着换班水手的口令声,赵昺又问道。 “有些军官是从其他水军选调的,但是普通军士多是从新兵营选来的。”郑永回答道。 “哦,江浙擅水者也不少,为何少有本土兵士?”赵昺听了一愣道。 “陛下不曾听过吴人怯战,不可用的说法吗?”郑永却是十分奇怪地反问道。 “……”赵昺怎么会没听说过,前时还听老丈人跟自己抱怨各部皆不愿意用江浙兵,要求其进行照顾能优先选兵,自己还曾教训过其以大局为重,今天又听到身边人也是如此说,那就有问题了。 “陛下,属下选兵也不愿用江浙兵,这些人怯战不说,还吃不了苦,甚至还当逃兵!”谭飞也跟着附和道。 “唉,难道吴越之士视死如归的豪气真的荡然无存了吗?”赵昺听了两人的抱怨,喝了杯酒好半天才言道。他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无奈的话,很容易被人说成地域黑,可这还真不是他和眼前这两个人说的。其实南渡之后就有人公开这么说,而此人就是著名的南归北方义军将领,词人辛弃疾。 辛弃疾的这段论述,被其好友程珌记载于《洺水集·丙子轮对劄子》。其言:招募边防战士要会骑马射箭、操作战船,并且不能像吴人那样一上战场就吓破胆。他们就算其被动员起来,也要跟来自其他地区的部队分开,以免后者也被沾染上不良习气。总之一句话,辛弃疾认为吴人不是好的兵源。 那么,辛弃疾为何说吴人不适合当兵呢?真是因为地域黑,还是话出有因呢?因为配合其他的一些记载来看,辛弃疾所提到的吴地人,确实往往对当兵十分抵制。要说清这一切,赵昺觉得还得从当时的时代背景说起。因为太湖地区在南北朝以后,相对战乱较少,同时也远离北方前线。从唐朝到北宋时期,这里的正规军一直不多,这就使得当地缺少从军的传统。 当然,正规军之外,宋代还有作为地方武装的乡兵。而因为一个地区的乡兵数量和质量,以及待遇非常能体现一个地区的武风。王安石提倡发展保甲,以乡兵代替部分禁军。但是在宋朝早期,就有大量的乡兵义勇存在。不过他们主要分布在北宋和辽西夏的边境地区,而同时期的江南地区,尤其是太湖一带的吴郡故地,则没有多少相关的乡兵记载。 南方乡兵有明确记载时间,则要快到北宋中后期,乃至王安石变法的时候了。所以对于当时的江浙沪地区的人们来说,缺乏军事素养是很常见的事情。此外,北宋时代江南地区缺乏军事传统,也有文化和经济上的原因。 首先,宋朝确实有重文轻武的政策与风气。比如宋真宗时代,进士李光辅为真宗皇帝表演剑术,以证明自己文武双全,其结果却触动了皇帝的敏感神经,被遣送回原籍了。这种风气也影响到了太湖地区,士人们纷纷开始弃武从文,吴地多文豪也是从那个时代开始的。 其次在经济上,三吴钱塘地区人口众多、经济发达,唐宋的钱粮赋税多是取自这里。所以在统治者眼中,东南地区作为经济中心也就够了。大规模在当地招兵会影响当地经济发展明显划不来。以上诸多因素自然使得北宋时期的吴郡人缺乏军事经验与传统。 到了南渡之后情况才有了新的变化,随着金人侵占了北方,以杭州为中心的宋廷就不得不在当地招兵,且杭州以及周边地区人口众多。临安府人口上百万,当时苏杭一带和周边地区的两浙路人口在一千二百万以上,而杭州城各类军队最多时才十三万,整个两浙地区各类军队最多时也不到二十万人。表面上看,如此高的人口比例下兵员素质还是可以保证的。 但问题却出在了野蛮而糟糕的招兵方式上。比如开着大船在漕河无人处,看到强壮少年,直接抓起来;又比如布置带机关的木栅栏,里面放些财物,如果有贪财的去拿,就启动机关,关闭栅栏。让人不得不感叹这是招兵呢还是抓鸟呢? 甚至还有吃相更难看的,据传说有一次南宋名义上的精锐与禁卫军殿前司缺额数千人,皇帝诏三衙分月招补,而那些招兵的人为了侵吞募兵用的财物,直接抓老百姓充数而不给钱结果一时间,那些以砍柴卖鱼虾为生的老百姓都不敢去杭州了。 而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才能歪。南宋政治的腐败,使得三衙将领也多是溜须拍马,缺乏能力的纨绔子弟。所以名义上的南宋顶尖精锐殿前军,被当时人评价为“殿司兵素骄……复负重暑行,不堪其苦,多相泣而就罄,道旁逃屋皆是,臭不可近。地多眢井,亦或赴死其间”也就是说,以吴人为主力构成的殿前军连暑天行军的能力都没有,指望他们打仗这事真的是想太多了…… 正文 第1017章 将死鼓御死辔 赵昺明白导致宋朝吴人怯战除了政治上的原因外,其实经济环境的影响也不容小觑。而宋军士兵的待遇从前也确实不行,当时士兵一般也就一天两百钱二升半米,这些钱还得养家和维护装备,明显捉襟见肘。而吴地作为经济发达的地区,卖鱼虾或者砍个柴,一天整个二三百钱那都是属于低收入。当轿夫给人抬轿子,一个月甚至能收入两万钱! 这种收入的对比,大部分老百姓自然是不愿从军的。所以主动当兵的基本都是游手好闲的市井浮浪之人,时刻准备当逃兵,剩下的都是被主动当兵的倒霉蛋,据说开禧北伐的失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兵源问题。就这么说吧,生存环境越是优越,人的性格越是自利,狭隘,软弱。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环境,也造就了一大批如秦桧和贾似道这样自利狭隘的软骨头。 如此也有人会说,强征士兵入伍这在历朝历代都发生过,且曾经大杀四方的英国近代海军也是抓丁啊!如此谁说抓丁就没战斗力了?其实赵昺清楚,英国海军虽然抓丁,但还是以抓水手为主,而当海军虽然有危险,但商船水手的安全性也没好哪去,可加入海军待遇却相对能得到保证。更别说,英国海军有严格的训练与纪律体系及先进的海军技术。 当前赵昺觉得在自己的领导下,大宋武人的地位在不断提高,不仅改变了以往终身从军的制度。且待遇也是越来越好,军费向来是优先保证,最困难的时候也从不拖欠薪资,近几年随着朝廷财政状况的改善薪资也是稳中有升,即使是刚刚入伍新兵的薪俸都足可以保证一个五口之家的温饱,干上几年虽达不到小康,也比普通人家要好过。 另外其它福利也是外界难以比拟的,吃、穿、住由国家供给不说,且有严格的标准。病了免费医治、阵亡有抚恤、伤残有人养、退役了还有笔钱拿,且家属也可以在从军其间享受优先分配土地、减免税赋等优待。此外上升通道也是敞开,干的好可以升官,甚至转资为文官,退役后朝廷会安排工作。这待遇赵昺不敢说是上最好的,但是在古代世界绝对是一流的。 当然赵昺也不是慈善家养着一群人玩儿,好的待遇必然要承担为国征战的义务、遵守严格的军纪、有随时为国牺牲的觉悟。而话又说回来了,铁的纪律和严酷的训练,加上领先的武器同样是保证他们最大程度减少伤亡,能在残酷的战场上活着回家。 所以赵昺觉得当下环境的改变,待遇的提高,还是能够改变民风的,今年在江浙地区征募新兵就没有昔日那么困难,许多人都是自愿积极入伍。且当前各地乡兵组织已经建立,加入者也能接受训练和征调。这都说明吴人同样感受到了蒙元随时仍会侵入江南的危机,使得观念也在转变,怯战终会成为过去时,而江浙众多的人口也将成为重要的兵源地,成为北伐的主力…… 赵昺一夜无梦睡得很好,但他清楚并非是近日过于劳累,也不是昨晚喝了点儿酒,而是因为在海上的过。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就被追杀,也只有飘在海上才能觉得有安全感,这与之海上的变幻莫测的风暴相比似乎都不算啥了,也就从那会儿坐下了病。 ‘咚、咚、咚……’赵昺的好梦还是被一阵战鼓声吵醒了,他揉揉眼睛却见天光已经透过床幔照进了舱内。而这时才也感觉到船似乎已经停下了,几乎感觉不到战船的摇摆。 “官家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听到舱内有动静,王德急忙进来见小皇帝已经坐了起来,他知道其忙于军器监之事已经多日没有休息好了,难得昨夜睡的好,却又早早醒了,不无心疼地道。 “外边怎么有战鼓声,遇到敌军了吗?”赵昺抬腿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诶,原来是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们吵了官家的清梦,都是小的该死,忘了知会他们一声了!”王德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愤懑地道。 “到底怎么回事,船怎么也停了?”此时战鼓声依然不停,赵昺趿拉着鞋,直奔舷窗问道。 “官家勿急,昨夜我们便已经进了太湖,将船泊在了水军训练营的码头,并非遇敌,鼓声是那些新军在操练。”王德见小皇帝急吼吼的样子,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听了停下脚步,不无失望地点点头道。 “天还早,官家再睡会儿吧,小的这就吩咐他们停了。”小皇帝寂落的眼色自然逃不过王德的眼睛,晓得其离开战场后的寂寞,依然渴望着能够领军征战沙场,收复旧土。但他也明白这非是自己能帮上忙的,只能劝道。 “不必了,也睡不着啦!”赵昺摆摆手道。 王德也赶紧令人伺候小皇帝洗漱、更衣,收拾停当,赵昺也在舱中待不住,索性来到舱顶甲板活动下手脚。太湖,他已经来过几次,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当下座船的位置正是当年陈任翁训练内河水军的营地,后来改作了水军新兵训练营,初入伍的新兵要在这里接受基础训练后再分派到各军。 而赵昺此行的目的地——军器监船场,也设在太湖,这里水面广阔,水面相对平缓,且交通便利,苏州又是各种物资的集散地,正是打造战船的良港。而此次两种新式船只的试制也安排在这里,同时也从御前水军抽调了一批水手在此参与建造,一者是可以尽快熟悉新型战船的结构;二者利用搭建的甲板模型进行模拟训练,以便能够尽快掌握新式帆索的使用。 郑永将船队泊于训练营中,多半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里毕竟是军营,外人是难以随意出入的;另外这里距船场很近,便于往来。但是他却忽略了一点,军队是要日日操练的,却扰了皇帝的清梦。可赵昺并无责怪的意思,靠在栏杆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一队新兵在金鼓的指挥下前进、后退、集中、散开。 “官家,清晨风凉,这里又吵的很,还是回舱中吧!”王德凑上前将一件长衫披在小皇帝身上道。 “呵呵,你懂什么,万不可小看这金鼓,所谓存亡安危在于枹端便是说的此事。”赵昺回头笑骂道。 “官家说的太严重了吧,不就是闻鼓而进,闻金而退吗?小的还是知道些的。”王德确是有些不服气地道。 “哪里有那么简单,这里边学问大了,你这些年白跟着朕混迹于军中了,还不懂将死鼓、御死辔的道理!”赵昺撇撇嘴道。他初来这个世界时其实也如王德一般,以为在小说中经常使用的“击鼓进军”、“鸣金收兵”,使他形成了中国古代军队只有进攻和后撤两个信号的印象。不过身临战阵之后,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在前世,赵昺就发现有关金鼓的作用便有争论。曾有人认为,在战争中使用乐器更多的是为了提升士气,就像欧洲军队在进攻前总是要制造巨大的响声来威慑敌人。实际上在古希腊人的军队中,行军时也要在部队前列配备吹奏双管竖笛的乐手。 另外在一些粗制滥造的影视作品里,中国古代军队都类似于武装游行一般。大批毫无组织纪律的战士在各种乐器的伴奏下武装游行,等贵族车战或骑兵分出胜负后,所有人一拥而上或是一哄而散。在这些影视作品里,大批步兵的作用似乎和中世纪农兵一样,只是作为战争幕景存在。 实际上这种观念是大错特错了,赵昺也意识到战争是一种集体行为,没有组织的军队战斗力自然低下。只能完成这种简单战术动作的军队,自然称不上是有组织的军队。其实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两个词语,只是对中国古代指挥体系的一种文学上的简化。 孙子兵法中就指出:“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民之耳目也……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这里明确指出:金鼓主要起维持秩序的作用,且仅鼓的使用就包含数类信息的传递: 第一种是通过鼓的大小和音调的不同来表达不同级别的指挥信息。将鼓的声调是商,帅鼓的声调是角,这些都是对不同级别的指挥官使用鼓的严格区分。战时军令从主将的军鼓向下级依次传达,以指挥军阵完成不同级别的战术转换。 第二种是通过鼓声不同的频率来表示不同的进攻速度。一般有三种不同频率的鼓声:一步一鼓是要求步伐整齐,缓步前进。十步一鼓是要求快步前进。当鼓声连续不断时则意味着要发起冲锋。 第三种是用不同的击鼓次序来指挥不同的兵种。《司马法》中提出的七种鼓法就包括:“鼓旌旗,鼓车,鼓马,鼓徒,鼓兵,鼓卒”几个部分。这说明在作战时,主帅会使用不同的击鼓次序或特殊的鼓来对专门的单一兵种进行精密指挥,这代表中国古代军队的军种分化和军种配合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 第四种是用鼓来控制军事生活中的各个环节。小说中常说的一鼓整顿兵器,二鼓练习列阵,三鼓吃饭,四鼓检查,五鼓列阵。就说明金鼓声业已包含了整个行军过程中的各个环节。 除此之外,鼓还要和其他乐器配合发出更复杂的指令。而鸣金收兵中的“金”并不是像一些影视作品中演的那样只是一块金属。称作“金”的乐器就有四种,且使用方式也是多变,每种乐器都有独自代表的命令,同时还要与鼓进行配合使用。以金錞和鼓,以金镯节鼓,以金饶止鼓,以金铎通鼓,就是指用金錞调和鼓声,用金镯节制行军时的鼓声,用金铙停止行军时的鼓声,用金铎示令军鼓齐作。 除了乐器和乐器的配合之外,金鼓还要和旗帜进行不同的搭配以完成不同的阵型。如鼓一鼓树黑旗则列曲阵等等。这些都使指挥讯号更加复杂,表达的意思更加准确。到了此时,中国军队对已经非常复杂的金鼓系统又有进一步的进行了发展。 中军元帅击响颦鼓,受命的鼓人鼓三通鼓,两司马摇响铎,军帅摇旗,士卒由坐姿改为站姿。鼓人连续击鼓,军队向前前进,公司马敲响镯来配合调整士兵每步的间距。鼓人击鼓三通,两司马用手捂住铎口摇铎,军帅放下旗帜,全军停止前进。鼓人击鼓,卒长敲响铙,全军开始撤退。 而战国时期诡道对军事发展的影响越发明显,在很多时候,将帅可以通过改变使用习惯来迷惑对手制造战机。比如临时调换进军退军的信号,在敌军以为己方撤退时发起进攻。或者故意打乱金鼓的节奏使军队看起来纪律涣散,诱使敌人进攻,或是打乱击鼓顺序消耗敌军体力,甚至在夜战中代替旗帜进行指挥。 正是出与对军队组织和指挥的高度重视,所以中国古代军事行动中对金鼓十分重视。复杂的指挥工具和指挥系统不仅意味着将帅要有相当的水平进行更加复杂的操作,也要求士兵要进行更严格的训练。而一只注重指挥艺术,具有完善指挥体系,士兵训练完善,又有充足战斗经验的军队,必然会是一只有战斗力的军队。 赵昺也因此常常庆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起初并没有贸然按照自己所想对军队进行训练,否则不知将酿成何种祸事。而更觉的那些小说中所谓现代军训后大学生穿越后能吊打古代军队的想法其实很可笑,在失去现代通讯手段,又不掌握古代旗帜和金鼓指挥技术,穿越回去再多的军训大学生,也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 正文 第1018章 另有它用 赵昺自指挥第一次作战,就已经发现在“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古代,要想在战场上有效指挥“大兵团”作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他也发现各部使用的各式旗帜绝非是为了好看和以壮军威之用,这乃是为了能够有效指挥作战,除了金鼓之外的又一重要即时通讯工具。 古代中国军队用联络旗指挥全军行军赶路,主将在牙旗下发号施令,各部将领得令后挥动将旗命令士兵准备布阵进攻,士兵在号旗的带领下冲锋杀敌: 联络旗在行军时用于前军与后军的联系。古代因为信奉五行学说,所以联络旗的颜色各有所指。青色,属木,如果先头部队遇到山林障碍需要开道时,就会举起青旗。赤色,属火,如果军队遇到地势险要,高山峡谷之地时,便需要防敌人火攻,举红旗示警。 白色,属金,一旦遭遇到敌兵,就要迅速集结兵力,摆开阵型迎战,举白旗为令,而白旗表示投降其实是近代之后的概念,且更多的是表示休战。黑色,属水,如果行军路线上有沼泽或者溪流等,就会举起黑旗。黄色,属土,如果前方一马平川,畅通无阻,举黄旗示意。 号旗是指挥官发号军令之用,当军队冲锋时,号旗在哪里,士兵们就冲向哪里。指挥将领根据号旗所在的方位可以判断出战线推进的进度,并能清楚地看清战果以及军队战损情况。有的号旗上会绣有国号,在混战时可以使士兵通过号旗的颜色区分敌我,以免误伤友军。 由于号旗可以大量携带,可以此来显得己方兵多将广,挥舞起来气势如虹,能鼓舞士气。这便也给指挥者用计的余地,通过增减号旗来迷惑敌军,韩信背水一战时,就曾率二千骑兵携赤色号旗遍插赵军大营,导致敌军误以为大营被端,全军溃败。 古人在长期的战争实践中,受天文星象启迪,结合五行,摸索出了一套行军布阵的方法,发明了“五行军阵”。其中蕴含了先人对于天象、地理、宇宙空间的基本认识,而阵旗就是阵法的核心与灵魂: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军前宜捷,前用朱雀;军后宜殿,后用玄武;军左为阳,左用青龙;军右为阴,右用白虎。后世诸多阵法、阵旗都以此为基础发展,再将五色、五旗等观念融会贯通,变幻无穷,进攻时阵旗一挥,严阵以待,攻防合一。 在战场上,军队一般分为五大营,即前营,中营,后营,左营,右营,将旗则代表各营将领,他们就在将旗之下,一般情况下将领不会放弃指挥冲锋杀敌,否则会发生混乱。只要将领挥动己方阵营的旗帜,士兵就会立刻准备迎战,且作战时士兵要拼死保卫将旗,一旦将旗被砍,这支部队就不复存在了。 而将旗分用红,黄,蓝,白,黑五种颜色,每种颜色都有各自的属性。面朝的方向是前方,即南方,五行属火,火为红色,所以前营用红旗;脚下所立之处为中央,即五行属土,土为黄色,所以中营用黄旗;左手的方向即东方,五行属木,木之色属青,所以左营用蓝旗;右手方向即西方,五行属金,金之色为白,所以右营用白旗;面所背的方向为后,即北方,五行为水,水之色为黑,所以后营用黑旗。 牙旗者,将军之旌。因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故云牙旗。牙旗不论是尺寸还是重要性都是军队中最大的,古代出征祭旗就是祭的牙旗。牙旗在古代没有统一制式,一般绣着主帅的姓名,如岳家军的“岳”字旗。打仗时,牙旗在哪里,表示主帅就在哪里,一旦牙旗被毁,就代表主帅阵亡,将全军崩溃。 经历了几次之后,赵昺就知道军队在旗帜的指挥下,才能纪律严明,有条不紊地进行作战,发挥出强悍的战斗力。因此他将‘通号令’作为铁律之一,并在悉数掌握之后,又不断的加以改进,并加入了口令、军号、灯光等新的通讯工具。 当下步军,赵昺一般以师作为独立作战单位,以营作为基本作战单位,以都作为基础作战单位,因此三级皆有号旗,并以颜色和大小作为区分,理论上在战场上实现由师直接指挥到都。而他最大的改进是编制了旗语和灯语及号谱,进而可以实现在较远距离简单的交流。 不要小看这点改进,旗语通信和灯光通信具有其他任何通信方式都不能替代的最大特点,就是器材简单、易于操作、高度保密和生命力强等特点。灯光旗语通信主要是在可视范围内进行,虽然距离比较近,但能够基本保证通信的保密性,尤其适合编队内部的指挥通信。 当然创造这套通讯方式并不简单,且前世的所掌握的那一套无法照搬。这是因为现代的灯光旗语是通过各种规定的姿势打出相应的字母及国际通用的莫尔斯电码,利用汉语拼音组词完成信息传递的。困难的是当下却没有汉语拼音这东西,更没有拼音字母一说。 而古代人识字是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来给汉字注音。直音,就是用同音字注明汉字的读音,如果同音字都是生僻字,就是注了音也读不出来。反切,就是用两个汉字来给另一个汉字注音,反切上字与所注字的声母相同,反切下字与所注字的韵母和声调相同。 另外想引进拼音也不可能,现代所用的拼音来自于普通话,可当下的官话勉强算的上是古代普通话,而历朝多是以都城所在地的语言作为官话,便没有了形成标准官话的基础。大宋的官话是开封话,南渡后依然如此,但现代的拼音是拼不出河南腔的,也就断了赵昺‘山寨’的念想。 不过赵昺还知道现代有‘五笔’可借鉴,通过预先设定的笔画进行编码,配合与相应的姿势动作来传递信息,旗手则可通过预编密码破译旗语的内容。除此外,在夜间还可以通过悬挂单面旗或者两面以上的旗组,或是灯笼表达众多的意思。 当然不能指望这些新兵能够完全弄明白这些金鼓旗帜代表的用法,但是他们要必须懂得最基础的号令,能够掌握营一级的旗号,且还要在以后服役的日子中进一步的学习更为繁复的内容。现下赵昺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新兵们在教头们的号令下前进、后退,排列出不同的阵型,由于时间尚短不免动作生涩,甚至出现混乱,但是教头和伙长们手中的棍子很快就会让他们长记性,这使得他想起昔日的往事,不禁会露出笑意…… “陛下,江东制置司赵孟锦、第一水师都统制董义成、步军第一军都统制陈凤林等官员前来见驾!”这时郑永上船禀告道。 “唉,他们跑来作甚?先候着吧!”赵昺被扰了兴致,皱皱眉有些不悦地道。 “陛下前来巡视,他们这些封疆大员怎能不来,否则岂不失礼!”郑永笑着道。 “又是你们实现通告于的吧,如此一来劳民伤财不说,还会事先做出准备,真实情况朕皆看不到了。”赵昺点着郑永言道。 “陛下可是冤枉属下了,社稷号朝野上下谁不识得,想还未靠港便早已被巡海的战船发现并上报,想瞒也瞒不过去的!”郑永听了却是叫屈道。 “如此朕要换艘船了,免得让他们摸清朕的行踪!”赵昺略一沉吟言道。想想其说的不假,当先别说出京,自己就是出宫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说起来还是前些时候他常常微服出宫‘拜访’那些臣僚惹得祸。据说京中有些官员担心自己上门,回到家后都不敢脱朝服,免得措手不及被人抓了把柄,而有些人则会派人在宫前候着,监视自己的行踪,提供预警。 “陛下,船场中那几艘新式战船是不是要优先配给我们御前水军啊?”郑永一听眼睛一亮道。 其实他也觉得陛下的御船到了要换的时候了,要知道社稷号自被贾似道作为帅船投入使用,可谓是三易其主,成为小皇帝的座驾都有十余年了。而这艘船虽然用料不惜成本,做工扎实,但是也经历了焦山之战、七洲洋海战及崖山海战等几次大战,而像攻泉州、广州、历次琼州保卫战和收复江南的历次水战,社稷号不仅作为帅船,且都作为主力舰参战。 另外社稷号作为首席御船是小皇帝出行首选,出航率都是最高的。虽然每年都会进行整修和保养,但是毕竟已经是艘老船了,而新打造的大型战船都配发给水军各部,御船一直没有更换。所以郑永想着借这次试制新船的机会能够换装,这不仅是出于虚荣心,也是出于对小皇帝安全的考虑。 “哼,想得美,这艘船虽然老点儿,但是并没有到不堪使用的地步,且朕也对他已经有了感情,连大白都舍不得离开,是不是?咱们吃饭去了!”赵昺说着弯腰抱起跑到舱顶的那只大白猫,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说道。 “唉,属下就知道陛下会如此说!”郑永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却又不敢埋怨,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陛下怀中的老猫沮丧地言道。说起来这只猫从几个月就上船担当起清除鼠害的重任,并成为小皇帝在船上的宠物,可现在这只老猫已经显露出老态龙钟之相,其捕鼠的任务早就由它的重孙子接班了,而现下看来它也要老死在社稷号上了。 “知道他还瞎问,造了新船咱们要拿去挣钱,挣了钱才能再造新船,才能天天有鱼吃、有肉吃!”赵昺撇了郑永一眼,又低着头摸着怀中的老猫边走边喃喃地道。 “陛下,那此次就还让属下护送船队下南洋吧!”郑永听了眼睛一亮追上去自荐道。 “出去一趟,心就野了。此次护航任务朕已经交给第三水师,你就老实的待在京中吧!”赵昺却头也没回的言道。 “陛下,属下已经去过,熟知那里的情况,还是我去比较好!”郑永不死心地接着道。 “好了,出海是少不了的,那几艘新船虽然不能作为朕的座船,但还是拨给御前水军使用的!”赵昺见其样子,知道郑永想的是那几艘新船,有些好笑地道。 “真的,如此就让章子珍去吧!”郑永惊喜地道。 “这几艘船虽然编在御前水军之中,但是要拨给事务局使用,你要好好配合啊!”赵昺扭脸言道。 “这……说了半天,原来又是让我们当苦力!”郑永愣了下嘟囔道。 “既然你不愿意,朕大可让董义成去办,他对那几艘船也早就觊觎已久了!”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属下是开玩笑呢!”郑永没想到小皇帝听到了自己的话,赶紧赔笑道,“现在监造和先期训练的都是我们御前水军的官兵,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再说我们与事务局在琼州就相互配合,早就熟悉啦!” “知道还这么多废话,这种大有油水的苦力你见过吗?哪次人家事务局亏待过你们!”赵昺瞪了其一眼道。 “是属下错了!”郑永急忙施礼道。他知道小皇帝是要重启走私生意,在琼州时他们常常奉命出动战船为事务局打掩护,并提供武装护航,而事后事务局都会给予丰厚的回报,使他们获得比之其它各军都充足的经费。当然他也知道此乃是经过小皇帝特许的,否则即便事务局也不敢妄动一文钱的。 “嗯,季风季已经到了,过几天郑主事会联系你,你们以为北上商船护航的名义提供掩护,切记不可泄露,否则军法从事!”赵昺正色道。 “是,属下记住了,绝不负陛下重托!”郑永立正敬礼道…… 正文 第1019章 不可能 “属下等参见陛下!”赵孟锦接到御前办小皇帝前来巡视太湖造船场的通知后,立刻以置司的名义通令相关官员准备接驾,但他知道其脾气未敢沿途迎奉,而是在次日率众前来见驾。可他觉得今日十分奇怪,往时得知他们前来,小皇帝都会即刻召见,甚至会让他们陪着用膳,但今日却让他们在甲板上候驾,这让一众人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冒犯了皇帝。见陛下出来,赶紧率众上前行礼道。 “平身吧!”赵昺瞄了众人一眼,淡然地抬手道,而脚步未停向舷梯走去。 “谭统领,陛下怎么了?好像十分不喜,是不是某家做错了什么!”看小皇帝的态度冷淡,赵孟锦十分不安的拉住谭飞轻声地问道。 “赵置使勿慌,陛下只是不喜置使兴师动众,并无它事。”谭飞急忙还礼言道。 “原来如此,吓了某家一跳,以为又做了错事了!”赵孟锦听了才长舒了口气言道。 “赵置使追随陛下十余年了,怎么还对陛下如此忌惮?”谭飞见赵孟锦转忧为喜,笑着道。 “诶,话可不要如此说,陛下不仅是大宋之君,也是某家的主公。且对我等有再造之恩,便是肝脑涂地也无以为报,又怎能惹陛下生气呢!”赵孟锦摇摇头,一脸真诚地道。 “赵置使说的实在,陛下也不会为这些小事真的生气,只是不想惊动地方,弄得上下不安!”谭飞点点头,宽慰其道。 “迎接圣驾乃是我们做属下的本分,陛下即便责罚,我等也不能失礼!”赵孟锦有了底笑笑道。 在众官的陪扈下,赵昺下船后从新训营转到船场视察,而周翔也早已率所属在此迎候。他并没有过多的废话,而是直奔船坞。首先参观了已经完成主体的飞剪船,他从甲板一直看到底舱,并边走边询问一些技术上的细节,几位在此监工的匠作坊大匠自然是小心回答,他们其实也很紧张,知道船是小皇帝设计的,若是想糊弄他是不可能的。 赵昺问的很细,看得也很细。因为这艘船不仅是一艘新型船只,且也添加了许多在这个时代十分超前的新技术。比如将陀螺仪投入航海应用,他将其与指南针相结合,使得在复杂海况下也能不受影响的指示方向,并能标示船舶的左右摆度。而与漏壶结合起来,可以使其保持稳定,使计时更为准确。 此外在操作系统上也使用了许多刚刚开发的‘新技术’,将变速机构和方向舵用于使用,使得操作舵板更为容易和省力。且他通过传动机构将过去舵楼前移到船艏,使得舵师能够更为直观的观察海情。而赵昺还使用断离机构在甲板上设置了副舵,除了多一个备份外,也能使船长在特殊情况下直接操舵。 再有像新研发的螺旋排水泵,铸铁加强肋板,桅杆加长连接等新技术也都投入试用。当然效果如何,还需经受海试的检验,对匹配度进行调整。另外赵昺还在船艏和船艉加装了滑轮组吊臂,这样可以提高装卸货物的效率,降低船员的劳动强度。 当然武器配装也是必不可少的,但他为了保证航行稳定,还是舍弃了火炮,而是采用了弩炮。此外飞剪船是为了用于远洋运输,因此他不惜减少了货仓面积,对生活设施也做了人性化设计,以保证远航船员的建康,也使得战斗力不至于因此被削弱。 接着赵昺又到了另一个船坞,察看盖伦船的建造情况。因为这种船是作为战船之用,所以他检查的侧重点是武器的配备情况,此艘实验船每舷装备七门速射炮,船艏和船艉各配置了两门前膛长管重型火炮。但是尚不知使用情况如何,二层甲板上只是留出了炮位,暂时没有安装火炮,待海试后再行定夺。 看完船,赵昺又检阅了御前水军的操帆演练。因为这两艘西式帆船采用的是软帆,且与当下用的操作方式大有不同,所以必须先行熟悉和了解这种帆的操作方式,但一切尚数纸上谈兵,还需要在海试中不断的摸索。不过参训的士兵已经能够完成所必要的基础动作,熟练掌握其中的技巧,缺的是实战经验。 赵昺看后大加鼓励和赞赏了一番,并给予赏赐,要求他们在即将到来的海试中要注意总结经验,收集数据,为以后的训练作为参考。而告诉他们将作为新组建的远洋水师的种子部队,承担培训新军,摸索新战法的任务,因此要勇于担当,不要辜负朝廷的重托…… “陛下,这些新式战船建好后,可否拨付给我第一水师几艘?”视察完毕已经是正午,众人返回新训营用膳,几位主官陪坐。董义成作为老水军自然能看出这两种新式战船所具有的潜在价值,刚一坐定便开始向小皇帝索要。 “现下刚刚进行试制,距离投入使用还有一段时间。而当下蒙元水师战败后,已经一蹶不振,当前装备的战船已经够用,要新船作甚?”赵昺喝口茶反问道。 “陛下,我们水师装备的战船皆已经老旧,急需换装,这些新船拨给我军正合适!”董义成嬉皮笑脸地道。 “战船老旧非是只有你们第一水师,三支水师都存在这个问题,反倒是你们军的新战船数量最多,超过半数,比之御前水军状况还好的多!”赵昺沉声道。 “就是,我们御前水军当下老旧战船占了六成,陛下的座船都已经服役三十多年还在使用。要说换装也是我们御前水军优先,怎么也轮不到你们第一水师!”郑永帮腔道。 “郑都统此言差矣,我们第一水师直面蒙元水军,作战任务最为繁重,出勤率也是最高的,战船损耗自然也最为严重,理应优先配装。”董义成不敢和小皇帝顶嘴,对郑永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了,立刻反驳道。 “你们两个不要争了,刚刚陛下说了要组建远洋水师,新船自然也是为他们准备的,争也是白争!”陈凤林看两人相争,笑着言道。 “陛下早有训令,我军当前的最主要任务是北伐中原,驱逐鞑虏,组建远洋水师又有何用啊?”董义成不解地问道。 “当然是争霸海上,打开通往南洋和西洋的海上商路,保护前往东洋的海商!”赵昺悠悠地说道。 “陛下考虑的是不是太早了,我们难道战略方向转移到南洋了,而不是蒙元啦?”董义成更加迷惑,急着言道。 “当然不是,但是总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吧?”赵昺用箸子指指刚刚送上的饭菜反问道。 “属下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与争霸南洋有何关系?”董义成想了想,依然无法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当然有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打仗拼的就是谁更有钱和谁更敢花钱。当下我们虽占据江南,但是仍难以在短期内积蓄起北伐所需,只有从它处打主意了。”赵昺沉思片刻,以最浅显的话说明道。他早就明白经济对战争的影响之大毋庸置疑,且经济战不但能影响一场战争的胜败,甚至还对整个世界历史的走向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种例子可谓数不胜数。当年拿破仑称雄欧洲的时候,也曾因军费不足而头痛不已,最后,无计可施的他只能以把整个北美殖民地——路易斯安那以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低价卖给了美国,让美国人捡了大便宜,但他也得以借此踏上了崛起的道路。 国内也有这样的例子,熟悉历史的读者可能都知道,我国的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曾面对二个盘踞在西域的割据势力:第一个是噶尔丹创建的准噶尔汗国,曾兵临内蒙古乌兰布通,威胁北京;第二是由英俄列强支持的中亚浩罕国军阀——阿古柏,也曾割据西域、逞凶一时。 为消灭这两个颇具威胁的割据势力,清朝经过了艰苦的努力,从军事、政治、经济上同时着手,经过多次过招才最终成功。其中,彻底消灭准噶尔汗国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花了将近七十年的时间;百多年后,在已经衰落的晚清,名臣左宗棠击败阿古柏却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同样是出兵西域,所用的时间为什么相差这么多呢? 我们先看看进军西域到底需要多少军费。当时,经过整顿的西征军约有一百三十余营,八万人左右,每年需要饷银六百余万两,外加出关运粮的经费,每年总计需要军费约实银八百余万两。而且这个数字仅仅是正常的开支,其他诸如整编军队、汰弱留强,偿还被裁撤官兵的连年欠饷和给予他们回到原籍的路费等等,都需要巨大的开支。 而当时清政府的财政极为紊乱,国库空虚。西征军如此巨大的军费,主要是继续使用原陕甘军费中的各省关协饷,即浙江、广东、福建等省的协饷和上海、福州、广州、汉口、宁波等五个海关的关税,以及浙江、湖北等七个省的厘金。 上述各款项总计大约九百余万两,但左宗棠只能收到五百万两,存在巨大的亏空。而他是靠着胡雪岩向外国借贷筹集到了所需军费,却不是靠着朝廷的积累供给。赵昺当下没有地方去借,而若是加税则会导致刚刚稳定的国家产生动荡,且也不一定能满足所需,他只能通过海贸来从外国变相筹集战争经费。 “汝也真是只想着自己,太不懂事了。”赵孟锦瞪了董义成一眼道,“朝廷每年收取的税赋只够支付官员的薪俸和日常军费,大战一起花钱似流水,这些钱从哪里来?而今年还要对西南和川蜀用兵,都需大笔的钱粮,陛下也只能通过海贸收入弥补不足,自然要保证商路的安全,而你还来添乱,讨要这些远洋战船。” “是某家考虑不周,还是陛下和置使深谋远虑!”董义成红了脸言道。 “这也不能都怪你,但是当下军费确实紧张,制造新式战船每艘就要耗费二十万贯,若是所有水军都换装朝廷根本无力负担,不过只要商路打开,银钱就会滚滚而来,那时每军都会进行换装的,也不必急在一时!”赵昺端起酒杯邀众人同饮道。 “陛下不仅能征善战,理财也是天下无人能及!”董义成讪笑着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道。 “呵呵,朕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川蜀和西南战事一开,所需钱粮皆需江南供应,不想办法不行啊!”赵昺苦笑着道。 不是赵昺叫苦,在决定征讨川蜀后,在组建西征军的同时,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展开。他的第一项工作就是造船,征川蜀从长江逆流而上是最为便捷的,但内河水军的运输能力明显不足,因此他下令鄂州船场新建畜力车船百艘,承担向重庆运载士兵和辎重的任务。 在加强水路的同时,赵昺的第二项工作就是修路,打通和修复进入川蜀的陆路。因为水路受季节影响,难以保证四季通航。而陆路则受到的影响较小,一旦战事紧急,便可从陆路调兵进川。但是这条道路修造十分艰难,且需要沿途修建驿站和物资运转基地,工程量极大,为此他将在鄂州之战中俘获的蒙元军队全部充当免费劳动力,但所需的银钱也是以百万贯计的。 而朝廷除了将两湖地区税赋拨出一部分用于开支外,仍然留有很大的缺口,而这个窟窿只能靠赵昺内藏库来填补。可当下他手里虽然有贵比黄金之称的香药,但那也需变换成金银才能行,所以他急需将新建的飞剪船投入商用,依靠它快速的通航能力将货物运往各地交易。另一方面今年那些来宋的蕃商在发现大宋已经发现香药的秘密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必然会引发双方的冲突,远洋战船就是他们的本钱了…… 正文 第1020章 不见了 赵昺现在觉得自己就像在前世玩儿的战略游戏,陷入先筑城开矿挣钱爆兵,再扩城挣钱,接着领兵开疆拓土的套路中。但是现实世界要比游戏复杂太多了,而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兵也非说爆就能爆的,那都需要用钱养着的。 现下大宋朝有两场仗要打,征云南虽然是以伪军为主力,但是钱粮、武器都需要大宋供给的,且以他们的实力估计每个三年五年是难以复辟成功的。好在赵昺只是为牵制云南的蒙元驻军,保证自己后方的安全,胜负并不重要,但是这份儿开支却是少不了的。 不过争夺川蜀确是一场硬仗,只有拿下重庆才能消除长江上游对江南的威胁,为进取两淮创造条件。另一方面夺取重庆这个战略支撑点后,等于拿到了夺取四川盆地的门禁卡,一旦时机成熟就能以此为跳板向陕甘进军,威胁蒙元的腹地,完成对敌的战略迂回。 这场仗要一次性投入大量的兵力迅速攻取重庆,夺取各个战术支点,形成稳固的防御圈。而不说重庆,就是富庶的成都也早已在蒙宋的争夺中残破不堪,根本难以自给,更无法供养入川的宋军。即便稳定下来能保证自给,起码在初期都需要从江南输血。 两场战事一起必然给打破大宋的财政的收支平衡,这缺口就需要赵昺的内藏库来解决。而今年自己的商队贩运回来大量的香药,虽然能够打压蕃商货物价格。但是为了保证价格不下降,赵昺还是要予以收购,他只有将这些货物都出手才能换成真金白银及所需的物资。 当下中亚和欧非的香药市场几乎都被波斯商人垄断,想要从他们手中夺食不仅需要时间培育,还需要强大的武力做支撑。所以赵昺必须开辟一个新市场来出货,而他看中的却是蒙元,当然这也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一番算计的。 在赵昺夺回江南后,蒙元的水军又一败再败,海贸生意基本上断绝。而另外一条通往外界的路上丝绸之路也因为忽必烈争夺汗位与几位亲戚闹得不愉快,通往中亚的商路也已断绝了,使得他们的进出口贸易一落千丈,亦是导致财政危机的原因之一。 有人便会问了,蒙元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还想赚他们的钱,那岂不是痴人说梦!但是赵昺的想法偏偏与他人不同,他以为蒙元穷的是朝廷,那些王公贵族却不穷,且一个个的富得流油。只想想忽必烈每年赏赐他们的财物都是以百万计的。 再有蒙古人是靠劫掠起家的,有些人为了能获得出征的机会甚至不惜借贷。在自蒙古崛起时,蒙古人就都把参军作战看出已无,他们平时狩猎放牧,战时便自带干粮装备打仗,元朝建立后也基本沿袭这一政策,且打仗压根就没有工资。由于装备、口粮完全是战士自备,因此蒙古征召士兵就倾向于人口多、钱粮多的富户。 原因很简单,穷屌丝不能给自己弄装备,组团抢劫就是累赘。蒙元闻名天下的骑兵,就完全是战士们自掏腰包装备的,这种花费在当时非常昂贵,不是土豪根本就装备不起。家产多,装备才牛,防护才更好,大家组团获胜几率才更高,这就是蒙古军队最朴素的作战思想。因此蒙古人招兵也不乏势利眼,弄不到好装备的屌丝千万别过来。 另一方面,四处征战成了蒙古人家发财致富的重要手段,就像秦国人为了封爵,现在的买房一样。每一次战争,女真人就能劫掠数量惊人的财富和人口。大军在所到之处对见到的城市都进行了打劫,民间的铜钱和布匹物资都被抢了无数。 另外蒙古人将中亚大小国家几乎全部踏平,可谓灭国无数,想想遍地黄金的巴格达,大宋的百年积累,都被他们全部打包卷走,此外还劫掠了大量的人口。这不光不光给蒙古人带来了先进的农业技术,还带来了手工业的大发展,使手工业、纺织业、瓷器制造业都迅速发展起来的,多抢奴隶也成了蒙古家庭重要的发家手段。 蒙古人每每征战后,每个参战的士兵都能带回几个甚至几十个奴隶,蒙古贵族更是拥有成千上万的奴隶,而参与作战还能分到更多的土地,他们会将占领的土地都优先分给参战者,同时带来了长期收益。可若是不参军,就不能打仗,就带不回浮财和奴隶,自己家庭的发展就会更加落后于人。因此蒙元的屌丝们不光砸锅卖铁,还勇敢地借贷参军,只要自己能被签上入伍名单。 所以赵昺确认这些人缺的不是钱,而是有钱却苦于买不到东西。而中国还有句老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蒙元几乎劫掠了全世界,他们也算尝遍世上的美酒和美食,再让他们去过茹毛嗜血的日子恐怕没有几个人乐意了。 现下蒙古社会上也是广用香料、香药薰衣、焚香,礼尚往来亦常以香药作为馈赠佳品,用香药配制的药茶甚至一度成为社会生活中的时尚。皇权贵族之间也视药茶为馈赠佳品。而香料也早已成为蒙古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料,再让他们去吃寡淡无味的烤肉自然不会高兴。 而香药的作用不仅限于满足口腹之欲,还是抚慰心灵的良药,其不仅充当医病疗疾的药物,还被赋予一定的神秘色彩,成为宗教洁净观念的象征。一支香,青烟袅袅,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成为了人和佛交流的媒介。 释迦牟尼佛住世时,弟子们就用香、花、烛供养他。佛教像其它东方宗教一样,对人类本性喜好的香,也有着特殊的感受与认识。始终把香作为修行至“明心见性”的助缘,视其为本性的食粮。所以烧香是佛教弟子礼佛、敬佛、修行的一项重要内容,不仅在佛教中有特殊的作用,也有特殊的地位。 佛家使用的香料品种丰富,包括沉香、檀香、龙脑香、菖蒲、安息香、牛黄、郁金、苜蓿香、麝香、雄黄、芎藭、枸杞、松脂、桂皮、白芷、香附子、丁子香、苇香、竹黄、细豆蔻、甘松、藿香、茅根香、芥子、马芹、龙花须等等。 且佛家的香品种类齐全,有熏烧用的“烧香”,有涂敷在身上的“涂香”,有香料浸制的香水香汤,有香料研磨成的香泥;有片状、块状的香木,也有粉状的香末;有单品香料,也有多种香料和合而成的合香。另外佛教也很讲究香的品质,不仅要有上等的香药,还要有上乘的配方,甚至不同的修炼法门还要用不同的香。 蒙古的历代大汗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将佛教视为国教,佛寺遍及全国,每天用于礼佛的香药比之吃到肚子里的不知道要多多少倍,而且作为一种信仰更是不可或缺的。但是现在随着商路的断绝,香料已经成了稀缺品,不是有钱就能买的到的。 江北香药市场潜力巨大,赵昺觉得完全能够消化自己所得。而事务局在得到吩咐后已经展开行动,联络过去的‘老朋友’,此前双方虽然闹过不愉快,但他相信那些斡脱商人在利益面前一定会放下彼此间的成见,重新展开合作。 为了保密,也为了安全,赵昺令事务局将交易地点放在海上,一切交易都在船完成。他们将货船停在海上,然后联络斡脱商人前去交易,并以金银结算,价格自然要低一些,给其留出利润空间。其实即便给予他们优惠,获得的利润也要比贩运到西洋多上两成,因为这一路上关卡多如牛毛,每次靠岸都需要缴税,总体算下来利润已被榨取了不少。 但那些斡脱商人确是不同,他们都是有大背景的,享有着免税的特权。而当下行情看好,可以说只要手里有货就不愁买家,足以保证他们获得一倍,甚至数倍的利润。所以事务局贩运过去的香药根本不愁卖,每每一船货都会吸引数个买家前来。 货卖的好,赵昺也上火,他知道若是大批的放货,必然会引起精明的斡脱商人怀疑,借机压价。但是细水长流又会受到季风的影响,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等到飞剪船投入使用。所以他深刻的体会到了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的含义,一再催促加快进度,这次又冒着被参的风险亲自前来视察,盼着飞剪船能早点下水…… 不过赵昺也清楚‘走私’是犯忌的事情,尤其是在严禁官员经商的大背景下,他自然会在宴会上隐去这一节,只说筹集军费的难处。而西部大战即将展开,赵孟锦也是跃跃欲试,希望东部也有所动作,毕竟没有战争,他们的价值就得不到体现,怎么好意思伸手要钱呢? 赵昺却是让赵孟锦保持现状,连历年的秋后军演也减小规模,营造一副和平的景象,借以迷惑蒙元,‘配合’和议,掩护进军重庆的军事行动。众将对他的主意无不持怀疑态度,现下玉昔帖木儿主持当面的河南山东行省军务,其初来乍到定然会有所作为,绝不会按兵不动。 赵昺却给大家分析了蒙元朝局变动后的形势。其实成吉思汗留下的四大怯薛军并非是看起来那么和睦,木华黎家族和博尔术家族早已心生嫌隙,在两家争锋早期木华黎家族占了上风。这是因为木华黎后人安童的姨夫就是忽必烈,支持忽必烈最早,而博尔术家族和绝大多数怯薛军一样选择了阿里不哥。 由此安童也奠定了木华黎家族的政治倾向,那就是汉法派,和阿合马等理财派不和。而博尔术家族除了统帅怯薛军,还管理从阿尔泰山到汗庭的蒙古军队,是蒙古本土势力的代表。博尔术家族的玉昔帖木儿跟随忽必烈后多有战功,他还利用安童被俘的机会扩大了家族在怯薛军中的影响力,在真金继位后却受到打压。 而风水轮流转,真金为了解决财政困难,不得不启用借理财派,玉昔帖木儿与桑哥同属本土派,得以调回京畿。因此赵昺断定在桑哥重塑朝廷格局的关键时刻,其一定会配合其与宋朝和议,不会挑起事端。那么赵昺觉得这就是可以利用的机会,只要摆出一副热爱和平的架势就好。 但赵昺还是敦促赵孟锦加紧练兵,做好应战准备,防止重庆失守后,玉昔帖木儿恼羞成怒发起进攻。众人觉得小皇帝分析的十分有道理,为了大局也只能按捺下好战之心,听从陛下的吩咐,配合接下来的和议,准备迎接‘和平’的到来。 午宴结束后,大家知道小皇帝有午睡的习惯,便纷纷告退各自休息。待午后老几位再来见驾,却发现护卫小皇帝的侍卫们一个个面色严肃,如临大敌,而王德面带惶恐,谭飞脸色铁青,好像出了什么事情。 “谭统领,是不是陛下出了什么事情?”赵孟锦将谭飞拉到一边轻声问道,他实在想不出出了小皇帝出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两人如此紧张。 “赵置使,陛下不见了!”谭飞犹豫了下言道。 “这怎么可能……”赵孟锦听了大惊道。 “赵置使噤声,消息还未有扩散,不要引起恐慌!”谭飞急忙拉拉赵孟锦的衣袖言道。 “嗯,这新训营虽不似宫城般的铜墙铁壁,却也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你们也没有发现陛下什么时候不见的吗?”赵孟锦也立刻意识到若是小皇帝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引发一场动乱,可他实在想不出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中,谁能悄无声息的将小皇帝带走。 “陛下歇息后,没有召唤,外人不得入内。侍卫们皆在屋外警戒,却没有看到有人进入屋内,更没有看到陛下出门,甚至连近卫都没有觉察有人出入,这太蹊跷了!”谭飞皱着眉摇摇头道…… 正文 第1021章 自有主意 小皇帝失踪按说是个极为严重的事件,他们将其可能去的地方搜索后仍然没有什么发现,众人聚在一起后却都是一脸无奈,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惊慌,好像找到了才是意外。因为他们都知道陛下喜欢‘微服私访’这口儿,一个不注意就溜出去了,可像此次独自逃去出还是第一次,才让大家比较担心。 “赵置使,怎么办?”董义成看向赵孟锦问道。 “我能怎么办?等着吧!”当下职务最高的就是他了,看着大家都等自己拿主意,赵孟锦苦笑着道。 “谭统领,陛下出走,难道你们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吗?”陈凤林转向谭飞急赤白脸地道。 “陈都统,我确实不知陛下何时离开的,且再三问过值守的侍卫,他们也没有发现陛下如何逃过他们的眼睛的!”在座的职务都比自己高,资格比他老,自然不敢强辩,只能施礼赔笑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侍卫营号称军中第一精锐,上百人守在屋外,竟然看不住陛下一人,怎么可能?是不是有所隐瞒?”董义成听了觉得十分有理,板着脸道。 “此次下官真的不知,更无与陛下串通!”眼见矛头指向自己,谭飞大呼冤枉道,“诸位上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官!” “陛下出去确实没有告知我等,内侍们也没有发现陛下的行踪,我若是知道怎肯让陛下一人出门!”王德也赶紧连连摆手,撇清自己的责任。 “郑都统,你赶紧查查,护军的战船是否有离港出航的?”赵孟锦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禀置使,下官得知陛下不见的消息后,已经即刻查问,船只并无一艘离港,也未见陛下踪迹。”郑永也摇摇头苦笑道。 “那陛下回去哪里?不会是前往鄂州了吧!”陈凤林惊诧地道。 “嗯,很有可能。陛下上午与咱们谈论当前战事,而西征在即,定是不放心,便偷偷的去了!”董义成也深以为是地点头道。 “都是那些文臣把陛下的逼的……”王德听了一跺脚道。 “大官此话怎讲?”赵孟锦急问道。 “陛下来太湖前一直在军器坊,指导如何安装新设备,可朝中一些文臣频频上书参奏陛下沉迷于技巧之物,荒废朝政。陛下十分烦恼,便前来太湖避难,接着转往鄂州,又担心牵连咱们,便不辞而别了。” “可恶,实在可恶!陛下一心为国,他们却处处擎肘,逼的陛下做些事情,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赵孟锦击案怒道。 “太湖距鄂州千里,陛下孤身一人若是遇到危险,我等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陈凤林听了急道,“置使,赶紧令沿途驻军查访,寻找陛下下落吧!” “且慢,此时外界尚不知陛下出走的消息,若是令沿途驻军查找,难免会泄露出去,那时则天下皆知了,如此难免被宵小利用,陛下反而更加危险!”谭飞赶紧制止道。 “嗯,谭统领言之有理。现下不比从前,军中上下皆识得陛下,若是设卡拦截必然是大张旗鼓,如此反而会暴露陛下的行踪,更会让朝中那些文臣得知,如此天下不稳啊!”赵孟锦点点头道。 “可陛下孤身一人出行,若是……我们岂不追悔莫及!”董义成也是十分着急地道。 “那如何是好呢?”赵孟锦一时间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在屋中转了两圈道。 “各位勿要看,以我看陛下根本没有离开太湖!”这时一直没有发言的周翔笑着道。 “哦,周侍郎何出此言?”赵孟锦停下脚步,看向周翔道。 “以我浅见,一者,陛下非是不识大局,知道贸然出走的后果;二者,正如诸位所言,这新训营非是他人可以随意进出的,陛下没有腰牌,营中军兵又不识龙颜,怎能任陛下自由出入;三者,陛下早晨曾发牢骚,对赵置使等诸位前来随扈有些不悦,以为不能看到营中实情,这才偷偷溜了出去!”周翔现在也是可参加廷议,手握实权的大员了,也一改往日粗鲁的形象,沉思片刻尽量以‘文雅’的言语道。 “尽是胡言,陛下能在百余名亲卫的眼皮底下偷偷溜出去,你怎知那些营中的军兵就能拦住陛下呢?”赵孟锦却是不理会其文绉绉的话,一如前时骂道。 “赵置使不要动怒,听我解说!”周翔却是不恼,笑笑道,“侍卫营的警戒在外人眼中确是如铜墙铁壁,风雨不透,可不要忘了陛下日日与他们在一处,其中的破绽早就了然于胸,想要逃过他们的眼睛并非难事。” “话听着似有道理,但周侍郎也要知陛下熟知军务,对军中情况了如指掌,想要骗过他们不过是小事一桩!”赵孟锦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以为其言并不能说明陛下尚在营中。 “我觉得周侍郎言之有理。”周翔的话让谭飞不免尴尬,可想想也是实情,沉吟片刻道。 “为何?”赵孟锦并没有着恼,而是歪了下脖子问道。 “陛下行事向来谋而后动,行事谨慎,这人所共知。”谭飞见众人皆点头认可自己所言后,接着道,“诸位也知幼时便创帅府军,军中规矩可谓也皆出陛下之手,可恰恰如此才不会贸然出营。” “这又怎讲?”董义成听了不明所以,催问道。 “大家应知在营中若是不能答对口令,擅自出营者,哨兵可当场予以击毙。而陛下定然也知道这个规矩,而此乃是新训营,担任警戒的不乏是新兵,他们不识陛下,且执行命令又往往不打折扣,慌乱之下可能都不会听你分辨便开枪射击。想以陛下之精明,怎么会去冒这个险,而新训营高墙壁垒,以陛下之能也难以逾越。所以,周侍郎以为陛下仍在营中是对的,他只是想看看新兵营的真是情况。”谭飞解说道。 “如此说我们大伙岂不是白着急了,可万里有一,陛下也许会混出营区呢?”赵孟锦摸摸胡子,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但仍不服气地道。 “此事我已问过,今日还未有人车出营,同时我也叫侍卫营以加强警戒为名在各处设置了岗哨,而郑都统也遣人封锁水道,陛下肯定还在营中。”谭飞言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可在营中搜寻,将陛下请回来。”陈凤林言道。 “还是算了吧!既然陛下在营中暗访,众人又不识,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我们擅自去找反而会惹得陛下不喜!”赵孟锦笑笑道。 “还是谨慎些,派些人在营中暗访,陛下被发现了也好及时解救,不要让陛下吃了亏!”郑永言道。其实他也清楚,新训营管理相对于军中更为严格,陛下想混入训练的队伍中很难,毕竟队列中多一个人很快就会被发现,而在营中闲逛,又岂能逃过巡逻队的眼睛,因此大家都相信陛下在陌生的营中是藏不住的…… “你……你,就是那个新来的!”新训营三大队的伙房之中,此时已经是热火朝天,十几个人在其中忙碌着,伙长刘大同看见一个小兵在门口东张西望,大声吼道。 “报告,三大队十中队新兵黄琦奉命前来帮厨!”那小兵见有人喊自己立刻立正敬礼报告道。 “会收拾鱼吗?”刘大同上下打量了下这个小兵,皮肤黝黑,个子不小,脸上还带着稚气,抬手还礼后问道。 “报告伙长,我会!”黄琦再次敬礼后回答道。 “好,把鱼都收拾干净,要快一点!”刘大同点点头,指指门口的一个大木盆,递给其一把尖刀道。 “是!”黄琦抬手要行礼道。 “小心刀,毛手毛脚的,别伤了自己!”刘大同见小兵手里还拿着刀便抬手敬礼,连忙制止道。 “呵呵,忘了……”黄琦看看手里的刀,不好意思的憨笑着道。 “开始干吧,小心点,还等着下锅呢!”刘大同在围裙上擦擦手又叮嘱了一句才转身离去。 “哦,这么多鱼啊!”见老兵走了,赵昺这才转身看看那个足可以做澡盆的大木盆,那里有四五十条三斤左右的青鱼,在其中来回扑腾,想要短时间内将这些鱼收拾干净,不禁暗叹任务艰巨啊! 吃罢午饭,赵昺便想着看看新训营的情况,可若是一帮大佬们陪着,定然什么也看不到,因而便使了个计策偷着溜了出来。他在军中厮混了这么多年,又作为创立者当然明白军中的规矩,自然也会想到混进队列中的后果。当然这难不住他,略一思索便想到了厨房。 新训营平时并没有多少人,不会保留那么多的火军,但是新兵入营后,每营却要管着五、六百人的伙食,仅凭七、八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只能从各个中队抽调人前来帮厨。而现在新兵刚刚入营不足两个月,还处于以伙和分队为单位进行训练的阶段,并没有进入合练。且新训营中的新兵不准随意活动,因此一个中队的人顶多也就混个面熟,更不要说一个大队的人了,他在这里是不会被人识破的。 于是赵昺闻着味儿找到了厨房,他虽然年纪小点儿,可他的个子却不小,加上一身没有军衔半新不旧的军装,正好符合参加过一段时间训练的新兵身份。而帮厨的人即便来自各个中队,也不会认识营中的每个人,再注意些便不会露馅儿。 收拾鱼对赵昺来说不是难事儿,别说前生,即便今世在琼州时也常常亲自动手做鱼,只是没有一次要收拾这么多鱼。他一边用刀子去鳞,开膛,一边侧耳听着厨房中的动静,以便了解营中之事。 “你叫……” “报告伙长,三大队十一中队吴洪!”一个正在择菜的新兵赶紧起身报告道。 “哦,吴洪!”一个老兵指指门外道,“伙房太窄了,你把菜筐搬到外边去择洗干净,再搬回来!” “是!”吴洪敬礼后,立刻动手将几个菜筐搬出来。 “不用,我自己行!”赵昺见其搬着吃力,伸手帮忙,吴洪摇摇头言道。 “客气什么,都是战友!”赵昺还是帮助其将菜筐搬到了门外空地上。 “你叫黄琦?”有了帮忙在先,吴洪便也凑到赵昺身边,笑笑问道。 “对!”赵昺手下不停,扭脸点头道。 “我叫吴洪,十一中队的。”吴洪自我介绍道。 “你一定是得罪中队长,或是训练出错了!”吴洪笑着道。 “这怎么讲?”赵昺看其笑的有些奸,不解地问道。 “今天是十五,咱们训练营是逢五吃鱼,鱼是好吃,可收拾起来十分麻烦,因而这天谁都不愿意帮厨,所以伙长们都是作为惩罚来用的。”吴洪解释道。 “可我没有得罪其啊?”赵昺心的话,我哪里知道谁是中队长,得罪其更不可能,但也是装作沉思的样子,想了想皱皱眉头道。 “那就是你训练拖了后腿,才把你打发到这里来的,那几个都是因为训练不合格才被派来帮厨的。”吴洪摆出一副肯定如此的样子言道。 “我动作是不标准,可也不至于因此被惩罚吧!”赵昺装出副怎么会如此的憋屈样儿道。 “你没看到码头上新到了几艘船吗?我偷听到中队长说那是御船,很可能是皇帝来了!”吴洪往这边探探身子低声道。 “瞎说吧,御船来了也不一定是皇帝到了,也许是到那边的船场修理来了呢!”赵昺撇撇嘴,不肯相信地道。 “应该错不了,昨天咱们打扫了一天的屋子,且到码头上岗的人看到御前护军侍卫营的人在码头警戒,他们是皇帝的亲卫。你想皇帝若是不到,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再有早晨置司和一军的几位都统都到了,肯定是前来伴驾的!”吴洪左右瞅瞅,神秘地轻声道。 “是吗?可这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赵昺摆出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 “怎么没有关系,据老兵们传言,皇帝喜欢视察军队,到此很可能就是要校阅新兵,他们为了好看,当然要把咱们这些差些的人藏起来啦!”吴洪呲笑着道…… 正文 第1022章 猝不及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洪的一番话是无心之举,却不知道已经被小皇帝记在本上了。不过赵昺倒不以为奇,露巧藏拙可以是说是人的本性,谁都想将自己所长显示出来,连卖水果的小贩都知道将个大鲜亮的放在明处,小的长斑的放在下边。在赵昺看来平常的时候玩点儿心眼非是什么大事,但是在军中这种行为却是致命的,尤其是新兵训练营。 往小处说是弄虚作假,往大里说则是关系到一支军队的作风和水平问题,尤其是会给新兵一种错误的认识,将欺上瞒下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其终会成长为老兵,甚至军官,会习惯成自然的将这种观念又传承给下一代士兵。长此以往,对军队的伤害将是十分严重的,甚至是毁灭性的。 不过赵昺对于新训营的伙食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不是指的味道,而是在量上。随着经济的改善,军费得到保证,伙食费也几经调整,不仅要吃得饱,也向吃得好转变。每天的主食可以足额保障,副食也讲究起来,每天的菜蔬、肉食、油、盐、调料都有标准。 他知道吃得好坏不仅能稳定人心,也是战斗力的保证,而肉食是蛋白质的主要来源,但是因为屯驻地区的不同,供应的品种和量也有不同。因此赵昺专门要求兵部出台政策,不要过于拘泥于规定,可以因地制宜的进行改变,猪羊多的地方可以多吃肉,近水的地方也可以用水产品代替,但是要保证将膳食费用足、用好,每文钱都吃到士兵的肚子里。 现下新训营在太湖,鱼虾便宜,自然可以多吃,赵昺进去就看到伙房中不仅有肉,且加上这一百多斤鱼,即便不及细算,也基本符合规定。起初他还担心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采取的应急措施,但是听吴洪的话头,说明吃鱼是有固定日子的,只不过是自己赶上了,这才让他放下心来,感到欣慰。 “听吴兄口音应是江浙一带的吧?”赵昺此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领导,成了一个成熟的政客,再不是蘸火就着,容易冲动的‘孩子’,知道此时发作也无益于事情的解决,而是笑着问吴洪,想从中了解更多的情况。 “家籍绍兴的,不知黄兄家籍何处?”吴洪点点头,又反问道。 “祖上是开封的,南渡之后客居钱塘!”赵昺想想言道,却也不是假话。 “难怪黄兄官话说的如此好,不过世居百年,也算是吴人了!”吴洪言道,也正是因为赵昺满嘴的正宗官话,让他一时不敢断定其籍贯。 “是不是因为咱们皆是吴越人,让军官们看不起,才将这些杂活儿派给我们来做的?”赵昺说着话,手下不停问道。 “这个……不是吧?平日我们伙皆是轮流前来帮厨,只是今日情况特殊。难道你们中队不是如此吗!”吴洪愣了下,想了片刻答道。 “也大概如此,只是这皇帝来此作甚,还让咱们跟着倒霉!”赵昺叹口气,自己埋怨自己道。 “黄兄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没想到吴洪听了却变了脸道,“陛下小小年纪便挑起复国重任,凭数百败兵和乡兵起事,在琼州卧薪尝胆十年,一举收复江南,救亿万百姓于水火,又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可谓是功劳盖世。陛下若是能亲临新训营,得见龙颜,乃是我等的荣幸!” “哦,有理!”赵昺听了只能点点头含糊地道。可他心中确是十分高兴,一个入伍不足两个月的新兵便能明白这个道理,不仅仅说明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不见,也说明忠君爱国的传统得以传承下来。当然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对搞个人崇拜十分反感,但是在君即是国的封建社会还是必须的,当然小小的满足下自己的虚荣心也是感觉美美的。 “这也就是你私下说说,千万不要让教头们知道,尤其是那些琼州兵们听到,否则你就惨了!”吴洪也小声地叮嘱道。 “这里还有琼州的新兵?”赵昺十分惊奇地道。 “当然,这里是水军训练营,皆是沿海近江的擅水者,琼州四面环海,当然也少不了他们。”吴洪可能觉得这位新兵也太过孤陋寡闻了,他有必要来教育教育其,说着指指一个向他们走来的士兵道,“看,那位就是琼州来的新兵!” “伙长催问鱼收拾好了没有,等着下锅呢!”说着那琼州兵过来问道。 “哦,我已经收拾了一半了,让伙长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赵昺连忙回答道。 “唉,我来帮你吧,笨手笨脚的!”那人看看叹口气,蹲下身从赵昺手中拿过刀子道。 “兄台好手段,在下黄琦谢了!”赵昺平日自诩做事利落,收拾鱼虾也非第一次,可与其一比真是笨手笨脚的。 “黄兄不必客气,在下欧博,生在水上整日捕鱼捞蟹,自然手熟!”欧博说着便将一条已经收拾好的鱼扔到筐里。 “欧兄可是疍族人?”赵昺听了其介绍,立刻想到欧姓乃是疍族常用的姓氏,便试着问道。 “不错,黄兄在琼州待过?”疍族以海为家,与外界交往很少,不是熟知的人不会知道这些的。 “我一位兄长曾在琼州待过多年,常听其说起琼州风物,因而略知一二!”赵昺笑笑道。 “原来如此!”欧博以为能多位乡亲,略有些失望地道。 “欧兄在琼州自由自在,为何要从军到江南呢?”赵昺却没有觉察,只是想急于知道琼州的情况,又问道。 “黄兄可能有所不知,陛下对我们疍族恩重如山,不仅拨了土地让我们上岸居住,还建书院让我们读书识字。并特许我们捕捞的鱼获供应官府,往来各地运送物资,仅此就让我们改善了生活。另外陛下对我们疍族人深厚,当下的御前水军统领便是我们疍族人,宫中所用的海货也皆是我们疍族供给,即便当下皇帝还念念不忘我们疍族的鱼干。如此我们疍族人都愿意从军为陛下征战,虽死无憾!”欧博颇为自豪地道。 “那你可认识那艘船?”吴洪听了心中有些不舒服,指指泊在码头的社稷号道。 “那是陛下的座船,是陛下在七洲洋海战中夺取蒙元大将刘深的帅船,那一战我们疍族也曾参战。且陛下也常乘此船巡视,每逢夏日到博鳌行宫避暑,船就泊在我们岛上,天天都能看到。”欧博轻描淡写地道,可谁都看得出其脸上带着得意。 “行朝迁离琼州已两年了,你们日子不好过了吧?”赵昺又问道。 “说到影响就是不如往年热闹了,可日子应该是过的更好了。行朝在琼州十年,开垦荒地,当前已经自足。且大力发展海贸,建了盐场,贸易日益兴盛。当下行朝虽然迁回临安,但留给琼州的这些东西都在,而收复江南后在琼州靠港贸易的船只更多,日子怎会不好过!”瓯海言道。 “以前在海上自有自在,如今从军觉得苦吗?”赵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 “自然不若往时自在,可也并非不可忍受,想我大宋水军战无不胜,不吃些苦又怎能行,且我疍族人自幼便随船出海捕鱼,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这又算得了什么!”瓯海浑不在意地道。而他手下不停,很快将剩下的鱼收拾干净,起身送入厨房。 “唉,我们与其相比,还是差了点儿,难怪他们琼州人可以称雄新兵营!”赵昺轻叹口气道。 “黄兄不要长他们的志气,我们吴越人也非孬种,来日战场上看!”吴洪不服气地道,随后起身恨恨的将择好的菜送入伙房。 这时杂活儿已经做完了,下锅烹煮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帮厨的新兵们动手,待在伙房中又碍手碍脚,便都被轰了出来,而他们也得以休息片刻,这些同病相怜者自发的聚在一起聊天。人多了赵昺担心被人识破,便坐在外围的角落里,也不插言,只听他们说话。 此时新兵们脱离了伙长、分队长们的监视,出离家门的年轻人相互间也没有提防,说话就少了顾及。说的最多的当然就是军中的新鲜事,尤其是接触最多的伙长、分队长。而赵昺最想知道的也是这些,从他们的谈话中便能推断出上至新训营的组织情况,下至生活的点点滴滴,有时也会插几句嘴,以其的经验当然不会留下刻意的痕迹,引起他们的警惕。待开饭的时候,他心中对新训营的情况已经有了数…… 等到黄昏时分,小皇帝尚未回来,赵孟锦等人有些急了,这个时候并没有接到报告称营中混入了奸细,周围的岗哨也没有见到小皇帝的影子。他们不由的担心陛下真的已经溜出了新训营,而这个时候人们都不免往最坏处想,心也都提溜起来。 正当赵孟锦准备调动兵力寻找,并向京中密报的时候,却发现小皇帝施施然的回来了,众人不免埋怨几句。但谁也没有问其的去处,这帮军中的老油子其实已经从陛下身上的油烟味儿中得到了答案,不尽暗叹小皇帝真是太贼了,其充分利用了自己熟知军中规则的优势,骗过了所有人。 不过对于如何在侍卫营严密的保护下溜出的事情,尽管大家明敲侧击的打问,可小皇帝只是笑而不语,不肯透露一个字。另外让他们担心的是,小皇帝潜入新训营做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也是闭口不谈,让他们心中没底儿,不知道下来谁会倒霉。 天色已晚,众将不便久留,纷纷告退。当夜无事,自然除了顶着两个黑圆圈的谭飞,想来也知其夙夜未眠,防止小皇帝再度出走,尤其是在尚未查明陛下用了什么方式的情况下。但这些并不影响小皇帝的安排,而悬在新训营统领上的靴子也落了地,今日他要校阅新军。 皇帝视察新训营,对于新训营一班人来说虽然倍感压力,但是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上级前来视察、考核也算是常事。流程一般就是整理卫生,给视察者一个良好的第一感观;接着与主官谈话后,就是在操场上列队操演,展示训练成绩;再便是参观营区,与新兵座谈,近距离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及对军官是否有虐待新兵的行为;最后就是与大家共进午餐。 对于这些基本流程,大家都是耳熟能详,也有应对的措施。不过也会有‘多事’的官员会查看花名册,点检人数,甚至查一查账目,看看有什么贪污和侵吞财物,克扣新兵军饷和膳食费的行为。他们自认这些做的都不错,即便查也发现不了什么。 且现在新兵才入伍不足两个月,还处于徒手队列训练阶段,也就是走走队列,练习基本的战术动作,学习军法和号令及洗脑式的忠诚教育。所以即便出现些纰漏,他们也不担心,毕竟新兵入营时间短,出现些问题也正常。但他们还是会采取些措施,力求做的尽善尽美,毕竟这次是皇帝视察,若是出了问题被追究的不仅是他们,还会牵扯到兵部和其它相关单位,而最倒霉的还是他们。 皇帝视察起初也是按照过去的流程进行的,但是在视察到三大队的营区后,突然拿过花名册随意抽取了一个中队,令他们即刻集合进行点验,并要求全员参加,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随着命令的下达,尖利的集合哨声响起,三大队十二中队立刻集合。 陪同的新训营一班军官及三大队的指挥使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尤其是看到几个身上连围裙都不及解下的新兵入列后,汗都下来了。慌乱中总算整好了队列,随后小皇帝亲自拿着名册开始点验,核对人数及姓名。他们的心都提溜起来了,可此时他们知道任何话语都会被视为有意遮掩,而猝不及防之下也让他们无法做出任何补救措施…… 正文 第1023章 马说 小皇帝亲自点验,不仅让新训营的主官精神紧张,连带着赵孟锦等人也是一阵紧张。新训营虽然作为常设机构,且配置齐全,但是并不会保持很多兵力,一般的情况下新兵入营后会编成一个暂编师,主官兼任师长,下辖的几个教导队主官兼任团统领,以此类推建立其编制体系,不过也只下沉到都。 都的主官是教导队的教头担任,负责组织基础训练和管理工作。而分队的队正、伙长等职务则是由武学的学员或是从各部在此轮训的预提军官骨干担任。如此可以锻炼这些预备军官的组织训练能力,也可以使得这些人将自己的训练和战斗经验传授给新兵,如此可以让新兵在分配到各部后能尽快的适应正规部队的节奏。 正是因为这样的配置,这些担任初级军官的学员多是来自附近驻军,也正是赵孟锦等人所主管的水步各军。一旦这些人出了问题,必然也会让小皇帝联想到军中的情况,而依照其脾气倒霉的往往不是这些学员和军官,却是各部的相关主官及推荐者。想着自己的命运此刻竟然被捏在这些低级军官的手上,能不让他们都手心出汗吗? 赵昺的考校从都头开始,然后是队正和伙长。他问的很细,从动作要领到作息制度及连队的日常管理皆有涉及,不仅接受考校者时时被问的面红耳赤,就连‘旁观者’也是战战兢兢。他们知道小皇帝乃是军中第一人,对军中的制度十分熟悉,却没有想到其竟然可以做到烂熟于心,根本不需思考就能信手掂来,让他们这些日日厮混于军中的将领无比汗颜。 考校完军官又考校新兵,开始还担心小皇帝会出难题,但事实上小皇帝考校的范围完全在兵部制定的训练大纲之内。可这依然让他们掉以轻心,其中自有训练进度快慢的问题,也有新兵对规则的掌握程度,可以说正切中重点,通过新兵的表现也能反应出整个新训营的整体情况。 整个抽考历时一个多时辰,但众人却觉得如坐针毡,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而小皇帝在事后未发一言。然后才按部就班的走完整个流程,而午膳也毫无例外的在大伙房与官兵们一起用餐,看着餐桌上比之昨日要丰盛许多的膳食,他也只是笑了笑,可却让大家都是一激灵,意识到弄巧成拙了,居然忘了小皇帝昨日在此潜伏了一天,早就将底数摸清了。 午膳之后,赵昺召集新训营指挥使以上军官谈话,大家都做好了迎接狂风骤雨的准备,而结果却是出人意料。小皇帝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逐一指出他们存在问题,尤其是为了应付检查弄虚作假的事情,以为这些事情看似很小,却影响极坏,会带坏军中的风气。 而后赵昺又对营中存在的地域歧视问题进行了批评,要求他们要打破过去的小山头主义,宗派主义,建立起以国家利益为重的大局观。在加强军事训练的同时,对思想教育也不能放松,尤其是军人的荣耀感和自豪感。此外告诫众将当下的和平只是暂时的,与蒙元的决战是不可避免的,绝不能放松警惕。 视察结束,赵昺没有再做久留,新训营全体官兵到码头上列队相送。看着皇帝从队列前走过,吴洪和欧博不禁眼前一亮,看着向他们微笑的皇帝不由的挺直了腰板,瞪大了眼睛。而伙长刘大同则是吃惊之余,不由的摸了摸袋中的那一贯纸钞,昨日在收拾厨案的时候,他发现了一贯钱,问了半天并无人认领,此刻才猛然醒悟,原来军中传言不假…… 赵昺的船队重新起航,但是此次却没有自太湖入海,而是转入长江顺流而下前往崇明州,他想去看看马场。战马的重要性在古代不需多言,而随着战争方向转向江北,对战马的需要也日益迫切。可江南缺马这已经是老问题,当下宋军组建了十二个骑兵旅,兵力不过三万余,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罕见的。 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还是缺马,而能达到如此规模还全赖于在收复江南之战中的缴获,随着车军和辎重军的组建,缺马的矛盾日益突出,赵昺知道这种状况若是不加改变,对来日的北伐将造成极大的困难。因此他一边通过各种渠道收集马匹的同时,还建立马场繁育马匹,而崇明州马场则是种马场。 在赵昺前世每当在电视上看到外国的阅兵或者马术表演的时候,他往往会被那些矫健的骑士与高大的马匹所吸引。因为在国内,是很少能见到如此高大的马匹。即使前去内蒙等有着大片草原的地方去骑马,见到的马匹也经常是相对矮小的,有的马匹干脆就和驴子差不多大。 无独有偶,抗战时日军所骑乘的“东洋马”也以高大、健壮著称,他们虽然身高不高,但是所骑乘的战马普遍都很高大,而“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东洋马”,更是反映了那个时候日军所用战马的优异与珍贵。这些情况,也就导致了很多对于国产马种的鄙视,以及中国古代骑兵实力的质疑。毕竟战马质量不够好,骑兵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然而,对中国古代军事有所了解的赵昺却知道,中国古代不缺乏重装骑兵。如果没有高大优良的战马,甲骑具装自然无从谈起。那么,中国古代到底有没有高头大马呢?赵昺到了这个时代,无论从现实的角度,还是前世的疑问都想解开这个谜。 在解开这个谜之前,赵昺首先搞明白了关于马匹的体格指标的两个重要概念,那就是“肩高”和“掌”。一般像马这样的动物,测量高度时都以肩高为准,所谓肩高指的是马匹从肩胛骨到脚的距离。而掌则是一个长度概念,传统上经常以掌的单位来计量马匹的身高,而一掌大约是多少,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尺度,因为每个人的手掌大小都不同,也就导致概念的模糊,他以为大约也就在十厘米左右,可也就造成马的高矮难以说道清了。 中国人使用马匹的历史源远流长,早在商代就开始将马匹用来骑乘了。但是赵昺觉得凭心而论,中国本土的马种并不算好。先秦时代大多以体型较小的蒙古马为主。从秦兵马俑中体现出的马匹形象来看,此时中国本土的马匹耳朵长、马蹄小、马鬃短、马尾细、肩高较低。 根据《周礼》的记载:“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经过换算可知,先秦时代中国本土马匹的平均在一百三十八厘米左右,既为十四掌左右。而汉代时,禁止肩高十四掌上的马匹出关,也可以做为例证。 不过,我们都知道在西域周边的中亚地区,却有着优良的骑乘马种,尤其是被称为“汗血宝马”的大宛马,其与威名远播的帕提亚重骑兵所使用的尼撒马有着共同的祖先,也是当时世界上最优良的马种之一,平均肩高一般都在十五掌左右。 著名的征服者汉武帝北击匈奴,开拓西域,并从西域诸国引入了“乌孙天马”和“汗血宝马”,便极大的改良了中原地区的马种。汉代战马的雕塑相比秦代马匹雕塑耳朵变短,口裂、马蹄增大,胸脯更宽,肩高也明显增加,西域良马对中国马匹的改良效果由此可见一斑。 此后,历朝历代,中原王朝都对马匹的蓄养十分重视,他们清醒的认识到“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对于帝王将相来说,拥有一匹高大的宝马良驹更是身份与能力的象征,还可以在战场上获得极大的优势。无独有偶,蒙古西征进入中亚后,也开始迅速的淘汰蒙古马转而使用中亚地区的良马。 那么,中国本土马匹,在上个世纪明显矮于欧洲甚至日本的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呢?首先,现代欧洲以及日本的高头大马也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这些高大的马匹是在大约在17世纪之后,逐渐由人工选育出来的。例如现在世界一流的英国纯血马,就是自十七世纪中期开始培育的。抗战时日军所使用的“东洋马”,其实也大多数都是从西方国家,特别是法国引进的。 而在欧洲漫长的中世纪里,拥有数匹战马是骑士的标配,战马越多越好就越能彰显骑士身份的高贵。行军、打仗甚至打猎时,骑士们都有不同的坐骑。骑士比武时马匹的表现更能决定胜负,这关系到奖金和装备的赎金,所以骑士们总是挑选最好的马匹参加比武,这也造成了欧洲历史上马匹育种业的繁荣。 中东的战士们尽管和欧洲同行们打得你死我活,但在挑选、培育马匹上有很多共同语言,中东土豪们打马球、打猎用的马匹甚至需要从印度等地进口。中世纪的欧洲和中东都是典型的封建领主制度,一个拥有上百名骑士的领主就能让国王套近乎,一个能指挥数百名古拉姆骑兵的近卫军军官也能决定苏丹的归属,所以他们也愿意在坐骑上摆阔。 另外要说的是,所谓冷血马、热血马和温血马的概念也是近代产物。其中,冷血马性情温顺、体型强壮,所以一般用来进行劳作,有的甚至用来作为肉食饲养,尤其是出产于法国北部的阿登纳斯马,就是典型的冷血马,体型强壮、吃苦耐劳、性格温顺,但是身体较为迟钝。当然到了十八世纪后,随着人类育种技术的发达,出现了适合骑乘的冷血马,比如佩尔什马就是如此。 热血马则普遍是人们传统上认为的那种“千里马”,奔跑速度极快,性情暴烈,所以较为难以驾驭。因为热血马的速度很快,是故主要作为骑乘用马。著名的阿拉伯马,就是典型的热血马。现代著名的英国纯血马,也是此类马匹。 温血马顾名思义,一般都是热血马和冷血马经过杂交、选育而成的。温血马往往既有相对强健的体魄也有灵活优雅的身躯,既可以承担一些较轻的农耕工作也可以作为十分驯良的骑乘用马。现代的很多马术比赛中,很多骑手所骑乘的就是温血马。 其次,在欧洲马种进入人工科学选育的同时,中国马种却惨遭退化。尤其是满清入主中原后,为了防止汉人造反,以骑兵起家的满清统治者,对于马匹的重要性有深刻的了解,严格禁止汉人平民养马,如果有平民乘马则没收马匹、杖责五十。除此之外,还严禁蒙古草原上的马匹进入内地。于是,内地的马匹便开始退化。 清末民国以后,因为连年战乱和政局动荡,系统性的培育马匹更是无从谈起,于是马种进一步退化。到新中国建立前,中国马匹的平均身高下降达五厘米之多。抗战时期,新四军为了建立骑兵,四处搜集合格的马匹,结果连团长彭雪枫都只能将自己的马匹交给骑兵团使用,从侧面说明了那时良马的难寻。这种情况下,自然就凸显出侵华日军那些经过人工选育的欧洲马种的高大了。 赵昺所了解到的是这个时代不缺乏好马,但是宋朝缺马也是事实,马的质量不好也是多方面的原因。首先在丧失燕云十六州后,宋朝就失去了牧马之地,只能靠从广西和云南通过贸易引进马匹,而那里的马种更是矮小,加剧了马种的退化;再者即便在与游牧民族关系较好的时候,可以从他们手中买进马匹,可也都是挑选过后的劣马,且是多被阉割过骟马,也难以改良内地的马种。 而关系最大的还是战争导致的禁运,使得宋朝获得战马的渠道被堵死,在缺马的情况下更提不上进行改良,甚至为解决缺马实施民间养马的马政,进一步导致了马种的退化,没有战马的结果就是难以在战争取得优势…… 正文 第1024章 马说(二) 大宋朝缺马伴随了始终,但是赵昺觉得单纯的将宋朝没有骑兵的责任全推给“没有马场”,亦是片面甚至可以说不公的,说白了就是在更像是开脱。因为他最根本的原因正是自身,尤其是统治集团对此的态度问题。 历史的西汉与宋朝惊人的一致,开国时也没有马场,其国力更是远不如宋朝。但为对抗匈奴,由皇帝亲自主持,举国实行“马政”,以各种方针甚至以爵位鼓励养马。在这种政策下,西汉举国上下全力投入,民间到处养马成风。因此才能在汉武帝时期积累起雄厚的实力,作到“马匹之多充斥市井滥于山野”。 而宋朝正好相反,宋朝政府尤其是皇帝从未鼓励过民间养马。宋神宗为改变现状进行了著名的王安石变法,其中重要一项就是企图恢复“马政”鼓励全民养马。却遭到官员甚至太皇皇太后等皇族的全力反对最终流产。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 首先,中原没有牧场,要养马必然要消耗大量人力物力尤其是精饲料。而当时汉朝养马的精饲料是,粟也就是小米,可这正是当时中国平民的标准口粮。如果大量养马,需要的粟将是天文数字,在经济上非常不划算;不过最重要的宋一直实行的是‘内实外虚’的政策,将预防内乱视为宋朝的基本国策。以致宋朝国防政策一向是内紧外松,官军的主要指责就是镇压国内变乱。 战马是古代最重要的战争资源,对国防甚至皇室统治至关重要,宋官军全是步兵,对抗骑兵非常吃力,因此觉得马必须掌握在官军手中才睡的安稳。实施民间大规模养马,就意味着大量马匹必然被民众掌握,一旦发生民变必然会被反过来对付官军,这是官方绝对不能允许的。因此出于‘天下太平’的考虑,必然要全力阻挠马政的实施。 结果是牺牲了富国强兵的机会,以致国土沦丧将士死难,也导致包括马政在内的整个王安石变法以失败告终。所以说穿了,赵昺认为还是宋朝“重文抑武”的思想在作祟,缺马更多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赵昺选育战马的念头应该说也是形势所迫,毕竟缺乏战马则是将战争的主动权让与敌手。而具体实施还是起于行朝迁到琼州,尤其是他见识到琼州的矮马后这种念头更为强烈,意识到依靠这些马匹与敌对战可以说不用交手就知胜负了。 在前世赵昺就注意过尽管蒙古人号称是马背民族,可随着机械化的普及,别说城市,就是乡村也难得一见,而好马更是成了奢侈品,成为富人的宠物和动物园的展品。而在国际马术比赛、赛马等赛事中却都不见踪影,在世界知名的马匹中也少有蒙古人培育的作品。 而他以为根源就是因为历史上的蒙古人调教马匹完全是为了把它当成生产和作战的工具,而不像欧洲骑士还强调马匹的社交功能。而蒙古马在与其它马种相较中也远远算不上良马,即便是速度最快的蒙古赛马,也要落后三成左右。蒙古人自然也清楚这种劣势,他们的解决之道就是追求的是马匹数量的最大化。 即使马的冲刺速度差些、耐力差些,他们也可以通过更换马匹,利用马匹的数量优势挽回质量上的劣势。同时在马匹的负重上,蒙古人追求最小化,他们的鞍具呈雁翅,前竖、后平,马镫是圆形,马镫上有皮革,皮革内灌入羊脂遮挡风雨。一般不超过七八斤,便于骑兵纵马奔驰。 战争发生后,蒙古骑兵的马匹有三个来源,分别是从牧民家中抽取、由朝廷直属牧场供应、从民间购买搜管三个渠道。因此蒙古牧民要饲养大量的马匹,供应自己和邻居出征,因此在培育优良马种上积极性不高。但是蒙古人在育种上不下功夫,不代表他们就不调教战马。 蒙古的战马根据记载有以下优点,“千百成群,寂无嘶鸣”“阔壮而有力,柔顺而无性,能风寒而久岁月”、“骑之数百里自然无汗,故可以耐远而出战”,简单来说就是吃苦耐劳、服从命令、还很守纪律,是马匹中的“农民工”。 在作战时,蒙古马并能做到马上立假人,拖着树枝木材扬尘,驱逐牛羊群冲击敌阵等动作。还服从陌生人的指挥,蒙古骑兵出击时,留守大营的妇女老幼都可以让他们保持安静。在骑兵的指挥下不但能完成两翼侧击、迂回包抄等动作,还能忽聚忽散让敌人摸不到头脑。 种种优点使蒙古骑兵和战马可以配合默契,交战时仅仅依靠双腿的扶助,再加上简单的口令,身体重心的变化,腰部通过马鞍传递给马背的力量,便可以让战马作出加速、前进、转弯、减速等等各种不同的反应。良好的服从性和吃苦耐劳及数量上的优势使得蒙古骑兵得以无敌于天下。 不过赵昺也清楚琼州一隅之地,不仅无法实现大规模的放养,同时窘迫的财政状况也不允许他建立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因此只能另辟蹊径。而对于如何养马他绝对是个门外汉,不过他却知道可以通过选育良种,避免近亲繁衍和谱系的建立是能对物种进行改良的。以便培育出一种在整体素质上超越蒙古马的战马,走精兵路线来获得战场上的优势。 于是赵昺以内侍省的御马营为基础组建马种场,同时招募擅于相马和养马的能人充实队伍,但限于条件当时规模很小,试验场也是设立在府城外的一座水草丰美的江岛上,一改过去粗放式的牧马方式,而是将通过各种渠道选来的良马分开放养,母马和公马分群,通过人为干涉进行繁殖,并建立详细的谱系,避免近亲繁衍。 不过由于获得战马的渠道有限,环境和气候的影响及受到场地的限制,难以实施大规模的放养,取得成效并不大,却也并非没有收获。通过多年的实验,赵昺首先培养出了一支选育战马的科研队伍,取得了经验,并建立起相关的制度,为以后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此外试验场也非没有培育出良马,此种战马采用传统的中亚马和蒙古马杂交方式,结合了两种马的优势,提高了冲刺速度,且继承了蒙古马的耐力和耐粗食的优点。而马匹的肩高也达到了十五掌以上,合现代的一米五以上。 按照历代形成的评价标准,肩高一米五已经属于上等良马的范畴。例如著名的马上皇帝唐太宗李世民就以爱马著称,他的“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根据复原肩高就在一百五十厘米到一百六十厘米左右;而根据法国在十九世纪的《征马法令》,1.529米-1.597米的马匹用来供应胸甲骑兵,1.502米-1.543米的马匹用来供应龙骑兵,轻骑兵的马匹要求则是1.434米-1.489米。可见直到近代,一米五左右身高的马匹依然是优秀的战马。 由此可见,中国古代战马相对于其他地区并不落于下风,而赵昺的御马场所培育的马种也算是不错的品种,只是可惜多年的辛苦也只得到了不到千匹,与庞大的需求也只能说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世纪问题。好在收复江南后使之得到转机,获得种马的渠道更为通畅,土地的增加也使得大规模繁育成为可能。 赵昺每每在战斗取得胜利后,都注意收集良马以作为种马。而江南渐趋稳定后,他也通过贸易来获得良马,但是这条路很艰难,要知道从海上到达波斯需要长时间在海上航行,而在这个过程中贩运的马匹极不适应,死亡率很高,到达大宋往往十不存一,无法根本上解决缺少良马的现状。 要实现大规模从中亚地区获得战马,也只能在飞剪船大规模投入运营之后了,那时航运时间缩短,马匹的存活率自然会大为提高。但让赵昺略感欣慰的是海上马匹贸易无法缓解缺马的现状,却得到了原产地的种马。在御马营迁到江南后,他便开始挑选合适的马场,便想起自己曾去过的崇明州。 崇明州位于长江口,靠近江南的一座沙洲,面积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大,但是也有方圆数百里。另外岛上人口不多,大面积的土地没有被开发,水草丰茂,河流纵横,适于放牧。且这里是江南最为靠近南北分界线地区,算是最为接近北方气候条件的地区了。 当然这里也非完美,此处与蒙元隔水相望,处于两军对峙的最前沿,若是处于安全考虑并非是最好的地点。不过赵昺觉得此处利大于弊,且不会占用耕地,而岛上还驻扎着陆战一旅,并非想象的那样危险。于是御马营便迁入崇明州,作为种马繁育基地…… “陛下是暂歇,还是……”船行一夜,在崇明州码头靠岸,陆战一旅都统郑永和御马营统领易杰已经在码头迎候,下船后郑永上前施礼后问道。 “朕已经离京多日,还是直接去马场吧!”赵昺未等其说完便打断道。 “请陛下上马!”易杰听罢立刻牵过一匹战马,逮住缰绳,请小皇帝上马。 “好马,这也是咱们马场繁育的?”赵昺虽称不上专家,但是也是有些眼光的,看此马腿细长,蹄子大,耳朵尖,头没肉,肚子小,腰部短,后臀高,一色的黑毛,最关键的一点是鼻孔大,这意味着肺活量大,体健善跑。而这匹马粗看也有十掌往上,他轻拍马首笑着问道。 “回禀陛下,是的。此马还是在琼州时繁育的,今年五岁了!”易杰言道。 “唉,马场前来后,朕却还是头一次来,你们辛苦了!”赵昺听了轻叹口气道。 “陛下如今马场比之在琼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家都盼着陛下前来呢!”易杰笑着回话道。 “好,朕今日便看看!”赵昺接过马鞭,一捋缰绳,扳住马鞍飞身上马道。马场最不缺的便是马,知道小皇帝一行乘船前来,早就准备好了马匹,众人也纷纷上马跟上。 “这马怎么样?”赵昺虽然会骑马,且骑术不错,但是这毕竟还是项有危险的运动,所以大家还是稳妥为上,前边的侍卫压住马速,只是让马慢速跑动。这让他十分无奈,扭脸问紧随其后的赵孟锦道。 “陛下,这些马真的不错,是正宗的骑乘种!”赵孟锦听到皇帝问话,一提马缰跟上大声回答道。可他却也不敢并马而行,而是落后一个马头。他从军近三十年,自然知道马的好坏,这些马高大健壮、长颈高扬、步辐伸展流畅,对缰绳反映灵敏,感觉好极了。 “可惜的是好马太少了,仍难以满足军用!”赵昺却是面露无奈地道。他知道在古代,军队的数量规模是一个重要指标。骑兵如果想在战争中做主导发挥决定性作用,必须组成一个强大的重兵集团。游牧民族全民皆兵且战马充足,对这样的强敌必须以重兵集团才能打残他。汉、唐之所以能对匈奴和突厥进行决定性打击,就是因为其拥有数十万甚至更多的骑兵集团,仅凭马场繁育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陛下说的是,两军对战,战马消耗甚重,一场大战之后往往会伤亡十之五六,北伐中原在即,各部都苦于马匹不足!”赵孟锦深以为是地道。 他知道当年汉武帝出击匈奴仅漠北一战,仅正规骑兵就动用十余万,还有大量马匹、骆驼与三十万步兵做后勤保障;唐太宗灭东突厥,以及其后唐朝对西部的一系列远征,历次都动用骑兵数十万,后勤保障的马匹牲畜更是不计其数。这是他们当下绝对不可能比拟的,而北伐中原他们却要直面敌军的大规模骑兵,缺马也就成了绕不过去的坎…… 正文 第1025章 欲做贼 赵昺清楚自己虽然走的是精兵路线,但是以眼前的几个马场所产的马匹是无法满足军用的,若想真正的能发挥作用,还需要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功夫。当前即便能通过贸易获得一些战马,可这条路同样会受到政治气候的制约,且这种交易数量也不可能很大。 现下大宋的战马的来源是战场上的缴获,而赵昺深知战场缴获最不稳定,不仅数量和来源不可能保证,有限的缴获有时甚至连添窟窿都不够更谈不上扩军。那么有限的骑兵只能发挥战术作用,却无法对敌进行大规模决定性的战略打击。 北伐中原是必然的战略选择,可赵昺深知越是向北,则自己依靠水军进行战略机动就会愈加困难。而即便能够在现有条件下北伐成功,夺取了中原地区。而想要彻底击败蒙元也并非易事,因为他不得不承认成吉思汗绝对算得上历史中最铁血的雄主之一。 随着蒙古在成吉思汗率领下的崛起,其统领着二十多万蒙古骑兵,凭借着无可匹敌的战斗力席卷了大半个欧亚大陆。以现在的版图来看,东亚方面有中国、蒙古、朝鲜、韩国,南亚方面有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国,西亚方面有伊朗、伊拉克、沙特等国,中亚有土耳其、阿富汗、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欧洲方面有俄罗斯、德国、法国、意大利。 所以赵昺清醒的认识到即便北伐成功,夺取了燕云十六州,那么整个北方依然要面对蒙古人的攻击。可自己又没有汉唐之际充足的战马可用,难以将敌远逐,只能陷入被动的防守,难不成还要学秦始皇大修长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可现实就是现实,一旦跨过这条长江,他就必须要面对…… “陛下,这景色真美,待到属下致仕,还望陛下恩准到此做个牧马之人!”一行人进入牧场,但见这里水草丰茂,战马或是在树荫之下纳凉,或是觅食,或是嬉戏,几个牧马人乘马看护着马群,看似十分悠闲,赵孟锦用马鞭指着牧马人,笑着向皇帝施礼道。 “呵呵,你想的到美,在这里当个牧马之人却非那么容易的!”赵昺笑着道。 “哦,还有哪些讲究啊?”赵孟锦惊奇地问道。 “置使,不要仅看这些马外表威风凛凛,其实娇气得很。吃饱喝足时是最危险的,只要打上几个滚,马肠子就有可能搅到一起,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活活疼死。”得到皇帝的示意,易杰在马上施礼后答道,“所以一旦发现马倒地,牧马人便要随时把躺倒在地的马吆喝起来。看管二三百匹的马群,这活儿干起来不那么容易!” “这个某家倒是知道,吃饱了的战马要先提高缰绳吊起来一会儿,就是防止它们消化不良!”赵孟锦点点头言道。 “卑职确是忘了置使乃是马上的将军,哪里会不懂这些小事,赎罪、赎罪!”易杰听了拱拱手道,“这些牧人还是十分辛苦的,每当回春时节,马也开始发情。他们要随身带着笔记,把配种情况记录在案,怀孕的母马单独放养。而马的孕期有十一个月,待到冬天产仔,一群马一生就是一百多驹子。如果驹子生在野外,就更是麻烦,因此时刻也不可掉以轻心。” “是吗?这些琐事某家却是做不来!”赵孟锦听了皱皱眉,连连摇头道。 “易指挥使,这里都种上了苜蓿吗?”赵昺抬手以马鞭指指前方言道。 “禀陛下,整个牧场眼下只有三分之一的土地改种了苜蓿草,余下的要待秋后将杂草清除后,明春再改种半数!”易杰回禀道。 “嗯,适当留些杂草也好,省的这些畜生吃顺了口,以后没得吃了会饿死!”赵昺点点头笑道。 “呵呵,陛下说笑了。那些初到江南的乌孙马还不大习惯,需要添些马料,但是经过驯养一段后便也能逐渐适应,与蒙古马杂交后的下一代便很快适应了!”易杰解释道。 “现在马场之中有多少马?”赵昺又问道。 “陛下,当下马场之上有各种种公马五百余匹,母马六千余匹,繁育的仔马除一部分送往其它马场外做种马外,尚有三千余匹,待下一步挑选后,余者的将调配给护军。”易杰回禀道。 “不错,待今冬又会有一批良马送来,且以后会越来越多,你们要做好准备,尤其是选育工作,且不可大意!”赵昺赞了一句,又叮嘱道。 “陛下放心,卑职一定会尽心尽责的!”易杰施礼道。 “这里怎生多了这么多蒙古马?”赵昺一行边走边听取汇报,看着分别放养在不同区域的种马,突然发现有一大群公马被圈养在一处牧场,要知道种马场并不需要太多的公马,其中的道理不需多说。而这一群皆是公马,且并非多是改良用的蒙古马,他十分奇怪地问道。 “陛下,这是卑职偷来的!”易杰听了笑着道。 “偷来的?!这些都是?”赵昺听了却是一愣惊问道。看那群马数量而非几匹、几十匹,而是足有数百匹之多,这么多的马都是偷来的,让他实在难以相信。 “陛下,正是。都是从对面鞑子那里偷来的,足有一千余匹马!”易杰点点头,依然笑着回答道。 “怎么可能?这里隔着大江,你们怎么如何能将马弄过来!”这次不仅赵昺不信了,连赵孟锦等人也不信了,他摇着道。 “陛下,几位将军。这马确是从对岸鞑子那里偷来的,不过要说头却也不大恰当,说骗来的更为妥当!”易杰等众人都说完了,这才抱拳施礼道。 “不要打哑谜了,快说怎么回事!”赵孟锦也是急脾气,见其啰啰嗦嗦的急赤白脸地催促道。 “呵呵,诸位将军可曾听过唐朝名将李光弼骗取叛将史思明战马的故事?”易杰再卖个关子道。 “哦,朕明白了,你脑子倒是聪明,还会古学今用!”赵昺听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指指其笑道。 这故事是发生在唐朝安史之乱的时候,当时的李光弼已经成为了当时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和朔方节度使,他的任务就是在河阳一带与当时的史思明叛军对抗,寻机歼灭他们。而细心的李光弼在一次视察阵地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细节:史思明叛军每天都会在一河之隔的对面洗马,每天都很准时。 很多人其实都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而李光弼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低头笑了半天。他立刻就叫自己的属下在军队中挑了数百匹母马,这些匹母马都是尚有小马驹在身边的母马,他让人将这些母马在史思明军队洗马的时候赶到了对岸,这些母马离开没多久就想起了自己留在城中的小马,嘶喊咆哮着回来了。 母马的嘶喊声也传到了史思明军队的公马的耳中,这些公马一听,那里还有心思洗澡,一个个都跟着母马的步伐朝李光弼的军中奔腾而来。赵昺想那李光弼彼时的心情定然也是美滋滋的,啥都没损失,自己就得了良马千匹,而且还让史思明损失了良马千匹,这一来一回赚大发了! 易杰也正是效仿李光弼的方法将蒙元的战马给骗过来的。他发现蒙古人也在江边母马后,便照方抓药,而崇明岛坐落在江心,北缘与江北岸相隔不过两、三里,加上靠近入海口,水面宽阔,水流相对缓平,精虫上脑的公马们便奋不顾身的泅渡过江上了岛。 “那再多用几次,岂不便将鞑子的马全都骗过江来了!”陈凤林觉得此计甚好,大笑着道,仿佛骤然间发了财一般。 “陈都统,鞑子也不傻,他们发现吃了亏以后,再不到江边牧马,便是想再次施计也不可能了!”易杰摆摆手道。 “此次成功其实也是侥幸,恰是前时伯颜为了南侵而大肆括马,其中一些马匹没有被阉割,才会中计的!”赵昺言道,这其实只是机缘巧合才能成功的。 而这又牵扯到了良种马退化的话题上了,曾有人提出另一说法,以为中国马种的退化在与人为的阉割。最好的战马首先是公马,公马在速度和力量上要比母马优秀的多,但是公马有个缺点他发情的次数比母马多很多,为了不让敌人的母马把战马勾走,所以就要阉割, 阉割后的战马和皇宫里用太监的情况有点一样,男人即使煽割了也比女人身体素质好。这样一不怕对方的引诱,二也不可能将马种流落到敌人那里而间接资敌。三这样的话他们只能把全部精力用于做战,长身体。如此一来没有了私心杂念的战马既然没有那方面的需要,就依靠本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了。你让我跑,如果你不让我停,那么跑死了,我也要跑下去。 所以阉割其实一种优秀的战马培养技术,不过也是有条件的。一个强大的国家,战马都是由国家的牧场里培养出来的,而种马并不需要很多。但是这仅仅是在盛世才能正常发展,一旦遇到乱世,象中国遭受的几次冰河时期的大型气候灾难,和政府的腐败,皇帝大臣的胡作非为,之后导致的农民起义和异族入侵,不但摧毁了政府,马场也不例外。 如果是农民起义,他们为了能快速使用战马把种马也煽了。反正急需,种马以后在说。即使国家有的牧场再多,所有打下牧场的农民都这么想,于是好马就这样没了。而游牧民族他们把马抢走后,他们的饲养水平比不上中原,我们培养的都是战马,而他们的却大多是为了繁殖数量,但散养和专门饲养是不一样的,如此难以保证战马的血统,也必将导致种群的退化。 “陛下,这些马都拨给属下吧,当下各军组建骑兵旅之后,都很缺马,而组建车营又占抽调马匹。如今江东所属各骑兵旅配备的战马只有七成,缺编严重,眼下不得不轮流训练……”赵孟锦立刻将主意打到这批偷来的战马身上,本着先到先得的想法就开始絮叨。 “全军上下都缺马,又不是你一处,当下征西军出征在即,马匹还没有着落,怎能都给了你!”赵昺被其说的烦了,皱皱眉道。 “陛下,那属下只要半数,余者拨给江钲便罢了!”赵孟锦又讨价还价道。 “易杰,鞑子的牧场就在江边吗?”赵昺却没有搭理其,而是问易杰道。 “陛下,就在对岸。据卑职观察,每年雨季鞑子便会将战马赶到江边放牧,而雨季结束后就会离开!”易杰回答道。 “离江岸有多远?”赵昺又问道。 “陛下,此前就在对岸放牧,但是被骗之后就向北移动里许,也不再赶马下河了!”易杰抬手指指北方道。 “好,我们去看看!”赵昺想了片刻道。 赵昺一行人在易杰的引领下转而向北,一直到了崇明岛北缘的一处高地之上。江北的景象尽收眼底,那里属于大宋的原泰州路,蒙元南侵时南宋军民抵抗十分激烈,遭到蒙元的屠戮,城镇尽毁,过去的富庶之地变成了荒野,当下却成了鞑子的牧场。 “陛下,对岸便是鞑子在淮南设立的马场之一,放养着数万匹战马!”易杰看向对岸言道。 “嗯!”赵昺点点头,拿过望远镜仔细观瞧,隐隐可看到荒野之中散布着点点的毡帐,周边有数不清的战马奔驰、觅食。 “陛下,这也只是望梅止渴,越看越眼馋啊!”赵孟锦叹口气,放下望远镜苦着脸道。 “咱们将那边的战马都偷回来,你们以为如何啊?”赵昺看了好一阵,才放下望远镜扭脸问道。 “偷回来,陛下要做贼啊?”赵孟锦听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 正文 第1026章 联合作战 陛下一句要当贼,把大家都惊住了。要知道御马营能骗取敌军的战马是有许多侥幸的成分在其中,且现在敌军已经有所警觉,将牧场北移,想复制此前的行动几乎不可能。再者对岸有数万匹马,用偷字恐怕太含蓄了,说抢才是最恰当的,而这才符合小皇帝的脾气。 “陛下,如今我们在与蒙元和议,挑起边衅只怕不合时宜吧?”陈识时十分清楚小皇帝的心思,他作为御前办的主事当然则无旁贷的有提醒之责,在马上施礼道。 “和议可否已经达成?”赵昺反问道。 “这……现下只是初议,并无进展,更没有达成协议!”陈识时愣了下言道。而心中暗道小皇帝这是明知故问,其根本就不想达成和议,哪里会有结果。 “那便是了,双方即没有达成协议,那么宋元就仍是敌国,何来挑起边衅之说。”赵昺摊开两手笑道。 “就是,鞑子就是我们的大宋最大的敌人,还讲什么理由,想打便打就是!”陈凤林听了在旁插嘴道。 “可偷马之事,总归有失君子之风!”陈识时知道这帮骄兵悍将没事还想找事儿,况且还是皇帝提议的,自己与他们争辩就是自取其辱,便转而道。 “陈主事要跟敌人讲君子之风?那只怕就没有我们今日了!”赵孟锦感觉听到了世上最好笑之事,他作为最早追随小皇帝的诸多人之一,自然清楚陛下是如何起家的,可以跟君子之风丝毫不沾边的。 当年的小皇帝虽然顶着卫王和天下兵马副帅的大帽子,赵孟锦却也知道其是兵无一个,钱无半文,起家的本钱就是在疫船上坑了追击疫船的蒙元敌船上的财物,才在帅府成立后维持住局面。而赴琼州时已经是囊中空空,小皇帝的办法就是抢了广州;继位之后为了解决行朝迁琼后的财政困难,办法依然是抢,进而洗劫了泉州;收复江南后虽然文雅了下,打着没收敌财的名义,实质上还是抢了蒙元在江南之财。 所以赵孟锦等人都清楚小皇帝的性格,其外表虽然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为达目的对什么所谓君子从来不在乎,要真想做什么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况且这只是几匹马的事情。而现实情况却也是缺马之事已经影响到了当前战局,没有比去抢更有效和现实的解决办法了。 “来,到那边我们去议一议,看如何行动!”赵昺指指坡下靠近江岸的一片树林道。 “是,陛下!”众人齐声施礼道。 陈识时也明白小皇帝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即便是朝中重臣也拦不住,况且是自己这个幕僚,而他也知自己的职责就是陛下一旦决意去做,自己即便不满也要竭力配合,出谋划策,而不是消极应对,因此即刻吩咐一名侍卫回御舟之上去取所需的一应之物。 而小皇帝临时起意也让郑永及御马营指挥使易杰措手不及,想着陛下既然是要谋划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赶紧命人在林中搭起凉棚。且时近中午,总不能让陛下饿肚子,又忙着招呼人手准备膳食,做好后勤供应保障。 “郑义,此处是你们陆战一旅的驻地,亦以你们为主力,先说说你的看法!”赵昺坐在一个树墩上,伸手拿过一个烤饼掰开,架上片肉边吃边问道。 “陛下,这……这事出突然,属下尚不及考虑!”郑义没有想到陛下会突然发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赵昺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皱皱眉言道。 “是,属下遵命!”郑义赶紧施礼道,退下时却悄悄给兄弟使了个眼色。 郑永自然明白兄长的意思,皇帝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也不能是个人就能随扈御前的,当下其身边没有一个幕僚,猝然之下皇帝却要他在极短的时间拿出作战方案,让郑义措手不及。而眼前却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只好向兄弟求助。 “二郎,陛下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么短的功夫如何能做出计划!”见兄弟随之退到营地外围,郑义看看左右并无他人,小声地埋怨道。 “兄长勿要多想,陛下之意并非是可以刁难,而是在考校你。看看你这个军事主官应对意外情况的能力!”郑永轻叹口气解释道,他时常随扈小皇帝身边,自然清楚其意。 “原来如此!”郑义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兵,当然也明白战场上瞬息万变,事前制定的作战计划也并非能够涵盖所有情况,这就需要指挥员根据现场情况及时应对,也是最为考验指挥员的临阵应变能力。 “兄长勿慌,陛下也知道短时间内是无法完成详细的作战计划,你只需说出大致的作战方向及粗略的讲明如何组织作战即可。说错了也没有关系,但是对答时一定不要慌,陛下最厌恶的是战将临阵失措!”郑永连忙提点兄长要注意的事项,毕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时时陪在陛下身边的。 “嗯,我知道了!”郑义听罢心中有了底儿,点点头道。挥手让兄弟先回去,免得引起他人的猜忌,而他则围着树踱着步,迫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脑子也是在飞快的运转,琢磨这场战斗如何打,且要打赢…… “陛下!” “免礼,边吃边说!”赵昺此时已经是两个胡饼下肚,手里拿着第三个,而嘴里还在嚼着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陛下,属下以为只凭借我部的能力是难以完成此项任务,还需友军的援助!”郑义也围桌坐下,却自知身份,哪敢去拿桌上的东西吃,只能咽口唾沫先禀告道。 “在座的既有置帅,又有一军及水军都统在此,无论要兵要将都会竭力配合的!”赵昺拿过一个胡饼递给郑义,指指周边的人说道。 郑义可以说是这群随扈的将官中军阶最低的,而他要其主持此次行动也是意在考校其指挥能力,同时他也知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一支军队训练的再刻苦,但久未经历实战也难以检验其水平,尤其是不断有新兵的补入的情况下,实战才是保持一支部队战斗力最有效的方式。陆战旅作为赵昺手中的一把尖刀,久不使用也会生锈,因此他想借此磨砺一番。 “谢陛下,属下就不恭了!”郑义站起身走到已经挂起的地图前向众人施礼后道,“此战属下以为重点就是快,快速突入敌牧场,迅速击溃守敌转入防御,然后驱马渡江,在敌援军未至之前完成任务……” 此时出现了一幅让人有些好笑的场面,无论是讲解的,还是倾听的,手里都拿着块胡饼,时不时的还咬上一口,时而若有所思的细嚼慢咽,时而又紧着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提问。若是不知内情者,任谁也想不出这是一帮人在商讨作战计划,在琢磨对方的几万匹战马。 赵昺也不例外,他一边听着郑义侃侃而谈,一边审视着地图。此时的长江三角洲还没有如后世那般发育完全,若是将长江口比作龙口的话,那么江北的通州就好比是龙口的上颚,而他们所在的崇明诸岛则如同龙口中含着的几粒珠子。但是当下的‘上颚’却显得过于单薄,还是一个探入海中的狭长半岛,更像一条细长的舌头。 据郑义的介绍,通州南北宽不过四十里,东西长六十里左右,由于是江河携带的泥沙堆积形成的‘新地’,又靠近海岸,盐碱化严重,并不适于耕种,加上战争的影响,导致土地未得到充分的开发,虽号称一州之地却人口稀少,大部分还是草木繁盛的莽原。而也恰因为如此,被蒙元选做了牧场,用以驯养战马。而养马离不开充足的水源,因此牧场都选择在临近长江的一侧,这里不仅水源充沛,且牧草也更为繁茂。 当然这里作为两国对峙的前线,必然也会屯驻重兵,但是以往宋军的军事行动皆是针对较为富庶的地区,或是沿江的农耕区,以此来打击和削弱蒙元的经济实力。而通州大部分地区尚处于原始状态,又不适合耕种,似乎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因此未如同其它沿江地带大规模修筑江防堡垒,只是在州治静海驻扎着一个千人队。 不过赵昺以为蒙元之所以如此,并非是轻视这里的军事价值,而是与通州特殊的地形不无关系。一者这里临近长江口,水面宽阔,且江岸平缓,没有深水港,并不适于水军进行登陆作战;二者通州地区大部分探入海中,即便宋军大规模成功登陆,但是州治静海正好扼守与内地相连的咽喉,只要静州不失,登陆的部队就只能被困在半岛之上,难以向纵深发展。 郑义对这场战斗的构想十分简单,就是利用水军从通州背后登陆,控制海门通往静海的大路,完成对牧场的合围。为了能够达到快速突击的目的,他意是以一军的骑兵旅为主力,承担击溃牧场守军,收拢马群的任务;另一路则是以陆战旅为主力在江口镇登陆,用以切断静海通往牧场的道路,阻击敌援军的任务,同时阻断牧场之敌的退路。 而郑永也想到要利用水军的战船将数万匹马运回崇明是件不现实,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准备以陆战旅的辎重营为主力,一军辎重旅的工程队为辅,在江面上架设数条浮桥,作为马匹和撤军的通路。完成任务后则将浮桥焚毁,并顺势转入防御作战。 赵昺听罢郑义的解说并没有急于发表意见,他以为陆战一旅在崇明诸岛上驻扎了已经一年多,必然会对当面之地展开侦察,十分熟悉敌情和地形。但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熟悉又陌生的地图上,前世他在船厂工作,在试航时曾多次来过这里,那时的海门与当下相距甚远。而江口镇顾名思义,是从前江口的位置,可如今也处于半岛的西端,毗邻静海,而前世这里已经改名为南通了。 “郑都统,你的计划似乎可行,但可否想过当下汛期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是下游来水依然不小,江面依然宽阔,架设浮桥困难,非是一时之功可以完成,而若抢先架设则又会暴露战役意图。且通州缺乏适合登陆的港口,又如何保证登陆成功?”赵昺想过后说出自己的担忧道。 “陛下,属下已经想过。”郑义似乎并不觉得陛下的问题突兀,笑笑解说道,“陛下也知这里临近江口,江水的多寡会受到海潮的影响,退潮之时江水随海潮大规模泄入海中,这时江面收缩,水流也随之变缓,可以借此机会架设浮桥。反之涨潮之时,海水倒灌江中,水面变宽,水深加大,便于实施登陆作战!” “嗯,利用潮水涨退的窗口期分别实施登陆和撤退作战,很好。可对时间的把握也十分严格,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赵昺点点头道。他已经明白其作战的安排,但此战是水、步、骑三军联合作战,对指挥员的要求也提出了更高的标准。 “陛下,今日是七月十七日,明日会在子时末涨潮,在丑时中达到高潮,此时最适合登陆。而退潮是在卯时,其中有两个时辰可以用于部队登陆和展开,只要组织严密时间应该足够了。而退潮之后,即刻开始架设浮桥,按照以往训练的成绩来看,不出意外完全可以在一个时辰内两条千米长、丈半宽的舟桥!”郑义一直统领陆战旅,对于登陆作战业务十分精熟,因而胸有成竹地道。 “不错,那么这次作战就由你全权指挥,能不能将那些马偷回来就看你的了!”赵昺问明了几个问题后,便将任务交给了其。 “陛下,属下……”郑义却有些懵了,他想到自己要配合作战,但没有想到在有诸多高级将领在场的情况下,小皇帝把指挥的重任交给了自己。他本想推辞,可看着小皇帝已经拿起胡饼津津有味的又吃起来,把话又咽了回去…… 正文 第1027章 心血来潮 赵昺清楚随着宋蒙两国局势的变化,战争也将日益频繁,波及的地方也将愈来愈多,甚至同时面临数个战场,而他也不能像从前一般战必亲征。如今军队经过多次整顿、扩编,中、高级军官也在不断的实战和学习中几经淘汰,剩下的皆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将帅。他们熟悉火器的使用和编组,能够独立指挥军、师规模的战役。 但是让赵昺担心的是在夺取江南后,宋蒙双方只是爆发了些局部战斗,时间短促,规模也多是师、团级的小规模战斗。虽然每年都会举行军级的演习,用以操练部队,熟悉诸兵种合成指挥,可没有经历过实战检验,他依然心中没底儿。 今天赵昺突然起意去‘偷’马,不仅是为了解决缺少战马之忧,还有检验部队实战能力及指挥官水平的想法。而陆战一师虽然隶属于水军各部指挥,但他一直将他们作为快速反应部队使用,因此陆战队是各军中战备程度最高,反应速度最快的部队。 再者陆战队即作为水军的海上作战力量之一,同时也肩负着登陆作战,夺取要地的职能,可以说兼具水、步军两部的优势。这就要求他们熟悉水、步两种作战方式,指挥官也要具有合成军种的指挥能力。而今天的战斗正好是各兵种联合作战,即便规模较小,也恰可检验其实战指挥能力。 另外从政治上考虑,宋元之间的和平,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并不符合大宋的利益。这不仅会是军民懈怠,也会让某些群体又心生侥幸,生出坐守一隅的念头。而只有不断的战争才能让朝野上下保持警醒,知道战争并未远离,让他们不敢有轻忽之心。 现下作战的目标、目的和方向都已经明确,赵昺便授予郑义全权指挥之权,可以调动各军兵力,而他与众将只作为旁观者,不出现非常情况不会干涉其指挥,而他要的结果就是明天必须看到战马出现在崇明岛上,至于过程,及其采用何种战术一律不问。 郑义骤然受命,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但他也知道圣命难为。领命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幕僚制定更为详尽的作战计划,他知道此战胜负的关键在于要快,因而动用的兵力不宜过多。几经商榷,他决定以一个陆战团、一个骑兵团和水军运输支队及两个辎重营编为合成旅,为了便于收拢马群,他还抽调御马营一个中队协助。 时间紧迫,郑义在作战计划制定完毕后,即刻上奏。赵昺知道一个好的作战计划等于战斗已经胜利多半,他审阅后便颁下兵符令其调动诸军,展开行动。郑义得到授权后不敢怠慢,即刻下令召集众将宣布诏令,下达作战命令,下达任务,进行战前准备。在天黑后,各部全部进入战斗位置…… 夺马战斗已经拉开了帷幕,但是赵昺此次却做起了甩手掌柜,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在众将的劝说下回到了御船上过夜。虽说他嘴上说放权,可心中还是放心不下,想睡也睡不着,便又上了甲板。此时御船上已经点燃了灯火,与空中的皎月相辉映,江面上也是波光闪闪,一切都暴露在月光之下,按说这并不是偷渡的最好时机。 不过赵昺并不担心,这有许多方法解决,偷渡部队可以采用泅渡的方式游过去,也能够遣水鬼先行渡江清除岗哨,或是趁着江雾升起作为掩护都可以完成小规模的偷渡。他看看岛上现在也是一片忙碌,负责架桥的辎重营借助树林的遮护将所需物资悄悄的运到江岸,一旦得到命令便可立刻展开。 ‘嘭、嘭……’这时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又吸引了赵昺的注意,他低头看过去,原来是一群船上的水手聚集在江边洗衣服,声音正是棒槌敲打衣物发出的声响。 军中要求军容整洁,衣服自然要经常清洗。而社稷号是皇帝的座船,水手们必然更要注意,可现下天气炎热,就是不活动,身上的衣服也充满了汗馊味儿,何况他们还要操舟弄帆,身上湿了干、干了又湿,只能每日清洗衣物保持干净。 但是赵昺知道从古到今,洗衣服都是一项难于逃避的家务劳动。对于洗衣最美的描述,莫过于“西施浣纱”了。美貌的西施在河边浣纱时,鱼儿看见她的倒影忘了游水沉到河底,因此西施有“沉鱼”的代称。但现实是在洗衣机出现以前,对于许多人而言,它并不像田园诗描绘的那样充满乐趣, 当下这些水手们凭借一双手,利用河水的冲刷动力还有棍棒的击打力来洗衣物,可以看出这时候洗衣是一件多么费时、费力的体力劳动。手搓、棒击、冲刷、甩打……这些不断重复的简单的体力劳动,留给人的感受常常是:辛苦劳累。 据说捣衣杵是住在水边的人们为洗衣方便发明的,而居住在离水较远地方的人们发明了搓衣板。捣衣杵是木质的,形状和棒球棒相似,靠捣衣杵打衣服时的力量,用水把污垢带出来。为了能洗的干净,往往还要加入些清洗剂。 现代人都知道要想将衣服洗干净需要水、搅动和表面活性剂。灰尘粘在纤维上,用水冲是可以冲洗干净的,但为了清理掉衣领上的一圈圈黄渍,你需要用表面活性剂去对付它。表面活性剂是一种化合物,构成它的分子有点像极微的磁粒。这种“磁粒”分子的一极吸引灰尘,另一极被水吸引。喜吸尘的一极吸住衣物的油液,喜欢水的一极使油从棉织物上松开,并使之悬浮起来,然后使劲一搓,灰尘、油液就被洗掉了。 此时自然没有后世广泛使用的洗衣粉、洗衣液之类的化学合成剂。不过赵昺知道这个时代也有代用品,最常见的就是草木灰,这是因为草木灰中的碳酸钾能去除油污。古人为使丝帛柔软洁白,将丝帛用草木灰水沾湿后,放入贝壳烧成的灰中,加水浸泡就可以发生反应,产生强碱——氢氧化钾。 一般衣服上的脏物质以油类为主,大部分油类属于油脂,在碱性条件下,其水解程度加剧,生成易溶于水的高级脂肪酸盐和甘油。而草木灰的主要成分就是强碱弱酸盐,其水溶液由于碳酸根离子的水解而显碱性。此外在这一时期,除了草木灰,人们还使用动物油、植物油、皂角,以及碱盐等混搭的方式清洗衣物。当下临安城中最流行的就是‘肥皂团’,用皂荚粉做成橘子大小的圆团,放入水中,能发泡去污。他以为后世肥皂之名可能也是继承于此。 有了水和草木灰等表面活性剂,人们的衣服洗得干净多了,但是无论是用捣衣杵还是用手搓,洗衣服都很辛苦。有没有省力气的洗衣方式呢?有。赵昺就知道这帮水手们平日并非总是老老实实的用捣衣杵清洗衣物,却也会‘偷懒’的,在船只航行中,他们把脏衣物塞进一个布包中,用绳子一端系在船上,布包则扔进大海中,航行途中让水流搅动、拍打衣服,衣服就洗好了。 想到此,赵昺忽然灵机一动,西方人也正是受到“大海洗衣”的启发,在十七世纪有人发明了一种洗衣装置,通过一个由轮子和圆筒组成的装置去挤压水流,模仿大海洗衣的效果。这个装置就是现代洗衣机械的雏形,那么当下自己为何就不能‘发明’一个,将大宋人民从此项劳动中解放出来呢? 脑子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赵昺便坐不住了。当下左右没有自己什么事情,睡也睡不踏实,不若就早个洗衣机来玩玩儿。心血来潮之下,说干就干,他立刻来到船上的工作室中。首先竭力回想世界上洗衣机的发展历史,以便从中有所借鉴。 在赵昺的所知中,在十九世纪第一台洗衣机是在美国诞生的。其主件是一只圆桶,桶内装有一根带有桨状叶子的直轴,轴通过摇动和它相连的曲柄转动。但这台洗衣机使用费力,且损伤衣物,因而没有被广泛使用,但这却标志了用机器洗衣的开端。稍后在德国出现了一种用捣衣杵作为搅拌器的洗衣机,当捣衣杵搅动时,装有弹簧的木钉便连续敲打衣服。 到十九世纪末期的洗衣机已发展成一只用手柄转动的八角形洗衣缸,洗衣时缸内放入热肥皂水,衣服洗净后还可以给衣服挤水。而后美国人又发明了木制手摇洗衣机,其构造极为简单,就是在木筒里装上六块叶片,用手柄和齿轮传动,使衣服在筒内翻转,从而达到洗衣的目的。 再后来美国出现了蒸汽洗衣机,蒸汽动力开始取代人力,让人们的体力劳动大大减轻。法国出现了体积小巧、便于携带、适合家庭妇女使用的蒸汽洗衣桶。蒸汽洗衣机相比手洗在效率上有了质的飞跃,在街头巷尾的各个蒸汽洗衣店里,蒸汽洗衣机被使用得得心应手,洗衣店也蓬勃发展起来。 之后,水力洗衣机、内燃机洗衣机也相继出现。水力洗衣机是“大海洗衣”的升级版,设在船上。洗衣机上设有进、出水孔,外壳上设有动力源,洗衣筒上设有衣物进口孔,其进口上设有密封盖,洗衣机通过连接件与船相连,只需自然的河流水力就能洗涤衣物,而且比“大海洗衣”干净得多。 至于其后的电动洗衣机已经不在赵昺的考虑之列了,自己能设计出来,却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在现有的条件下根本无法实现。而在他的回忆过程中,几副各个时期手动洗衣机的草图已经在纸上勾画出来。几番比较之下他都觉得不大满意,不是太过‘落后’,就是洗衣效果不好。 “我怎么这么笨呢?”思索片刻,赵昺突然一拍脑袋喃喃道。自己这是钻到了牛角尖,想想前世小时候最先进的就是大波轮双缸洗衣机了,那是几经改进后得到最佳设计了,直到全自动洗衣机大规模投入使用后才被淘汰。 当下自己大可不必考虑什么定时、节水之类的问题,只要以其机械结构为蓝本设计,动力改为人力操作即可。想到此,赵昺立刻动手设计,在屏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所为多功能之后,洗衣机的主体就是一个方形木桶,加上一个大波轮而已,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甚至不需要详尽的图纸就能够造出来。 不过赵昺考虑到现实情况,他还是将洗衣桶和甩干桶分开,采用分体设计。本打算采用更为耐用的齿轮传动结构,也换成了皮带传动,还将手动驱动改为用脚踏驱动。这样不仅便于制造,降低成本,也更为省力,还有利于推广。 “陛下,陆战一团偷渡成功。水军运输支队也采用直接冲滩的战术将骑兵旅直接送到滩头,当下业已展开!”这时谭飞进来禀告道。 “直接冲滩!”赵昺听了皱皱眉诧异地道。他对陆战队从正面偷渡成功并不觉得奇怪,而采用运输船直接冲滩输送登陆部队觉得不妥。这不仅改变此前制定的作战计划,且战船直接抢滩在没有现代动力机械的帮助下,想要重新退回海中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与丢了西瓜拣芝麻有何不同。 “陛下,有什么不对吗?”见小皇帝神色不对,谭飞有些紧张,急忙问道。 “哦,没什么。你去叫船上的工匠在甲板上等我!”赵昺沉思片刻摆摆手,又吩咐道。此时他已经想通了,明白郑义的企图,其是利用平底儿沙船适于在浅滩的特性直接冲滩,如此并不会损坏船体。然后利用涨潮的机会使抢滩的船只脱困,重归大海,可以说这不仅是个十分聪明的做法,还可在各部推广这种战术 “快去准备啊,愣着干什么?”见谭飞还在不明所以的发愣,赵昺又催促道…… 正文 第1028章 倒打一耙 船上的工匠不但要承担船只的日常维修,还要处理在航行中出现的桅杆折断,船体漏水等大事故,而这个时代的船只又是木制结构,因此他们的木工技术都是过硬的,何况是御舟上的工匠。对于这么简单的一件器具,并没有花费多少力气便制造成功。 小皇帝时常会搞出些新鲜玩意儿,对于这些时常陪伴在陛下身边的人们来说已是平常事,但也吸引了一众人等的关注,大家围在边上左看右看,一时也弄不清是干啥用的。直到小皇帝亲手解开了谜底,才恍然这是用来清洗衣物的机器。 本来就苦于清洗衣物的众人获知后自然跃跃欲试,得到准许后立刻有人抱来一堆脏衣,在小皇帝的指导下开始操作。开着一桶水在人的踏动下飞速旋转起来,脏衣经过一刻钟的洗涤和漂洗后逐渐变的干净了,众人无不称奇,纷纷争相试用。 其实在赵昺看来这种人力洗衣机虽然并不见得比手洗省下多少力气,还需要反复注水浣洗,但是能够一次性清洗多件衣物,效率得到了很大提高。尤其是可以对湿衣进行甩干,这对于长期生活在海上的水手和水兵是个福音,因为在潮湿的环境下,一件衣服晾了一日,却还是湿漉漉的,有了这个‘神器’相对来说就有了极大的改善。 不过这台洗衣机毕竟是赵昺一时心血来潮之作,在试用中还是发生了些问题,比如波轮的传动轴在与缸体的连接部分,虽然采用牛皮垫儿进行了密封,但是在操作中仍会有渗水;在启动时比较吃力,时常会发生皮带打滑的现象等等。 可即便出现了下小毛病,大家依然热情不减。而赵昺也相信这个简单的机械将会很快流传开来,逐步进行推开,将无数的人从繁重的洗衣中解放出来。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时代的能工巧匠,这些存在的瑕疵会在传播的过程中会不断的被不断的被改进和克服,并衍生出各式各样的形态,但此已经不是他所考虑的了,因为他的任务就是提供创意。 赵昺吩咐工匠们再仿制几台,一者自用,二者留给诸军使用。有些事情做,让等待的时间不再那么难熬,虽然他已经将指挥权下放给了郑义,但其也不敢怠慢,将战事的发展情况不断回报。到了子时,偷渡的各军皆已就位,水军的输送船队业已接着涨潮退回了海中,但他们并没有回港,而是在附近海域游弋,以防意外发生,可以迅速接应。 与此同时,骑兵旅率先展开突袭,他们将配合陆战队清除马场上的敌守军,收拢马匹,配合御马营的驯马师将战马驱赶到江边的渡口。从御舟甲板上便能看到腾起的火光,听到阵阵的枪声,却难以看清岛上的战况,但赵昺从不断的回报中知道战事进展顺利。 牧场上驻扎的蒙军并没有多少人,除了蒙元太仆寺的官员和卫队,就是放牧的牧奴。且他们也没有想到宋军会在汛期渡江来犯,更没想到宋军的行动只是针对他们的马匹,还以为是南朝是要大举北伐,自知根本无力抵挡,便趁黑逃命。驻扎在海州的蒙元军队接到报告,又见城外火光冲天,宋军往来不断,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哪里敢出城应战。只能一边集结队伍上城防守备战,一边遣人向所属万户府示警请求增援。 待到清晨退潮之时,早已做好准备的辎重营立刻行动,仅用来不足一个时辰便在江上架起了浮桥。收拢起的马匹也随之过江,而这边的御马营也早已腾出地方,将马群分别引导到栏中安置。马群过江之后,陆战团也交替掩护撤回到崇明岛,殿后的骑兵团返回后,渡桥也即刻被炸毁。 “禀陛下,属下幸不辱命!”尘埃落定,郑义上船拜见小皇帝回令。 “辛苦了,朕都看到了!”赵昺笑着让其免礼道。此刻的崇明主岛上多了上万匹战马,放眼看去到处都是,除非装瞎,是人都看得到。 “陛下,此战我军以奇袭夺马,伤亡甚微,却也不是交战时受伤,而是急于夺马被那些未经驯服的野马所伤。”郑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过去苦于无马,现下突然掉到马群里,就是朕也会乐得不知东西南北了!”赵昺听了却未责怪,而是摆手笑道。 “陛下,此战遗憾的是歼敌甚少,那些鞑子见我军兵至,便四散逃跑,连随身的细软都没有带走,不过却俘获了不少放马的牧奴,也带了回来!”郑义又回禀道。 “一起说出来吧,不要扭扭捏捏的!”赵昺看郑义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似有什么话不好说,让其坐下道。 “禀……禀陛下,是属下情报有误,江北敌牧场中战马并无那么多,方才清点后实有二万一千三百余匹!”郑义苦着脸施礼道。 “不是说有四万多匹吗?怎么转眼就少了半数,是不是你私藏了!”未等赵昺说话,赵孟锦却先跳起来急吼吼地道。他可是与陛下有约在先的,其中要分给自己一部分的,现在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小皇帝一定会借此赖账,自己等于白忙一场。 “陛下、置帅,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若是不信,自可再遣人点验!”郑义一听赶紧起身施礼叫叫起了屈。 “那是不是尚有战马留在对岸,你如此说是为了脱罪的?”赵孟锦仍然心中不甘,以手指点着其问道。 “置帅,下官虽不敢保证对岸牧场的马匹皆被一网打尽,但是绝不会有如此之多的马匹遗留!”郑义此刻脸比吃了苦瓜都难看,再三保证道。 “呵呵,置帅不要再逗郑都统了,那都是功劳,他岂肯放过。再者言对岸抵御狭小,放养这二万多匹马亦是极限了。”赵昺笑笑道。 他清楚不是任何马都能作为战马的,而是需要跑的快,冲力十足或者耐力好,才能在作战中发挥出威力。因此许多马虽然是马,但是并不是合格的战马。而要培养出好战马,还需要辽阔的场地能够让马有较大的活动空间,以利于战马奔驰。 另外蒙古人不像自己采用圈牧结合的养马方式,吃的除了牧草外,还需要补充些马料。而蒙古人采用的是放养方式,基本上全靠马匹自己采食,若是在一片土地上过度放牧结果可想而知,这也是他们在秋后便要从这里迁徙的原因。 “陛下,不管怎么说,属下的那半数是不能少的!”赵孟锦自然明白自己的小诡计被皇帝看穿了,马上又换了副脸色言道。 “你记错了吧,朕什么时候许给你半数马匹了?”赵昺却是两手一摊,满脸无辜的反问道。 “这……陛下耍赖!”赵孟锦愣了下,可想想自己提出要半数的马匹之事后,陛下确是也没有明确答应,而是含糊带过,现在自己出人又出力,却成一厢情愿了,可又不敢发作,只能小声嘟囔道。 “易杰,你先选出些强壮的公马和母马作为种马,并将那些幼马留下。再拨给江东置司五千匹,余下的尽快送往鄂州,供西征军使用。”赵昺知道若是不给赵孟锦留下些,其虽然不敢不答应,但是定然不服,只能搞搞平衡。 “陛下,再加二千匹,一千匹也行……那好,五千匹就五千匹吧!”赵孟锦讪笑着道。他本来还想讨价还价,可看小皇帝脸色越绷越紧,也只能妥协,否则自己也许一匹都留不下。 “陛下,现在正是两国议和之时,咱们抢了鞑子的马,挑起边衅,他们必然向朝廷抗议。虽说陛下不怕,可那些朝臣们啰嗦起来也是麻烦,还需想个对策!”这时陈凤林在旁建议道。 “确是如此,不过此事就看你们怎么向朝廷禀告了。”赵昺听了点点头,摸摸下巴看看在场的几人轻笑着道。 “陛下,那么属下如实上奏……”此战是郑义主持的,战后不仅要向兵部禀告战斗经过,损失消耗,也要为有功将士请功,他看看陛下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郑都统,你怎么如此实在,难道让陛下为你背黑锅吗?”在旁的董义成看不下去了,起身恨铁不成钢地道。他清楚此战虽然是陛下提议和御准的,但是朝中那些‘君子’们总要讲个师出有名,否则就要没完没了的唠叨,所以一定要找个合理的名义,将陛下从中摘出来。若如郑义所言如实上报,岂不是他们受了奖赏,却让皇帝背了黑锅了。 “倒打一耙会不会啊!”眼见郑义还是一脸的迷惑,董义成对自己这部下也是无语了,气急之下出言指点道。 “哦!”郑义得到指点,总算反应过来了道,“鞑子觊觎我朝崇明州马场,多次出兵抢夺,并设法破坏,近期更有愈演愈烈之势,竟丧心病狂在江中播撒毒药,毒害我朝军民和战马。岛上军民无不愤慨,联名奏请陛下恩准后,遣军突袭敌海州马场,大获全胜!” “对、对,就要如此上奏!”董义成听罢顿时喜笑颜开,甚是欣慰地道。毕竟陆战一旅是隶属自己的第一水军,功劳也有自己的一份的。 “陛下,太后懿旨!”正当众人想着如何分赃、脱罪时,王德快步进舱来禀告道。 “哦,快呈上来!”赵昺吃了一惊,太后遣人追到这里传旨,定然是发生了大事,他不敢怠慢。 “陛下,是不是有事?”赵孟锦见小皇帝看罢后脸色越发难看,小心地问道。 “嗯,元妙大师要离京回泉州,太后苦劝不住,让朕速回京城!”赵昺黯然地说道。 “世兄突然要会泉州,这是为何呢?”赵孟锦也讶然失色道。而舱中众人也是一脸震惊,大家皆知皇帝自幼由元妙大师教授武艺,且其又有宗室的身份,陛下与其感情甚是深厚,乍然要走难受是肯定的了。 “朕曾与大师有过五年之约,然后准其回到泉州重修庙宇,传播佛法。然朕却爽约,其已经伴朕十年有余了!”赵昺摇摇头轻声道。 “陛下既然舍不得,属下愿意与陛下同返京城,其身为宗室子弟理应共赴国难,不能只枉顾自己!”赵孟锦起身施礼道。 “唉,一切皆是缘!”赵昺叹口气道,“善后之事就交由诸位将军了,朕即刻回京!”众人皆知陛下与元妙的感情,也不敢再劝,只能送别皇帝…… 社稷号扬帆起航,驶入长江又转入大海,赵昺昨日一夜未睡,可此时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子中皆是与元妙相处的点点滴滴。两人相识于甲子镇,而那时也是赵昺最为落魄之际,其虽然已是方外之人,但是在国破灭族之际毅然奋起反抗,并留在自己身边。 想那时自己身边皆是些散兵游勇,蒙元追兵在侧,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说日日活在惊恐之中。而元妙领着一班弟子担任起贴身护卫之责,夙夜衣不解带的保护着他的安全。到达琼州后,不仅教授他武功,且为他训练出一支武功高强,忠心无二的暗卫,可以说侍卫营中有多一半人都受过其的指点。 而那时赵昺对元妙既亲近,又忌惮。亲近的是其总归是皇室宗亲,同是太祖血脉的一家人,且其是方外之人,没有政治野心。可元妙却未因为这等亲密的关系,在传授武艺时手下留情,可谓是动辄戒尺相加,使他受了不少皮肉之苦。但赵昺也从中受益匪浅,自己不仅身体练的倍儿棒,也有自保之力,且培养出坚韧的性格。 赵昺也曾有意让元妙还俗,重新归宗,封官受爵。但是其却依然恪守佛法,不肯越过这一步,而在琼州十年,元妙从未提过五年之约之事,似乎已经忘记了此事,而他也以为其是真的忘了。现在想来其并没有忘记,只是不想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弃他而去…… 正文 第1029章 功成身退 船队彻夜疾行,在清晨驶入杭州湾水军营地,赵昺下船后未做片刻停留,便骑马回城。但他没有回宫,而是直奔明庆司,元妙大师自他大婚之后就不在宫中居住,领着几个弟子在附近的明庆寺修行,只在每月的旬日入宫指导他修习武功。 临安城中的佛寺多为官寺,明庆寺在朝廷南渡之后常于此举行祭祀祈祷活动,凡是皇家及宰执文武官僚每逢盛大节日或是皇帝、皇后的圣诞日,朝臣也皆在此举行盛典,因此识人将明庆寺视为当年东京的大相国寺,可见地位之崇高。 后来几任皇帝多信道教,在城中又兴建了诸多的道观,但都无法影响明庆寺显赫的地位。在失国后虽然香火日渐萧条,可随着行朝的回迁又重新兴盛起来,不仅恢复了昔日的地位,加上太后常常到此进香,捐款修缮,俨然被视为皇家寺院。可待赵昺心急火燎的赶到寺中时,却还是来晚了,元妙已经率领一众弟子离开寺院南去。 赵昺闻知不免黯然神伤,屏退众人,独自留在元妙的静修之所。僧舍中只有一榻、一案、一蒲团,简陋至极,再无多余之物,他颓然的坐在蒲团之上,似乎要感受下其留下的气息,但留给他的只是人去屋空的惆怅和埋怨及挥之不去的悲伤。 “十年师徒情义,汝为何竟然不告而别……”赵昺并非没有想到元妙终有离开自己的一日,但当真的发生时,依然难以接受,忍不住的埋怨着喃喃道。他知道元妙悄然离开,除了现下局势已经稳定,且再无性命之忧外,很可能也是难以割舍多年如师如父的感情,担心那一刻又会犹豫不决,才会选择这种方式离开。 赵昺知道此次一别也许再难相见,杭州与泉州两地相隔虽然不过几千里,在古代却如天堑一般,其中艰辛非是现代人所能体会到的,可以说生死离别一般。交通落后,通讯落后,一出门可能就是几个月,甚至上年,可谓一朝出门,生死由天,所以要祖道即祭祀,亲友要设宴饯别。 反正这就是为啥以前有“践行”一说,每一次离别都可能是生离死别啊,当然要一起大吃一顿大喝一场啦!做完这些,你就可以安心上路了。而路上不可能到处有店家,难免会风餐露宿。人烟稀少之处,也可能路途上豺狼虎豹,土匪出没。即便水路也因为天气、水流方向的变化,会影响出行,危险性也是蛮高的。当年大宋使臣前往高丽,就有去了八艘,翻了七艘的事情发生。 所以元妙一走,以其年岁再回京城几无可能。而赵昺虽然年富力强,出门又不需考虑这些问题,但是他身为皇帝,出一趟远门也并不是易事,劳师动众不说,还得小心后院失火,出去之后就回不来了。回顾大宋历任皇帝,除了开国的太祖、太宗皇帝,大部分都是在京城门口转转,徽钦二帝好不容易出趟远门,还是拜女真人所赐。 想想一别可能就是永别,赵昺更为伤感,不禁泪如雨下,可又不能如常人般的嚎啕痛苦,只能埋首于胸前默默垂泪,虽极力避免自己脆弱的一面显于人前,但不时耸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 “陛下如何了?”皇帝回京的消息早已传到朝中,其却迟迟没有回宫,而守在寺中的王德等人直至午后也不见陛下出来,无旨又不敢擅自进入。担心之下只能上禀太后和皇后,而他们也不便出宫,太后便命应节严等朝臣前来劝说,他急匆匆的赶来就见王德等人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外来回转,便上前问道。 “禀应知事,陛下闻知元妙大师已经离京,甚是悲伤,进入舍内便不曾出来!”王德却是舒了口气,他知道小皇帝最是尊敬应节严,能劝得了陛下的也只有其了,连忙施礼禀告道。 “陛下可曾用膳?”应节严听了皱皱眉又问道。 “陛下昨日得到元妙大师要离京的消息后,午膳便没有用就下令回航,晚膳也只喝了点儿稀饭,一夜辗转反侧也未睡好。今晨船一靠港就马不停蹄的赶来,到现在水米还未沾牙!”王德忙不迭地回话道。 “你们就不曾进舍内看看?也不怕出了事情!”刘黻在旁有些生气地道。 “刘知事也当知陛下的脾气,没有召唤小的哪里敢擅自进入啊!”王德听了苦笑着言道。 “那陛下在舍中做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吗?”刘黻也知其所言不虚,可依然压不住火气地道。 “刘知事,小的也从门缝中看过,陛下进去后便坐在蒲团上发呆,好像……好像哭了!”王德作为皇帝的近侍当然比任何人都关心其的一举一动,其实也不止他看到陛下哭了,且守在舍外的侍卫们也听到了其极力压抑的哭声。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无论多么艰难他们都未曾见皇帝哭过,而今日听闻无不惊诧,却也为之动容,感受到了小皇帝的悲伤。 “陛下哭了,怎么会如此?”刘黻听了也是感到十分意外,同样难以置信地道。 “声伯,勿要高声!”应节严拉拉刘黻的衣袖道,“元妙大师陪扈陛下十余年,朝夕相处早已形同亲人,骤然离开,有些感伤也是人之常情,又有何奇怪的。” “嗯,陛下也是重情重义之人!”刘黻点点头道。心中却有些内疚,这么多年来小皇帝的言行异于常人,而他们心中也早已不拿其当做个平常人来看待,忽视了其年龄和情感,忘记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元妙大师骤然离开别说陛下,就是吾也甚觉伤感,本想着其会等陛下归来才会辞行,也想着为其设宴饯行,可没想到他说走就走,连个辞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吾等!”应节严说着也哽咽起来,半仰着头才没有让泪水留下来。 “元妙大师也算是个奇人,本是宗室却放弃荣华富贵,投身僧门。而国家危难之际,又能挺身而出卫国护主,眼看功成之时又悄然而去敬奉佛祖,世人有几人能及啊!”刘黻受之感染,也感叹地道。 “陛下是何等身份,谁不敬畏。可其却能不假颜色该教训便教训,可罚便罚,陛下不仅不恼,反而更为敬重,这一对儿师徒也可称为传奇了。”应节严十分认同,摇摇苦笑道。 “吾也是十分担心,现下元妙大师重回佛门,而汝又有意致仕还乡。可陛下最为敬重汝和其两人,若是接连离开,只怕朝中再无人能劝谏陛下了!”刘黻却看看应节严,其私下中多次言称要致仕归乡,而小皇帝现下行事越发‘激进’,听不进臣僚的劝谏,这让他深为忧虑地言道。 “陛下五岁经营帅府,六岁继位监国,现下已经十年有余,吾等业已完成辅佐之责。而陛下现下已经亲政,有了自己的主张,吾年已七旬还赖在朝中不走,挡了他人晋升之途,岂不是太不识趣了。”应节严笑笑道。 “和父所言虽有理,只怕陛下不舍。再者北伐中原在即,又怎能少了汝啊!”刘黻看其样子十分淡然,似乎已经下定了致仕的决心,他皱皱眉道。 “陛下锐意进取,朝中一班干臣业已成熟,有了他们忠心辅佐,大事可成。而吾亦老朽,且功成名就,也是该到了急流勇退之时了。至于陛下其心中也明白,生死离别本是平常之事,天下又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只是陛下重情重义,一时难以割舍罢了!”应节严捋捋已经雪白的胡须笑道。 “功成身退……还是和父看得开,吾等是到了功成身退之时了。”刘黻听了沉默良久道。 他心中明白,自己平时嘴上虽常言淡泊名利,可权力这东西太让人着迷,心知仕途已到了顶峰,再进一步几无可能,但总是心存侥幸。不过刘黻在回归江南后,小皇帝正如应节严所言意欲进取,北伐中原的意志十分艰巨。而一班老臣却有了懈怠之心,执政理念趋于保守,与小皇帝的治国纲领发生了分歧。 当下小皇帝虽然没有明旨斥责,却开始大力提拔那些亲信之人,甚至时常越过中书门下省直接下达政令,他也明白这是在逐步分权,削弱他们的权力。而应节严要比他看得远,当前江南已定,大宋朝度过了最危难的关口,他们作为畿辅之臣可谓劳苦功高,以皇帝的秉性此时致仕必然会厚待于他们。 但待到双方分歧日益加大,矛盾激化,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刘黻知道小皇帝即使顾及前时的情义,可在国家大义面前也不会心慈手软。以其到了双方撕破脸皮的时候被迫致仕,甚至惨遭贬嫡,还不若当下功成身退,即全了君臣之谊,也可保后世子孙无虞。 应节严身为帝师,被小皇帝视为倚靠,比之自己更为劳苦功高,若不是太后和陛下一再挽留,肯定也请求致仕。而元妙大师虽然方外之人,却也是天潢贵胄之身,其若还俗必是亲王加身,可其却走得更远,做的更为决绝,不仅赢得了皇帝的敬重,也留下更多的思念。刘黻想到这里,眼前不禁豁然开朗,也萌生出退隐之心。 “应知事、刘知事,闲事先放放,还是设法劝慰陛下吧!”眼见俩老头儿此时却不着急了,在旁闲聊起来,王德着急了。 “大官勿要急,陛下只是因为元妙大师骤然离开,一时心中难以接受,让他发泄下便会好些的,总比憋出病来好!”应节严笑笑安抚王德道。 “可陛下已经两天没有休息后,又一日未食,小的还是担心啊!”王德苦着脸言道。 “汝是关心则乱,在战时陛下经常是废寝忘食,多日不眠不休,都不曾有事,这才一天没有关系的。”应节严又道。 “这……这,小的是担心元妙大师一走,陛下会因此一蹶不振!”若是他人说出如此话来,王德即便不与其拼命,也要给其按个不敬之罪,但是从应节严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合情合理,丝毫不敢到突兀,使他无从反驳,可关切之情依然不减。 “不会的,陛下非比常人,他是见识过大风大浪,又经历过生死之别的,这点儿事情还难以击垮陛下的,些许时日后就会好的。”刘黻也在旁看其紧张兮兮的样子,也出言开解道。 “但愿如此吧!”王德面色这才稍缓,却仍然忧虑地道。 “陛下出来了!”正当此时,随着门轴吱扭声响,小皇帝从僧舍内走了出来。王德扭脸看去,只见其眼睛红肿,脸上依然挂着泪痕,嘴唇干裂起皮,还挂着两个亮晶晶的燎泡。但是乍然出来,被阳光一晃,身子不由的晃了两晃,他赶紧上前扶住。 “臣等参见陛下!”应节严和刘黻与此同时也上下打量着小皇帝,见其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是却无大碍,也连忙上前施礼道。 “爱卿平身!”赵昺站稳了身子,抬手道,“传朕旨意,封元妙为大宋护国大法师,拨款二百万贯重修泉州少林寺,地方要全力协助,不得有误。命法师归途所经州县提供方便,不得怠慢,违者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还朝后即刻拟定旨意,诏令地方!”应节严和刘黻二人听了也松了口气,小皇帝下旨敕封元妙,表明其已经接受了现实,过了心中那道坎,也立刻施礼道。 “有水吗?朕渴死了!”颁旨后,赵昺扭脸问王德要水道。 “有、有,快呈上来,小的早就给官家晾好了!”听小皇帝要水喝,王德也放下心来,连忙催促小黄门将晾好的茶水呈上来。 “嗝”,赵昺接连喝了数杯茶水,打了饱嗝道,“天色不早了,回宫吧!” “陛下有谕,摆驾回宫!”王德原本还担心小皇帝不肯回宫,要在此住上几天,现下却要回去,大喜过望的拉着长声喊道…… 正文 第1030章 误读 皇帝回来了,大家发现其虽然上朝议事、下朝批阅公文,招臣僚议事,与往日并无二样。可细心之人还是发现陛下变了,笑的少了,吃的也少了,独处的时候多了,且时常走神,似乎仍然为从元妙离开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弄得宫中上下一个个紧张兮兮的,走路都踮着脚,说话更不敢高声,唯恐触怒了陛下。 元妙走后,赵昺确实十分郁闷,尤其是晨练时不论是打趟拳,还是舞枪弄棒,皆不免想起元妙来,结果就是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另外朝中日常的公务也让他忙得喘不过气来,每天批阅的公文,接见朝臣,召开廷议议事等等,每天都排的满满的。 此外随着秋季的来临,几件大事也要展开。征西军出征在即,训练的如何,作战计划的制定,辎重的调配及各部的协同都需要过问。杭州城的改造也随着雨季的结束也即将展开,筹措款项、敲定规划都需要他审核拍板。商队也将再次起航,他也要过问一下。而将作监和军器坊外迁也基本完成,需要他去莅临指导……赵昺又不是什么勤快人,天天不得闲,哪里还能有好心情。 “减半、罢贡……”忙碌间已经到了八月,中秋节又快到了,按照惯例各地牧守之臣都要向宫中进贡,这本是件好事,但赵昺似乎并不高兴,用朱笔在礼单上勾勾抹抹地批注。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专制历史中,凡一方之土特产,要将最新、最好的向朝廷交纳,供皇族使用,称之为贡赋,简单的说也就是古代的皇家特供,多为各地的稀罕珍贵、久负盛名特产,从金银财宝到珍禽猛兽,只要世上有的好东西,都可以拿来进贡。 贡品这东西在赵昺的前世也并不遥远,走到大街都可能碰到一家商铺上挂着‘某某皇家贡品’的招牌,商场中的促销员们动辄就说他们的产品历史悠久曾是贡品。特别是古装影视剧把帝王家的尊荣华贵作为一个看点拿来反复渲染、展示后,那些被皇帝、娘娘们吃过用过的东西更是备受追捧。 如果自己家乡的特产曾是古代皇家御用的产品,那一定是同类中最好的,更有一种无法用价值衡量的“帝王霸气”。这些染了皇家气息的产品给背后的劳动者、创造者们带来巨大的商机和财富,甚至能让其所在的地方经济受益,可谓是他好我也好的皆大欢喜局面。 然而古代却正好相反——贡品给生产者和所在地的百姓们带来的惟有泪千行,绝非什么文人笔下传说的那么美好。赵昺在前世就知道贪得无厌的封建社会统治者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向地方百姓索要、强征贡品,搞得家破人亡,而最能说明这个道理的是历史中最有名的两次‘贡品特快专递’:一是唐朝为杨贵妃运荔枝“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二是明清时进贡江南鲥鱼“白日风尘驰驿路,炎天冰雪护江船”。 荔枝不能久藏,因为时间一长就变色变味变质。唐明皇劳民伤财设置专门驿站,命人像接力赛那样传送荔枝进宫。这事儿为在他和他统治下的大唐所遭遇到的一次几乎灭亡的“安史之乱”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清朝鲥鱼进贡的规模比杨贵妃吃荔枝的过程更夸张,在南京设有专门的冰窖,每三十里立一站,白天悬旗,晚上悬灯,作飞速传递……送鱼人在途中不准吃饭,只吃蛋、酒和冰水,三千里路,要求三日之内送到。 到了本朝的时候,皇帝对荔枝的喜爱也是有过之而不及。苏东坡被发配岭南,乐观的他写下了著名诗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经他这么推荐,岭南的荔枝就成为了皇帝指定水果甜点。而徽宗宣和年间,奸臣蔡京更是别出心裁,由他家乡仙游枫亭选小株结果的荔枝栽于瓦瓮中,以海船运出湄洲湾,然后直抵汴京送给宋徽宗赵佶。 宋徽宗尝到新鲜的荔枝,龙颜大喜,遂赋诗云:密移造化出闽山,禁御新栽荔子丹。玉液下凝仙掌露,绛苞初结水晶丸。酒醋国艳非朱粉,风泛天香转蕙芝。何必红尘飞一骑,芬芳数本座中看。只识深闺画花鸟的徽宗居然有勇气嘲笑唐玄宗的“一骑红尘”,真的是惹得妃子们非笑不可啊。仅仅为了满足皇帝尝鲜的欲望,就这样劳民伤财。 入选贡品的并不止是美食,古代所谓各省“省花”选来也是作为贡品的。鄢陵梅花在北宋是贡品,皇帝说是天下第一花,所以整个地方百姓们就得好好种梅花,想偷着种点杂粮都没地儿!当各地进贡的花朵凋零,当帝王们的狂欢散场,微服出宫的皇帝回到金銮殿,回味着贡品带来的喜悦,品尝几口从各地进贡运来的美酒和茶叶。那些累昏的百姓也已醒来,各自沿着一片狼藉回家,等待着他们的,是又一年的青黄不接。 赵昺作为二十世纪的现代优秀青年自然明白收受贡品的危害性,到了这个时代也更加能深切体会到对民间的伤害之大。但是想要消除这种现象却难以做到,即使他作为皇帝也不是一道旨意就可以清除这种延续数千年的积弊。 首先从政治上讲,贡乃是臣服者向胜利者奉献,这在古代发展成了一种文化,也可以说是一种制度和礼仪。即作为统治阶级的特权,同时也可以彰显自己地位的形式,迫使臣服者纳贡体现出了自己的权威。这在封建社会也是帝王维护统治的一种方法,想要去除就等于自取灭亡一般。 再有封建社会,不同品秩之人的饮食用度,都有着严格的区分与等级规定,居下位者,就算得到了不属于自己使用范围内的东西,也必须要呈献给上位者,否则就是僭越。且封建时代的特供,除了有产品质地上乘、珍异难求之类的因素外,就连瓜果蔬菜长得忒巨大,也不是普通人能享用的,必须要敬献给皇帝。 另外这也是皇室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皇帝作为天下之主,吃穿用度都得是天下最好的,因此各地进贡的东西不止是什么金银财宝、珍禽异兽、奇花异草,而是涉及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吃的油盐酱醋,从里到外的穿戴,写字的笔墨纸砚,烧的炭,喝的茶,甚至出恭用的手纸都是各地进贡的,这省下的都是钱。 制度和惯例使然,赵昺也只能入乡随俗了,但也是有底线的。他以为在官场上,收点儿小礼物,可以视之为人之常情,可如果礼品的价值过限,就是腐败了。同理,皇帝按照定制收受贡品,自是帝王维持正常生活和统制的需要。一旦皇帝过度收受贡品,毫无节制的收受礼物,那也是一种严重的腐败行为,当然就是犯罪了。 因此赵昺自继承皇位后,便一再消减各地的贡品,在琼州时甚至一度取消。而收复江南后,才有所恢复,这不仅是生活所需,也是昭示百姓已经换了天。但他也是一再以体恤民生为由,减免各地的贡物,加大在市场的采买维持所需。 可习惯使然,地方官吏们想着弄点稀罕物上贡,一者也有真的表示自己孝心;二者也存着一旦皇帝见了龙心大悦,自己也就飞黄腾达的侥幸心理。所以时常换着花样的给赵昺上贡,使他不得不分心来处理这看似的小事,将那些劳民伤财,哗众取宠之物勾销,即便是必须之物也予以勾减…… 审核地方贡物这种事情还算轻松的话,那么审核死刑这事赵昺就不能不慎重了。在古时候执行死刑一般都是在秋冬季节,也就是影视剧中常说的‘秋后问斩’。而之所以选在秋冬季节集中执行死刑,其实谁也说不大清楚,按照师傅们的解释是因为要顺应天意。 在古人的自然神权观里,春夏是万物生长的季节,而秋冬是树木凋零的季节,象征肃杀。人的行为包括政治活动都要顺应天时,处决犯人也是如此,否则要受到天神的惩罚。皇帝即是天的儿子,更要遵守天意,按照天时行事。而赵昺以为主要是考虑示警的作用,农民在秋冬二季较为空闲,也方便地方官动员民众观看,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看着堆积在书房中的案卷,赵昺实在有些头疼,这些都是关系到人命的东西,自己御笔一勾就是条人命,让他不能不谨慎,可要全部通读一遍这工作量就不小,别说从中一一甄别了。所以现在他处理完日常的公务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审核工作上。 可能有的人会说,你傻啊,有必要自己看案卷吗?黑脸老包向来都是先斩后奏,根本就不需要事先禀告皇帝,事后做个备案就算完了,用你这么劳心劳力啊!那赵昺只能苦笑着告诉你——戏看多了。首先就要告诉你,包拯虽然是宋朝人不假,但这个时代的戏曲真的没有什么‘包公戏’。 其实“包公戏”是在元朝兴起的,至晚清时才终于蔚为大观。数百年间,包公审案的故事被编入杂剧、南戏、话本、评书、小说、清京剧,以及众多地方戏中;近代以来,包公案”还被多次改编成影视剧。无数中国人都通过“包公戏”了解古代的司法制度与司法文化;一些学者也以“包公戏”为样本,煞有介事地分析传统的“人治司法模式”,反思“中国传统司法迟迟不能走向近代化的重要原因”。 赵昺只能说,戏剧作为一种在宋代文明湮灭之后才兴起的民间曲艺,“包公戏”的故事几乎都是草野文人编造出来的,他们在舞台上重建的宋朝司法情景,完全不符合宋代的司法制度。如果以为“包公戏”展现的就是宋代的司法过程,那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后世传颂的包拯办案就如《封神榜》中的各路神仙登场必亮出法宝,“包公案”的包青天也携带着皇帝御赐、代表最高权力的各类道具,元杂剧中尚只有“势剑金牌”,到了明清传奇中,则出现了权力道具大批发:金剑一把、铜铡两口、锈木一个、金狮子印一颗、一十二第御棍。断皇亲国戚臣的黄木枷梢黄木杖,专断人间事不平的黑木枷梢黑木杖,打三司并九卿的槐木枷梢槐木杖,日断阳间夜断阴所用的桃木枷梢桃木杖…… 这里的“势剑”“金剑”,即所谓的尚方宝剑;“金牌”即丹书铁券,俗称“免死金牌”;“铜铡”后来则发展成我们非常熟悉的“龙头铡”“虎头铡”“狗头铡”,龙头铡专杀贵族,虎头铡专杀官吏,狗头铡专杀平民。凭着这些神通广大的法宝,包青天成了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法官,遇佛杀佛,遇鬼杀鬼。 有意思的是,包公所要对付的罪犯,有时候也拥有类似的法宝。于是,本来应当以法律为准绳分出黑白是非的司法裁断,演变成了谁拥有的权力道具更厉害谁就胜出的权力对决,恰如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所演示的那样:一方祭出御赐黄马褂护身,另一方祭出可破黄马褂的尚方宝剑,这也坐实了批判传统的人士对于“人治司法模式”的指控。 然而,赵昺只能笑着告诉你如此富有戏剧性的权力道具对决的情节,决不可能出现在宋朝的司法过程中。包公不可能手持尚方宝剑——因为宋代并没有向大臣御赐尚方宝剑、赋予其“如朕亲临”“先斩后奏”的超级权力的例子。包公的三口铡刀更是民间文人幻想出来的刑具,因为历代都未见将铡刀列为行刑工具,这更像是从蒙古人用于铡草的铡刀获得灵感。 至于免死金牌,这东西还真有,不过正名却是叫做——丹书铁劵…… 正文 第1030章 包公违法 赵昺掌政后一直希望建立其依法治国的制度,对此‘法外开恩’的道具自然做了番研究。其实所谓的“免死金牌”,是在宋朝开国初太祖皇帝赵匡胤为安抚地方军阀用的招数而已,其曾赐李重进、苗傅、刘正彦等将领丹书铁券,但赐丹书铁券并非常制,且随李重进、苗傅、刘正彦叛变事败,自焚、被诛,铁券也随之被销毁,铁券之制遂不复存。因此在宋朝司法过程中,不可能出现丹书铁券对抗尚方宝剑的戏剧性情景。 可见即便领了丹书铁劵的人也并非就能都能逃得一死,且是赵匡胤的个人行为,其后再为出现赐丹书铁券的好事发生。而据赵昺所知事实上宋人的法制观念是排斥免死金牌的。他们说:“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共也……故王者不辨亲疏,不异贵贱,一致于法。” 太宗时,任开封府尹的许王赵元僖因为犯了过错,被御史中丞弹劾。元僖心中不平,诉于太宗:“臣天子儿,以犯中丞故被鞫,愿赐宽宥。”太宗说:“此朝廷仪制,孰敢违之!朕若有过,臣下尚加纠摘;汝为开封府尹,可不奉法邪?”最后,贵为皇子的赵元僖“论罚如式”。 宋太宗也曾想庇护犯法的亲信,陈州团练使陈利用自恃受太宗宠爱,杀人枉法,被朝臣弹劾,本应处死刑,但太宗有意袒护他,说:“岂有万乘之主不能庇一人乎?”宰相赵普抗议道:“此巨蠹犯死罪十数。陛下不诛,则乱天下法。法可惜,此一竖子,何足惜哉。”最后太宗不得不同意判陈利用死刑,想想皇帝本人也庇护不了犯罪的亲信,何况免死金牌? 由此可见宋人的司法,并不倚重代表特权的权力道具,而更强调三尺之法。至少在理论上,宋朝法官要让犯死罪的权贵伏诛,只需凭头上三尺之法,不必看手中有没有尚方宝剑。 而如潮剧《包公智斩鲁斋郎》、川剧《破铁卷》讲述的世家公子鲁斋郎自恃有祖传的丹书铁券护身,无恶不作,无法无天。为了能将其铲除,最后包公只好采用瞒天过海的非常手段,在刑事呈报文书上将“鲁斋郎”写成“鱼齐即”,骗得皇帝核准死刑,批回文书,再改为“鲁斋郎”,才将这个大恶霸押上刑场处斩的事情。 所以在此案中的包拯才是个‘二傻子’,其费劲巴适的忙乎半天完全是画蛇添足,根本不需要。事实中就像包公审案中诉讼两方被带上公堂,下跪叩首,然后整个过程都一直跪着及“那厮你怎么不跪!”的戏码在现实中都不会出现。 赵昺知道按照现代人的研究认为在古代司法实践中,无论是刑事案件,还是民事诉讼……涉讼两造,包括其他干连证人等一旦到官受审,不仅要下跪叩首,而且还要受到‘喝堂威’的惊吓。这一制度的设定,是为了“使涉讼之人在心理上有了自卑感。 跪礼在宋代之后,含有卑贱、屈辱之义。事实上,赵昺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臣僚们日常上朝都是躬身施礼,不必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不过他们却不能坐着,只能站着听自己训话。而诉讼过程中有点儿像现代司法中,在宣判前‘不能确定谁有罪的情况下’,只能以嫌疑人对待,不会出现‘跪讼’的情况,当然也不会像现代给他们座位的。 这些当然也不是赵昺瞎说,而是有明文规定的。据官箴书《州县提纲》规定的州县审讼标准化程式是:“受状之日,引(诉讼人)自西廊,整整而入,至庭下,且令小立,以序拨三四人,相续执状亲付排状之吏,吏略加检视,令过东廊,听唤姓名,当厅而出。”可见宋朝平民到法庭递状起诉是用不着下跪的。 朱熹当地方官时,甚至还曾制订了一个“约束榜”,对诉讼程序作出进一步的规范,其中一条说:州衙门设有两面木牌,一面是词讼牌,一面叫屈牌,凡非紧急的民事诉讼,原告可在词讼牌下投状,由法庭择日开庭;如果是紧张事项需要告官,则到“屈牌”下投状:“具说有实负屈紧急事件之人,仰于此牌下跂立,仰监牌使臣即时收领出头,切待施行。”跂立二字也表明,民众到衙门告状无须下跪。 进入庭审阶段,按《州县提纲》的要求,开庭之际,法吏“须先引二竞人(诉讼两造),立于庭下。吏置案于几,敛手以退,远立于旁。吾(法官)惟阅案有疑,则询二竞人,俟已,判始付吏读示”。朱熹的再传弟子黄震任地方官时,也发布过一道“词讼约束”,其中规定:法庭对已受理的词讼,“当日五更听状,并先立厅前西边点名,听状了则过东边之下”。也就是说宋代法庭审理民事诉讼案,并未要求诉讼人跪于庭下。 不过跪讼的制度当下确是在一江之隔的蒙元的诉讼人的规定动作,他们那边都是跪着听讼的,所以赵昺以为后世的明清正是继承了蒙元的这项制度,只有取得功名的士子乡绅,才获得“见官免跪”的特权。而“包公戏”的编剧们,显然是将元明清时期的庭审制度硬套到宋人身上去了。 另外我们看“包公戏”或“包公案”,还会发现一个细节:人们到开封府诉讼,不管是大案小案,还是刑事民事,都由老包一个人审理,仿佛偌大一个开封府,只有包青天一个法官,加上御猫展昭这个刑警队长领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几个衙役,再顶多有一个公孙策在幕后赞襄,其他人连打酱油的机会都少。 但实际上,宋时开封府设置有庞大的司法机构,其中的判官、推官、司录参、左右军巡使、军巡判官、左右厢公事干当官,都负有司法之职能,他们的主要职权便是审理刑事案与民事诉讼。百姓到开封府告状,通常是左右军巡院受理,开封知府不过是统率一府之公事而已。如果每桩案子都要包公亲审,老包估计早就鞠躬尽瘁了。 其实赵昺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以为如此,事实上在他掌政琼州的初时也是这么干的,一地主政官员就几乎包揽所有诉讼。这其中自有手下缺乏可用之人的缘故,更多的还是不懂,而随着政局稳定,行朝的迁琼,他才发现宋时已经有了司法专业化的构架,已经建立起一个专业、专职的司法官员队伍来处理司法事务了。 州郡一般会设有三个法院:当置司、州院与司理院。有些大州的州院、司理院又分设左右院,即有五个法院。当然一些小州则将州院与司理院合并,只置一个法院。每个法院都配置若干法官,叫做录事参军、司录参军、司理参军、司法参军。主管当地置司的推官、判官,他们的主要工作也是司法。他们都是专职的法官,除了司法审案之外,不接受其它差遣,即便是来自朝廷的派遣,也可以拒绝。 此外随着各级机构的完善和建立,赵昺还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情,近现代出现的司法考试,其实在宋时已经出现,也就是说宋朝的司法官在获得任命前,必须通过司法考试,只不过叫做‘试法官’。考试由大理寺与刑部主持,两部相互监督,以防止作弊,并接受御史台的监察。 试法官每年举行一次或两次,每次考六场,其中五场考案例判决,一场考法理。案例判决必须写明令人信服的法理依据、当援引的法律条文,如果发现案情有疑,也必须在试卷上标明。考官逐场评卷。考试的分数必须及格,且标准很高,绝不是六十分就行的,且对重罪案例的判决没有出现失误,才算合格。 可惜的是宋人开创的高度发达的司法体系,以及司法专业化的历史方向,并未为后面的朝代所继承,元明清三朝的司法制度,退回到非常简陋、粗糙的状态。,府县的司法完全由行政长官兼理。长官力不从心,只好私人聘请刑名师爷襄助。 所以《三侠五义》中的公孙策,其实就是清代艺人根据当时的刑名师爷形象塑造出来,宋时并没有公孙策这一号人物,宋代的州府也没有所谓的“师爷”。师爷,乃是行政幕府制度发展到明清的产物,又称“幕友”。而宋朝历史是军政幕府虽然还有保留上,却是唯一一个不设行政幕府的王朝。说明宋朝已经在地方建立了专业化的行政、司法机构,当然不需要行政幕府赞襄了。 “包公戏”中的包拯,是集侦查、控诉、审判、执行四权于一身的权力大的吓人的超级法官,一桩案子,明察秋毫的包公往往当庭就问个清楚,然后大喝一声“堂下听判”,义正词严地宣判后,又大喝一声“虎头铡侍候”,就将罪犯斩首了。以此类推,既然有了专业的司法机构,那么肯定就不会出现这种程序性错误了。 宋朝的国家制度设计上讲究的是分权与制衡,在司法制度上一样也得到体现,因此太祖立国时就建立了一套非常反说的司法程序。 首先,侦查与审讯的权力是分立的,宋代的缉捕、刑侦机构为隶属于州、路衙门的巡检司,以及隶属于县衙门的县尉司,合称“巡尉”,相当于今天的警察局,其职责是缉拿、追捕犯罪嫌疑人,搜集犯罪证据、主持司法检验等,但按照宋朝的司法制度,他们不可以参与推勘,更不能够给嫌犯定罪。宋初的一道立法规定:“诸道巡检捕盗使臣,凡获寇盗,不得先行拷讯,即送所属州府。” 案子进入州府的庭审程序之后,先由一名法官审查事实,叫做“推勘”。这位推勘官将根据证人证言、证物、法医检验、嫌犯供词,将犯罪事实审讯清楚,能够排除合理怀疑。至于犯人触犯的是什么法,依法该判什么刑,他是不用管的。被告人画押之后,便没有推勘官什么事了。但如果审讯出错,则由他负责任。 这一道程序走完,进入第二道程序。由另一位不需要避嫌的法官,向被告人复核案情,询问被告人供词是否属实,有没有冤情。这道程序叫做“录问”。如果被告人喊冤,前面的庭审程序推倒重来,必须更换法庭重新审讯。这叫做“翻异别勘”。如果被告人未喊冤,那进入下一道程序。 案子的卷宗移交给另外一位独立的法官,这名法官将核查卷宗是否有疑点,如发现疑点,退回重审;如没有疑点,则由他根据卷宗记录的犯罪事实,检出嫌犯触犯的法律条文,这叫做“检法”。推勘与检法不可为同一名法官,这就是宋代特有的“鞫谳分司”制度。宋人相信,“鞫谳分司”可以形成权力制衡,防范权力滥用,“狱司推鞫,法司检断,各有司存,所以防奸也”。 检法之后,将案子移交给一个判决委员会。判决委员会负责起草判决书,交委员会全体法官讨论。若对判决没有异议,则集体签署,将来若发现错案,所有署名的法官均追究责任。这叫做“同职犯公坐”。对判决持异议的法官,可以拒不签字,或者附上自己的不同意见,这叫做“议状”,日后若证实判决确实出错了,“议状”的法官可免于问责。 判决书必须获得全体法官签署,才可以进入下一道程序:送兼任法院的首席法官的知府或知州做正式定判。首席法官定判后,还需要对被告人宣读判词,询问是否服判。这时被告人若称不服判,有冤要伸,那么将自动启动“翻异别勘”的程序——原审法官一概回避,由上级法院组织新的法庭复审,将前面的所有程序再走一遍。原则上刑案被告人有三次“翻异别勘”的机会。 这才是标准程序,但还不算完,被告人依然有‘伸冤’的机会…… 正文 第1031章 惊喜 宋代刑事司法程序之繁复、严密,堪称历代之冠,即使在今日看来,也会觉得过于“繁琐”。包拯要是像“包公戏”表演的那么断案,毫无疑问,属于严重违反司法程序,早就被台谏官弹劾下台了。如果被告人在听判之后,表示服法,那么整个案子告一段落,呈报中央派驻各地的巡回法院提刑司复核。 巡回法院若发现疑点,案子复审。若未发现疑点,便可以执行判决了。但如果是死刑判决,且案情有疑,则必须奏报中央法司复审。包拯不经复审、复核便下令处决罪犯,这完全就是擅权,是犯罪。别说皇帝容不下这种臣子,就是同僚也会将其弹劾下台,其也根本没有机会铡了陈世美。 因为大义灭亲铡了自己的侄子而获得‘青天’美誉的包公,在赵昺看来这也是掺了水的,因为以他所知这种情况在宋朝的司法制度下发生的几率太小了,当然这还是在包公真的有这么一位侄子的情况下。而实际上包公生前留有一条家训: “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他的子孙也确实没有辱没祖宗,子包绶、孙包永年都居官清正,留有廉声。包拯显然并没有一个成了贪污犯的侄儿,又何须大义灭亲? 而宋代司法特别讲求亲嫌回避,在司法审判的各个环节,都设置了非常严格而周密的回避制。即便包拯确有侄子犯罪,也轮不到包拯来大义灭亲。宋朝法院如果受理了一起诉讼案,在开庭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核定回避的法官。所有跟诉讼的原告或被告有亲戚、师生、上下级、仇怨关系,或者曾经有过荐举关系者,都必须自行申报回避。 不但与诉讼人有亲嫌关系的法官需要回避,在一起案子的审判过程中,负责推勘、录问、检法的三个法官,也不能有亲嫌关系,否则也必须回避。而且,法律还严禁推勘官、录问官与检法官在结案之前会面、商讨案情,否则“各杖八十”。 如果是复审的案子,复审法官若与原审法官有亲嫌关系,也需要回避;对隐瞒回避义务的法官,处罚非常严厉。甚至上下级法官之间也要回避——即有亲嫌关系的法官不能成为上下级。如果有回避责任的法官不申报呢?许人检举、控告。 不用说,这自然也是为了防止法官的裁断受到私人关系、私人情感影响,出现假公济私、公报私仇的情况。实际上也可避免发生亲铡侄儿之类的人伦悲剧。如果包拯的侄儿因为贪赃枉法而被告上法院,那包拯首先就得提出回避,决不可能亲自审讯此案。这样的司法回避制度,可以说已经严密得无以复加了。 那些批判传统司法制度欠缺程序正义的人,显然是将戏说误当成历史了。编造出“包公铡侄”故事的旧时文人,与将“包公铡侄”行为当靶子的今日学者,其实都误以为传统司法制度不讲究亲嫌回避,才会出现大义灭亲的司法官,只不过前者将“大义灭亲”吹捧为美德,后者视“大义灭亲”为司法回避程序的缺失。 遗憾的是,事实恰如后人所指出的那样:“元人入主中原之后,宋朝优良的司法制度,大被破坏,他们取消了大理寺,取消了律学,取消了刑法考试,取消了鞠谳分司和翻异别勘的制度。”生活在元明清时期的小文人,已完全不知道宋代繁密的司法程序设计,只能凭着自以为是的想象编造包公审案的过程。 因此宋亡之后才批量出现的“包公戏”,实际上跟宋代司法制度已毫无关系,顶多只能反映元明清时期的一部分司法观念与实践而已。借助“包公戏”批判传统司法模式是大而无当的,因为“包公戏”实际上遮蔽了发达的宋代司法文明。 不过在赵昺这个现代人看来,尽管宋朝依据分权的原则,从功能和机构两个方面,建立了以司法系统自我监督纠错的司法内部的监督机制,以及为防止弊端,或在发现审判错误后启动的司法外部监督制约机制。但是,宋朝刑事审判监督机制也存在着明显的局限性,其正面作用亦不应被夸大。 首先,宋朝实行刑事审判监督机制的目的在于追求裁判结果的正确性,但在实践过程中往往出现法外执法现象,在制度层面上为行政权干涉司法提供了机会,反而导致了司法的不稳定性。其次,在司法不独立的情况下,司法公正无法得到充分保障。 法官既是司法系统成员,又是行政权力系统成员,行政管理权与司法管辖权相混淆,同时又相互渗透,使司法容易偏离法律,在法治中掺杂着人治的因素。因此,宋代刑事审判的监督制约机制虽然促进了司法的公正,但其作用也是有限的。 赵昺作为这种政法合一制度下的最高统治者,天然的具有了对司法的决断权,也就是说拥有死刑的最好核准权。当然对死刑的核准权也有例外,在宋代初期,基于当时的特殊社会背景,规定州级审判机关对于死刑案件具有定判权,不必报请中央核准。中央刑部只在死刑执行完毕以后进行事后复查。 但自北宋中期以来,死刑案件必须由提刑司详复后才能施行,州级机关不再享有终审权,并逐渐形成为一种制度。该做法一直沿用到南宋。除非遇有紧急情况,才暂时赋予知州以死刑终审权,免予提刑司复核及报请皇帝的终核。 赵昺在反攻江南时,为了能迅速稳定局势,也曾将这种权力下放到府州,对那犯有叛国罪及恶行案件的罪犯可以不需报请便执行死刑。但是在局势稳定,各级政权和机构健全后,便及时回收了死刑最终核准权,可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工作量,也让他的心情不大好,毕竟能送到他案前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犯下的罪行,对他纯洁的心理还是很有影响的…… ………… 太后回宫后,每日清晨请安便又恢复了,再者今天逢五还要参加朝会,赵昺即便想睡懒觉也不可能。他昨晚直到子时才睡,起身后不免精神有些萎靡,简单洗漱后就会同了一班后妃前往太后寝宫请安,大家都知道陛下近日由于元妙大师的离开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让气氛有些沉闷。 “官家……” “皇后,有事吗?”赵昺正想着今日朝会应议之事,突然被并肩而行的皇后打断,扭脸皱皱眉问道,语气不免有些生硬。 “官家,还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勿要熬坏了身子!”吴曦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不悦,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关心地道。 “哦,这两日事情多些,朕会注意的!”赵昺却没有多想,摆手言道,示意自己没事儿。 “官家……”在后的陈淑上前一步跟上来言道。 “朕没事儿,忙过这几日就好了!”赵昺以为其也是不疼不痒的送上关怀,有些不耐烦地道。 “……”陈淑这‘暴脾气’不像皇后,皱皱鼻子还要说,却被吴曦打断了,“请安后,官家今日还要主持朝会,大家都快一点吧!” “唉!”皇后等于将话堵死了,陈淑也不好再说,极为不甘叹口气,狠跺了下脚。 “贵妃娘娘,切要小心,不可如此!”而她的动作却将陪侍在旁的侍女吓了一跳,急忙扶住陈淑不安地道。 “多事,本宫没事的,大惊小怪。”陈淑瞄了眼前边的皇帝,其并没有停下脚步,心中一阵悲苦,甩开侍女搀扶的手低声斥责道。而跟在她身后的雷妍冲几人吐吐舌头,李三娘则是轻轻摇摇头,要大家不要在多事了。 走在前边的赵昺并没有发现身后诡异的一幕,领着众人给太后请安后便匆匆而回,不过让他有些纳闷的是太后今日没有留他共用早膳,却将皇后等人留下。可看太后笑吟吟的样子,似乎也无责怪之意。听着传来的阵阵晨钟声,早朝时间就要到了,想不通他也便不再想,喝了杯牛奶,狼吞虎咽的吃了两个肉夹馍就准备上朝了。 在赵昺看来朝会的仪式性更强,最大的功能就是让群臣看看皇帝还活着,且身体不错而已。再就是表明皇帝还是勤于政事的,非是一个荒与朝政的昏君。另外就是官员们‘争宠’,显示自己地位和才干的舞台,尤其是新晋官员往往更加急于表现自己,希望能在皇帝面前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不需细想就能想象到在这种氛围之下的朝会是个什么样子,这就像是现代的辩论会,每一个议题往往都会引发争论,欲在众同僚面前压过对手,让皇帝接受自己的意见。但是赵昺十分明白,在这样的场合下,绝大部分的议题都是议而不决,还需下朝后重新再议过,而那时往往几个头头脑脑在一起,不过三言两语就做出决定了。 所以赵昺以为朝会就是浪费时间,而又不得不参加,他有事甚至想那些日日上朝的皇帝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让他佩服的就是这些勤政的帝王们的坚韧,他们的神经得有多大条,才能在经年累月的朝会中坚持下来而又没有崩溃。 今天的朝会就如同昔日的复制,在宣布了几项早已定下的诏令后,便进入议事阶段。面对各方的发表的见解,赵昺要做的就是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哼哈’着,然后让另一方继续说,让各方都摸不准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待大家都沉默的时候,他只需来一句‘散朝后再议’便完了,而几位同样老神在在的宰辅们施礼称是,就又进入下一个循环。 因而赵昺坐在上边多数都是耗时间,但他知道只有等待群臣吵得口干舌燥发不出声,或是因为内急无法忍受时,朝会才能进入尾声。要知道朝会上无论君臣都不能随意出入大殿,至于想喝水更是奢望。所以无论是渴了、饿了,还是拉屎撒尿都要忍着,可人都有极限的,四、五小时之后就会有人挺不住的。 “更衣,上茶!”散朝之后,赵昺回到后宫的致远堂中,便急不可待的脱下那身代表着无限权威的黄袍,喝上一杯温凉的茶水。 “官家!” “咦,今日不是德妃当值吗?姐姐怎么来了!”赵昺诧异地问道。按照后妃们的排班表,这几天该是章屏侍寝并在致远堂居住,而苏岚接任司宫令一职后,要打理整个后宫的事务,管理后宫诸司,反而是到致远堂来的少了。 “官家,德妃娘娘有佯,便又奴婢伺候了。”苏岚笑笑道,帮着小皇帝更衣。 “哦,早晨朕见其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太医看过了吗?”赵昺举着两只手,任苏岚为他摘下冠帽,解开玉带,脱下这身十分累赘的朝服,十分纳闷地问道。 “已经看过太医了,并无大碍!”苏岚将脱下的朝服让宫女们收拾齐整,她伺候着皇帝换上轻便的常服道。 “没事便好!”赵昺点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抹抹嘴道。 “官家,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苏岚见小皇帝依然没有个帝王的样子,接过茶杯轻笑着道。 “什么事情?”赵昺听了看向苏岚,迷惑地问道。 “官家,皇后、贵妃和德妃三位娘娘有孕了!”苏岚看小皇帝的样子,便知其是真的不知道,笑笑告诉他道。 “她们都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赵昺听了一愣,却说不出是喜是悲,只是觉得心跳很快,好一会儿才又问道。 “官家出宫时,皇后觉得不舒服,请太医诊脉才发现的,说已经有两个月了。贵妃和德妃也相继发现,时间都差不多!”苏岚看小皇帝乍听到笑笑呆愣的样子,有些好笑地回答道…… 正文 第1032章 烦心事儿 赵昺听说三个后妃都怀孕了,并没有感到什么惊喜,更多的却是惊吓。想想自己今年才十六岁,在前世只是初中生的年纪,又娶了一帮豆蔻年华的少女,再过上段日子身后又跟着一群吱哇乱叫的‘小萝卜头儿’,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官家,你是怎么啦?家中添丁皆是喜事呀!”苏岚看着小皇帝一脸黑线欲哭无泪的样子,与他人得知有后的欢心不已的模样完全不同,又给其斟上杯水道。 “苏姐姐,朕没当过爹,也不知道如何当爹!”赵昺哭丧着脸道。他前世当了一辈子光棍,只有当儿子的经历,看人家当爹的份儿,今天就突然轮到自己当准爹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官家,这……有了孩子自然就会了!”这个问题苏岚同样没有办法回答,但是更觉陛下的问题好笑,憋着笑言道。 “唉,一下子就三个,这真愁死了!”赵昺将杯中的水又一饮而尽道。 “官家,这是喜事,宫中添丁,皇族开枝散叶,太后闻知后乐得合不上嘴,看到官家这个样子一定要训斥的。”苏岚又为皇帝斟上水道。 “太后也是偏心眼儿,今天去请安,太后只留她们用早膳,却将朕打发回来了,到底是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呢?”赵昺又把水一口喝了下去,愤然地道。 “官家肯定是误会了,太后留下皇后娘娘叙话,必是为了选秀之事,非是有意不留官家用膳。”苏岚看小皇帝把水当成了酒似的喝,这次便只给其斟了半杯道。 “选秀?!”赵昺听了却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大声道。 “官家这又怎么啦?按照惯例宫中每年都会选进些秀女,放些人出去,现下几位娘娘都有孕了,更应该增加人侍奉官家。”苏岚笑着解释道。 “后妃六人便足矣,不必在劳民伤财,扰乱民间了。”赵昺摆摆手言道。 “皇后也曾对太后禀明官家的意思,却被太后驳斥。”苏岚替皇后说话道。 “哦,此次她却是明事理的。”赵昺笑笑道。他明白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最忌讳的便是‘妒’,不能因为心存私念而坏了皇家繁衍的大事,所以即便心中极为不情愿,也要为皇帝丈夫张罗选秀充实后宫,否则就是未尽职责。 “官家真是有趣,历朝历代皇帝后宫即便不是佳丽三千,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官家却言六人足矣!”苏岚听了轻笑着道,抬头却发现陛下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摸摸脸庞惊疑地说,“官家为何如此看着奴婢?” “朕在想为何受孕的不是姐姐呢?”赵昺歪歪脑袋,眼睛依然不离苏岚的脸庞问道。 “那自然是奴婢没有福气了……”苏岚听了低下头,娇羞中又带失落地轻声道,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拧成了麻花。 “朕晋封姐姐为嫔便是了,也省的太后操心啦!”赵昺笑嘻嘻地道。其本是自己宠幸的第一个女人,若是怀孕只需顺势加个封号即可。可事与愿违,其她几个人都有孕了,偏偏这边放了空枪,那他只好顺水推舟了。 “官家……不要浑说!”苏岚脸色绯红地低声道,“奴婢也听闻太后有意从去年选进的宫人中迁转几人,但是奴婢风华已逝,没有那份福气了。” “太后是不是还想着抬下程家之女?”赵昺听了却是立刻心生警觉,皱皱眉问道。 “程姑娘无论是家世,还是色艺皆是俱佳,官家为何对其心存芥蒂呢?”苏岚反问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其长的不错,也颇有才艺,但是德性有亏,留在宫中必然会祸乱宫廷,今年定要将其放出宫去。”赵昺可不想玩儿什么宫心计,尤其这位主争强好胜,却又心胸狭隘,容不下她人。即便不会转迁,以其性格也可能会威胁到自己未出生孩子的性命,一劳永逸的除去隐患只能将其尽早逐出宫去。 “官家,程姑娘若是被放出宫去,只怕也会被世人厌弃,孤老一生了。”苏岚却是心软了,心有不忍地道。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总比日后遗祸宫中,害死家人要好的多,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赵昺毫不怜惜地道。不过他也知道随着小生命们的降生,宫中和谐的局面也许就将被打破,上演一幕幕兄弟阋墙的惨剧。想想真是心烦…… 虽然对喜从天降毫无准备,不过赵昺还是很快接受了。且他的精力又很快转到即将开始的征西上,他近日接连召见兵部官员,详细询问了粮草、器械、服装、军饷的准备,兵员士气等情况,又召江南西部制置使江钲入京,听取其意见,会同枢密司制定作战计划。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的,了解情况的只限于正、副相和尚书省、枢密院侍郎以上官员及相关职司主官,但是今天举行的有关西征的廷议中,他却与众臣出现了分歧。按照他的意思,此次征西的主将兼管军政,如此即便于加强统一指挥,也便于调度辖区物资。可他的意见却受到大多数人的反对,连陈任翁和江璆都不例外,以为应由朝廷派遣大员坐镇指挥,统筹全局。 此事让赵昺十分烦恼,他的观点是出于作战需要,但是众臣的出发点则是国家制度。其实双方的出发点都是一致的,都是为了能顺利收复西川,只是操作上有分歧,可赵昺也难以说服对方。而在大战即将开始之际,上层却无法形成统一,使他焦虑又无奈。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是孔子删定《诗经》,保留先秦的一首民谣《北山》,不仅为后世所熟知,也是学者们借以佐证中国的政治“家天下”的传统。但是后世人们所不知的是在宋朝却有另一番解读,也成为大宋士人与君王共治天下的理论基础。 在大宋的士大夫看来,对此句的误读是读书不求甚解之故。其实《北山》这首民谣所表达者,无关“家天下”与“财产权”,而是臣民在抱怨国王分配徭役的不公:都是君王之事,为什么惟独我这么辛苦?即使抽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句来看,它所描述的也是井田制下的土地“保有权”状态,并不是说天下土地归王私有。 且自战国以降、封建制解体以来,除了严格实行均田制的短暂时代,中国的土地制一直就是私有制,赵宋立国,“田制不立”,“不抑兼并”,更是谈不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了。换言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关于财产权归属的描述,仅仅是政治意义上的主权宣示。 如此说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说法又确有“家天下”的味道,但宋朝学者有一番解释,又使其涵义发生了反转:“盖王者无外,以天下为家,尺地莫非其田,一民莫非其子,财物之在海内,如在橐中,况于贡赋之入,何彼我之云哉?历观书传,自《禹贡》以来,未闻天子有私财者。” 根据他们的阐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非表示人民无私产,恰恰相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意味着天子无私财,而以天下为家。再推论下去:既然天子富有四海、以天下为家,那么他便不得私敛财物,更不得挥霍无度。君主的日常用度,也非一家私事,而是公事,因此,需要接受政府的管制。 另外太祖立国后,又以分权制衡建立起政治制度。顶层设计上为防范相权独大,威胁君权,宋朝采取了三项措施。首先,把最高行政机构分为中书门下与枢密院,把原属宰相的那部分军事权力划给了枢密院。其次,增设参知政事作为副相,防范宰相专擅。另外,增设三司总理全国财政,把财权也从宰相手里分割出去。 在地方政权上,派遣文官主政州县,直接对皇帝负责,另设通判掣肘州府长官。在州府之上,派驻代表中央的路级机构,主要有漕司、宪司、仓司和帅司。前三者分别主管一路的财赋、司法与赈济,同负监察一路州县官的职责。帅司专掌一路军事和治安。作为路级机构,四司既各专其职,又相互督察,这种互相牵制的权力结构,看似叠床架屋,却使任何地方大员都不能专权独断,更不可能出现类似藩镇割据那样尾大不掉的祸患。 在这种政治制度下,形成了宋代特有的监督机制,为了防止兵权在握的武将擅权,甚至割据一方,除了采用‘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制外,往往在出兵时会遣大员或是皇帝宦官监军。在这种制度下,领兵的将领往往要看监军的脸色形势,不仅被束缚住手脚,还会延误战机,甚至影响整个战争的走势。这种血的教训在宋朝屡见不鲜,以致出现童贯这个宦官领兵作战的奇事,北宋的灭亡与这种体制不无关系。 但是赵昺却无法驳倒众臣,在南宋末的襄樊之战中正是因为吕氏兄弟的背叛才导致两淮失守,终于导致亡国。而在他们看来根本原因就是朝廷对吕文德的信任,没有依照祖制遣重臣坐镇两淮,才导致其在失去监察的情况下,欺上瞒下,不断做大,以致朝廷对其失去控制,导致了整个抗蒙战争的失败。 西川的地理位置同样重要,而重庆则扼住长江通往中下游的水路,向西可以取川蜀。众臣们以为在夺取重庆后,领兵的将领一旦有了叛心,只要控制了长江水道就可以阻挡平叛大军,向西则能占据四川,从而脱离朝廷,称王于川蜀。 当下意见相左的双方陷入了僵局,可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数万军兵整装待发。赵昺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但僵持下去就会错过战机,而妥协他又难以接受。正在他苦思之际,王德进来称应节严和刘黻两位知事请求觐见,说是编敕初稿已经完成,请陛下御览审核。 赵昺听了会心一笑,他知道俩老头儿也定是为此事而来,毕竟僵持下去会导致矛盾的激化,这也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才假借奉书之名前来商讨,寻求解决的方法,他当然是有请了。可没想到的是,俩老头儿还真的带来一摞书稿,他此刻哪里有心思细读,便随口让他们讲解叙述。 两人相视一笑,似并不以此为杵,由刘黻先行解说,而赵昺只能如从前一般坐下听讲。其先从中国历代政治体制严格开始讲起,这就相当于本书的前言。本质上中国古代的行政体制是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体制,国家的行政机构是金字塔式的层级结构,地方行政机构郡、县二级都是中央在地方的派出机构,不是地方自行产生的自治机构。 在帝王制度下,如何使一个如此庞大的官僚机器能有效地运行,从春秋战国起,便成为一个摆在中国思想家面前必须面对的问题。故中国监察制度的背景和起源,便是战国时期中央集权官僚制成型以后,如何调控这个庞大官僚机器的问题。中国的传统文化,儒家是偏重于伦理观念,强调以礼治国,通过礼仪制度来确定人与人之间从家庭到国家及整个社会的等级秩序。 但这一套庞大的官僚机器自上而下如何运转,专靠礼仪制度那就显得不足了,它需要法令来统一国家各级官僚机构执行相应的政策,如何保证各级机构的官吏真正履行中央规定的政策和法令,那就把监察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中国传统的政治结构是三个层次:君、臣、民。其中的君,代表决策系统。臣,作为官僚机构的运行者,代表行政系统。民,是代表广大受统治管理的民众。这三者的关系,是君王通过官吏来管理民众,以使整个社会生活得以有效运行,故其行政管理结构是君管臣,臣管民…… 正文 第1033章 另有所指 俢敕是被赵昺作为以法治国的基础工作,但是由于蒙元入侵,典籍基本上散失殆尽,要想完成这项工作首先就要征集旧典并加以整理。因此这项工作艰巨又繁重,他指令刘黻专门负责此事,至今已经历时近两年,但进度依然缓慢,现下也只完成总纲的草案。 按惯例草案修撰完毕,众臣商讨后定初稿,再行颁布广泛征集意见,最后再交由皇帝审阅后定稿颁行。可刘黻和应节严在这个时候就交由自己审阅,不是不行,但是赵昺总觉得透着古怪,就像非年非节的有人给你送礼一般。加上他以为两人是借机讨论征西之事,但他们绝口不提,又令他有些失望。 此刻刘黻说的又是老调重弹,讲到了国家的行政系统。君臣有了分工,而君如何管臣,臣的人数那么多,分布的面那么广,仅靠君王一个人是无法明察一切的,那就需要在官僚机构内部建立互相制衡的系统,而这个互相制衡的系统,相对于官僚行政系统就需要相对独立地自上而下地建立一套完整的监控系统,以便有效地调节行政官僚系统的运行,这就是监察系统。 可赵昺听着听着就觉得俩老头儿此时与自己讨论之事,好像醉翁之意又不在酒,似乎在给自己下套,但他一时也勘不破,只能耐着性子听。但终归心中有事,看着那尺把高的文卷,不知道要几时才能说的完,不免着急起来。 “儒家治吏,讲的是伦理,靠的官员自律,两位先生以为可对?”赵昺终于按捺不住,趁刘黻喝茶润嗓子的空当插嘴道。他知道有需求便有人来思考和回答这方面的问题,进而历史上也形成了不同的流派,而儒家讲的是自律,他如此问自然也有对西征另遣重臣监督有不满之意。 “陛下所言不错,但世人非圣贤,皆有趋利之心,非是仅靠自律便可解决,因而便需要有法及有司来加以限制和监控。”应节严在旁不慌不忙地答道。 “司马谈在《六家要旨》中,引《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此与陛下常言的依法治国并不未杵。”刘黻也接着道,“儒法二家治国只是视角不同,观念上有差异,但目标是一致的,从结果上看亦是相辅相承。而从圣王的角度讲,只是不同时期有所侧重而已。乱世的时候,为了治乱,故要有重典,偏重于法家。在治世,则偏重于儒家,强调人的道德修养。这一切都因时因地、因时而异,侧重往往也只是一时的需要。” “嗯,两位先生所言极是,继续吧!”两个老头儿两句话便将赵昺的话头给打断了,只能接着听,可被怼了回来,不无郁闷。但他也知此理也对,儒法两家在社会治理上各自的视角不同,服务的对象则是相同的,它们之间在观念上有差异,各自的侧重点不同,但殊途同归。 “韩非子在《外储说右下》说: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纲之网。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此陛下想必也以知晓。”刘黻此时接着讲道。 “朕知道!”赵昺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早在琼州,此节应节严和邓光荐都给他讲过,不过应节严侧重的是圣王之道,邓光荐则是君臣之道。 他知道这里人主便是指君王;啬夫,在古代是乡官的称谓,《管子·君臣》把啬夫分为两类,吏啬夫和人啬夫,其云:“吏啬夫任事,人啬夫任教。”在汉代啬夫也是乡官的名称,有的时候县令也称啬夫,秦代有县啬夫,总之啬夫是基层政权的官吏。 韩非子这里讲的是在啬夫管辖的区域内有失火的事件,啬夫要追究他失责的行为。失火以后,官吏自己去救火,那只是你一个人的个人行为,说明你做官还没有到位,为官的责任是组织民众一起去救火,他应该“操鞭使人役万夫”,调动所有的组织资源去扑灭火灾,那才算尽职。 其观点是君王的职责在于治吏,也就是治官,不是治民。而民是由官吏去管理的,百姓哪儿出了乱子,责任在官吏,官吏有贪渎腐败的行为,亦不能去责怪百姓。故明主的职责是治吏而不是治民,把官治好了,社会方方面面的秩序自然也就理顺了。 “商鞅的《商君书·禁使》云:上与吏也,事合而利异者也。今夫驺虞以相监不可事。若使马,马能焉,则驺虞无所逃其恶矣,利异也。利合而恶同者,父不能以问子,君不能以问臣,吏之与吏,利合而恶同也。夫事合而利异者,先王所以为端也……”刘黻见皇帝点头,又接着讲道,同时抬头看向其。 “今恃多官众吏,官立丞监,夫置丞立监者,且以禁人之为利也,而丞监亦欲为利,则何以相禁。故恃丞监而治者,仅存之治也……”赵昺知道其意在相询自己是否能听得懂,点点头道,又示意其可以继续。 他知道这一段话讲的道理,一是讲在国家管理上,君臣二者谁也离不开谁,这是指“事合”,然而从利益关系上不是相合的,吏谋私利,势必侵害国家公共利益。驺与虞是养马与赶马的马夫,如果马也能视、能言,那么驺虞的一切劣行恶迹便不能有任何隐瞒,故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有相反的一面,这就是所谓“合而利异者”。 商鞅,他是以这个来比喻官民的关系。官员是统治和管理民众的,官民这二者是国家行政机构必备的要素,这是讲合。然而在利益关系上,如果官员谋取个人的私利,那必然与民众的利益相对立,如果民众能视能言那么官员的任何私恶皆会被揭发出来,官员便无所逃其恶。 马是看得见,不会说话的,而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然看得清,百姓的嘴也能把看到的恶事说清楚,如果放开百姓的言论,那么官吏便无所逃其恶了。那为官的怎么办呢?就只能利用在官的职能以治民,从而保全自己。 反之,如果双方的关系是“利合而恶同”,如果事情的双方利害关系完全一致的话,即使是父亲问儿子,君主问臣下,也不会道明利害关系的真相。在一个地区或者单位,官吏与官吏之间,利益关系是相通的,好恶也是相同的,故要出问题时,往往是串案、窝案。 诸如现代在一个单位内,搞的一点小金库,如果单位内的一把手在单位成员之间的分配是均衡的,大家都受益,即使那小金库的收入是非法的,在小金库内部相关人员之间,由于有共同的利益,谁也不会出头告发这件事。因此,在地方上掌握一定权力的一些部门事业单位,如果一把手作案,往往带出来班子内一批人都参与其事并利益共享,这就是串案窝案连绵不绝的原因。 商鞅的意思就是要在官僚机构系统内,要建立监察机构,必须使两者之间的利益和管辖上的隶属关系相异而不是相合,这是我们建立监察制度,组织监察机构在思想认识上最基本的前提。当然也是宋朝政治制度相互制衡的理论基础。而赵昺的回答也是出自商鞅之言,其所说的丞与监是地方行政机构的两个系统,丞是行政系统,监是监察系统。 丞相的行政系统,丞者承也,相者助也,是协助皇帝处理日常事务的百官之长,也就是朝廷负责日常政务的长官,郡县的地方行政长官在隶属关系上是属于丞相管辖的,而丞相任免的权力则在皇帝。另一个则是与丞相这个行政系统并立的监察系统,在地位上贰于丞相。 御史本来是皇帝左右记言记事的官员,通常是作为皇帝左右亲信发展起来的,是皇帝身旁的耳目,办理秘书事务的成员,原始的地位不高,但是与皇帝的关系比以丞相为代表的外朝更亲密一些。而丞相位高权重,不便差遣时,便让身边的御史去办一些事务,皇帝要查办的一些案子往往让御史去办,御史台的长官便是御史大夫,副职是御史中丞。 在地方上的监属于御史台管辖,故“置丞立监”是地方上两个平行的机构,丞是行政机构,监是监察机构。秦代地方行政系统是郡县二级制,郡的行政长官有守、监、尉,守是郡的行政长官,他的佐贰便是丞。监,负责地方的监察,尉是负责军兵和地方的治安。 而县一级在秦的时候,设令和丞,县令是一县之长,有时亦称县长,丞是县令的佐贰。县丞还负责县内的仓储和刑狱,大的县还有尉,县尉负责地方的治安。县一级没有监,郡的监负责属下诸县,故“置丞立监”反映了地方行政系统的两个平行的子系统,一个是行政,一个是监察,分别上属于丞相府和御史台。 中央对地方行政机构政绩的考察,亦有两套平行的体系,一是自下而上的上计制度,即地方向中央上报的年度政绩考核报告,包括户口的损益、垦田数字、赋税的收支、徭役的征派、地方的灾变及治安状况,类似于当前年终的总结。这一套上计的制度古已有之,在战国时便已实施了,但现在似乎以gdp为主了。 二是自上而下的派遣御史到地方上去巡视或巡行,由巡视的御史向中央报告地方官吏执政的状况,正如当今中央派巡视组赴全国各地视察那样,这样通过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两条渠道的考察,才能确认地方行政的状态,前者是行政系统的考核,后者是监察系统的考评。 “陛下所言不错,夫置丞立监者,且以禁人之为利也。然恃丞监而治者,仅存之治也!”应节严接过话茬道。 “嗯,秦汉置丞、监,本意是设立两个互不统属的系统,以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借以防止地方官员借助权力以谋私利。但由于为丞与为监者都在郡守一元化领导之下,各有自己的利益范围,那就很难起到互相牵制的作用,它的影响和作用有限,不可能实现长期而有效的管理。”赵昺略一沉吟言道。 “正是如此。”应节严说道,“在秦之前是地方长官亲自到朝廷上计簿,可从西汉始,郡国守相不再自行上计了,而是派遣丞或长史代替自己上计,汉代地方郡县的行政机构,专门设上计掾,汉代郡的数目比秦多了,有一百零三个郡,每年秋冬之交,上计掾到京师上计簿。” “但郡守的升徙黜陟,皆以上计考课的次第为准,那么郡守上计的内容是否正确,丞相府无法对这一百零三个郡一一核实,而郡守与尉在地方上的权力很大,如果与监勾结一气,完全可以一手遮天,任意地营私舞弊、贪赃纳贿,中央下达的政策措施到了地方便走样了,叫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故还需要中央政府对地方行政系统自上而下的更有效的管理,才可保障朝廷对地方的管理如臂之使指,运行自如。” “墨子曾曰:一目之视也,不若二目之视也;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则是指兼听则明。除了以计簿作为对地方官考核的根据之外,汉初除郡监,遣御史监三辅郡,察辞诏凡九条,监二岁更,以中月奏事,启朝廷直接监察地方之例。”应节严话音刚落,刘黻又接着言道。 “不错,此正可遏制丞与监相互庇护,已为后世历代采用!”赵昺点点头,可总觉的俩人说话似乎有些跑题了,其中似乎另有所指…… 正文 第1034章 以史为鉴 俩老头的话题从国家政治制度,转到了官制,又引着自己跑到了历代的监察制度上,让赵昺不由的顺着他们的话题聊开了,由奏闻也变成了君臣对答。可起初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又冒出头儿来,却又一时摸不清俩人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只能接着话题聊了。 “入汉之后,复置监御史,监察词讼、盗贼、铸伪钱、狱不直、徭赋不平、吏不廉、吏苛刻、踰侈,及弩力十石以上等九项,一般是三月还监,满两年轮换,引为制度!”刘黻继续言道。 “不错,但效果非尽人意吧?”赵昺喝口茶轻笑道。他知道汉初中央派出的监御史,但范围只在京畿三府,即冯翊、扶风、弘农三郡,也非常设,满两年更换他人,其监察的对象是郡县的官吏,并不是代替郡县行政。 在制度设计上监郡的御史是定期到指定的地方考察,然后回朝廷述职,御史不是长期固定在一个地方,两年便要更换,这样可避免御史在地方久任与地方郡守建立共同的利益关系。可想象与施行的效果往往是两回事,即便有了防范措施,仍能出现监御史与郡守互相勾结,包庇地方贪吏的事。 “陛下深愔其中成败,看来外界所传陛下不读经史乃是不实之言,误会了陛下!”刘黻听了捋捋胡须一副甚是欣慰的模样笑道。 “刘知事拗赞了,还是几位先生悉心教导之功!”赵昺心中已有警惕,自然不会被‘蒙蔽’,便转手将功劳送给了应节严。 “臣可不敢居功,还是陛下勤奋,多年来能够读书不缀!”应节严却不接招,而是指指书房中几个矗立的大书架言道。 “嗯,陛下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然对前人所为有了独特的见解!”刘黻笑着点点头,接着话题道,“正是因为看到了其中弊端,汉文帝便以御史不奉法,下失其职,乃使丞相出刺地方,并督监察御史,以求解决吏治上的贪墨之风!” “丞相遣使分刺州郡事实上也只有一时之效,却使得地方屋上架屋,机构重叠,职责叠加,不仅无法根本解决问题,还为后世留下隐患!”赵昺给俩老头儿亲手斟上茶水道。 汉时由丞相府派丞相史到地方监察地方行政,包括由御史台派出的监御史也成为被监察的对象。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与后世明朝的秘密警察倒有一比,先是设立锦衣卫进行特务活动,可皇帝又觉得他们全力太大感到不放心,便由身边的宦官成立东厂来监督锦衣卫,后来又觉得东厂也不可控了,就再选一帮亲信宦官建立西厂监督东厂,最后导致宦官权力爆棚,连皇帝也管不了啦! “陛下对此为何有此感悟呢?”应节严说道。 “自然是历史教训!”赵昺又给自己斟上茶,放下茶壶道,“汉武帝当政时以为‘天下郡守多为奸吏’,为了加强监督,才有元封五年设立十三部刺史。而所谓十三部刺史,即除京畿诸郡外,把全国划分为十三州部,每州为一监察区,设一刺史负责所在州部郡国。就此在地方上设立一个相对稳定的与郡县区划不完全一致的监察机构,专司监察地方。刺史之名便是由文帝时丞相府派遣丞相史出刺诸郡县,并督监察御史而来。” “嗯,陛下所言不错,刺史之名正是由此而来。”刘黻点点头道。心中更觉小皇帝不读书之名的帽子可以摘了,只此一番话便能表明陛下还是用心读书的,否则对历史上的典故岂能不假思索,张嘴就来。 而这十三州正如其所言,汉时至至武帝攘却胡、越,开地斥境,南置交阯,北置朔方之州,兼徐、梁、幽、并,夏、周之制,改雍曰凉,改梁曰益,正是十三部,区划与中国古代九州的区划相近,这样便由十三州刺史分区监察全国一百零三个郡国。 “刺史问事有六,非条不问。”赵昺接着说道,“一条,强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强陵弱,以众暴寡。二条,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苛暴,剥戮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祅祥讹言。四条,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六条,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也。” “陛下可知这六条之意指?”应节严对小皇帝的回答也十分满意,但为师者的毛病又犯了,端起茶水喝了口问道。 “刺史所遵条例的中心是治官,而非治民。但这六条来看,比文帝之时又有扩大,而也正是由于其肆意增加刺史之权,以致后期刺史开始参与行政,为汉末的动乱埋下隐患!”赵昺言道。 随着年龄‘增加’和执政的经历,赵昺意识到前世的那些经验和知识已不够用了,他不得不潜下心来研究那些自己从前最厌恶的经史。这两年他床头的游记和地志已经换成了历代史书,以从中吸取经验,而他有了这么多年名师教导的底子,加上超乎常人的领悟能力,潜下心来还是有所得的。 如此应节严的问题是难不住他的,这六条中,除第一条是针对地方豪强并限制贫富两极分化的,其余五条都是针对郡守二千石,不允许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允许地方官员行政过程中背公营私,不允许对民众滥用刑罚,制造冤案,不允许买卖官职,贪污纳贿,其中有一条还包括郡守二千石的子弟,换一句话说干部子弟如借父母之势为非作歹,也在监察范围之内,比之文帝时权力已经有所扩大了。 “陛下对汉设刺史一职监察地方官员似另有所想,且以为无益于国家治理。”应节严话似平淡,可谁都听得出来,他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不错!”赵昺回答的很干脆,并不否认自己的看法道,“文帝与武帝设刺史一职监察地方本是临时之策,当时国家内部社会动荡不定,地方豪强欺压百姓,郡守暴虐,权贵们更是横行不法;外有匈奴压境,加上自然灾害频发,社会上群体事件连续不断,面对这样的情况,那就不得不派遣刺史来巡行下属的郡县。” “初时刺史并无固定的治所,也无自己的属官。但随着发展,刺史不仅有了固定的治所,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属官,且也干涉起郡守在地方上的行政事务。成帝时任御史中丞薛宣在奏疏中讲到当时社会不稳定的原因时言:殆吏多苛政,政教烦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条职,举错各以其意,多与郡县事,至开私门,听谗佞,以求吏民过失,谴呵及细微,责义不量力。郡县相迫促,亦内相刻,流至众庶。可见其害。” “而刺史直接插手干预郡守的事务,直接干预所属诸郡的行政事务,那么它的行为方式已远远超出监察官的范围了,它自然而然地成为郡县一级以上的一级行政机构。一旦局面形成,刺史作为监察机构的功能便逐渐消失了,业已成为郡县以上的行政管理机构,刺史与郡守之间就成为利益共同体了,且州部刺史控制的区域比郡县大得多,一旦朝廷由于内部的分裂和矛盾的出现,对地方控制力下降时,州部与朝廷势必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因此朕以为此乃亡国之道也!” “陛下所言正是。东汉后期,汉灵帝中平五年改刺史为州牧,刘焉等以朝廷重臣出任州牧,当时刘焉是太常卿,以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董卓之乱以后,朝廷分裂,各地的州牧便成为各地的诸侯王了,州牧的官职亦可父子世袭。正如刘昭注《后汉书》中所言:焉牧益土,造帝服于岷、峨;袁绍取冀,下制书于燕、朔;刘表荆南,郊天祀地;魏祖据兖,遂构皇业。汉之殄灭,祸源乎此。”刘黻点头称是,引经据典道。 “嗯,彼时郡的地盘小,郡与郡之间,互相有一定的牵制,故要称雄一方比较困难,而州的地盘大了,州牧的地位高了,州牧在地方上军权、政权、财权、民事裁判权全部掌握在手的时候,朝廷的政令自然被置之脑后。留下来的问题是群雄割据、逐鹿中原,看鹿死谁手!”赵昺颔首道,却又若有所思。 他突然想到汉末由于州牧的权力增大导致尾大不掉而最终造成地方割据的局面,后来明清两代巡抚和总督的职能和地位的演化,实际上也是监察系统逐渐演化成新的行政系统,最终尾大不掉,一旦风吹草动,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便会发生变化,义和团运动、庚子事变的东南互保,慈禧只能承认既成事实,它为辛亥革命武昌起义后各地的独立准备了条件。 辛亥革命以后,联省自治的思想抬头,最终还是靠内战来结束各地军阀割据的局面,实现国家的统一,才能回归统一和稳定的局面。于是历史又一次重演,再一次缩小地方的行政机构,重建中央对地方的监察系统,从而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模式,这几乎是中国两千年历史难以跳出的、反复不断循环的圈子。 “以史为鉴可知兴废。”应节严这时又说话了,“历代帝王皆深谙此道,官大了,权重了,朝廷往往指挥不动了,其自成体系,且可一手遮天,何以制之?太祖立国,分天下为路、府、州、县分治,路分设帅司、监司和仓司,路府设通判皆由朝廷派员担任,相互监察制衡,便是以此避免出现汉、唐割据之祸出现。陛下也要引以为戒,不可不查啊!” “嗯。”赵昺看向应节严,老头儿的如今已经是须发皆白,再难觅一根黑的,眼睛如初见时一样明亮、深邃,充满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但今天其中却有着忧郁和担心。至此他再不明白两人前来之意那就是装傻了,其是借回报俢敕之事,前来劝谏自己的。 “陛下,汉武帝当初设置十三刺史,而其职品位不高,但是却能制衡食禄两千石的郡守,其中虽有弊端,可其一路巡视的过程,对地方官员行政多少有一些威慑和约束的作用,使地方官员多少有一些收敛。其中却也有不畏权贵者,做了两任刺史以后,很快便提升为秩二千石的郡守,所以他们行部郡国时都很努力,如朱博、翟方进,都是如此晋升的,可却入了酷吏之列。陛下从中可有所感悟!”应节严也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见其脸色变幻,便意识到他应领会了自己的话中之意。 “朕明白!”应节严言罢,赵昺却是愣了下才答道。他听出老头儿的话起先可以说是提醒和劝谏,但此时就有了警告之意了。 赵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知道当君王一个人无法对付那么多在位权重的大人物,那就支持小人物起来造反,让小人物作撬棒,以观大人物的动向:如果大人物收敛听话了,便到此为止;如果不听话,那就放手让小人物去作梗,打压大人物的威风,而小人物有君王的支持,也有恃无恐,自能领悟君王的意图,尽心尽力,君王则能利用这种关系,谋求权力结构的平衡。 如果小人物出了问题,或者当局面临难以收拾的局面时,那对小人物可以弃之若敝屣,或作为替罪羊,那也无碍大局。为君者之所以使用小人物亦出于无奈,只因大人物不听号令和指挥而已,而小人物则宁可肝脑涂地,感激涕零、心甘情愿地为君主所用,则也为以小制大提供了可能…… 正文 第1035章 时代抉择 随着应节严的话锋一转,赵昺已经明白他们的苦心,其是以历史上中央对地方监督监察制度作为一个切入口来对自己进行劝谏。想想自己入主江南两年以来,那些曾追随自己的军将们皆晋升高位,且以加强江防为名委以重任,总领军政,而那些州府官员则像他们的幕僚,地位大大下降。 赵昺如此做出除了论功行赏外,不外乎有借此打压文臣,抬高武臣地位的意思。但他如此做当然也存在着风险,他们掌管着数万军兵,占据着战略要地,时间一长以他们的地位不难与那些文官沆瀣一气,如此监察系统对他们来说便如同虚设,脱离中央的监管。 不过赵昺并非没有考虑到这种风险,他一直将财权和人事任命权牢牢的抓在手里,没有钱、没有人,他们即便想造反也不成。此外他还通过事务局对各部进行监控,通过主管军政的虞侯进行牵制,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能及时获知,果断处置。可他也清楚这并非是万全之策,也不可能万全堵住所有漏洞,但却是当前最有效的方法。 为了能搅动朝廷这滩浑水,赵昺也却如历代帝王所采用的方式——起用新人。他先是将御前办的几位亲信分赴各重地担任要职,又把在琼州招揽和培养的一批官员安插进朝廷和地方担任基层官员,尤其是县乡。以打破地方势力的垄断,并推行自己的政策,而随着退役官兵转入地方掌管基层武装力量和强力部门,进一步强化了自己对地方的统驭。 在巩固地方政权的同时,赵昺对朝廷也展开渗透,利用陈宜中谋反案将自己的亲信班底开始安插到各部,并提拔江璆和陈则翁兄弟入阁,加强自己在朝中的话语权。且又以改造临安城为契机,将周毅骤然晋升高位,打破了朝中用人的规矩,给那些三心二意者以警示。而周毅也确实争气,领会了自己的意图,给自己长了脸,成功的打开了局面,为自己下一步动作打下了基础。 现在俩老头儿明里暗里的点出了这两件事情,给赵昺的感觉自己的所为已经与阁臣们产生了分歧,而能让应节严和刘黻两人联袂而来也说明事态很严重。当然他并不以为两人已经与自己分心,恰恰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才会予以提醒,可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让他有些头疼! 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昺站起身走到窗前,一阵凉爽的秋风吹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此时窗外的花圃中百花依然争艳,似乎在冬天到来前展示自己最后的芬芳。抬头看看天,夏日总是阴沉的天空随着秋天的到来变的豁然开朗,正应了秋高气爽的老话。看看小西湖中的一池秋水,在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将水波推向岸边。 赵昺看着窗外的秋景,沉闷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知道中央对地方完善的监督监察制度在维护国家的统一、政令的通畅、吏治的整顿是有益的。再就监察制度本身来说,这个问题如果要从纵向展开,可以成为一部专史,如果从横向展开,那还涉及中央的监察系统,整个御史台的职能。从地方的角度展开,便涉及整个地方行政制度上的沿革,不仅要懂得历史,还要懂得现实意义。 同时它的发展史也告诉我们,制度的制订在执行过程中,自然随着利益关系而异化,制度设计的目的与效果往往会出现反向的运行,故制订法律和制度固然重要,但如何执行则更加重要,还必须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修订制度。但赵昺以为除了制度,根本还是人的问题,人的价值观念异变以后,他对待制度的态度,不是如何遵循完善制度的设计,而是如何钻制度的空子,即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那么任何制度都有它的变异,形式与实质可以反向而行,走形式往往会变成掩盖违反制度的贪渎行为。所以严格地监察行政的全过程才成为制度执行必不可少的条件。这不仅在历史上,在现实生活中这方面的教训也实在太多了。如今虽说没有一部完整的宋律,但是继承和颁布的敕令不谓不多,可效果如何,执行状况又如何,依然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不要以为有法就万事大吉了,实际执行的情况因人、因时、因地而相差甚远。因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有一些人心目中,制度是给人看的,办事自有潜规则。而单靠制度治人有它的局限性,最根本要管好官员,要摆正社会风气,在观念上要正能压邪。 赵昺通过与应节严两人一番长叹,一番梳理后感触颇深,但也有了另外的认识。他深知一个国家制度的建立,与这个时代的文化和统治思想及社会变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唐宋转型后,经科举制的有力推动,一个士大夫官僚阶层迅速崛起。他们中的精英分子自许是天下安危、生民利病的实际担当者,向皇帝发出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吁请,展现出迥异于前代士人的自觉意识。即以理学强调“内圣外王之道”而论,就是旨在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的“内圣”功夫,最终落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之道上。 所以宋代的文化从本质上说是一种入世型文化,讲究履践,强调经世,从根本上关注百姓怎样生存发展、国家如何安宁强盛,体现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淑世情怀。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言,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号召,都是这种理念情怀的经典表述。 晚唐五代以降,忠义廉耻扫地以尽。新儒学重建过程中,表彰名节操守尤其不遗余力,至北宋中叶已“中外荐绅知以名节为高”。名节操守敦促优秀的士大夫官僚“不枉道以求进”,自觉信奉“刑赏为一时之荣辱,而其权在时君;名义为万世之荣辱,而其权在清议”,将当世与后代对自己的评价视为高过赏罚、超越生命的永恒价值。 宋朝士大夫独立人格之养成,当然有社会变动的深层原因,但最高统治者的政策保护与思想导向,其作用也不可忽视。尤其对于承担权力监察功能的台谏言事官,宋朝君主大都以“崇奖台谏”“不罪言者”相标榜,“借以弹击之权,养其敢言之气”。正是最高统治者能够“容受谠言,养成臣下刚劲之气”,促使士大夫官僚“所以自待者愈不敢轻,上下交相待,而人才日以盛”,他们才得以相对充分地议政论政,实现其政治抱负。 再纵观宋朝制度,其顶层设计之完善与统治思想之进步亦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同步展开的。统治者的思想已达到了“天下之法当与天下共之。有司守之以死,虽天子不得而私也,而后天下之大公始立。”的共识。在确立重用文臣、抑制武将基本国策的同时,开国者特立不杀士大夫和言事官戒誓,作为后世君主必须恪守的制度保障。 这种政治宽容度,在中国帝制时代堪称空前绝后,故而宋代朝政在中国历代王朝中称得上是最开明与宽容的。作为影响深远的政治遗产,为后代所继承。直至近代以前的帝制时代,除却王朝鼎革之际,从未再上演过皇权倾覆与地方割据的大乱局面,说其泽被后世,也是绝不夸张的。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同样不会有完美的制度,自然大宋留下的遗产也有消极因素,而且利弊得失往往藤缠葛绕共生在一起。但以赵昺的体会,大宋非是后世人眼中那么美妙的黄金时代,亦非那么不堪的‘弱宋’,更多的是时代的选择。 不可否认宋朝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诸领域确实出现了新气象,但唐宋之际的社会变迁毕竟未脱君主专制与地主经济的大框架。误读者往往抽离大前提,不分时段区域,观过度美化宋朝者,以偏概全的认知性误读,但也有极度美化者将宋朝政治等同于当下的中国模式。将若干新元素绝对化、普遍化与一贯化,进而作为过度夸饰的支撑性依据,其结果必然有违历史事实。 就政治遗产而言,其制度设计固然确保了君主集权,根绝了分裂割据,但时时处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在军事上,各自为政、缺乏协调、难以统筹等弊病如影相随,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在行政上,政出多门、官员冗滥、效率低下等现象也司空见惯。于是,强敌压境、时局纷扰之时,缺少活力、短于应对也就在所难免。 就精神遗产而言,作为精神文化内核的新儒学确为时代注入过许多新元素,但随着外部环境的压力与内部专制的强化,自理宗起,理学作为宋学主流获得尊崇,升为官学,创立期的兼容精神日渐泯灭,而“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教条经过后代的发酵,最终成为明清专制帝国控制官僚、驯服百姓的精神桎梏。 宋朝士大夫官僚确享有一定的言论自由,那是相对其它专制王朝而言,但即便宋朝也仅限于政治生态良性运作期。南渡以后,政治生态明显恶化,秦桧在宋高宗的默认下,屡兴文字狱置反对派于死地;韩侂胄以“伪学逆党”倾陷政敌,厉禁道学与道学派,都是众所周知的。误读者不论前提与时段,全面判定宋朝是“没有思想禁区”与“没有文字狱的时代”,显见是大谬不然的。 新儒学确有砥砺人心之功,也出现了范仲淹、包拯、文天祥等一批士大夫精英。精英有榜样的力量,但士风从来随政风互动。在良好政风下,庆历、嘉祐时,士风相对振作,操守自然高扬。政局一旦污浊,虽仍有少数士大夫不为所屈,但秦桧、韩侂胄、史弥远与贾似道专政时,士风窳败,斯文扫地,何来风骨气节可言,而这些权臣与麇集其麾下者,十之八九不都是士大夫官僚吗?足见笼统断言宋朝是“君子时代”,无疑也是误读。 有人将宋神宗与宋哲宗时期有新旧党争说成“以王安石为偶像的改革党与以司马光为偶像的保守党两党轮流执政”,用以论证宋朝已“有共和的因素”。这种说法把古代帝制下两党轮流辅政与近代意义上两党轮流执政混为一谈。一字之差的症结,旨在抹杀民主共和与君主专制的本质差异。 宋孝宗与宋理宗都以旁支宗室而入继皇位,有人将其曲解为政治上“‘谁都可以当皇帝’的开放性”。纵观中国历代王朝,因君主绝嗣而旁支承统的权变做法,并非宋朝独有,若将其美化成宋朝已具“皇权开放的观念”,实在匪夷所思。君不见,皇权依旧在赵姓皇帝后代中私相授受,“皇权开放”从何谈起。 有人把宋朝对皇权及其决策程序的相对制约,解读为“皇权成为最高公权力的象征”。殊不知宋朝这种相对制约,最终必须以皇帝自觉接受权力制衡为前提。这也决定了代表皇权的宋朝皇帝不可能像近代立宪制那样彻底虚君化,也就谈不上宋朝“以制度保障了国家公权力最大限度地属于全社会”。 所以说宋朝在政治文明上有着长足的进步,但其所有进步都是相对的,而且是在专制政体下展开运作的;皇帝仍是国家最高决策者,祖宗家法下所有顶层设计无不服务于君主专制集权。说宋朝国家政权已经超越利益集团,是缺乏依据,也违背史实的。 赵昺一番思索后,觉得自己现下的正确做法应该是理性的区分宋朝遗产中的新生儿与洗澡水,全单照收与一起泼掉的做法都不足取,在转过身时心中已经有了定算…… 正文 第1036章 烫手山芋 “朕同意遣重臣主持征西,但遣何人前去,又如何授权呢?”赵昺看向俩老头儿沉着脸言道。 “这……”刘黻听了面色一喜,可转眼即逝,他看向应节严却没有作答。 “陛下以为何人合适呢?”应节严也没有马上作答,沉吟片刻又看向小皇帝道。 “朕以为此次出兵虽是以夺得重庆为作战目标,但是战争可能会随着局势的发展有所扩大,如此也将主持整个川蜀的防务及牵制陕甘之敌的重任,因而此人不仅熟知军事,且要有主政一方的能力。”此前两人力求遣重臣主持征西,但说到人选又犹豫起来,赵昺想了想言道。 “陛下所言极是,但是此人要德才兼备,尤其是要忠于陛下!”刘黻点点头道。 “嗯,川蜀远离中枢,主持之人确是要选一个干臣。”应节严点点头道,不过面色也是有些沉重。 皮球踢了几个来回,双方都冷了场,赵昺看着俩老头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有些好笑。其实谁都知道主持川蜀军政乃是位高权重,但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南渡以来主持川蜀的历任官员都是下场凄惨,让人视之畏途,避之不及。 川蜀地区地形封闭,也是少有的富庶之地,可与江浙相媲美,但也是山高皇帝远之地。这块平和之地在朝廷南渡之后却骤然成了军事重地,抵御金、蒙入侵的前线,为朝廷所重视,派遣重兵大将防守。 宋廷针对四川防御体系布置之措施,大体而言,宣抚使为指挥单位,可对四川防御体系发号施令,川北诸军为作战单位,制置使权位低于宣抚使,对川北诸军亦有指挥权,都统制仅可控制该都统司之部队,无法统率川北诸军,后勤单位可控制财权,宋廷先后以随军转运使、都转运使以及转领掌握之。 为南宋为抗击外敌,于建炎三年五月,以张浚为宣抚处置使,前往四川设置防御体系,高宗因对张浚信任,而以其宣抚处置四川,并授以便宜权,可掌理四川之全权。但由于张浚将便宜权授予属下程千秋及王以宁,或是属下官员滥用便宜权。 建炎四年九月,高宗下令‘宣抚司所遣官,如有合从权措置如事,自合申听本司’,仅限宣抚处置使司掌有便宜权,并下令京西、湖南北路勿隶川、陕宣抚司节制。其后因张浚属下李允文杀朝奉郎知岳州袁植于鄂州,宋廷诏李允文落职,令其还川陜宣抚处置使司供职,此事件虽未导致张浚受罚,限缩张浚便宜权范围,却显著减弱高宗对于张浚之信任,宋廷因此逐步限制张浚便宜权。 宋廷此时仅是限制张浚在四川之权力,仍希望张浚在四川筹措防务,但在富平之战后,由于宋军大溃,张浚谋求挽回颓势,极力筹措粮饷,遂与宋廷发生财政争论,终导致宋廷将张浚召回。但赵昺以为张浚去职主要还是因为其职权过度膨胀,招致宋廷疑惧,且出身武臣之故。 自张浚去蜀后,宋廷为符合宋金战争之需求,亦为调整四川军权及财权关系,在四川施行一连串措施,逐步将四川军权与财权分割,并调整宣抚使职权,不复在四川常设,任期不定,且事毕则罢,使四川分而治之。但在开禧北伐之后,宋金重启战端,其后又需面对蒙古之挑战,宋廷遂再次改变对四川政策。 由于宣抚使手握便宜权,掌握四川之全权,宋廷恐惧其职权过大,遂逐步对其裁抑。将宣抚使司对六部之行移由札子改为申状,压制宣抚使职权,并为分王似之权,以知夔州卢法原为副使,又削夺宣抚使之军权,改由都统制吴玠负责措置边防。 在富平之战后,宋廷便开始限制宣抚使之便宜权,却导致都统制吴玠之崛起,因独掌军权而为宣抚副使,更将宣抚使兵权改由都统制吴玠掌理,承认其对川北诸军之指挥权,四川因此进入武臣宣抚使时期。吴玠掌握军权后,其职权逐渐向财权扩张,宋廷因此陷入两难之尴尬局面,必须依赖吴玠等吴氏家族成员在四川筹备防务,以高官厚爵笼络之,另一方面又必须防制其权势过大,不复在四川常设宣抚使,以分化四川事权。 宋廷同时针对宣抚使之人事权进行限制,武臣方面,按南宋武臣官名,地位由高到低依序为都统、同统制、副统制、统领、同统领、副统领、正将、副将、准备将,军中武职原由大将或宣抚使自行任命,绍兴议和以后,宋廷规定统制官以上武官由宣抚司推荐,枢密院授予付身,都统制可自行辟任其余军官,23藉由掌控高级将官之任命权,以强化对四川军权之控制。 至于文职之派授,原可自行任命四川官员宋廷遂逐步限制宣抚使之军权,但张浚出蜀后,宋廷限制宣抚使军权,都统制吴玠因此掌握军权,宋廷承认其对于川北诸军之指挥权。但吴玠以拥有军权而为宣抚副使后,其职权逐渐向财权扩张,宋廷又在四川暂时取消宣抚使之设置,改以职权较低之兵部侍郎胡世将为安抚制置使,以避免与吴玠之职权爆发冲突,仅有官员部分人事权。。 由四川粮运问题冲突观察,宋廷此时之地位颇为尴尬,一方面为安抚吴玠,以其人马任职转运使司,默许其对财权之控制,一方面又恐惧吴玠掌握财权后之不良后果,试图压低吴玠人马权位,且由中央派任转运使以分其权。 绍兴九年九月,因吴玠病死,原安抚制置使胡世将由权主管宣抚司职事改为宣抚副使,又因指挥宋军抵抗金人,导致其声威日隆,便宜权自‘如遇军事及赏罚等,待报不及,许一面便宜施行’,仅及军事和官员赏罚,扩大至官吏黜陟,等同于张浚之便宜权。对武将之控制力亦因此提高,由于杨政及吴璘仍必须听命宣抚使节制,郑刚中仍能以其职权强迫两人听命。 但伴随着郑刚中因兼掌财权,招致朝臣攻击而去职,宋廷因此裁撤宣抚使司,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因统领吴玠旧部,又因胡世将为分郭浩之权,以吴璘同节制陜西诸路军马,逐渐在陕西诸将中居于领导地位。但宋廷对于宣抚使一职除授相当慎重,吴璘虽荣宠已极,但直至绍兴三十一年五月,金海陵王南侵,宋廷急需四川发动对金军反攻,以减轻东南之军事压力,才不得不以宣抚使之职授予吴璘,命其率蜀军北伐。 吴璘虽与其兄吴玠先后以武臣身份出任宣抚使,但观察两人之职权,吴玠拥有四川军权,且对财权有一定影响力,吴璘仅有军权,虽曾命武人知州,如以阿林哲同知洮州、王宏知兰州等,但当时是基于宋金战争之需要,且宋廷规定‘凡文臣执政官为宣抚使,则总领官用申状受约束,武臣为宣抚使则抗礼平牒焉’,以限制吴璘职权向财权之侵夺,其职权显然远不如其兄。 赵昺以为武臣宣抚使之勃兴在吴玠为宣抚副使时代,宋廷虽以吴璘为宣抚使,但其职权受宋廷限制,局限于军权,其后吴挺虽世袭兴州都统制,但宋廷始终不以宣抚使要职授之,显示宋廷对武臣宣抚使忌惮之深。绍兴九年六月,吴玠病死,宋廷鉴于其之跋扈,又因其后宣抚副使郑刚中兼领财权,宋廷认为宣抚使权力过大,进而裁撤宣抚使司。 自吴璘死后十余年间,宋廷调整宣抚使职权,以其入蜀处置事务,且事毕则罢,任期不定,因此先后以虞允文、王炎、郑闻、沈夏、程松、吴曦七人为宣抚使或宣抚副使,吴璘、程松、吴曦均因率军北伐而为宣抚使,孝宗因吴璘病死及策应北伐,以虞允文为宣抚使,先后两次入蜀。 可见川蜀制置使及都统制均针对军队之指挥权而交奏于朝,显示宋廷以安抚制置使及都统制分领兵权,安抚制置使及制置使可指挥都统制,也说明宋廷不愿以一司独掌军权,而倾向使两司抗衡,可交奏于朝,以便于从中控制。 但基于与赵昺面临的同样原因——四川距离临安遥远,宋廷控制不易。因此必须有一方面大将主持四川防务,吴玠死后,宋廷不得不允许吴璘、吴挺及吴曦世袭兴州都统制,因此形成四川吴氏将门。不过宋廷对吴氏将门之态度颇为暧昧,对他们并不放心,一方面以高官厚爵笼络之,一方面又极力防备其职权过度扩展,遂有一系列裁抑吴氏将门之措施。 宋廷压制吴氏将门方法有四:在四川设置三位都统制分权、召武将入朝封以高官、以大将之子为质以及利州路的分割。用这些非常之策,在赵昺看来根本上不了台面的方法来加以控制也是被逼的没招儿了。而另外的措施就是控制财权,来约束坐镇川蜀的大将。 正是由于四川距离临安遥远,其经济有一定独立性,对临安之上供也多因军兴而被截用,导致‘四川财赋止供本路之费’,张浚入蜀设置防御体系后,财权多属于附属地位,吴玠在世时便对财权颇多侵夺。而川蜀向来是以天府之国自称,财税足以支撑一地所费,加上地形封闭,一旦失控就有割据称王的可能。 宋廷也是有感于四川财权被侵夺之危险,便于绍兴议和后,逐渐将财权独立,以加强对四川经济之控制,重命四川上供罗布等,增加贡品外,并让他们将四川内藏钱帛送交行在。而为打破四川经济之独立性,又先后命四川岁拨总制钱一百七十三万余缗交左藏库以供国用。 宋朝君臣是用尽心思来防止川蜀发生激变,但也限制了镇守川蜀将领对于局势的掌控,在蒙古人来攻时导致一片混乱,成都城在敌来攻时居然无兵可调,仅纠集起三百衙役前去抵御,结果可想而知,一座重镇就这么被敌轻易得手,不得不退守重庆依靠山水之险来屏护江南。也正是因为如此,川蜀也成了朝中重臣们心中的一根拔不出去刺。 在赵昺看来,几位宰执和阁臣力主由朝廷遣重臣主持川蜀战事并无恶意,也是出于维护朝廷利益的角度出发,却依然没有跳出权力制衡的禁锢,希望能以此扼制武将割据之心。对此他以为是老几位说好听点儿是未雨绸缪,说难听点儿是多心了,他以为当下的形势已经不能与彼时相较,尚不具备割据的条件…… “臣以为当从宰执中选一位重臣前往川蜀主持战事!”沉默良久,应节严喝了杯水打破了沉默道。 “咝……遣宰执前往是不是过了!”赵昺听了吸口凉气道,“川蜀虽为战略要地,但历来朝廷只是以朝臣挂侍郎衔宣抚川蜀,以宰执前往尚无先例啊!”赵昺听了却是一惊,心中暗想别不是因为自己逼得太狠,导致老头儿要亲自出征吧! “陛下,臣以为并不为过。”应节严捋捋胡须道,“当下入川作战是以湖广制置司所属为主力,粮草辎重也皆是由其供应。而湖广置使江钲原为殿前禁军都指挥使,后又为同知枢密使,早已位列宰执,以一侍郎前去主持战事,即便江钲大度能遵命而行,但其属下却难免会心存芥蒂,若是处处擎肘岂不坏了陛下的大计!” “应知事所虑不错,若是仅以一部官员主持难免会处处受制,难以展开手脚。此外也难免会让江钲多想,另其心生怨恨!”刘黻也点头道。 “有理!”赵昺坐回案前道。刚刚应节严说的还是比较含蓄,而刘黻则直白的多。自己遣一阁臣前往,两者地位不对等,又难免出现争执,吃亏的肯定是朝臣一方。而如此也有‘以小制大’之嫌,令江钲心存疑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信任…… 正文 第1037章 义不容辞 大家在派遣一位国家级领导主持这次征西作战达成了共识,但是派谁去呢?当下朝中共有左、右相和三位参知政事,枢密使一职由赵昺兼任,副使韩振勉强也能跻身其中,可其是武臣自然被不在考虑之列,剩下的五人便成了候选人。 这五位宰执除了刘黻之外或多或少都有领军经验,陆秀夫出仕初为李庭芝的幕僚,协助其处理军务,由于其心思缜密,做事有条理,又不张扬,深得李庭芝的信任,并推荐他进入朝廷。其后在行朝陆秀夫又以右相兼任枢密副使协调各部,指挥军队作战,直至到琼后才卸任。 右相文天祥领军则是在国破之际募兵勤王开始的,但时间极为短暂。其军事经验更多的是来自于主动离开行朝,在剑南开府抗元这一时期。虽然最终在外有强敌,内无支援的情况最终失败,可近两年艰难的独自领兵生涯也使他得到了锻炼。后在收复江南的战役中负责领导协调湖广各部义军,指挥禁军收复江西地区。 应节严本身就是个传奇,他是文武双进士,曾在两淮置司担任主管军事情报的幕僚,还组织和指挥过战斗,且历任地方和中央各级官员。帅府组建后以王师的身份成为赵昺的重要幕僚,并主持帅府军政,在朝中文武官员中拥有极大的威望,但其在琼州多年多是做的幕后工作,少有的亲临前方指挥作战。 江璆应该是几位宰执中最具军事经验的,他自幼跟随叔父江万载组建义军抗元,从最基层的军官做起,直至独自领军。在帅府初建时期也是从事军事工作,对帅府的组建和训练可谓居功甚伟,而赵昺的军事知识也多来自于其的教授,当然作为帝师也深受他的信任。 “陛下,臣愿意主持征西之战!”正当赵昺权衡之时,应节严站起身施礼请命道。 “不可!”赵昺想都没想便否决了,老头儿都七十多岁了,还要挂帅出征,自己于心何忍啊! “陛下,臣虽老朽,但尚能为陛下分忧。”应节严再次请命道。 “先生志比廉颇,勇如黄汉升。由先生主持西征,朕亦最为安心,可毕竟岁月不饶人,朕……”赵昺起身搀扶,让应节严坐下,他想解释几句,可话未说完,已经哽噎难言。 “陛下勿要难过,古人尚不畏马革裹尸,臣又有何惧,亦好过安然死于床榻之上!”见小皇帝动了情,应节严眼圈也红了,但他依然满脸笑意地安慰其道。 “朕即便是亲征西川也绝不会让先生以古稀之年万里远征,否则朕良心难安!”赵昺喝口茶,稳定了下情绪,决然地说道。 “陛下……” “应知事,不要再言,朕决心已定!”赵昺见其还想说,摆摆手抢先道。 “陛下以为由谁主持西征事宜为好呢?”刘黻已经感受到了小皇帝的态度,为了避免两人再起争论,接过话道。 “两位以为江知事如何?”赵昺重新坐下言道。 “江知事正当年,且熟知军务,又与湖广官员相熟,确是不错的人选!”刘黻点点头道。 “不可。”刘黻话音刚落,应节严便否决道。 “应知事,举贤不避亲,再者江璆既是帝师,亦是国家重臣,为国征战有何不可呢?”刘黻皱皱眉言道。 “举贤可不避亲,但必须避嫌,否则就会害了宗保,毁了陛下的大计!”应节严以手指磕击着案几急道。 “嗯!是啊,江钲如今主理湖广军政,若是再调宗保前往主持西征事务,虽然有利于征西,但却失去了制衡,难免会受到他人的攻讦。”刘黻的脸色几变后重重地点头道,“可惜吾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否则臣愿前往。” “刘知事为国为民的心情,朕十分理解,但这非是意气用事之时。”赵昺看其懊恼的样子,忙出言安慰道。 “如此人选之中只有左、右二相,一切只有陛下定夺了!”应节严轻叹口气道,他自知自己的位置,涉及到两位首相的事情,他不便再多言。 “如此只能让文相挂帅出征了!”赵昺想了想言道。 “陛下,文相杀伐果断,但行事略显鲁莽,以其主持西征似有些不妥吧!”刘黻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但还是忍不住言道。 “陆相为人谨慎,做事沉稳,却不是开疆拓土的人选,且朝政繁杂,朕也离不开他。我朝已经失去川蜀已经五十余年,早已非昔日,情况复杂,遇事必须当机立断,容不得犹豫,而这正是文相所长。”赵昺言道。 “但是文相虽曾开府剑南,但是其并不擅于军事,能否应对战局呢?”刘黻又提出一个疑问道。 “此次出兵川蜀,朝廷派遣重臣为帅,其主要是秉承上意,把握大局,协调各方,临机处断,所以只需其运筹帷幄,而并非需要临阵杀伐,打打杀杀的事情自有那些领兵之将来做。”赵昺言道。 “陛下之意,是要左相总督湖广和川蜀,并授予其机宜之权?”应节严沉声问道。 “当然,自古将在外有所不受,大将出马自然要授予极权,否则又如何放的开手脚!”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文相对国、对陛下亦是一片赤诚,但也不能忘了前车之鉴,绍兴初年高宗皇帝对张浚也是极为信任,可其却辜负圣心,任用私人,侵夺财权,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刘黻想想还是极为隐晦的提醒小皇帝道。 “刘知事多虑了,不说张浚能力如何,其德性如何,朕以为其与文相不能相较。再有彼时的川蜀与当下的川蜀也是差之天地,蒙元三次侵蜀,烧杀劫掠,今年虽有所恢复,早已不是昔日的天府之国了,当下自给都十分艰难,粮饷还是要依靠湖广之财,这也是朕迟迟不愿对川蜀用兵之故。”赵昺笑笑道。 “呵呵,原来陛下早有准备,是臣想多了。”刘黻听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苦笑着道。 蒙元先后历经四十余年的苦战才彻底控制了川蜀,多年战乱之下人口锐减,十难余一,田地荒芜,百业萧条,可谓是千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在这种情况下,征西军依靠当地补充粮饷根本无可能,所以一切都需要都要从湖广供应,也就是说湖广卡着征西军的脖子,其若有异心,只要断掉粮饷就会全军覆没。而现下湖广转运使乃是蔡乔,其乃是小皇帝的心腹之臣,一有异动就会果断出手…… 次日赵昺召见文天祥入宫议事,两人长叹竟日,直至傍晚才离宫,至于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但大家发现文天祥出宫时并无颓唐之色,反而是意气风发。第三日赵昺主持堂议,召集宰执和部省主官议事,决定以文天祥为湖广宣抚使兼领征西军总部署主持川蜀战事,并授予其机宜之权,可先斩后奏。 计议已定,赵昺从御前护军中挑选了一团军兵作为宣抚司亲军,又从各省部抽调人员组建宣抚司僚属,但为了防止泄密,一切都在秘密进行。而文天祥是朝中重臣,率众离京是瞒不住的,但战事迫在眉睫,他不能久留,于是在旬日朝会上赵昺颁旨令文天祥代天子巡视西南,以遮人耳目。 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在中秋前文天祥率众从临安水路出发,当然其前去赴任总不能空手而去,不仅怀中揣着两道密旨,船上还载着黄金万两,纸钞百万贯用于军需。他们离港进入运河,然后转入长江,在水军一部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沿长江逆流而上。 文天祥走了,赵昺的心却悬起来了,他常常看着川蜀地区的舆图发呆,往往一站就是半天。由于地理因素,上游四川盆地有着天然的优势,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也表明了入川之难。四川盆地西部是青藏高原,雪山皑皑,可视作无人区。南部是云贵高原,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古称西南夷,比起北方的匈奴、鲜卑,西南夷温顺多了。而中原地区进入四川盆地,其实只有东部和北部两个方向。 北路是由汉中入剑阁。这条线路大致上是跟现在的宝成铁路是一致的,最早是由战国时期秦国司马错伐蜀开道而成,而汉中是四川的屏障,入川先入汉,历史上的韩信的暗度陈仓、诸葛亮北伐大都是从汉中传秦岭北上,从汉中到关中的隘口大致有子午谷、祁山等,不同朝代名称不同,宋代宝鸡附近被称为大散关。 换而言之,北路就是古代从陕西入川,主要有三条道路。其中金牛道是最主要的道路,因为它从汉中直接通向四川的政治经济中心——成都,所以最为重要。其余两条道路,也是很常使用的,一条是米仓道,一条是荔枝道。 金牛道是入川的主道,是战国时期秦惠文王与蜀王共同开发,秦王赠可拉出黄金的石牛给蜀王,石牛太大太重,于是双方修一条坦途来运回蜀国,此路称为“金牛道”,后成为四川盆地与汉中之间的官道。蜀国在金牛道上修筑了葭萌关(汉朝称为剑阁关),此关三面环山,两面临水,形势之险要,与战国的函谷关、明朝的山海关属同一水平。 秦国入川灭蜀国和巴国,走的就是金牛道。三国钟会攻蜀汉,北宋平后蜀,蒙古攻南宋,也都走金牛道。走金牛道的要旨,是以绝对优势兵力,挥兵猛攻剑阁关。另一条链接四川盆地与汉中的要道是米仓道,此道得名米仓山,沿途均为野兽出没的峭壁峻岭,从来没有哪朝敢把主力投入此万劫不复的道路。 后来曹操讨伐张鲁,张鲁迫不得已由米仓道南逃巴中,张郃率军由米仓道入巴中,被张飞阻击而还。到南宋时期,蒙哥汗主力由金牛道攻剑阁关,宗王木哥则率偏师走米仓道入巴中。几千年历史中,米仓道大致就这两次动兵记录。 除了这两条道,金牛道又有一条岔道,北部一段与金牛道同道,后来分岔往西,离剑阁关大约一百多里,称为阴平道。阴平道最大的特点是绕过剑阁关,但其险峻程度更胜米仓道,一着不慎就全军覆没。只有邓艾这样的军事天才,才敢走此道入川,并一举成功灭蜀汉。 东路主要指溯江而上,可水陆并进。大致在两汉之际,公孙述占据白帝城时,此路才广为流通,在三国演义中,刘备入川,以及吴蜀夷陵之战都可看做是沿此路线进军。但是此水路是有风险的,必须经过长江三峡,那时候三峡并没有得到开发,这一段长江两岸全是陡壁,没有冲积平原,也没有道路,汹涌河水深不可测,水道犹如一个细长的瓶颈。因此走长江三峡是很困难的,只能靠纤夫拉船,缓缓逆流而上。 从中也可以看出,顺江而下要比逆流而上容易的多,也便于用兵。西晋灭蜀国后,龙骧将军王濬率益州水军战舰东下长江三峡,一路势如破竹打到东吴都城建业,俘虏东吴末帝孙皓。隋灭陈的关键之战,杨素率水师舰队过常见三峡,大破陈国荆州军团。唐初李靖率军出长江三峡,灭盘踞巴陵的萧铣。 如果下游实力明显强于上游,逆流而上取四川的战例也非没有。东汉初,大将岑彭率战舰数千艘逆流而上,平定益州公孙述。北宋平蜀,刘光义由归州逆袭夔州,一举成功。当然如果外部军事力量强大,同时控制四川盆地北部的汉中和东部的夷陵,那很有可能会从北和东两面进击。明朝初期,傅友德攻剑阁关,汤和逆流长江三峡,两军都以强大兵力突破抵御,会师成都城下。 但是当下赵昺选择的是溯流而上二千里攻取重庆,一路上的艰难自不必说,可以说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也让他难以寝食难安…… 正文 第1038章 局面 看着地图,赵昺轻叹口气,此次征西不仅路途遥远、艰辛,且要冲破敌军的层层阻拦。据他所知四川行省在元代十个行省之中属于军事色彩比较浓重的,境内驻戊军包括蒙古军、探马赤军、汉军及新军,且数目庞大,人数保持着四万五千人左右,最多时达到七万五千人。 不过忽必烈在征服江南后,于至元二十年开始精简新军,调整驻军。这股风同样波及到四川,合并西川东、西、北三道宣慰司及铜川等路镇守万户府、新军总管府、威州、灌州、茂州等处安抚司十四处。四川地区军事权力逐渐集中,机构逐步精简,行政、军政中心开始向成都转移。 赵昺的战略重点一直是在江北,但是川蜀居于长江上游,也被他视为扎在自己身后的一把尖刀,因此并未放松对川蜀形势的监视,令事务局设立了川蜀情报站对这一地区进行调查,并收集军政情报。从传回的情报所知,四川地区镇戍点主要有: 成都:成都是蒙元军队较早占领的地区。窝阔台汗时期,王子阔端进入成都并占领四川西部地区。在掠夺大批物资之后,蒙古军队又将成都废弃。蒙哥汗时期,由刘黑马和夹谷龙古率军重新占领废弃的成都城。蒙哥大汗很重视成都的防卫,遣大将密力火者握重兵于此。 忽必烈夺取汗位时,视其为心腹大患,“使乘驿矫诏诛之”。但夺取汗位后,元世祖又任命杀密力火者立功的黑马之子元振为成都经略使总管万户,派重兵驻守。中统四年,敕李平阳在西川的“各翼军在青居山者悉还成都。” 在忽必烈发动全面灭宋战争之前,成都是宋元双方争夺的重要城池。中统年问,宋军一度攻人成都,因四川行院阿脱与张万家奴合力防卫才得以保全。至元十年,宋将咎万寿攻打成都。当时成都戍军随大将也速带儿正攻打建都,一时防卫空虚。元廷不得不于“京兆等路签新军为援”。灭宋后元廷依旧重视成都的防卫,至元二十三年,分四川镇戍军万人于成都屯田。成都戍军除完成成都防卫任务外,还多次参与平定西南动乱。 重庆:至元十四年,西川行院不花率军围攻重庆,宋重庆都统赵安降。宋守臣张珏顺江东下逃至涪州后亦降。元廷也很重视重庆防卫,先后设宣慰司、行院、行省等。至元年间,皇孙铁木儿不花一度驻兵重庆。至元二十四年,怀远大将军、夔路万户石抹狗狗戍军重庆。 在宋廷收复江南后,重庆再次被元军重视起来,这里进沿江而下威胁江南,退可阻挡宋军溯江而上攻掠川蜀,威胁云南和陕甘地区。于是迁四川行省到重庆,只在成都设立宣慰司,将统治中心由成都转移到重庆,并逐渐趋于稳定。此外在重庆周边的夔州路、泸州、嘉定等路设立宣慰司驻军防守,同时屯田以供军用。 在云南发生动乱,久难平息,真金从四川行省调重庆五路万户去救云南,不了军马刚到云南境内,便遭到各蛮部伏击,损失兵力万余人。于是元廷觉得重庆仍有可调军马,于今年又于重庆、叙州调军二千五百人前去平叛,同时于四川邻境诸王藩部发丁壮二千人戍守重庆。 如此一来,元廷于四川的驻军大为减少,宣慰司所属各军只有四万余。赵昺综合各方的情报后,以为时机难得,又有凌霄城尚在宋军手中,便决定以救援为名发动西征,恢复重庆地区的防御体系。如此一来,即可解除后顾之忧,又能在川蜀地区获得支撑点。 赵昺在决心西征后,借年初众将来朝的机会与他们进行了商议,众将皆以为西征在现下的局势下不易全面夺取川蜀,而应该以恢复当年余玠在重庆地区的防御体系为上,如此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在根据形势变化进行调整。众将所议与赵昺的构想不谋而合,便据此收集情报,制定作战计划。 由于重庆已经失守十数年,当年余玠所主持修筑的一系列堡垒现状不明,赵昺又命人暗中勘察外,又寻找当年的知情人和曾参与者问询,以摸清状况,以便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和准备。经过一番查探,情况基本明了,当年余玠从北到南,建筑了一系列的堡垒,主要堡垒有: 青居,位于川北大城顺庆府北,扼嘉陵江中游,它保卫着四川东北方,成为顺庆府治所在地。大获,在苍溪城东南,余玠迁阆中州治于此,原为名将王坚所筑,是四川腹地最东北的要塞。苦竹隘,在剑门关西小剑山顶,是入川北方门户。神臂山在泸州东,或称铁泸山,余玠迁泸州州治在此。 多功城,在重庆西四十里,筑此堡的目的在保卫重庆外围。云顶在成都东北金堂县境,云顶堡是距成都平原最近的堡垒,起着窥视无险可守的成都,同时它也起着扼嘉陵江外水--涪江,与钓鱼一起共同阻止蒙古军队企图利用嘉陵江舟师之便,顺流袭击重庆的计划。 虎头,虎头山堡在川南富顺西南,是泸州的北方屏障。西柳关,在万州西北,保卫着重庆下游长江水道和夔门。钓鱼,钓鱼城在合州城郊,北距重庆百多华里,地当渠江、涪江与嘉陵江三江交汇处,扼嘉陵江内水,合州州治所在地,它保卫着重庆唯一的陆上通道。 除此之外,还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堡垒,这些堡垒首尾相连,从川北、川西到川南、川东的盆地群山东麓和南麓,倚着四川的主要河流,构成了一面网,以阻挡蒙古军队东犯长江中下游地区。 纵观余玠所建堡垒,可以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山势陡峻,却不算太高,一般相对地面高差都在数十丈米至百丈,山顶多平整,常靠近水边,特别是选择那种靠近大江的小山。这样的堡垒常使得敌人很难以简单的传统攻城云梯攀登,敌人必须将云梯接得相当高,于是攀登云梯变得非常危险,很容易被守城士兵橇翻或折断,后面蒙哥军攻钓鱼城时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堡垒上面多平整,宜于驻扎军队和老百姓,且很多堡垒山上都有泉水,钓鱼山上的泉水甚至可用来养大鱼。靠近大河,使得堡垒间相互联系和后勤补接便利。最后,相对高差不大,也避免了出击和补接的困难。钓鱼山可以说是最佳选址,它在三江交会处,高度约百丈米,山上又有近百口泉眼,冬夏不竭。 在嘉定府也是筑堡九顶与三龟、紫云,构成一个三连环堡垒,以保卫嘉定。嘉定府本来就是一个两江交会的地方,有山有水,利于防守,且水陆便利,下可达泸州,上可接济成都,这样,除了堡垒以外,余玠又把嘉定、泸州、重庆三个大城联在一起。 后来随着战局的变化,余玠实施紧缩战线的战略,将原来驻守在秦岭南坡,汉中盆地边缘保卫四川的重兵收缩回到钓鱼--重庆--泸州--嘉定弧线防守的外圈,以青居堡和大获堡作为前锋窥视现已陷落在蒙古军手中的兴元府和秦陇山区,做出随时出击兴元的姿态;以金堂的云顶山作为窥视原省会成都的桥头堡,云顶山下不远,就是涪江上著名的箭滩渡口,以此渡口阻挡蒙古铁骑对成都的进攻。 最后,余玠从川北的昭化到剑州都建筑了堡垒,作为防守的最外围。可见四川堡垒群防守蒙古骑兵的策略是整个连成一气的,它们主次分明,依山傍水,目的只有一个,保卫长江水道,防止敌人顺流东下,进攻江南,这样的周密完善计划所起到的作用,是各自为阵的中欧封建城堡群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符合这样的选址条件,作为一个省那么大的地方在中国并不是很多的。事实上,后来这些堡垒被直接用军事手段攻占并不多,大部分堡垒是由于守卫将领的叛变,才使这些堡垒失守。此外这些堡垒既是军事要塞,又是政治中心,它们最要害的关键是合州城郊的钓鱼堡,没有钓鱼堡,就没有重庆,没有重庆,南宋在四川的政权就将全部丧失。 不只如此,在政治上余玠还命令驻扎在嘉定的俞兴部,在成都平原屯田,以前成都一被攻破,成都平原上的百姓就失去了政府的管理,现在可以由嘉定的堡垒和云顶堡垒对成都进行遥控,在平原上部队的军垦农场还可以起到稳定民心,加强联系地方政权的作用。 此外余玠还对四川人民执行轻徭薄赋的政策和兴学,他惩治了为非作歹的官员,闻敌便跑的骄兵悍将也进行了撤换和镇压,在四川驻军里树立起了纪律和威信。余玠在治理四川的八年里,居然能做到在与蒙古对峙的军事形势下四川的大治,使“敌不敢近边,岁则大稔”。 在赵昺看来,余玠所为可以称得上的是教科书似的战绩,其不仅通过八年的治理,使四川恢复了富足,向中央输送了大量财赋,减轻了下游的财政负担和军事压力。还伺机对敌进行反攻,在淳佑十年冬,他在四川形势转好的情况下,率诸将巡边,直捣汉中平原上的兴元,与蒙古军大战。 此后在淳祐十二年,蒙古汪德臣率军抢掠成都,转攻嘉定,余玠又率嘉定守军又与蒙古军大战于嘉定,将其逐走。在四川与蒙军三十六战中,把敌人打得龟缩在几个据点里,而大片的农村乡镇仍然在南宋的基层政权管理下,使敌不能完全控制四川,可以说没有余玠的山城防御体系,为大宋续了几十年的命…… 前时为获得有利态势,赵昺命湖广置司发起了数次小规模作战,收复了归州,夺取了秭归和巴东两座江南重镇,天险之一的沔关,也为征西获取了前进基地。但他的目光此时放在了上游的三峡,此前的一系列作战与接下来面临的三峡争夺战相比只是毛毛雨,那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胜则进入川地,败则只能退回江南。 三峡号称长江中最为奇秀壮观、最为摄人心魄的风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数亿年的天地造化,成就了这独步天下的天然山水画廊。但对于行舟其中的人却没有文人们眼中的诗情画意,而是名副其实的鬼门关,在这样的峡谷里航行,峭壁参天,江涛拍岸,使人惊心动魄。 三峡交通多依靠舟楫往来,三峡江水险急无常,暗礁密布,险滩、明岩皆对过峡船只造成阻碍。三峡的水急,万水奔夔门,峡中惊涛骇浪。江水落差大,江中礁石密布,行船困难。水位一日之内暴涨十几丈,一年之内水位变化极大。 且江面宽窄不一,宽的地方盈里,水枯时狭窄处仅十数丈。而江水各段深浅亦不一,最深处近七、八十丈,水浅处不到六、七丈。江中更是暗流纵横,旋涡小者如斗,大者直径近十丈,深达丈余,船只一旦卷入其中,难逃船毁人亡的厄运。过去川蜀的商人东来江南做生意往往也是以舟船满载货物顺江而下,但是到了江南后却又连船带货一起卖掉,而人则是选择陆路返回川蜀,其中原因就是畏惧三峡之险。 三峡处于长江中、上游交接之地,东出有长江水道,顺流可到荆州平原、江汉平原及江南大地,能通中原,进关中。与此同时,三峡又具备阻隔、封闭川蜀的条件,必然为历代兵家据险而守、破险而攻的必争之地。在此区域进行进攻性的战役,也就是摧毁三峡的军事防御工事,冲破三峡天险。而它的自然地理位置也决定了作战方式通常采用水战和山地战的战争模式,防守者的战略格局只能是防御为主…… 正文 第1039章 对怼 “官家,皇后和诸位娘娘来了!”苏岚走进书房给小皇帝斟上茶,顺便通报道。 “哦,她们又来做什么?”赵昺头也没抬回答道。 “官家,中秋将至,想是商议恩赏之事吧!”苏岚有些不确定地道。 “这些事情还要问朕,让皇后和贵妃商量着办便好!”赵昺皱皱眉头道。中秋在古代是个十分重要的节日,按照惯例皇帝要进行恩赏,赐下冬衣和些时令之物,以示皇恩浩荡。过去都是太后操心这些事情,大婚之后太后交权给皇后了。 “官家,还是过去看看为好,皇后也是担心出了纰漏,再者皇后和贵妃都有孕在身也不宜操劳!”苏岚知道小皇帝这些日子为了西征之事烦恼,火气大的很,但还是笑笑劝道。 “唉,有孕在身还来回走动,真是处处不让人省心!”赵昺这才抬起头,揉揉太阳穴不无埋怨地道。自从文天祥率队出发后,他便陷入焦虑之中,想着临行前自己有什么没嘱咐到,其途中会不会有什么风险,作战计划中有没有纰漏,元军会不会已经发现他们的企图,今天行哪里了……等等,反正是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即便不想,但仍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子中,甚至夜里都会突然惊醒,这让他也自感身心疲惫。 “官家……” “好吧,朕将这几份紧急公文批阅完毕就过去!”看着苏岚半是埋怨,半是娇嗔的样子,赵昺无奈地点点头道。时近中秋,按例也是休沐的日子,各省部的官员们也想早点将手头的事情做个了结,好安心休假,所以纷纷上奏,他案上也就堆积如山了。 “如此,奴婢就照此回禀了!”苏岚听了也松了口气道。她怎能发现不了小皇帝情绪上的变化,自然也清楚其心中所忧,而归根结底还是不放心,尽管其还不自知。 “嗯!”赵昺点点头又冲在身边侍奉的小黄门道,“兵部今日的驿报怎么还没有到,你去御前办催问一下!” “是!”小黄门听了立刻出门小跑着去了。 “官家,文相才离开五日,到鄂州还有些日子呢!”苏岚轻叹口气道。 “朕知道,只是担心路上有了耽搁,文相无法按时赶到,误了大事。”赵昺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回答道。他知道水上行舟意外情况太多,水流和风向都可能影响行舟速度,意外更是难以预测。而当前又没有实时通讯系统,一切只能由驿站传递,获知情况,但驿传所到的信息也会延后,尤其是随着距离的增加延迟现象会更加严重,那边若是出现意外,等他获知消息那边不知道已经恶化到什么状况了。 “官家就是忧心太过,征西之事既然交由右相,麾下又有精兵良将,官家静待捷报即可,不必过度干涉!”苏岚轻声劝道。 “官家,兵部的驿报!”这时小黄门气喘吁吁地进来,将一本文卷送上道。 “朕看罢就会过去,姐姐先去回皇后吧!”赵昺拿过来翻开,抬头看了苏岚一眼道。 “是!”苏岚看小皇帝又埋首于文牍之中,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自己所言,也只能轻叹口气退了出去。 “难道是我真的过于忧心了……”赵昺看着苏岚离开书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嘟囔道,可觉得自己心里又非如此…… 说是一会儿,可赵昺批阅完急奏,又看过兵部送来的驿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而皇后等人并未在堂中,而是去了芙蓉冈。此地并不远,就在致远堂东边,说是冈其实就是人工堆砌的一道不过两丈高的土岭,上面种植着各种芙蓉花。 赵昺出了门,摆摆手屏退了跟上来的一众小黄门,沿着一条木制栈道向芙蓉冈走去。仲秋时节正是天高云阔,秋高气爽之时,他行于小路之上精神一振,随之就感慨自己的老祖宗们真会享受,也真会玩儿,满山的芙蓉树此刻含苞待放,待到深秋便会百花齐放,人沿着起伏的栈道行于其中,便似融入花海之中一般。 再向前行了一段路,前方便是一座用来赏景的月台,赵昺尚未看到,便听到莺莺燕燕的说笑声,他拨开花丛望过去,但见自己的后妃们在那里嬉闹,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心中多了份暖意。严格的说,这些人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再过一段时间又会添几个孩子,自己的肩上便又多份责任。 “陛下驾到!”可有眼尖的小黄门看到了他的身影,高声宣道。 “好了,叫魂似的!”那边的嬉闹声戛然而止,而赵昺刚刚舒缓的心情立刻被破坏了,人也藏不住了,他只能走出来没好气地道。 “拜见陛下!”听到宣喝声,吴曦等人立刻起身上前施礼道。 “免礼,坐吧!”赵昺变脸似的又成了白板,抬抬手沉声道。 “有何事?朕这些日子事情颇多!”赵昺坐下,扫视了下众人,可待了片刻却无人说话,目光却齐齐的看向自己,他皱皱眉问道。 “官家,这是在京官员中秋赏赐的清单,臣妾与贵妃议过,还请官家过目!”吴曦将一份文卷呈上道。 “嗯,文相此次率军远征,可以比往年增加一些,其他人的便照旧吧!”密密麻麻的好几页,赵昺也无心细看,走马观花的翻看了一遍言道。 “是,臣妾记下了!”吴曦施礼接过,又递上一份名册道,“此是臣妾等为官家遴选入宫的良家女子及宫中晋升的女官名册,请官家御览!” “朕不是早有口谕,罢选秀,且放到龄宫女出宫。难道未告知你们吗?”赵昺接过名单却没有看,而是瞅向侍立一旁的苏岚,眉头皱的更紧道。 “这……”苏岚偷眼看看皇后,迟疑了下没有吭声。 “官家,尚宫令已向臣妾禀告,但当下贵妃、德妃和臣妾都已有孕不能侍奉官家,且后宫多有缺位也需人打理,还是应当添些人侍奉官家,便擅自做主了。不过并未惊扰民间,只是从朝中官员家中适龄女子中选了些人,再就是从宫女中挑了几位!”吴曦见皇帝面有怒色,赶忙解释道。 “皇后还是番好意喽!”赵昺听了面色稍缓,可话中仍有怒气道。 “官家,臣妾并非是违逆圣意,但……”吴曦见状暗叹口气请罪道。而心中也是叫苦,世人皆言皇后地位崇高,却不知其中苦处,充实后宫乃是其之责,若是罢选,便会有人言她为盛宠而‘妒’,不惜阻碍圣上繁衍子嗣。可是依例选秀,又遇上了这么位‘抠门’皇帝,不肯充实后宫,还要向外赶人,让她十分难做。 “朕知道汝是好意,但也不能擅作主张。”赵昺似不耐烦的打断其解释道,“苏岚侍奉朕多年,深得朕心,就晋封其惠嫔协助皇后打理宫中事务,其她人便免了吧!” “是,臣妾遵谕!”吴曦也是暗松口气,她也知宫中并非世外桃源,同样是世家和官僚们争斗的战场,谁知道哪位新人会得宠,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而苏岚虽自幼侍奉皇帝,且深得信任,可其家人早在战乱中散失不知踪迹,没有外力协助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总比多个对手要强。 “奴婢谢陛下隆恩!”苏岚听了却是一怔,虽然她早知陛下的心意,也得到过许诺,但是当皇帝在众后妃面前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她十分激动,急忙上前拜谢道。 “免礼!”赵昺露出丝笑意抬手道。 “给姐姐道喜了!”吴曦等人纷纷向苏岚道贺,苏岚也忙着一一回礼,并未因此而生出傲气。 “恭贺惠嫔娘娘!”众人见礼已毕,周围随侍的小黄门和宫女们也齐齐大礼拜贺。但各自心情不同,有的人觉得其能有今天,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可也有人不免心中泛酸,其以被俘获的婢女身份入宫却一再升迁,今日又得封号,一步登天,真真的让人觉得走了狗屎运,却没想到其付出的辛劳。 “官家,中秋正是观潮的时节,大家想同去一观!”见陛下面色稍缓,陈淑这时言道。 “汝已有孕在身,受了惊吓当如何?还要如此胡闹,再说海中的惊涛骇浪岂不比那区区钱塘江潮壮观,又有何可赏的!”赵昺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官家真是无趣,观潮之日据说城中万街空巷,甚是热闹!”陈淑却是争辩道。 “不准!朕便是去观潮,也不会带汝同去!”赵昺听了瞪起眼睛断然拒绝道。而见惯了海上大风大浪,对江潮自然没有什么兴趣。 “官家就是因为没有能亲征川蜀,才将气都撒到了尔等身上,板着个脸给谁看!”陈淑却是不服气,起身怒道。 “……”陈淑话音一落,场上立刻静了下来,大家都看向小皇帝,只见其面色阴沉,虽然没有说话,嘴角却是抽搐了几下。这些日子大家都知道陛下在为西征之事忙碌,且时常为此发脾气,而心里也明白其是为了不能亲征而郁郁寡欢,但是谁也不敢叫破,担心其会一意孤行,现下陈淑却一气之下点破了。 “呵呵,汝不说,朕却是忘了!”好一会儿,赵昺干笑了两声道。 “官家,臣妾并非这个意思……”陈淑其实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这时又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连连摆手道。 “不、不,此提议很好,甚合朕意,此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让朕烦忧这许久!”赵昺却也是摆手笑道。 “这……这真非臣妾本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陈淑却是后悔的要死,眼泪都急的要留下来了,涨红着脸起身施礼道。 “官家切不可动了亲征之念,若官家有个闪失,让臣妾等将如何,即便不为臣妾等着想,也要想想姐妹们腹中尚未面世的孩子啊!”德妃章屏见皇帝如此,也急忙起身施礼带着哀求道。 “诶,出征的军中将士家有孕妻者何止千百,他们能毅然出征,朕又有何不可!”赵昺知道其在打亲情牌,笑笑反驳道。 “官家说的极是,但是官家身份不同于他人,亲征不仅关系到臣妾等,也是关乎社稷的大事,万不可轻动!”这时吴曦起身正色道。她今日召集众姐妹与皇帝说事,其实就是担心皇帝又突发奇想溜出宫去前往川蜀,想着如何加强‘监管’,没想到还未涉及就出了意外。 “皇后严重了,历朝历代皇帝亲征不知凡几,他们可以,朕有何不妥!”赵昺言道,“昔日汉高帝灭西楚,光武帝翦灭群雄,三国曹操赤壁、汉中、合肥诸战,刘备汉中、夷陵诸战,孙权历次合肥之战,刘裕二次北伐,魏道武帝、太武帝开国诸战,高欢宇文泰五次互殴,周武帝二次灭齐,五代梁太祖攻河东河北,唐庄宗灭梁,周世宗攻北汉、攻辽、攻南唐,我朝太祖攻北汉,辽耶律阿保机侵幽州,耶律德光灭晋,萧太后携辽帝南征澶州,西夏李元昊攻宋,元成吉思汗伐西夏,蒙哥攻略我朝皆是亲征!” “此外尚有诸如汉高帝平英布、陈豨,三国曹丕南征,苻坚淝水之战,魏孝文帝南征,北齐文宣帝北击柔然,北周武帝亲征突厥,三国魏明帝镇长安反击诸葛亮,前赵刘曜反击石勒,冉闵杀胡后迎战前燕,慕容垂为报仇奇袭北魏平城,南燕慕容超迎战东晋,东魏高澄亲征围颍川,北齐后主援晋州,五代后晋出帝反击辽国等隋炀帝亲征吐谷浑、突厥、高丽,唐太宗亲征高丽,我朝太宗灭北汉、攻辽,金海陵王南侵我朝等!” 赵昺听了连连举例道,另外还有些他没有说,例如努尔哈赤兼并满洲,皇太极入关与松锦会战,明成祖北征蒙古,清康熙亲征葛尔丹等,因为那是后世之事,说了他们也不知道。当然这些人多是创业型和扩张型,或是被迫应战的,此外还有就不好意思提了,那是战争发烧友式亲征。这类亲征虽不太多见,却非没有,一个是明英宗,另一个是明武宗偷出宣化战蒙古…… 正文 第1040章 被怼了 赵昺一番连珠炮似的回答,以此来验证皇帝御驾亲征非是自己别出心裁,诸多的前辈已经给他做出了榜样。而刚刚的对话也让他想到了自己这阵子郁郁寡欢的原因,虽然他是后知后觉。可心里同样明白已经丧失了亲征的良机,若是自己此时再去只怕不仅会引发文天祥的愤怒,也会引发自己的执政危机,要知道谁会喜欢一个朝令夕改,对属下疑神疑鬼的‘坏孩子’。 但赵昺知道当下却不能服软,不说在众后妃面前失去了面子,且西征只是一系列收复旧土战役的开始,此刻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以后自己别说亲征,就是想出宫都要‘钻狗洞’了。所以为了以后,他也要说服这帮‘心疼’自己的老婆,同时也为自己刚才的英明决定而沾沾自喜,若是再多几个,这个哭,那个闹,烦也被烦死了。 “陛下刚刚说的不错,想陛下也知他们亲征的结果吧!”吴曦却没有被皇帝吓到,略一思索反问道。 “这……宋武帝刘裕,我朝太祖皇帝及多位君王亲征均战果辉煌,创下了基业吗!”赵昺听了一怔,想了片刻才讪笑着道。 赵昺其实对自己所言却也缺乏底气,只要有心梳理下历史上的皇帝御驾亲征就会发现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不论哪一种亲征,都有相当比例的皇帝要么被杀、要么气死、要么被活捉,或者一败涂地名声扫地,或者引爆矛盾国家而崩溃。 不过他也注意到吴曦的称呼,别看官家和陛下都是对皇帝的称呼,但是官家一般都是私下中的称呼,适用于后宫或是较为亲近之人,当然也不排除像李逵那种没素质、没文化的鸟人;而陛下则是多用在正式场合,比如君臣之间、朝会之上,说起来都是外人。吴曦换了称呼,表明自己是在与他商议公事,而非私下论事。 “陛下勿要以偏概全,混淆是非。”吴曦此时也板着脸言道,“宋武帝刘裕及我朝太祖皆是军旅出身,征战杀伐以为常事,又通晓治国方略,亲征自然能战无不胜。” “皇后只怕也是强词夺理,皇帝亲征,又有谁不想打赢的,而战场上瞬息万变,皇帝也非神仙,稍有失利或是挫折亦是在所难免,岂能一概而论!”赵昺言道。而心中也是暗骂那些亲征失利的皇帝们,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儿,这不是给自己当反面教材吗?可也知吴曦所言不假,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情,成功率自然高过外行指导内行,而世界上的皇帝却并非都是打仗的行家。 “哼,臣妾看强词夺理的是陛下,明知皇帝擅长的应是治吏理政,而非是领军作战,那隋炀帝的前车之鉴,陛下定然也知晓吧!”这时陈淑插言道。 “隋炀帝乃是昏君,其行惹得天怒人怨才导致亲征失败,难道朕亦是昏君吗?”众人听了陈淑的话,第一感觉就是贵妃真敢说,敢拿陛下与隋炀帝相较,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人了。而赵昺听了自然也是满脸黑线,可架不住人家说的还真挨边儿,一拍案几怒道,但给人的感觉却是色厉内茬底气不足。 实际上赵昺也是没办法,隋炀帝这位前辈在历史上毁誉参半,其开创科举、开运河、统一南北、取消酷刑等也算有为之君,在军事上也非是‘小白’,其即位前就曾参与与突厥、契丹之战事,皆有所获。大业五年,他亲征平定吐谷浑,设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四郡,也建立了赫赫军威。 不过隋炀帝在征高丽一事上确是错了,且错的离谱,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赵昺一路走来,自然清楚皇帝到了一线,实际上他的身份就从一国领袖自动降格为一军统帅,最急需的素质是指挥作战的实际经验,而非运谋紫宸的帝王政术。偏偏有些皇帝堪不透这一关,舍长而用短,到了战场就把屁股露了出来。 隋炀帝自以为“高丽之众不能当我一郡”,征高丽将会是一场有征无战的战斗,故而他事事政治先行,命令诸军不得擅自行动,要前后照应、左右协同,把中华帝国的谱摆足。又下令对高丽实行征抚并举,如果高丽人愿降就停止进攻。诸军大将明知这种打法不对,也没人敢提出异见。于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行军,光是大军出发就用了四十多天,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到了逐城进攻时,高丽人一旦撑不住,便遣使请降。隋军大将不敢自专,一见敌人请降便飞报请炀帝决断。使者一来一回间,高丽人又做好防守准备,如此往复,隋军空耗兵力徒劳无功。高丽人的做法虽然近似流氓无赖,但战场上谁和你讲道理,你既然犯傻在先,就没法怪别人耍流氓。炀帝还犯了军中大忌,给每路大军配一名慰抚使,该使专管招降高丽人,不受本路大将节制,造成了一军二主、令出多门的局面。 高丽人派其丞相乙支文德以洽谈投降的名义来探听虚实,此人是高丽头号重臣,大将于仲文本想将其扣留,不料慰抚使生恐背负阻挠招降的罪名,把乙支文德放走,白白放过一个削弱敌方实力的好机会。结果在炀帝的胡折腾之下,隋军诸将集体哑火,在互相掣肘、观望不进与空劳兵力中被高丽人拖垮,一百多万人的隋军被击溃。 平心而论,招徕远人以威服万国,放到国家政治决策层面是没错的。错的是隋炀帝没有认清自己从皇帝变为前线统帅的事实,把政治决策就地当成作战方略指导军队,相当于用勺子吃面条、用筷子喝汤,把诸将弄的有劲使不出,焉有不败之理? “陛下熟读史书,当知东汉征伐蜀中公孙述之战和前赵皇帝刘曜反击后赵之战吧!”这时德妃章屏又笑着问道。 “朕当然知道!”赵昺觉得章屏这丫头越来越像她传说中的爷爷,大有继承其‘满堂欢’雅号的趋势,她十分擅于处理人际关系,气氛不论多么紧张,只要她在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化解。而现在场面就有些尴尬,自己在几人咄咄的逼问下,明显处于劣势,他想当然的以为其此刻发言定然是替自己说话了,因而十分温柔的点点头道。 “那陛下定然也知刘曜亲征被擒,导致失国。而武帝刘秀遣将出征,虽连连失将却取得胜利吧!”章屏也十分温柔的回话道。 “汝……汝,朕真是白疼你了!”赵昺听罢,笑容顷刻凝固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以手指点着其,一脸悲愤地道。 “陛下不也常言帮理不帮亲吗!臣妾以为皇后和贵妃所言在理,却绝无诋毁陛下之意,想必陛下也不会因为臣妾说了几句实话就不疼吾了吧?”章屏见状立刻起身施礼,诚惶诚恐地道。 “好,你很好,朕以后还会好好疼你的!”赵昺看着貌似惊恐,却又嘴角含笑的章屏有心再怒怼两句,可又看到其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只能钢牙咬碎挤出丝笑容道。 刚刚章屏虽然说的隐晦,但赵昺怎么能听不出来其是在变相的‘劝谏’自己。当年前赵皇帝刘曜为粉碎后赵的攻势,率军亲征洛阳。这位胡人老哥生性好饮,少年时就以能剧饮闻后,老来弥甚。结果醉酒出阵,重伤被擒。五胡十六国初期政权和军队组织形式都十分简单,其运行全靠皇帝或统帅本人维系,刘曜一被擒,本来尚可与敌一战的军队瞬间瓦解,被后赵击溃。 而东汉征伐蜀中公孙述之战,汉军连续两员统帅都被公孙述刺客刺杀,光武帝刘秀立即令吴汉接替统军,汉军攻势依旧不减。而两个皇帝一死,北征大业要让位于皇权继承交接的顶级大事,无论时机多么难得、准备多么充分,也只能徒唤可惜了。 章屏列举这两个例子,无外乎是想说一支军队的统帅被擒或战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军队覆没。但如果统帅是皇帝,影响就立即以几何倍数放大,形成一连串不良反应。可如果统帅只是一员大将,意外身故后,朝廷可立即换将,军队继续征战却是不成问题的。 另外就是警告自己当下军中皆是以自己为尊,其他人是无法调度和控制军队的。若是亲征途中一旦出现吃多了拉肚子,遇到风浪船翻了,马失前蹄摔倒了,或是天降霹雳被劈到了等等意外情况,那么军队将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就会像刘曜一般不仅失身,还会失国,因此绝不能亲征。 “宸妃是不是也有话要讲?”眼看三个有孕的对自己亲征十分有意见,赵昺也觉情有可原,毕竟打仗还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因而将目光转向其他两人,见宸妃王妤低垂着头,却不时偷眼看自己两眼,而手中已将丝帕揉搓的不成样子了,显然是有话要讲,可又欲言又止。他心中一喜,其必是担心触怒皇后等人,给其穿小鞋才不敢说,于是出声鼓励道。 “陛……陛下,臣妾在家中时也曾听父亲讲史,记的说过北齐神武帝高欢率大军进攻西魏于沙苑,战前有人劝他分兵而进,使大军保持一定灵活性,他自以为敌寡我众不须分兵。发现西魏军于芦苇丛中伏兵后,有人劝说放火烧草,西魏人必死无疑,高欢又怕火烧后无法确认敌酋下落,再度拒绝。结果……”王妤被点名,站起身施礼后,怯生生地言道。 “不必再说了,朕知道结果!”赵昺本想借王妤之口挽回点儿面子,可其却也‘背叛’了自己,黑着脸打断了其言。而那高欢亲征的结果自然是在东魏大军死板地进攻下,众将只能眼睁睁看着西魏人以灵活地奇袭战术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最终高欢的亲征陷于大败。 “忠言逆耳,虽然陛下不喜臣妾所言,但还是要说的。”这会儿王妤却抬起头鼓起勇气道,“皇帝乃是国之中枢,不论身处何地,可对周边之人皆有波及。且皇帝亲征不比大将出师,国家之政局、皇帝之威信,都与战争成败直接相关,故而无论皇帝本人还有各级将领,往往显得慎重有余灵活不足,甚至往往因为过于求稳放弃奇正变化。而陛下也常言战争历来是不拘成法、崇尚奇诡的,皇帝和将军们若是抱着求稳的心态则等于捆住了自己的手脚,不要说打不出漂亮仗,有时往往会失去自我,频出昏招。” “宸妃居然有如此见识,很好、很好!”赵昺有些发火,可看其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似的,还是忍下了。不过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其所言不无道理,只能讪笑着道。但转眼间却看到其暗暗的冲其他人以手比了个‘v’字,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被耍了,顿觉血往上涌,眼前一黑。 “哼,高欢之败还算好的,毕竟人没死,还有机会重来。可女真的海陵王完颜亮则一个不心,把性命都断送在亲征中。”而不等赵昺缓过口气来,李三娘冷哼一声又道。 “对,很对,可朕后悔了!”赵昺此时已经欲哭无泪了,居然连最为信任的李三娘也对自己开怼了,且更加‘恶毒’。 在金正隆六年十月,金帝完颜亮发三十二总管大兵南下攻宋,大军号称六十万,比当年金军灭北宋时实力犹有过之。若单论军事实力对比,宋军非其敌手,战争初期金军连连取胜,兵锋直抵长江北岸,一时有饮马江南之势。 然而完颜亮的倒行逆施早已积下祸根,加上他又有杀兄夺位的恶名在先,完颜乌禄——即后来的金世宗趁大兵尽出自行称帝。后方政局有变,本该迅速撤兵敉乱,完颜亮却执迷不悟坚持过江攻宋,结果采石一战金军惨败,军中人心浮动,遂于瓜洲渡暴发兵变,完颜亮惨死,结果连个谥号都没捞到,被草葬于荒野之中…… 正文 第1041章 被气着了 赵昺也不是笨人,几个老婆的话除去关心的成分外,其实也颇有道理,正如她们所言封建社会的皇帝,在这个君既是国的时代,皇帝就是帝国政治关系的集合体与总枢纽,不论他身处何地,其政治属性都会对周边人事带来极大影响。 皇帝亲征,不乏职业军人出身的宋武帝刘裕、宋太祖赵匡胤,他们有丰富的一线战斗经验,又有通视全国全军的战略视野,亲自带队出征胜率自然极高。但遗憾的是,有相当多的皇帝对自己到底能不能打,其实心里没点数,他亲临一线,前线将领束手束脚,无论是制定作战方略,还是做出决策,都不能不看皇帝的眼色。 此外,皇帝在亲征中出事极易引发‘骨牌效应’,导致战争失败有着极大的概率,即便不被敌所乘引发大败导致亡国,整个行动被取消也是肯定的。而内部缺少了皇权的压制,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必然会引发各方势力相争,引发内乱,甚至走向分裂,这种例子实在是不胜枚举。 总之来说,战争是门艺术,也是一门技术活,专业的活就尽量要专业的人去做,成功率要高过外行指导内行。如果皇帝自己不能打,又不是形势所迫,那还是别勉强越殂代庖了。 当下的赵昺自幼领军,熟知兵法韬略,在军中有着崇高的威望,对战争的目的和目标有着明确的战略,领兵作战自然没有问题。且经过其多年的经营,朝廷内部不断的整合,已经日趋稳定。按说御驾亲征即不用害怕后院起火,也不必担心将士不肯用命。但他自知还是有一个致命的缺陷——没有子嗣。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没有子嗣后代都被认为是人生之悲哀,而皇家没有子嗣则更是牵扯到国家利益大事。国家没有继承者则等于亡国,甚至因此而改朝换代。因而历史上出现些呆傻儿皇帝也就不新鲜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而大宋皇嗣历来艰难,有不得不传位与兄弟的,甚至有从宗室中遴选收为养子的。到了赵昺这一代倒好,活下来的三兄弟轮着做皇帝,却是一死一俘,还是剩下他哥一个,由于他们皆是年幼继位,自然不会留下子嗣。宗室在亡国后也是惨遭屠戮,侥幸活下来的近宗皆被虏往北方,可以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赵昺的婚事才会受到朝野的关注,而尽快诞下子嗣也成了朝廷上下极为重视的事情,甚至被列为国家的第一要务,自然亲征也被列为禁忌之事。可他并不想做种马,作为现代人也明白十五岁还称不上男人,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生出的孩子也会多有缺陷,以此他也是顺其自然,并没有刻意为之,没想到还是成功的要喜当爹了。 “官家为何后悔了?”眼看着小皇帝冷着脸不说话了,陈淑侧身凑过来笑着问道。 “朕后悔刚刚罢选秀女了!”赵昺冷哼一声道。 “为何?”众人听了都是一怔,更觉奇怪,异口同声地问道。 “汝等一个个的口舌如刀,处处违逆于朕,当然要将汝等皆换掉,免得哪天被你们气死!”赵昺用手指一一点着他们气呼呼地说道。 “哈哈……”众女听了轰然大笑,意识到是皇帝在她们面前吃了瘪,下不来台才怀恨在心耍孩子气呢! “官家金口玉言,说出话岂能随意更改,后悔也晚了!”章屏好不容易止住笑道。 “官家乃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小气,为与我们斗气而不惜毁约。”王妤也大着胆子打趣皇帝道。 “大家不要再闹了,否则真的会废了你的!”陈淑板起脸对二人道,可话未说完她却又先笑了。 “好了!”吴曦看小皇帝在众人的调笑中已是满脸无奈,出言制止道。而大家这次住了口,一个个正襟危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戏精,都是戏精!” “谁说的一孕傻三年,这一个个的比猴儿还精!” “成大事者有静气,我不生气!” “唉,好男不与女斗,何况是孕妇,她们都是弱势群体,我要宽仁!” 赵昺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和沮丧,心中却是暗骂,自己怎么就找了这么几个有才的当老婆,个个博学多才,说起话来满嘴都是道理,驳的自己哑口无言,看来孔老二的‘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绝不是空穴来风,只怕其也遭受过老婆的蹂躏才有此感悟。但此时是非常时期,他是骂不得、打不得,否则出现丁点儿意外,只怕太后分分钟会把他召过去上课,如此也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赵昺在老婆们面前吃了瘪,还得忍气吞声,这让他十分窝心,不过很快就有了出气的地方。中秋节假期尚未结束,便有急报送到,润州和江阴对面之敌有异动,不仅集结大批兵力在对岸示威,近日还发生多起敌军渡江袭击沿江村镇之事,敌虽然很快被赶来的驻军歼灭,但是造成了沿江军民数百人伤亡。 很快,兵部和枢密院也就当前蒙军的动向分别上奏,陆秀夫就此事进行堂议后,众臣也以为这是敌军欲渡江南征的前兆,应即刻加强江防和军备,阻敌于江北。但是赵昺看过奏本后却有不同的看法,不过他没有说,而是下旨照此执行,诏令江东制置司各部停止秋演,加强沿江堡寨的兵力,第一水师进入长江巡逻,各州府动员乡兵协助驻军守卫村镇,防敌偷袭。 虽然对外宣传事态十分紧急,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但是赵昺并不特别紧张。其实在秋后搞事历来是两军的常态动作。一者因为秋后雨季彻底结束,上游来水减少,长江水位降低导致水流减弱、江面收窄,且气候逐渐凉爽,正是用兵之时;另一方面秋后马肥之时,也是北部游牧民族‘打草谷’的时节,宋军在此时也会加强军备,直至雨季的再次到来。 这种惯例从大宋立国以来就开始了,后来虽然退缩到江南也一直保持下来,而赵昺收复江南后也依照此规矩,他却是化过去的被动防守为主动出击,去年更是闹了个大动静,搅得两淮动荡。迫使蒙元由攻势转为守势,更是耗费巨大的财力和人力开始修筑城防,并导致伯颜倒台,和议重启。 今年蒙元大军再次陈兵江北起初并没有引起赵昺的关注,毕竟去年吃了亏,今年做些准备也属正常,可是一再寻衅就不正常了。因此才引发朝廷的不安,怀疑是不是征西的计划泄露,敌军才会在江东发起攻势意在牵制,行围魏救赵之计。 不过赵昺却不这么认为,他将各方收集来的情报加以分析后以为蒙元之所以挑起边衅,一者是钱闹的,另一方面是被郑思肖这厮气的。他之所以有如此判断,是因为事务局传回的情报显示蒙元朝廷和议的基调并没有变动,且他们得到河南行省报告却是南朝陈兵江东,且多次渡江袭扰,似有发动北伐的迹象。即便如此真金亦只是敦促玉昔帖木儿严加防守,不可擅自动兵,防止落敌口实而终止和议,他正是据此作出了判断。 赵昺判断是钱闹的是因为两淮经去年一折腾,伯颜又耗巨资修城防,使得河南行省的财政入不敷出,还留下个大窟窿。而今年桑哥重新掌政后大行钩考,已经将这把火从中央烧向地方,河南行省紧靠京畿,又是当下财赋的重要来源之一,自然首当其冲。 河南行省财政本来就亏空,加上历年来官员的贪墨,那就是雪上加霜。别说完成伯颜留下的半拉子工程,连窟窿都堵不上,而钩考之后各级官员只怕都要破产。玉昔帖木儿刚来就赶上这么糟心的事情,自然不能眼瞅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的获罪抄家,大家一商量只能骗了。 于是乎众官一边上书朝廷将责任往伯颜身上推,声称所欠下的税赋皆是因为其大举修筑沿江城防之故。另一边则是报称南朝要北伐,谁都知道打仗是最烧钱的,自然再无法填补历年留下的亏空。而大战在即,此刻再行查撤官员明显是不合时宜之举,就是桑哥亲来也毫无办法。 不过玉昔帖木儿的主意虽然不错,但是他们还要过一关,那就是河南行省右丞马绍。此人虽然是汉人,但是为人廉洁刚正,若是其参他们一本,禀明实情,那就弄巧成拙了。可老天长眼,前时安童和马绍受命与南朝和议,安童素来与桑哥不合,又被罢相,心灰意冷之下消极怠工在扬州溜了一圈,露了个面就称病折返大都,事情就落在了马绍身上。 大宋这边是以刘黻为正使,郑思肖为副使。刘黻年迈,朝中又事务繁杂,和议的主要任务便落在了郑思肖身上。因而蒙元和议就变成了郑、马两人的交锋,按说他们一个是蒙元的名儒,被忽必烈赞为‘秀才’,一个是大宋新晋的探花郎,皆是当世翘楚,水平相差不大,可马绍却被其气坏了…… 正文 第1042章 怼懵了 按说此次和议要比上一次桑哥主持的和议要有诚意的多,真金答应以现在两国实际控制下,也就是以长江划界,称兄弟之国,这等于答应了此前宋朝提出的条件。因而马绍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此行能够完成任务,但是现实却很残酷,他碰到了一个完全难以理喻的对手——郑思肖。 两人第一次会面就擦出了火花,马绍以为大家都是学儒,也皆算是当世名士,应该有许多共同语言,大家可以吟诗作赋,谈古论今,说不定还能留下段假话。可见面之后,南朝这位副使根本就每个他一个好脸色,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若是只是如此,马绍也就忍了。话不投机,他觉得就谈些风月,缓和下气氛,可没想到人家更是弃之以鼻,以为他所学皆是‘伪学’。这下马绍就不能忍了,这可是牵扯到士人的风骨和大义,两下便就谁真谁假展开了辩论。马绍以为儒学起源和发展及兴起皆于江北,自然是正宗。 而郑思肖则认为宋朝南渡之后,中原已无儒学,首先中原陷于蛮夷之手后,大义之士皆已随君南渡,留下的人也是隐居山野不仕蛮夷,江北早无儒士;另外蛮夷岂能理解儒家文化的博大精深,而江北的无良士人们为了迎合,对儒家经典教义进行了删减和夷化,早非它时。 郑思肖之言等于指着和尚骂秃子,讥讽马绍乃是不仁不义,助纣为虐之徒,并历数这些蛮夷的罪恶。盛怒之下的马绍偏偏又难以辩驳,自契丹、女真和当下的蒙古人历来是被视为不通王化的蛮夷,而他现在侍奉蛮夷就先失了大义之名,成了蛮夷的‘走狗’,在辩论中也自然失了先机。 马绍在大义上失了分,自然想从学术上挽回颜面,可他一张嘴便自己咽回去了,人家根本就不想与他这个伪学者谈论,这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口闷气憋的胸膛都要炸了。他想既然话不投机,那么大家就谈公事,但郑思肖此时则狮子大开口,划江而治已经难以满足南朝的胃口。 郑思肖临行前数次就和议之事得到陛下的召见,要其本着有理、有利。寸土不让的原则进行谈判。却又暗示他此次是蒙元提出的和议,是其求着咱们的,绝对不能示弱,更不能低三下四,态度一定要强硬,条件寸步不让,即便谈崩了也不要怕。 听了这些话,郑思肖自然是热血沸腾,激动的热泪盈眶。遥想大宋立国以来,从与契丹达成的《澶渊之盟》,女真的《海上之盟》、《隆兴和议》,到与蒙元历次的和谈基本上都是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甚至不惜自降身份自降身份屈膝乞和,哪里有如此硬气过。 作为一个时代愤青,激进的民族主义者,郑思肖接受和议的任务后本是抱着即便一死也不能受辱的决心,欲以自己的血来洗刷大宋遭受的耻辱,惊醒后人的。但当下有了小皇帝撑腰,他自然更觉的底气足了,一个六品的官儿居然摆出了当朝一品的气势。不过郑思肖还是低估了小皇帝的气概,划出的底线是要以当年‘联蒙灭金’之议为准。 对此议的对错世人多有争议,但郑思肖却以为事实上宋廷当时一直在根据时局变化不断调整对蒙对金的策略,而“联蒙灭金”决议的出台也是几度峰回路转,最终在很多意外事件的促成下,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不得不走上了联蒙灭金的道路。而且从过程来看,朝廷并非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最后走上“联蒙灭金”的道路更多的是一种“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无奈。 在绍定六年春,蒙古大军进攻开封,金哀宗逃到距开封三百里外的归德,开封留守长官崔立遂向蒙古投降。完颜守绪继续向南逃亡到蔡州时,蒙古派人到南宋的襄阳,要求联合灭金;于是,两国签订军事同盟,蒙古答应南宋可以收回淮河以南若干被金强占的地区,南宋答应供应粮秣;南宋与蒙古,仍以淮河为界。 在灭亡金国的过程中,南宋收复了寿、泗、宿、毫四州及涟水一军,加上消灭李全所得之海州,共五州、一军、二十县之地,两淮全境收复。京西又得唐、邓、息三州十一县,京东得邳州二县。但不辨形势大局的宰相郑清之和大将赵范,仓促决定乘蒙古人不备的千载良机,闪电收复三京: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应天,梦想一夜收复整个黄河以南地区。 半年后灭掉金国后飞蒙古兵团本已撤回关中。宋军则三路出击,在没有遇到抵抗的情况下收复开封、商丘、洛阳,南宋又上演了举国狂欢的喜剧;一个月后,举国庆祝的狂欢还未结束,蒙古兵团就发动反攻,结果是可以推测的,三京再度陷落,头脑发热的宋军精锐共丧失十余万人,蒙宋之战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所以当马绍听到郑思肖要求以当日两国联合灭金时所定协议为准,要求以黄河划界时,他第一感觉就是这孩子疯了。但马绍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按照历代的惯例两国间签订的协议应该以最新的协议为准,所以那时签订的协议做不得数。可他很快就被打脸了,郑思肖帮着他回顾了蒙宋两国之间的历次和议,但是最终都是以蒙元拒绝而未达成,所以就应当以此为准。 马绍想想也是,不免尴尬,心中更是懊悔自己没事给其讲这些作甚。但他绝对不敢承认,若是答应以黄河划界大汗脾气再好,也得把他剁吧剁吧包了饺子。因而诡辩到当年淮河以北地区皆是金国土地,而非是大宋所有,蒙元占领了自然就归属于他们所有,即便有争议也要找女真说事。 没想到话音一落,郑思肖就开腔了。他言既然金国已经亡了,淮河以北地区就是他们的,那他权当认了。可淮南地区确是大宋故土,且大宋依然存在,如此就应依照协议将淮河以南地区和川蜀及当初占领的京西的唐、邓、息三州十一县,京东的邳州二县都归还大宋。 没想到搬起石头又砸了自己的脚,马绍被问的哑口无言,而这个条件他自然也不敢答应,只说两淮地区已经为本朝实际占领,也只能据此来谈。郑思肖闻之更干脆,既然谁占了就是谁的,还有什么好谈的,接着打就是了。 马绍听了却是一脸黑线,我他娘的也不想谈,可谁让本朝吃了败仗,不得不跟你们谈啊!不过至此他也学聪明了,再见面是惜字如金,唯恐言多有失,又被那又臭又硬的小子抓住把柄。于是乎和议又成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如此和议就又成了空谈。 事情直到宋军纵兵渡江袭击了泰州马场,劫掠数万匹战马后再次出现转机。马绍觉得此次事件十分严重,尤其是在和议期间,而他也以为此事宋军寻衅在先,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了。而和议以来自己连连吃瘪,这次逮着理了必须找回面子。 于是马绍立刻渡江会面,向大宋提出严正抗议,要求交换被劫掠的马匹,交出肇事者予以严惩,并赔偿损失。可没想到双方一见面,郑思肖反而向他提出抗议,声称此次事件的起因是缘于江北的蒙军觊觎大宋崇明岛上的战马,屡次偷渡盗取马匹。岛上驻军对其多次警告无效后,在盗马事件再次发生时被迫还击,在追击中误入江北,但绝对没有劫掠战马的事情发生。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马绍当然是勃然大怒,牧场上几百号人都被杀了,上万匹的战马都失踪了,数千军队堵在海州城外。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对方却说只是岛上的驻军追击盗马贼误入江北,且根本没有看到那么多的马,真是岂有此理了。 而接下来的回答,更是气歪了马绍的鼻子。郑思肖不但坚决否认,且言牧场那么大,又临江近海,也许被江水冲走了,被海浪卷走了,或是发生瘟疫死了,甚至是被牧马的军兵私下里卖了。他们为了推卸责任,逃脱惩处,才谎称被宋军劫掠,这分明就是诬陷,是无理挑衅。 马绍没想到一位探花出身,深愔孔孟之道的士人居然能在事实面前,红口白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予以否认,且还声称必须对诬陷的行为道歉,若不然惹得天子震怒,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当时恨不得上去咬其两口才解恨,可理智还是告诉他自己不能做,若是能打的过南朝,还用的着自己在此受气吗! 而恰在此时,玉昔帖木儿为了避免被桑哥追债欲挑起边衅,已经被气糊涂的马绍想也没想就与他们同流合污了,希望此次用兵能好好杀杀宋使的气焰,自己也好出口恶气,省的被憋出病来…… 正文 第1043章 赌徒 对于这次蒙元间冲突的原因,赵昺因为处于的高度和信息来源渠道的多元化及不同于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方式,使得赵昺能够得以基本还原此次冲突的真相,也让他摸清了玉昔帖木儿和马绍现下的心理状态,进而对冲突的形势和烈度都有了预判。 赵昺以为玉昔帖木儿和马绍两人虽然对挑起冲突的原因有所不同,但是两人的心理状态都是相同的,他们都是希望能通过一场胜利来改变当前的局势,从而摆脱当前的困境。可他们心理其实也明白此战己方的胜算不大,可又决意挑起战争,其实就是在赌。 前世赵昺所在的船场位置偏僻,远离城市繁华,自然缺乏娱乐活动。工作之余打打牌,摸几把麻将就成了主要的休闲活动,而这些游戏往往都会带点儿彩头,否则久而久之一样会缺乏兴趣。他虽然只是偶尔参加,但是却让他得以近距离观察赌博者的心态变化。 有些人打牌纯粹是本着小赌怡情的心态消磨时间,赌注一般都很小,一晚上最多输赢几十块钱,对于他们的生活多不会产生多大影响,即使丢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赵昺却发现他们在赌桌上赢钱和输钱时的行为反差很大。 如果有两个选项,一是百分之百的概率是输;二是有一半的概率损失翻倍,有一半的概率不赚不赔,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与此恰恰相反的是,如果选项一是有百分之百的概率会赢,选项二是有一半的概率不赚不赔,有一半的概率可以翻倍,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但是并非所有人赌钱都是抱着玩儿的心态,有的人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赌‘致富’或是追求所为的刺激,赌注就十分大了,一晚上有的人会将刚刚发下的工资全部输干净,当然就有人会一夜‘暴富’,但输钱的人和赢钱的人在行为上并没有区别,他们都会接着玩下去,但心理上却各自不同。 赵昺还记的当时流行一种叫做‘扎金花’的扑克牌游戏,一些输了钱的人就希望随后扳成平局,以免出现亏损,而的确这种游戏在规则上是存在以小博大的可能。你可以通过下很小的赌注在一副获胜概率极小的牌上,获胜的几率自然很小,如此获胜的概率就很小;当然你也可以投下大注在胜率较大牌上,翻本的概率自然会相应增加。 在实际的输赢金额与预期的结果一样时,如果赵昺觉得自己会更倾向于将大赌注押在获胜概率高的一把牌上,从而增加翻本的机会。但是赵昺观察的结果是输钱的人更倾向于以概率很低的小赌注赢大钱(比如抓了一手同花顺)的玩法,但不喜欢可能造成更大损失的大赌注,即使后者翻本的概率更大。 此外赵昺通过观察牌局上的人还发现赌徒心理上的另一个问题,即赢钱的人似乎并不把赢的钱当“钱”看。这种心理十分普遍,赌徒常说一句话:“用庄家的钱赌。”也就是说,赢钱时,你是拿庄家的钱而不是自己的钱在赌博。而说到庄家的钱来得容易去得也快这句话很适用。 据此赵昺发现了一个规律,当损失在承受范围之内时,任何人都不会产生追求风险的偏好。但在损失超过预期时当有翻本的机会,多数人又皆会选择输赢情况不确定的做法。所以他以为人们在面临巨大损失时,如果有翻本机会,即使他们通常是厌恶风险的,此时一般也都会愿意承担风险。 有的人说自己不好赌,跟我聊这些不都是废话吗!其实人生就是一场场赌博,而我们总是深处其中,不自知。我们常常要决定该冒什么样的风险,冒险之后会给我们带来一定的后果,而赌局之后往往决定了我们将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事实上也是我们谁都无法置身于其外,因为社会像一个超大的赌场,每个人都必须在这个赌场中生活,用自己的付出,博明天的获得。赌的对象不仅有金钱,也有职位;有政权的稳固,也有战事的胜败;有工作的机会,也有婚姻的幸福。赌局中人的期望皆是能在最大程度上利用赌博的规则,做出最佳的决策,也就是通过规则引导自身所得的增加。 人们通常将那些投下的不是象征性的“小钱”,而是足以毁掉自己的大数目的人称之为赌徒。赵昺认为我们生活的世界上有太多的赌局,其实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们都在冒险,真实世界里处理各种情况时所用的策略其实与赌博中用到的方法不过是大同小异,因而世界上也就诞生了那么多的赌徒,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赌局中获得令自己满意的收获…… 在研究者眼中赌徒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被称为赌徒谬论,其特点在于始终相信自己的预期目标会到来,就像在押轮盘赌时,每局出现红或黑的概率都是半数。可是赌徒却认为,假如他押红,黑色若连续出现几次,下回红色出现的机会比例就会增加,如果这次还不是,那么下次更加肯定,这是典型的不合数理原则,实际上每次的机会永远都是半数。 但是在赵昺眼中赌徒是一群敢于孤注一掷,铤而走险,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的狂徒。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疯狂,原本只是下了十块钱注,他输了;于是他又再下十块钱注,但他又输了;现在,他开始下二十块钱注,还是输了;然后又是三十块,但还是输…… 可是,越是输,他们越要增加赌金。因为他们总想着翻本,如此便一再追高,企图扳本,以为赌一把大的,就可以把前几次输掉的钱都赢回来了。所以为了追回自己的患得患失,他用了不断玩大的方式。 另外赌徒们还有一种不为人知的心理,他们有时也会懊悔。开始的时候下了十块钱的注,输了;再下十块钱的注,又输了;某一次之后,他把赌金降到五块。看起来还挺理智,但事实并非如此。如果他赢了这五块钱,他会恼:唉,当初真该增加赌注;如果输了这五块,那么输就是输了,输钱可能还会让他觉着庆幸:幸好,降低了赌注,否则输得更惨。 现下江北的两位在赵昺眼中就是赌徒。玉昔帖木儿出身虽然不错,但是也正因为在当年的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进而失去了皇帝的宠信,甚至世袭的怯薛长一职也没了,其长期在北境任职与叛军作战,不能说没有惩罚的意味在其中。此次奉旨南调在他看来也是机会,有可能重获得大汗的宠信,恢复家族的荣光。 但是赴职后,玉昔帖木儿却发现形势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乐观,大汗并没有将其留在京中任职,而是接手伯颜留下的这块烫手的火炭,担负着夺取江南的重任。他知道这既是大汗的期许,也无疑是对其变相的考验,如果不能完成,他知道自己的下场将更惨,甚至比伯颜更可怜,恐怕连重回北境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赵昺相信玉昔帖木儿作为一个沙场老将也明白当前的形势,想要再次夺取江南有多么困难,尤其是两个都万户府在多年承平下,已少了当年的悍勇之气,一盘散沙之下战斗力比之北军差了很多。而南朝军队确是越战越勇,江防守的密不透风,想要过去谈而容易。 而桑哥的钩考扩大化即给了玉昔帖木儿带来了危机,却也让他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机会。危机之下,众将只能抱团取暖,也必须服从他的命令,否则就会被当做鸡杀掉。此外要想平安渡过这场危机,只有渡过长江,进取江南。虽然胜算依然不大,但也算有了赌上一把的本钱。 在赵昺看来,马绍肯答应表面上看是出于气氛,其实本质也是在赌。但是他赌注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江北士子们的前途,希望能够在一场胜利下重新获得大汗的信任,从而重掌权柄,实现心中的治国平天下的夙愿。而在赵昺眼里,其更为疯狂,因为江北士人们的生存环境已经够恶劣了,其已经到了最低潮,没有什么输不起的。 此时赵昺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坐在了赌桌上,面对两个赌徒,如何才能让他们停手?赵昺明白在赢钱的时候,赌徒们不会停手的,在贪欲和侥幸心理的作用下,他们大概率的会一直赌下去,直到形势逆转,到输的时候,等到身上的钱输得精光、一分钱都不剩了,直到不得不停手,此时才会收手。 但是赵昺也清楚‘收手’是赌徒们最为痛恨的事情,而在赌博中,赌徒们往往是你也会看到人的情绪对赌博的影响,尤其是恐惧,可其却是因为为了摆脱恐惧而采取行动…… 正文 第1044章 政治角度 赵昺摸透了对手的心思,随之也下定了打的决心,但这次他不想只是被动的防守,而是抓住战机扩大战争的规模。不过他也清楚此非是前时跨江抢马,自己可以临时起意组织的一场战斗,也不是一场烈度较大的战役,却是一场波及范围和影响力更大的局部战争。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些年来赵昺对此的理解随着身份的不断转变有了更深的理解。初时他也就知道这句话,理解也就在字面的意思,而那时帅府刚建手里也只有千八百人,想的也是如何能够保住命,什么复国救民就是嘴头上的漂亮话,哪里又什么政治目标,更不会有长远的战略,琢磨的是如何取得眼前战斗的胜利。 待到了琼州,面对‘一贫二穷’和敌军环伺的局面,赵昺考虑的就是如何撑住场面,笼络住人心,站稳脚跟。而他那时的水平有限,只能是以战术视角去看世界,靠着勇气和前世的经验解决战略问题,说白点儿也就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充其量做的只是一个知州的工作。 不过这段时间也不长,赵昺很快就当上了皇帝,并将行朝迁至琼州。形势的变化就逼的他不得不从更大的格局上考虑问题,但主要还是‘求生存、求发展’,复国虽然已经提上日程,可在他看来还是一个遥远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而他也自知顶着皇帝的名头,做的却是一方封疆大吏的工作,境界有所提升,也勉强可以用战役眼光审视世界,解决问题。 即便是赵昺做出收复江南的决定时,对局势的判断也是片面的,削弱蒙元在江南的统治力,打击其经济,算计忽必烈及发起的护陵之役都是站在组织一场大战役的角度上,根本没有想到能够自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占据整个江南,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旦战事不利就退回琼州预案。 现在回想起来,赵昺都会冷汗直流,连呼侥幸。当时可以说是一场乱战,几个战场同时打响,他们胜在出其不意,瞬间将整个江南搅成了一锅粥。蒙元方面根本没有做好应对准备,只能被动的应战,加上忽必烈突然暴毙,朝廷也是一片混乱,这才让赵昺得以控制住了局面。 由于缺乏政治上的考虑,当时也并没有制定出相应的预案,赵昺只能是仓促应对,虽然不至于酿成大错,但是想想彼时政策并非没有缺陷。可在众臣的辅助下,他也算是勉强应付下来,而接下来的‘内斗’就让他疲于应付,手忙脚乱了。 那时的赵昺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甚至准备利用军队接管政权,实施军管,完成过渡,从而巩固自己的帝位。好在有应节严在其中斡旋、调和,化解了政治危机,平息了朝廷可能的分裂。而那段被‘夺权’的时间,亦让他也得以反思自己的所为,让他明白了自己的短板,清楚若想巩固地位,就必须学会以一个最高统治者的眼光审视世界,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有了这个觉悟,赵昺对发动战争也更为审慎,而非过去只需考虑战斗能否胜利,却是要想到‘最终目标’,也就是战争计划,如何使整个军事活动成为具有一个最终目的的统一行动。就是说战争计划使得各种军事行动都指向了最终目标,这样所有的军事行动目标明确,而不是各自为政。 赵昺清楚战争和政治相互影响,政治目标影响战争目标,战争是政治的工具。战争计划要涉及到四方面,包括作战方针,使用手段的范围,使用力量的大小和时间的影响。而方针指的是引导事业前进的方向和目标,还要根据敌我双方的政治目的;敌我双方的的力量和多种关系;敌我双方的政府和人民的特性及能力;其他国家的政治结合关系和战争对它们可能发生的影响。 他记的对于战争计划的概念,《战争论》是如此描述的:战争计划总括整个军事行动,并使它成为具有一个最终目的的统一行动。人们如果不知道用战争要达到什么以及在战争中要达到什么),那么就不能开始战争,或者就不应该开始战争。这个主要思想规定了作战的一切方针,确定了使用手段的范围和所用力量的大小,而且会一直影响到军事行动的最小环节。 而战争计划对于战争结果有两种理论,一种是战争是整体,一切取决于最终结果;另一种是战争是相互独立的,最终结果是单个结果的积累。赵昺以为第一种可以视为基本观点,第二种则是第一种在具体情况下的修正。赵昺则认为战争是由一些各自独立的结果构成的,这些结果就像赌博中的各自独立的‘局’一样,前几局的输赢对以后的输赢并没有影响,而人们却可以把每个单个的结果像筹码一样积存起来,从而改变局势…… “各位丞相,蒙元近日对我朝润州至江口一线部署重兵,朕以为敌是欲自运河南侵,直逼京畿地区。当下我军虽已进入战备,但处处防守十分被动!”赵昺召集在朝的几位执宰商议江东防务,听取他们的意见,他指着桌上的舆图简单的介绍了当前的敌我形势。 “陛下,臣以为此战应坚决反击,最好能够与敌重创。如此不仅可以保我京畿安全,还能牵制敌河南山东行省的兵力,减轻荆湖一线的压力。”陆秀夫首先言道。 “臣以为当下收复川蜀之战在即,湖广制置司承担着筹措辎重和增援的任务,而长江水军的主力几乎全部西调。若是江东再行开战,只能依靠江东制置司独立作战,臣以为力有不逮,因而还是以防御为上,而非全力反击!”主管兵务的参知政事江璆想了想言道。 “臣以为江知事所言甚是,若是我朝发起全力反击,难免调动大军过江,如此江东兵力空虚。而江东不仅是京畿所在,且是我朝税赋的主要来源之地,一旦失守则举国动荡!”刘黻沉吟片刻捋捋胡须道。 三人分别发言,而应节严在旁眯着眼睛,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若非赵昺看到其手指在腿上轻嗑,还真以为其睡着了。在中秋之后,应节严便上奏表请求致仕养老,他当下就予以驳回,但老头儿又再次上奏,他这次干脆扣下不发。而今天开来其岁数毕竟大了,精神已经不济了。 “先生以为呢?”赵昺探身出言相询道。 “陛下,臣以为陆相所言极是,应坚决对敌进行反击!”应节严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轻咳两声说道。 “陛下,臣亦以为此战当大打,且应深入江北,以求全胜!”枢密副使韩振此刻出言道。当前赵昺兼任枢密使,便由其主持日常事务,因此也有了参加廷议的资格。 “陛下,当前两国尚在和议之中,臣以为蒙元在江北示威,无外乎是在谈判中失利,想以此进行讹诈。因而臣以为蒙元意不在战,只要其见我朝防守严密,无隙可乘便会自退!”刘黻这时言道。 “刘知事所言,吾不敢苟同!”陆秀夫接言道,“我军虽在江南布有重兵,但防线长达千里,要处处布防则尚需要动员十数万的乡兵和役夫,即便如此也难保没有疏漏。一旦敌军过江,哪怕只是数百人也会引发朝野震动,人心惶恐,如此不若就过江一战!” 赵昺此时听着几位执宰争论,他并没有过多的干涉。他早就明白战争既然是政治的工具,那么战争必不可免地具有政治的特性,所以它必须要用政治的尺度来加以衡量发动战争的利弊,而战争的主要轮廓仍始终是由政府决定的,用现代专门的术语来说,战争决定于政治当局,而不是由军事当局决定的。 且战争无非是政治交往用另一种手段的继续,但要同时指出,这种政治交往并不因战争而中断,也不因战争而变成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无论使用怎么样的手段,政治交往实质上总是继续存在的;而且,战争事件所遵循并受其约束的主要路线,只能是贯穿整个战争直到媾和为止的政治交往的轮廓。 因此,战争就其主要方面来说就是政治本身,政治在这里以剑代笔,但并不因此就不再按照自己的规律进行思考了。为了准确知道进行战争需要使用多少手段,要考虑敌我双方的政治目的是必须的,这涉及到考虑敌方和我方的力量和多种关系,考虑敌方政府和人民的特性和能力,及其我方在这些方面的情况;还应该考虑其他国家的政治结合关系和战争对它们可能发生的影响。 这也就是说不能是赵昺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了,而必须对所有问题进行综合考虑,听取多方面的意见,即使他主观上希望扩大战争,但也必须要遵循这个原则…… 正文 第1045章 防守反击 经过一番争论,几位执宰的意见趋于统一,以为在敌大兵压境之下被动防守并非两侧,敌军一旦突破长江防线,京畿地区就会直面威胁,即便只是可能,他们也不能忽略敌军进入江南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既然立足要打,诸位以为此战的目的和目标当如何确定?”赵昺扫视了众臣一眼后问道。当下既然决定要打,那就必须确立作战方针,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人们不明白要使战争要达到什么及其在战争中要得到什么,那么就不能够进行战争,或者说就不应该进行战争。而确立的作战方针,将关系到明确使用的手段范围和需要使用力量的大小,且将关系到军事行动的每个细微环节。 “陛下,这玉昔帖木儿长期在西北领军,甚是骄狂,若是不与其重创,来日必会频繁犯边!”江璆言道。 “江知事所言不错,臣以为既然要打就不妨放开手脚一战,使其不敢窥视江南!”刘黻点头道。 “陛下,此战的目的臣以为一是反击敌军的侵扰;二是牵制敌两淮兵力,使其不敢分兵增援川蜀。因此臣支持两位知事提议,集中江东置司的兵力与敌一战,与敌重创。”陆秀夫言道。 “臣亦以为此战十分必要,但是还要有所节制。”应节严也未提出反对,但还是提出自己的意见道,“我朝虽收复江南已有两年,积蓄了些钱粮,但若是支撑东、西两个战场,尚力有不逮,还请陛下三思。” “嗯,刘知事所言甚是。”陆秀夫听了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当下东、西两个战场同时开战,要保证军需确是吃力。而两个战场,臣以为西征为重,顺利夺取重庆后亦要在一段时间内靠朝廷供应军需,耗资也更为繁重。江东之战虽然是为确保京畿安危,但不宜与敌纠缠,而敌遭受重创后也必会再度寻求和议,因而臣以为可速战速决,以缓解朝廷负担!” “速战速决……”赵昺听了喃喃道。他清楚对于战争计划需要考虑的时间因素,也是交战双方都需要的,问题就在于双方中的哪方就其处境来看可以指望首先从时间中得到特殊的利益。 如果双方的特殊情况可以相互抵消,那么,显然是失败者首先可以得到这种利益。这当然不是根据力学的法则,而是根据心理学的法则。嫉妒、猜忌、忧虑,有时还有义愤都是不幸者自然的辩护士,一方面会给‘被侵略者’带来同情,另一方面会削弱和瓦解‘侵略者’的内部同盟。因此,时间与其说对于征服者有利,不如说对于被征服者有利。 其次,应该考虑的是,利用最初的胜利,正如我们在别的地方已经指出的那样,是需要消耗巨大的力量的;这种力量的消耗不是消耗一次就可以完结了的,而是像维持一个大家庭一样,是不断继续着的。国家的力量虽然足以使我们占领敌人的地区,但并不是永远经得起继续占领敌人的地区所需的大量消耗的,在这种情况下,国家继续供给力量会越来越困难,以至最后可能完全无法供给。这样一来,仅仅时间就可以使情况发生剧变。 陆秀夫速战速决的意见同样是基于此,在进攻战应该做到速战速决,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战略目标。因为时间越长,军事行动越困难,给养也越困难。而对于防御来说,持久战则对防御者有利,一方面其有充足的时间调集援军;另一方面可以削弱己方的国力。 “陛下,臣以为若想保江南太平,还是应夺取两淮,以此为缓冲区实现夺淮守江的战略目标!”这时韩振插言道。 “韩副使,夺取两淮确是可保江南平安,但是要动用的军队就不止是江东置司了,且当前兵力也不足以支撑两淮作战。而大举扩军首先会影响休养生息,恢复民力,积存钱粮为夺取中原的大目标,且会导致军费暴增,国孥实难长久支撑,不得不再次退守江南。”刘黻摇头道。 “嗯,刘知事所言亦有道理,是吾过于激进了。”韩振略一思索,便明白自己所提超出了皇帝年初所确立的大战略目标,转而又道,“我们当下的目标是重创敌河南山东都万户府,可只是据守江南却是难以实现的。” “不错,敌攻我守,待其发现我军防守严密后,必然会放弃进一步的行动,如此敌军虽有损失,却难以与其重创!”陆秀夫听罢也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将战场局限在江南仍然无法完成刚刚确立的目标,实现通过此战阻止敌对江南袭扰的目的。 “我们是否可以打一场防守反击呢!”眼见众臣已经各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战略目标和此战目的达成了共识,但是在军事行动上进入了僵局,赵昺此刻出言道。 “防守反击?还请陛下明示!”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并没有明白皇帝的意思,陆秀夫施礼道。 “朕设想我们是否可以将此战分为两个阶段。前阶段采用诱敌深入之计,诱敌在江北登陆,然后断敌退路,尽歼侵入江南之地;后阶段则挥兵江北,攻敌必争之地,迫使敌来救,再以围城打援之计围歼增援之敌,从而达到重创淮东之敌的目标,进而实现阻止敌袭扰江南的目的。”赵昺三言两语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如此说也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考虑的,既然以打垮敌淮东之敌是军事行动的绝对目标,那么有三种方式,分别是:粉碎敌淮东之敌,占领淮东重要的节点城市和打击周边之敌。而要想实现打垮敌军也要有两个条件,一是己方要有足够的军队,且在战争中足以获得决定性的胜利,使敌丧失再反击的能力;二是足以震慑敌方,使他们丧失再战的想法,转入谈判阶段。 赵昺以为这几个条件己方都能够满足,江东置司下辖五个军,另外京畿周边还驻扎着御前护军及第一水师所部,足有二十万之众,无论是在兵力、装备和战斗力上都占据优势。而敌挑起战争的动机不纯,无外乎是设想一场有限的战争来缓解内部危机,并增加谈判的筹码,因此并没有做好发动全面战争的准备。因而赵昺对于赢得此战还是有信心的。 “陛下,若想诱敌必须示之以弱,但沿江皆是重镇,一旦失去再度夺回并歼灭之则十分困难,还需慎重!”应节严听了皱皱眉言道。他相信小皇帝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沿江的重镇不仅是军事要地,亦是经济重镇,一旦让出则不仅会引发朝野的恐慌,也会造成重大的经济损失,即使歼灭入侵之敌,但也有得不偿失之嫌,因此必须权衡其中的利弊。 “先生所言极是。”赵昺点点头,指指舆图道,“朕准备将敌诱入此地,然后聚歼之。” “哦,陛下是想将敌诱入昆山一线,这里多是荒芜之地,城镇稀少,在此作为主战场确是不错,但同样因为贫瘠,导致难以补给,只怕敌军不肯中计!”韩振看后疑惑地道。 “此地确是如汝所言,难以获得补充。可也不要忘记此处却是渡江登陆的最好地点,而周边既有常熟、平江这样的富庶之地,也可在夺取平江之后南下直逼京畿,威胁临安!”赵昺言道。 “呵呵,不错!”韩振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当下蒙元水军羸弱,难以与我军争夺长江控制权,支持渡江作战,而从崇明发起登陆作战则可以江中沙洲为跳板渡江,现下江面狭窄,水深不足以承载我军大型战船航行,正可架设浮桥。而当年阿术南侵也是选择的此处,然后南下平州,直逼京畿的。” “蒙元以骑军见长,此地区没有坚城重镇,他们无需诸城争夺,却可发挥己方所长,过江之后便可沿快速南下,只要玉昔帖木儿不傻在此登陆必是首选。”赵昺点头言道。 “陛下妙计,如此我军大可在白茆渎和太仓河之间设伏,在以水军切断浮桥断敌退路,他们则前进不能,后退无路,成了瓮中之鳖,困也将他们困死于两河之间了!”刘黻笑道。 “那陛下将反击之地选在何地?”陆秀夫问道。 “扬州!”赵昺毫不犹豫地指向地图上的扬州道。扬州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东端,江苏省中部,东与泰州、盐城市交界;西通南京,与六合、天长县接壤;南临长江,与镇江、常州隔江相望;北接淮水,与淮安、盐城市毗邻;中有京杭大运河纵贯南北。 “好,扬州不仅地处要津,且是蒙元在淮南路总管府所在,亦是盐务转运司驻地,那里盐商云集,也是财赋重地,实是必争之地。且我军可以水军战船搭载各军沿运河直接北上,便于增援和补给!”应节严听了连连点头,赞了一声道…… 正文 第1046章 沉住气 经过多次廷议后,几位在京执宰基本同意对蒙元进行一场有限度的反击作战,以此打击敌河南山东行省敌军对江东的侵袭作战行动,保证京畿的安全;另外也可以牵制两淮敌军,使他们不敢擅自增援川蜀,干扰西征;三则可以消除朝野间再次冒出的靖绥苗头。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上不了台面的,总不能说皇帝受了老婆们的气,才会拿蒙元出气的吧! 执宰们的意见形成统一后,赵昺又主持召开堂议,与各省部主官商讨,通报了当前的形势和此战的必要性。其实说是商讨,调子已经定下了,更多的是形式上的需要,实质上就是战前动员会,向各部省分派任务,进行全面的战争动员。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对宣传工作赵昺不仅自己已经成了行家里手,同时也培养出了一批人才。在这个时代由于交通落后,能够行州跨府进行‘旅行’的那是极少数人,终生没有出过县的人得有十之八九,加上信息获得的渠道很少,那么其中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因此在进行战争准备的同时,大宋朝廷的‘口舌’也开始发声,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蒙元遣兵渡江袭扰江东,杀伤我朝军民,抢掠人口和财物的事实。当然其中除了官方的统一口径外,还有许多‘演义’和小道消息,甚至有‘难民’开始流向了京畿地区。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不是制造百姓的恐慌,而是激发反抗蒙元的暴行。 在制造战争舆论的同时,赵昺也开始调兵遣将,他下旨召江东置使赵孟锦、第一水师都统制董义成、禁军第一军都统制陈凤林、第四军都统制孙恺及各部都统制以上军事主官进京议事,通报对敌作战的方针,商讨作战计划,领受作战任务。 赵昺发动此战的目标除了打垮敌人,且设定战争的强度为有限。而有限目标包括夺取敌人部分国土和等待有利时机。夺取敌人部分国土是进攻战的目标,等待有利时机是防御战的目标。按照近现代军事理论而言,有限目标的进攻战的原则是:损失小于占领国土获得的利益,也就是说占领敌人国土获得的利益大于损失,那么进行占领敌人国土的行动才是合适的。 有限目标的进攻战有三个特点,包括:目标没有主次之分;不能充分集中兵力和军事行动分散。因为总目标大小有限,所以分目标也就主次之分;因为目标大小有限,那么也就不需要通过充分集中兵力来增加成果;因为总目标有限,不集中兵力就导致军事行动分散。 有限目标的进攻战是夺取敌人的部分国土,这样会带来四种利益,包括:削弱敌人国家和军队力量;增加我方国家和军队力量;战争负担转移给敌人;媾和时的有利条件。有限目标的防御战是等待有利时机,包括尽可能保持国土而赢得时间和积极防御。有限目标的进攻战通过占领敌人国土而获益,而有限目标的防御战就是抵抗敌人占领自己国土,而减少敌人获益。 从这个角度考虑,赵昺制定了防守反击的策略,并打算开辟两个战场,因为他清楚即便己方在反击中占领蒙元的部分地区,敌军仍有可能在其他地点采取同样的行动,并不能达到阻敌进行袭扰江东的战略目的。且只要己方的军事行动并不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蒙元方面就不会因此放弃他的行动。 所以赵昺以为即使在不能以打垮敌人为目标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有一个直接的积极目标,当然这个积极目标只可能是占领敌人的一部分国士。占领敌人一部分国土可以削弱敌人的国家力量,从而也削弱它的军队,另一方面则可以增强我们的国家力量和军队;可以把我们进行战争的负担部分地转嫁给敌人;此外,在签订和约时可以把占领的地区看做是一种纯利,或者可以占有这些地区,或者可以用它换到别的利益…… “此战的目的和目标,朕讲过了,诸位将军可有异议?”奉诏的将领们以最快的速度按时赶到京师,赵昺于次日在宫中召开军事会议,他没有什么过多的废话,直接说明了此战的意图。 “陛下,臣无异议!”御前护军都统倪亮首先起身施礼道。 “嗯,其他人呢?诸位自可畅所欲言,不必有所顾忌!”赵昺笑笑压手让倪亮坐下道。其的回答,他并不意外,倪亮手握重兵镇守京畿要地,权力很大,但是把位置摆的很正,其一切皆是以自己马首是瞻,从来不过问政治,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做什么做什么。可这却不代表其还是个糊涂蛋,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也已经让其日渐成熟。 “陛下,属下以为既然要对江北动兵,何不主动出击,又何必纵敌过江呢?”赵孟锦起身施礼问道。 “陛下已经言明,此战是已歼灭江北河南山东都万户府所辖之敌,解除对江东威胁和配合西征为此次作战之目的。而放敌过江,自然是为了能断敌退路,围歼敌大队了。”韩振解释道。 “韩枢密此说,卑职不敢苟同。”对于韩振的解释,赵孟锦并不满意,皱皱眉言道,“对于江北之敌,我军自可以水军搭载步军自外海出航,入通扬运河将敌拦截于泰州和通州一线,其背靠大江逃无可逃,也可取得围歼敌军之效啊!” “赵置使所言不无道理,若是彼时不失为一妙计,但当下局势我军若是自海安登陆进入运河,则面临着两面作战之忧,以目前动员的兵力则嫌不足。而若增加兵力则军费开支巨大,也会导致江东兵力匮乏,江防薄弱。”韩振略一思索分辨道。 “韩枢密所言,末将以为不妥。”这时董义成起身向韩振拱手道,“赵置使所言自通扬运河插入敌纵深,末将以为即可分割江北之敌,又可直入扬州城下。如此便是将两战并为一战,我军也自可集中兵力于扬州至海安一线,何来增兵之议呢!” “这……”韩振一时语塞,他心中也知两人所言不无道理,也符合陛下一贯的作战原则。 由于自从琼州复建禁军起,宋军限于兵源和财力的不足,对敌作战一直以通过重点打击敌主要力量,来达到以最小的损耗完成作战目标。也就是说要把敌人的力量尽可能归结为几个重心,若是可能归结为一个重心最好。同样将对敌重心的打击归结为尽可能少的行动,甚至一次主要行动最好。总之第一要则就是尽可能集中的行动,把所有的次要行动尽可能保持在从属的地位上。 另一个原则就是行动迅速,不走弯路,以达到趁敌不备快速突击的效果。因而在军事行动展开后,没有充分的理由就不得停顿和中止,一力完成作战目的。而赵孟锦提出的作战方案显然更加符合皇帝一向强调的化繁为简的作战两原则。 “嗯,此议提的很好!”两人的争论上,赵孟锦的提议更加符合参会众将的心意,而此时韩振又无法做出合理的反驳,可诱敌深入的作战方案又是皇帝提出来的,大家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赵昺知道武将建功立业的的方式自然是以军功为重,可若是不打仗功勋也就无从谈起,而小打小闹也难以建功,他们当然希望扩大战争的规模,所以现下赵孟锦的方案若在全面战争的状况下不失为最为合理,也最受众将的推崇。但这场反击战已经被定性为有限战争,则其的提议就可能引发全面战争,那就不合时宜了,且在战术上也难以实现歼灭敌有生力量的目标。 “赵置使,朕问你敌军近期的袭扰多发生在哪一范围之内?”赵昺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舆图前问道。 “禀陛下,敌军渡江地点多在江阴至江口一带区域!”赵孟锦立刻回答道。 “规模如何?”赵昺接着问道。 “禀陛下,多是百人队的规模渡江袭扰!”赵孟锦回答道。 “如此说敌军动用的多是驻泰州路的军兵喽!”赵昺又问道。 “敌泰州路驻军在抢马后才有所增加,主要是左手万户府之敌。”赵孟锦有些疑惑,这些内容在军报上皆有说明,可陛下却仍再三询问,让他摸不清头脑了。 “那你以为敌军只动用小兵力过江袭扰是有何意图呢?”赵昺却仍然连连发问道。 “禀陛下,臣以为蒙元遣小部兵力过江袭扰村庄、哨所意在侦察江南防线的薄弱之地!”赵孟锦回答道。 “若是你为蒙将,会将渡江之地选在何处呢?”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当然是选择在江阴以东之地,此一带江防驻军较少,但是靠近江口水流平缓,最适合渡江登陆!”赵孟锦指着舆图,以手在昆山一带点了点道。 “那他们既然已经探知到我军防线薄弱之地,为何迟迟不肯遣大军渡江呢?”赵昺笑笑问道。 “这……属下以为敌定是以为仅凭一个万人队的力量渡江不过是飞蛾扑火,根本不足以威胁到江东的安危。”赵孟锦皱皱眉回答道,心中更觉不解,这么浅显的问题陛下怎么还问来问去。 “既然如此,若依你之计,我们跨海登陆江北,这一网撒下去又能捞到几条鱼啊!”赵昺这时喝了口茶才言道。 “呵呵,也许能捞到几条杂鱼!”赵孟锦这下听明白了,自己的战法虽然打得痛快,能够迅速夺取泰州路,但如此规模的行动,最多只能围住一个敌万人队,甚至可能扑了空,那么真是赔本买卖了。 “正因为鱼太少,陛下才不愿撒上一网,才定下诱敌深入之计,可属下还是不解。”这时孙恺站起身施礼道,“陛下刚刚也言,敌兵力薄弱不敢擅自渡江来犯,那岂不依然失策呢?” “问的好,现在鱼是不多,那只能说明你的饵不够香引不来鱼,若是撒下香饵,难道还愁鱼不入网吗!”赵昺坐回座位以掌击案道。赵昺知道孙恺统领的第四军驻扎在江阴,敌军频繁进犯的地点多发生在他的防区,那么无论是渡江作战,还是在江南设伏诱敌深入都将以其部为主力,其当然最为心急了。 “陛下之意是将栅栏放松,撒下香饵让大鱼游进网中来。”孙恺眼睛一亮道。 “属下听闻玉昔帖木儿也是能征惯战之将,陛下以为其能中计吗?”这时董义成问道。他心中其实更倾向于赵孟锦的提议,如此他的水军战果最大,可若是诱敌至江南自己就成了敲边鼓的了,因此还是提出了质疑。 “当下玉昔帖木儿面临着不小的危机,其面临着财政困难的同时,还受到钩考之困,一个不好便是罢官去职。因此他袭扰江南不过是为了缓和与中央的矛盾,摆脱钩考之忧。而如今发现可纵兵渡江,大举侵入江南的机会,你当如何呢?”赵昺看向董义成问道。 “若是面临如此危机,属下当然是要赌上一把了,赢了不仅危机尽解,还是大功一件。即使败了,也能躲过眼下是难关。”董义成眼珠转了几转回禀道。 “董都统,你过去最是好赌,若是你与玉昔帖木儿对赌,你当如何应对啊!”赵昺笑笑问道。 “陛下不要笑话属下了,吾早已戒了!”董义成脸一红连连施礼,转而又道,“若是属下与其对赌,现下已经摸清了其的底牌,而其却注定要豪赌一场,可这时往往觉得自己必须赢,就会害怕输,怕就会自乱阵脚,偏偏会输得一塌糊涂。因为赌桌上的你,决策时根本就无法排除情绪的干扰,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所以属下只需沉住气,等着其下注就好了!” 正文 第1047章 假戏真做 赵昺对臣僚们在会议时提出反对意见并不反感,反而会加以鼓励。因为他清楚一个人的思维往往会形成固化,而集思广益正可开拓思路,在争论中获得更为合理的方案。当然他也会为自己的观点辩护,使众人接受他的方案,但这也是在听取大家的意见之后。 现下见众将对战略上的安排已经再无异议,那么下来的重点就是讨论战术上的问题。但是赵昺却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伏击过江敌军的方案上,而对进攻扬州倒像是不那么放在心上了。当然这有出于首战必胜的考虑,可事实上伏击战也并不比进攻战容易,在他看来难度反而更大。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赵昺现在是对此深有体会了,在前世中各种战争相关的艺术作品中,埋伏和伏击作战可能是最为常见的桥段了。也不可否认,伏击作战在战斗中的效果也是相当有效的,更是以弱胜强,重创敌军的最好办法。 总的来说,伏击战术之所以能够时至今日依然不时出现在人类的战场上。很大程度上正是有赖于这种战术可以“四两拨千斤”的强大作用。但是想要打好一场完美的伏击战,同样也需要相当高的军事手腕与技能,必竟战争,从来不是儿戏。 不过,赵昺以为伏击战最难的不是战斗开始后,而是在战前和战后才是最困难的。在近现代战争中,天上有卫星和飞机严密监视地面,地面上有侦察车和徒步的侦察兵深入纵深进行侦察,使得伏击的难度大为增加。那肯定有人说,在古代这些高科技玩意儿都没有,隐蔽在峡谷、密林中伏击敌人的难度肯定没有问题了。 其实这是一种误导,因为在很多人的印象中伏击战就是占据峡谷两端,然后使用落石和各类远程武器攻击便可。但真实的战场情况远没那么简单。首先,峡谷地形大多是在像太行山一带的山区比较常见。在中国广大的丘陵、平原地区,这一地形便很难找到了。因此大部分的伏击战,其实都是在稍有高度优势甚至是相同高度情况下进行的。 兵家孙膑在马陵道伏击庞涓可以说是最为著名的战例,现实中这一地区只是比较低缓的丘陵山区。其次,伏击战做不到仅靠远程武器就能实现轻松零伤亡。实际上,在遇到伏击时,受伏击一方,往往也会进行相应的战术来尽力规避伤亡。即使是在近现代战争中,伏击战往往也会出现打成追击战甚至是攻坚战的情况。 在冷兵器时代,由于单凭弓弩一类武器杀伤效率较低,因此伏击战更不可能只依靠远程武器,而是在完成伏击之后,再利用地形优势展开围歼战。马陵道之战被伏击歼灭的魏军实际上也只是庞涓“乃弃其步军,与其轻锐倍日并行逐之”的轻步兵。 且从庞涓“自知智穷兵败,乃自刭,曰:‘遂成竖子之名!’”的记载来看,魏军也是进行了一定时间的抵抗。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才以庞涓自尽结束。之后真正将魏军重创的,则是在马陵道庞涓死后,“齐因乘胜尽破其军”。 那么就有人会提出疑问了,在失去了地形优势的情况下打伏击战被伏击的敌人是不是瞎啊?那么多人埋伏着,竟然看不到。尤其是在古代大兵团作战的情况下,万人列阵也是绵延十数里的壮观景象,且敌方也会侦骑四处哨探,这么大的阵势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不是被埋伏的人瞎,而实质上是埋伏的军队往往处于被伏击者的视线之外。古代打仗都是要靠队形与组织的。而行军状态下的部队要想转换成战斗队形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出于节省体力的考虑,行军状态下的士兵往往轻装,只携带随身的副武器。铠甲、长柄武器往往是装载在队伍里的车辆与驮兽上的。 本质上说,伏击者其实是以战斗队形和战斗状态去突袭处于非战斗队形与状态的被伏击者。也就是说,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备打无备。所以当被伏击者能看到敌人的时候,对方肯定已经以堂堂之阵压过来了。这时被伏击者还在手忙脚乱的变换队形,领取和分配兵器。这种态势一旦形成,基本就是对被伏击者的单方面屠杀了。 可要想达到这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可不仅仅是藏在敌人视线之外就可以了。在任何时代的战争中,情报永远是最重要的。因此在古代战争中,军队在行军时,也往往会派出哨探来随时侦察周围的情况,他们的作用不仅在侦察行军路线,还要做好敌军预警。 但是古代的哨探由于技术方面的限制,实际上能够进行的侦察范围相当有限,也就有了哨探十里、二十里的区别,且伏击方也会派出斥候、游骑反杀对方的哨探,阻止其获得情报。而想要躲过敌军的侦察,就要对当地地形十分熟悉。而事实上大部分的伏击,基本都是在敌军对于当地地形不熟悉的情况下进行的。 因此行军路线是否会有敌军伏击,赵昺以为将领的判断时常才是最重要的因素,在这中情况下,将领对于行军路线的判断,往往不得不依赖于哨探侦察的结果,但哨探在必须优先于行军线路的探索的情况下,更难对敌军位置进行有效追踪。而一场成功的伏击战,除了要能够成功掌握敌军的行军路线以外,还要是能够保证自身的行动不被敌军侦知,并且还要对敌方将领的判断进行迷惑,当然还需要些运气。 尤其是在一些环境相当复杂,比如丛林、山区等地形中,伏击战的效果往往更加显著。在蒙古征伐安南的战争中,安南一方就多次用伏击战术,将数量和战斗力都明显优于自己的蒙军打得溃不成军,其依靠的就是越南北部复杂的丛林和山地环境。 不过面临完全陌生的环境地形的战例终究是少数,因而如果想要真正诱敌入伏,这就是技术活儿了。其实伏击战对于赵昺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在七洲洋大战中大败刘深,严格的说也称的上是一场伏击战。此后在琼州保卫战等几次大战也皆有伏击战的影子,应该说他对于伏击战并不陌生,可他却知道这与陆地上的伏击作战还是有区别的。 在海上,赵昺可以利用岛屿藏兵,也可以利用地球的曲率躲在敌军的视线之外,且水战还有风向、水流及潮汐可加利用,迅速完成对敌的围歼。而陆地上则只能利用地形、地物伏兵,且他已然丧失了在海上最重要的机动优势,可这又是围歼和追击作战中最不可或缺的。 此战赵昺想定的伏击区域是在昆山地区,这里是由长江携带的泥沙在海口淤积而成的平原,加上受海潮的侵袭,多是盐碱地,并不适合草木生长,自然也不适于耕种,至今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开发。所以这一区域虽然经过千百年的进化,却也没有孕育出高山峻岭,也没有生长出足以藏兵万千的大片树林。 赵昺也清楚自己一旦发起北伐中原的战争,就要直面临机动性强于己方的蒙军,要想能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预先设伏,截断和围歼敌军,才有可能达到击败和歼灭敌有生力量的效果。而中原和蒙古地区多为地形平坦,无遮无掩的平原,当然对伏击战也有了更高的要求。 伏击战术也是宋军经常演练的,不过在收复江南之战中,各部皆是依仗犀利的火器猛冲猛打,采用的战术更多是穿插奇袭和迂回包抄,伏击战术的运用乏善可陈,所以缺乏实战经验。而赵昺也想通过此战取得实战经验,锻炼部队,为以后的作战打下基础。 赵昺以为既然伏击战能否成功是在考验双方将领的能力,那么最重要的还是如何能够让敌军将领觉得自己“胜算很大”或是“闯过去就能赢”。比如前面说过的马陵之战,孙膑就是利用著名的“减灶计”,通过不断减少齐军所用的土灶,让庞涓对齐军的状态出现误判,从而没有做好侦察便轻敌冒进。 而在后世还有另一个相当经典的伏击战案例,便是萨尔浒之战后金对刘綎所率明军进行的伏击。在战前,后金军派士兵穿着之前被击败的明军铠甲,并手持之前被击败的杜松部的明军令旗,诱骗刘綎率领明军加速前进。结果刘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入了后金军的埋伏。 那么落入伏击的军队,真的就等于即将全军覆没了吗?其实也未必。伏击在初期对于军队最大的破坏,实际上是对士兵带来的恐慌,因而令军队失控。因此在受到伏击的情况下,如何能够让更多的士兵始终处于慌乱状态,是加重敌军伤亡最重要的一步。 而由于伏击往往是发生在行军地形较为狭窄的地区,所以此事绝不能让敌军从行军状态迅速成战斗队形展开也就成为胜负最关键的事情了。这也是为何古代精锐的要求往往是对突发情况能沉得住气,快速应对。赵昺以为做到这两点,被伏击者实现反杀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赵昺也明白让敌军陷入混乱也只是赢得了战机,此时就要迅速穿插分割遭到伏击的敌军,因为当被伏击的队伍被敌人截断时,才是最危险的。因为在军队被截断后,往往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于遇伏一方其中一部的围歼开始。 在遇到伏击战的情况下,其实是最考验将领的水平时候。面对这种情况,被伏击的指挥官往往要考虑如何能够尽快收拢手头的己方士兵,然后进行突围了。不过赵昺知道在大势已成的情况下还想要逃出生天,出了敌将出色的指挥以外,还要有相当好的运气了…… “陛下,属下以为若是将江口沿边百姓尽数撤离并不妥当,如此就等于告诉蒙元我们已有准备,他们怎么还会在上钩呢?”众将商讨如何将敌诱过江,发生了争论,多数人以为为了避免百姓的伤亡,应当在大战开始前将居民内迁,而孙恺则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孙都统所说有理,我们若是故意漏出空门,敌将难免会有所怀疑,反而会认为其中有诈!”赵孟锦想想道。 “当下江东其它渡口皆紧邻常州、无锡、常熟等地,皆是人口稠密之所,且是税赋重地,若是蒙元从这些地点渡江损失太大。只有昆山一带最为合适作为伏击地点,可若是漏出破绽,我们一切准备就都成了空!”韩振皱皱眉言道。 “洒家觉得却是无妨,我们既然采用驱鱼入网之策,已经在常州等地加强江防,这里正如韩枢密所言乃是朝廷税赋重地,加强兵力也是理所当然。而兵力集中于此,那么昆山一带兵力必然薄弱,将百姓撤离以防生变也并无什么不妥,且在敌军频繁袭扰下内迁百姓也一向是惯常措施,如此敌军反倒不会生疑。”这时陈凤林捋捋胡子言道。 “嗯,陈都统说的在理,若是在敌军频繁骚扰下,我们不采取应对措施反有欲盖弥彰之嫌。现下不仅百姓要有组织的内迁,御马场也要尽快撤离,这样还能给敌一种这里兵力薄弱的假象。陛下以为呢?”赵孟锦看向皇帝道。 “朕以为有理,但昆山沿江堡寨还是要像以往一样严加防守,不能同时撤出,但要做好应对预案,总之要假戏真做!”赵昺点头道。 “这个有些难,还请陛下赐下锦囊妙计,属下是个粗人,哪里会演戏,别到时演砸了坏了陛下的大计!”孙恺听罢却是苦着脸道。 “孙都统,你三国听多了吧,真当朕是诸葛亮了!”赵昺听了却是苦笑不得,脑子中出现的画风却是诸葛亮战前给各位将军分发锦囊,命令诸将到某处打开第一个锦囊、某处打开第二个锦囊。蜀军依计行事取得大胜,众将叹曰:丞相真乃神人也…… 正文 第1048章 醒悟 孙恺一句‘锦囊妙计’玩笑话,却在赵昺心中引发了一串涟漪,让他陷入沉思。先说这‘锦囊’以自己所知在古代指挥作战中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也并非诸葛亮所独创,起码其同时代的曹操就用过。其时孙权率军进攻合肥。而之前曹操出征张鲁时,就派人送函到合肥,并写着“贼至乃发”。于是守将张辽等人打开曹操之函,结果里面写到“孙权至,张辽、李典出战,乐进守城。”众将依照行事,真的大败孙权。 从军事学角度上说,所谓“锦囊妙计”其实就是各种作战预案,而随着参谋体系的越发健全,作战预案也就越来越多了,直到现代更是如此。那么,古代的“锦囊妙计”或者说作战预案真的如《三国演义》里那么好用吗? 以赵昺来看,却未必。首先,用“锦囊计”精确控制每一步作战行动是不可能的。指挥作战要尽可能及时、充分、精准地掌握前线信息,而古代战场获取情报的手段非常少,除了逐级上报外,其余全部依靠斥候,也就是侦察兵。侦察兵的速度十分有限,一旦战场距离拉的比较开,侦察兵就无法第一时间送回情报。 东西魏河桥之战,西魏丞相宇文泰率主力与东魏主力决战,双方战阵沿邙山和黄河一线摆开,东西相距大概有一二十里。西魏诸阵之间斥候来往不便,信息报送出现了严重的延时。西魏军左、中、右三军无法掌握友军的战况,以至于当战斗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左军主将竟误以为中军已败而撤退,由此引发西魏全军总崩溃。主帅亲自置身一线,尚且不能确保准确掌握情况,更不要说主帅远离前线时了。 贞观四年唐军灭突厥之战,名将李靖一边轻兵疾进,一边沿路擒捉突厥斥候,大军到达阴山时,“遇其(突厥)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这一举措,使得颉利可汗完全丧失对前线的控制,以至于李靖大军进至可汗牙帐十五里,颉利才惊觉敌至。这也说明,我们不能一概而论地说所有斥候都无法提供准确情报。但关键时刻斥候屡屡不可靠,也让统帅不敢任性地给一线将领下精准命令。万一掌握的情况不准,岂不是害了前线军队? 南朝宋文帝刘义隆便是这样的统帅。他身为皇帝却指挥打仗,而且动辄预制方略遥控指挥,命令诸将严格依计行事,有些命令甚至具体到每一处城池如何进攻。数次元嘉北伐中,将帅们对文帝的“锦囊妙计”都头痛不已,但又不敢不依令行事。宋军与魏军作战屡屡失败,文帝的瞎指挥难辞其咎。 其次,《三国演义》中那种“锦囊计”未必真管用。《三国演义》描写的锦囊计,大多用于出奇制胜那种。实战中出奇制胜的招数到底有没有用,是在两可之间的。如果敌我双方在战役层面胜负之数已定,战术层面再多的奇思妙想,也不足以变不利为有利。 北周武帝灭齐之战时,也玩过一出“锦囊计”。北周军夺取北齐重镇晋州后,第一阶段作战结束,武帝考虑到诸军疲累,诏令主力退回关中暂作休整,而以大将梁士彦留守晋州。临退前周武帝以计授之,说北齐肯定会以重兵反攻晋州,到时梁士彦一定要凭城坚守,以消耗北齐军有生力量。 后来北齐果如武帝所料,以十余万大军围攻晋州城。然而武帝预料的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的局面没有出现,反而是梁士彦几乎顶不住北齐进攻,差点丢了晋州。危急关头,武帝不得不放弃既定的“妙计”,急调主力驰援才勉强稳住局面。武帝之所以差点玩脱,正是因为错误地估计了战场形势,制定的战术措施期望值过高。 最后,真实的“锦囊计”只可能出现在战略战役层面。以两个最著名的锦囊计为例分析一下。例如合肥之战的曹操之函,与《三国演义》式的锦囊颇为相似。然而细观逍遥津之战的形势,曹操与张辽诸将在战前已取得战役层面的共识,即凭城坚守、先机制敌。 从张辽、李典、乐进等人拆函后的反应来看,曹操的命令并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期。从这个角度看,曹操之所以远隔万里地送来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锦囊”,主要目的不过是敉平张辽、李典诸人的矛盾,并再次强化统帅和前线将帅之间的战役共识。 而东晋义晋八年,太尉刘裕遣兵平蜀,也曾向前线大将发过一个密函。由于五年前晋军进攻蜀地遭遇了失败,故而东晋高层围绕进兵路线有过争论。可选路线有三,第一条从垫江沿内水北进路途最近,但此道五年前晋军由此进攻被蜀军击败;第二条从安乐沿中水北进路线适中,第三条从犍为沿外水北进最为迂远。刘裕预先定议,主力迂回外水,疑兵各出内水和中水以作牵制。 但刘裕又怕消息透露出去,蜀军会提前戒备,于是故布疑阵,给征蜀统帅朱龄石一个密函,内藏进军路线的最终版,函边题书“至白帝乃开”。晋军诸军不知到底如何进兵,蜀军也无法有针对性地防守,于是只好重点戒备内水方向。朱龄石到达白帝城拆书一看,原来刘裕仍然命令从外水进攻,诸军如法进兵,最终取得胜利。从本质上看,刘裕“锦囊”的实质不过是个烟幕弹而已…… “我是关心则乱啊!”赵昺意识到自己参与制定具体的作战计划其实不止是干涉指挥之嫌,且这种做法是有害无利,也正如前世皇后吴曦所言自己是摆不正身份。 想想自己不在是固守琼州一隅的时候了,那时自己只有一府之地,不足百万人口。说是皇帝,其实做的也就是一个知府的工作,腆着肚子往大里说也不过是一个割据一地的小军阀。自己事事过问,甚至‘亲征’也说的过去,可当下自己已经占据了长江以南的大部分区域,管理着数千万的人口,谦虚的说也能算上个皇帝了。 不过他依然延续了此前的管理方式,大事小情还都想一一过问。如此辛苦说好听点儿是事必躬亲,难听点儿就是不想放权,欲做一个独裁者。如此不仅让赵昺觉得自己很累、很烦,也时常感到力有不逮。太后也曾劝过他将些事情交给底下人去做,皇后甚至还给他开了‘批判会’,不过他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心中却是不服,依然如故。 直到刚才孙恺一句无心的玩笑让赵昺忽然醒悟。明白“锦囊”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东西,最终能够发挥作用,与战略战役层面的正确预判是分不开的,事实上都发挥了未战而先算胜败的作用。但是在古代条件下,这种预判都是粗略的、方向性的、战役层面的,并不涉及具体作战行动的安排,才起到了正面作用。 而那种事无巨细全部指挥的“锦囊计”其实已经超越了现下的技术能力,属于不懂军事的人的脑洞了。明智的统帅或将军,一般不会对一线作战做太多干扰,却是制定大方向后,授权前线将领临机指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正是这正是历代帝王亲身经验的体现。 同理,处理政务也是一样,各地政情、民情都有不同,而远在百里、千里、万里之外的赵昺自然不能完全了解每一个事件的细节,并能有针对性的做出处理方案,他若是仅凭自己过往的经验去处理,也许有效,也许就会适得其反。而地方官却是不同,他们能够直面事件,并能了解事件始末,从而根据事件的演化及时做出妥善处置。 赵昺意识到自己工作方法有误后也是冷汗直流,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就也走上了当年大将出征,皇帝授予‘阵图’的瞎指挥老路上了。于是他断然退出了会议,改由韩振主持会议,但内容也只是涉及战略方向和方针,针对可能出现的战略问题制定相应预案。至于具体的作战计划,赵昺则授权赵孟锦去制定和执行,战术问题下放到军、师,他只要结果。 江东作战会议也随之很快结束,在授予兵符之后,众将各归驻地紧锣密鼓的展开。而赵昺很快就对自己此前的决定大呼幸运。在西征之战中,他参与了作战计划的制定,但同时也授予了文天祥‘机宜’之权,可以对作战计划进行调整和改变,而不需层层请示,导致贻误战机。 进军川蜀面临的第一关就是冲破三峡天险。长江三峡处于长江中、下游交接之地,东出有长江水道,顺流可到荆州平原、江汉平原及江南大地。东北部有巫、巴山脉环绕。西部有川江、嘉陵江之险,以及成都平原之富。北部有汉中,能通中原,进关中。同时由于山高水险、河谷幽深、关隘丛生,三峡又具备与外界阻隔、封闭的条件,为历代兵家据险而守、破险而攻的必争之地。 三峡是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三段峡谷的总称。它西起它西起重庆市奉节县的白帝城,东迄湖北省宜昌市的南津关,跨奉节、巫山、巴东、秭归、宜昌五县市,全长约四百里。这里山势雄奇险峻,江流奔腾湍急,峡区礁滩接踵,夹岸峰插云天,是闻名遐迩的游览胜地。自古就有“瞿塘雄,巫峡秀,西陵险”的说法。 三峡区域的自然地理位置,决定了这一区域通常采用水战和山地战的战争模式,决定了其区域内通常使用舟船、弓弩、浮桥、堡寨、关隘等天然武器和工事,也决定了三峡区域的占有者的战略格局只能是防御为主。而要在三峡区域进行的进攻性战役,就是摧毁三峡的军事防御工事,冲破三峡天险。 三峡既然军事地位突出,那么必然也会设防,历代在峡谷两岸修建了诸多的堡寨,并在险要之处筑城,布置重兵防守。不过在蒙元先后平定川蜀和江南后,这些军事堡寨便丧失了其军事价值,且蒙元不擅攻坚,又担心有抵抗者利用这些堡寨形成割据,便拆的拆、废的废,只保留少部分作为驿站使用。 蒙元自废武功对于大宋西征来说可以算是件幸事,但是在大宋收复江南,尤其是攻取峡口外的夷陵、江陵等城池后,蒙元也意识到宋军有可能会溯江而上征伐川蜀。于是试图恢复峡谷中的军事堡寨,但是拆起来容易,重建却难了,所以只能采用重点防守的策略,利用峡谷中的关隘阻敌西进。 三峡的第一个峡叫瞿塘峡,又叫夔峡。长江到了这里骤然变狭,最窄的地方只有三十余丈。两岸峭崖壁立,山势险峻,滚滚江水倾入峡谷,浪涛翻卷,奔腾咆哮。峡口称夔门,素有“夔门天下雄”之谓,意思是说,天下最雄伟的地方莫过于夔门了,却也是三峡最险峻的地方,江水川急。而瞿塘峡全长只有十数里,若是顺利而下,人在船上也就是抽两支烟的工夫,就经过了,而溯流而上最快也需要数天的功夫。 我们熟知的刘备托孤的白帝城就建在瞿塘峡口,此处地势险要,难攻易守,蒙元再次重修城垒,屯驻重兵。而这里绝非一城,而是一整套防御设施,兵寨群利用险峻山势,依山傍石修建,自成一体。每座兵寨犹如一座城堡,寨前有寨门,寨下有多层兵道、战壕,寨上有寨门,寨内有石房,寨周有射击孔、瞭望孔、箭楼、通道。寨与寨之间以点带线,有兵道相联,有瞭望孔互相联络,形成完整的防御体系。 而船行此处,速度缓慢,夹江的堡寨便可万箭齐发,以滚木礌石狙击过江船只,甚至可以在上游释放火船,巨筏摧毁整个船队,可要想攻取却是难上加难…… 正文 第1049章 皆有学问 赵昺获知敌军已经加强三峡的防御后,在西征军事会议上有针对性的提出‘水步共进’的策略,双方交替掩护,利用水军搭载的火炮提供火力支援,步军攻城拔寨清除沿途堡寨保护航道,为水军船队的通过护航,以图通过这段最为危险的水道。 文天祥在达到江陵与西征军会合后,即可召开会议传达陛下的旨意和定下的作战方针,听取西征军的各项准备工作汇报,以便择日进军。会上众将表示坚决执行陛下的命令,夺取川蜀,解凌霄城之围。而文天祥也对西征军的各项准备工作给予了肯定,一切似乎都按照赵昺的意图在发展。 可在此后的军事会议上,征西军都统祁斌却对皇帝‘水陆并进’的安排提出了异议。其以为从在一些险段,敌军设有关隘,水军船队经过时极易遭到两岸敌军夹击,而步军此时再行攻击将十分困难。且陆路通行十分艰难,难以跟上水军,以他之意是步军先行,一边疏通道路,一边攻城拔寨,掩护水军船队通过三峡险段。 祁斌的建议等于颠覆了皇帝的既定战略,文天祥怎么敢擅自决断,但他也没有武断的否定祁斌的建议,而是立刻召集熟知川蜀地理的军民问询,并派随从到民间查访,以获得第一手资料。通过连续几日的调查,他还真的发现实地与当初陛下所知还是有差距的。 赵昺看了战报暗自叹息,暗叹自己是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心中大骂搜括来的那些地方志和游记中的记载也太不靠谱了,而事务局那些探子倒是尽心了,连有关传说都搜集来了,但还是出了问题。 从江南入川的道路何时有的早就不可查,最早是世代居住在峡江两岸的远古居民,在没有其他交通工具时通行往来,沿江走出了许多断断续续的人行道。数千年前,峡江中就流传有大禹治水的故事。《淮南子·修务》曾云大禹,“决巫山,令江水得东过。”大禹治水,就是沿江而行。巫峡飞凤峰下大禹接收神女天书的授书台,即伫立于江水边。 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早已为世人熟悉,人们在悬崖绝壁上凿孔开道,铺设木材,将沿峡江的小路连接。但由于地震、泥石流、滑坡、坍塌等原因,三峡沿江古道时断时续。同时,也因为人们生产生活的需要,三峡沿江古道在许多历史阶段得到过修治与延伸。 三峡沿江古道,主要是由人行道、纤道与驿道发展而来。为方便峡江两岸通行,人们对古道进行了无数次整治与修理。由于峡江古道的复杂性,人们将古道按通行功能分为:纤道、驿道、人行道,又按着道路的结构特点分成:砭道、槽道、栈道。 峡江滩多水急,古代木船逆水而上,大型船队若无纤夫拉纤相助,很难通过三峡天险,小型船只在遇到险滩时,亦需要盘滩起驳,靠船工和纤夫拉船才能平安渡过,纤道应运而生。因此三峡自有木船通行,峡江边便有纤道存在。 有时纤道在无路的江边沙滩石梁上,有时纤道利用了江边的人行道。峡江地势险要,中有大石沿岸矗立,犬牙交错,水不能直流,行船极为艰难。纤夫在无路的岩石峭壁上拉纤,必须攀缘向前。为保证生命安全,减少拉纤危险,纤夫们会对常走的纤道进行挖凿、垒石、铺石、凿眼等方式进行修治。 驿道,是古代封建王朝传达政令、维持统治的交通道路。在古代,驿道的主要作用是人行、货运、通邮、军事通道。栈道指沿悬崖峭壁修建的一种道路,又称阁道、复道。绝大部分修建于悬崖峭壁、绝壁湍流之上,凿孔架木、在石岩上开凿的台阶、小道。 “砭道”在方言中指山坡上的道路。这种砭道是人们方便行走的道路,如同鲁迅在《故乡》中所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槽道是开凿于峡谷区域绝壁或临江绝壁上,形如槽一样的通道。槽道一般向江面开口,当开口封闭时,也称隧道。 不过这些道路最初的形式只是悬崖绝壁间零星的、断续的、不完整的小道,供纤夫或行旅之人行走其间。但是赵昺从古籍中的记载获知,峡江中的道路统治者或是商旅为了便于运载货物,或是行军,或是传递信息,皆对纤道和栈道及驿道进行修整。以他所知就有多次: 按《后汉书·隗嚣公孙述列传》载: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将兵下江关,破威虏将军冯骏等,拔巫及夷陵、夷道,因据荆门。十一年,征南大将军岑彭攻之,满等大败,述将王政斩满首降于彭。可见此战岑彭讨伐公孙述之战是溯长江而上破荆门的。而自古以来三峡航运艰难复杂,要想溯江入川,非纤夫挽船相助不可。所以,此记载亦可作为三峡纤道早有整修的参考依据。 三国时期,关羽大意失荆州,被东吴将领马忠捉住后杀害。章武元年,刘备亲率七十万大军自蜀中沿长江三峡东进伐吴,替关羽报仇。当年蜀军沿江而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也留下许多沿江通道。只是后来刘备被东吴火烧连营,兵败夷陵,“追者甚急,备乃烧铠断道”,使三峡古道遭到毁坏。 在唐代,邮驿空前发展,三峡内已有宜昌至巴东界二百三十里通驿道,已有上都至黔中道的黔州驿路达归州的记载。宋代对西陵峡栈道亦有记载。宋人黄庭坚作《黔南道中行记》,记其在下牢关游三游洞,文曰:“……至三游间一径,栈阁绕山腹,下视深谿悚人,一径穿山腹,黝暗,出洞乃明。洞中略可容百人。”黄所说道路环境与今相同,说明该处栈阁式栈道在宋时已经修复,形成他文中所说穿越三游洞山腹的一径之说。 而在川蜀抗蒙的战争中,为联通夔峡与阳口城的南岸陆路通道,宋廷也曾组织蜀中军民在以前山上乡民取水的道路基础上加以改建,在长江南岸瞿塘峡的绝壁上以人工开凿方形石孔,一个接着一个,自上而下成“之”字形排列由山腰到江边,延伸到崖顶的栈道。 此外山川早水还记载了另一条重要的三峡古栈道--夔峡纤道。按书载:北岸崖壁脚下有一条小径,下可以通向大溪口对岸的白菜背,上可以到峡谷以外的瀼溪口。还有一条称为‘川鄂大道’的巴东沿江古道,东起黄岩,西至巫山,全长六十余里。但此道有两处地段十分险峻,无法用作运输,仅能作纤道。 赵昺根据这些记载发现历代修建的几条断断续续的道路可以连接起来,他便据此设计出了水路兵进的作战计划,欲以水军战船搭载物资,步军在岸上进军,相互配合打通进川通路,直逼重庆。但是得到文天祥的回报才知自己却没有考虑到此间的道路经过千百年,其中有的地段已经废弃,有的遭到破坏,还有的因为地震等灾害已经崩塌,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如此一来,赵昺的制定的入川作战计划根本难以实现,也幸亏文天祥在发现问题后当机立断做出了改变。因而他暗叫侥幸,若是换了一个死板的去督军,不顾现实情况依然坚决执行自己的作战计划,那么很可能使得西征半路夭折。也或他人发现了计划与现实情况脱机,却又没有担当,转而回报御前,一来一往之间错过了机会,也许就是胎死腹中了。 好在文天祥有气魄、有担当,先斩后奏据现实情况更改了计划,派出山地团及辎重旅工程营先行,一边修复旧路,一边开辟新路,并清除夺占沿途敌军堡寨,保障航道的安全。而另一方面,其也派出一队小型战船作为先锋队勘察航道、侦察敌情,且为山地团提供火力支援和物资补给。主力随后跟进,作为后援…… 知道自己犯了错误,但赵昺也知道比之自己的懊悔,文天祥的压力却是更大。现下谁都知道自己号称‘不败’,且威严日盛,军中将领又多是他一手提拔培养的,对自己有种盲目的迷信。而其虽有机宜之权,却居然敢不经请示便擅自更改御定的作战计划,实在是胆大包天了,难免引起质疑和反对,甚至抗命不遵。 所以赵昺在读过文天祥送来的奏表后,不仅及时做了批示,同意了其的决定,还盛赞其行事果断,有担当,并令诸将务必听从文相调遣,不可妄自猜测,违者必定严惩。批示完毕,一刻也没耽搁,立即命以八百里加急送往夷陵。 “噗嗤……” “宸妃笑什么?”为了防止他又擅自出宫,对赵昺的监管又再次加强,除了有孕的三人外,其他三人,加上新晋的苏岚,四个人轮流住进致远堂‘看守’。今日宸妃王妤在旁侍奉,突然笑了起来,他皱皱眉问道。 “官家,这些臣子上的奏章,怎么都是些废话,连下了场雨,粮食涨价等等这些琐事都要上奏,而官家却要天天熬夜批阅,写上句‘朕知道了’、‘朕十分生气’、‘朕甚欣慰’便又送回,臣妾觉得实在有些可笑。”王妤笑着道。 “那汝以为奏表上都应当写些什么呢?”赵昺放下笔,扭脸又问道。 “当然是军国大事,最起码也应当是地方政情,而非这些‘孩子已经入学’、‘请求入朝朝贺’或是一句‘陛下万安’……这些家常话。”王妤认真地道。 “汝以为这些官员都是消遣朕呢?”赵昺看其样子觉得好笑地道。 “臣妾以为他们消遣官家自然是不敢,但写这些废话的官儿不是庸才,也是能力有所欠缺。难道官家不觉的日日面对废话连篇的奏章不烦吗?”王妤想了想答道。 “爱妃错了,这位奏折上写‘下雨了’的官员,乃是广西一位知府,其革除了当地硐民的陋规,办学教化百姓,并修桥铺路,教民耕织,是位十分有作为的官员。”赵昺言道,“其所治之地常年干旱,在赴任前朕曾表示关注,他每每上奏下雨,是表明其记住了朕的嘱咐,而朕也能从中获知当地雨水是否充足。” “这位时时请安的,乃是朕开府时就在府中担任书吏,时时伴随身边,如今却也是执掌一方的转运使了,其时时请安,送些当地的土特产,与朕说些家中琐事,也是表示未忘当日之情,同时禀明当地社情。” “原来如此,是臣妾愚笨,却不知这看似废话的言语,其中还有学问。”王妤也不是愚笨之人,皇帝略做解释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点点头道。 她明白了实际上,这些文字看起来虽然很像废话,但奏折作为沟通皇帝和大臣之间重要的媒介,皇帝透过奏折想看清的可不止是事情本身,还有汇报这些事情的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君臣关系就有什么样的奏折互动,奏折上的文字,以及奏折本身都是大臣想要传达给皇帝的信息。 当君臣关系好的时候,奏折批示会像春风拂面,情不自禁地道出心中的满意;而君臣关系如果出现了问题,奏折上的朱批就是狂风骤雨了,奏折上的话也是满满的火药味。可见,奏折的一来一往,就算是三言两语闲话家常,其中也暗藏机锋。 另外奏折也能作为皇帝了解民情的手段,其中确实可能出现些废话,除了沟通、联络君臣之间的感情,也是君臣关系密切的表现外;另一方面,也能帮助皇帝事无巨细的了解到了当地的情况,有助于治理。毕竟皇帝出京巡视非是简单的事情,要亲临现场还是很难的,至于那些看着很有趣的,也只是看着很有趣罢了…… 正文 第1050章 看似废话 如今公文满案,还有这么多看似不相干的奏表要处理回复,赵昺的‘工作量’是大大增加,每天可谓是废寝忘食,也让身边的人,尤其是几个老婆心疼,但又十分不解。因为这些奏表都是未经中书,而是直接从地方送入宫中的,也就是说与大宋上奏的制度有违,且这样事无巨细都要奏一下的样子,在他人看来更像是小皇帝自找麻烦。 不过究其根本这麻烦还真是赵昺自找的。当初他初到这个时代就赶上了这个天下大乱的时代,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和‘特殊地位’拉起了一支队伍,并逃到了琼州。其中虽有像应节严和江璆及邓光荐、陈则翁这样进士出身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有如蔡完义、蔡乔、黄显耀及庄思齐等这样的小官吏及小地主出身的人,可更多的是出身军旅和草莽及底层社会的人。 用现代的话说就是队伍的成分比较复杂,整体素质不高,尤其是文化水平普遍低下。不过在开始时并无什么影响,那时候人数少,大家又是聚居一处,有什么事情无论的公堂议事,还是私下里讨论,基本无需动笔,即便行文也是简单明了,就事论事,无非是用词缺乏斟酌,看着有失文雅。 但是随着队伍壮大,尤其赵昺继承大统,行朝迁至琼州,定府城为行在后,他也住进宫中。如此一来,大家见面的机会少了,且一切都正规起来,公文往来也亦要依照旧时的定制。随迁而来的官员的文化素质要比帅府一帮人要高的多,且又多有官场经验,这对他们来说不叫事情,对帅府一班人可就要了命啦! 按照大宋的奏疏的规制,人臣对上行文须符合“奏议宜雅”的写作要求,也就是要符合三纲五常的道德观念和语言雅正的语体规范。于是公文作者要多引经据典,就是以此来表明自己所言援自古人,符合道统,起码可以保证不出格,不失范,不容易被人挑剔或驳斥。 同时在写劝谏类文书时,常引用古训良言以表明自己的观点在道统的框架之内,符合“大道”。以此避免了君主有被冒犯之感,是柔而不犯的好方法。长久以往便形成制度,就如同最高指示一般,开篇必须要引用圣人之言,否则便无法成文。 另外宋代文人推崇古人,喜欢引用古人经书中的语言来说明当下的问题,论证自己的观点,这无疑更具有说服力,你的能力和学问总不能超越先贤,让你无法驳斥。而作者也正是通过引经据典,援古以证今,是思不出位的构思方法,而使文章的论证无懈可击,虽有‘绑架’之嫌,却也达到了自己上疏的目的。 由此大宋官场形成了固有的文风,公文大量引用经书,几乎到了每篇必用的程度,儒家经书如《论语》《孟子》《周易》《尚书》《春秋》《礼记》《诗经》等都被反复引用。完全抛弃了汉代用经简洁利落的特征,喜欢引用较长的文字,喜欢大量铺陈,在说明同一论点时经常反复援引经文,同时对引用的文字大加阐释、随意演绎。 还有一些作者为了翻陈出新,常常故意引用生僻的经传语句,这就对阅读公文形成了很大的障碍。总体来看,宋代公文的用经给人以繁琐之感,同时也增加了理解公文的难度。这种用经方式弊端显著,不仅有害文意,还妨碍公文的传播。 在赵昺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公文作为实用文体,只有写得浅切直白、干净利落,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但是反观宋代公文,其无节制用经的写作方式,使得公文丧失了固有的价值,不利于公文效力的发挥。 而从现实的角度来说,赵昺最直观的感觉是看不懂。他前世只是个理工男,写作水平本就不高,对古代典籍更是意趣寥寥,而这些奏疏在他看来都似名篇一般,其意深不可测,所以骤然接触这么‘高深’的东西,为了防止出现误读,起初都是在几位老师的辅助下完成的,而他弄懂后心里最大的感受就是废话连篇。 如赵昺这么大的‘知识分子’都不知所云,他手下的那些文盲、半文盲的家伙们看得更是云里雾里的。而此时诸将也分赴各方,即便在京中的,他因为住进行宫,像过去那样在一起说话也几无可能,只能遵照制度上疏言事。 但奏章是国家正式公文,在程式、运转关系以及缮写的字体等方面,也都有繁琐的规定,违者就会受到处分。他们那写作水平根本过不了中书省的审核,从而直接就被驳回,根本到不了他手中,另外有些话也不便在公文中陈述。 如此情况下,赵昺不便,众人也抱怨,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误事。于是他下旨要求上疏要简单明了,行文少用艰涩难懂的用词,但积习难改,短时间内难以见效。另外奏表的呈递流程也十分繁琐,严重影响了行政效率。他只能另辟蹊径,让亲信诸将可以将不能明言的话另行呈文直接送到宫中的御前办,而不必经过中书省呈报。 赵昺这样做本就无奈之举,此类奏表更似私信的公文,无一定的规则与程式,也为列入国家正是文书之内,就是为了君臣之间沟通方便而已。奏表送入宫中后,他起初读后会另行回复,但后来觉得太过麻烦,就直接在原来的奏章上空白处直接批阅回复,然后由送书人或驿传送回具奏人。 后来御前办二室的主事蔡乔觉得这样太过随便,且应该抄录一份存案备查,然后再行发还具奏人。赵昺想想也是,便同意了。于是御前办便针对此事专门拟定了一个章程,凡是奏折经朱批后,在发还具奏人遵行之前,照例要由御前办抄录一份,以供传抄执行和存案备查。个别事关机密之件,或因具奏人的请求,或皇帝认为不宜公开的即留原本在宫中,不做抄录,不加批示。 此外为了方便传递和保管,御前办还对此类奏表的样式和呈递程序做了规定,这样一来本是非正规的文书形式就成了半正式公文,被‘圈内人’称作‘密札’。赵昺也希望以此多一个了解地方情况和信息的渠道,弥补自己无法周知的不足,同时也借此联络君臣感情。 再后来随着江南的收复,赵昺的身边人也逐步扩散开来,这个圈子也随之扩大。这些人不论官职大小,身份高低,只要得到他的许可都可以通过密札奏事。另外密札的内容也包括的越来越多,初期不过是各地气候、民风民俗等内容,以帮助皇帝更好的体察民情。后来就发展到对官场舞弊等事的揭露。到了现在更是发展到关系民生者,皆可风闻入奏。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那就问安,说些‘废话’吧! 不过赵昺近日却从这些废话中听出了一种情绪,他们以为大宋偏据琼州时,将不过几百,兵不过十万,钱粮也不充足,却只一战就收复了整个江南。如今大宋仅禁军就有三十余万,每岁收取的税赋就能抵琼州十年之数,现下既然决定用兵,就不能打一场有限的战争,而是一举收复中原,将蒙元远逐塞北。 这些话看似牢骚,但赵昺却明白此种情绪很危险,尤其是这些抱怨多出现在‘少壮’的青年文臣和武将之中。他们既有出身老营,如今进入朝中军政部门的低级官员,也有新训营出来的各级军官及一些帅府出身的文官,还有当初跨海投身行朝的士子。 这些人在收复江南后纷纷入职,他们的官职虽然不高,却已经成了军中和行政系统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思想受赵昺的影响,希望能够革除弊政,富国强兵,一雪前耻,建立一个超越汉唐的帝国。可以说思想比较激进,工作上也是极富热情,积极进取,也是赵昺忠心的拥护者,来日是他实现自己目标的支持者。 但是赵昺此刻却觉得这种思潮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以他前世的经历来看历史,一个世界大国不是‘打’出来的,而是‘熬’出来的。他前世那个时代,也正是国力上升,民族自豪感日渐增强的时期,当时网上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成功的大国都是打出来,比如mg打赢了一战、二战,然后就成为了世界大国。中国只要敢于拼命,不怕牺牲,先干掉flb、再找机会干掉rb,最后再干掉mg,力压els,然后中国就会成为新的世界大国。 那时的赵昺也是这种思想的拥趸者,他学习造船同样是因为心怀一个大国梦,想着有一天自己参与设计制造的战舰可以横行各大洋,威压各国。可当他真的成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的时候,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这样真干了,结果会死的很惨。 作为一个民族主义者,赵昺当然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而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对历史史实能够重新审视,看到了历史的另一面,得出的结论就是——凡是后起的大国企图靠“打”来实现上位的基本都被灭了。 我们回顾过去近现代几百年的世界历史,一些国家起初崛起势头很猛,但是结局却往往是被人打的鼻青面肿,惨不忍睹。拿破仑时代,拿破仑企图利用自己的军队进一步扩大在欧洲的势力范围和影响力与英国进行了激烈的碰撞,英国为此组织了六次反法同盟,最后在滑铁卢战役打败了拿破仑,英国维持老大地位,法国从十九世纪起一蹶不振,在整个世纪沦落成二流国家。 到了十九世纪中期,俄罗斯力量发展,与英国的冲突上升,最终导致克里米亚战争爆发,结果俄罗斯战败。十九世纪末德国崛起,英国开始各种限制德国,结果一战爆发,德国战败,割地赔款。二战结束后美苏两国都急于当世界霸主,各自组织自己的势力范围和军事集团,美国组建了北约,苏联组织了华约,两者进行了持续四十四年激烈的冷战,结果苏联垮了,美国胜了。 回顾现代世界历史只有两个国家获得了成功,一个是英国、一个是美国。美国在获得独立之后一直在休养生息,发展自己。二十世纪初西奥多罗斯福时期才开始发展大洋海军。不管欧洲战事如何发展,美国人都自顾自的发展经济。 直到一战爆发的末期才加入协约国与德国作战,战争胜利之后,很快就将军队撤回了美国,继续发展。直到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美国才直接派兵卷入欧洲战争,加入二战,打败德意日***,最后成为世界的新霸主。 回顾这段历史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美国在近一百六十多年的时间,本土基本没有经历过严重的战争破坏都在发展,虽然有短时冲突和战争,但是其主要精力仍然是放在发展经济,增强实力上。所以看国家的兴衰犹如潮水一样潮起潮落,起起伏伏。对于崛起大国来讲,它今天上升势头不意味着永远持续;当一个国家开始崛起的时候,它所面临的国际风险、挑战的压力也不断扩大。 在赵昺所处的这个时代,同样的戏码也在上演。先是契丹、大宋称雄东亚,结果女真崛起,契丹亡国,大宋退居江南;而女真在夺得霸主后,也维持了不过百年,就被蒙古所灭,曾经辉煌的大宋也随之走到了历史尽头。蒙元也建立起横跨欧亚两个大陆的超级帝国,而其成就直到现代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够超越。 不过历史依然按照自有的套路在前行,当下虽然自己奋力改变着历史,但是立国尚不足二十年的蒙元王朝已经走向分裂和衰落,可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出现,蒙元也难以维系百年,依然会很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了…… 正文 第1051章 北伐也要算账 赵昺并非不愿大举北伐,一战而定天下,但也有诸多的不得已。这不仅是他独自的看法,朝中不少大臣与有识之士皆认为时机未至,每当形势紧张时,应节严甚至几次入宫劝他不可轻信人言,万勿轻举妄动,千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冒险。而他也非糊涂之人,深知其中的危险,当前非是北伐之时。 首先从政治上看,自收复江南之后,赵昺对叛官和附敌者进行了大规模的镇压行动,其中不乏士人阶层。使得江南士人阶层认为他太过残暴,苛待士人,从而心生不满。接着便是陈宜中谋逆案,又有一大批江南士人被镇压,还牵扯到行朝中的一部分官员。其后又借与吴家大婚对江南官僚世家进行了打压,导致江南士人对他十分愤恨。 所以说现在江南政治局面看似风平浪静,但却危机四伏。而在回复江南后,经历多年战乱的百姓也是民心思定,不愿意发动大规模战争。在这种险恶的政治环境里,战争怎么打?战争离不开政治。面对这种险恶的政治局面,战争还怎么继续? 再就是经济上的考虑,战争是要有经济保障的。“十万之师,日费千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经济困难也是难以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的一个极重要原因。 当前军队的开支是大头,现下禁军兵力有四十万之众,按照每人每人给粮三升,伙食钱五十文计算,就需要粮食一万两千石,以时价每石八百文计算,两项合计就达到近三万贯,这个数目只多不少,因为军官和水军的伙食费还要高于普通士兵,仅此一项每年就达到一千一百万贯。 再一个是穿衣和装备,当兵的总不能光着屁股空着手上战场吧!装备不必年年更换可以另算,但每人夏冬各两套军服,还有靴帽是不能少的,即便每套保守的算也要五贯钱左右,一年就是八百万贯。武器虽然不用年年更新,但是训练也要有损耗,需要时时维护,消耗弹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此外就是官兵的薪酬,现在实行的是募兵制,是要给工资的。考虑到当前的生活水平,一个三口之家月需六贯才能维持生活,所以赵昺将新入伍的士兵薪酬定为每月六贯,随着其服役年限的增加,到七年退役时最高可得十二贯。而军官也会随着职务的晋升而增加,最低的队正起薪是十贯,而最高的枢密使可达三百贯,所以每年薪酬开支最少也要四百万贯。 但是这些仅仅是最基本的开支,每逢重大节日和国家大事要赏赐,作战要有战时补贴。受伤、牺牲要有抚恤,退役要给补助金。而这些仅仅是人头费,每年的开支就达到二千万贯之多。另外武器和装备更新也是大头,且需要进行储备,以备战时损耗。今年还没有过完,赵昺投入到军器监的钱就已经超过五百万贯。 除禁军之外,还有厢军近二十万,他们的待遇和武器装备上虽然要少于禁军,但也不是个小数目。为了防止泉州军背国投元的事件重演,赵昺也将厢军所需列为由朝廷供给,而不是由驻地州府负担,每年也需要费用在千万贯左右。 所以当前就是维持这样规模的军队,每年朝廷花费就要在四千万贯左右。而有的人会说,反正闲着也会花费这么多钱,何不出兵征战,无非在此基础上再加粮草运输费用(主要是征调民夫和牲畜的费用)和犒军赏钱,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有这种想法的人,赵昺只能说其脑袋让驴踢了,战争一起可以说无人能置身事外。和平时期,军队的额外的消耗无非是训练所需的弹药和装备更新。但是打起仗来,物资消耗就不是成倍增长了,而是成几何线性增加,伤亡更是不可避免,相应用于抚恤和治疗的开支也会增加。 战时征调民夫运输粮草,人家也并非是自带干粮白给你干活的,不仅要免除税赋,还要供给饭食钱,而他们也要吃饭的,每运一趟只民夫就要消耗三分之二的粮食。且由于路途艰辛,累病死者比之士兵也相差无几,同样也需要朝廷出钱抚恤。 这些还是花在明面上的钱,其中还有隐形的消耗,一般前方有一个士兵作战,后方就要数倍于其的民夫进行保障,动员的青壮也是十万计的。如此必然会影响后方的农业生产,导致土地荒废,国家的税赋也就无从谈起,可谓是有出无进。而这些还是在打了胜仗的基础上,若是败了,嘿嘿……国家基本破产了! 后人皆说宋朝是士人最幸福的时代,但是这种幸福是建立在丰厚的收入之上的。比起历代而言,宋朝的俸禄可谓相当优厚的。 一品宰相的话,在仁宗时期月俸有三百贯,禄粟百石,绫、绢、棉、罗若干,还包括百名仆人的衣粮以及薪篙炭盐等各种杂费,以及其他名目繁多的补助,这些换算出的薪饷已经相当不菲了。逢年过节,皇家祭祀,还可获得赏赐,包括金银绢缎等,折合成现金也颇为丰厚,有时比一年的俸禄还要高。特别是三年一次的郊祀,赏赐规模最大,对国家财政和官员经济都会有很大的影响。 当然拥有宰相职衔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在职也不过寥寥数人,国家还是养的起的。可即便是品级不太高的地方官,一般也有四、五十贯的月俸,绢绫若干,仆人衣粮等,并且有政府补贴给地方官作为报酬的职田,这部分职田还是减免税收的,以“责其廉节”,防止贪赃枉法,其实就是变相发养廉银。这么看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足以生活得十分滋润。 但是待遇也是分等级的,五品以上的高级官员和底层公务员的差距就非常悬殊。以县令到县簿这一级,俸禄约十贯到二十五贯,禄粟五至十石,再加上几倾职田,不过没机会有其他赏赐做补贴。这还是赵昺考虑到底层官员辛苦,又事务繁杂给提上来的,但生活上依然会有些拮据。 有些人肯定会说,普通百姓每月二、三贯钱就能生活的很好了,官员们怎么也不他们富裕,纯粹是无病呻吟。其实以赵昺来看大部分官员日子还是很拮据的,当然要比普通百姓相对要好些。其中缘由还是和科举考试以及家族制度的盛行有关。 科举考试兴起之后,门阀政治转向官僚政治,大批出身贫寒的士人走进仕途。宋朝之前,官员多出身于门阀士族,有家底,无须考虑俸禄来养家糊口。宋朝官员的家庭成员与现在是不同的,官员普遍家底薄,负担重。现在基本上是以小家庭为主,即使算上双方父母,每家最多也不过十人,而宋朝聚族而居的观念比较盛行。 因为科举及第者,在大家族中处于相对显赫的地位,可以享受官府的种种优待,有诸如免除服役,官户所交田租有所减轻等等福利,所以同族中的其他人更加倾向于和他一起居住。打个比方说,宋朝之前的官员,是官二代官三代,不指望工资过日子。而宋朝的官员,是凤凰男,一个人挣钱家人一起花,即使收入不菲,也经不起这么多人分。 不过这些都是有品级的正官,下边还得有人办事,这就是胥吏了,他们的数量基本上与正官的数量相比是十比一,数目极其庞大,他们也要养家糊口过日子。而世上根本没有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的好事,当然也要给付薪俸,否则谁替你跑腿办事。 当前赵昺一直对冗官之害保持警惕,当下朝中有官员不过千人,地方各级官员在万人左右,而胥吏也在十万人之内。看着不少,但与过去大宋四、五万正官,二、三十万的胥吏相比已经是大大减少了。但即便如此,一年俸禄的支出也在千万贯左右。这还是队伍比较年轻,将来还要有致仕、赋闲的官员要养,同样是一笔大的开支。 而开支的另一个大头就是皇室,当下赵昺例行节约,老婆都不敢多娶,亲戚也不敢多认,出门更是轻车简从。但是维持整个皇家的门面和正常运转,开支也是以百万计的。来日等穷亲戚纷纷上门讨封,那时候钱就如流水般的花出去了。 此外国家不止是养兵、养官和养皇帝,还要维持整个国家的运转,兴修水利、修桥补路、赈灾救济,抚恤贫苦等等都是要花钱的,一年下来这钱也不是小数目。去年,赵昺大规模的修复沿江城池,巩固边防花的钱都无法计算,他估计平常年份这些支出也不会少于千万贯。 所以说要保持国家机器正常运转,一年下来最低限度也需要四千万贯的财政收入,而朝廷一年的收入又有多少呢?要知道现下赵昺占据的国土尚不如南渡之初,少了两淮和川蜀地区,而这两处历来是朝廷重要的税赋来源地,加上收复江南之初又免了许多地方的赋税,因而正赋的收入他预估也就在五百万贯左右,远远无法维持朝廷的运转。 收入的大头还是茶、盐、酒、坑冶、榷货、籴本这些专卖及商税是大头,赵昺预估能在三千万贯左右,他觉得这其中尚有潜力可挖,因为南宋最高的时候商税曾达到过六千万贯之巨,当然这是在苛捐杂税如牛毛的基础上。所以要达到这个数目还是要进一步发展工商业,扩宽税赋渠道。 另外一个重要的税赋来源就是市舶司的关税,在赵昺的大力扶植下,海贸再次兴旺起来,他估计全年各个港口收入的关税收入可达到一千万贯强。再有就是上供紬绢丝布合本色及其他杂税等有二百万贯左右的收入。几项相加大概就在六千万贯弱,勉强能够实现收支平衡。不过今年两场局部战争开打,财政平衡就会被打破,出现赤字基本上已经成了定局,而窟窿朝廷一定会甩给赵昺,由内藏库买单。所以说大宋能否有结余都在于他剩了多少钱。 而此次赵昺用兵江北,欲夺取川蜀和扬州绝不是意气用事,也是有着深层次的考虑。我们都知道在边境地区一般都会划分出战略缓冲区。以该区域作为迟滞敌人进攻,为我方组织反攻提供准备时间的弹性防御地带,即使其本是沃野千里,可能的发展也完全不在考虑之内。 因为从这些地区终将沦落为作战区域看,任何尝试恢复生产的措施,反而都是不经济的。举个现实的例子,看看现在沿海经济圈中福建的发展历程,就明白在可能的战争威胁下,战略前沿地区的经济发展是如何迟缓了。而当下紧邻长江的苏杭和太湖区域的常熟、无锡都是重要的粮食和税赋地,因而万不能将战火烧到这些区域,也就有必要通过反击保证这一经济带的安全,大有不得不战的意味。 所以说现在大宋的实力尚远远不够支撑长久的战争,而执意为之只能通过增加税赋,从百姓身上榨取。他们每年承受超出承受力的税赋,还要随时接受征召服徭役,甚至当兵参战,能受得了吗?如果老百姓生存都有困难,还有心支持战争吗?作为一个“政府”,如果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老百姓能不起来造反吗? 同样,所有的收入都用来支付战争费用,那么政府行政开支怎么办?致仕后的官僚的俸禄怎么办?现职官吏的薪俸怎么办?没有钱,这个“政府”能存在吗?赵昺这个“政府”就不能不考虑自己的政治生存问题,到时破产的不仅是政府,大宋也许就不再属于赵家了。 面对‘少壮派’们北伐的呼声,他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赵昺就不能不有所作为,在回复中或是解释、或是训斥、或是安抚,以此来让他们能安下心来搞建设,等待北伐的良机…… 正文 第1052章 原来如此 “郑主事,这月泉吟社是怎么回事?”在事务局的简报中,赵昺几次看到这个吟社,且近期十分活跃,便召郑虎臣进宫详问。 “陛下,月泉吟社早在复国前便以成立,过去只是些士人、遗臣聚在一起吟诗作赋,不过数人。但是今年却日渐活跃,人数也有所增加,且有在职官员加入其中,属下以为应报给陛下得知。”郑虎臣施礼回禀道。 “他们可行不法之事?”赵昺又问道。 他知道在大宋朝结社并非什么新鲜事,杭州活跃着学子发起的同文社、文士发起的西湖诗社、专业诗人发起的律华社、武士发起的射弓蹋弩社、相扑运动员发起的角社、蹴鞠运动员发起的齐云社、杂剧演员发起的绯绿社、说书人发起的雄辩社、皮影人发起的绘革社、傀儡艺人发起的傀儡社、理发师发起的梳剃社、建筑师发起的台阁社、园艺师发起的奇花社、刺青爱好者发起的锦绣社、弓箭爱好者发起的锦标社、武术爱好者发起的英略社,还有净土宗信徒发起的莲社和净业会、道教信徒发起的灵宝会和真武会,甚至还有阔太太和富家小姐们发起的明为供佛实为比阔的斗宝会,以及由妓女发起的类似行业协会性质的翠锦社。 不夸张地说,假如您生在宋朝,不管您是什么身份、从事什么工作以及有什么业余爱好,应该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社团加入进去。也就是说,除了不能扰乱公共秩序之外,绝大多数集会都是被允许的,事前不需要向有关单位申请,事后也不需要找有关单位汇报。 “吟社”则是文人集会的统称,具体称呼有“词社”、“诗社”、“文社”、“锦心绣口社”等等,规模比乡社小,集会日期也不固定,但是参加集会的成员是固定的,往往还定出“社约”,也就是集会的规则。一般就是议论时事,吟诗作画。但能引起事务局的注意,那肯定就不简单了。 “禀陛下,因为这些人有些文采,加入之人又都是相熟的,且时常变换聚会的地点,属下几次派人都难以靠近,无法获知他们所议详情。”郑虎臣禀告道。 “既然没有查清,为何屡次提及?”赵昺有些纳闷地道。可他也知道郑虎臣心思缜密,不是妄自猜度之人,如此做法更是奇怪。 “陛下……”郑虎臣没有说下去,却看看左右。 “都下吧,这边说话!”赵昺见其欲言又止马上明白了其意思,摆手让堂上的人皆退出去,让其在书案对面坐下,亲手给他斟上茶道。 “谢陛下,属下并非胡乱猜忌,而是不仅有朝臣加入其中,宫中也有人时常参与聚会。属下觉得有必要报之陛下知晓!”郑虎臣施礼后坐下低声道。 “哦,宫中也有人参与?”赵昺皱皱眉头道。 “是的,御前办的马主事不仅参加,还曾作为召集人组织聚会!”郑虎臣言道。 “嗯,朝中的官员有谁?”赵昺眉头皱的更紧,沉吟片刻又问道。 “有御史郑思肖,礼部侍郎谢翱,临安府判官周密也时有参加,此外尚有几个新科官员及太学生。”郑虎臣回答道。 “竟有这么多的官员参与其中,社头是谁,发起人都有何人?”赵昺有些吃惊地道。他不会限制官员们交往,但是最忌结党,这不能不让他有所警惕。 “陛下,月泉吟社是在临安沦陷后由方凤与吴渭成立,谢翱受聘为评选人,三人皆在地方颇有声望,他们退居田园,矢志不仕蒙元,常征集诗词,参与者甚众,在士人中颇有影响。”郑虎臣答道,“后来随着谢翱投奔行朝,吟社逐渐败落。我朝收复江南后,临安一些士人便又重立吟社,仍月泉为名,但与此前大有不同。加入者甚众,各色人物皆有,原发起人吴渭和谢翱皆已入仕,由方凤主持,其他二人只是有时应邀参加,却不再参与吟社的事务。” “如此说来,此社已非彼社,也非从前只是以诗会友,怀念故国了。”赵昺点点头言道。他对士人们吟风赏月,议论时政,发泄牢骚,倒是不在意,可若是结社另有目的,哪怕是民间社团,也不能不关注。 “正是,吟社现在人员成分复杂,既有退隐多年的遗臣,也有方外之人,科举之后又有众多落选举子加入其中。属下发现有朝中现任官员也时有参与,便加以注意。今年陈普进京后也受邀参加后,许多官员也慕其名加入,且隐隐以其为首,他们时常抨击朝政,讨论时局,时有不敬之语,属下以为事态日趋严重,才上报陛下得知。”郑虎臣言道。 “陈普不肯应诏入仕,却在吟社中玩儿的风生水起。”赵昺苦笑着轻轻摇摇头又道,“其中最为活跃的人都是何人?”他知道陈普乃是名儒,在江南名声甚大,擅长机巧之技,他本想诏其主持‘科学院’,却被其婉拒。 “陈普为人清高,自以为学通天下,却被陛下压了一头,自觉无脸在朝中再混下去了。而吟社那些人却是对其甚是推崇,又有阿谀之辈捧着、敬着,自然是乐不思蜀。”郑虎臣轻笑着道。 “如今名义上的社头,也是吟社的元老方凤,其是婆州浦江人,曾任容州文学,江南沦陷后曾一度隐居华山,算是尚有眷念邦国之心,现下基本不再理事,却时常参与活动。另有张炎,其乃是南渡功臣张浚之六世孙,家居临安,陷落后家产被炒,虽曾一度应召北上大都缮写金字藏经,可旋即南返。此后漫游吴越,卖卜为生,与郑思肖、邓牧等遗民野老相唱和。” “另有钱选,此吴兴人,乡贡进士出身,以善绘事而负盛誉,与赵孟须等号称吴兴八骏。赵孟顺等应诏人仕,而钱选却是不管六朝兴亡事,一蹲且向图画开,甘心隐手绘事以终其身;还有歇县人方回,景定年进士,在知严州任内降元,数年后辞官回乡,世人对其褒贬不一。我朝回还后,引起已经致仕,只是夺其功名,抄没田产,并未将其处死,不过其亦有思国之痛。还有一位邓牧,想必陛下已知其人吧!” “这月泉吟社真是如你所言,神仙、老虎、狗,什么东西都有啊!”赵昺听罢向后仰了仰身笑着道。 “陛下,这些人虽然各色人物都有,可在朝野都有些影响,属下担心他们做出些不利朝廷的事情,不若……”郑虎臣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言道。 “不必,咱们不能只因为发了些牢骚就抓人,再说凭他们也掀不起风浪来,还是再看一看。若是真有对朝廷不利之举,再动手不迟!”赵昺明白郑虎臣的意思,摆摆手道。 “如此属下便加强监视,查实其罪证!”郑虎臣点点头道。 “朕倒是想亲自去会会他们,看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赵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 “陛下,这些人开社的时间不定,地点不定,再说咱们贸然寻上门去也不会让咱们进去的。”郑虎臣知道小皇帝的意思是又想出宫玩去了,他对此是颇为头疼,便出言敷衍道。 “这有何难,咱们又内应啊!”赵昺向前探探身子坏笑着道。 “这……陛下不会打草惊蛇吧!”郑虎臣立刻明白了,马端临就是陛下身边人,又是吟社的,自然能够掌握他们的行踪,带几个人进去也是无妨的。可他仍然试图阻止道。 “他们中认识朕的人寥寥无几,再说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又能奈朕如何!”赵昺毫不在意地道…… ………… 几天后,一辆马车驶出了皇宫的角门,这辆马车十分平常,就是最为常见的单辕车,罩着素色车棚,很快融入了御街上的人流中,向南驶去。 “贵舆,今日诗会怎么会选在寺中?”马车里空间不大,四个人挤在其中有些局促,赵昺问道。 “公子,现在天气渐凉,湖上阴冷便选在了青林寺,那里清净又有庵房,吃住都十分方便。”马端临答道。前两日陛下突然问起月泉吟社的事情,并表示很感兴趣,想去看看。他十分为难,又不敢拒绝,恰好接到在沐休日有诗会的消息,便知会了陛下,也有了今日之行。 “马主事,今日中可有与陛下会过面的人参加?”谭飞问道。他此前已经问过,但谨慎起见,还是再次确认道。 “谭统领,吾已经问过,诗会中与公子会过面的人本就不多,即便是其中的官员品级大多不高,没有得见龙颜的机会,参加过朝会的几位官员已经安排轮值。不过,吾担心的是邓牧,其与陛下会过面,但是否前来,吾不敢确定。”马端临言道。 “无妨,吾虽与邓牧在西湖上见过面,却是没有显露身份,其即便去了也不知吾的真实身份。”赵昺摆手道。 “公子所言不假,此次公子又是以吾的子侄身份前去,他见了即便有所怀疑,也不会多问的。”马端临想起在当日西湖之上的事情便忍不住想笑,想想言道。 “那天邓牧被气糊涂了,估计早已不记得公子的模样啦!”王德在旁呲笑道。 “那确不一定,只怕印象会更加深刻!”谭飞却有些忧虑地道。 “呵呵,那日邓牧被公子气得衣服都脱光了,这种颜面尽失的事情即便认出了公子,岂又有脸相认的。”马端临听了失笑道。 “混账!”正在几人说话时,马车突然停住,紧接着传来车夫的咒骂声。 “怎么回事?”谭飞急忙撩开车帘问道。 “教头,两个家伙纵马驰街,险些冲撞了咱们的车辆!”马夫也是侍卫,他回头问道。 “嗯,警醒些,不要快行!”谭飞皱皱眉嘱咐道,但还是松了口气,此次出门只带了两个侍卫充作马夫,遇到事情堵在路上就麻烦了。 “纵马驰街,就没有人管吗?伤了人怎生是好!”赵昺却是十分生气地道。 “公子,此事自有人追究,若是伤了人也会依律惩处的!”马端临言道。 “哦,律法中还有此项?”赵昺有些吃惊地道,心下琢磨难道这个时代也有交通法了。 “公子,当然有。”马端临笑着道,“《宋刑统》规定: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杀伤畜产者,偿所减价。若有公私要速而走者,不坐;以故杀伤人者,以过失论;其因惊骇不可禁止而杀伤人者,减过失二等。” “公私要速者,‘公’谓公事要速,及乘邮驿并奉敕使之辈;‘私’谓吉凶疾病之类,须求医药并急追人而走车马者,不坐;虽有公私要急而走车马,因有杀伤人者,并依过失收赎之法;其因惊骇力不能制而杀伤人者,减过失二等,听赎其铜,各入被伤杀家。” “原来如此!”赵昺听了点点头道。 马端临见小皇帝似有不明,又详加解释了一番。赵昺才知唐宋时期行文中的“走”,不是“行走”之意,而是指“疾跑”,这个意思还保留在“走马观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等成语中。“走车马”即是策马疾驰或驾车疾行。 “无故”,指没有公私紧急事务。“公务”指急递公文、传送敕令、消防官兵救火等公共事务,需快马加鞭,不容逗留;“私务”指报丧、送病人治病、紧急追人等私人急事,也不可耽误。“人众”,按唐宋法律的解释,“众谓三人以上”,有三个人以上即可称“众”。 也就是说,宋朝政府对市区交通实行“限速”制度,除非有公私紧急事情,任何人不得在城市街巷以及有三名行人以上的地方快速策马、驾车,否则,不管有没有撞伤行人,均视同“危险驾驶”,给予“笞五十”(屁股打五十小板)的刑罚。就如今天超速驾驶,不管是否造成事故,都要对驾驶员扣分…… 正文 第1053章 尼站 如果说闯了‘限速’要接受行政处罚的话,但是若是因为“飙马”“飙车”而撞伤路人呢?按照现代的法律就有转为刑事的可能,而让赵昺感到有意思的是宋律则是直接转为刑事案件,且比照‘故意伤害罪’减一等处罚,并制定了详细的细则,使他感到比之现代还要严厉。 在宋刑法中将将故意伤害罪称为“斗杀伤”罪,也要根据伤势轻重给予不同量刑——以“见血为伤”。轻伤杖八十,导致耳鼻出血或吐血的,加二等;打掉人牙齿、毁坏人耳鼻、损伤人眼睛、折断人手指脚趾、打破人脑袋,烫伤人肌肤,为重伤,徒一年;打掉人两颗牙齿、折断人两只手指以上,及揪掉人头发,徒一年半;殴人十指并折,不堪执物,致人终身残疾,为严重伤害,流三千里;因斗殴致人死亡,处绞刑;使用凶器故意杀人,处斩刑。 宋律对“无故走车马伤杀人”的处罚,将比照斗杀伤量刑,不过会相应地“减一等”,比如“斗杀伤”致人终身残疾,依法应“流三千里”,而“无故走车马”致人终身残疾,则“流二千五百里”。 在现代有‘消防车撞死人不偿命’的说法,宋律也有如果有公私紧急事务要办,法律允许办事人不受“限速”制度的限制,可以在街巷快马加鞭。但是如果因此致人受伤或死亡,则仍会以“过失伤害罪”论处。宋律同样对“过失伤害罪”的处罚较对“故意伤害罪”为轻,而且允许赎刑。 也就是说可以通过赎金支付给被车马撞伤亡的人家而获得对方谅解,相当于现代支付经济赔偿后达成刑事和解。如果有公私急事而在街巷“走车马”,由于马匹受惊、不可控制而致人伤亡,则按过失伤害罪“减二等”论处,也允许赎刑,赎金会少一些,但同样会作为经济赔偿金支付给受害者家庭。 如果“走车马”并没有伤人,只是造成他人财产损失,则必须向受害者支付赔偿,赔偿标准按“减价”即财物因受损坏而发生价值减损的那部分计算,如果致使他人财物灭失则按市价全部赔偿。 赵昺听完觉得很有意思,在他前世的记忆中,对于古代律法的评价往往是残酷,且没有人性化,非是以人为本。但从此有关交通的法条中则可以看出,宋朝政府针对交通肇事行为的立法,是仔细考虑了当时宋人的生活的,且又在情理之中的。 ‘御车’向前走了一段,前边道路又是一滞,赵昺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却是刚刚纵马的两个少年被开封府巡街的衙役拦住,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堵住了道路,而看情况并没有出了车祸,但只凭‘超速’这条,板子也是挨定了。 路上虽多了这么个插曲,却也没有扰了赵昺的兴致,几个人说说笑笑出了城,行了一段转入一条支路,转入山中,又行了有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寺前山门停车。赵昺下车看看匾额知道到了地方,而这座建于半山之上的寺院看着规模不小,又在山谷之中别有番幽静,也难怪这些人会将诗会选在此处。 马车是上不去了,赵昺与几人拾级而上,此时亦有香客前来,不时有两人抬的青布小轿与他们擦身而过,也有同是参加诗会的人与马端临打着招呼,同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此次就是来听的,又担心被人认出,所以只是跟在马端临身后,渐渐也听出此次诗会乃是方回提议的。 “贵舆,诗会怎会在此处举行!”越往前行,已有负责接引的社员指路,临近寺门却转向了另一条石板路。起初赵昺也没有在意,一般的寺院都设有别院供香客、居士小住,以免扰了僧人们修行。可当他们按照指引来到一处院落时,看着古朴典雅、玲珑清秀,颇接近民居情调。门额上却写着‘莲花庵’几个字,分明是座尼姑庙。他知道一些寺院会建有庵院,以供出嫁的女子修行,但是诗会在这种地方举行就显得让人不解了, “公子,初时只说在青林寺,谁知竟然安排在了尼站!”马端临听了迟疑了下,却是涨红了脸颇为尴尬地道。 “马先生,你怎么能将公子带到这腌臜之地呢?”王德听了却是急了,唬着脸问道。 “这……我事先确是不知,否则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带公子前来啊!”马端临听了却是苦着脸辩解道。 “哼,怎这么不小心,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公子声名有污,看太后不灭了你马氏全族。”王德满是怒意地低声道。 “吾也是无心之举,如此咱们速速回转!”马端临好像也意识到不妥,脸上失色便要转身道。 “这是为何啊?”赵昺此刻却是一头雾水,他虽觉的在尼姑庙中举行诗会多有不妥,但是只要恪守礼教也非不可,但他们却避之不及,不解地问道。 “公子,这……”王德看着小皇帝一脸懵逼的样子,知道他不弄清原委是不会回去的,便在他耳边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此!”赵昺听了解释恍然地点点头,嘴角不自然的抽了两下道。他也才得知原来这尼站尚有如此来历。 尼,梵语“比丘尼”的简称,意指佛教中出家修行的女子。站,蒙古语的音译。驿站,古时传递军政文书的人中途换马、食宿或转递之所。元代驿站称“站赤”,省称“站”。蒙古人多信奉藏传佛教,与中原佛教还是有异,和尚是允许结婚生子的,娶妻者比比皆是。 在蒙元攻陷江南后,也是先后派遣僧侣前来江南,担任僧官意图从宗教上达到统一,这些和尚更在政治上成为当权派的一部分,气焰熏灼,他们不仅霸占美貌女人,而且政府还特地设立了变相的妓院“明因站”供他们淫乐。 而这些人每每到了寺院,便呼尼之少艾者供寝,寺中苦之。於是专作一寮,贮尼之尝有违滥者,以供不时之需,名曰‘尼站’,也就是尼寺中专供来往僧官和侍尼淫乱的屋舍。现下蒙元虽然被赶出江南,番僧被驱逐,但是一些寺院中的尼站并没有撤去,反而成了那些风流人士寻花觅柳的消遣之地。 “心中本无物,何处惹尘埃。既来之,则安之!”赵昺看看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尴尬,而这时又有小轿直接抬进了庵中,听到其中有莺燕之声传出,明白是还有人自带。可想想自己出来一趟不容易,是浑水也得蹚,抬手指指前边,无奈地道。 赵昺知道古代文士并不以狎妓嫖娼为耻,还美其名曰“色隐”,与“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异其趣。尤其是唐宋时代,色隐成风,李白、元稹、白居易、范仲淹、晏殊、欧阳修、杜牧、柳永、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等大文豪莫不和妓女过从甚密。虽然嫖妓有时要受皮肉之苦,但依然有文人乐此不疲,因为,嫖妓不但满足了文人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创作的冲动。 但风流快活也有许多风险,不仅冒着挨揍,饱受皮肉之苦的风险,弄不好还会染上病。在现代人的印象中,花柳之症是近现代的产物,其实古时也有,称为‘过赖’。女子得了此病会面如桃花,若是男子染上此疾,最后坠耳、塌鼻,断手足而殂。若问他如何知晓,请叫我‘医神’。 宋代是‘程朱理学’大行其道的时代,按现代给其的定论是中国封建社会走向衰落时期的一种最保守的哲学思想。“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压抑人性,既违反自然发展的规律,也违反了社会发展的规律,虽然借助封建统治者的权力向全社会强制推行,而那些道貌岸然的道学家其实却是另外一副嘴脸。 程颐、程颢兄弟可谓是理学大家了吧,有一次,哥俩儿同赴宴会,程颐一看座中有两个妓女,便拂袖而去,而程颢却与主客尽欢而散。第二天程颐和程颢谈到这件事情,很不满意。程颢却强辩说:“某当时在彼与饮,座中有妓,心中原无妓;吾弟今日处斋头,斋中本无妓,心中却还有妓。”这种厚颜无耻的狡辩在以后的岁月中就成为不少人为自己的淫行作为进行辩解的辩护词。 马端临当然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作为皇帝的身边人,怎么能听不出陛下话语中的讥讽和不屑之意,作为一个士人也觉的脸上火燎的一般。可小皇帝执意要进,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进了莲花庵有相熟的问起,便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称陛下是其父故交之子从泉州远来,听闻临安诗社甚是兴旺,于是前来观礼的。人们看赵昺一身世家公子的打扮,又有老仆和护卫相随,自然都信了。 进的庵内,有人引着他们到了一处空地,赵昺看看这里不似清修之地,却像是大户人家的后苑,丛树朦胧,茅舍隐现。汉白玉石栏杆,栏板雕饰张口吐舌身边缀以云朵的游龙,方形覆莲式柱头,前方带基座石桌满置多样茶酒器皿,盆内盛有时令水果和点心。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到来,主位上摆着八扇屏风,作为挡风的凭依,又两个侍童手捧白瓷执壶、茶瓯、黑漆托子,随侍在侧。侧位的案上摆着文房四宝,放着琴瑟,头列炉焚香,青烟袅袅而上,藉由器具铺陈摆设,彰显出文人雅士闲居生活的高雅格调。 主位两侧摆放着案几,早到的人业已就坐,身边多有寺妓或是自带的歌姬相陪,彷若无人的吃酒调笑。马端临的出身官宦世家,其父马廷鸾既是名士,也是当朝重臣,其又是在宫中任职,地位超然,自然是大家眼中的热门人物。一进来便有相熟的人相邀,让其到前边入座,而赵昺虽有其介绍,但那些人明显对他不感兴趣,寒暄两句就不在搭理他了。 赵昺见状皱皱眉,扫视了一眼场上的人倒是没有相熟的,就在后排寻了个角落坐下。在这边落座的人,多是那些落第的穷酸举子们,一袭洗的发白的长衫就暴露了他们的囧况,自然无钱讲排场,倒是像混吃混喝来的。他占据的位置不错,虽然靠后,却是能看清全场的情况,而他躲在后边,别人想看清自己的容貌却不容易。 落座之后,邻座的两人起初还与赵昺说了几句话,可看其年轻,没有名气,又非世家公子,便对其失去了兴趣,自顾自的说话。而赵昺则是喝着茶,吃着桌上的点心,耳朵却没闲着,听着旁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到来,此人年逾花甲,身边却有两位寺妓相陪,左右相搀进来,而其他人则纷纷起身问候,那人也笑着回礼,在众人相邀下坐到了主席上。 “高兄,这位先生是谁?竟有如此气度。”邻桌的一位显然也是新人,坐下后向同桌相询道。 “李兄,你连此人是谁都不知,其就是方万里,虚谷先生。”那人撇了其一眼,似是嘲笑其孤陋寡闻,面带得色地道,“其是进士出身,诗词俱佳,凡被其评论过的诗词皆能一夜名动京都,可惜其为了满城百姓曾无奈降元断了仕途,否则定然能名列朝堂。” “是吗?吾听闻虚谷先生名声不大好,说其表里不一,乃是屈身侍敌的小人!”李姓士子恍然的点点头,却是低声言道。 “李兄,此事多有说法,有称其与周密不睦,而周密却受到皇帝的赏识,进了谗言才不复起用。但是那些降元的叛官基本都被处死,而其能留下条命,说明其中也另有缘由的,被同僚踩踏也不无可能!”高姓士子解释道。 “诶,高兄,那坊间流传的‘塌墙’之事,可否是真?”李姓士子左右看看,又低声问道。 “呵呵,此事确是真的……”李姓士子猥琐的笑笑言道。而赵昺的耳朵也立直了,想知道塌墙之事的原委! 正文 第1054章 失望 “这老头儿还真是老当益壮!”旁桌的两人说着话,赵昺却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而那两人却是说的越来越兴奋,将那‘塌墙’之事娓娓道来,他听后不禁哑然失笑,暗叹这方回的‘战斗力’非是常人所能及。 原来方回这家伙被抄没家产后,失去生活来源,却凭着昔日的名声和一手好文章以鬻文为生,小日子过得倒也不错。按那位高兄所言,其老而益贪淫,凡遇妓则跪之,略无羞耻之心。有二婢曰周胜雪、刘玉榴,方酷爱之……既而复得一小婢曰半细,曲意奉之。每出至亲友间,必以荷叶包饮食、肴核于袖中,归而遗之。每夕与小婢好合,不避左右。一夕痛合,床脚摇曳有声,遂撼落壁土。适邻居有北客病卧壁下,遂为土所压…… 想想近六旬的老爷子还是很会讨女人欢心的,但是炮打的震天响也就罢了,居然将墻都快轰塌了,可谓是惊天动地了,即便赵昺也都不得不对方老爷子的战斗力甘拜下风,而被墙所压的‘隔壁老王’,也只能表示万分同情之余,剩下的也只是羡慕了。 “呵呵,没想到虚谷先生不惑之年还有如此本事,可吾看其脚步虚空,却非有如此能力之相,只怕是坊间所传有误吧!”那李姓士子惊叹之余,可能又觉不服气,加上看那老头儿身子骨儿也不像能够完成的,有些疑惑地道。 “李兄,我看你是在乡下待傻了,不知道还有那助兴之物吗?”高姓士子一副出门别说咱们认识的样子,摇手中的折扇道。 “还请高兄指点一二!”李姓士子急忙给其斟上茶讨好道。 “肉苁蓉!”高姓士子对其恭敬的态度十分满意,以扇遮口轻声道。 “高兄,这……又是何物,价值几何啊?”李姓士子显然不知这是何物,可能觉得要是开口问又觉的见识浅薄,但依然没有按捺住好奇心,迟疑了下依然问道。 “唉!”高姓士子可能也觉得交友不慎,竟然连此物都不知,可叹口气后还是给其解释了一番,“传鞑靼野地有野马与蛟龙合,所遗精于地,遇春时则勃然如笋出地中。大者如猫儿头,笋上丰下俭,其形不与,亦有鳞甲经脉,其名曰“锁阳”,即所谓肉苁蓉之类也。或谓鞑靼妇人之淫者,亦从而好合之,其物得阴气,则怒而长。土人收之,以薄刀去皮毛,洗涤令净,日干之为药。其力量百倍于肉苁蓉,其价亦百倍于常品,汝就不要想了。” “高兄……”李姓士子还想再问,而其已经起身绕过他迎了上去,而此人他也识的,却是陈普,自认与难以说上话,便噤声长叹一声道。 “呵呵,热脸贴到了冷屁股!”赵昺说起来是久闻陈普其名,却无缘见面,而不等他细看,座上的人已经纷纷起身围了上去。那高姓士子虽然腿快也只来得及到其跟前施了个礼,连自我介绍都来不及就被扒拉到一边去了。 “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而已!”王德在旁给皇帝斟上茶,撇撇嘴道。 “唉,难得见石堂先生一面,竟无缘说上一句话!”眼看着陈普如众星捧月般被人拥着走向主位,高士子却连边都沾不上了,回到座位后连喝了两杯茶,无比惆怅地道。 “这位石堂先生很有名气吗?”赵昺装作不知,探头问道。 “很有名气吗?石堂先生乃是当世理学大家,汝居然有此问!”高士子听了一副见了鬼似的惊问道。 “是吗,小弟初到京城,孤陋寡闻。敢问这石堂先生可否是兴办德兴初庵书院,又主讲建阳云庄书院、福州鳌峰书院、长乐鳌峰书院的陈尚德山长?”赵昺有些惶恐地拱手施礼道。 “正是,石堂先生乃是其号!”高士子撇了赵昺一眼,又拿起了‘前辈’的架子颔首道。 “多谢高兄指教,否则旁人听了真是贻笑大方了!”赵昺再施礼道,“吾听闻石堂先生数月前不是应诏进京为官了吗,敢问其现在官居何职啊?” “这……石堂先生乃是高人,不肯入仕,陛下也是再三挽留,但坚辞不就!”高士子犹豫了下言道。 “吾怎么听不明白了,据说石堂先生闻知陛下有诏,兴奋异常,言称终有报国之机,定然鞠躬尽瘁为国出力,怎么又坚辞不就了?难道是嫌官小!”赵昺皱着眉一副不解的模样道。 “兄台定是听信了传言,石堂先生乃是大义之人,怎会计较官职的大小!”高士子听罢愣了下,却又替其申辩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是圣学之精髓。石堂先生不仕蒙元乃是深明大义,但时下皇帝重复江南,立志中兴大宋,正是用人之时,其坚辞不就恐有违圣人之说,吾看其已了大家风度!”赵昺提出自己的质疑道。 “这位兄弟说的有理,吾也听闻皇帝有意让石堂先生主持研究院为国育才。但其自诩有辅君治国之才,可执宰权柄。而其未得圣上恩许,这才坚辞不就!”李士子符合道。 “皆是谣言……文行先生也到了,汝等可知其盛名!”高士子当然不肯认错,强辩道。而恰好此时又有人进来,他急忙转移话题。 “据吾所知其不过是连番落第的士子,蒙元南侵后便避居洞霄宫,不问世事了,怎么也来参加诗会了?”李士子问道。 “哦,其也到了!”赵昺与邓牧曾经照过面,虽然觉得其不一定能认出自己,但还是有些心虚,含糊的应了声便转身避过。偷眼看去,只见其果然仍是独特例行的做派,到寺中却身着道袍,而头上却没有束冠,披散着头发,左右各有一个道僮相随,一个抱琴,一个捧瑟。骤然见之,还真摸不准这位吃几碗干饭。 “淫荡之徒!”王德却是冷哼一声道。 “带着两个道童就成了淫荡之徒,那些搂着尼姑,带着歌姬的又是什么?”赵昺看其一副极度厌恶的样子,笑嘻嘻地道。 “公子,那两个道童却非寻常!”王德低声说道。 “他们的相貌虽然清秀,举止妩媚些,总不会是女子吧!”经其提醒,赵昺多看了两眼,却是看出些不同,就像个娘炮,但觉得也正常,以那货的非常人个性搞个女扮男装也非不可能。 “公子,那是**,其有龙阳之好!”王德犹豫了下言道。 “不会是人妖吧?”赵昺听罢脸上眼色几变,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他没想到这些风流才子们居然还有这种变态的爱好。而他也想明白了王德为何会是那么个样子了,也许想到了自己,有些同病相怜。 “公子,小的不知人妖是何物,但确有官宦世家豢养**,作为侍婢供人玩乐……”王德小声解释道。 赵昺这才明白,在妾与婢的身份间还存在有侍婢这样一种角色,如果要说得通俗易懂,那各位看官可以理解为婢是府上公用的,而侍婢是男主人私有的。为了满足某些人变态的需要,就有人将幼童扮成女孩卖入豪门之中,但长大后露出男相就会被抛弃,也有些人会被阉割送入宫中。 说话的功夫,又有人相继到来,而诗会也正式开始,但也非是赵昺想象的那样,他们只是将自己新近的作品挂在树下,任又人点评,然后再由评判人点评,取其中的佳作入册。那些士子们也正是出于一作成名的想法才来参加诗会,一旦受到这些高士的赞赏就能声名鹊起,对其参加科举,甚至仕途都大有裨益。 “公子,以为这些诗作如何?”众人纷纷离座,赵昺再坐在这里就显得过于突兀了,于是也起身离坐装模作样的‘欣赏’起诗画来。他虽然在这方面也曾受过名师指点,但连个半吊子也算不上,不过学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有些鉴赏能力的。而马端临也借机回到了皇帝身边,轻声问道。 “吾那两下子,贵舆还不知吗?”赵昺笑笑道。 “公子过谦了,还请评判几句!”马端临拱手道。 “吾看了几篇,总觉的这些诗作中多是暮气,感伤时代的变化,悲天悯人。与岳武穆‘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绝笔相较更像是无病呻吟,缺乏奋勇之气,失去了精髓,写的再好也称不上佳作!”赵昺言道。 “公子的眼光独到!”马端临脸一红,但也知小皇帝所言是实,讪讪地道,“公子,看看这边的画作如何,其中也有丹青妙手之作。” “也好!”赵昺点点头道。 “公子,那边是玉潭先生的新作《山居图》,可以一观!”马端临伸手相邀道。 “好!”赵昺知道这玉潭先生是钱选的号,号称‘吴兴八骏’,与自家的那个亲戚赵孟頫其名,但是拒绝了蒙元的征辟,在沦陷期间隐逸于山水间。走过去却发现已经围了一圈人,诗社的几位元老都在其中,他拉住在前开路的马端临轻轻摇摇头,示意不必挤上去。反正自己不是来看画的,而是听他们说话的。 “玉潭先生此画画面绚丽清雅,于工致精巧中又不失古拙秀逸之气,实乃佳作!”方凤言道。 “正是,诸位看。”吴思齐指着画道,“玉潭先生以细劲柔韧的笔致勾勒出山石林木的轮廓,施青绿重彩,又以金粉点缀,将‘金碧山水’之技发挥到了极致!” “山居惟爱静,日午掩柴门。寡合人多忌,无求道自尊。鷃鹏俱有志,兰艾不同根。安得蒙庄叟,相逢与细论。题诗更是点睛之笔,诗画相映,巧中生拙!”赵昺看那人正是陈普,点着画作却似指点江山似的。 “醉后之作,难登大雅,诸君过誉了!”谁不愿听好话,钱选脸上笑意盈然,拱手向众人施礼道。 “谁不知玉潭先生无酒难成诗画,正所谓:画时酒不醉不能画,然绝醉亦不可画。惟将醉,醺醺然,方成佳作!”张炎笑道。 “呵呵,各位不要打趣了。吾等都是小技,石堂先生才是大家,闻达天下,避寓乡间可传圣人之道,登庙堂可安天下!”钱选笑着拱手道。 “石堂先生此次应诏进京,可见皇帝也知大才,正是一展才华之计,为何却又不受呢?”吴思齐问道。 “皇帝说是招纳贤能,可即不让石堂先生入朝为官,又不肯牧守一方,却让先生与那些匠人为伍。此可谓是明珠暗投,更是让我们士人蒙羞。”方回抢先说道。 “士农工商,工乃末流,无贤无德。石堂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却要教授此等粗鄙之人,自当绝之!”邓牧也愤愤地言道。 “诸军还是勿要妄加评论,以免肇祸!”这时钱选急忙制止道。 “吾等不过是乡间一匹夫,即无官身,又无意仕途,又有何惧哉!石堂先生育人无数,著作等身,却遇此大辱,更是让士林蒙羞!”又一身着道袍者站出,满脸怒气地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而此时圈外突然传来吟诗声。 “何人搅扰雅兴?”邓牧听了大怒吼道,他知道此正是出自《诗经》,其意指用切磋和琢磨器物来形容君子精湛的学问和仁厚的品德。《大学》就此发挥道: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显然有人此时偏偏读这几句,分明是直指他们刚刚对于匠人之言。 “切以刀锯,琢以椎凿,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以鑢锡。磨以砂石,皆治物使其滑泽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那人仿佛听而不闻,又言道。 “何人鬼鬼祟祟!”这次不仅邓牧恼了,其他人也是纷纷回身寻找,他们皆知此话正是出自朱熹对前言的注解,而此人此时说起,等于打他们的脸…… 正文 第1055章 愤怒和无奈 赵昺来的目的是考察当下士人的状态和思想,本来看到的已经颇让他失望,可旁听了陈普等人的话才明白,其不肯就任‘科学院’院长一职,非是因为‘才疏学浅’,而是根本从心底就瞧不起这个培养科技工程人才的工作,更是视工匠为贱役。 前世的赵昺便是学工的,对于这个职业可以说十分热爱,且引以为豪。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利用自己曾经的所需在改变者世界,依靠造出的坚船利炮挽救了亡国边缘的大宋朝,借着科技的力量创造了惊人的财富,并逐步渗透到社会的点点滴滴,改变着固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 即便如此,赵昺的行为仍然会遭到极大的阻力,臣僚们觉得他的是‘不务正业’,喜好技巧之物乃是玩物丧志,行的是贱役之事。不过随着他的坚持和效果的显现,还是赢得了部分臣僚的理解和认同,而今天在听了这些人的议论后,本来打算只听不说的赵昺还是没有沉住气,出言反击。可也知道,他的反击在诸多保守的士人面前是多么的苍白和无力,要想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绝不是自己怒火就能轻易改变的。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的物质文化或曰制造业横向比,在唐以前领先于世界,纵向比到了宋代已是高峰,从此之后,几乎没有太大进步,不但被西方各国赶超,而且差距越来越大。就以建筑和冶金两大能代表传统制造业水准的行业为例,直到唐代时,中国至少在亚洲可傲视诸邦,以令人信服的高超技艺证实了古代“中国制造”之灿烂辉煌。 为什么到了宋代就开始落后呢?赵昺以为这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而必须从经济制度、政治制度的变迁中去找答案,制度的变革而造成利益分配的变化和阶层的分化,因此会引起一些行业的兴旺和一些行业的衰败。或者可以简单地说,科举制是中国人重文轻工的一个重要的“指挥棒”。 古中国的春秋和后来的战国时代,百家争鸣,儒学只是其中一家。孔子亦不轻视各类凭手艺吃饭的人,他也曾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而且工匠的社会地位并不低,如大家所熟知的中国建筑业以及木匠的鼻祖鲁班,即鲁国的公输盘,凭自己的技艺做到了楚国的大夫。《墨子》载: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成,将以攻宋。子墨子闻之,起于齐,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公输盘。 彼时的墨子像是一位工匠界的行业领袖,他少年时代做过牧童,学过木工,大批的手工业者和下层士人追随墨子,逐步形成了自己的墨家学派,成为儒家的主要反对派。他见到公输盘之后,两人进行工程器械的推演,“子墨子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公输盘认输了,于是放弃了为楚国造云梯的计划。 同时期的齐国相国管仲则提出著名的“四民分业论”,即“士农工商”四种身份的人分开居住,分别培养,使各自的技艺能臻于完美。对于工匠,他的建议是:让手工业者聚集在一起居住,观察四季不同的需要,辨别器用质量的精粗美丑,估量它们的用途,选用材料时要比较其中的好坏并使它恰到好处。 意思是“旦暮从事,施于四方,以饬其子弟,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年少时就学习技术,他们的思想就安定了,不再见异思迁。所以父兄对子弟的教诲不必经过严肃督促便能完成,子弟的学习不费力气就能学好。这样一来,手工业者的弟子就总还是保持手工业者的身份。 如此士农工商的职业世代相传,当然会导致社会僵化,不利于阶层流动。但从职业培训的角度而言,在交通与教育不发达的古代,父子相承、兄弟互助,是技艺养成与提高的便捷方式,即“相语以事,相示以巧,相陈以功”。 然而,从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始,作为可以和儒家抗衡的墨家衰落了,墨家的衰落也伴随着工匠社会地位的大倒退。帝制时代是以农立国,以士治国。士和农是统治者的基本盘。而工匠如管仲所言“群萃而州处”,大家集聚在一起并住在城镇里,而商人则是四处流动,不利于统治。 在此长达两千年,工与商是被统治者歧视的,帝国各种制度的设计是对其进行打压和防范的。这两种职业之所以还存在,那是社会需要建造房屋、制造器物,需要货物的流通,不得不允许这类人的存在。可以说,中国的工匠和商人,在两千余年的帝制时代是在夹缝中生存。 科举制打破了门阀制度,使得普通人也可以进入统治阶层,促进了社会平等,阶层流动。但是也产生了消极的一面。赵昺以为科举制的兴起,使工匠群体被日趋边缘化,士与工匠的社会地位差距越来越大。更为严重的是改变了人的思想。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许多贫寒家庭子弟的人生梦想,“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成为了社会的价值评判的标准。可在另一方面却使中国付出了代价,其中包括制造业技术进展缓慢,有些领域甚至出现了倒退。 显而易见社会上的聪明人都想着去读书,应考,当官。而去做工匠的,往往是被生活所迫的贫寒子弟——如果家有几亩薄地,能够好好当农民,便很少去当学徒,去忍受几乎是当师父奴仆的虐待。而一个能工巧匠如果凭手艺过上了不错的生活,手头宽裕了,他想到的一定是让儿子去读圣贤书,参加科考,脱离工匠阶层而做官。 于是后果就是,整个工匠阶层都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甚至大字不识几个的体力劳动者,工艺的好坏完全靠工匠的经验和敬业的态度。偶然出现的大工匠只是凤毛麟角,并不能以某种教育培训体系来批量地养成。不可否认中国古代在工程技术领域确实相对同时期的其它国家水平较高,但这些成就都是建立在工匠的经验之上的,没有从科学层面进行总结、归纳。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上也很快发现,发达的造船业是工匠代代相传的手艺使然,但工匠并不懂得浮力定律。建筑学也同样如此,工匠不懂得结构力学、材料力学。而这种纯靠经验的‘创新’不仅乏力,且再往上走,很快就到了天花板,不可能有大的突破。 所以一群没受过良好教育的工匠,他们中间即便有特别聪明的人,也只是学习师父的手艺更快而已,怎么可能系统地总结出现代力学、物理学和化学的知识,进而有各门类的现代工程学?如此就能够解释中国古代为何没有从工艺迈进工程技术科学的门槛,你总不能指望那些多是文盲、半文盲的工匠将工艺理论化吧! 这个社会受到良好教育的一群人在做什么?他们在读“四书五经”,学习儒家经典,幸运者通过一次次考试做了官,又是靠儒家伦理治理国家,一些财务、法律等专业性工作委托给师爷。有几个愿意和工匠一起去研究锻造工艺的改进——那是他们瞧不起的“贱业”。 赵昺知道在中学历史课本对黄道婆大书特书,称她是元初著名的棉纺织家、技术改革家。由于传授先进的纺织技术以及推广先进的纺织工具,而受到百姓的敬仰。黄道婆少年时流落崖州,师从黎族人学会运用制棉工具和织崖州被的方法,回到松江后教人制棉,传授和推广捍、弹、纺、织之具和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等织造技术,使松江棉布畅销天下。 在琼州时,赵昺也曾想到过这么个历史人物,但是他却没有刻意寻访,因为他在琼州时已经完成这样一项重大的技术改革与推广,以增加外贸收入,现在随着收复江南,匠作监的北迁,这项技艺已经完整的带到了江南地区。但想想若是非自己的到来,这项织布工艺就竟然要靠一位身世坎坷的妇女完成了,为何?原因很简单,读书的士人谁会去做这个呢? 可能有人觉得如此说法太过偏激,宋朝也曾经出现过《营造法式》和《梦溪笔谈》这些记载了古代科技和总结了工艺技术的理论文献。但是赵昺会告诉你,那只是沧海一粟。 就说《营造法式》一书,其中详细记载了建筑构件模数系统,将材料和零部件尺寸分类、分级与标准化,使得工匠们在动工之前就能列出一份完备而准确的用料表。但后世都知道这部书只是对千年来中国建筑工艺的一种经验总结,并没有太多学科意义上的突破。 即便此书的作者主管皇家工匠的将作监李诫的身世,后人也了解很少,甚至这部书的编纂者叫“李诫”还是“李诚”,尚有争议。而历史上那些达官显贵、英勇武将、文人墨客,甚至打家劫舍的好汉,史书记载是何等详细。 另外中国古代典籍浩如烟海,但记载工艺如《齐民要术》《天工开物》这样的著作比例很小,像李诫这样愿意去调查、总结工匠劳作经验写一部书的士大夫太少了。而写《开工天物》一书的宋应星之所以能这样做,也是因为他科举的屡次失利,从此遂绝科举之念。这才有时间和精力写这类大官们不屑的“闲书”。即便如此,其也只是一个旁观者、总结者,不是进行实际操作的大工匠。 再有政治制度决定着工匠阶层的受教育水平低,同样也决定着商业文化的发达程度。可以锁制造业和商贸业是车之两轮,鸟之两翼。制造业的利润,必须通过商业才能实现,而中国古代对商业进行打压,朝贡制度使得朝廷垄断对外贸易。导致非自由竞争的商业环境加大了工匠在贸易中的弱势地位,普通工匠辛辛苦苦,也就果腹而已。 赵昺记的前世的书中说大宋的工匠会享受很高的待遇,其收入甚至超过了政府官员。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感受却是多数工匠的生存状况是很差的。即便是匠作监和都作院这些‘国营企业’,工匠们亦是如此,被圈禁在狭窄的作坊中工作,领着勉强糊口的薪俸,与包身工无异。你又怎能希望一些活得没有尊严的工匠们去进行技术革新,促进中国制造业发展呢? 与之对比的是欧洲和日本的制造工艺能够得以发展,也是因为工匠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中国大不相同,欧洲和日本经历了真正的“封建”社会。西欧的封建主在辖区内高度自治,日本诸岛的大名也是如此。各封地多是世袭,西欧的“世官”制延续到资产阶级革命,日本的“世官”制则延续到“明治维新”。 工匠与农民、商业处于平等的地位,一些平民家庭的俊秀子弟也愿意去学手艺,有些工匠家族则是数百年不衰,工艺一代超越一代。且由于没有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封建主和诸侯彼此竞争,工匠阶层和商人阶层有更大的生存空间,优秀的工匠可以脱颖而出,凭手艺过上好日子,并受到全社会的尊重。 组织化和职业化是工匠的重要特性,而组织化和职业化的建立促使一代代工匠在传承中创新,这种传承和创新才能培育出“工匠精神”。古代欧洲手工业行会之所以成为推动经济、社会和城市化的动力,正是由于其极其有效地保障了各种工匠技术的有序传承、不断改进和广泛传播。 各作坊和工场可以联合起来形成行业协会,维护本阶层的利益。与中国工匠单打独斗,甚至祖传手艺不传外人相比,欧洲的工匠较早地出现了组织化和职业化,鼓励工匠进行技术革新,不断改进工艺。反观中国,技艺高明的能工巧匠在官吏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草民…… 正文 第1056章 沉痛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时,除了惶恐,还有失望。在他的印象中宋代是中国科技文化的巅峰时期,而以他所见到的几座大城,无论是初时的广州、泉州,还是收复江南之后的临安城,遍布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和废墟,其中自然有刚刚经历兵火之故,可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没落。 以赵昺的眼光看,那些建筑虽然不失高大、雄伟,甚至依旧富丽堂皇,可是在他这个缺乏审美的理科生眼里都没有艺术概念,没有艺术品位和美感。这折射出大宋无论是在物质上和精神上久已停滞不前,对艺术的追求已然丧失,也变得毫不重要。而原材料价格高低和加工难易程度才是决定工艺品价值的要素。 从这些情形中,也可从侧面反映出工匠的素质,赵昺想想也就释然,那些没读什么书的工匠,从事如此“贱业”,只可能因循守旧,按照祖师爷传下来的样子依葫芦画瓢,不但工艺技术上难以有进步,审美趣味更不可能有多高水平,只能在材料和繁复的程度上做文章,以求卖个好价钱。 所以在赵昺眼里这幅人人称赞的画作,虽然技法娴熟,色调鲜明,可仍然带着衰败之气。作者依然沉浸在对过去辉煌的怀念,却没有能够冲破固有的执念,没有反思和创新。在加上一帮附和者的称赞,他更觉陈腐之气盈院,处处弥漫着腐朽的味道。 俗话说世事难料,但赵昺觉得形成今日局面也是有例可循的。在前世他记的有位叫‘灭霸’的威漫英雄,其秉持着中‘资源有限,无法支持人口扩张’的观念不断挑起战争。他觉得这种观点在大宋似乎也得以验证,人口不断突破历史纪录,全社会的生产效率和发展水平反而不断降低,技术发展陷入停滞,工艺难以得到创新。 现代学者在社会文明的发展上有个基本的共识,就是一个社会分工是否精细、文化艺术是否发达、工艺品是否精良,这些指标其实都直接取决于一个基础性指标:一个社会有多大比例的成员能脱离生存必须品的生产,专注于其他技艺的发展,简言之,一个社会的剩余率越高,文明就越繁荣。 毫无疑问,一个社会的劳动生产率越高,全社会的剩余率也越高;而劳动生产率来自技术进步,自然,技术进步就会带来全社会剩余率的提高。这个观点会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给出了不同的观点,他们认为技术进步确实可在短期内提高劳动生产率,但人口增长很快又会将劳动生产率拉下来,结果只是增加了人口,只须几代或十几代人就回到。结论就是在传统社会,除非技术进步连续涌现,或永远存在可供拓垦的新土地,从长期来看,技术进步并不会持续提高剩余率,所以文明并不会一直朝着繁荣的方向发展。 赵昺觉得两种观点是各有千秋。城市的出现和发展是评价一个时期社会繁荣的标准之一,脱离食物生产的人通常都生活在城市,所以,城市化率是个直观反映文明繁荣程度的指标。我们皆知进入现代化之前,多数传统农业社会的城市化率都很低,并以为这个比例是常态。 而人口的增长同样被视为社会繁荣的指标。有学者认为除非有灾难性事件发生,文明总是趋向于进步,而大规模消灭人口的战乱、瘟疫和饥荒总是降低文明水平。 赵昺以为在宋朝却并不适用,在中国历史中不难发现一个现象,无论是文化上的艺术和思想观念、器物层面的工艺和技术,还是组织模式和制度要素,最重要的源头,大都出现在两宋、南北朝和更早的先秦。而这几个历史时段对应的都是人口压力相对较松弛的阶段。 宋代的产业生态很像工业革命前夕的英格兰,其核心特征是广泛采用非人力能源和劳动节省型机械,水力作坊遍地开花,包括大型水力纺车。但是而宋朝在经历了靖康之乱后,朝廷南渡江南,随着政治中心的南移和战乱的影响,人口大量南迁,江南的人口暴增,社会繁荣却没有得到持续的发展和繁荣。 其中原因,赵昺以为从现实考虑,江南在宋朝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土地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开发,而南渡后人口的增加使得土地利用率基本上饱和,军事上的失利又使他们无法通过战争获得新的土地。从政治上考虑,当传统社会人口增长到逼近极限时,必引发大规模战乱,但统治者不可能有意建立一套有效压低人口的制度,以避免这种周期性的人口增长和消灭。 不过巨大的人口压力下,统制阶级会自然演进出一套这样的制度,使得中国的生产技术和组织方式,不再朝着节省人力的方向发展,而是向可以让更多人‘糊口’的方向发展,毕竟劳动力比高效率的机械要便宜得多。如此铁鎝锄头代替了耕牛,推磨的水力换成了人力,纺织业变成家庭副业式的生产。 赵昺的经历也恰恰验证了这一点。当他前往琼州时,那里尚是荒芜之地,人口稀少,处于难以自给的状态,这就需要以机械来填补人力的不足,借以提高生产力。而这也便是他能够得到臣属们的默认和支持,任由自己‘胡闹’,发挥他的所长,却没有过于干涉。 但是收复江南之后,形势已然改变。江南地区虽然也经历了蒙元南侵,不过这个过程十分短暂,加上蒙元政策的改变,江南人口损失相对来说较少,并不足以改变土地供给不足的现状。反而是蒙元的侵占及北方人口的南迁导致土地兼并更为严重,稀缺性并没有缓解。 如此情况下,科技的发展就变的不是那么迫切,加上固有的思维作祟,从而导致赵昺推行技术创新变得消极,甚至反对。那么他设立科学院,培养科技人才和工匠队伍的计划自然受阻,觉得没有必要去再花费钱财和精力去做这些事情。 赵昺却是不这样以为。一方面,土地不能增加,那么田税的收入基本也无增收的可能,而妄加税赋则会导致百姓负担增加,民心不稳;另一方面,失去土地的农民增加,导致他们成为流民,而人口流向城市求生成为必然,这同样是导致社会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赵昺的策略是通过发展工商业吸收失地的流民,将这些人的身份转换为产业工人,生产出更多的产品。而这些产品正可通过外贸销售出去,获得更多的剩余价值,朝廷则可以此增加更多的赋税。国家有钱了,军事装备得以更新,如此则有能力完成自己的统一大业。 此外,赵昺知道中国的制造业水平开始提升,那还是英法联军烧了圆明园、开明官员开启“洋务运动”以后的事了。在清末年废除科举,引进西方近现代学制,包括兴办许多近现代的职业学校和大学里开设工科院系。许多年轻人进入采矿、纺织、冶炼、机器制造的学校和专业,“中国制造”才慢慢地告别古代那种少有创新、单凭经验的重复劳动,有了真正意义上质的飞跃。而正是这些顽冥不化的守旧势力,使得赵昺的计划难以实施,如何让他不怒…… “哪里来的小儿读了几句圣贤书,便来此卖弄?”赵昺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听起来万分刺耳,当下有人出言指责道。 “呵呵,吾自是不如虚谷先生学问精深,能领会圣人之意,可也做不出蒙元来犯,身为一方牧守之臣却率众出城三十里相迎之事,圣人便是如此教导先生以报君恩的吗!”赵昺见是老色鬼方回,撇撇嘴笑着道。 “汝懂得什么,还敢教训在下。保境安民乃是一方牧守之责,蒙元强大,兵临城下,此为保全百姓的不得已之计,也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方回冷笑着言道。 “哦,那虚谷先生之‘死封疆’之言只当是狗屁喽!”赵昺听罢无名火气,但想想自己此来的目的,摇摇扇子降降温道,当然也没好话了。 “小儿无知,竟口出秽言。入夏则夏,入夷则夷。只要行的是尧舜之道,谁为人主又有何妨……”邓牧见其被揭了短,颇为尴尬,出言为其出头道。 “文行先生孟浪了,吾等皆是受圣人教诲,自当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怎能口出妄言!”陈普听其说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心中也是着恼,怕其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沉声打断了其言道。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邓牧却是个人来疯,越是有人反驳,他越是来劲,转脸言道,“当今官家重用胥吏、武人,哪里将士人放在眼中,对我江南士子更是大肆打压,使得无数饱学之士壮志难酬,行的乃是亡国之道。如今天下谁不知石堂先生大名,却不能发声于朝堂之上,反要与贱役为伍,又何必为其发声!” “文行何必动肝火,汝已是方外之人,又何必管那兴亡之事,这边饮上两杯,管他天塌地陷,与吾等何干啊!”这时有一道士装扮的人将邓牧拉开,行礼劝道。赵昺刚刚从旁人口中知此人名叫马臻,于宋亡后遁人道门,隐居西湖之滨,日与遗老接,沉浸于清虚淡泊之中。 “唉,太祖盟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如今却险些亡于外族,吾等岂能无过,理应自省。”这时张炎却在旁叹口气道。 “若非先帝宠信奸佞之徒,隔绝了纳谏之途,又不肯垂衣裳而天下治,否则怎么能有彼时之祸。而当下天子依然紧握权柄,假武人之手打击士族,哪里还有士子的容身之地,与圣王之道愈远矣。”此时一个中年士子言道,看其装束像是个落第的举子。 “不错,人主就应高拱于上,不参以己意,不间以小人,不维制之以区区之绳约,使其臣无掣肘之患,然后可以责其成功。而当下天子却把持朝政,听不得臣僚忠谏之言,一意孤行,至天下百姓于不顾,不肯与蒙元和议,却鼓吹再起边衅。”又有士子符和道。 “人君之身端本示仪于上,使天下之人则而效之。而当今天子年少,却事事躬亲,夺宰执之权,又不肯纳谏,将天下至于危局之中!”在旁士人也纷纷指责起来。 “汝等……” “公子,这边太过呱噪,还是到那边歇息片刻!”马端临见小皇帝说话就知道今天要坏事,他却被涌上来的士子们挤出了圈外,而今见小皇帝又摆出了要舌战群儒的架势,急忙让两位随行的侍卫硬挤出一道缝拉住陛下道。 “真是岂有此理……”赵昺还没有说完,就被侍卫夹着冲出了人群,但他依然不忿的嚷嚷道。 “公子,出来之时可是答应吾只听不言的,怎好失言!”马端临见小皇帝还是不依不饶,在其耳边言道。 “唉!”赵昺听了立刻没了脾气,可看到有士子挑衅的目光,还是恨恨地瞪了回去,不过还是叹口气坐了回去。 “公子勿要生气,这些人哪里明白公子之志,皆是信口妄言,不必理会!”马端临连忙给小皇帝换了杯热茶陪着小心道。而心中却是忐忑,有些后悔带陛下前来‘长见识’了。心中却也气那些人不识真神,真惹恼了这位,少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他们死了也不打紧,还会牵连到整个士林。 “吾倒不是因为他们言语不敬而恼火,气的是这些人经历了亡国之痛,理应静下心来认真的反思自我,总结经验教训,以史为鉴,痛定思痛,以免重蹈覆辙,使得我大宋再度沉沦!”赵昺摇摇头,面色沉痛地道…… 正文 第1057章 不彻底 众人在皇帝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但是无不心有余悸。刚刚这些士人们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在世人眼中毫无疑问,宋室君主处于这个权力结构的最顶端,具有最尊崇的地位,同时也是权力之源,可按照儒家的治理思想,天子“君临天下”,但应当“统而不治”,所谓“无为而治”、“垂衣裳而天下治”、“恭己正南面而已”,说的都是这个意思。 君主只是作为主权的象征、道德的楷模、礼仪的代表而存在,并不需要具体执政;国家的治理权由一个可以问责、更替的朝廷执掌,用宋人自己的话来说,叫做“权归人主,政出中书”。如此可谓是将皇帝的权力全部剥夺,当菩萨供起来了,而这正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因此几个伴驾的人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担心再度引发小皇帝的怒火。但是他们想的还是有些偏差,对于权力赵昺当然是不愿意撒手,尤其是不放心交给这些士人。而另一方面,他前世毕竟是生活在现代民主社会,对共治并不排斥,问题是当下最多只能说萌芽,却没有共治的基础。 再有就是对士人遭此大变,并没有反思他们在其中是失误,反而将责任推给皇帝,以为正是没有实施儒家的治世理念才导致亡国。依然强调士人昔日的功劳,怀念当年的‘美好’生活,丝毫未触及事情的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只是一味的推卸责任。 想想宋立国之初,选择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也不无形势所迫之意。当时赵匡胤玩了手‘黄袍加身’的戏码,抢了柴家幼帝的天下,他也心知自己得位不正,根本无从与贪婪的文官和对权力虎视眈眈的武人官僚系统相对抗。为了巩固皇位,于是其大肆打压武将势力,扶持处于弱势的所谓“君君臣臣”的儒家文官,搞以文御武制度。 真正的儒家治国之道本应是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抚万民,德以柔中国、形以威四夷的内圣外王之法。而士大夫这个群体,应该说对于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存亡往往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下应体恤万民、通达民意,对上应为民请命、恪尽职守,换而言之,士大夫应为皇家与下层百姓的调和剂,帮助皇帝了解民意、顺应民意,帮助百姓争取利益,最终达到《礼运大同篇》中所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之政治理想。 然而赵昺以为这也为大宋屡遭劫难埋下了祸根,他们选择了依附性最强的士大夫共治天下,其实也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在他看来“功名富贵”与“治国平天下”两种价值定向在士大夫身上并非相饽,应该是可以共存的,毕竟人皆非圣贤,在心理的深层,仍潜伏着欲望的,可以被压抑,却不能被消灭,时不时的还会冒个泡的。 “治国平天下”是基于儒家内核文化而产生的道德规范,它要求社会成员理智地压抑个人的欲望和本能,服从社会群体谐调发展的需要,以“仁”的理性去消融任何个性要求,将国家及君主的利益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经过长期历史沉淀,它已成为一种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深深地扎根于整个文化教育之中。 赵昺以为错就在双方都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宋之历代君主礼遇士大夫,给以超过前代的优厚俸禄,最终形成一个只追求集团利益的官僚政治体制,培养出一种缺少进取精神的士大夫人格,官僚士绅体系膨胀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最后的结果,就是儒家发展成儒教,满口仁义道德,一心男盗女娼。 而自儒家发展为儒教,等级尊卑秩序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士农工商,士的等级最高,与皇权共治天下,宋朝大臣文彦博曾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至此宋朝的士大夫彻底抛弃了为百姓立心立命的职责,与百姓站在了对立面。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除了读书考取功名、入官为士之外,军人、工匠、奴仆、娼妓之流自然皆是地位低贱。在此种严格的等级尊卑的秩序下,军人、百姓过着毫无尊严的生活,民族内部出现了难以愈合的阶级裂痕,等级压迫让汉民族不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整体,而是各个阶级互相敌对、仇视的散沙化个体。 圣人也说过“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当一种制度让精英阶层把普通民众当作奴隶而没有丝毫怜悯的时候,当一个朝廷从来没把黎民百姓当人看待过的时候,结果便是‘国不知有民,民焉知有国’…… 赵昺觉得自己在待下去已无意义,不待酒宴开始便离开了青林寺,见他不悦,闭着眼在车上打盹,马端临等人也不敢言语,马车就在一片沉默中驶向城中。 “自己当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呢?”赵昺在摇摇晃晃的车中假寐,但脑子却没有闲着,依然在思考着前边的问题,他明白一个没有反思自己的错误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一个大国的败落、一个大民族的衰亡必然是内因起着主导作用,唯有静下心来认真的反思自我,总结经验教训,以史为鉴,痛改前非,方可避免我们民族再次沉沦,亡国固然可怕,但是比亡国更可怕的是一次次重蹈覆辙,而他也不想重蹈覆辙。 大宋自太祖立国至今已经二百余年,曾两次面临亡国之危。赵昺以为在宋室南渡之时本就可以重新布局,开拓一个新的政治空间,但士大夫官僚依然遵循北宋纳币和辽的集体法则,在钳制武人的信条中苟安一时,绍兴十一年的岳飞之死,不仅象征着一个历史困境中英雄的悲剧宿命,也标志着宋代政治又一次永久地封闭在历史的困境中。 我们看到的是,南渡之后,固然有不少士大夫摆脱了北宋末期功名官场的污浊气,不时显露出纯洁高尚的灵魂,也并不是都如此疯狂地热衷于利禄,追逐、角斗于官场,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的。特别是到了亡国之祸临头,大难从天而降,我们也确实在许多士大夫身上依稀看到了儒家人格原型。 但更多的却是“殉情”和“移情”,以及另一种以“经世致用”为目标的新功利型“移情”。对于侥幸逃过亡国的儒教士大夫而言,只要儒教的道统还在,儒官高高在上的阶层地位还在,军人等其他低贱的阶层不至于翻身而上,那就无所谓。 而奴事于异族政权的士大夫们,依旧可以做高高在上,统治者是汉族还是异族,有什么关系呢?大宋子民被杀得血流成河,有什么关系呢?维系儒教道统才是最重要的事。并积极为异族统治者寻求统治中原的合理性、编造出“入夏则夏、入夷则夷”伪理论,主动投降异族。 这再一次证实了儒家的内核文化对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有顽强的生命力。即便南宋兴起的理学也只是针对商品经济发展刺激起来的“人欲”而言,企图靠“内省”压抑“情欲”的再一次尝试,试图以此化解传统社会“功名心”所包容的这种内在的矛盾。 在南宋末年理学也未能解决士人集团所面临的问题,官场日趋腐败,其中也不乏有士人仍保持着高尚的人格与传统的理想,这些人苦读多年以科举入仕。可由于时势使他们与科举、官场相隔离,这些人一旦涉足官场,目击了种种黑幕惨状,就迅速由狂热跌入悲观失望。由此,既看到有玩世不恭、视政治为私利工具者,也看到有视富贵如浮云、官爵似敝屣的“清流”,更有看破红尘、入禅修道避世的。 在蒙元入侵,大宋朝走向末路之际,士人们面临着亡国、亡天下的前所未有的危机,其中一些士人以历史的责任感奋起反抗,组建行朝延续国脉,肩负起复国的责任。退居琼州之时,他们也进行了反思,苦苦思索“天下之势何以流极而至于此”,热望由此寻找到“有以救之”的“柳暗花明”境界。 但以赵昺的眼光看,他们主要都还是从检讨有宋一代的治国得失入手,思路追迹所及却是自秦始皇以来的历史。传统社会的各种制度,如郡县制度、胥吏制度、井田制度、钱粮制度、科举学校制度、选举用人制度等等,都在他们面前受到历史思辨的审判,却没有涉及根源。 对于其中的狭隘,赵昺也知他们看不到在此之外还存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新的社会模式或思想资源可以借鉴比较,只能在古籍中向更早的历史资源求助。表面像是要回到“三代”去,但他们并不是倒退,历史的思辨使他们天才地猜测到古代君主专制制度的许多致命弊病,设想过各种校救的可能。但这种反思,在具体的对策上,仍然只是重复存在过的…… 正文 第1058章 险象环生 赵昺清楚士人们虽然对时代的强烈失望诱发出了一种空前的颓废情绪,难以面对屡次失国,而众所周知这种局面与他们脱离不了关系。从早期的党争,到蔡京、张邦昌、秦桧、史弥远、贾似道到陈宜中等无不是士人出身,通过科举入仕,但他们却把持朝政,误国误民,实施过令人发指的苛政和暴行,甚至投靠敌国,对国家的灭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而直到如今,这些士人们对当年的回忆,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要么是自己亡国后如何受难。而很少提及自己助纣为孽、投敌叛国、欺压百姓,谋取权力所犯下的恶行,或是为求自保而投靠权贵、或是勾结外敌、或是远遁避世,自然也就无从承担责任,表示忏悔了。所以在失国十多年后的今天,由于某些当权者有意识的压制和‘遗忘’,更在于缺乏自省精神和谦卑忏悔,非但不能真实的面对自己所经历的那一段历史。 赵昺也清楚在那段历史中,不同环境影响下,士人们也因人因时而异,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当下要寻求‘统一’的思想解决问题,必然会使人失望。而希望以一次全面反省,企图化腐朽为神奇也并不足取。但若想复兴华夏,也必须直面固有之文化、道统上的问题,做到知耻而后勇。 不过现下的情况,赵昺觉得还是不易对诗会这些士人们严厉打击,他们虽然只是一小撮,在士林中却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可以他们的实力却无碍大局。但动用强力打压,也只可取得一时之效,事后反而会取得部分士子的同情,从而引发更大的反弹,造成时局动荡,这并不利于稳定大局。 所以想明白后,赵昺只是命令事务局继续监视,不必采取过激行动,要缓缓图之。而这时两场战事都将进入短兵相接阶段,他的注意力和精力也转移到东、西两个战场上…… “禀左相,前方将至风平寨,祁都统已经率先锋军在岸迎候!” “嗯!”一艘高大的车船沿江溯流而行,文天祥站在船头迎风而立,身后的帅旗迎风招展,听到亲兵的禀告点点头,心中颇为感概。 在夷陵出兵后,西征军都统祁斌亲率先锋军在前开路,文天祥领中军压阵,两军相距两日行程。他一路行来,进入西峡口便眼见两岸关隘险峻,危峰如林,在这方圆二十里的地域内,夹江百余座孤峰险岩上,均有以块石垒成的兵寨。 这些古兵寨依山就势,形态各异,却有着共同的功能结构:周围石墙上有箭垛、瞭望窗,寨门森严,高峰之上还修筑有烽火台,风平寨是此间的主堡,统称风平军寨,正扼住入川的咽喉。在夷陵失守后,蒙元开始在此屯兵两个千人队,整修堡寨,防止宋军溯江入川。 所以这也是征西军要啃下的第一根硬骨头,为了保证首战必胜,都统祁斌亲率先锋军拔出这颗挡在进军路上的钉子。此时虽然已经过去两日,但文天祥依然可以看到有浓烟在山间升起,清晰的听到阵阵枪声和爆炸声,显然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 “卑职参见文帅!”中军帅船在军寨下的沱湾靠岸,祁斌领众将上前施礼道。 “祁都统不必多礼!”文天祥抬手相搀道。他对于其没有按照官场惯例称呼自己右相感到反感,却是文帅十分受用,这让他想起当年在剑阁开府时的岁月,而他自到夷陵军中后也是每日学者皇帝穿了身没有军衔的戎装,以示自己的决心。 “文帅一路舟船劳顿,还是到寨中暂且歇息再议事!”祁斌再施礼道。 “不必了,本帅还是先看一看!”文天祥摆手道。 “也好,卑职正可向文帅详禀。”祁斌犹豫了下点点头道。 在祁斌的陪同下,文天祥从码头上拾级而上行了一段才进入军寨之中,发现寨中另有乾坤,军寨由高大的寨墙、瓮城、兵居、巡逻道、战壕、瞭望孔、箭垛、烽火台组成,功能齐全。透过瞭望孔,对面的栈道和兵寨的一切历历在目,其间建有踏步,可以通到高大的城墙中间,以利射箭或投石。堡内转角通道;寨内有石木结构的房间,寨下有战壕。 “祁都统,此寨地形险要,敌凭险据守,战事十分艰难吧!”文天祥循着寨中道路向上,虽然战场已经经过清理,但凝结的血迹和爆炸后的熏灼的痕迹仍随处可见。一些难以到达崖底和半山间还散落着没有收拾的尸体,可见当时战事之激烈。 “是啊,文帅这边请!”祁斌点点头,眼见已经走到了风平寨最高处的一处烽火台,伸手扶着其走了上去,指着周边道,“文帅,风平寨只是主堡,周边尚散落着几十处大小哨所和寨垒,均可前后呼应。” “嗯,本帅看到了,可称宏伟,非是一族一部所能修建的!”文天祥点点头道。站在烽火台上,上下几十里的交通要道尽收眼底,寨内的状况一清二楚。每座石寨的箭垛、战壕、兵道、哨口,各寨共同的哨所和石卡,寨与寨相通以至成线成片,少的有十多间,多的有七十多间;主寨甚至还建有瓮城,可见工程宏大,规划严密,俨然为以防御为主、守攻结合的军事建筑体系。 寨与寨之间有哨口相望,有兵道相通。各寨有共同的哨所和石卡,重重设防,无论是举信号旗还是燃烽烟,均能相见。从其规模和功能分析,以每座寨垒的房间看可容纳兵丁十人到百人不等,从整体规模上看至少可容兵万人。 “此间山寨初时可能为古时巴蜀部族或是占据巴蜀的割据势力所见,其源早已不可考,但历代都曾在此整修并屯兵。我朝南渡后为防金、蒙入侵,经营蜀地的虞允文、吴玠兄弟及余玠为防敌由川进入江南都曾扩建,没想到今日竟为蒙元所用。万幸的是荆湖地区以为我军所控,此地补给困难,屯守的军兵只有两千,否则想要两日攻下此寨可称万难!”祁斌苦笑着道。 “此寨雄踞险处,夹江而立,扼守江面,有万夫莫开之势,祁都统能以两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攻克军寨,可见指挥有方。”文天祥看到两岸皆布置有投石机,即可攻击江中的船只,也能打击登岸的敌军,而己方要逐寨争夺,相见战斗的艰苦。 “能有此胜,全仗陛下运筹帷幄,文帅策略得力,卑职不敢居功。”祁斌施礼道,“山地团在战前开辟和修复了山间通路,迂回到了敌后,攀登至山顶,又在夜间冒险于悬崖峭壁间奇袭成功,抢占了风平寨的制高点,并牢牢守住,然后配合步军上下夹击夺取了主堡,占据了先机……” 祁斌虽然是直言平述了战斗的经过,但文天祥也从中感到了此战的惊心动魄。仅山地团在奇袭中,由于是暗夜行军,就有十余人掉落山崖,尸骨无存。而也正是由于选择的路径万分艰难,敌军才放手松懈,使他们得以寻隙索降到敌军寨中,顺利夺取一处寨堡。 奇袭得手后,山地团先遣队一边巩固阵地接应后续部队,一边随即展开攻击扩大桥头堡。他们利用手榴弹和迫击炮逐屋逐寨与敌争夺,在天明时夺取了一处可泊船的沱湾,并打通了上山的道路。随后水军赶到,一边以火箭弹远程压制对岸的敌抛石机阵地,掩护运输船队靠岸,一边以火炮掩护搭载的步军登岸。 步军登岸后,岸上力量得到加强,开始对风平寨展开总攻,经过一番苦战夺取了整个主寨。接着步军炮兵上岸,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轰击敌守军,步军则在炮火的掩护下攻城拔寨扩大战果,清剿残敌。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在夺取北岸敌各个军寨后,次日转而对南岸堡寨发起进攻。 此时水军已无两面受敌之忧,集中了二十余艘火箭船和炮船对南岸各军寨猛烈轰击,持续了半个时辰的火力突击大的地动山摇,火光冲天,石木结构的堡寨难以经受火炮的破坏,不是坍塌,就是燃起大火。此刻步军才开始登陆作战。 敌守军在主寨失守后已经军心动摇,而猛烈的炮击又给他们造成了重大的伤亡,更是为火器威力所慑。残敌并没有进行顽强的抵抗便或降或逃,散入偏僻的寨垒中。今天仍然持续的战斗就是在清剿那些逃散的残敌和仍在抵抗的小型堡寨,以除后患。 “一战而胜,得益于山地团的奇袭抢占了制高点,为水军靠岸夺得立足点;另外我军火器犀利,敌军难以抵抗;再者我军士气正高,将士用命!本帅会尽快上书向陛下报捷,为有功将士请赏!”文天祥听罢点点头朗声道。 “卑职谢过文帅!可此战虽胜,我军伤亡五百余众,阵亡近二百人,实在愧对陛下多年教导!”得到夸奖的祁斌却是丝毫没有喜色,而是面带惭愧地言道。 “祁都统勿要自谦,西征军组建尚不足一年,便能取得如此大胜,陛下必会深感欣慰的!”文天祥摆摆手道。 “陛下用兵甚是爱惜兵将,无论是在琼州数次战役,还是收复江南之战,每战兵力折损甚微。往往一场大战,伤亡不过百人,可只这小小的风平寨就让我军伤亡五百余精兵。卑职多谢文帅美意,实在无颜领功,自会上书领罪!”祁斌深施一礼道。 “本帅自会向陛下禀明实情,祁都统勿要愧疚,否则会影响军心!”文天祥听了一愣,沉思片刻道。他自知陛下御军有方,但没有想到如今远隔千里之外,将领们依然不敢有丝毫造次。 “文相,天色渐晚,山上风凉,还请寨子中休息吧!”祁斌看看天色,虽然申时刚过,但是大山遮挡住了阳光,峡谷中已经暗了下来,施礼言道。 “也好。”文天祥点点头道,“兵贵神速,风平寨既然已经被攻取,本帅自会知会江置帅遣兵驻守,以作为我军中转之地,祁都统以为休兵几日可以出兵。” “文帅,只怕要耽搁些时日了!”祁斌扶着文天祥下山,听其问话后苦笑着道。 “哦,此言怎讲?”文天祥眉毛向上一挑问道。 “文帅,非是卑职有意拖延,而是前途水情不明,船队无法继续前行!”祁斌看文天祥虽然没有发火,但也是面对愠色,急忙解释道,“水军刘都帅在夺取风平寨后,为不耽误行军,便率一支水军分队向前察看水情,今晨遣人回报称船队被阻于崆岭滩,昨日两艘船先后在此地遇险,一艘触礁沉没,一艘擦礁搁浅,刘都帅正设法寻求破解之策。” “他们可有伤亡,刘都帅有无遇险?”文天祥这才想起,刘师勇今天没有出现在迎接的队伍中。按照资历其实刘师勇比之他还要深厚些,后来又曾任枢密院佥事,也算是踏入了宰执的门槛,后来接替陈任翁担任长江防御使,此次西征其亲率长江水军一部出战,与先锋军同行。其若是有失,在皇帝面前他也无法交待。 “禀文帅,刘都帅无恙,船只沉没后,水手大部被救起,也有几人落水后失踪,卑职业已派出船只溯江协助搜救。”祁斌禀告道。 “知会刘都帅一定要小心,切勿冒险轻进!”文天祥听罢松了口气道,但脸上又显忧色。他记的《舆地纪胜》有记载,空舲滩绝崖壁立,湍水迅急,上甚艰难。舱中所载物,必悉下,然后得过,因此得名。而崆岭滩又被称作空舲滩。舲,即小船。滩名的意思是每逢船只通过此地,必先空舱空船,只有缷货空载才能在礁石群中插缝穿行而过。而船队中多有大中型战船,若是一一卸载,再重新装载必会耽误行程…… 正文 第1059章 闯滩(一) 峡江险,蜀道难,难如登青天。 三峡险滩复杂多变。三峡内的主要险滩可能在一年中不同时段表现出不同的航道特点:某些险滩表现在长江洪水期,某些险滩表现在长江枯水期,某些险滩表现在长江中洪期。这些险滩由于产生的原因不一样,滩头地理地势不一样,因此危及行船的要害也不一样:有些险滩由于水位落差大而水流飞急;有些险滩由于乱石耸立而泡漩众多;有些险滩表现出碛沙堆积而拥堵河道。 长江水从上游顺流而下,走过雄伟的牛肝马肺峡,进入陡峭的崆岭峡,流经秭归一段是由多个礁石构成的滩段,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崆岭滩。江心耸立的一块巨石,将滩流一劈两半,水道分成南漕北漕。北漕礁石林立、交错,恶浪翻滚,险相环生;南漕泡漩密布,水流紊乱诡异,使人无法判断江中暗漩的位置。 “诸位,可有什么方法渡过此滩?”刘师勇一早便从泊船之处乘一艘小船来到崆岭滩,上岸后向几个昨天寻到的当地‘滩师’相询道。 “大帅可见江心分水的巨石!”滩师大概相当于水师中的引水,专司把握航向,引导船只过滩,长江中险滩众多,有经验的引水就被称为滩师。一阵沉默后,一个年岁最长的老者上前施礼道。 “嗯,本帅看到了,昨日一艘战船便在此触礁沉了!”刘师勇点点头道。 “大帅,崆岭滩就是水上的阎王殿,传言死在此处的水手,比滩下的乱石还多,船工常言:青滩泄滩不算滩,崆岭才是鬼门关之说,要过此处艰难万分……”老者言道。 “勿要危言耸听,动摇我军心!”听老者说的险恶,刘师勇身边的亲卫眼睛一瞪喝道。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老水手被吓的一哆嗦,连连作揖道。 “不得无礼,退下!”刘师勇却是皱皱眉,脸一沉训斥亲兵道,又转而向老水手拱手,“老丈勿怪,本帅赔礼了,尽可直言!” “小老儿不敢!”老头儿见了也慌乱的连忙回礼道,“大帅,这江心耸立的巨石,俗唤‘头珠’,下边的唤‘二珠’、‘三珠’,呈品字形排列在南北两漕的出口处。因为它们不常露出水面,所以人们把它们称为暗棋礁。将滩流一劈两半,分成南槽北槽。头大珠石身侧和礁石区、泡漩区之间,南北各有一条极为狭窄的航道,起初人们都想躲着大珠,直接滑进这条航道,却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被吸向大珠石,落得个粉身碎骨。不知什么时候,后来的人们心一横,干脆冲着大珠石去,于死路中去寻找一条生路。” “这乃是死中求生之法啊!”刘师勇听了惊道。他早已看过此滩水流紊乱诡异,即便军中最富经验的舵师也无法判断江中暗漩的方位。谁想到要驾船到滩头不变航向,直接朝着大珠石冲去,那样子就活象是去跟大珠石拼命。而到了大珠石眼皮下,再猛一转舵搭上回流,谁又知船便能顺顺当当过了大珠石。可机会却只在一霎那,慢了,则一头撞上大珠,全船粉身碎骨;快了,则被漩涡拖入江底,一行尽喂鱼虾,其中惊险想想就能惊起身冷汗。 “大帅所言正是。”又有一位中年滩师接言道,“船过崆岭,惊险万状,特别是洪水季节,珠石尽埋江底,激浪翻滚,水柱冲天,更令人怵目惊心,行船若有偏离,概莫能存。而逆水行舟更是险上加险,过去通航之时在此沉没的船只不知凡几!” “哦,若此时溯水行舟已无可能了吗?”刘师勇扭脸看去,皱皱眉问道。 “大帅,也……也非是不能,江水枯水之期南漕水流紊乱,舟船不可行,但可走北漕,不过却是只能行百石的小船,这官军大船皆是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万万是过不去的。”中年滩师犹豫了一下,可看到刘师勇凌厉的眼神,又不敢不说,低下头咬着牙道。 “只能行百石小船?!”刘师勇听了心中一沉,喃喃道。此次西征选择在秋后进军,就是因为担心江水湍急,难以通过险滩。而此前制定计划时,也考虑到此节,出动的战船皆是中型战船和小型战船,到了夷陵后又征调了一批中型辎重船,减少单船载荷,却没想到依然难以通过。 “正是,即便是小船也要将船上货物卸掉,或以小船,或以人力搬运到滩前,待空船过后再重新装载!”中年滩师壮着胆子再次回禀道。 “汝等若是能将官军战船引领过滩,本帅不吝重赏,皆赏银百两!”刘师勇想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声开出了赏格。 “大帅,小的等也盼官军能够收复川蜀,但是这实难从命,赏钱虽高却是没有命花啊!”几个滩师相互看看,皆是摇头苦笑,没有人敢接。 “本帅记的书中所载,前时可通大船,此时却不能了吗?定是尔等通敌,故意阻官军入蜀!”刘师勇听了脸色骤变,指着几个滩师厉声喝道。 “大帅饶命,非是小的等不尽力啊!”几个人见兵丁们纷纷抽刀弄枪,吓得纷纷跪下大呼冤枉,一时哀声大气。 “大帅,小的知道前时确有五百石的舟船在秋水时节溯流而上,但是也要卸载重物,空船行舟。”这时一个年少的滩师惊吓之下大声言道。 “哦,你起来回话!”刘师勇闻听面色稍缓,指指其言道。 “谢大帅不杀之恩……”那滩师连忙磕了个头道,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也吓的腿软了,还是两个亲兵将其拎了起来,不过两条腿也是抖的筛糠一般。 “小的记得那年江水水位与今年相差不多,有一巨商急着回家,坐的也是大船,情急之下便冒险行船,尽管过去了,但是船帮也被岸边礁石擦伤,修理后才能成行!”年轻的滩师缓了缓才言道。 “李狗儿,你不懂就不要胡言,那年还是老朽带船过的滩,水位是相差无几,可也没有那几块大石在江中。误了大帅的事情,你有几个脑袋砍啊!”那老年滩师听了却是歪着头大声斥责道。 “钱爷,此时说也是死,不言也是死,只能试试了!”李狗儿哭丧着脸道。 “你起来回话,到底是如何?”刘师勇知道事情重大,不能出现丝毫纰漏,否则大军只能无功而返,于是指指老滩师言道。 “唉,大帅刚刚所言有大船可溯流而上也是真,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老滩师未言先叹口气道,“小的那时尚在幼年,曾随老人行舟江上,那时即便千石大船也能畅通无阻,可后来江岸崩塌,无数巨石落入江中阻塞了河道。直到二十余年后,巨石被江水冲开,才勉强能行小船。其所言勉强能通五百石的船只也是真,但前两年又有山石滑落,挡住了水道,非是小老儿不肯尽力啊!” “以你之意,只要将水道中靠岸的那几块巨石移除,便能通行大船?”刘师勇眼前一亮道。 “若是真能将那巨石移除,小老儿敢以性命担保王师大船可以通行。”老滩师拍着胸脯言道,可转而却又面色黯然,“大帅,那巨石重有千钧,岂是人力可为,即便以火烧碎石之法,可江水汹涌也无法为之。” “本帅自有办法将巨石移除,而汝等若能将船队平安带过险滩,本帅所言赏金也会依初兑现,绝不失言!”刘师勇此刻却是面露喜色,笑着言道。 “小的等敢不尽力!”几个滩师相互看看,眼神中仍是不信,可命总算保住了,齐声施礼道。 不过他们很快就相信了。刘师勇当然知道要以人力凿石扩充水道即便能行,也非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但是如今他们手中有了火药自又不同了。他立刻调动辎重军工兵营下水在巨石上开凿炮眼,然后填充火药,炸石开路。 随着工兵的到来,工程立刻开始,而即便如此工程量依然不小,为了保证能一次爆破成功,每块巨石之上都开凿了十数个炮眼,最深的达数尺,口径也有数寸。刘师勇知道水情变化很快,一旦水位再度下降,即便将巨石移除也难以通行,于是下令必须在明日天明完工。 于是乎,崆岭滩上篝火通明,凿石声持续到了半夜。黎明时分,随着持续不断的响彻山谷的爆炸声,水道中的十多块巨石化作了漫天的碎石雨,在江水的裹挟下向东而去。待爆炸声停止,硝烟散去,除去挡水的巨石,水道豁然开朗,水流也相对变得平稳,北漕水面形成一条五丈宽的新水道。 不过三珠石尚在,仍然对行船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再者巨石虽除也使得水面之下的情况不确定,战船能否平安驶过,还是让众人心中没底儿,脸上不免浮上一抹忧愁之色…… 正文 第1060章 闯滩(二) 航道疏通完毕后,刘师勇先分遣数艘小船试航,命水手分站在两舷用竹篙一步一插竿,一步一打探,竿头一触到石头时,便呼叫让领江指挥舵师,正确扳舵,避开礁石,并将位置和水深记录在案,同时测定水速。然后绘制水图,将暗礁的位置一一标注。 几艘小船试航成功,且制出航图后,众人皆松了口气,但是对中型战船能否通过还是不敢确定。而中型战船在千石至一千五百石,无论是长度,还是宽度比之小型战船都要大出不少,灵活性和操控性皆差的多,因而新辟的航道小船可以通行,中型战船却未必。 “本帅座船先行,待成功之后,尔等再随行!”刘师勇见众将还有疑虑,笑笑颁令道。 “都帅乃是一军之主,怎能犯险,末将愿率先试航!”先遣船队统领彭辉上前施礼请命道。 “末将不才,亦愿一试,虽死无悔!”随行的护卫炮船指挥使周平也请命道。 “不必再争,本帅的座船船体最大,只要此船能够通行,整个西征船队的船只皆可过此险滩。且本帅身为长江防御使,身先士卒既是职责,也是本分!”刘师勇摆摆手,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言道。 “这……末将等遵命!”大家皆知刘师勇所乘的战船长十八丈五尺,宽三丈一尺,要比海船要显得胖一些,船楼有三层,可搭载四百名士兵及随身装备,或千余石货物。船以五对轮桨驱动,在船艉至两层动力舱,分别由五头牛推动锥轮作为船的动力,在水势平稳的水面上可日行五百里。此型车船是此次西征船队的主力战船,只要其能够通过,其它战船自然不在话下,眼见其意志坚决,大家也只能遵令。 刘师勇令座船上无关人等皆下船,只留操船的水手,他站在驾驶舱中督战。主将不惜性命,底下的兵将自然用命,两位滩师受其勇所感也上船指导。他按照滩师的指点,不走礁石密集的南漕,走水流相对湍急、大珠雄峙的北漕。 刘师勇听进滩师的话,面对卧漕水不躲躲闪闪,而是依照其吩咐,大胆朝着大珠石前的卧漕水开船。果然,这一招避免了战船碰石头的危险,船从开辟的深漕急水中破浪而上,化险为夷。两位从来只为木船把舵过崆岭的滩师,想不到这位身居高位的将军很快就掌握了直冲卧漕水的功夫,无不对其的胆量深表钦佩。 帅船成功通过崆岭险滩,打破了千石船无法溯流而上的魔咒,且意义重大。这不仅是打开了西征的通路,也开通了长江中游通往上游的航道,使兵员和物资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入川蜀,支持西征作战。同时为川蜀与江南之间架起了商桥,降低了运输成本,有利于两地间的物资流通,互通有无。 先遣船队一一安全闯过了崆岭滩,刘师勇知道机不可失,一边命人通禀文天祥尽快率大队过滩,并留下几名引水和水图准备接引大队过滩;一边整队继续向西,因为前边还有更为恐怖的青滩在前,只有闯过这道险滩才能兵进归州,夺取这个战略要点…… “钱爷,是嫌这赏银咬手,还是嫌少啊?”在安排好诸事后,船队再度起航,锥盘在十头牛的全力催动下,轮桨高速旋转,催动着战船奋力向前,但是在流水的抵消下,航速并不快。刘师勇与那位老滩师在舱中说话,而案上摆着他依约给付的赏银,可其却坚决不受,他面带诧异地问道。 “小老儿在都帅面前哪里敢称爷,如此称呼要折杀草民了。”老滩师钱水生施礼再道,“小的无功不敢受都帅如此重赏,还是收回成命。” “老丈为本帅出谋划策得以渡过崆岭滩,怎能说无功呢?而本帅言出必行,老丈尽管受了便是,以后还多有仰仗!”刘师勇以为是老头儿担心自己找后账,笑笑言道。 “都帅,非是小老儿不想要,而是前方的青滩比之崆岭滩更为惊险,实在是担心有命赚,而没有命花。还请小老儿年事已高,放我一条生路吧!”钱水生连连施礼哀求道。 “老丈,此言怎讲?”刘师勇看钱水生这样的老滩师都心生怯意,心中一凛,意识到前途肯定比自己的设想还要艰难,摆手示意其坐下,并命亲兵看茶。 “都帅可能有所不知,前人曾有警语:自古有有新(滩)无泄(滩),有泄无新,又有涨水的泄滩,退水的青滩之说。”钱水生言道。 “还请老丈详解!”刘师勇长期在两淮任职,对于长江水情的确不知道,却也清楚长江三峡又三大险滩,青滩正是其中之一,于是虚心求教道。 “都帅,青滩古名豪三峡,长约四里,由头滩、二滩与三滩组成。而青滩之所以又叫作新滩,乃是因为晋、汉时山体崩塞,故名新滩。”钱水生谢过后言道。 “嗯。本朝范成大赴川任制置使,在其所著的《吴船录》确有如此记载。陆稼轩在《入蜀记》中也曾提及,曰:新滩两岸,南曰官漕,北曰龙门。龙门水尤湍急,多暗石;官漕差可行,然亦多锐石。故为峡中最险处。”刘师勇点点头道,知道其言不虚。 “都帅即已探听过,自然也知青滩在少水的时节行舟最险。雨季洪水下泄,水涨滩平,水势较稳,行船并无大险。而枯水季节,江水下跌,水落石出,形成陡坎跌水,头滩会出现丈高的陡坎,形江中瀑布。靠北又有三尖石卧江心阻截中流,还有状如天平的天平石阻截江水正流,航行必走曲折婉转才能过滩。船行至此,势如脱弦之箭,飞泻而下,稍一不慎,即刻船毁人亡。小船在此翻覆不计其数,早年船多时,几乎日日都有船翻沉,即便倾覆四、五之数也不罕见!”钱水生说到最后表情沉痛,言语低沉地道。 “若是我们效仿过崆岭滩之法以火药清理航道能否可行?”刘师勇沉吟片刻言道。 “都帅,不一定可行!”钱水生叹口气言道,“火药之威,小的已经看到了。可泄滩是两岸因山崩崖塌,巨石滚下长江横断江心,形成滩南岸长达三十余丈的坚硬岩石层,形成蓑衣石。那些裸露的剑石在满面上时隐时现,加上滩北泄滩河又冲来大量石块,淤积成巨大的碛坝,伸达江心,其上、下翅分别与南岸蓑衣石、桡拐子石相峙,阻水而成滩。江心乱石林立,有泄枕、泄床。水落则石出,水涨则若显若隐,逼水成漩,漩流甚大。”因此滩险流急,舟楫过往,惊心动魄!” “如此大面积的积石,又隐身在湍急的水流之下,以火药排出确实很难。”刘师勇听罢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不比在崆岭滩,那里巨石露出水面,兵丁可攀附其上作业,并安放火药。可若是在水面之下就无能无力了,且在乱流之中,人员无法立足,小船也难以系泊,但他仍不死心地问道。 “是啊!”钱水生言道,“小老儿曾听长辈说起,在仁宗年间,青滩发生大规模滑坡、岩崩事件,导致此段江面断航达二十一年。彼时,青滩上下游的船舶以青滩为界,各行一边,不相往来。那时,船到青滩必停泊,客到青滩必上岸,货到青滩必转运。由此‘盘滩’兴起,竟然形成集市,进而有了今日的青滩镇。” “盘滩?!”刘师勇有些不解地道。 “都帅有所不知,在当地‘盘’即是搬运之意。古时行舟过滩,有时需要靠拉纤上滩,为了使船轻便,船上货物要先卸上岸,靠人力搬运到滩的另一头。等空船被纤夫拉过滩,再将原货物装运上船。有时船只下水放滩有危险,商人往往也选择盘滩,以确保货物安全。”钱水生解释道。 “哦,一行之业竟然可兴一镇。老丈彼时是如何过滩的呢?”刘师勇没想到一起意外的灾难竟然能够使得一个行业兴起,并形成一个市镇,看起来福祸相依却有道理,因此也怀着侥幸之心问道。 “都帅,枯水季节江水跌落,青滩滩流一夜之间成了梳子背,于是江流在暗礁密布的河心撕扯打旋,形成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漩涡。此时船过青滩,如果是逆流船,拉纤得成倍增加纤夫,而且要卸掉舵将船倒转,尾朝上,头朝下,倒着往上拉,这样才能减少船上滩的阻力。如果是顺流船,就需要把船身打横,使得船体和江流方向垂直,这样才能增大接触漩涡涌浪的面积,多增加几分安全。但即便人们如此小心翼翼,仍然不时有船只被青滩吞噬。”钱水生舔舔嘴唇解释道。 “如此说来,若是方法得当,大船也能过滩,但是要小心漩涡和暗礁,有足够的纤夫拉纤即可过滩喽!”刘师勇听了心中一喜道。 “都帅所说甚是,但如将军这般的战船过滩也是极其困难,小老儿万不敢保证可以过滩!”钱水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苦笑着道…… 正文 第1061章 闯滩(三) 听罢钱水生的诉说,刘师勇刚刚放下的心又提溜了起来,他此时并不担心自己的荣辱,而是恐耽误了此次西征的成败,坏了皇帝的大事,更有负于陛下的信任。想想当年小皇帝继位之初,行朝的军队掌握在张世杰手中,对小皇帝是百般的刁难,自己也曾奉命监视其行踪。 后来刘师勇虽及时幡然醒悟,但终归不是帅府军一系,又不比江氏对小皇帝有护佑之恩。在崖山之战后,行朝迁琼后,他看着行朝所属诸将几乎尽被罢黜,张世杰尽管仍任枢密使一职,可谁都知其象征性的意义更大,再无兵将听其调遣。 所以刘师勇当时以为自己能够保住性命,得到一份闲差糊口就不错了。但是小皇帝却与以重任,让自己入职枢密院,如今又令其统领长江水军,可见对自己是十分信任。而与自己同时归附小皇帝的吕文成就没有那么幸运,受其家族的牵连失去了领兵的机会,但陛下同样予以厚待,让其在兵部水军司担任郎中。 皇恩浩荡,刘师勇知道自己能做只有以死相报,且此次领军西征也是抱着以死报效的决心踏上征程的。但眼前西征大军为险滩所阻,不得不灰溜溜的退回江南,自己真是无颜再见陛下了。而他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即便前边是龙潭虎穴自己也要闯一闯了。 经过一日的航行,船队驶过峰峦夹峙、曲径通幽的牛肝马肺峡,刘师勇朝前望去,青滩出现在视野当中,他知道大军出征士气不可泄,而自己作为水军统帅更是不能露出畏难的情绪,面临困境之时亦要一马当先,绝不能退缩。 随着临近青滩,刘师勇发现前方正如钱水生所言出现了一座市镇,且繁华超出了其想象,目光所及之处铺店茶馆林立,深宅大院,比比皆是。沿岸建起了许多货栈客栈、商行店铺、茶楼酒肆、寺观庙宇、青砖瓦房、深宅大院,更有无数的吊脚楼、茅草屋,青滩之险使得船到新滩必停泊,客到新滩必上岸,货到新滩必转运,却也造就出了这里畸形的繁荣。 行至青滩,有哨船禀报正有商船过滩,船队暂时无法前行。刘师勇拿着望远镜看看前方确是又十余艘货船在依次等待过滩,码头上也是熙熙攘攘,苦力们有的在将船上货物卸载,沿着岸边的道路再将货物搬捯到青滩之上,重新装船。另有纤夫在空船上绑缚纤绳,准备拖曳着过滩,更有商贩在码头上兜售饮食,招揽生意。 刘师勇没有下令过滩,而是令船队抛锚靠岸休整,并派出警戒禁止一切闲杂靠近。又遣人上岸采购补给物资,打探消息。而他则下船来到岸边的一处高坡,看船如何过青滩。听着一声高声呼喝,一艘已经卸载完毕的货船离开码头,船上的六个水手一齐划桨,另有十余个纤夫将绳子搭在船的桅杆之上,在岸边拉船。在二十余人的合力下,船只离岸准备逆流而上。 看着小船渐渐驶进礁石林立,江水川急的青滩,刘师勇可以清楚的看到船猛烈的左右摇摆着,而每次摇摆都会发出船体与暗礁撞击的‘嗵、嗵、嗵……’闷响声,让人觉得船随时都可能被撞沉,连作为旁观者的他都不由的暗自捏了把汗,屏住了呼吸。 刘师勇的目光又转向了纤道上的纤夫们,他知道拉纤不光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船过险滩急流,纤夫什么时候下水、从哪里开始拉纤,沿什么路走,拉纤人的力量调整等,都要有经验的纤夫来领导。这个知水性、懂技术的纤夫一般是纤头。拉纤时,纤头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二纤、三纤…… 而此时纤绳挂在岩石上,或卡在石缝里,或发现纤绳力道不对,或河边荆棘缠住了纤绳等,都需要有人对纤绳进行调整——这个人俗称“拣碗”。“拣碗”专门负责清理障碍、整理纤绳,使拉纤可以发挥最大效果。另外,拣碗纤夫的另一大作用是要注意纤绳的工作状态,如果发现纤绳在石头上要磨断时,他会立即叫停拉纤。 “不好!”货船在纤夫悲怆的号子声和桨手奋力的划桨中顶着江水的冲击,调转了船头缓缓的溯流而上,但是行进的极其艰难,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挣扎,货船终于过了两个滩,却搁浅于头滩之上。纤夫们的号子声再度高亢起来,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显然的再次发力试图将船拉出,可此时绷紧的纤绳因与纤道上崖石的往来摩擦而崩裂,显然‘捡碗’没有发现并及时叫停,他不禁惊呼出声,心也沉了下去。 船只瞬间失去了控制,在江水的冲击下打起了转儿,失去了控制的船旋转了三、四圈后,像脱弦的箭一般眼看就要被冲走。此时不禁刘师勇紧张万分,滩上的搬运货物的苦力和等待的水手和纤夫们也纷纷涌到滩边,但是并没有人出声,他们只是默默的看着船只冲向江中耸立的礁石,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见得多了,能做的只是祈祷有人能侥幸逃脱。 在生死一线间,船上的水手也爆发出了超人的勇气,在与礁石相撞的刹那间,船头的几位水手抛桨,急忙操起长篙拄向礁石欲控制住货船。几个水手双手死死的顶住长篙,刘师勇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四肢上的青筋暴起,眼睛凸起似乎要夺眶而出,可谓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在几个人竭力的撑拄下,货船终于暂时停止了下行。刘师勇这才吐出了口气,可他也知道其并没有完全脱离险境,而就在这瞬间一个水手只身从船上跳入了波涛中,他奋力顶着激流诱导岸边,靠拢崖石,将磨断的纤绳连接在了一起。 “哎……呦吼……”纤绳连接好后,按照互应的号子声,纤夫又拉起船来,船上的水手也立刻调整方向,在船尾调正后,立刻操桨划水,在二力的作用下,船只又重新动了起来,慢慢的脱离了险境,这次却顺利了许多,终于闯过了头滩。 “好险!”刘师勇看船重新安全靠岸,才长出了口气,却打了个哆嗦,原来不觉间汗水已经湿透了战衣,被江风一吹才觉得身上一片冰凉。他看明了,这艘船能够脱险除了船上水手技术熟练外,另一个原因是船体小,使得操纵起来较为自如,而他们的战船显然要笨拙的多。 “都帅,那些纤夫刚刚还有意与我们接洽,协助我们过滩,可当下却反悔了,不仅开出了高价,还要求必须要将货物全部卸载,否则就不肯拉船。”这时水军先遣分队统领刘杰有些气急败坏地禀告道。 “他们这是坐地起价啊!”刘师勇听了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笑道。刚刚船队靠岸时,纤夫们便纷纷上前联络,他们知道这是笔大买卖,且自信没有他们的协助,想过滩是万万不能的。他便要刘杰去接洽,可刚刚惊险的一幕在眼前发生,他们自然意识到这是起价的机会,便又反悔了。 “都帅,这群刁民竟然敢消遣王师,真是不要命了,卑职这就将他们都抓起来,一文钱也给他们又如何!”刘杰余怒未消地道。 “不可,我军乃是仁义之师,岂可妄自强征民夫。若是陛下知晓,非砍了你的脑袋不可!”刘师勇瞪了其一眼肃然道。 “卑职也知军纪森严,可他们不知协助王师也便罢了,反而借机勒索,如此我们王师的尊严何在?卑职以为不予严惩难以立威!”刘杰躬身施礼争辩道。 “你知他们为何明知官军到来,仍敢于坐地起价吗?”刘师勇言道。 “卑职当然知道是那些刁民笃定离了他们咱们无法过滩,若是强逼他们拉船,不是一哄而散,便是出工不出力,最后还得求上门去!”刘杰也不傻,当然明白,但是心中依然不忿。 “你既然清楚,又何必与他们争执,反而坏了咱们王师的名声。”刘师勇拍拍其肩膀道。 “都帅,卑职还是觉得窝火!”刘杰歪着脖子道。 “陛下早已想到了破解之法,不用纤夫牵引,咱们一样可以过滩!”刘师勇却胸有成竹地道。 “哦,陛下远在万里之外就已经料到咱们有今日之难?”刘杰听了惊讶地道。不过他心中却早已信了八分,作为小皇帝手下的老兵,已经见证了其统领下创造的诸多奇迹。 “你马上如此……如此……”刘师勇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 “呵呵,他们今日刁难咱们,明天咱们便砸了他们的饭碗,卑职立刻便去部置!”刘杰听罢不仅怨气顷刻烟消云散,且喜笑颜开地道。他没有再停留,立刻返回泊船之处,下令工兵分队立刻下船集合,并将一个‘大铁疙瘩’从船上卸了下来,十几个兵丁在诸多人的目视下抬着沿着运货的便道向青滩上游走去…… 正文 第1062章 闯滩(四) 青滩镇的居民在次生活多年,清楚的知道不论何人过滩都离不开他们的协助,即便是专横的蒙古人也要留下买路钱,否则便过不了这险恶的青滩。另外日日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不仅‘视死如归’,且十分抱团,如此才能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生存下来。 这些纤夫们自恃离了他们谁也过不了滩,因而他们并不惧威胁,也不担心过往的船只不肯入毂,而国家大义在被生活逼到绝境的人眼里,那根本屁都不是。眼见宋军拒绝了他们提出的价格,其实却不担心,这样吝啬的客户从前也非没有出现过,但最后往往也会不得不屈从,甚至被迫接受更高的价格。 如今纤夫们见宋军兵丁抬着不知何物的铁疙瘩艰难的运送到南岸的陡坎之上,在走船的南漕之上休整出了一处平台,然后打下数根由精钢制造的小臂粗的地桩,并开始安装一个铁制的巨型基座,又搭起脚架将一个整体铸造的巨大绞盘安放在基座之上。 纤夫之中也有明眼人,虽然没有兵丁们还在忙乎,但已经意识到其是想利用绞盘代替纤夫的拖曳之力,将船只拖过青滩。可他们此时还是存在侥幸心理,以为在不熟悉水情和地形的情况下,想用绞盘将船拉上去也是难以做到的,而有些人却生出别样心思,想着是不是要阻止那些兵丁安装绞盘。不过随着一阵爆响声将他们刚生出的那点儿捣乱的心思炸的片缕无存了。 ‘轰、轰、轰……’三艘战船在江中下锚,横亘在江心,以左舷的重型火炮轰击阻挡航道的石坝。一颗颗实心铁弹就像一柄威力无比的大锤敲击在半沉在江水中的石头,这些经受了百年江水冲击的巨石在石弹不断的撞击下,龟裂、破碎,终于无法经受住江水的冲击,垮塌下来,随着江水翻滚着滑向下游,变成块块卵石,终归化为大江中的一粒细沙。 眼看着石坝在一点点的降低,一些老道的纤夫和滩师们惊叹于火器威力的同时,也意识到这番轰击之下,石坝的高度被消减去了数尺之多,虽然不能完全消除青滩之险,并形成新的暗礁,却能使陡坎降低,江水流速变缓,减小对渡船的冲击力。且拓宽航道,大大改善南漕的通行能力,使通行大船变成可能。 而那些心生歹念的家伙们看到巨石在轰击下变成了块块碎石,想想自己的脑袋无论如何也不若这礁石硬,跟这些兵丁们犯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将他们惹恼了一顿炮火之下,整个青滩镇都得化成齑粉,杀个血流成河,便也很快熄了那份心思。 在工兵们的努力下,傍晚时分绞盘已经安装完毕,而南漕水道在炮火的清理下得以拓宽,石坝也被生生消减掉了两尺有余,目测中型战船可以安全通过。但刘师勇以为虽然战事紧急,亦要首先保证航行安全的前提下,他算算时间,明天中军船队在午后才能赶到,因此决定待明日天亮后再行试航。 次日清晨,船队集结完毕,刘师勇登上帅船顶甲板,看看天空,由于现下正是初冬时节,加上阳光尚不能照进峡谷,上下温差使得江面被层薄雾笼罩,视野并不太好。而青滩两岸则站满了人,他们神态各异,有的面带忧色,有的面带惶恐,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分明是不相信只凭那么一个铁家伙,就能改变千百年来靠人力牵引船只过滩的历史。 刘师勇没有理会他人的态度,依然按照通过崆岭滩的经验,先遣一艘小船探路。一条寸半的缆绳被系在桅杆上,而绞盘也在十余名兵丁的推动下逐渐收紧缆绳,小船也开始逆流而上。几名水手在以长篙和船舵调整航向的同时,船上的几名负责测绘的军士也忙碌起来,不间断的监测航道的水深和江水的流速,并通过旗语回报给帅船。 在绞盘的拖曳下,小船只花费了不足两刻钟便轻松驶过了青滩,这比之以人力牵引快上了许多,使得岸边的围观者不由的发出阵阵惊叹。却也有人心中不免发酸,面带讥讽的言称,小船能够轻松过滩,并不代表着满载的大船能够过滩,届时还是得需要他们的协助,不过谁都能看得出,他们已经没有早时那么自信了。 第一次试航完毕后,刘师勇并没有贸然以大船通过,而是谨慎的两度遣小船测试,摸清了航道的详情后又遣工程船按照试航取得的数据,或以浮标、或以标杆、或在礁石上图画的方法,分别标出了航道和水深。这才决定中型战船过滩,不过他依然一马当先,以帅船先行。 ‘咚、咚、咚……’在鼓声中,帅船驶离泊位,来到青滩之下,系上缆绳。而此时推动绞盘的军士已增加了一倍,且另有一队军士在旁待命,已被不测。临近滩头,鼓声猛然激烈起来,岸上的兵丁全力推动绞盘,收紧缆绳。与此同时船上的士兵则也加紧驱赶推动锥盘的群牛,轮桨骤然加速,搅起了层层水花。 帅船的吨位是小型战船的数倍,即便全力驱动,并有绞盘的协助下,在满载的情况下也十分吃力,就像人喘着粗气爬陡坡,一边开足马力让轮桨往上推,一边靠缆绳的牵引使劲往上拉。而操船的舵师也是小心谨慎的转动着舵轮,控制着战船沿着标定的航道行驶,在经过一番努力后,终于安然通过了青滩。一时间全军上下欢声雷动,这不仅标志着西征军又闯过了一道险关,也标示着他们离西川又近了一步。 面对军兵们的欢呼,刘师勇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前方便是有三峡咽喉之称的归州。现在大军进入长江已经月余,不断攻城拔寨,战略意图已经无法保密,当下归州定然已经部署了重兵沿江据守,若想通过必然尚有苦战。而三峡中的三个险滩虽然已经过了两个,但前方尚有泄滩和保守夔门的滟灏滩和叱滩及无数大小险滩。 据言泄滩是三峡最长的一道滩。滩北的泄溪在山洪瀑发时将一块块石头推入江中,淤积成一块锥形石坝,强占了大半江面。南岸则有一道横卧的石梁逼着滩流,加上江里的泄床、泄枕、泄针礁石作祟,泄滩的险恶便更添三分。夏季江水上涨,泄滩流速加快,速度高达每秒六米。江流汹涌澎湃,惊涛蹿起。冲滩的船只,如同一把把掷出的飞梭,在惊涛中射出,稍不留神便撞到暗礁、石坝之上,落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叱滩则是由一道道逼向江心的石梁形成的滩。长江途经这里,被一道道石梁逼得身子一扁再扁,扁得肚皮都贴了墙,咆哮声中夺路而去,涌起拍岸惊涛,过往船只便成了大江的出气筒,稍有差池便是船毁人亡的结局。 而把守夔门的滟灏滩,是长江上游进入三峡的第一道险滩。滚滚滩流,奔腾呼吼,声震峡谷。江心却突凸出个大石包,形如一只黑亮的巨型蜘蛛瞪着灰褐的眼珠子注视着入峡船只。船只一入滩头,水势陡变得毫无征兆,层层排浪如蜘蛛猎食的触手般扑面而来,拼命将船往石包上推。无数新手船家,便在猝不及防间被排浪推着碰上滟灏堆,顷刻间就可能船毁人亡…… 进入十一月中旬,临安城亦已入冬,一场雪后冬意更浓,皇城中的致远堂也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堂中的火龙早已点燃,将屋中烘烤的暖烘烘的,赵昺进来后便脱下大氅。他刚刚给太后请过安,现下皇后等三人孕期已经六、七个月了,太后免了她们日日请安,但是他不能失了规矩,依然天天坚持前去。 请安之后,赵昺又顺道去看了皇后和贵妃、德妃,他前世虽然没有当过爹,但也清楚孕妇在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因而百忙之中也会抽时间分别去坐一坐。并根据前世中有关孕妇的只言片语的记忆,贴心的为他们制作了食谱,制定了锻炼计划,并令危氏兄弟与几名擅长妇科的太医组成医疗班子在宫中待命,时时监控,可谓是体贴备至。 不过接近年底,不仅公事繁忙,且两场战事也牵扯了众多的精力,再加上周旋在几个孕妇周围,让赵昺不免疲惫。见皇帝回转,王德急忙令膳房送上早餐,又将新转来的战报送到案前,他虽然心疼皇帝,但也知道小皇帝对战事的关心,却也不敢违拗和隐瞒。 “官家,怎么啦?”王德见陛下浏览完战报,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似喜似忧,又似乐非乐,看不出其所想,躬身轻声问道。 “文相率领的西征军业已收复归州诸县,连克十数座沿江军寨,歼敌数千,大军出夔门,逼近重庆!”赵昺放下军报言道。 “官家,川蜀大捷这是喜事,为何又有忧色啊?”王德有些不明白了,奇怪地问道。 “唉,川蜀进展顺利,可江东战事却迟迟没有进展,蒙军就是不肯入套!”赵昺以手指敲了敲案几,叹口气道。 正文 第1063章 猜测 西征军打得有声有色,而自己精心布下的‘圈套’却有落空的危险,这让赵昺深感意外和焦心。他有些想不通为何如此,这次制定的作战计划按说没有什么纰漏,可以说将各种情况都考虑在内,但是蒙元军队自宋军展开部署后,反而变得迟疑起来,就像江中的鱼一样,百般试探就是不入网。 如今宋军各部已经展开,赵昺明白近十万的军队的调动拖得时间越长则暴露的危险就越大,一旦他们的企图被敌识破,整个作战计划就会随之失败;另一方面,随着冬季的来临,离营在野外驻扎的军兵生存条件将变的更为恶劣,且随着待机的时间延长,士气也将随之衰落,思想出现松懈。 “官家,不要忧心,也许蒙古人也嫌天冷才不肯出动的!”王德陪着小皇帝十余年了,知道其对吃饭向来十分积极,而一旦吃不下饭了,那不是生病了,便是遇到愁事了,现下陛下半天尚未吃下一个胡饼,这就极为反常了,于是出言宽慰道。 “诶,跟着朕这么多年,怎么连点军事常识都不知道,蒙古人生在北地怎么会怕冷啊!”赵昺听了没有好气地道。 “嘻嘻,蒙古人占据中原已经几十年了,许是他们也不耐严寒了。江南冬季虽然不比江北和中原,但是听宫中老人称江南的湿冷比之北地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王德笑嘻嘻地道。 “呵呵,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朕以为他们是希望天更冷一些才好。你命人传旨诏兵部及枢密院各司主官进宫议事,他们说的比你要靠谱许多!”赵昺听了笑笑道,前世的现代社会也流传着东北爷们在江南被冻哭,要回家过冬的段子。可他知道蒙古人即使已经在中原定居四十余年了,可也不至于蜕变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其中定另有原因。 其实大家都知道,气象对于战争有很大的影响。而严寒对行军作战同样如此,比如著名的金蒙三峰山之战,因为天气突然变冷,导致金军非战斗减员严重。除此以外,还有唐征高句丽的蛇水之战,就发生过唐军发生冻坏膝盖的事。 那么天热呢?天热影响打仗的典型战例,发生在北宋攻打越南时,据载:在这次战争中,北宋军队开头进展顺利,顺利的收复了失地,连破越军。但是随着深入敌境,面对越南湿热的天气,来自河北山西一带的宋军官兵显得不适应,士兵加民夫三十万人死者过半。结果就是宋军因为非战斗减员太多了,最终不得不撤兵。 至于生活在寒凉地区的北方少数民族军队,比如契丹军队,对高温的反应就更加明显了。辽代后期道宗皇帝耶律洪基有在“夏捺钵”避暑、议政等的习惯。四月中旬,起牙帐卜吉地为纳凉所。五月末旬、六月上旬至,居五旬。与南北臣僚议国事,暇日游猎。”可见在辽代,生活在东北地区的人也要选择避暑的地方,而蒙古人占据中原后同样继承了这个传统,每年夏季一般都会前往上都避暑。 在出兵上,《辽史》也有明确记载:“其南伐点兵,多在幽州北千里鸳鸯泊。……若。进以九月,退以十二月,行事次第皆如之。若春(出兵)以正月,秋(出兵)以九月,不命都统”。从时间来看,农历的九月往往相当于现在的公历十月。此时华北地区也已经入秋了,正是清凉干爽的时候。十二月则是大寒时节。对于华北地区是全年最冷的时候,再待下去就费力不讨好了。所以契丹人才会习惯九月进兵,十二月退兵。 另外,对于游牧民族军队来说,六、七月出兵不仅是高温,还可能面临着暴雨。一旦遇到暴雨,许多武器,尤其是弓箭就不能用了。除此以外,暴雨往往还伴随着各种传染病。日后开禧北伐过程中,宋军在围困宿州的时候,因为暴雨导致军营积水,内部一团混乱,最终被金军击破。 除了契丹军队,女真军队面对南方地区的湿热,有时也会出现不适应。南宋建炎南渡时,在选择统治中心的时候有临安和建康之争。最终,临安派占据了上风,就是考虑了女真军队难熬夏天高温的情况。此外自古以来守江必守淮,但是随着气候的干冷,淮河的结冰期和枯水期都开始提前。 作为生活在白山黑水寒冷地区的女真人更喜欢选择天气凉爽的时候出兵。建炎三年时,女真人是在正月出兵,连下楚州、泗州,最后南下扬州,吓得宋高宗紧忙南下渡江。金人在没有抓到宋高宗后,改为大肆掠夺屠杀,把好好的一个繁华扬州,弄得“士民存者仅数千人”。而在三月,女真军队掠夺一番后,就开始撤兵回淮北。在南宋和金和蒙元政权在淮南对峙的时候淮南的雨季不光对女真会造成麻烦,且对南宋军队也会造成麻烦。 反正总的来说,天冷和天热都会对古代军队的行军作战造成很大影响,但是如果准备充分的话,寒冷还是好克服的。比如三峰山之战,蒙古军就准备了大量的物资来应对天寒,从而击败了金军。可是天热这事就不好办了。比如后来的忽必烈灭宋之战,元军在襄阳已经于三月投降的情况下,一直天热而与宋军胶着,一直到了八九十月才取得了较大进展。所以赵昺仍觉得此时应是蒙元动兵的最好时机,其按兵不动可能是另有原因…… 由于致远堂先天不足,改造的空间不大,而赵昺又将此作为主要的办公场所和住所。他不但在此处理公务,也成为后妃们经常出入的地方,如此一来外臣觐见则多有不便。夏季尚可在冷泉堂,但冬季就不行了,于是赵昺令人在致远堂东侧新建了一座二层暖阁作为办公场所,两地并以廊道相连,往来也十分方便。 “陛下,臣以为蒙元迟迟不肯过江,应是有所发现,因此已然放弃了对江南用兵的企图!”应诏而来的众臣见礼落座后,陈任翁对于陛下提出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陈尚书以为战机已失,没有必要在备战了吗?”赵昺听了皱皱眉言道,他明白其虽说的隐晦,但意思是己方战略意图已经暴露,因此没有必要再徒费兵力和财力。 “臣前些日子曾奉命出京抚军,视察了前线各部。发现在昆山一带备战设伏的官兵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他们出营在野外驻扎,为了不暴露目标不能大规模的扎营,只能散于荒野之中。靠近前线的部队更是艰苦,他们为了隐蔽不能生活做饭,也不敢举火取暖,只能忍饥受冻,体力消耗很大。另外内迁的百姓也是怨声载道,他们离家日久,思乡情切,有些人甚至偷偷返乡。现在天气愈加寒冷,风雪交加露宿于野外,伤病者将日甚增加,臣以为再耗下去已无必要,不若命众军归营。”陈任翁诚恳地言道。 “陛下,臣以为陈尚书所言甚是。”这时兵部水军司郎中吕师文接言道,“臣受命前往第一水军处巡查,他们当下避之江口外海待命,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两月有余,未能靠港休整,且补给也十分困难。而季风将至,风暴日趋频繁,船队长期逗留海上,风险也日益增加。” “你们兵部的意见是要放弃此次战役?”赵昺看向兵部诸将问道,见他们皆点头称是,又扭脸问韩振,“枢密院是否也同意兵部的意见!” “陛下,臣对兵部放弃此战有异议!”韩振施礼明确地道。 “哦,请讲!”赵昺面色没有丝毫波动地道,他知道自己要充分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却不能表露自己的态度,而影响到他人的想法。 “陛下,臣以为当下我军各部备战做的十分充分,并没有暴露我们的战略意图。而蒙元虽然没有发动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小规模的冲突却时常发生,尤其是在近一段时间出动百人以上兵力的战斗就有十余次,且多数都发生在我们想定的区域之中。因此臣判断敌侵略江南的企图并没有打消,只是在等待时机,或是为其它事情纠绊,才导致他们没有采取大规模行动。”韩振言道。 “汝以为是什么导致蒙元方面迟迟没有动兵?”赵昺喝口茶继续问道。 “臣考虑原因可能有二:一是蒙元方面希望在严寒到来之时用兵,因为彼时土地和溪流封冻,便于骑兵快速机动,而无需考虑行军道路和江河的阻碍;二是蒙元内部可能发生了问题,可臣由于情报所限,一时无法获知!”韩振沉思片刻回答道。 “汝猜测蒙元内部发生了动乱,以你的猜测应是何事?尽管大胆说,错了也没有关系!”韩振的话让赵昺脑子中灵光一闪,他知道江南的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会如北方使土地冰冻三尺,小的溪流虽然会封冻,但水量大的河流依然不会结冰,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内乱了。 “臣以为最大可能还是钱!”韩振舔了舔嘴唇道…… 正文 第1064章 不无可能 对于韩振的缺钱之说,大家不由的发出一阵笑声。众人皆知玉昔帖木儿之所以要挑起边衅,准备南下攻宋的原因正是因为缺钱,难以应对朝廷的‘理算钩考’,而今其反而声称蒙元迟迟不肯出兵却又是缺钱之故,两下相互岂不矛盾,也让众人觉得其脑袋有洞。 “稍安勿躁,听韩副使解说!”赵昺听了却觉得不无可能,俗话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对于一人一家是如此,对于一军一国更是如此。孙子也曰过:“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他压手让众人安静,看向韩振道。 “陛下,臣以为蒙元重新启用桑哥主理朝政,解决财政之困,其实施的‘钩考’之策与我朝奸相贾似道的‘打算法’有着相似之处,甚至如出一辙。”韩振此人向来是不苟言笑,且为人正直,治军严格,与同僚之间也少有往来,即便是同出帅府的诸将也向来是公事公办,私下少有往来。现下被众人嘲笑也是面带愠色,听陛下发问,向上施礼道。 “韩副使是不是想多了,即便他们用的是同一方法又与当前战事何干啊?”枢密院水军司都统刘洙有些不解地发问道。 “刘都统有疑问稍缓再问,先听韩副使言。”赵昺脸一沉道。他知道贾似道的‘打算法’,并对此也有所了解,“打算”一词的含义,此时的意思与现代不同,意思为核算,会计之意。而打算法简单来说就是对在外诸军进行的一次大范围的财务审计,与桑哥当下实施的钩考法却有相似,其继承于当年败落身死的阿合马,而深究两者倒是殊途同归。 “当年奸相贾似道推行打算法,起因是我朝与蒙元之间交战二十余年,财政已近于崩溃。国家版图日蹙,财力日耗……闻主计之臣,岁入之数不过一万二千余万,而督视之行,缗以七百万计;襄阃之犒赏,以五百万计;沿边命帅,以三百万计;诸将招军,以二百万计;蜀中抚谕,亦以一百万计,一兵之遣,一镪之支,皆仰朝廷,不可枚数。……诸路和籴子本不继,行赉居送,在在枵然。所出乃至二万五千余万。显见每岁支出以超出收入的两倍有余,朝廷已经无力承受!”韩振言道。 “淳佑十二年时,朝臣李曾伯上札子说:自开禧、嘉定以来,军政日坏,各路有制阃,各州有节制,往往侵夺诸戎司权柄,创招军分……,以此各处之新军日添,戎司之旧军日减……积而至于今日,沿江诸戎司遂致倒坏,盖不独鄂州都綂司一处也。其言直指彼时弊政,其时衙门林立,新的出现,旧的还在,外加像多要赏钱、一些钱款被挪用等等,就造成了财政出现问题。” “韩副使越说越远了,以汝之意奸相贾似道实施‘打算法’岂不是消除弊政,治世之良策,又怎么会被时人视为亡国之道呢?”陈任翁这时插言道。 “陈尚书所言是也不是,彼时军中腐败,将领虚报军费,贪污钱粮,理应整治。但错在奸相心怀祸心,贾似道既罔上要功,恶阃外之臣与已分功,乃行打算法以诸路,欲于军兴时支散官物为罪系去之。成为其打击异己的手段,以致引发不可预知的动乱。”韩振解释道。他的说法也令几位曾亲身经历者深以为是,尤其是吕师文,他们吕氏也是深受其害,为后日叛宋埋下了伏笔。 “嗯!”赵昺暗自点头,知其分析正切中要害。他明白对于国家来说,钱主要来自税收,但如果税收不上或钱不够咋办呢?而一提及税收,在历史书上常常会出现“与民争利”的字样。但实际上不会那么简单,而且史书上的“民”和我们一般认为的“民”,很多时候可不是一回事。具体说来,国家感觉财政吃紧的时候,基本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从一些人手里抠钱,让他们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另一种是找新的赚钱途径。 南宋实行打算法,一是因为没钱了,二是因为军队太腐败了,所以朝廷要从那些将帅身上抠钱。不过打算法作为南宋解决财政措施的手段,一直备受争议,一些将领无辜躺枪。 如号称‘一生以儒治军’的赵葵,就因为两件事挨整:第一是张灯宴钱;第二是招军钱超支。严格的说这两件事并不算出格,只能算上瑕疵,却被扩大化,成了此项政策的牺牲品。更点背的是曹世雄、向士璧,他们在战场上立了功,但是因为以核诸兵费,……皆坐侵盗官钱贬远州。且因此逼反了悍将刘整,直接引发了襄阳沦陷、南宋灭亡。所以便成了亡国之策。 然而赵昺以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实施打算法看起来没错,也是好办法。但错在实施不当,并不是那么个搞法。贾似道将打算法弄成整人的工具,且那些施政的官吏节操也靠不住,导致因此法获罪的将帅甚多,江阃史岩之、淮阃杜庶、广西帅皆受监钱之苦,累及妻子,徐、李、杜逮系狱,杜死后,追钱犹未停止。结果造成刘整叛变,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而当下真金启用桑哥再度实施钩考法,其本意也是为了解决失去江南后产生的财政困难。但桑哥却是另有打算,他意在借此打击汉法派,保证宗族派的利益,如此一来就变了味儿。玉昔帖木儿同样也怀着这种心思,意图借机拉拢河南山东行省的官员,以便巩固自己的地位,其对策就是发动南侵来延迟,或是破坏朝廷的钩考。 “韩副使所言,吾仍不敢苟同。”陈任翁却没有被说服,反驳道,“敌酋玉昔帖木儿意欲南侵正是以此来避免受钩考之难,如此也可避免了所谓的缺钱之虞,韩副使所言还是令吾难以信服。” “陈尚书言之不错,玉昔帖木儿的对策正是如此来避免山东河南行省的动荡。但世事难料,前时桑哥又有新政出台,修改钞法、增加课程,使得其所辖行省负担大增,秋税几被耗尽,如此便无力在实施南侵了!”韩振听了却难得的笑笑道。 “这……这,吾怎么未曾听说呢?”陈任翁有些尴尬地道。 “韩副使所言不假。”这时枢密院机宜司郎中茅湘接言道,“今年端午后,桑哥向真金奏报建议增加课程税收,盐引自中统钞三十贯增加为一锭,茶引自五贯增为十贯,酒醋税课两淮增额十万锭,内地五万锭,只输半赋的协济户增收全赋。又增征商税,腹里地区增至二十万锭,两淮二十五万锭。” “与此同时,又建议改钞法,称钞法虚溃,意颁行新钞——至元宝钞,与中统钞同时通行,但至元钞一贯文要折合中统钞五贯文。” “如此一来,岂不是尽敛天下之财,使得朝野动荡,而如此大事,吾竟全然忽略了。”陈任翁听罢免有愧色道,而心中已有八分认同了韩振所说。 “陈尚书忙于公务,且这些事情又无关本部事务,可能有所忽略了。”韩振没有为刚才的争执记仇,反而为其开脱道。 “为将帅者,不仅要熟知天文地理,观天下大事,亦要了解事实变迁,缺一者不可!”赵昺叹口气道,可此言其实既是提醒众将,又何尝不是有自省之意在其中。蒙元政策的变动,事实上他比其他人要先知一步,但并未与当前的战事联系起来,韩振之言也是点醒了自己。 在农业时代,土地是主要的财富来源。在古代情况下,朝廷没钱了,往往会采用暴力手段对非法侵占土地的人进行严厉打击,当前蒙元侵田是极为猖獗的时代,宗王贵族和地方官员本身已经占有大量土地,但在贪婪的趋势下,又将手伸向族民和自耕农,甚至军田。而享有的种种特权,又使他们可以逃避税赋,最终的后果是有钱的不交钱,负担全落在贫苦百姓头上,使得朝廷和百姓的矛盾激化。 另一方面,此番增加课税,不仅调高了地方缴纳的税额,还将收税的对象扩大到此前半税的协济户,使得中央财务状况得到改善,却是地方财政陷入了困境。而地方屯军兵丁不仅要缴纳税赋,自身还要承担出征所需的钱粮、马匹、兵器,但是税赋的增加使他们无力承受。 钞法是关系到一国兴亡的重要金融政策,要想修订都要慎之又慎。而当前蒙元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如此轻率的发行新钞,并强行推广使用,短时间内确实可以敛取巨额财富,但定然也会造成严重的通货膨胀,使富裕之户破产,普通百姓陷入绝境。 总的来说,古代社会在财政收入出现问题的时候,往往出现支出过高或者说许多该收的钱没收上来的情况,这就容易没钱养军,导致军备废弛,内忧外患一起来。一旦出现这种现象,出兵也就成了妄谈,也就没有然后了…… 正文 第1065章 战略调整 赵昺知道在历史上许多朝代都实行过军屯,在早期的时候都曾为巩固边防,筹措养兵所需发挥过巨大的作用,但是后期却往往成为腐败的温床,最终崩溃,而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宋和明两代的军屯。 宋朝因为自立国一直面临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加上以重金拉拢武臣,养兵费用一直是高居不下。而解决财政困难的的方式无非是从百姓身上抠钱,没钱了就需要开源,比如搞点产业。而南渡之后因为土地兼并导致朝廷可掌握的土地越来越少,所以就搞出了公田法。 公田法的思路是买田养兵。通过收购百姓手中的土地,以耕种所出用以支付驻军全年的军饷、春冬衣赐、习武费用、官吏请给等花销;除了买田以外,还有屯田营田,所谓营田,则是将绝户土地和某些官田“召人使耕,分收子利”。 总之,所以南宋后来搞公田法,花钱重新向大地主买土地。但是,什么问题都怕个但是,本来南宋朝廷钱就不够,于是直接用纸币购买,谁都知道那东西贬值很快的。后来因反对声太大加上度牒,这东西可以带来许多便利,所以也是当时的硬通货。因此公田法得罪了许多人,对民间造成很大影响,不过总算是缓解了南宋眼前的困境。但是也导致了阶级矛盾愈加尖锐,于是农民起义愈演愈烈,后面发生啥大家都知道。 再往后的明朝也是如此,明末的环境,熟悉历史的读者都知道,是典型的内忧外患。最要命的是明王朝税税收不上来,兵也征不到。当时占有大量土地和人口的大户,不但大肆兼并土地而且还侵吞军屯。因为没人动他们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在军屯制度名存实亡的明末,被逼无奈的西北守将孙传庭根据这种局面,甚至做出了不需朝廷拨军饷,由自己解决所需的方法,而他的底气是利用手上的武装夺回被某些人侵占的田产。明朝时西安周围原屯积军队2.4万,田地二万余顷,后来田地都被当地豪门大户霸占,兵丁也成了虚设在花名册上的符号。 孙传庭在主持陕西军务期间,为了扩充的军力和粮饷,经过治理,对当地大户采用各种手段夺回军屯,最终获得士卒1.1万,年收税计银14.5万两,米麦1.35万石。明军的兵力和财力得到很大的恢复,但在崇祯皇帝的干预下,孙传庭被迫提前出关迎战,其措施也就此付诸流水。 赵昺在收复江南之初,在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依然下旨严禁军队屯田,参与经商活动,便是担心重蹈覆辙。而蒙元军队进入中原后依然采用游牧民族的征战方式,国家不负担军费,依然由各军各自解决。因此分封土地,实施军屯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是蒙元并没有有效的措施来防止军屯产生的弊端,种种恶果便随之而来。贪婪的本性让贵族和领兵将领变本加厉的侵夺土地和人口,并利用种种特权敛财,压榨虏户和兵丁的所得,这也是导致蒙元军队战斗力下降的重要原因。而当下桑哥不仅钩考地方财政,清查侵夺的财物,可谓是放了他们的血。加上增加课税,使得地方军将的收入大为减少,可出兵的费用朝廷却不会负担,自然也就不如此前积极了…… “韩枢密,汝这一番分析,吾怎么觉得愈加糊涂,既然玉昔帖木儿缺钱难以发动南侵,为何又反对撤伏呢?”听了半天韩振对局势的分析,大家都深以为然,可陈任翁越听越不对劲儿,其说法岂不是自相矛盾,忍不住反问道。 “陈尚书,吾所言之意是指蒙元当下迟迟不肯动兵的缘由之一,却非指玉昔帖木儿已经放弃了南侵的念头!”韩振却不觉自己的话有丝毫问题道。 “哦,愿闻其详!”陈任翁听了一愣,有些尴尬地道。 “陛下,各位同僚,吾以为玉昔帖木儿并没有放弃南侵之念。原因有三:一者蒙元对我朝沿江地带的袭扰有愈演愈烈之势;二者,桑哥的新政导致蒙元朝廷与地方的矛盾激化,大有一触即发之虞,其作为一地守臣若想化解,发动南侵依然是转移矛盾的最好方法;三者,桑哥与其应属同党,两人虽有默契,却非没有矛盾。因而他们即是相互利用,又相互提防,当下两淮增加课税数十万贯,已经超出了一地的承受能力,并引发屯驻各军的不满,其必然也是有所不满,以为桑哥有意打压。而蒙古人最重军功,发动南侵不仅能够解除自己面临的危机,且能得到真金的进一步信任!” “嗯,有些道理,汝继续说。”赵昺点点头道。他听明白了,韩振之意是说蒙元虽说迟迟没有动手,但南侵的基本面并没有消除,只是缺乏一个契机而已。 “臣以为蒙元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主要还是有所顾忌。首先真金当前力主和议,以求争取时间稳定朝局,改善财政,因而其主动挑起战事有违真金的初衷;再有,玉昔帖木儿一直主持北部军事,对抗叛军的侵袭,非是鲁莽之辈,应该对我军的战斗力有所忌惮,毕竟他率先突袭要面对江东近二十万大军的围攻;另有恐怕是惧于陛下的威名,且麾下还有数万精锐的御前护军,其要想夺取临安就必有一战,而其又没有必胜的把握!”韩振在解释道。 “韩副使之意,蒙元大军迟迟不肯过江,却频频遣兵骚扰昆山一线是为了制造紧张局势,意在将我朝主力调离临安,吸引到江口一带喽!”赵昺摸摸下巴皱皱眉道。 “嗯,臣以为敌军正是此意!”韩振点点头道。 “韩副使的想法是不是过于自以为是了!”这时刘洙接言道,“韩副使此言与当初制定的诱敌深入之策已是南辕北辙,完全颠覆了当时的设想,可是与圣意相勃的。” “不错,韩副使之意是要陛下御驾亲征,而当初商议时几位宰辅及太后都极力反对,如今汝又出言怂恿,不怕被众臣弹劾吗?再者当下分明是玉昔帖木儿布下了陷阱,陛下前去岂不是以身涉险,万一有失,汝将是千古罪人!”陈任翁也眉头紧皱地道,言辞间已带有狠厉。 “吾只是就事论事,并非有其他杂念,更无欺害陛下之意!”面对一顶顶大帽子,韩振并没有退让放弃自己所想,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道。 “韩副使,陛下离京总需理由,难道率领御前亲军巡游,玉昔帖木儿就会出兵南侵吗?”刘洙觉得有些好笑地道。 “这……吾尚未想到合适的理由!”韩振被问住了,他清楚皇帝离京乃是大事,非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的,而打着御驾亲征的名义前往昆山,恐怕玉昔帖木儿就真的放弃南侵了。 “大家以为就此放弃此战,是否可惜?”赵昺听着众人的争论,沉吟了片刻,压手让他们噤声后问道。 “陛下,此战谋划已有数月,更是动员了水步两军近十万兵力,内迁上万的人口,筹措了大量军需,就此罢手,臣觉得十分可惜。”陈任翁听了叹口气道。 “臣也觉得前期付出太多,若是就如此不声不响的撤兵,必遭文臣们弹劾吾等无能,也必然会影响军中士气,让将士们蒙羞!”吕师文言道。 “确是如此,蒙元频频犯边,而我军无所作为,不仅被以为惧敌怯战,徒费粮饷,还会失去民心!”步军司郎中苏刘义看着小皇帝的脸色言道。 “如此说,大家皆希望与蒙元一战了!”赵昺点点头道。 “臣等愿与敌一战,为国尽忠!”众将相互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施礼道。 “好,如此朕就给玉昔帖木儿一个开战的理由!”赵昺知道别看众将刚刚为是战,是退相互争论,实际上心中都希望与敌一战,毕竟谋划了这么时间就轻易放弃,无论是谁都不甘心,于是他拍案而起道。 “吾等谨遵圣命!”众将又是深施一礼齐声道,声音比之刚才的争论也提高八度,虽然强作镇静,但也能看出各个难掩心中的兴奋。 在刚刚众将争论之时,赵昺也在心中重新审视了此前的作战计划,那是建立在敌军先行进攻,他们防守反击的基础之上。但目前的形势下,显然已经不适用,要想战就必须要对此前的作战计划作出调整。他以为当下蒙元既然有所顾忌,不肯抢先动手,那么自己就先行开战。 赵昺于是重新调整思路,做了一个粗略的构想,己方兵力部署不变,东线兵团的任务不变,依然在昆山设伏;而西线的第一军则变待机攻扬州为主动发起进攻,依旧实施围城打援的战略。如此一来,各军不会因为战略意图的改变,而使得前期准备工作发生大的变动,可西线兵团面临的压力无疑要增加,不过也给了他御驾亲征的理由…… 正文 第1066章 瓜州镇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赵昺踏上瓜州渡口之时,陆稼轩的这两句诗不由的脱口而出。在做出调整进攻方向的决定后,他很快便召开了廷议说服了几位宰执,又摆平了后宫的后妃们,决定御驾亲征扬州的决意。 赵昺的战略意图很清楚,他亲率大军攻扬州,做出收复淮东的架势。而玉昔帖木儿对宋军的大行动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估计其无非会做出两种反应,一是调集各部驰援扬州,阻敌于江北沿线;二是采用围魏救赵之计,利用江东兵力空虚之际,发动蓄势已久的南侵,从防守薄弱的昆山渡江,迅速击破留守的各军,直逼临安。 对敌军可能采取的对策上,赵昺与众将都倾向于玉昔帖木儿会采用第二套方案,因为这符合蒙元一向擅长的利用骑兵快速机动,采用大迂回攻敌后方薄弱的战略。再者这种战略看似冒险,但是获得的利益极大,一旦成功,不但可解扬州之围,还有可能顺势攻下临安,甚至回首设伏歼灭回援之敌,重新控制江南。 因此赵昺是在玉昔帖木儿迟迟不肯动作的时候,主动推了其一把,至于其如何动作就要看双方将帅如何判断了,但无论其如何,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敌驰援扬州,可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术,重创敌有生力量;其若选择南侵解围,那边也早已布下陷阱等着他们往里跳,同样可以达到此战的预定目标。 在做出决定后,赵昺立刻依旧采用不宣而战的方式,他以率军巡边为名出京,而同时向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第一军下达渡江的作战预令。待赵昺率领御前护军大队人马乘船沿运河北上到达丹阳时,一军所部已经在水军的协助下攻取了瓜州镇,并架设起了两座浮桥。 瓜洲是由于长江泥沙淤积的沙洲演化而来,到唐代中期已经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开元年间,齐浣开伊娄河二十五里,连接原有运河,从扬子津南至瓜洲通长江。从此瓜洲作为南北向运河与东西向长江十字形黄金水道的交汇点。 由于瓜州位于京杭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是京杭大运河入长江的重要通道之一,为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控扼南北水上交通的战略要地,也是漕运与盐运要冲,无数客旅经此南来北往,迅速发展为江边巨镇。此后,长江主航道逐渐南移,瓜洲与京口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自唐末,瓜洲渐有城垒。宋金对峙时期,瓜洲成了战争前线,在此筑城建都巡检营廨,宋军曾在此击败南侵的金主完颜亮,如今也是江防重地。 “属下恭迎陛下!”见陛下登岸,第一军都统陈凤林率领军部众将已经列队相迎。 “诸位辛苦了,战事发展如何?”赵昺抬手回礼,没有寒暄直言问道。 “陛下,还营中休息,属下再行禀报!”皇帝不在意,陈凤林可不敢有丝毫怠慢,要知道瓜州镇虽然已经被收复,但是尚有散兵游勇逃散,谁知道躲在哪里,若是骤然袭击,自己可承担不起责任。 “也好!”赵昺点点头道。眼见渡口上泊满了船只,尚有战船不断进港,而岸上堆满了卸载的辎重物资,刚刚上岸的部队也在整队听候下一步命令,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同意了。 “谭统领率侍卫营随扈,余部休整待命!”护军都统倪亮不待皇帝多言,马上转身吩咐道。 赵昺随即上马,在众将的簇拥下前往大营,沿途看去江防工事已然在强渡时被摧毁,而瓜州镇也已毁于战火,城楼坍塌,城门仆倒,城墙上的战棚皆已被毁,还有数处垮塌下来。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战斗的场景,但也可想象到瓜州城垒在炮火的洗礼下的惨状,而如此猛烈的炮火下城中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以肯定的是已经不适于居住,陈凤林才会邀自己前往大营。 一军大营在瓜州镇外五里,赵昺来到营外看去这里以拒马和扎枪围成营寨,四周挖有壕沟,寨角竖着瞭望塔。以他看虽然这里具备了一个营寨的所有要素,但是极为简陋,只能算是个临时营地,而其中已有军兵在收拾行装,似乎要随时离开。 “陛下,营中简陋,不要见怪!”进入帅帐,陈凤林一边请皇帝入座,一边令人上茶。 “行军在外,这已经不错了,还是说说当下的战局吧!”赵昺并不以为意,帅帐十分宽敞,可以容纳四十来人,里边点着几个火盆,将帐中烘烤的暖洋洋的,他落座后在脚边的火盆上烤着手道。 “陛下请看,属下所部依照计划在强渡长江,夺取瓜州镇后,水军在陆战一旅的配合下,迅速沿运河夺取各个闸口。随后一师、二师在运河西岸登陆,依计划展开夺占扬州以北的大仪镇、以西的仪征镇,准备阻击高邮军和真州两个方向之地;三师两个团则在骑兵旅一团的配合向东攻击前进,准备夺取弯头镇,阻击泰州方向之地。属下准备率一军直属各旅团及润州军攻取扬州南的杨子镇,常州军、江州军业已过江,配属的第二军二师、三师也已经按计划出发。如此便可完成对扬州之地的合围。”陈凤林知道小皇帝的脾气,没有过多客气,将舆图铺于案上指点着各军的位置言道。 “嗯,那么护军安排在哪个方向?”赵昺点点头,此次为攻扬州,共动员了五个师的禁军和三个师的州军,加上自己率领的御前护军,兵力可达十万之众。从兵力上看十分充裕,但要担负着围城和打援两项任务,若是蒙元全力救援的话,兵力也并不宽裕。 “陛下,属下准备请陛下率护军坐镇瓜州,指挥各军作战,并充当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各军作战!”陈凤林施礼道。按照先前的作战计划,并没有陛下什么事儿,当然也不会调动护军参战,而即便调整作战计划,他也知陛下亲征更多的是起到诱敌的作用,而非到一线作战,如此安排也并无不妥。 “充当预备队,看来汝真是将朕当成看戏的了!”赵昺听了以手指磕着案几似笑非笑地言道。 “陛下可是有言在先的,圣驾必须距战场五十里之外的,可不能违约啊!”这时随扈的王应麟立刻提醒道。当初小皇帝修改作战计划之时,对于亲征之事,众执宰是一力反对,后来其再三解释自己只是充当诱敌之饵,绝非是要亲临战阵,并一再保证之后才得到众臣的应允,但是太后依然不放心,不仅只派王应麟随扈监督,还令倪亮贴身陪护才作罢。 “陛下,扬州距瓜州镇不足六十里,在此即可统筹全局,又不违背与诸位执宰之约,万万不要让属下为难啊!”陈凤林深施一礼笑道。 “朕并无违约之意,可你们看扬州位于运河之西,定然是敌救援的主战场,一师、二师兵力相对薄弱,又无主将坐镇指挥,而杨子镇紧邻长江,距江南也只是咫尺之遥,且又水军阻隔,敌军自然不会在此犯险救援。所以朕以为由汝指挥河西诸军作战,吾便在杨子镇守护辎重和退兵的之路,一旦战事危机,朕也能方便的退往江南重组防线啊!”赵昺抬抬手让他们免礼,指着地图和颜悦色地对二人道。 “不可!”王应麟和陈凤林两人听罢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否决道。 ‘啪’,赵昺使劲拍了下桌子,对二人厉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难道还要受你等挟制!” “臣(属下)不敢!”两人见小皇帝发怒,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挟制更是担当不起,赶紧施礼道。 “陈都统,汝即刻率领第一军直属队和常州军渡河与一师、二师会合,统一指挥河西作战,若有差池,军法处置!”赵昺指着陈凤林的鼻子厉声道。 “是,属下遵令!”陈凤林追随小皇帝已经十多年了,早就养成了‘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习惯,听后下意识的立正敬礼高声回答道。 “陛下……”王应麟却是急了,刚想施礼劝说,却被打断了。 “传令倪都统,告诉其朕要夜宿扬子镇!”赵昺又扭脸对身边的侍卫朗声言道。 “王知事,这可如何是好啊!”眼见着侍卫前去传令,陈凤林就有些慌了,倪亮那货谁都知道,小皇帝要其干啥都不会违拗,别说攻打区区座小镇,眼下就是让其杀向大都都不会皱下眉。而他其实也早有预感,只要陛下来到战场,想要其远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凭自己根本无法阻拦,当下见皇帝一意孤行,只能无奈地向王应麟求助道。 “还能如何,遵命吧!”王应麟此时也是无奈,在朝中之时众臣都苦劝不住,自己又如何拦得住,只能相对苦笑着道…… 正文 第1067章 欲擒故纵 此战可以说是不宣而战,蒙元方面虽然在沿江做了防御准备,但也是常规部署以应对宋军方面小规模的袭扰,并不具备抵御大规模进攻的能力,因此在宋朝数万大军的突击下,沿江的寨堡纷纷失守。而宋军各部在得手后稍作休整便沿运河两岸向前突进,将清剿的任务交给后续登岸的部队,一昼夜之间便占领了扬州周边的四个外围城镇,在形势上完成了对扬州的合围。 “陛下,各部已经夺取预定目标,就地扎营组织防御,江州军已经接手瓜州镇的防御,陆战一旅配合水军完成对运河各渡口的防御,但是各军之间尚有缺口,尚不能对扬州城完成彻底的合围!”御前办一室主事应熙将最新的战报禀告给皇帝,并在沙盘上做出了标记。 “嗯,现在敌方情况如何?”赵昺点点头问道。昨日倪亮攻占扬子镇后,行营也随之前移到此,部队随即在离城十里外展开,修建营寨,组织防御,由六辆战车拼组而成的车阵也就成了他的临时营帐,虽然有些狭促,但也够用了。 “禀陛下,根据各方传来的情报,拔都万户府镇守扬州城,平日驻有三个千人队,在我军骤然发起的进攻下,屯驻周边的几个千人队不敌,也退入城中。情报显示,在扬州主持和议的河南江北行省尚书右丞马绍也被堵在城中。”应熙言道。 “另据事务局方面的消息,在我军发动进攻后,玉昔帖木儿已下令两个都万户府即刻点集兵力备战,并命临近驻泰州的左手万户府和真州的都哥万户府增援扬州,按照蒙元的点集和行军速度,最迟也应在后日到达。” “蒙元各万户府按照惯例在秋后便会点集,进行训练,而玉昔帖木儿一直有南侵之意,这两个万户府一直处于战备状态,出援的速度应该更快一些。传令各军加紧构筑营寨,接收辎重,勿要擅自向扬州城发起进攻!”赵昺思索片刻道。 “陛下,此时我军不应该趁敌援军未至夺取扬州城吗?如此让敌援军进入城中,岂不使敌实力增加,再攻城就要困难许多。”对于小皇帝的安排,应熙十分诧异,按照常规此刻就应该攻城,待取得立足之地后再行打援,因而提醒道。 “我们的任务是歼灭敌有生力量,只有更多的敌军入城,则其压力倍增,吸引敌援军不断的到来。而我军若是当前夺取、固守城池,则易被敌困在一地,还丧失了机动性,失去了战略上的主动性。”由于此次调整部署,变诱敌深入为主动出击,可以说从战略上推翻了此前的安排,以致这些身边人都不能充分了解,赵昺知道若是不加说明,会影响他们以后对战事的判断,便详加解说道。 “陛下,若我军只是围而不攻,且任敌援兵入城,岂不面临两面受敌之困呢?”应熙依然觉得不妥,再次问道。 “朕当下最为担心的是城中之敌突围,而非援兵入城。”赵昺没有解释,而是笑笑卖了个关子道。 “陛下用兵玄妙,属下愚钝,还请明示!”应熙仍不得要领,施礼问询道。 “很简单!”赵昺点点地图道,“如今我军深入敌腹里,包围圈也尚未形成,敌军若是感到威胁,定然会弃城而去,我们即便随后追击,战果不丰,且只得到一座空城,便失去了此战的意义。而敌援军入城,起码能够让他们觉得暂无城破之危,但是扬州城池狭小……” “属下明白了!”听到此,应熙连声道,“扬州城池狭小,存储的物资有限,如此徒增数万人,定然很快面临缺粮之虞。而如此又可起到诱敌之效,陛下真是妙算!” “敌情瞬息万变,我们不仅要把握机会,且要设法将敌诱入我们的圈套,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以达成我们设定的战役企图,而不要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赵昺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其说法,只是颔首道。 其实此时的赵昺心中颇为失望,当初林之武离职后,他启用应熙入幕,其中当然有出于对应氏的信任,也有报恩提拔之意,来日离开御前办,起码可以授五品以上,甚至留在京中任职,历练几年后也能留在省部任职。但是以其表现来看,他有些失望,其并没有继承应节严的天资。 刚刚谈及自己的战略部署,若是应节严通过寥寥几句,只怕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可赵昺发现,尽管已经做出了解释,可应熙依然无法充分了解自己的想法,更不要说给出建设性的意见。如此表现实在不能胜任其职,他也便打定主意,此战之后将其调离御前办,出京到地方任职,或是在省部中领份闲差。 “陛下,用膳了!”这时谭飞进来禀告道。 “哦,你一说,朕倒是感到饿了!”赵昺揉揉肚子笑着道。 “陛下,是在帐中,还是……” “到外边吧,朕也透透气!”不等谭飞说完,便打断了其话头,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道。 赵昺在谭飞的陪同下来到车外,但见一夜之间大营已经初见规模,营帐已经竖起,一眼望不到边,行营外已经竖起栏栅,立起了寨门。但是尚未全部完工,辕门内的一片空地上,一溜大灶排开,被烟雾笼罩着,士兵们以分队为单位排队领取饭食后,聚在篝火前席地而坐用饭。 “陛下,辎重船尚未卸载,眼下只有应急食品充饥,只能凑合一顿了。”谭飞边走边满是歉意地道。 “无妨,以后也不必单独为朕开火,吾与众军同食!”赵昺摆摆手道,快步走到灶前。 “好香啊!”赵昺走到近前,抽抽鼻子笑着道。其实眼前的饭菜就两样,一个大锅中煮着面片,另一个锅上摞着数层高的笼屉,里面蒸着米饭,而旁边一个大盆中则是切好的大片咸肉。 “陛下,吃些什么?”侍卫营的火军对皇帝排队吃饭并不感到惊奇,敬了个礼笑着问道。 “来一碗米饭,再来碗汤面,要大碗的啊!”赵昺指点着道。 “好嘞!”火军从边上拿过两个大碗,一个盛了满满的米饭,上面铺上了一层咸肉,当然暗中在碗底又埋上了两块。另一个碗中盛了汤面,还浇上了一大勺肉酱,递给小皇帝后又道,“陛下,不够再来盛,管饱的!” “好,好!”赵昺拿过一双筷子,一手端着一个碗连声答应着。 “陛下,这边吧!”谭飞也飞快地盛了饭,指着临近的一处火堆道。 “诶,那边是哪个部队的,怎么瞅着面生啊!”行营的守卫历来是侍卫营负责内部,亲卫旅负责外围,可赵昺看着一处聚餐的兵丁面生,翘翘下巴指着那边问道。 “陛下,那边是护军新编四旅的,协助我们立营的。到了午膳时间,属下就擅自留他们在这里用饭了。”谭飞看了看道。 “哦,那就去那边,不要跟着!”赵昺言道。 “兄弟们,挤挤!”赵昺端着碗凑了过去笑着言道。 “这……”谭飞有些为难,却又不敢违命,只能看着小皇帝挤了过去。 “大家让一让,小兄弟这边坐,靠着火暖和!”那些人并不以为杵,有人挪了挪屁股,招呼赵昺坐下。 “谢队正!”赵昺看其臂章知道其是个队正,也不客气的谢了句挨着其盘腿坐下。 “小兄弟,好胃口,要吃这么多,要不要再来碗汤!”那个队正却看不透赵昺是那个,其军服倒是正宗的军服,却没有任何标志,也无法判断其身份,只是以为其年纪小,被其他老兵欺负才躲到了这里吃。 “我还是喜欢吃米饭,汤面只是灌灌缝!”赵昺端着米饭扒拉了几大口,含糊着回答道。而他的目光扫过,只见摆放的盛饭两个大盆中,汤面几乎只剩下个底儿,米饭却剩下了很多。 “你这小兄弟不识货,这踅面才是美味,米饭有何好吃的!”边上有人敲敲自己盛着汤面的碗笑着道。 “踅面?!”赵昺听了却是一愣,他知道宋朝将汤面,有叫汤饼的,有叫汤饭的,却没有叫踅面,不过对这个名称也不陌生,前世陕西有个地方便管面汤叫踅面,只是乍然听到有些吃惊。 “小兄弟定然没有去过北地,踅面之称早已有之。”老兵见赵昺发愣,笑着解释道,“当年韩信征讨魏王豹经过此处,屯重兵于黄河岸边。为了解决战况紧急,来不及做饭的问题,韩信命人将军中面粉都烙成薄饼,然后再切成长条,需要食用时在开水锅里滚下即可。可到了江南却无人知晓本命了!” “哦,原来早在汉时便有这种吃法了,小弟真是孤陋寡闻了!”赵昺讪笑着道。他觉得这个传说未必靠谱,颇有几分民间野史的气质,不过这种被自己暗称为‘古代方便面’的军中食品,看来是故老相传应该不会有错…… 正文 第1068章 为吃操心 对于这支部队喜欢面食,赵昺并不意外,也标示理解。在收复江南的鄂州之战后,宋军俘获了二万多蒙元汉军,当时没有人愿意接收这些俘虏,必定皆是新收复之地,这么多俘虏留在一处,那就是不稳定因素。加上这些汉军多是中原汉人,在宋人的眼中他们与蛮夷几无差别,因此建议将他们尽数处决,已决后患。 而赵昺与他们考虑的却是不同,他觉得北伐之后前往北地,这些汉军不仅熟知情况,且擅于骑射,加以训练后,便是一支可用之军。所以将他们带回了江东,经过遴选,剔除了老弱,留下青壮加以训练,并补充军官,又编入了部分新军,重新组成了两个旅,番号为护军四旅和五旅。 不过考虑到这支部队的特殊,新编的两旅没有像其它各军一样驻扎在京畿,而是分驻在绍兴和嘉兴两地。此次出征,赵昺率领的是护军亲卫旅一个团、一旅、骑兵旅和四旅、五旅、辎重旅,作为主力的二旅和三旅及炮兵旅则配属给江东置司指挥对付南侵之敌。 大家都知道北方人好面食,南方人喜稻米,作为一支主要由北方人组成的军队,他们不喜欢吃米饭,而更愿意喝面汤也就不奇怪了。而将这种类似方便面的速食品全面装备部队岂不就可以了吗?赵昺只能说抱歉,朕当下真的做不到啊! 当有人问,古代军队一般都吃什么?古代军中军粮都是怎么做出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逆天发明?回答这些问题先要问问地里长什么! 简单的说,秦汉之前北方以耐旱的小米,也就是粟为主食;到了汉代小麦及大麦的种植才渐渐扩大,但普通人家只能吃麦粒直接煮成的麦饭,面粉做成的各种面食如饼、馒头等,只有上层社会才能享用;而这时的水稻只在南方种植,而且产量也远不如现在的高;至于玉米、红薯、花生等高产作物,那都是明朝中后期的事了。 因此吃什么,在古代具有强烈的地域色彩,也就有了粟饭流行于北方,米饭流行于南方的说法。当下大宋朝丢了江北,也同时失去了麦、粟产地,在江南部分地区虽实现了稻、麦轮种,可想天天吃白面也不可能。早期亩产量低,人们吃麦子是不做深加工的,和米一样直接煮成麦饭。这种麦饭口感很差,常常被视为粗食,所以面粉在此时相对来说还是稀缺品。 战争是个极其消耗资源的活动,军队自然是什么多,什么便宜吃什么了。从秦汉到隋唐,中国的政治中心一直在关中及洛阳一带,军中主食也以小米为主,毕竟粟米是赋税主体,稻麦只能算作“杂粮”。而江南是稻米的主产区,军中自然也就以稻米为主要食物了。 接着要解决的是怎么吃的问题,毕竟粮食不能生着吃,当然也排出饿极了硬吃,但便秘或拉稀是肯定的。此外军粮还要考虑到军队的特殊性,像在家里那样从容的研究厨艺估计是不大可能的,因此还要追求方便快捷和耐储存。最理想的当然是能带在身上,拿出来就能吃,打仗间隙随时可以补充能量。 在方便快捷的基础上,军粮也要适当考虑口味,也就是从吃饱向吃好过度。紧毕竟士兵也是人,天天吃粗粮也受不了,且历史上南北朝时期也确实发生过改善伙食后打胜仗的例子。赵昺还记的大宋朝也发生过‘遗弃粟米山积,而宋军多福建、江、浙人,不能食粟,因此日有死者’的极端事件。 吃饭也是战斗力,这个不仅是古代,即便是现代也是有共识的,而有关此的言论赵昺听得更多了,并当做真理般的加以践行。在度过帅府军最初的财政困难后,他的军队也便告别了日日白饭就鱼干的日子,并随着经济状况的好转也不断的提高军队的膳食费,制定了严格的伙食标准。 大家都清楚,军队在平日驻扎在营中,开火做饭并非什么难事,但是战时吃饭就是个麻烦事,赵昺也将这个问题提到了日程之上。可他很快意识到在缺乏现代保鲜和生产技术的古代,要解决野战状态下的吃饭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赵昺经过调查和研究,发现古代也并非没有野战食品。如果说踅面类似于现在的方便面,那么鸭肉包饭和现在的盒饭十分接近,这是五代时的陈文帝的发明,他在攻北齐的前夜,炊米煮鸭,然后以荷叶包裹米饭,上面放上鸭肉,分发给每个士兵,当做早饭吃。 此外,有关的著名军粮有诸葛亮的馒头(带馅)、锅盔,此在川陕等地十分常见,口味自然也谈不上了,但确实方便携带且耐储存,也算得上很实用的发明了;戚继光的“光饼”就更便携了,将和好的面团擀成饼状,然后在炭炉里烤熟,最后中间穿孔,直接挂在小兵身上,饿了就扯两块下来。其根据不同口味还可以加入不同作料,总之是十分靠谱的野战口粮。而馒头这种国民级食品及其来历基本上是妇孺皆知了。 不过这些都是临时加餐,大多数情况下军中还是将大米或粟米煮成饭或粥来吃。而至于后世军粮的改进,大部分则是围绕着面食进行的。赵昺记的米饭之所以难以做成野战口粮,还是因为干燥技术一直不过关,以致营养缺失,口感很差,知道二十一世纪速冻干燥技术的成熟才得以解决。 不过赵昺知道明朝军中曾出现过以米饭作为速食口粮的事情,那就是把煮熟的米饭晒干,然后作为军粮运输保存,需要的时候用热水冲一冲就是能吃,口味和营养自然不在考虑之列。总之,古代军队的努力方向是将生火做饭这个环节,尽最大可能从战场上挤出去。 至于副食品,战场上能吃到新鲜的肉食和蔬菜,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补给手段多样化的情况下都是极为困难的,而此时解决的办法就是用盐腌制。关于腌肉,和军队有关而且名气最大的自然就是金华火腿了,肉食还可以做成各种酱,并且在士兵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者十分重要的角色,在新鲜蔬菜和肉类是遥不可及的,在征战的时光中以盐入味的各种酱类也是唯一的下饭菜和调味品。 所以在野战食品的改进中,赵昺可谓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他清楚若想让士兵在战时保证体力,不仅是吃饱那么简单,营养和各种维生素的补充也是必须的,如此才能够减少疾病飞发生,并能战斗力不减退。而在技术问题难以解决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尽力为之。 过去历代供应军粮一般都是带壳的稻米和麦粒,运到军营后再进行二次加工,这其中有便于保存的考量。但是赵昺以为在平日还好,但是战时就存在着极大的弊端,首先浪费了宝贵的运力,且运到后无法直接使用,尚需抽调人手冲捣,即费时间,又浪费时间,所以他下旨供给的军粮一定要经过加工后才能运到军中,战时更是如此。 地理和种植习惯的因素,使的小麦种植面积小是难以改变的事实,因此赵昺除了将面粉作为战略储备外,还是将主意打在稻米上。他记的后世的米粉不仅便于制作,且晾干后也耐储存和运输,吃的时候只要在开水中稍加烹煮,以酱调味即可,以北方常吃的挂面相似。经过试制后,便成为军中战时的备用品之一。 另一项对稻米的利用,赵昺是仿照炒面制作方式,将大米炒熟后磨成粉加入油、盐、豆粉和芝麻等调味料,吃时干吃,或是以热水冲泡即可,但是口感就不要想了。而后,他又对炒米进行进一步改进,将炒面加以压缩固化,就成了压缩饼干,且可以做出多种口味。 至于在副食品方面,赵昺除了沿用旧时腌制的肉干和鱼干外,还采用熏制的方法制成便于保存的腊肉、腊肠。此外,为了解决缺乏蔬菜的问题,除了腌制咸菜外,脱水蔬菜就成了不二的首选,他利用春夏季节蔬菜丰富的时期,将时令蔬菜晾晒脱水,制成干菜,这不仅可以作为战时食用,也可在冬季青黄不接之时作为补充。 此外,赵昺还利用江南各种水果出产丰富的优势制作果脯。起意时尚在琼州,因为水军经常需要长时间出海,而他知道在海上若是长时间维生素无法得到补充,十分容易引发败血症,这也是古时水手的致命杀手之一。可这个时候,中国还没有耐储的土豆和洋葱,他却知道水果富含维生素,但又不宜保鲜,于是想到若是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后作出果脯,不仅保存了营养成分,还利用储存、运输,更有开胃的效果,于是也被列入军粮之列,不仅配发水军作为出海日常膳食,也成为步军的战时补给品…… 正文 第1069章 信任与否 赵昺与新编旅的士兵吃了午饭,虽然知道众口难调的道理,却也命人多拨些面食给两旅。不过他也知道饮食习惯也并非不能改变,只是需要一定时间的适应。要知道为了节约人力和财力,军粮一般都是就近供应,而随着战争的展开,来日战线必然会向北延伸,远离水稻产区,更加不可能保证军粮皆是江南的稻米。所以他觉得军中食谱也要加以更改,以便南北调和,而非迁就一地之军。 午饭之后,赵昺下令各军要加快城寨的修建速度,在太黑前要初步完工。而各部的信使也不断将战报送到,当下分占扬州外围的各军都在加紧修筑城垒,向友军方向延伸,以便做围城的准备,但是各营要想连为一体,最终完成合围,却非一日、两日间可以完成的,所以各军此刻即便能相互支援、接应,可也尚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而营寨就是他们的依托。 “陛下,哨探来报敌泰州援军约万人已经出发,先锋军据我军营地不足二十里,是否要遣军迎击!”在申时时分,倪亮匆匆上了车帐禀告道。 “弯头镇与扬子镇相距三十里,现在两营之间尚有十余里的缺口,其间可有部队驻扎?”赵昺看看地图,抬头问道。 “两部都在加紧构筑营寨,当下两营之间并没有布置部队,只有派出的巡逻队和哨探。若无增援,现有力量不足以拦截敌大队人马,即便是延迟其行军速度也十分勉强。”倪亮禀告道。 “告诉他们遇敌稍加接触就迅速脱离,不必纠缠。”赵昺略一思索道。 “陛下,若是我军任其安然通过,敌会不会趁我军立足未稳之机袭营?”倪亮问道。 “不无可能,但几率不大!”赵昺言道。 “嗯,陛下所虑正是。”倪亮想了想言道,“扬州是临江重镇,也是税赋重地,敌军必不会轻易舍弃。当下敌若是接战,则面临着我们两军的夹击,脱烈都不会舍本逐末做这等事情。可如此轻易放过他们,属下又觉的心有不甘!” “那汝想如何?”赵昺看其依然一副憨厚的样子,笑笑问道。 “陛下,属下想遣一军伏于运河东岸,待敌大队通过之后,后队辎重通过之时发起突袭,毁其粮草。如此可加快消耗城中粮草,一旦粮草不济就会四处求援,也可达成陛下围城打援的计划。”倪亮搔搔头皮道。 “你是营中主帅,如何做可自决,不必事事都来请示朕!”赵昺笑笑道。他看着眼前这个憨厚的伙伴,却有些感慨了,其再不是当日懵懂无知的莽夫,其已是胸中藏着十数万雄兵的将帅,自己可以放手让他去干了。 “这……属下能行吗?”倪亮听了却有些含糊了,耷拉着脑袋问道。 “怎么不行,汝是朕的兄弟,心腹近臣,统领十万御前护军的大将,若是这么点阵仗都怯场,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呢!”赵昺听了佯装生气的挥挥手道。 “是,属下这边去安排!”倪亮听了立刻挺直身子敬礼道,眼神中也多份自信,出帐点兵准备出战。 而这边倪亮刚刚出营,那边陈凤林遣人来报,真州方向来援之敌趁着暮色突然从大仪镇和仪征镇两营之间的间隙快速突进,待两营遣军拦截之时,他们并不恋战,只留一部断后迟滞我军的行动,大部人马直奔扬州城。由于敌军皆是骑军,追击不及被他们进入城池。 “都哥这厮倒是学的乖了!”赵昺闻报并不感到惊诧,笑笑言道。 “陛下,敌援军入城,为何还如此淡定啊?”王应麟作为随扈的臣僚之首,那么一应事务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忙了一日,傍晚才回到行营,见状十分惊诧地道。 “王知事,都哥万户府屯驻真州,去岁瓜步镇一役正是在其辖地爆发,陛下指挥我军以一师兵力渡江全歼哈必赤千户府,营救出被困的官兵。且重创敌来援的两个千人队,使得敌军震动,再不敢渡江犯境,也迫使伯颜转攻为守,在沿江筑垒,修筑城池。都哥所部被我军重创后更是闻风丧胆,且在河西立营的正是其对头一军二师,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直奔城池,而不与我军交战。”在旁的谭飞接话道。 “原来是败军之将,怪不得如此啊!”去年小皇帝偷偷离京前往建康指挥营救行动,还惩处了两名作战不利的高级将领,这事情外界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听了谭飞的解释恍然道。 “将书信带回给陈都统,告知其不要因敌怯战而大意,晚上要严守营寨,防敌夜袭,且做好明日攻城的准备!”赵昺又吩咐道。 “陛下,咱们不是围而不攻吗?怎么明日却又要攻城!”在旁随侍的应熙听了插言问道。 “围而不攻是战略上的安排,战术上却不等于不攻。”赵昺心中暗叹口气,这应熙真不是做将帅的料,但还是为其解释道,“我军当下先攻扬州是虚,一者为诱敌过江;二者为下一步围城打援做准备。若是我们过江后按兵不动,玉昔帖木儿便会识破我们的计划,只有久攻不下后的围城才能让其产生我军意在攻取扬州,并已将主力牵制在此,其才会放心侵入江南,钻进布下的圈套。” “哦,原来陛下是以佯攻诱敌,做戏给敌酋看的。”应熙听罢又想了片刻才明白其中的意思道。 “也可以这么说,我们演的越真,敌军才会上当,其也才会放心调集兵力南侵!”赵昺点点头道。 “可陛下如此是不是也在弄险,若是敌不肯中计,反而一力救援扬州,如此安排岂不两处落空!”应熙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就要求为将者擅于把握战机。若敌真的一力救援扬州,那我围攻扬州各军则可随即转变作战任务,集中兵力攻克城池据守,将敌吸引到此。在江南待机之兵迅速过江,聚歼围城之地,也可完成歼灭敌有生力量的作战目的。而非一成不变的执行预定的作战计划,只要能完成战略目标就是成功。”赵昺不得不再次提点其道。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传令!”应熙点头施礼告退,前去传命。 “陛下心思缜密,无论攻守皆是进退自如,如此安排已是立于不败之地。”王应麟赞道。 “朕自知鲁钝,本钱又薄,只能比他人想的多一些,下点儿笨功夫!”赵昺苦笑着道。 “陛下,臣以为还有一事不妥!”王应麟陪着笑了几声,又似有话要讲,却又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可想了想还是施礼道。 “王知事有话尽管讲,勿要有什么顾虑。”赵昺早已看出其神色不定,心中有事,笑笑让其坐下道。 “陛下,臣刚刚从外边回来,发现中军只有亲卫旅三团和辎重旅驻守,行营更是只有侍卫营护卫,前军为一旅,骑兵旅布置在左翼,而右翼和后军为护军的四旅和五旅,这样布置中军的力量是否太过薄弱!”王应麟组织了下言语道。 “王知事尽管直言,不必转弯抹角。”赵昺听了略一思索,就已经猜出了一二。 “陛下,护军四旅和五旅是以俘获的蒙元汉军为主改编的,他们若是与旧主勾结,发动兵变,岂不是将陛下置于险地,因而臣以为还是将一旅移驻中军为好。”王应麟拱手施礼道。 “王知事以为护军四旅和五旅不可信任吗?”赵昺听了皱皱眉反问道。 “臣以为还是小心为上,毕竟不必在江南,当下我们已入敌境,还是小心为上!”王应麟言道。 “……”赵昺听了没有说话。他知道南、北之分已经深入江南士人的骨髓,即便同样是汉人也因来自北方而心怀戒心。 因此在古代对于战俘,比较稳妥又不浪费人力的处理方式,还是将他们投入到一些无关大局,但是同样规模巨大的战事中。比如秦灭六国之后,便将大量六国战俘投入到进攻百越的战争中,让这些士兵一边征讨一边拓荒,即消耗了大量战俘,同时也使得秦朝疆域得到了极大开拓。在蒙元时期,忽必烈的两次对日征伐,同样是派出了大量来自高丽、金朝、南宋的战俘。 在清末镇压太平天国之后,清政府对太平军战俘除了相当一部分被处以极刑以外,其实还有相当一部分,被作为“华工”贩卖到了拉美地区。这些所谓的“华工”,实际地位其实等同于奴隶。不过一个有趣的是,由于这些前太平军拥有高超的军事素养,因此在古巴革命等一系列拉美民主运动和拉美国家之间的战争中,往往都得以大显身手。 不过将战俘补入己方军中也是战争中常用的方式,赵昺知道利用战俘作战在历史上也非个例,尤其是在明初明军缺乏骑兵的情况下,俘虏的大元士兵无疑是最好的骑兵来源。但将战俘安插到一线部队,其实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宋朝在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战争中就吃了降军的亏。而明代万历年间的宁夏之役,其主谋便是嘉靖年间降明,官至指挥使的蒙古降将哱拜,他也成功的在宁夏拉拢到一大批降明的蒙古士兵一起举事…… 正文 第1070章 信服 对于王应麟建议疏离降军之事,赵昺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当前的新编旅已经训练了两年,高级军官大部从由老护军选拔,基层军官则多是自武学结业的学员选调担任,仅有少数军官由降军担任。另外新编旅是以降军为主编练的,可其也只占半数,余者大部来自于江南各地征募的新兵,且客家人又占据了八成以上。 王应麟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小皇帝这是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来牵制降军,但也放心不少。他知道历代每逢中原地区发生战乱,都会有大批的人南迁,而本朝靖康之变后,亦有众多北方汉人随朝廷南渡,被称为客家。客家人因为当地的土地资源不足,所以向南方各省各地移民,不少客家人先后去往广西、福建、川蜀及琼州等地。 而同时期的畲瑶人亦迁移到闽西与粤北,成为当地主要民族,他们与后来从江南移民过来的汉人,还有广东广府人,两下杂居使得畲瑶族大量汉化,一道形成了客家民系。客家人数虽不少,但在华南各省的地位低下,经常遭到当地民众排斥。 客家人与当地汉人历来不睦,王应麟却是知道的,他祖籍河南开封,后迁居到庆元府鄞县,说起来也算是客家人。两下相争说起来也是有根源的,客家人大约在五代十国时从北方来到江南南部,但这里从东晋开始,就有不少从北方迁徙来的世家大族,他们早已成为当地豪强,根深蒂固,拥有大量土地。 客家人也是农民,需要土地和水源来而维持农耕生活,所以客家人来到后,与当地豪强在土地和水源上发生冲突是在所难免的,这些外来户对当地豪强的资源财产都产生了极大的威胁,自然不受欢迎,所以各地的宗族豪强都排挤客家人。 故而,客家人就被逼选择土地贫瘠、位置偏僻的山区。同住在这些山区的,还有被赶上山的畬族、瑶族等百越山民。他们便跟这些百越人有相当多的交流,有一部份的百越人接受了客家人的汉文化,被同化成客家民系的一员,而且不少客家人与百越人通婚。 客家人和百越人通婚,使得南方大族认为他们带有“南蛮”血统,而非汉族一员了,必然会遭受排斥和歧视。被主流势力打压,必然会引发反抗,与本地人引发频繁的武力冲突,甚至导致大范围的动乱。此外,客家人多数生活在偏僻山区,这些地方往往有毒蛇猛兽,山贼土匪也时常出没。为了保障村落安全,除了习武之外,客家人还会修筑半军事式的围村,据山险以守,用以防御山贼并保留与本地人械斗的优势。 在这种半军事的环境下,不论男女都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在不断的‘战斗’中,客家人慢慢养成了悍勇尚武的风气。再者,客家人跟山地的百越人长期通婚,很自然地也继承了百越山民的特点。畲族山民以彪悍著称,所以山民的尚武精神不亚于其他少数民族。客家人作为跟百越人交往较深的群体,在习俗上也深受影响。加上长期与本地人械斗,又在山区修筑防御工事,所以客家人积累了很多实战经验,稍加训练便是军中悍卒。 土客频繁的大规模械斗,不仅引发地方动乱,也使政权受到威胁。而客家人被视为异类,自然不仅受到主流势力的歧视,也往往被朝廷打压,所以也是历代朝廷头疼不已的事情。不过王应麟知道在小皇帝掌握权力之后,重视与畲族和客家人的关系,双方矛盾得以缓解,并在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居功甚伟,不少人得到了封赏,身居要职。 在这种背景下,畲族和客家族首为了摆脱低下的地位愿意为朝廷出力,而族人也可借此改变命运。且军中优厚的待遇亦十分有诱惑力,所以客家男子纷纷应募入伍,为国效力。其实王应麟也以为当下军队中是最为公平、公正的地方,这里不问出身、不关系宗族矛盾,也没有民族歧视,只要你立有战功都会得到封赏。 另外王应麟以为当下小皇帝选拔军官主要就两个渠道,一个是战功;一个是武学的学员,且以此为主。即便是荫补的军官也要在武学中学习,无法完成学业的也无缘进入军中。基础军官的晋升一般在本部完成,而中级以上的军官升职则要调离本部任职。在加上退役和混编制度,如此最大程度上的保证了战斗力,又使得军中难以形成宗派势力,避免了武臣擅权,割据一方的情况发生。 因而王应麟在获知详情后,压力顿减,新编旅中的降军在严酷的军纪约束下,又有军官监督,加上混编入的客家人牵制,想要弄事也不容易。再加上优厚的待遇安抚和同化,即便有人欲挑动谋反,也会很快被揭发和弹压,掀不起风浪来…… “王知事今夜恐不太平,咱们同去巡营如何?”晚膳之后,有消息传回,倪亮领军趁敌半渡之后,领一团骑兵突然杀出,截住敌后军。敌军前军已经过河,中军半渡,难以接应,一片混乱中倪亮毁其辎重后迅速安然撤离。赵昺听更鼓声已是酉时,起身披上大氅笑着对陪扈在身边的王应麟道。 “臣愿同往!”王应麟也起身施礼道。 “王德,将朕的裘皮大氅拿来,给王知事披上,勿要受了风寒!”赵昺拿过谭飞递过来的武装带系上,又跨上短枪,看看王应麟衣服单薄,吩咐王德道。 “谢陛下关爱,臣尚好!”王应麟却是不敢穿。 “夜晚天寒地冻,夜风阴冷,不比帐中暖和。”赵昺接过王德拿来的裘皮大氅亲手给王应麟披上道。 “如此臣便不恭了!”皇帝如此,王应麟也不再客气,躬身施礼再度谢过。 谭飞已经点起了一队侍卫等候,君臣二人出了帐门,其立刻令侍卫们点起火把,以一组为先导当先引路,其他人则散布在周边警戒,他亲领一组侍卫贴身护卫,队形看似松散,却形成远、中、近,有明有暗的三层护卫圈。 此时的行营已经初具规模,御帐布置在中间,侍卫营的营帐环卫四周,外围没有竖起栏栅,而是以车阵做围。车阵外三十步则是亲卫团的营地,五个营将中枢团团围住,营外又以栏栅和壕沟与外部隔离,在四角建有瞭望塔,沿壕沟构筑有工事和哨所,每隔十步便点着灯笼,将壕沟内外照的通明,其间有巡逻队沿道路往来不断的巡视。 若是白日从空中俯瞰,整个营区就如一朵绽开的梅花,而花心就是御帐,花蕊便是侍卫营营地,花瓣就是亲卫团营地。各部皆是以都为单位宿营,以营为单位做一部,各部之间留有二十步宽的通道,如此即便于机动,又有隔离放火的作用,以防火烧连营。 “口令!”整个营区虽然驻扎着近三千兵将,但是静悄悄的,晚上熄灯号响,出值哨的官兵皆要进帐休息,严禁在营区行走,且帐中不准举火,以防火灾,只在各都头营帐之外高挂一盏写有番号的灯笼。一行人行了不远,突然从暗处闪出一人沉声问道。 “临安,回令!”在前警戒的侍卫立刻回答道。 “扬州!”哨兵答对后,这才收枪敬礼道,“陛下!” “嗯,夜间寒冷,要注意保暖,不要冻伤了手脚。”赵昺上前回礼后道。 “谢陛下,还好!”哨兵立正答道。 “夜间值守,不仅要注意敌袭,还要注意防火,万不可打瞌睡。”赵昺又叮嘱了几句才继续前行。 “陛下,这营中无人不识你,为何还要反复查验?”一路行来,没经过岗哨皆有哨兵盘查,出营门时不仅要答对口令,还要验明腰牌,并留下副牌。王应麟是文臣,虽入过军营,但并没有巡营的经历,觉得皇帝也要接受盘问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知事有所不知,军中纪律森严,宵禁期间无论是谁都要接受盘查,一旦口令答错,哨兵便可以开枪射击,且格杀勿论,即便误杀也不会论罪!”赵昺笑笑解释道。 “这是否太过严苛了?”王应麟听罢十分惊诧,若是一个答错便被击毙,岂不冤枉死了。 “丝毫不为过。”赵昺摆摆手道,“打仗就是你死我活,为了能打赢更是不择手段,若是有敌渗透进营中,不说刺杀主将,即便放上一把火就能造成大乱。再有敌我两军对垒,是决的生死,士卒都是极度紧张,风吹草动都会引起骚动,一旦炸营自相践踏,不等敌方来攻,已经是不战自败。因而军纪执行起来,丝毫不能打折扣,否则便是自取灭亡之道。” “过去闻陛下治军极严,只当是以严刑酷法震慑众军。今日一见才知,陛下是躬身垂范,使得众军信服,百战不殆!”王应麟听了感慨地道…… 正文 第1071章 不如意 赵昺等人出了行营,向北进入前军的营帐。大军扎营要因时就地,扬州城外地势平坦,他们便西依运河立‘方营’。按说靠河扎营乃是大忌,一旦营寨被攻破就不得不背水而战,有被全歼的危险,而宋水军当下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依河下寨不仅能方便从水路补给,且可为大军用水提供便利。 何为“方营”呢?其实就是一种外观看起来比较方正的营盘。作为主力的中军布置在营地的中央,并逐层散开,比较精锐的先锋和殿后部队的右、左虞候军布置在营帐外围,以此在遇到夜袭的情况下,可以为主营争取到时间恢复秩序,并反击敌军。 布置完基本营地,其实并不算完。在古代军营,至少是中国军营布置,每个营帐之间其实都有很大的间隔,在《卫公兵法》中,就明确要求“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这一布置虽然使得营地庞大,更加容易遭到敌人进攻,但同时也便于军队快速反应,士兵有足够的空间聚集、列阵,然后“得相统摄,急缓须有救援。 除了一般所熟知的军营中必备的瞭望塔、木栅还有拒马之外,如果是要进行长期围城战时建立的营寨,还会挖掘壕沟。这样一方面在进攻时,可以方便士兵躲避城上的箭矢,另一方面还可以阻碍敌军出城夜袭。除了壕沟,如果围城一方兵力充足,而且打算长时间围困,那么还会在军营外建羊马墙。这样将整个军营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小型城池,并以此让敌军没有可趁之机。 除了军队的大营以外,还要布置相应的“辅营”,也就是主营外的外营。其作用,是在发生夜袭时,可以及时从敌军后方,对敌人发起进攻,也就是《卫公兵法》中所说的“如夜中有贼犯大营,其外铺看贼与大营交战,即从鸣鼓大叫,以击贼后,乘得机便,必当克捷。”在军营本身的布置上,其实本身也是讲究颇多。 总的来说,其实一个防备妥当的军营,且有合格指挥官管理的军营,基本是有能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但最可怕的往往并不只是夜袭本身,因为当一个将领决定对敌军展开夜袭时,他往往会对被夜袭的对象,进行包括情报收集、收买奸细在内一系列的的秘密活动。 毕竟即使在坚固的防御,终究会有漏洞存在,因此一旦被敌军抓到了这个漏洞,那么需要考验的就不仅仅是将领对于营地的安排了,更多考验的是将领的应变指挥能力与运气了。 “陛下!”赵昺一行人行至前军大帐,护军一旅旅长田忠接到皇帝巡营的报告后,立刻前来相迎,立正敬礼道。 “还未休息,辛苦了!”赵昺接着大帐前的灯火,看看田忠披挂整齐,靴子上还带着泥,显然并非临时准备的,抬手还礼道。 “群敌在侧,属下不敢大意,亦是刚刚巡视归帐!”田忠回禀道。 “倪都统出营击敌未归,你暂代主将之职,要坐镇帅帐,不可擅离职守啊!”赵昺叮嘱道。 “都帅离营时已有交待,属下谨记在心。可陛下……”田忠却笑着道。 “咳……”田忠话未说完,可赵昺却面露尴尬,干咳几声借以掩饰。 “怎么?倪都统截击泰州敌援军居然尚未归营!”王应麟听了极为惊讶地问道,“陛下亲征,可是有言在先,太后也是一再叮嘱倪都统必须时时护卫陛下身边的,快将其召回营中。” “王知事,此时事关机密,切勿高声,朕稍后再行解释!”赵昺听其有些气急的大喊大叫,急忙拉拉其衣袖低声道。 “陛下定要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勿怪臣上禀太后。”王应麟知道两军交战,皆会相互派遣探子,若是营中混进敌探,自己高声确是不妥,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愤愤地道。 “如此,陛下便请会行营休息,也勿要属下难做!”这时田忠在旁笑嘻嘻地道。 “野外扎营,主将必须夜巡,此乃军规,朕怎能知法犯法!”赵昺一瞪眼沉声道。大营野外扎营也要配备相应的巡队,且往往是由每个营的主将负责掌管,他们的任务一般是负责检查是否有士兵缺勤,或者逃亡,同时还要负责检点马匹和其他各类物资存放是否安全等等。这些巡队由于基本都是精锐,因此他们时常也要担负防止敌人潜入营中,亦或是在敌军突然发动夜袭时,要担当先头阻击部队。 “据属下所知,陛下应允众臣在距战场五十里外指挥调度众军,才得以率军亲征的。当下行营距扬州城只有十里之遥,已然违诺了。而属下暂代南营主将,巡营自是属下的职责,怎敢让陛下代劳!”田忠却是不怕,也板起脸拽住了皇帝的小辫子拉了拉道。 “你……”赵昺被噎得‘咯喽’一声,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低声半是哀求,半是命令道,“朕是三军主帅,自然有督察之责,巡营当然也是份内之事,岂能是汝所能限制的,让开!” “陛下,都帅临行前也有帅令,若是陛下临近前沿,便砍了属下的脑袋。”田忠立正禀告道,然后便是一副你看着办的神色。 “唉,朕原想出京后能自在些,可没想到依然是束手束脚,没有半分自有!”赵昺这会是泄了气,哀叹道。 “陛下龙体身系社稷,容不得有丝毫损伤,更不能涉险,还请陛下移步行营!”王应麟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被皇帝给诓了,板着脸言道。 “那……那朕上望楼上看看总是可以的吧!”赵昺还是不死心,指指中军用于调度全军的望楼言道。 “这……好吧,但陛下看后必须速返行营!”王应麟看小皇帝满脸的哀求之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心一软答应了下来。 “好、好,朕看后便立刻回营,绝不失言!”赵昺虽不心甘,但也知见好就收,否则以后再想出来就难了。 望楼高有七、八丈,在谭飞和田忠等几人的陪同下登上了望楼,他凭栏远望。在前世充满光污染的夜晚中,可能黑夜经常不是那么的黑,但是在此时,尽管繁星点点,夜晚的能见度可以说是相当的低,也往往会给敌军袭营提供了极大的隐蔽效果。 赵昺向西望去,可见运河上的桅灯闪烁,西营中点点灯火。向北看去,能够看到十里外扬州城头上的灯火连成一线,将城池上下照的通明。而己方营中却是灯火稀疏,但大营周围的壕沟前每隔二十步便点起一堆篝火,将寨前照的通明,人马无处遁形。 做好防备夜袭,首先最重要的,就是要做好在夜间的预警工作,因此好的哨兵就非常重要了。同时除了巡队之外,还有配备专门的守夜人,赵昺知道在寨前百步之外的黑暗中还伏有数组‘听子’,每组二人,一更一替,监测敌情,一旦有人探营他们便会突然奋起,斩杀敌探。 另外还有侦骑“各领五骑马,于营四面,去营十里外游弈,以备非常。”在哨兵发现敌军接近时,便“如有警急,奔驰报军。”同时受到袭击的军营要击鼓传警,这样一是可以及时传递遇袭方位,同时能警告其他营地加强戒备并派来援军。直到敌袭结束时,击鼓才可以停止。 但即使如此,军队在夜间扎营时,往往要设置“犬辅”,也就是军犬来辅助哨兵。,一方面狗出色的嗅觉能够让它们在黑夜,或者是不熟悉的地形环境下,比人类更早发现敌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人类在黑夜中,受到生物钟的影响,往往难以集中精力,而这一点狗就要好上不少。 不过赵昺狗在战场上的作用,可并不只是用来警戒放哨,实际上在古代,也有让狗与士兵并肩作战的例子。在古罗马时代,罗马人除了会让狗来协助哨兵放哨以外,在作战时,还会让这些狗率先出击,去扰乱敌军的阵型。 据赵昺所知蒙古人在征战中也豢养着一支‘猛犬军团’,跟随他们南征北战。而最先组建猛犬军团南征北战的是生活在藏区北部的党项人。成吉思汗统帅军队征伐格林威治期间,党项群落受其征调,作为北路先锋军直逼欧罗巴洲。 这支军队中的“猛犬军团”,“领有五万多名战士,都是清一色的藏獒,它们以敌方的尸体作为吃喝,铺天盖地,一路横扫,建立了让成吉思汗惊叹不已也羡慕不已的功劳,其感叹道:经百战,雄当万夫,巨獒之助我,乃天之战神助我也! 不过让赵昺感到幸运的是,藏獒必竟是兽类,虽然训练有素,猛犬军团打到欧罗巴洲后,但进攻后,胜军与败军都一散不可收,不能战后全部归队,后来一部门随着党项人回到了党项大雪山,一部门被蒙古人接管,留守在了欧罗巴洲,一直没有返回老家。从而没有用于征宋的战场上,否则他还得想法子对付这支狗军…… 正文 第1072章 如约而至 赵昺久久凝视着北方,试图透过重重夜幕发现什么。众人随之望去,但是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偶尔几声夜枭的啼叫声,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陛下,回营吧!”夜风湿冷,似乎透过身上厚厚的绵衣侵彻骨髓,王应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对皇帝言道。 “再等等,你们听到马蹄声了吗?”赵昺却压压手,让其噤声,轻声问道。 “没有啊!”几个人侧耳倾听,只有‘呼呼’的风声,并没有所谓的马蹄声,田忠笑笑道,“陛下,不要找借口了,巡弋的侦骑和营前的警哨都没有报警!” “陛下若三番两次的违诺,臣可不会再替你瞒着太后了。”王应麟也面带愠色地道。 “谭飞,你听风声之中是不是夹杂着马蹄声!”见两人都称听不见,赵昺有些急了,问谭飞道。 “陛下,属下……似乎真的有马蹄声!”谭飞本来也以为是皇帝是幻听,并不想违心地符合陛下,犹豫之间突然皱了皱眉头道。 “报都统,侦骑发现有一队敌军出城后,渡过运河,不知去向!”正在此时有通讯兵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道。 “再探、再报!”田忠冲下边高声道,而再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敌军刚刚离城其怎么就听到马蹄声了,可想想又释然了,陛下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谁知这只是个开头,侦骑不断的返回禀告出城敌军的情况,来着约有两个千人队,皆是骑军,向东行军一段距离后又突然转向北,似是想己方大营而来。扬州城距扬子镇不过十里,这点儿距离若是骑兵全速奔驰,不肖两刻钟便能来到阵前。 战事刻不容缓,田忠劝了几句,可小皇帝执意要在此观战,他无奈只能先行前往帅帐组织兵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也只是片刻功夫,阵前传来了一阵犬吠声,紧接着吠叫声已经响成一片,而在望楼上的几人也可清晰的听到黑暗中传来的马蹄声。 “陛下,请下楼!”警钟已经敲响,前方的预警哨也开始向营中撤退,这时望楼上值守的观通哨向皇帝敬礼道。 “朕只在这里观阵,绝不会干涉指挥的。”赵昺抬手回礼,向边上退了几步道。 “陛下,军纪规定,望楼乃是指挥中枢,闲杂人等不得滞留,还请陛下下楼,不要影响军事行动!”观通哨却不肯让步,再度敬礼沉声道。 “是,朕即刻离开!”赵昺听罢再无二话,抬手回礼后,转身就走。 “立正,恭送陛下!”观通手喊了声口令,望楼上的几名兵丁立刻列队敬礼目送皇帝离开。 “这是为何?”王应麟确是懵了,众人好说歹说都无法劝离陛下,而一个小小的伙长却三言两语就把皇帝给赶下了楼。 “王知事,军纪乃是陛下的御定颁行的,自然要带头执行,况且其说的不错!”谭飞也憋着笑道。 “唉,这事儿若是发生在其他朝臣身上,只怕这小卒不被打死,也要被打发了。而陛下却能身体力行,不会因为其地位卑微而训斥一句,甚至不曾有不虞之色。倘若朝中上下皆能如陛下这般,何谈朝纲不振,政令不通!”王应麟听罢颇为感慨地道。 “王知事,军中上下虽然阶级分明,但无不以军纪为先,令行禁止,即便是一军都帅违反军规,下属一样可以驳斥和上告。这其中虽有军法无情之由,却也少不了陛下带头遵行之故。”谭飞笑笑解释道,“而朝中那些文臣,却以为被僚属驳斥为耻,更有人以违反纲纪、不拘小节行事为炫耀的资本,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若是在军中也如此,只怕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 “唉……”王应麟听了也只能是一声长叹,看到军中的情形,他有些理解小皇帝为何对士人‘厌弃’,并将退役的军将们逐步安插到地方,这些人长期在军中受军规、军纪的约束,已然将遵循命令当成了本能,如此一来便能严格贯彻皇帝颁布的政令,而非敷衍塞责。长此以往,他不由的替士人们的前途担心,若是他们仍然不思改变,终有一日会被逐出朝堂,失去昔日‘与天子共治天下’的荣光。 “快,到粮囤上去!”被当做闲杂人等驱离的赵昺却没有放弃观战的企图,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个制高点,那便是中军辎重营地中高达两丈的粮囤。 “陛下,这……”王应麟相劝,可小皇帝已经手脚并用的抢先爬上了一座粮囤,可自己却没有那个本事,正干着急的功夫,有侍卫们寻来梯子扶他上去。他沿着颤颤悠悠的梯子爬上粮囤,虽然有侍卫前拉后退,还是出了身白毛汗,两腿发抖,也顾不得许多就坐在了粮囤上。 这里不如望楼上看得远,但也能看得见营寨前的情形,而此时的形势再变,阵前的篝火已经全部点燃,将百步之内照的通明,可以清晰的听到如鼓雷动的马蹄敲打大地的声音,似乎粮囤都被震的随之颤动,王应麟不由的抓紧了覆盖在粮囤上芦席,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都不自知。 王应麟喘息未定,看向己方大营,只见望楼上已经升起三盏红灯笼,他知道这是最高警戒级别的信号。而刚刚还黢黑一片的军营只片刻功夫已经是灯火通明,轮值的部队已经集合完毕,冲进寨前的工事做好防御的准备。其余的营地中尖利的哨声和口令声也响成一片,但却忙而不乱,休息的士兵片刻功夫已经全副武装在各自指定地点集结、整队,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好快啊!”王应麟看到各军已经做好迎战的准备,这才顾得上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而此时已经能看到营前出现了敌骑的身影,一个、两个……他们就像从黑暗中冲出的恶魔,而转瞬间目光所及之处的敌军已经是铺天盖地,如旋风般的冲向己方营寨。 “快开炮啊……”眼见敌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营寨冲来,头一次见识这种‘大场面’的王应麟不仅脑门上冒汗,不觉后脊梁上也已经是汗津津的,而己方营中的部队虽已严阵以待,却毫无动静,眼看着敌骑已经冲到距营寨外的壕沟不足二百步,他禁不住惊叫出声道。 ‘轰、轰、轰……’王应麟话音未落,突然爆炸声骤然响起,爆炸的闪光在黑夜中分外刺眼,他以手遮掩偷眼看去,但见火炮阵地上依旧静悄悄的,而爆炸却似是平地惊雷,将地面掀起,将迫近的敌骑炸的人仰马翻,攻势不由的一滞。但敌骑并未停止进攻,也只是稍稍一缓,后边的敌兵在震耳的号角声中又悍不畏死的飞马向营寨进行冲击。 “蒙古鞑子悍勇果然如传闻一般,前者仆,后者继,不怕阵不回还!”此情此景,让王应麟不禁又犯了文青病,面带讶色地道。 “王知事,蒙古人出战往往以‘拔都’军为先锋,他们是进着可能生,而退则必死,因而冲锋陷阵才会不畏生死的。”谭飞在旁解释道。 “拔都在蒙语中不是勇士的意思吗?难道其中不皆是军中精锐,而作这牺牲品岂不可惜!”王应麟疑惑地言道。 “呵呵,王知事曲解了,此拔都非彼拔都,蒙元有以桀骜不驯者和死囚犯做先锋的习惯,这些人若是奋勇向前,立下功勋则可被赦免,但怯阵后退,或是逃亡者必会被后边的督战队射杀,因而充其量不过是消耗对手的炮灰而已!”赵昺笑笑道。 他知道这些蒙古炮灰虽然可怜,但终有被立功赎罪的机会,而后世朱元璋继承其传统建立的‘长生军’、‘谪发军’才是最悲催的。其服役分临时、终身、永久三种,“长生军”很不幸属于永久类别。和“拔都军”不同,进了“长生军”的死囚打仗再勇猛也不能被释放,他战死后,子孙后代都要一直充当“长生军”的炮灰。“长生军”生是老朱家的人,死是老朱家的鬼,有了孩子也是炮灰,可以说明朝不完蛋,他们家族生生世世都是炮灰。两相对比,蒙古人还菩萨一般。 “陛下,敌军前锋闯过雷区了,不过其拔都营只怕也消耗殆尽了!”爆炸声渐渐稀落下来,蒙元敌骑虽又逼近了一步,但攻势也缓了下来,谭飞指指战场言道。 “敌兵损失惨重,是不是要知难而退了?”王应麟亦向战场上看去,虽然有篝火依旧熊熊,可爆炸后腾起的烟尘还是影响了视线,隐约间可以看到战场上躺满了马匹和尸体,伤者的惨呼和战马的哀鸣清晰可闻。 “不会,这只是开始,蒙军不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赵昺摇摇头道,敌军虽然头一轮冲锋下损兵折将,却还不足以令敌丧失攻击能力,也不会善罢甘休…… 正文 第1073章 波澜不惊 对于当面的对手,赵昺在收复江南之初就展开了调查,而事务局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尤其的对于几位主将的底细更是查了个底儿掉。不仅对于他们的家世和从军经历,参加的战事做了全面了解,连他们的财产、生意、妻妾和儿女都查了个清楚。所以说他在发起战役之初,早已下了番功夫的,也针对性的做出了战术安排。 脱烈都万户驻扎在泰州,据情报显示其算是有‘根脚’的人,从爷爷辈开始就追随成吉思汗南征北战,因战功升为千户;到他爹这会儿调拨到忽必烈麾下效力,为其夺取中原和上位立下汗马功劳,升为万户;脱烈都自幼也依照蒙古人的传统随父兄征战,参加过进攻淮南的一系列战役,夺取泰州后任达鲁花赤,后又袭承父爵为万户,在大规模调整兵制后,其在泰州率军屯田。 脱烈都作战勇猛,罕逢一败,但这养成了其骄横跋扈的性格,与同僚并不和睦。且在泰州屯驻多年,俨然将这里当做了第二故乡,将心思都扑在了这里。而泰州又靠近江南,不仅土地肥沃,适于耕种,还有运河、长江水运之便,种种地、做点买卖,小日子过的十分滋润。 赵昺十分明白夺人钱财与杀人父母之仇一般,他收复江南后,脱烈都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双方冲突不断,除了经济上遭受损失之外,军费也随之增加,尤其是年初宋军居然过江劫掠,掳走了数千人口,还抢了近两万匹战马,双方可以说结下了大仇,因此袭扰江南他也是分外卖力。 而另外一位驰援扬州的真州主将都哥与脱烈都相比就逊色不少了,他不是官二代,靠自己的奋斗当上了万户。没有根脚的他只能小心翼翼,但一场无妄之灾还是降临到自己头上,被渡江的宋军闹了个天翻地覆,还损兵折将,现在只身逃脱的瓜步镇千户哈必赤还不依不饶上告。 不过都哥也算是个‘明事理’的,自知惹不起南朝,便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放弃沿江后退,不与宋军发生冲突,对他们的‘到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如此却也受到了意外的惊喜,双方的走私生意做的红红火火,钱包鼓了不少,因此对宋作战也越发消极起来,至于玉昔帖木儿的南侵计划也不大感冒。 在得知是两人出援扬州之后,赵昺也针对他们不同的态度制定了相应的战术。对于都哥一路,他采用‘放任’的态度,让其安然进入城中,他清楚城中有这么一位‘爱好和平’的人守城,对于己方来说威胁并不大,甚至还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对于脱烈都这个还没有吃过大亏,骄横好战者就要是另一个态度了。因而赵昺遣兵对其进行拦截,却又不与其主力作战,只对其后队下手,可如此安排的用意并不是给其一个下马威,而是要进一步的激怒他,让其掉进另一个陷阱,以达到打压其气焰的作用。 果然事实与赵昺分析的不错,都哥来援在进入宋军的防御圈后,根本不主动挑衅,而是以‘逃窜’的姿态忙不迭的从宋军两部的间隙钻进城中。脱烈都正相反,大队人马以大摇大摆的状态行军,让人看来就是脸上贴着‘你揍我来’的标签一般,以此来挑衅宋军来战。 赵昺采取的在半渡后袭其后军的战术,不仅让脱烈都加深了宋军依然怯于野战,只会采用偷袭的看法,却也将其激怒。因此他算定脱烈都会夜袭,而目标当然是飘着大宋皇旗的行营。其想的若是能生擒南朝皇帝最好,退一步讲也可能会让小皇帝惊恐不安而退兵,同时也出了自己的一口恶气。再者是己方刚刚登陆,尽管会严防夜袭,但是由于时间紧迫,不可能修筑完善,尚有空子可钻。 脱烈都没有想到的是赵昺早已为其安排好了一顿大餐。他判断脱烈都袭击的方向应该是营寨北门,因为西门面向运河,地域狭窄,不易于展开队形;而从东门进入,一方面距离行营较远,而夜袭贵在快进快退,一旦完成任务立刻撤退,还没有谁猖狂到以为只凭千人的袭击可以横扫一座数万人的大营。另一方面从东门进攻还容易受到从北门出击的宋军的侧击,被切断后路。 基于这些判断,赵昺命工兵在太黑后悄悄在北门前两百步以外布下地雷阵,纵深达五十步,埋设地雷百余颗,并暗伏爆破手,令他们待敌军前锋大部进入雷阵后再行点火,而己方人员出入皆走东西两门。果然,打前锋的拔都营中招,还没有靠近营门便被炸的伏尸遍野…… “蒙元损失如此,居然仍死战不退,真乃猖狂之极!”眼看着夜袭的敌军伤亡惨重,可他们还纵马狂奔,向营寨冲击,王应麟惊讶地道。 “呵呵,两军对垒,一旦势成,便是后浪推前浪,身不由己了。”赵昺听其所言不禁哑然失笑,这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王应麟显然是外行。 他哪里知道大军冲阵岂是想听下就停下的,尤其是骑军,在发起冲锋后想停下基本不可能,你一个急刹车,后边仍在冲锋的战马就会追尾,撞你个人仰马翻不说,还会遭到后边马蹄的践踏,连全尸都保不住。再有马这种动物胆子并不大,现下受到爆炸声的惊吓,更是难以控制,只能一味向前。 另外战斗已经开始,主将也不会因为受到挫折就停止进攻,反而要利用此机会督军向前,以求借前锋的牺牲冲开障碍,打开通路。而脱烈都以拔都营为先锋也是拿他们当炮灰用,根本不在乎这些伤亡,因而后军沿着蹚开的雷区接着冲锋。 “放、放、放……”随着炮兵指挥官的口令,命令被一层层传达到各炮位,这时布置在前沿工事速射炮和递次配置在后的前膛炮依此开火。开花弹在敌群中炸开,每颗炮弹都能带走几条生命,掀起一片血雨;霰弹则呈扇面泼出近百的小弹丸,凡是在范围内的不论人马皆如被扫帚扫过一般,成批的倒下;而发射的实弹过处就像一头野猪拱出的一条小胡同,被击中者无不碎裂,即便落空弹跳间往往也能蒙中几个倒霉蛋。 “哼,血肉之躯,怎能敌炮火之威!”看着敌骑在炮火中挣扎,刚才还有些担心的王应麟胆子也壮了起来,居然在粮囤上站起身,面对战场颇为不屑的冷哼一声道。 “王知事不要激动,小心掉了下去!”赵昺急忙扶住他笑着道。对其喜忧变化之快感到有些好笑,但是也理解其心情,他们这些人平日哪里有机会上战场,没有见识过两军激烈交锋的场面,觉得新奇又激动。而当下天黑,离的战场又远,无法看到那些被炮火炸死的人马惨状。要是真看清了,不吐得半死都算的上英雄。 “敌骑冲到寨前了!”王应麟却甩开小皇帝的搀扶,兴奋又紧张地道。 “……”赵昺见状苦笑着摇摇头,这种场面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且战斗的结局也早在意料之中,提不起兴致了。他执意观战更在意的是己方将领对战斗的组织和协调能力,部队在受到袭击后的反应速度和应对能力,而非是看热闹。 而当下又敌骑闯过了地雷阵和火炮的封锁,又敌骑抛出锁套钩住营寨前的拒马和麓角,为后军清理进攻的道路,并将携带的柴草抛入壕沟中试图填出一条路。可赵昺以为其也已是强弩之末,再难有作为。夜袭重在突袭,为了保证实施袭击的突然性和机动性,派出的部队规模不会太大。而一旦发现对方早有准备,突击受阻,有经验的指挥官就会考虑撤退了。 当下敌军冲到营前的人马不多,后续部队又被炮火所阻,进攻必然乏力,难有大的作为。而此时守在营寨己方士兵也开始行动,他们依托工事或是寨墙以火枪向迫近之敌轮番射击,在密集的弹雨下,敌军纷纷中弹倒下,或是向四周逃散。 ‘呜呜……’果然进攻严重受阻,敌方将领也意识到对方早有准备,再打下去还有被围歼的可能。事不可为之下便吹响了撤退的号角,进攻的敌军也迅速拨转马头向后退去,很快引入黑暗之中。 “陛下,为何不乘胜追击?”战斗持续了也就半个时辰,夜袭失败的敌军便撤退了,王应麟觉得太不过瘾,而己方却没有遣兵出营追击,他着急地道。 “敌军夜袭往往会在归路上布有伏兵接应,以阻击追击的对方。且也有会有意诈败,引对方追击进入埋伏,或趁对方出营之际再次突袭。所以此时不宜追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或是丢了营寨。”赵昺边扶着好奇的老头下粮囤,边解说道。 “呵呵,陛下也不会让他们安然退回去,早已埋下后手。王知事明日早上等着点验战果便是了!”这时谭飞笑笑接话道…… 正文 第1074章 岂有此理 击退蒙军的夜袭后,王应麟与陛下返回行营,但是没有马上就寝,而有些兴奋过度的他也没有睡意,与陛下又同进了宵夜。亥时过营中又是一阵杂乱,他还以为敌军去而复返,好一阵子紧张,可眼见宋军轻易击退蒙元的夜袭后已无初时那般的不知所措。 不过王应麟却发现小皇帝此次根本没有动作,依然自顾自的与一块烤肉较劲,正待询问时有侍卫进来禀告,倪亮率军回营了。他这时才猛然想到谭飞所言的小皇帝埋下的后手,也明白了倪亮率军早晨截击敌军后为何没有归营的原委。 王应麟也不是笨人,一通百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串并起来也就想明白了小皇帝的安排。倪亮出营截击泰州之敌后,是使了个障眼法,将所领骑军埋伏在扬州城附近。而夜袭的敌军在进攻失利后立刻撤退,虽然损失不小,但根本未伤,又见宋军没有乘胜追击,归途中不免放松警惕。 此时倪亮在半途领军突然杀出,想想刚遭受了新败的敌军定然是惊慌失措,毫无战心,只想着赶紧逃入城中。倪亮正可挥军掩杀,想不胜都难。而随后其的回报也印证了他的所想,倪亮在敌败退途中突然杀出,敌军受惊之下无法组织起反击,被击杀者甚众。其领军直追到运河边,发现敌有接应才停止追杀,安然渡河回城的敌军不足三成。 这时更鼓敲响已到子时,小皇帝听完战报,也将最后一块肉吞到肚子里,才摆驾回寝帐。首战告捷,王应麟连夜写了战报遣人送往临安,可事后却睡不着了,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待醒来之后天早已大亮。他连忙洗漱后去见驾,可王德告诉他,小皇帝一早已经点将出营攻城去了。因为见其辛苦,陛下没有令人唤醒他,告知其醒来后,与兵部的随员点检战果,记录在案以备论功。 王应麟心知小皇帝不肯叫醒自己随扈,说起是关心臣子,其实皆是‘虚情假意’,不过是担心自己劝阻而故意为之。可当下人已经走了,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按照吩咐做事了…… 此时在扬州城下的赵昺却猛地打了几个喷嚏,惹的众将一阵担心,恐他受了风寒,连拉带劝的将他送到了西营大帐中‘观战’。他却也闲不下来,拿着各部斥候绘制的扬州城图仔细研究起来,而帐外时疏时密的战鼓声也没有影响到他。 唐代扬州在蜀冈下筑起了南北十五里、东西七里的“罗城”,把蜀冈下面沿古运河的东南一大片居民区和工商业者居住地包进城内,形成市井相连的“十里长街”。山上的叫“子城”或“牙城”,是官府、衙门的集中之地。也就是说唐代的扬州城包括子城和罗城,杜牧诗句中的“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两重城”就是指的罗城和子城。扬州也由一个政治、军事城堡转变为经济文化城市。 从晚唐开始,扬州常遭兵燹,城池也屡遭毁坏。自杨行密在扬州称吴王后,社会才得以短暂地安定,城郭也得以修缮。后来徐知诰取代了杨吴,改名李昪,登上了帝位,国号大唐(史称南唐),这时扬州地属南唐。后周显德五年,周太祖郭威的旧将、时任殿前都虞侯的韩令坤,从南唐的版图中夺取了扬州,扬州城又一次成为瓦砾废墟。韩令坤就在唐罗城故址东南隅筑城,称“周小城”。 宋初扬州城是在“周小城”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李重进镇守扬州时,在唐城的南半部加以改筑,城周十二里,叫“州城”,也是当下“大城”的前身。后因城损坏莫濛修筑,宋廷分别在乾道三年五月、翌四年八月、淳熙八年、绍兴三年等亦有修筑。 南渡后,因背后金兵威胁,扬州作为南宋前卫基地的重要性增强,建炎元年九月、二年十月,扬州吕颐好修缮城池。这次由知州郭棣修筑的城,北以柴河做城壕,运河为东缘和南缘,西以保障河为界,周长二千二百八十丈,约有十五里,被称为大城。 由于金兵屡屡来犯,郭棣认为唐代子城地势高,可以凭高临下,有利于防守,打击来犯之敌。于是在唐城旧址上重建城池,叫“堡寨城”,此城与宋大城南北对峙,中间相隔二里,这一段空白,容易使敌人将两城阻断,相互之间难以照应。于是又版筑一座可以连接这两座城的城,它的北门连着“堡寨城”的南门,它的南门直通宋大城,此为‘夹城’。 与其他城池一样,夹城东西南北各有翁城,其中西门是双瓮城的形式,正门前有月城,作为战略碉堡,以阻击敌军袭击。但城内除了粮草仓,练兵场,兵器库等备战设施外,只有两条联系东西南北的十字街作为军事通道。 后遭受到蒙古压迫的金于嘉定七年五月迁都于汴梁,由于宋室更加恐惧金或许会逼迫南方宋的版图,扬州事主管崔与之坚固扬州城防护,与之疏浚城壕,在门口开月河设吊桥,大城和堡城之间以前郭棣所造的土城连接此时改为砖筑,以加强防卫。 淳佑十年贾似道曾移镇两淮,以宋大城地处卑渫不易据守,因而在蜀岗上广陵故城遗址筑堡城,周一千七百丈,因在宝祐年筑,故称宝祐城。李庭芝镇守扬州后,因平山堂地高可下视城内,若元兵攻来则可在此构筑望楼俯瞰城中,又在“宝佑城”西加筑“圃城”,把平山堂包在内,称“平山堂城”,这样就又多了一个制高点,可防止元兵占据蜀冈向扬州城内射箭。 由此扬州一地有三城,即大城、夹城、宝祐城。三城的平面形状,因是两头大,中间细,形似蜂腰,故又称“蜂腰城”。在宋朝的守势策略中,城池是最重要的防守设施。宋朝的城防设施有不少的改进。改良城墙用料、拱券式城门、瓮城、双瓮城的城门形制和城中规划“十字街”的设计等。 虽然仍沿用土筑城墙,但是城池一些容易被攻入的部分,如城门、城墙转角等处,则已采用较坚固的砖块来修建,墙砖用白灰糯米汁黏合,临水一侧墙下密布木桩等措施借以增强都城的防御能力。李庭芝是扬州最后的守将,在朝廷降元后尚守孤垒抵抗十月之久。由此可知,三城连成的扬州的防御力是非常出色的。 扬州陷落后,同样难以逃脱蒙元的毁城运动,宝佑城、平山堂城、夹城都为元兵所毁,只剩下被战火侵食的大城。在赵昺收复江南之后,紧邻长江的扬州再次成为防御重点,而去年伯颜实施全面防御的战略后,扬州城池再次得到修缮。 但是想那扬州城经过各朝数百年的不断重修才形成‘三城’的规模,伯颜要在一年时间恢复,根本不可能,因此他只能在没有被破坏的‘大城’基础上修缮。历时一年,也只改筑西南一角,城围一千七百余丈,十里有余,比之过去还要小了不少。 本来此次攻城就是佯攻,一是探听虚实,二是做给玉昔帖木儿看的。所以攻击西门的宋军虽然枪炮齐鸣,打的十分热闹,可依然是一场闹剧,在扬州城守军的积极防守下,几经攻击都无法突破外围的护城河,只能偃旗息鼓撤回营寨,待机再战。 赵昺也就近升帐,就当下形势重新划分了作战区域,为便于指挥也对权力再次划分。他将部署在扬州城外的各部以运河为界划分为东、西两个大营。御驾亲征之下,谁也不敢夺帅,只能由他兼任,下设两位副帅,陈凤林兼管西大营,倪亮兼管东大营,行营依然驻扎在扬子镇。 当下的任务是‘千方百计’设法攻下城池,另一个任务则是加紧修筑城寨,并在运河上架设浮桥,将各个大营相互勾联起来结为一体,做好长期围困城池的准备。这个命令看似相互矛盾,但是各部主将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而怎么发挥赵昺就不想过多干涉了,由两位副帅商量着去干吧……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布置完任务,赵昺便起驾回营,可刚进行营就听到大帐中传出王应麟的咆哮声。 “王知事,这是为何事如此愤怒?”赵昺违反了约定,终归是有些心虚,进了大帐小心地问道。 “陛下回来的正好,给臣等评评理,兵部居然试图瞒报军功,却又不肯认错,坚称军规如此!”王应麟指指在一旁兵部兵部司的一位随员气愤地言道。 “曹郎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昺一听不关自己的事情,立刻放下心来,唬着脸问兵部司郎中曹诚道。 “陛下,微臣今日按照《奖赏条例》核对各部战果,可王知事却不明是非,不仅对微臣所为横加干涉,还无故加以训斥!”曹诚施礼后,看向王应麟回禀道。 正文 第1075章 脑袋不好割 赵昺从两人的申述中很快就明白了他们争执的原因——斩获的首级与所见不符。昨夜战后因为担心蒙军会去而复返借机进营,田忠并没有下令出营打扫战场,当然这不能说其过于谨慎,而是元军经常会采用‘反杀’战术。 历来战争往往是首级和军功是挂钩在一起的。毕竟在古代打仗,亲手杀死的敌人首级是最好的证明自己军功的证据。因而临阵时有时会发生‘杀敌一人,三、五十人争夺’的现象,而蒙元就利用对手‘专好争功’的心理故意设下圈套,每每以数人为饵,诱使对方上前去争功,其大队人马却突然大队一拥杀出,结果对手不仅一个首级都得不到,反而会遭到损失,甚至发生为敌所乘将营盘冲破的情况。 所以田忠在天亮后才命人出营打扫战场,盘点战果。结果只收取首级三十余个,其中还有六个因为损毁严重,不被认定。而倪亮两次战斗据其报告,共击溃敌三个千人队,烧毁辎重二十余车,但收取的首级也只有六十余个。 王应麟看过统计的战果后,十分惊诧。产生这种报告与实际情况不符的原因无外乎就两种情况,一种是将领冒功,谎报战果;另一种就是负责验收战果的官员作伪,从中故意漏报或少报缴获。但昨夜反敌袭战斗他是亲眼所见,只是死在地雷和火炮下的敌军就不下数百,因而认定是兵部司郎中曹诚故意压低战果,便与其发生激烈的争论。 弄清了原委,赵昺也只剩呵呵了,因为在古代战争中,首级数与杀敌数,一直是有加大的出入。不仅当下发生争论,甚至遗留到后世之中,他就曾在网络上与诸多人为此发生过争论,有人认为史籍记载有误;有人以为是史官皆是有节操之辈,绝不会隐瞒真相;还有人以为,既有武将从中作假冒功,也有皇帝好大喜功,故意为之;甚至上升到政治高度,与当时的社会制度挂起钩来。 可争论来争论去,谁也不知道历史的真相到底是何种模样。赵昺还记的当时有两个例子争论的最为激烈:一个是唐代著名的奔袭击溃战,名将李靖击破东突厥汗庭的阴山之战,《旧唐书·李靖传》记载其:“靖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余万。”大家皆以为其在领领兵一万的情况下出击,却斩首一万实在不合理,其中定然有假。 另一个例子就是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御驾亲征,取得让蒙古人多年不敢深入的“应州大捷”。结果双方近十万大军打了一天,明军才斩首十六人,己方却伤五百六十三人、亡二十五人。显然,这伤亡数字怎么看怎么别扭,于是便认为是士人们不喜欢朱厚照才故意抹黑他,或是以此作为朱厚照装逼失败的例证。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赵昺多年,直到来到这个世界经历过多次大战后才明白,史书的记载虽可能有误,但也不是错的离谱。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明确一个概念:什么样的首级能被计入军功呢?在古代,可以被计入的首级,大多是在士兵们肉搏中所获得的完整人头,其他像是被火器打得稀巴烂的尸体,理论上是不能计入军功之中。那些被敌人抢走的尸体,自然也没法算。 考虑到冷兵器的杀伤效率,除非是围歼或者击溃战,往往在战场中能够直接击杀的敌军数量都相当有限。而即使是围歼和击溃战,士兵能够获得的首级数量其实也是相当有限。就李靖的阴山之战,其实本事是相当著名的击溃战,而且李靖这一战还“俘男女十余万”,同时又是发生在人员较多的东突厥的汗庭,因此李靖所率的一万精兵所达成的“万余级”斩获率其实还是相当低了。 那朱厚照取得的应州大捷明军面对蒙古人时的斩首数往往低得可怜,到底是明军太不能打?还是蒙古人太能打?事实是另有其他原因,且比较复杂了。 以赵昺与在战场多年的经验来看,虽然在现代影视剧中,常常将古代战场表现为相当混乱的混战状态。然而在古今中外的战争历史上,这种情况其实极少出现。在战场上大部分情况,都是两方军队结成战阵,在保持一定距离基础上,通过弓箭互射,或以长矛进行互捅,所以现代影视剧中的战场乱斗,其实在历史上是难出现的情况。 而最容易造成战阵混乱的情况,是两军冲锋太猛时所造成的所谓“推矛”现象,但即使是推矛,也并不会出现影视剧中那种敌我混杂的情况。因此古代战场的情况,往往一方前进较猛时,会将另一方压制后退。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前进的士兵,就很容易去捕获对方来不及救助的受伤士兵作为俘虏,或者是割取没来得及拖走的士兵尸体上首级。而被逼后退的敌军,即使在后退过程中亦有机会杀伤对方士兵,但在对方长矛等武器的压制下,也根本无暇去收割首级。 那么蒙古人作战方式并非大家以为的只是以骑射为主,而作战时也非万马齐奔,一股脑的打马向前,接近后以弓箭压制敌方,并找出防御的弱点,然后再一拥而上撞开突破口,从而破阵击溃敌方的防御。事实是蒙古骑兵的编制虽与中原王朝不同,但他们也讲究小队形相互配合。 蒙古骑兵接战时,他们往往以三人为小队横向对敌。三人中间的是钩枪手,装备钩镰枪和弓箭,负责冲锋突刺;右边是骑射手,装备腰刀和弓箭,负责先期投射杀伤;左边是马刀手,装备腰刀及弓箭,在钩枪手冲破敌人阵线后,协助钩枪手跟进砍杀。 如果敌军人多,蒙古骑兵才会避免正面接触,用骑兵优势将敌包围后采用裹阵战术,在环绕机动的过程中进行骑射杀伤。但蒙古人因为箭重,所以骑射距离并不远,一般在二、三十步之间,最远不会超过五十步。虽然距离很近,步兵在这个情况下也动弹不得,一旦阵型松动就会给蒙古骑兵可趁之机,只能默默坚持,因此古人说百骑可裹万众,就是这个道理。 如果明军人少的话,蒙古骑兵就会直接凭借兵力、骑兵的双重优势对明军进行冲锋,在冲锋过程中钩枪骑兵双手持枪平举,倾斜前刺或者单臂夹枪冲刺;刀骑兵手臂与刀成直线前指,刀与马头平行;弓骑兵左手持弓右手撒放。 所以说蒙古骑兵进攻时不仅讲究小分队间的配合,也非只装备弓箭和弯刀,还有长枪。而蒙古兵的长枪也很有特色,用的钩镰枪,一般长六、七尺,也就是两米多点,可刺可砍,另一个作用就是还能很便利的勾走战死同伴的尸体。 其实不仅中原军队注意抢救受伤的同伴,收敛战死的战友,游牧民族同样极为重视战死者的遗体。蒙古兵作战时一般会准备备用马匹,少的一人双马或三马,富裕的会一人五马甚至八马。而三人作战小队中,在战斗中如果有一人战死或受伤坠马,其余空闲人有义务要及时抢夺躯体以免被敌军割掉脑袋,否则会受到军法的严厉惩处。 因而同伴重伤坠马后,蒙古骑兵会用钩镰枪将同伴勾起,直接往多出的备用马匹上一扔,撒丫子撩了,步军是难以追上的,除非尸体自己掉下来,俗称“捡尸”。当然除了惩罚之外,蒙古兵抢回同伴,或是尸体也是有物质奖励的。如果你救了一个贵族,那么回去之后就发达了,贵族会把自己的兵甲装备战马钱财拿出来任你挑;救了普通人也不亏,被救的回去之后会把自己抢到的东西和家产拿出来跟恩人平分,如果抢回的是尸体,那就更爽了! 总之,强机动、严法规、高报酬,使得这套制度一直延续了下来,而对方士兵在战斗中也很难抢夺,以免在割脑袋时候被蒙古人趁机杀死,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即便在获胜后一般只能捡来不及带走的和中途自己从马上掉下来的尸体割取首级,还要面对科道官严格的检验标准,因此自然不会有多少脑袋了。 赵昺由此想到在历史记载上,往往苦战一天,却拿不到几个首级的缘由,其结果就是被言官各种黑,连明武宗的应州大捷也被记载得那么奇奇怪怪的重要原因。当下伴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规模的使用,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只计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基本可以媲美中彩票的概率了。 昨日的作战,倪亮皆是采用奇袭作战,讲究的是快进快退,免得陷入敌援军的包围被反杀,因此即便在战斗中杀敌甚多,也基本没有时间去从容打扫战场,收割敌军的脑袋。而防守大营的战斗主要是利用地雷和火炮的优势,想想被命中者的尸体又会成什么样子,恐怕他妈都不认识了…… 正文 第1076章 勇者不得独进 王应麟听罢小皇帝的解释,对战果与斩获的首级严重不符的原因清楚了,心中的愤怒也随之释然,但是又不免重生忧虑。他清楚历史上设置以首级计军功的制度是为了有助于军队勇敢杀敌,因为只有勇往直前,才能有机会取收割敌军首级。因此才会有《韩非子·初见秦》中秦军:“夫断死与断生者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死也。夫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矣。” 不过现在火器已经在军中普遍使用,而伴随着大规模的投入实战,只记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因而王应麟意识到这对于战场上以命相搏的士兵实在不公平。尤其是对于炮兵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作为技术兵种,他们最多的时候是处于相对的靠后的位置提供火力支援,而很少有机会与敌面对面的厮杀,因此伤亡本身不会太高,如此对于炮兵之类的远程攻击士兵来说,收割首级几乎不可能,可又任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功劳。 “陛下,臣以为单以首级论军功多有不妥!”王应麟沉思片刻施礼道。 “有何不妥?”赵昺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笑问道。 “陛下,臣以为军中将士虽以报国为要,但是赏赐也是提振士气,激励奋勇必不可缺的手段。而今单以首级论功,不仅有失公平,也会使得将士们相互猜忌,进而退缩不前,消极应战,甚至引发大败。”王应麟言道。 “靖康年间,金将粘罕围太原,圣上诏种师中率兵由井陉道与姚古犄角应援太原。……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而行司银碗只数千枚,库吏告不足而罢。于是士皆怨愤,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陛下不可不以此为戒啊!” “首级制度本身便是鼓励个人勇武只用,对于现下确是已经多有不妥,但是积习难改啊!”赵昺听了放下茶杯苦笑着道。 “这乃是事关国家兴亡,军之胜败之事,必须要屏弃陋习,予以革新,否则便是自取亡国之道!”王应麟见陛下态度暧昧,不免着急地道。 “朝中若是皆有王知事的见识和魄力,事情便是好办多了,卑职也不必如此难做了。”这时曹诚在旁笑笑道,“王知事,陛下早在发布俢敕令之时,便对过去《军功赏罚律》中的首级制度提出过修改,但是阻力很大,朝臣们以为若是废除首级制度,则战时军中便无人肯奋勇向前,遇敌怯战。且军中征募悍勇之辈,无不是以重金相筹,如此将无人肯为国效死。所以此制虽有瑕疵,但不应擅动。” “这……”王应麟听罢心中不免汗颜,当初自己也曾是反对者之一,但他非是知错不改之辈,略一犹豫道,“陛下,臣以为首级制度与现下实情确有不妥之处,但是若是完全取消,却又实对那些奋勇当先,可以一当十的悍勇技击高手不服,也不公平!” “呵呵,王知事可知万军阵中‘勇者不得独进’之说?”赵昺笑笑道。 “臣愿闻其详!”王应麟皱皱眉,躬身施礼道。 “好,今日无事,咱们君臣正好围炉煮茶论法,相互探讨!”赵昺点点头,命人将火盆移至后帐,让几位臣僚围拢过来,在火笼之上煮茶同饮。众人依此落座,他亲手添水煮茶,心中思索着如何说服众人,接受自己的提议…… 赵昺以为在研究武林高手适不适合上战场这个问题之前,应该先研究一下什么才叫武林高手。武林高手到底存不存在?确实存在,而且古人也相信武林高手的存在,并且在正史里也有零星记载。三国时代的鲜卑首领轲比能,就是被深感其威胁的魏国幽州刺史王雄,派刺客韩龙将其刺杀的。可以说,一个武林高手就能让鲜卑人晚崛起了上百年。 而宋朝过去殿前军也有御龙直的编制,班直一般由武艺绝伦者充当,千百人中始得一、二人,作为皇帝的亲兵宿卫宫中。在北宋初,班直还是不时参加征战的。太祖选三十人,隶属郭进,与北汉作战。太祖攻北汉,“太原城久不下”,东西班都指挥使李怀忠参加攻城,“中流矢,几死”。于是,殿前指挥使都虞候赵廷翰“率诸班卫土叩头,愿先登急击,以尽死力”。但宋太祖却无孤注一掷的勇气,没有令他们出战。 太宗再攻太原,御龙直副指挥使戴兴“先登,中流矢,补御龙弓箭直指挥使”。可自宋真宗和辽圣宗订立澶渊之盟后一百多年间,宋代的班直一直居于养尊处优的地位,从未参加战斗。北宋末,金军攻击开封,才动用班直出战。李纲曾“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登城射退金军,然而班直的出战,终究不能挽救亡国之运。 赵昺组建亲卫营其实也是仿照先前的‘御龙直’,其中不乏以一敌十的武林高手,他们动作敏捷、精于近身格斗。但是这些人跟武侠小说里,只凭一双肉掌在百万军中就来去自如的各种奇侠们不大一样,即便是宗室级别的元妙大师也自认不能。 所以武林高手确实有,也曾参加征战,并有不俗的战斗力。而历史上较早出现的武林高手群体,应该就是先秦时期齐国的“技击”了,意为以勇力击斩敌者。他们“怯于众斗,勇于持刺”,可见当时齐国有一大票爱好单挑的拼命三郎,而且当时也确实人才济济,涌现出很多出类拔萃的猛人,如殖绰、杞梁、华周等人。 齐国国君将他们招募过来编入军队,“收天下之豪杰,有天下之骏雄举之如飞鸟,动之如雷电,莫当其前,莫害其后。独出独入,莫敢禁圉”。可见他们参与实战确实起到了带动士气的作用,如果遇到的是组织涣散的对手,基本上可以做到碾压对方。不过如果对手换成了高度组织化、纪律化、阵型严密的劲敌,这招恐怕就不灵了。于是就有了那句著名的军事定律:“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也就是说,在古代冷兵器战场上,成千上万军队组成严密坚固军阵,相互挤压、相互冲撞的时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复单一战术动作的、充当庞大战争机器中一颗颗螺丝钉的普通士兵,而不是剑术超群、善于闪转腾挪的大侠。大侠们尽管动作敏捷、善于击刺,但他们在整齐划一的军阵中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除非他们真的能像武侠电影里拍的那样,无视物理规律,能够在敌人头顶上飞来飞去 中国的武林高手们上了战场不太好使,那么国外的呢?在文学作品塑造的常见形象中,日本忍者无疑是极为拉风的一种:外形神秘、动作酷炫,举手投足间逼格满满,一看就是不好惹角色,然而现实却很骨感。元龟元年,织田信长征讨六角氏,甲贺忍者为六角氏助战。结果织田信长军大胜,甲贺忍者战死八百人。天正七年,织田信长率军一万进攻伊贺,结果被忍者以游击战的方式死死拖住,最后不得不撤军。 表面上看起来是忍者战胜了正规军,但伊贺忍者用的主要武器是火绳枪,这应该就不能算做武林高手了。就好比如果西门吹雪和花满楼决斗时持枪对射,你还能说两个人是大侠吗?等到幕府时代的岛原之乱,忍者就更丢人了。各忍者家族精选的好手,不仅有的连壕沟、城墙都过不去,连侥幸潜入城中得那些,次日就被人把脑袋从里面扔出来了,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来及看。 除了忍者外,日本另外一种强大的高手就是那些剑豪了。明朝嘉靖年前,倭寇日益猖獗。大批日本流浪武士来闽浙沿海,四处滋扰沿海地区。在史籍记载中,这些“真倭”个人武艺极为精湛。他们来自武士阶层,以习武为本业,而且经过内战锻炼,个个凶悍异常,极其擅长单打独斗,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史载:“倭喜跃,一迸足则丈余,刀长五尺,则丈五尺矣。我兵短器难接,长器不捷,遭之者身多两断。缘器利而双手使用,力重故也”。官军“引弓射之,贼悉手接其矢”。可谓是武功了得了吧! 不过这些真倭因为以往战争规模限制,大兵团作战经验比较少。而明军正好相反,除了刚立国的时候流行“斗将”外,其他时候都更强调军阵而不是个人武勇。明朝边防重在西北,南军废弛已久,遇到精锐倭寇自然不是对手。可是戚继光建立戚家军,创立鸳鸯阵后,却经常以接近零伤亡的代价消灭数千倭寇。当然此时还无倭寇之说,但不妨碍赵昺换个说法…… 正文 第1077章 公平难得 “开大阵,对大敌。比场中较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寸步,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赵昺言道。 “陛下,历代军中皆有号称万人敌的猛士,他们武艺精熟,可与万军从中任意往来,如入无人之境取上将首级,陛下此说过去片面了吧!”王应麟听罢有不同看法道。 “王知事,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更多的是传说,即便曾有之也绝非是堂堂对阵之时,而或是两军混战之时,或是一方败退之时,亦或是骤然袭击之下才能得手,且这种几率也极为低下,几无可能!”这时谭飞接话道。 “谭统领所言正是,战场上的军阵千变万化,无非是要尽可能多的扩大接敌面,以利于更多的人同时参与战斗,但又要保持一定纵深,在此基础保持整齐划一的战术动作,一起刺枪、射击胜过随意乱刺乱射。如能如此,杀敌效能就会大大提高。而那些精于技击着则习惯单打独斗远做不到这一点。尽管他们个个武艺精熟,可动作总有先后,冒进者面对的是敌人无数支长枪的攒刺,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要被戳成筛子,紧接着下一个,似此周而复始。”曹诚不住地点头道。 “正是如此,王知事也亲眼目睹,在战场上成千上万军队组成严密坚固军阵,相互挤压、相互冲撞的时候,最需要的是能不停重复单一战术动作的。而不是剑术超群、善于闪转腾挪的任侠,他们尽管动作敏捷、善于击刺,但他们在整齐划一的军阵中不仅毫无用处,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除非他们真的能话本中所说的有上天入地之能,能够在人头顶上飞来飘去。”田忠又接着道,眼神中透着对那些大侠们的不屑。 “既然军中无需武艺精熟者,为何又要日日操练武艺呢?”王应麟喝口茶问道。 “元妙大师曾言:拳法似无预于大战之技,然活动手足,惯勤肢体,此为初学入艺之门也。”一直沉默的倪亮插话道。 众人皆知元妙大师出身南少林不仅武艺超群,在武林之中也非等闲人物,小皇帝倪亮也曾与其学习技击之术,据传军中的刺刀术就是经其编排指点过。而其若是说过这等话,基本上就等于说是技击之术在军中无用,只沦落为活动手脚的运动而已了。 “我们讲究物尽其用,用人也是此理。”赵昺起身给众人斟满茶,又用勺子舀水填满放在火上道,“军中分为诸多兵种,擅水者可入水军,擅骑者可入骑军,即便蠢笨者也可入辎重。而精于技击者虽在两军对阵时难以用其长,可他们擅于腾挪攀登,潜伏袭敌,既能充任主将护卫防敌刺杀,也可担当斥候侦察敌情,截杀敌侦骑,绝非一无是处!” 赵昺对此还是深有体会的,军中平日操练并无特别之处,除了基本的射击、队列、体能之外,所修习的拳脚功夫就和现在的军体拳、俯卧撑之类的运动差不多,主要作用是锻炼身体灵活性,上了战场上一点用也没有。而历史上平民武器管制相对较宽松,拳脚功夫也可能只在洗澡时被人偷袭,或者吃饭时忽然翻脸动手等情况下才有用,古人当然不会花太多精力练习这种可能一辈子都用不上的技能。 说到底,人体相对于武器还是非常脆弱的,你武艺再高,承受伤害的能力跟普通人也区别不大。菜刀狠来一下,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大侠都得跪,更别说是枪林箭雨的战场上了。而在火器面前,即便是小规模的冲突,大侠们再精湛,在手持火器的普通人面前,他们的武艺也难以施展,只怕架势还没有拉开,就被轰成了渣渣。 所以普通人加入军伍后,只是苦练作战基础技巧,磨练相互间的战术配合及锻炼体能,并不玩儿什么花活,再辅以严酷到变态的军纪,就成了敌人的噩梦。不过要是赤手空拳,或是没有子弹的空枪与任侠们逐一单挑,只怕也会死的十分难看。所以说普通士兵根本不需要高超的个人武艺,只是整个作战体系的一份子,可当他们通过正确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到了真正历史上的明清时期,伴随着火器在战争中的大规模的使用,只计肉搏的首级斩获率变得更低。戚继光在著名的花街之战中,以一千五百名明军击杀倭寇达到了千余人,斩获首级却只有三百级。而在万历朝鲜之役中的经典围城战平壤之战中,明军四万人把平壤城内一万五千日军杀得“不满五千”,但首级却只斩获了一千两百八十五颗。 所以,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在火器时代获得首级更为困难,显然以首级论军功的制度也就显现出当下‘不公平’的现象,甚至引发了一向坚持这种制度的王应麟也觉得过于苛刻,已经起不到鼓舞士气,激励杀敌的作用,还有可能引发军中的消极情绪。 “既然以首级制度论军功业已到了名存实亡的地步,为何变革又如此艰难呢?”王应麟听了半天,心中清楚军中的将领们,包括小皇帝都已经意识到其中的弊端,他相信朝中也有人知道。而事实上朝臣虽有不同意见,但小皇帝并没有如同从前那样强力推行变革,这让他有些想不通了。 “曹郎中,汝一直负责此事,最为清楚其中的利弊,便由汝来讲吧!”赵昺指指曹诚道。 “是,陛下!”曹诚起身向陛下和几位上官施礼后道,“以首级论军功其实前人早已发现其中弊端,《荀子·议兵》中曾提到: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其是以批评齐国人作战时只想着个人争夺首级换奖赏,其结果是如果敌人弱小,那还勉强可以使用;如果敌人强大,那么士兵就会涣散而逃离。在荀子看来,只会抢人头的首级制度其实是‘亡国之兵’。才又有言曰:故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哦,其中还有如此深意?!”王应麟也是进士出身,尤其是对经史颇有研究,当然知道这句话。但以往只是从文字上理解荀子的话,没有深入从军事角度思考,其结果就是把军功首级制度简单理解为抢人头,把战争理解为乌合之众打群架。因此并没有更看清军功首级制度对于军队集体观念与纪律约束的养成,起到了反作用,细思之下确有道理,于是伸手示意其接着说下去。 “以首级论军功之制主要有两个弊端:一者,战场之上两军交锋,想必大家皆知当面之敌究竟为谁所杀,更难以说清获得的首级原来的主人是谁,因此才会出现‘况一个贼首,数十人报功’的情形;二者,战场上割取首级真的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大家都去割取首级和抢人头了,很容易被敌人反杀。” “另外,首级制度对于弓弩手等远程支援兵种来说亦极不公平,军队是一个组织严密,需要高度纪律话及协调性的群体,缺一不可。没有医士,受伤的军兵无法得到治疗;没有火军,大家就得饿肚子;没有辎重,大家就得露宿于野,弹药无法得到补充等等。所以虽然有些人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同样功不可没,可他们又因为无法割取敌人的首级,自然难以分得奖赏。” “不错,军中各有分工,战阵之上首级无主,大家若是争抢,或是奖赏无法顾及所有人。导致军中人心涣散,争夺功劳,甚至杀良冒功也就不足为奇了!”王应麟点点头承认其所言不虚。 “总的来说,首级记功的标准,本身就是建立在对个人勇武的奖励之上,因此如果约束不好,除了难以对各个兵种做到绝对公平以外,还会催生战争中杀良冒功的情况出现。而士兵们在战场上对首级的争夺,也时常导致延误战机,严重的甚至有时因为士兵们争夺首级而军阵混乱,从而给了敌军可趁之机。” “但不以首级论军功,士兵们自然没有打仗的劲头。我朝徐禧领兵与西夏人作战,竟突发奇想取消了以首级论军功的制度,结果士无战心,其也兵败身死。这又是古人亦明知首级制度存有诸多弊端,却又没有废弛的原因。因此真正能打胜仗的军队,皆要构建更为合理的军功首级制度,以激发军兵的战斗力,同时也要注意避免大家都去抢人头没人打仗的情况,绝非是一废了之!”曹诚言毕向众人施礼道…… 正文 第1078章 预防为先 赵昺对于军功制度早有考虑,在琼州军队初具规模之时就曾颁行过暂行条例,但他‘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加上前世对于战争的理解过于片面,对首级制度还是比较推崇的,希望能够以此刺激国人亦如‘秦人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炉炭’,士兵人人‘左挈人头,右挟生虏’。而限于形势和条件所限,许多内容还是以旧例为主,依然秉承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旧时理念,偏离了他的初衷。 后来随着赵昺位置的巩固和军事经验的丰富及火器成规模的应用,他意识到奖赏制度已经不再适应当前的形势,便也对相关制度进行了修正。但那时在坚持严肃军纪的基础上,更多的是在提高军队待遇和人文关怀上,首级制度依然在使用,且为了增加荣誉感,他还将歼敌数目与荣誉挂钩,标示在各部的军旗之上。 在韬光养晦十年之后,赵昺发起收复江南之战,这也是火器全面应用于战争之中,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奖赏制度中首级制度的弊端同样开始显现,例如尸体被炸烂无法辨认,在水战中尸体被水流冲走或是随船沉入海底,都会导致首级无法收割,同样也引发了处于从属地位,没有直接在一线参战官兵的不满。 但是由于战事结束后,忙于巩固新收之地,重建防线,大规模扩军,诸事缠身的赵昺也无暇顾及。而战后扩建一大批官兵得到升职;加之战线稳定后,与蒙元大规模的武装冲突减少,也掩盖了此中矛盾,朝臣们对他的修改奖赏制度的提议并不上心。 随后赵昺在商议国事时,提出俢敕,编修律法,他想借此时机对军法进行全面的修订。可这项工程之浩繁远超想象,至今尚在收集阶段,初稿都没有拿出来,事情被再次搁置。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以诏令的形势对军功制度进行调整。不过王应麟是在户部任职,升任参知政事也不过半年,对此并不了解,才与曹诚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也引发了大家对其的‘教育’。 而赵昺眼见王应麟在众人的‘教育’下及战场上的亲眼所见,对于军功制度有了新的认识和见解,也便将自己对于首级制度的调整对其做了简单的阐述: 首先,在战场上争夺首级、抢人头是个常见现象。毕竟在战场上战阵交锋中,其实很难说清获得的首级原来的主人,究竟是为谁所杀,因此才会出现“”的夸张场景。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赵昺早在帅府军成立之初的铁律之中就定下了战场之上不得随意捡拾战利品,且所有缴获不得私藏,其后又延伸到首级制度。 初时在杀伤对面之敌时,尚允许各队压阵短兵专门砍敌首级,不过每一颗只允许一人提在阵后,待战后收兵,有军令验功之时,方准许离队进行点验。但是全面换装火枪之后,冷兵器全面撤装,对此要求更为严格,因为在线性队列中,一旦有人离队收割首级,就会引起队列混乱,而砍脑袋的士兵也会被后排的同伴刺杀。且士兵配备的单兵装备取消了单刀等利器,用三棱刺刀和防身的匕首割脑袋还是省省劲儿吧! 同时在进攻战中,往往是以营或是团、旅更大的单位作战,以线性战列齐头并进,但往往各部都会派出散兵伺机攻敌,他们也会承担割脑袋的任务,统一管理,统一送验,以此避免争抢首级的事情发生,并可以此为据记功。 其次,为了解决炮兵、辎重等无法一线接敌的士兵吃亏的问题,赵昺有针对性的做了调整,重点就是把首级的功劳从个人变成了集体所有。每颗首级以三十贯论之,当先出阵的二十贯,毙敌者二贯,余兵无分者分一贯,火兵虽不上阵,本队有功,亦分五陌;每颗支援本队作战的独立炮兵亦分二贯。 也就是说,只要杀死了敌人,整个队伍里冲锋肉搏的、远程射击,甚至支援作战的和看家的都有奖励。这要士兵各有分工,设置专门割取首级的人,并将首级统一管理。其实就是在避免了士兵争夺首级的同时,也让士兵们更团结,各司其职的去消灭更多的敌人。 另外对于在防御战中,或是无法前去收割首级的战斗如何确定战绩,赵昺也议定了规则。对于倒地的敌人,被另外敌人拖走或抬走算击杀,背走架走视为击伤,装死之后逃回本阵的算射失。为了防止有人冒功作假,又规定本部上报的歼敌人数要与上级观察哨确认的相契合。而小部队独立作战要有相邻或是其他参战者的确认,否则视为无效。 一番讨论下,王应麟可谓是受益匪浅,他知道小皇帝当下颁发的奖赏办法仍然无法做到精确,也无法完全避免作假的可能。但是也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公平,即鼓舞了勇者当先,又顾及到了后方人员的利益,基本上做到了‘有功则赏’…… 接下来的几天,两军麓战多次。宋军意图夺取宝祐城,形成兵临城下的威压之势。而元军则希望迅速击败当前之敌,将宋军赶回江南。一个要夺城,一个要破敌,双方理念不合,只能在战场上见真章了,但是两军似乎谁也没有达到目的,宝祐城还在元军的手中,宋军也没有被击败,反而是大营不断前移扩展,并有逐渐合拢之势。 赵昺却仿佛突然对战场失去了兴趣,不再是每战必亲临。常常是清晨聚将议事,听取战报,但往往也是听多言少,不参与意见。更多的待在行营之中,处理从京城报送来的公文,或是巡视各营,将心思用在了兵丁们的衣食住行上,更像是个辎重官,而非坐镇中军的皇帝。 “陛下,进帐吧,几位使官等候多时了!”王德听到通报声,连忙迎出来伺候道。 “嗯!”赵昺哼了声,一边使劲蹭着靴子上的泥道。这里虽然是江北了,但气候还是比之淮北暖和,土地无法冻实,一到中午表面就会解冻,营地中的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 “恭迎陛下!”帐中等候的几位官员这时也急忙上前行礼道。 “进帐叙话吧!”赵昺蹭干净了靴子,抬手让他们免礼进帐。 大帐中点着火盆,比之外边暖和的多,赵昺脱了大氅,让众人落座。有小黄门送上热茶,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各营的辎重官和医官及粮草官都已经到齐。 “安医监,朕刚刚去了一师的医药院,发现冻伤者增多,且患有风寒的兵丁,你可有应对之策?”赵昺直接跳过了寒暄、客套直接问道。 “陛下,卑职也有所了解!”安业是军中总医监,统管各部的医药院和医士营,被皇帝点名,急忙起身施礼道,“由于天气阴冷,又是野外宿营,帐中不能生火,以致多有手脚、脸面生了冻疮,卑职已经将疮膏分发到各都,并加强探查,有严重者立即送到医药院治疗。” “感有风寒者各部有零星报告,并没有大范围流行,卑职已经派下药方,令各部医官照方医治,并予以暂时隔离,以防止扩散!” “亏你是在疫船上带过的人,难道不知防要重于治吗?”赵昺对其的回答却是不满意,沉声言道。 “卑职知错,但是若是大范围发放药品,似为时过早!”安业当年也曾与小皇帝在疫船上共患过难,自然知道其中凶险,急忙施礼认错,可又觉得没有必要大张旗鼓。 “糊涂,待扩散开来,那就为时已晚。即可通告各部医士严格排查患病者,发病者即可集中送到后军医药院隔离治疗。另外熬制预防风寒的汤药,着令每名兵丁早晚服用,并以盐水漱口,伙食中多添加姜蒜,防患与未然!”赵昺冷哼一声厉声道。 “卑职遵命,即刻办理!”安业连忙施礼道。 “郭转运使,军中存有的鞋袜有多少?”赵昺压手让安业坐下,又看向军中转运使郭东平道。 “禀陛下,军中存有备用的鞋袜尚有万余套,若是不足可从江南仓库中调运!”郭东平施礼答道。 “嗯,士兵手足冻伤,多是因为修筑营寨时防寒的手套多有损坏,且出汗较多,鞋袜尽被汗水浸透。可帐中无法生火,以致不能及时烘干,而又无法及时替换之故。你先将营中储存的袜子和手套发放给损耗最重的兵丁,然后尽快调拨,保证每一个士兵都有多余的可以替换。此前要只会各部主官,督促兵丁及时更换,并利用休息时间烘干鞋袜,否则手脚都伤了,拿什么去杀敌!”赵昺略一思索道。 “是,卑职亲自督办此事,争取在三日内完成!”郭东平施礼领命道。 “哦,还有一事!”赵昺想了想道。 “陛下请言!”郭东平刚要坐下,又赶紧挺直身子道。 “天气苦寒,另给每名步军兵丁加供酒二两,水军三两,以抵御冬天的湿寒,诸位以为可行?”赵昺犹豫了下言道,军中一向禁酒,如此可就算是开了先例…… 正文 第1079章 问题所在 大家都很奇怪,小皇帝一个下午谈的几乎都是与作战无关的事情,似乎又与战事有着密不可分。说的最多的皆是以后勤有关的事项,不仅包括物资的供给,运输和筹措及生产,还涉及到士兵的衣食住行的细节问题,且表现的十分重视,让众人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设法解决。 赵昺如此其实也只是在巡营时偶然听到了两个值哨的士兵抱怨,他们觉得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且格外难熬,这让他突然惊醒起来。早在琼州之时,那里四季不分,差不多都在过夏天,自然也不会考虑防寒的问题。进入江南后,气候就有了四季之分,防寒问题也就提上了日程。不过他听到士兵们的抱怨,意识到自己虽然采取了一定的防寒措施,军装分冬夏,靠北地区的营房配置取暖措施,但是还很不够。 大家都知道中国是以淮河为温、寒带分界线,长久以来,南北方之间都存在着一个深深的误解——南方不冷。赵昺前世在南方生活了多年,对此却是深有感触,当温度适宜的时候,人们并不会感受到湿度带来的困扰,可在南方的冬天里,衣服因为空气中厚重的水汽变得总是潮乎乎的。不光没有保暖的效果,还要把我们身上那点微薄的热量全都抢走,不是“衣服暖人”,而是“人暖衣服”,如果再有点小风一吹,绝对是透心凉,心飞扬。 不过赵昺觉得那时穿上件厚衣服还是能够挨过短暂的冬天,但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感觉到与前世的冬天相比要冷一些。而这两年似乎真的如那个两个士兵所言更冷,他接到地方官员奏报称今年因为天气冷,农时有些推迟,不仅一向下雪不多的湖北,竟然也下起了大暴雪,连广州地区都有小雪降下。 赵昺记的前世之中有人认为元、明两朝的灭亡皆已地球气候的变化有关,正是因为小冰河时期的到来,导致在各个蒙古汗国内外,从欧亚大陆一端的冰岛和英国,到另一端的日本,各国都苦于瘟疫、饥荒、农业减产、人口下降以及社会动乱,几乎没有一个社会能免遭其中的某些灾害。中国也无法幸免,这导致了社会矛盾的上升,从而激发了农民起义和游牧民族的南下,导致朝代的更迭。 算起来离历史上元朝的灭亡还有数十年的时间,可寒潮已经入侵到了一向温暖的江南,让赵昺有些搞不懂。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历史,引起了老天爷的报复,故意为难他,还是小冰河时期即将到来的前奏。但气候的异常波动,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并可能对自己统一大业带来变数。 当前大宋朝仅占据着江南,要想实现统一必须由南向北进攻,而兵员必然是来自世代生活在江南的百姓,对寒冷的北方气候适应性差,前往北方接近寒带甚至在寒带地区作战,都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任务。那么问题就来了,如何应对这令人苦厄的严寒和暴雪的呢? 历史上,即便对于很多中原王朝来说,冬天打仗其实一直是他们所竭力避免的事情。原因在于,冬天行军自然要受到暴雪所带来的行军阻碍,积雪不仅会影响士兵的行军,同时也会造成后勤给养运输的困难。而且在很多北方的战争,尤其是中原王朝对更北方的少数民族战争中,寒冷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阻碍。 赵昺知道历史上,唐太宗亲征高句丽,就是因为深秋的到来,唐太宗担心冬天后勤难济,于是草草退兵。除此之外,蒙古与金朝之间的大昌原之战,红巾军第一次征高丽,金军和红巾军都是由于军队不适应寒冬,而最终落败。即使时至近代,拿破仑征俄的失败,也算是对于寒冷季节作战的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可见冬天对于战争可怕的影响可见一斑。 正是由于寒冷冬季所带来的大量不确定因素,才使得军队的指挥者们,必须更加谨慎小心地处理每一个在作战时可能遇到的问题,但这样仍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虽然冬天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是对于军队来说,却也不是他们想不在冬天打仗,就可以不用在冬天打仗的。因此解决寒冷给战争带来的负面影响,向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对于冬季作战,赵昺以为要对应的两个重要问题无疑就两个,一者是如何保证稳定的后期;二者是如何给士兵们保暖。他认为实际上前者相较于后者来说要容易得多,自己可以借助水师配合,一方面水路兼进,维持强力的攻势;另一方面,水师也可以用以保证陆军的给养问题。最难的是,如何寻找一种合格,而且足够产量的保暖织物。 在现代,即便是对于最贫穷的家庭,北方冬季的严寒也不是什么令人担忧的事——一件棉衣就解决;如果一件不行,那就两件。但是,在同样寒冷、棉织物尚未普及的当下,冬天确是不那么容易挨过去,尤其是北方地区,因为这时候离棉花种植的普及还很远。 赵昺所了解到的是从古至今,中国的传统纺织业,都主要是以丝麻为主。在“丝、麻”出现之前,人们大多用动物皮毛制衣蔽体御寒。随着时代进步,到了先秦时期,麻葛类织物开始出现。其中最主要的有葛、大麻、苎麻、苘麻等。 古人主要利用葛制作绳子和衣服,但由于葛布质地粗而厚,且吸湿散热、保暖效果低下,所以古人多用葛布做夏季衣服。麻的植物纤维同样又长又韧。且麻和葛同样具有取材容易,麻布质地均匀、色泽朴拙、手感柔和,直到现在也是重要的衣物材料。加上价格低廉的特点,所以普及较快,平民百姓基本都能穿上葛麻制成的衣服。 然而赵昺也知道,虽然麻和葛价格亲民,但它们御寒效果还是难如人意,冬季人们还是要依靠动物皮毛御寒。毛皮这种东西,哪个朝代都是价格不菲之物,貂皮大氅可不是谁都穿得起的。那么,那些买不起毛皮大衣的人是怎么过冬的呢? 既然单靠葛、麻不保暖,就往衣物里填充丝絮来保暖呗。当然高质量的丝絮也不是谁都买的起的,所以普通人家就只能用些陈年破絮混杂一些缫丝用剩的零碎脚料作为保暖填充物——也被称为“缊”。这种缊袍显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保暖效果差强人意,而且容易破。 所以穿越也是个技术活,若是不小心来的没有棉花的时代,又生在普通人家,那就要做好被冻死的准备了。战国时期的曾子也因为穿着缊袍,在寒冬里一抬胳臂袖子破裂露出了胳臂肘,留下“捉襟见肘”的典故。而你想要安心过冬要么穿质量低劣的缊袍,要么穿较便宜的狗皮袍,那什么貂皮狐皮你还是别想了。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庆幸生在帝王家时,还发现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有人居然要穿着‘纸衣’过冬。那是刚刚收复江南的那年冬天,户部请旨调拨银两赈济贫民,其中一项就是用于制作纸衣。可以想象他看到时震惊的样子,在现代社会穿纸衣除了模特和那些所谓的前卫艺术家,没有人会穿的,而以纸衣御寒恐怕脑袋上开个斗大的洞都想不到,但就在号称富庶的大宋就出现了。 如果拿现在又轻又脆的纸做一件衣服,一套被子,你肯定会严重怀疑它的可用性,更别提保暖了。而能以纸做衣服也是得益于造纸工艺的不同,宋代的纸多为以树皮为原料的皮纸,坚韧敦厚,拉力强,耐折耐磨、只要控制好一定的厚度和打浆度,就可制成既便宜、又能挡雨露风寒的纸衣原料。纸衣里纳麻絮,便成纸袄。再往大了做,就成了纸被。 起初穿纸衣只是无布可衣的穷人的无奈之举,就是拿几张纸黏结起来,围身挡寒。也正是因为纸衣价廉,方便制作,严冬时节给流落街市的乞丐散发纸衣成为宋代官方济贫举措,有的机构直接散发纸被,节省经费。对于纸被在大雪天带来的温暖,陆游深有体会,他曾写诗感谢赠其纸被的友人,赞叹道,“纸被围身度雪天,白于狐腋软如绵。” 而纸料的洁白轻软,亦颇符合宋代文人士大夫的美学趣味,着纸衣、盖纸被甚至成为当时文人圈的一种风尚。如果纸被变脏变旧,吱吱作响了,大生活家苏东坡教你应对方法,“纸被旧而毛起者,将破,用黄蜀葵梗五七根,捶碎,水浸,涎刷之,则如新,或用木槿叶捣水,刷之,亦妙。” 但纸衣、纸被既然是无奈的应急之举,那么必然不完美,其最大问题在于不透气,长期用对身体不好,所以冬天防寒还得将布衣、纸衣换着穿。当然存在的缺点也无法用于装备军队,虽然曾经出现过‘纸甲’,但制造的工艺更为繁琐,且价格也不便宜,绝非后世传闻中的那种因为军费不足而充数的娄货。 作为御寒的手段,军队同样大多会使用兽皮或麻布包丝絮做成的棉被和防寒衣物。但这两者的产量低是长期以来都难以解决的问题,因此在向农民征收的实物税中,丝帛一直是重要的一环,为的就是能够保证官府和军队的供应。但是即使如此,想要长期在北方纬度较高的地区,维持军事存在,却依然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此中原王朝的实际控制区域,往北很少有超过辽东地区…… 眼前的情形,使赵昺意识到要想解决‘保暖’的问题,只有寄予棉花之上了,可要解决就不仅要将此放在眼前,而是要放在战略角度上考虑,否则统一全国只能止步于长城一线了。 事实上棉花最早是作为观赏花被引进中国的,最晚在汉朝,棉花就已经出现在东亚大陆上。不过从汉代到宋代,棉花种植始终局限于华南及以南地区,相关产业发展也非常缓慢。而赵昺对这个时代的棉花也不陌生,在琼州棉花就有种植,并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纺织技术,并成为琼州一种重要的出口产品,但价格高的惊人,只能作为奢侈品,难以普及。 赵昺作为后世来人却知道棉时代的辉煌正是由于曾生活在琼州的一位女性开启的先河,就是黄道婆。她在琼州学会了黎族人纺棉的技术,并将其与中原纺织技术结合。回到江南之后,黄道婆继续改进棉纺织技术,升级、开发新式纺车。由此,中国的棉纺织技术开始突飞猛进,并极大带动了棉花种植的推广。 棉布比麻布、丝绸更柔软保暖,且纺织难度更低,还省去了种桑养蚕的劳苦。以至于它甫一出现,就收获了老百姓的广泛欢迎,历史上在棉花刚产业化的元代,就已经出现了棉布、棉被、棉纱、棉袄、棉衣、棉毯、棉衫等众多棉织物,当时的朝廷甚至以棉花为原料,制作了多种军需物资。 另一方面,由于棉织物已经是所有家庭不可或缺的商品,棉纺织业开始迅速膨胀。而赵昺还知道正是棉纺织业的兴起,对社会经济也产生了深远影响。由于棉花作为一种生活必需品,却很适合个体家庭独立生产,这导致从明朝起,我国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体系变得更加内向而稳固,而西方则借助棉花的工业化生产完成了向资本主义的萌芽。 黄道婆现在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赵昺并不为此担心,琼州是自己的大本营,人手和技术都不成问题。而纺织设备的改进对他来说也非障碍,这正是自己所长,他无需花费多大的精力就能够完成对原始纺织机械的升级改造,并可以借助自己的权力进行工厂化的生产,没准还能改变时代的进程。而大范围的推广和种植,对于他也不存在障碍,毕竟自己掌握着庞大的国家机器,一道诏令就能够做到…… 正文 第1080章 等尔来战 赵昺想到就要做到,他知道这事情宜早不宜迟,将一种不为人重视的作物做成一个产业非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从棉花的选育到种植技术传播、成熟,再到棉花的深加工和应用至满足军用至少要三、四年的时间。于是他连夜起草了一封诏书,诏令留守京城的陆秀夫主持堂议,商议扩大和鼓励棉花种植事宜,并招琼州有纺织技术的百姓进京传艺。 与此同时,赵昺还令工部侍郎周毅收集纺织工具,加以仿制,进行改进和研究。并在将作监之下组建纺织学堂,招收学生,培训工匠。且把筹建纺织作坊提上日程,争取在棉花收获的第一季后能及时投入运行,为大规模的生产总结经验,编制工艺,培养熟练工人。 ‘咚、咚、咚……’赵昺清晨令王德将书信加盖行玺,用火漆封好,派出信使速送临安。刚用毕早膳本想睡个回笼觉,却听到战鼓声响起,且一阵紧似一阵,他听出这绝非是聚将的鼓声,而是在示警。 “陛下,扬州城守军尽出,向我营方向杀来。倪都帅已经遣将在营前列阵迎战,并遣人来行营报与陛下知晓!”这时谭飞进帐禀告道。 “嗯,朕知道了,令其指挥应对,随时禀报战况!”赵昺点点头,拿过手巾擦擦手言道,他面色平静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或是兴奋。 “是,属下遵命,即刻报之倪都帅!”谭飞敬礼道。 “大敌当前,谭统领怎生还不布防?”正在此时王应麟匆匆进帐见谭飞往外边去,将其拦住不悦地道。 “王知事勿要着急,这大营固若金汤,敌军若想破寨也非易事!”谭飞施礼解释道。 “陛下安危寄予汝之手,怎能大意,而此次敌军前来非比前时,乃是精锐尽出,足有三万之兵,由扬州都万户拔都亲自督战。尔等却如此疏忽大意,万一有失,吾等如何有颜面回京!”王应麟见其说的轻松,更是又急又气地道。 “王知事,为将者要沉稳,汝如此惊慌要动摇军心的。”赵昺让小黄门撤去碗筷,笑着插话道,并挥手示意谭飞去回报前方。 “陛下,臣失仪了。但大敌当前,还是请陛下避一避,以策万全!”王应麟这才放过谭飞上前施礼道。 “行营是朕的驻地,也是中枢所在,更是军中将士所望之处。若是行营擅动,则会让将士误以为朕未战先怯,影响士气。而也正如谭飞所言,只凭扬州守军想撼动我军大营那是痴心妄想,只怕还会撞得头破血流。”赵昺言道。 “陛下说的是,但臣以为此次贼军来势汹汹,志在必得,圣驾还是移至水寨较为稳妥!”王应麟想想还是不肯妥协道。 “王知事,朕是不会前往水寨的,且要亲往观敌瞭阵,以振军威!”赵昺本不想临敌,而是交给倪亮全权指挥,但是其一再的要求自己离开,反而激起了他的火气,却要亲临战阵。 王应麟听罢是一脸黑线,心中暗自后悔,自己本想劝皇帝移营以策万全,却没想到激的其要亲临战阵。哪里还敢再说,只能是好言相劝,才让小皇帝放弃出营的念头,可也不敢远离,陪着其上了营中的望楼观敌瞭阵。赵昺其实也早有觉悟,当了皇帝便失去了上阵搏杀的机会,便顺坡下驴依从了其的意见,带领一众侍卫上了望楼。 随着营区的不断扩建和巩固,营中的设施也逐渐健全。行营之中也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望楼用于查看敌情之故,其中自也有监察诸军动静之意。在小皇帝一行到来前,自有侍卫们在望楼三面围上毛毡,加了顶棚用于防寒,只留北面用于观敌。而其中陈设也十分简单,只摆了几个胡床和一张矮几,放了一个火盆。唯有一面随风飘舞的皇旗彰显这里乃是大宋皇帝的所在。 赵昺上楼站定,拿起望远镜向北望去,只见己方在营前约二百步列阵,各色军旗乱人眼。御前护军三个步兵旅以一旅为中军,四旅和五旅分列左右两翼,炮兵旅依此布于中军阵间正面对敌;骑兵旅则布置于右翼,并遣游骑于阵前牵制敌前锋,为己方布阵赢得时间;而左翼则由水军提供炮火掩护,防敌迂回冲击左翼步军军阵。 再向前看,蒙元帅旗正是拔都名号,出战的还有蒙哥万户府及左手万户府两部,正是集中了扬州城中所有精兵,约有三万之数,而骑军有两万之众。万马奔腾,声震原野,腾起的烟尘蔽日。他们行至阵前两里开始列阵,骑兵分列两翼,中军有弓箭手射住阵脚。 随着双方阵列逐渐成型,游弋在阵前的游骑亦各自归队,战鼓声和号角声渐息,战场上一时间陷入了平静。俗话说万军之阵铺天盖地,当下双方近七万之众排开阵势,绵延十里相互对峙,场景足以震撼人心,也让人热血随之沸腾。 赵昺见状却只是撇嘴一笑,敌军与自己摆出决战的架势,看样子是真的被逼急了。前时在两军围绕扬州城进行攻防战时,他令增调的二军三师和四师分别攻取了防备空虚的真州城和泰州城,保障大营东、西两个方向的安全。如此一来却也打疼了都哥和脱烈都,两城是他们万户府驻地,也是立身之本。 现下被宋军端了老窝,对此都哥是深有体会的,那真是宋军过境毛都不留,人口、牲畜和财物必定损失殆尽。且等于让他们失去补充粮草和兵员的根本,这可以说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那当然要拼命了。但是赵昺要的就是这个,只有打疼了他们,才会着急解围,从而促使玉昔帖木儿冒险一战。 ‘呜呜……’蒙元阵营号角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战场上短暂的沉寂,一支只有数人的分队策马疾驰而出。 “陛下,没想到这些狄夷居然知道致师之礼!”王应麟突然说道。 “致师之礼?何谓致师!”赵昺扭脸看看王应麟,只见其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脸上挂着笑,却让人感到十分勉强。他知道没上过阵的,头一次往往为战场上的肃杀之气所震慑,被吓的两腿战栗,尿了裤子的都是平常之事,王应麟强装镇定的样子虽然可笑,却也可以理解。 “陛下,‘致师’之礼始于何时已不可考,但在《周礼·夏官》上已记载有‘环人’一职,其首要工作便是掌致师。”王应麟施礼解释道,“何谓致师?东汉的郑玄注解说: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致师之礼,难道就是斗将?!”赵昺有些惊异地道。他前世听评书觉的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武将间的打斗场景,以至于“谁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成为孩童时期的口头禅,而中那种以斗将决成败的战争模式构成了他对古代战争的基本认识。但是在这个时代亲历战争后,自然明白那时的概念真是错得离谱,将领的勇武虽有用,但并不起重大作用,名将如韩信、卫青、霍去病等人也并不以盖世武功著称,而战场上传说的斗将他还从未见过。 “也可以如此说!”王应麟犹豫了下言道,“陛下也知自商以来迄至春秋,车战是主要的作战方式,乘是此时军队组织的基本单位,包括战车之上的三名甲士、紧随车后的一定数量的步卒,以及相应的后勤车辆与人员。车上的三名甲士,以坐在左边的车左为首,善射箭;车右的武器是戈、矛一类的长兵器,主近战,同时为战车扫除障碍;居中的是驾驭战马的御者。” “在接敌之时,御者要将马车赶得飞快,以便使车上的旌旗就像倾倒一般;车左以利箭射敌,并在抵达敌营后临时代替车夫操控缰绳,车夫则跳下战车,悠哉哉地把马匹整饬一番。另一面,作为车右的勇士则迅速冲进敌营,杀死敌军并割下左耳,或生擒俘虏。完成任务后,三人迅速驾车离去。” “呵呵,这种致师之礼,朕临阵之时却也从未见过!”赵昺笑笑道。可他也通过其描述知道致师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举动,发生战争时,战车冲锋撕裂敌人阵型后,步卒紧随其后进行厮杀,但致师时,只有车上的三名甲士而无步卒参与,因为这并非正式交战。 显而易见,致师者不但要在深入敌营后全身而退,还要取得象征性的胜利成果——敌人的左耳或活生生的俘虏,故而成功几率并不高,但一旦致师成功,便会对敌军士气进行较大的打击,从而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获取先机。根据这一理解,致师目的不在于杀敌,而在于展示勇猛、鼓舞士气,展示必战之心的一种手段罢了。而赵昺说的也是实话,自己征战十余年,亲临战场也不下百次,却从未见过这种形势的挑战…… 正文 第1081章 开幕战 不过对于所谓的‘致师之礼’淡出人们的视野,逐渐不为人知,赵昺明白根源还是在于战争形态变了。春秋之时,战争的规模一般不大,以晋、楚两个超级大国间争霸的城濮之战为例,晋国出动的兵力不过才五万来人,而这已经算是春秋时期顶级的大战了。加上战争的形式也比较单一,以阵地战为主,排兵布阵也较为简单;此外,战争的持续时间较短,一旦交战通常当天即可结束。 致师的目的正是为了鼓舞士气,打击对方,因此,致师与这一时期的战争形态相吻合。然而,战国以后,战争的规模动辄几十万,不仅常在依山傍水的复杂地形中展开,也越来越讲究排兵布阵与战术技巧,战争的时间也由短平快变为持久战。这种情形下,战争的胜负更多地取决于交战双方国力的强弱与主帅统兵能力的优劣,并进而军事的职业化以及名将的诞生。 与之相对,临战的士气对胜负的影响力则持续下降,且无论是哀兵必胜还是正义之师等这些春秋以前倍加强调的战争影响因素,已逐渐退居二线甚至无关大局。致师所能起到的鼓舞士气的作用已经丧失了其存在的必要性,而且随着射程更远的弩在战场上的广泛应用,致师者通常只能做无谓的牺牲。于是乎,致师的消亡便成了大势所趋。 赵昺对于此都是头一次听说,所以即便有敌施用自己也不明白,多半不等他们到前便令开枪、开炮,将敌将击毙于阵前,哪里会等他们闯阵祸害自己。而当下的宋军经过自己之手整编、改造,并重新制定了战斗守则。即使有些将官懂得这些‘古礼’,但也会遵守现行的规则,不会遣将相斗的。 “陛下,贼兵已至阵前挑衅,若不遣将出战,岂不有损士气!”眼见蒙古骑兵在阵前纵马往来奔驰,打着唿哨,口中还不住的谩骂,甚至还有蒙古兵在马上打倒立、玩儿镫里藏身、倒骑驴,炫耀马技,而己方却毫无动静,王应麟有些沉不住气地道。 “王知事,勿要心急,他们只是挑衅,不敢闯阵的!”赵昺笑笑道。 “陛下,这又为何?”王应麟定眼再看,果然那些敌骑只敢在百步之外往来驰骋,前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栏栅一般,让他们不敢妄过。 “蒙古人虽是蛮夷,却也不傻,他们与我军几度交手,已然意识到我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在百步之外缺乏准头。而他们虽然弓马娴熟,但是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使用弓箭进行精准的瞄准与射击,难度相当大,需要长期的苦练,即便连李广这样让匈奴人都惧怕的神射手也只是敢保证几十步内的骑**度。在骑射时,由于发力的限制,骑射用弓基本都要弱于步射用弓,同时站在地面上的射手,射击精度也超过骑射手,所以即使我军没有火枪,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赵昺解释道。 “可……可我们就任他们在阵前辱骂陛下,恣意挑衅吗?”王应麟虽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敌军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其实并无法威胁到己方,但仍觉不忿地道。 “这也是敌兵的诱敌之计,他们不断挑衅就是意在激怒我军兵将。敌军派出的这些寻衅的骑兵皆是弓马娴熟的射雕手,一旦我们遣兵出击,人数少了,他们便可利用我军火枪射速低的缺点,予以射杀,打压我军士气;而若是遣大军围杀,一旦露出破绽,早有准备的敌军大队便会借机掩杀,冲破我们的阵列。”赵昺知道其初次上阵不免紧张,而缓和其焦虑情绪的方法就是让他不断说话,笑笑言道,“不过我们也不会任其嚣张的,好戏稍缓便会上演,王知事静观即可!” “这……”小皇帝的话音刚落,王应麟突然看到在阵前寻衅的几个敌骑兵毫无征兆的栽下马去,就像中了邪一般,而其它的几个敌骑则如受惊的兔子似四散开向本阵逃窜,可一如刚才不断的坠马。他略带惊慌又崇拜的眼神瞅着小皇帝以为其施了仙术,将敌兵击落马下。 “好,这几枪打的解气!”一时间阵营中传来一阵欢呼声,士气为之一振,在旁的谭飞也击掌叫好道。 “这是火枪击毙的?!可陛下刚刚才言我军所用的火枪在百步之外便没了准头啊!”王应麟又糊涂了。 “王知事,这是陛下新发明的火器,百步之内是百发百中,可穿重甲!”谭飞扭脸看看小皇帝,又转过来笑着言道。 “既如此,陛下何不全面换装此种火枪,那岂不百战百胜!”王应麟听了更为惊诧,有了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用呢! “呵呵,还是因为缺钱啊!这线膛枪虽然好用,但是制作的成本也高出倍余,全面换装你们有钱吗?”赵昺苦笑着道。 赵昺何尝不想全面换装,早在琼州之时就已经入手研发线膛枪,他知道在枪膛内刻上螺旋形的纹路即来复线,使发射的弹头高速旋转前进,增加了子弹飞行的稳定性、射程和穿透力,使弹丸在空气中稳定地放转飞行,提高射击准确性和射程,比滑膛枪有着难以比拟的好处。 膛线的加工技术,在赵昺看来并不复杂,以现有的技术也可以生产,但是也有缺点。一者,膛线的加工必然要增加工序,使枪管的制造成本上升,成品率下降;二者在底火技术难以攻克的前提下,线膛枪也得采用前装的方式,在采用球形弹丸的情况下,装入枪管后要利用通条冲打,使弹丸变形从而嵌入膛线,以提高气密性,使射程和精度提高。但是也正由于装填不便,使得重新装药的时间延长,还需要频繁的保养,清理被铅弹填塞的膛线。 所以赵昺从成本和效率上考虑在研发出来后就将线膛枪雪藏,并没有投入生产。在收复江南后,他想起可以通过对子弹的改进,在弹底做出有凹孔的弹头,子弹发射时的气体便会经由这个凹孔将弹头底部撑大,跟枪管的膛线咬合。这么一来,弹头直径可以做得比枪膛内径小,也就解决了前装线膛枪装填困难的问题,与滑膛枪不相上下。 可在试生产了一批枪后,赵昺就叫停了线膛枪的继续生产。原因还是成本的问题,来复线的生产成本依然居高不下,且部队一再扩编,要将三十万支仍堪使用的滑膛枪全部换下来也是笔难以承受的巨款。于是这批线膛枪安装了调整距离和瞄准的标尺,一部分留在了侍卫营,大部分交付给各军挑选出的神枪手使用,专门用于远程狙击敌方将领和重要目标。 这些神枪手在战时并不与大部队混编使用,而是分组行动,根据命令或是自行判断选择射击的目标自由射击。刚刚那些徘徊在滑膛枪精准射击距离之外的敌骑,以集团射击或是用火炮轰击都不值当,而不收拾他们又让人气恼,如此就成了神枪手们的菜,也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呜呜呜……’诱敌失败,元军立刻变换战术,再遣兵出战,号角声中从中军冲出数队骑兵,向宋军阵前急冲而来。 “陛下,这次鞑虏是要真的冲阵了,为何还不开火?”王应麟虽然极力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但发现敌军冲入阵前百步之内后,己方军兵虽已举枪做好射击准备,可却迟迟不见开枪,他便沉不住气了。 “王知事,这不过是敌军的试探性攻击,他们自知无法冲破我们阵线,而是在寻找破绽!”赵昺摸摸下巴道。心中暗叹,自己不用文臣领军绝对是明智之举,王应麟也算是良臣了,可其对军务不通,上了战场还是不免慌乱,若是一通瞎指挥不败才神了。 说话间赵昺没有放下望远镜,一直盯着战场,形势也正如他所言。元军采用的依然是惯用的战术,先遣数个百人队轻骑,通过回旋或者半回旋的战术,迂回包抄至敌方缺乏步射手保护的阵列位置上进行近距离打击;或通过机动优势形成局部的数量优势,制造出密集的箭雨,来压制对方的步兵,一旦敌方崩阵,或是出现混乱,便借机冲阵。 总体而言,面对能摆出堂堂之阵的坚强步兵,骑射手起到的还主要是袭扰和削弱作用。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袭扰和削弱之后的骑兵肉搏冲击,蒙军与宋野战,就是先遭到骑射袭扰与削弱,然后被他们的总攻所彻底击垮。而相应的,骑射手也很容易被对方的步兵射手所压制,所以堂堂之阵中,骑射虽然会让对方很头疼,但并不是无法克制,也做不到无敌。 当下己方迟迟没有开火,也正是看穿了元军的战术,他们只是在等待开火的时机,而非放任其来攻,而这也是赵昺通过无数次战斗取得的经验…… 正文 第1082章 不足为惧 对于骑兵的恐惧,赵昺可以来说是从前世就带来了,那时往往说到古代的战争,骑兵简直就是战场上的王者。且历代强盛的王朝,皆会拥有一支铁骑,而游牧民族的骑兵也一直是中原农耕王朝挥之不去的梦霾,尤其是蒙古骑兵更是欧亚大陆上的传奇,所以在他的印象中古代战争骑兵就是难以战胜的。 偏偏赵昺穿越来的头一天就遇到骑兵的追击,看到那些义勇在蒙古骑兵的冲击下溃不成军,保护自己的小黄门们在战马的撞击下就如纸糊的一般,而自己更是险些死于战马的铁蹄之下。如此更是加深了心中的印象,但是为了生存,他也是绞尽脑汁,弩炮、火炮、火枪等皆是在这种恐惧的威迫下鼓捣出来的,移驻琼州也非没有其中缘由,毕竟战马不能游过大海。 赵昺在练兵之时也始终以打败蒙古骑兵为目标,而他也是苦思破敌之策,而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有着超前的见识和理科生缜密的思维。他结合古今战例,又亲自上阵指挥,试图从中战略和战术上,甚至每一个小的细节上寻找破敌之策。 多年的努力下,赵昺还真有所心得,在学习骑射的时候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古代骑兵平常就是把箭矢插在撒袋里,射一枝拿一枝,但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方法,于是就左手拿两枝箭并握着弓把,右手拉满引射,然后从左手拿箭再射。他们所练习的射法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分鬃射法、对蹬射法和抹鞦射法三种,此外一些精锐还可以练习左右开弓。 分鬃射法是用来在冲锋或立定过程中攻击前方敌人的,骑兵将身体靠近马鬃右侧,然后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因此叫分鬃射法;抹鞦射法不同于前种,鞦的意思是系在牲畜屁股后面的皮带,顾名思义,这是在移动时对身后追兵进行攻击的射法。骑兵将身体靠近马匹左侧,然后张弓搭箭转身射击。 对蹬射法是在包围敌军步兵的过程中,对其进行裹阵环绕时的攻击方式,也是一般人印象里的骑射方式。由于是裹阵环绕而不是正面冲锋,所以骑兵只能侧面射箭,骑兵将身体靠近马匹左侧,弓身垂下对着左侧马镫,然后右手拿箭拉弓,瞄准后发射,因此叫对蹬射法。 大家都知道人的两只手是分主副的,且绝大多数人都是右利手,能左右开弓的人毕竟是少数。所以骑兵射箭时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引射,因此侧面投射时一般人只能面对左边瞄准。而纵马环阵骑射也正是蒙军常用的战术,他们到了阵前会转为逆时针方向绕阵放箭,然后会重新整队再射,周而复始直到引发对方崩阵。 宋军火枪手采用的是线性战术,若是待敌进入射程之后就开枪,不仅浪费火力,且难以有效杀伤敌军。所以赵昺针对蒙军的特点设计的战术是待其转身准备引弓之时在开火射击,如此敌兵就如同排着队往枪口上撞一般,杀伤效果自然要好的多。 “果如传闻所言:夷狄用兵,每弓骑暴集,偏攻大阵,一面捍御不及,则有奔突之患。陛下虽有定策,可也要小心应对啊!”王应麟见敌骑往来突击,箭矢如蝗,但其为了能突破火枪齐射的弹幕,发挥弓矢威力而前仆后继的倒下时,仍然为其气势所慑,抬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 “王知事稍安勿躁,这只不过是宴饮前的看盘,若是我军在这点儿阵仗前都要恐慌,和谈收复中原!”赵昺笑笑道,他知道其提出的问题很低级,但是还是耐心的解说,因为他十分清楚宋蒙间的战争绝非是一战可以定天下的,而是要持续数年,甚至十数年,让这些文臣,尤其是决策圈的执宰们多了解战场上的实情,对以后还是有益处的。 “王知事,从历史上看骑射能够延续和发展千年之久,且让北方游牧的戎狄一次次南下征服中原,其实是与以步军为主的王朝缺乏有效遏制骑兵行动的攻击手段有着很大关系。因为在步军以刀枪和弓弩为主要作战兵器的时候,步兵对阵时很难同时兼顾肉搏和远程攻击任务,而眼前的骑射手却可以便捷的实现远程射击和冲击战阵的转换,借助战马实现以少胜多。” “这也是陛下极力发展火器的原因吗?”王应麟听罢似有所悟地道,他刚刚也看到随护的侍卫们丝毫没有为战场上激烈的战斗所动,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自己也不免为自己的慌乱而汗颜。 “嗯,这是重要的原因之一。”赵昺点点头,“王知事请看,我军步兵单兵装备的火枪,射程远远超过弓弩,威力和杀伤力也胜之,普通的甲胄根本难以阻挡。所以可以取代弓弩兵进行远程击杀敌军,而当火枪装上刺刀时,长度不逊于步军阵前搏杀的短矛,如此便做到一兵两用。再加上无坚不摧的火炮为援,骑兵的优势已经被大大消减,因而在堂堂之阵中,骑射虽然会让对方很头疼,但并不是无法克制,也做不到无敌,在对攻时已不足以给我们造成致命的威胁了!” “哦,那骑兵的作用日渐消退,陛下为何还要大力发展骑兵?”王应麟不解地道。 “并非如此,骑兵真正的可怕之处在于正规作战之外的侦查、袭扰、阻断之类的前哨战与后勤线上的破袭战。这类小规模的作战往往充满突然性和异常残酷,也是优秀骑射手的用武之地。且在地形广阔的平原地区与大漠草原等作战区域,步兵若是无险可守和骑兵的掩护,仍就会遭遇‘百骑环绕,可裹万众’的困境。”赵昺摆摆手道,“当下我们依营作战,又结成大阵,有险可据,且我们已成围城之势,纵深不过十里,数万人在这么狭小的区域相争,蒙元擅长的战术受到遏制,优势难以发挥,所以要想攻破我们的防线几无可能,不识时务的强攻只会徒增伤亡罢了。” “陛下分析的极是,是臣妄言了。”王应麟听得是连连点头,现下的情形亦正如小皇帝所言,冲阵试探的敌骑在火枪的集射下伤亡惨重,而当他们重新集结时又遭到各个营属迫击炮队的轰击,炸的他们四散而逃,难以重整队形。而又想到陛下刚刚所言又问道,“陛下言火枪可克制敌骑,却是原因之一,臣请陛下再指教一二!” “说起来此种缘由也是无奈,这也是为了考虑战场上的消耗和经济原因!”赵昺听了不由地苦笑道。 “愿闻其详!”王应麟听到这个原因大为惊讶,施礼道。 “王知事可知蒙古人要培养一个合格的骑射手需要多长时间?”赵昺想了想先问道。 “臣不明,却知北方蛮夷幼时骑羊射鸟鼠,少年时射狐兔,成年时人人皆可纵马弯弓,尽为甲骑。可谓生来便是骑兵。”王应麟答道。 “嗯,不错。”赵昺点点头道,“蒙古地处西北,凭借着异于中原的环境和畜牧的优势,所以从不缺马。从五六岁开始,男孩儿们就已经能学习骑马了,练习用的马鞍用木头制作,前后左右都有五六寸高的护架,这样即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儿坐在中间也不用担心摔下来。再大一点到了十三岁,他们的马术基本上已经有所成就了,便开始学习骑射和步射。” “射箭可谓是蒙古人的看家本领,都要从小练习射箭,这些都属于基本的个人武艺,全部学习之后就要进行田猎训练。田猎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练兵形式了,蒙古人在田猎中练习包围、诱敌、堵截、突破、急行、围歼、追踪等战术,并将他们熟练运用于战争之中。可以说他们必须经过十数年的学习和训练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射手,可汝知道我们要培养一个合格的火枪手用多少时间呢?” “嗯……据臣所知,征募一个新兵要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后才会编入各军,再行进行训练,至于还需要多长时间合格,臣却不知了。”王应麟沉吟片刻回答道。 “王知事所言大概不错。一个新兵入营新训三个月后,便基本称得上一个战士,再经过三个月的基本战术训练与磨合,就可以上阵作战。但这只是正常的情况下,若是情况紧急,一个普通的农夫只需三、四天就可以学会使用火枪,一个月基本上就能熟练使用,就可以上阵杀敌,当然战斗力和组织性要相差甚远。”赵昺言道。 “臣明白了,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是我们可以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个火枪手,而蒙古人却无法在短时间内训练出来一个骑射手,他们在遭受大的伤亡后无法及时补充,但我们却可以,拼得起人员消耗。”王应麟言道。 “对,这只是其一!”赵昺笑着点头道…… 正文 第1083章 都是骗人的 赵昺选用火枪除了容易操作,便于补充兵员外,还是处于经济方面的考虑。从表面上看,火枪结构复杂,制造成本高,其实综合算起来无论是维护成本和使用成本都要比这个时代装备最为普遍的弓弩要低的多。其实到了这个世界后,赵昺才明白训练出一名合格的弓箭手要需要很长的时间,且一把士兵的普通反曲复合弓造出来也是十分繁复的。 首先制造弓的材料多达十几种,用作弓臂的木材也要特定的几种木材才行,还需要通过粘合牛角、牛筋、竹片,涂胶、上漆等等数十道工序,绝非弄块木头,或是竹子修理成型就可以做出来的。总之一句话,制造一把合格的从选料到完成,至少要两年左右的时间,制造周期很长,成本自然也是高居不下,且也需要小心维护,否则也是不堪使用。 要说制造一把弓还可以长时间使用,甚至可以传代,均摊了制造成本也不能说太高。可作为消耗品的箭矢却多是一次性使用的。而赵昺想想前世看过的一些网文穿越到古代后,主角就通过把弓箭的生产“标准化”,建立一条流水线,去生产弓箭,就可以在中外大杀四方了。 那时赵昺还觉的有其合理性,看得也是津津有味。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他只剩下苦笑了,现实和幻想的距离实在是天地之别。有些人以为箭矢这种消耗品,只要像做筷子一样把木棍车成圆杆,再加上铸造生产的箭头,弓箭部队手上就有用不完的弹药了。但其实,箭支的生产其实也远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说箭簇的种类据说就要千余种之多,有专注破锁子甲的,有专注杀伤的,也有打猎的,还有简单的、随便干什么都行的“快箭”,可以说功能各异,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全见过,而常用的箭簇形式也有几十种之多,可见要想以铸造的形式来生产所有样式的箭簇基本不可能。且即便是铸造出来的箭簇也需要进行打磨,‘特种’用箭则也需要通过锻打来生产,流水线生产只能是想想。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面对缺乏防护的对手,为了扩大伤口,会使用燕尾型的箭头。如果单纯用铸造的办法,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燕尾头会很难做,做出来,燕尾也会很容易断。且鈚箭非常轻薄锋利,箭头的两翼相当于铁皮易拉罐的厚度,比市面上的美工刀还锋利。以古代技术,单纯的铸造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古人更喜欢相对投入较大的锻造箭头,而不会一味追求成本,去弄铸造箭头。 另外箭杆的生产也是十分困难的,它的成本比箭簇还要高。为啥这么讲?先说生产为啥难,一支合格的箭杆,应该有合适的长度和挠度。古代射箭不论什么撒放方法,箭与两肩平是一个比较通用的原则。这个样子的射姿拉距会较现代反曲要大,会需要较长一点的箭杆。在只有天然材料的古代,既要保证直度和长度,又要保证挠度。 挠度指直杆弯曲变形时横截面形心沿与轴线垂直方向的线位移,这个是现代的工程学概念,古人虽然不知道,但也懂得用于实践中。箭杆在飞行时不是直线飞行的,它会在空气中抖动,还会一边抖动一边修正自己的飞行姿态。 为了保证这个指标合格,工艺上就是个很费工费时的活儿了。比较典型的做法叫三不齐,即拼接竹箭。其用硬木做芯,外面用竹片拼接成外壳,类似伊斯顿外铝内碳复合箭杆的原理;或者套档子,用碾制得方法把一根圆直木棒碾成梭子般的流线型。 此外,如果对手的盾和甲够硬的话,箭头越硬,越会对箭杆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箭杆毁了,哪怕是箭尾劈了,对手拿到完整的箭头也没用。相反,如果箭头质量不好,射在硬物上反而通过自身的破碎断裂,吸收了硬物反馈给箭杆的冲击力,保护了箭杆。那对手就真的平白得了根好杆子,换个头就真能射回来。 更费钱的是,天然材料的箭杆即使精工制作,它的使用寿命也并不长。制好的箭杆就算妥善保管,几年以后也会老化,无法保持直度和挠度了。再过几年,箭杆就开始朽坏了。箭杆不是朽到烂才不能用。只要这支箭杆朽到变色,这支箭就有可能在撒放的一瞬间,断在射手手上。而箭头只要保养得当,几十年过去了还可以如刚做好般寒光凌冽。 再有大家都知道箭尾上都会粘贴羽毛,叫做箭羽。就这么个看似平常之物也是大有讲究的,家禽的羽毛是绝对不行的,最好的是用雕翎,其次是天鹅的,然后是地蹼,然后是猫头鹰,最次的用大雁,而能用的也只是翅膀上的几根硬羽,别的不要了。反正必须是吃肉的猛禽的翎羽,越好的猛禽,它的毛越厚重,箭的走势越稳,穿透力越强。 赵昺当时听了直嘬牙花子,这些飞禽在现代都是受保护的鸟类,你敢拿它们的羽毛做箭羽,明天就得去牢里啃窝头了。即使在古代鹰雕是十分常见的飞禽,可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抓到的,那得需要专门的队伍去捕捉。而非要如此,除了保证空气动力作用,保持平衡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增加杀伤力。 现代人都知道,人受伤时如果有较深的伤口,必须去打破伤风针。古人不懂这些,但他们在实践中摸索出经验,明白箭矢箭飞行时,羽毛带着风很大,会灌进伤口去,这要比刀口的破伤风的几率大得多。而用猛禽的毛,就是因为它带的风要大得多。所以赵昺对现代的影视剧有时嗤之以鼻,那些剧中的猛将为了表现英雄气概,中箭后一把拔下来。实际上这在战场上就是作死,箭矢根本就不能拔,必须找医生慢慢取下上药。 繁杂的制造工艺,必然体现在价格上,在大宋朝一支普通的箭矢价格要在七、八十文上下,且其中的许多材料还是以赋税的形式征收的,其实与‘白拿’无异。即使如此一打十二支箭矢的价格也接近一贯了,再多买几支就快够头牛的价格了,显然这很不便宜。 但事实上,即便很贵,大家对生产箭支还是非常舍得投入成本的。因为如果过于追求廉价,就会造不成有效杀伤,这样的箭射出去,浪费的不仅仅是一支箭,而是战场上极其有限的射击机会。你每浪费一次射击机会,对手都会离你和你的队友更近一步。尤其古代还有骑兵,骑兵的冲击速度如此之快,会大大压缩弓箭手的射击时间。 肯定还有人会想,既然箭矢如此宝贵,那么将战场遗落的箭矢回收不就可以了,甚至还可以学学诸葛亮来个草船借箭。那赵昺会急赤白脸的告诉你,箭矢的使用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的,不是箭杆断裂,就是箭羽受损,根本不存在将敌军射来的箭捡起来再射回去的可能,好吗? 至于什么草船借箭的九成九的是传说,而历史上却也真有几次‘借箭’,那也肯定是被逼的没有办法后的应急措施。根据《张巡传》中记载,张巡防守雍丘时,城中箭都用完了,他就将禾杆束成上千个草人,并给它们穿上黑衣,晚上用绳子拴着放到城下。叛军令狐潮的士兵争先恐后的射箭,很久才知道它们是草人。于是,张巡得箭数十万支。 这以后,张巡又在夜里从城墙上放下人来,叛军觉得好笑没有防备。结果这次是真人——张巡的五百敢死队!结果这五百人冲向令孤潮的军营,杀得令狐潮的军队大败。可见,草人真的能借到箭,但是也就用一两次,次数多了,敌人就不上当了。 那么,如果箭用完了,敌军也识破了借箭的计谋,借不到箭了怎么办?对此,古人还是很有智慧的,方法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把原来一支箭截成几段,一支当几支用,这不就行了嘛?而这个事情就发生在现下的前几十年的蒙古灭女真之战中。 天兴元年八月,元兵围攻金国的中京——洛阳。由于之前的金军守将任守真已经在郑州兵败战死,所以城中人公推强伸为首领。当时,元兵围攻甚急,城中兵械已尽,于是强伸就将剩余的与元兵射过来的箭支一截为四,并熔钱为镞。 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众所周知,正常用弓射箭,都是要把箭搭到弓臂上,然后才能射出去。而同一把弓在拉开不同距离下,弓臂储存的力量是不一样的。现在箭短了一大截,用原来的弓射,拉距就会小得多,基本上飞不了多远,更没什么杀伤力。显然,箭不是简单截短了就能用的。 金军想到了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简单说,就是找个竹筒,劈成两半,作为搭箭的容器。这样就能射很短的箭了…… 正文 第1084章 依声而动 赵昺还记的前世曾在棒子拍摄的电影《最终兵器弓》里见过这种‘短箭’有过亮相,也就是现代所谓的‘片箭’。强伸手下的金军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射他们所截短的短箭,不过当下他们管那个搭箭的容器叫鞭筒,于是管这种箭叫鞭箭,据说这种灵感来自于弩。 按说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不但一根箭杆变成了三根儿,竹筒还可以回收,以便多次使用,成本便宜不少。而且短箭选材比长箭容易。长箭要考虑木材的虫眼疤节,如果有瑕疵,是肯定不能用的。短箭却可以错开这些瑕疵,平时做箭的废料说不定也可以回收利用做成片箭。这样,就可以轻松获得大量箭支。 以现代力学来解释,赵昺清楚箭支射出去,飞行过程中会产生不同程度的摆动,箭越软,摆动越明显,而这种摆动是消耗箭支本身的动能的。而短箭偏硬,摆动会比较小,减小了摆动产生的能量消耗,所以初速高,飞行速度比较快,利于射远。 不过短箭也有难以克服的缺点。弓不仅制造工艺繁琐,且十分的娇贵。众所周知,弓是依靠弓片的形变来蓄能,通过弓弦将力传导到箭上将其射出的,那么弓弦上没有搭箭,而是空放,弓片的蓄能就不能通过离弦的箭来释放动能,反而是弓片本身要承担这些力量的释放,必然对弓造成伤害。 同理,短箭比长箭短了许多,重量会比较轻,而射比较轻的箭会对弓产生比较大的伤害,减少弓的寿命。此外片箭的安全性很成问题,一不小心就会出现箭射到拿弓的那只手的情况。总而言之,对比优缺点,片箭实在是一种面对封闭环境无法获得资源,逼的没有了办法不得已的做法。而古代的朝鲜之所以把片箭发展出一个完整的体系,从用具到射法都比较成熟,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穷吗! 火枪相对于弓箭就要经济的多,需要的材料基本就是木材和钢铁和铜,容易获得,也便于通过扩大生产规模,且生产周期短。而发射的子弹主要材料是铅,也便于加工。且子弹的规格统一,加工工艺简单,可以通过铸造的方式大规模工厂化生产,成本也极为低廉,一颗成品子弹的价格现在也控制在二十文左右,比箭矢要便宜数倍。 两相对比,火枪的经济性显而易见,且容易生产,经得起大规模战争消耗。而弓箭的生产周期长,除非有大规模的储备,否则一场大的战争下来就会导致供需失衡,另外所需的成本较高,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生产,根本经不起长时间的消耗…… 王应麟听着小皇帝的分说,心中即敬服又羞愧。敬服的是小皇帝行事要比他们这些自称饱学之士的眼光看的更远,做每一件事前都经过深思熟虑。而再想想自己,当初小皇帝在琼州后期时要扩建军器监,转而生产火器,进而全军换装。当时许多朝臣虽然看到了火器的犀利,却以为此项工程耗资巨大,且弩炮和火箭炮亦可以满足当前战争的需要,完全没有必要全军列装,而他也是反对者之一。 在群臣的反对声中,小皇帝虽放弃了扩建军器监,但是他转而自内藏库拨款改组专为御前打造大内所需器物的匠作监,并组建新军旅培训军官,一意孤行的推行自己的政策。现在看来,小皇帝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不仅增强了军队的战斗力,也节约了军费。 眼下扰阵的蒙元轻骑在己方阻击下,不断转换着攻击方向,但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铁骑此时却成了丧家的豚犬一般,在火枪和迫击炮的射击下奔窜,试图躲避己方火枪射出的弹幕,可根本无法突进到弓箭的射程之内,只能盲目的乱放一气后迅速逃离,轻飘飘飞过来的箭矢已然没有了任何杀伤力,自己却一不小心就搭上了的性命。 “陛下,敌骑退去了!”屡次变换方向冲击,却撞的头破血流的敌突骑损失惨重,连重新集结整队都难以完成,在听到几声呜咽的号角声中仓皇退回本阵,王应麟见状不无兴奋地道。 “用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的,这才是决战的时刻!”赵昺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向南偏移,而他们正是面南列阵,稍时阳光正好会直射己方士兵们的眼睛,使他们难以瞄准射击。蒙元的将领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所以他判断敌军只是暂时停止进攻,并非是要全面撤退。 “陛下,可将旗为何全部落下?”王应麟听罢点点头,却看到中军的将旗却缓缓下降,惊诧的指指道。他还是知道些军中常识的,在战场上主将对各部队的指挥主要用五方五色旗,所谓五方五色旗就是前后左右中五个方向,配上相应的红黑青白黄五个颜色组成的五面旗帜。五方五色旗里前方旗配红色、后方旗配黑色、左方旗配青色、右方旗配白色、中方旗配黄色。 在作战时,主将令人将五色五方旗全部升起,各部就要按照战前指令位置摆好阵型,四面外向对敌。然后主将根据战局发展发布命令,比如其他旗帜落下,只举红旗,那就是要前部营兵准备听取号令指挥变动、举黑旗是要后部营兵准备、举青旗是要左部营兵准备、举白旗是要右部营兵准备、举黄旗是要中军本部准备、五旗同举是要全军准备变动。而五旗同时半落,则是就地休整。就这样,各部主官需要时刻留意中军旗帜,根据中军五色旗点动的方向再指挥本部士兵前进。 “咱们也就地用膳吧!”旗帜停落于半空后,战场上响起两声清脆的锣声,紧接着各军也响起短促的号声,一声过后各部解除战斗队形,活动下手脚后便重新集结整队;二声过后,就地席座,而各营火军则立刻将热汤和干粮送上;三声过后开始用餐,而武器就关上保险放在手边,炮兵不离炮位。 “陛下,全军就地休整,敌军突袭将如何?”王应麟接过谭飞递过的一碗肉汤,一个烘烤过的胡饼,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敌军刚刚试攻失败,需要重新集结,而我军将士从早到现在也已经列阵两个时辰,不免身心疲惫,可战事却不知道要何时结束,因而必须休整、补充体力,以利再战。至于敌军也可能会发起突袭,可我军也会留有警戒,一旦敌军有所动作,便会示警戒备,王知事勿需担心!”赵昺一手端碗,吹吹肉汤上漂浮的一层厚厚的油脂,喝了一口笑着道。 “原来如此!”王应麟想想也是,两军对垒,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吃饭休息。又看到各军中有哨骑驰出,游弋于两军阵间,且各部也留有兵力警戒,依然保持着战斗队形。自己也觉得问的幼稚,讪笑着道。 “王知事,这战阵之上容不得斯文,要大口的吃喝,下一顿饭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吃得到。”赵昺看其小口的嘬着肉汤,又放下碗撕下一小口胡饼放入口中咀嚼,就像坐在家中一般似的,不禁笑着提醒道。 “呵呵,陛下这肉汤太过油腻,臣实在是难以大口吞咽!”王应麟扭脸看看不论是小皇帝,还是周边警戒的侍卫们都是大口的喝汤、吃饼,有的人转眼间有的人已经是两碗肉汤,两、三个胡饼下肚了。他的碗中却因为天气寒冷,在碗边已经凝结上了一层白色的油脂,有些为难地苦笑道。 “王知事错了,这油脂乃是好东西,不仅能补充体力,还可以抗寒,可不能浪费了。”赵昺说着将剩下一角的胡饼在碗底上抹了抹,将凝结的白油蹭在上边,毫不在意的放入口中打嚼着说道,同时将碗递给身边的侍卫,示意其再盛满。 “这……”王应麟见状不免反胃,狠咽了口唾沫,才将涌到了嗓子眼儿的食物压了下去。可迟疑了一下,还是学着小皇帝的样子,忍着恶心、闭着眼将东西咽了下去。但其样子,却惹得众人大笑,让他老脸一红。 吃过饭,小皇帝还是很贴心的让人就这火盆煮了浓茶,为王应麟解油腻,他不顾‘形象’的连喝了两杯才觉得清爽了些。可这时前方突然想起了尖利的喇叭声,犹如天鹅的鸣叫声一般,他抬头手搭凉棚望去,只见派出的游骑摇着一面黄旗飞驰而来。 王应麟明白是游骑看到了敌方有所行动,飞骑报告主将,而己方的接报后立刻鸣响警报备战。这时候各军士兵听到喇叭吹响,已然起立迅速列好队形,整理武器,再一声后各队伍按照平常演练位置迅速集结重新组成军阵。而五色将旗也齐齐升起,喇叭声、锣声和哨声穿插其间,此起彼伏的响起,他只见各部依令而动,可已然弄不明白其中含义了…… 正文 第1085章 万骑冲阵 对于王应麟的迷惑,赵昺曾经也有同感,甚至有些无奈。在建军初时,全军不过千人,一个哨子吹响全都听到了,在配合上旗帜就可以指挥全军了。随着队伍的扩大,又配备上了军号、战鼓、灯笼,也够用了,可编制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指挥系统也不得不跟着升级。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际。在当下战场上,还没有近现代的通信仪器、电话、无线电等技术,指挥大兵团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情。毕竟战场上人声马吠,干扰因素太多,而且步兵方阵又宽又厚。如果只靠基层军官喊叫来发布作战指令,除了前面小部分人,大部分士兵是听不到的,这种情况下指挥作战想当于妄谈。 所幸虽然士兵听人声受到很多干扰,但眼睛看得见,而且还有比人声音量更大的乐器。于是赵昺只能逐渐适应当前的情况,慢慢恢复了旧时的以旗帜、乐器和塘骑为主要手段的指挥体系,以致一个师级的指挥机构的通讯系统都可以组建一个军乐团了。 赵昺自然也在其中倾注了不少心血,不断完善各种号谱和旗语,使其能够表达更多的意思。军规中要求士兵皆要‘知号令’,而这号令也非我们现代理解的‘擂鼓进军、鸣金收兵;帅旗所指,全军齐动’那么简单的。他也弄明白了和影视剧中的许多说法根本就是‘妄谈’,甚至是胡说八道,蒙骗了前世自己二十年。 就拿出场率最高的金鼓来说,说书的在言收兵之时往往会说‘镗啷啷’一阵锣声,众军齐退,其实‘金’并非是铜锣,而是铜钲,一种长得很像铜钟的乐器,锣另有用处的;若是两军相持不下,主将就会敲铜钲即鸣金,鸣金一声是要各部士兵停止进攻立定,鸣金第二声是要各部士兵缓步退回本阵,连续鸣金,就是要各部士兵迅速后退奔跑数步脱离战斗,然后转身向敌立定,缓步后退,却非乱哄哄的往会瞎跑。 擂鼓进军也同样非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进攻过程中主将一声令下士兵们像恶狗扑食一样乱哄哄冲过去,那样等接战了估计也早没体力了。古代作战保存体力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军中会用鼓声控制士兵速度。军队中分两种鼓,一种是擂鼓,一种是步鼓。 步鼓在现代人印象里的存在感不高,然而它确是指挥步兵冲击敌军最重要的鼓,因为它控制了士兵们接敌的速度,敲一点步鼓,步兵就前进十步,对他们保持体力是很重要的手段,作用与西方近代军队中使用风笛和小军鼓控制进军节奏相似;擂鼓就是大家熟知的中军大鼓,电影里出场的全是它,擂鼓一响全军冲锋,但其实擂鼓意思就是连续不断的敲鼓,是军队靠近敌人后的最终冲锋指令,听到它步兵就要趋跑向前冲锋,是最后阶段使用的。 至于‘号炮一响,伏兵四出’也是瞎扯,谁发动伏击还用号炮提醒你?实际情况是伏兵四面杀出,才一声炮响,放炮的也是被伏击一方。在行军过程中,如果听到一声号炮响,那就是警告有突发事件发生,让全军立定停止,然后观看部队旗帜情况做出部署。 当然一系列的复杂战术动作不可能只靠金鼓来指挥,还需要其他乐器来细化更多指令。其中以喇叭用的最多,因为其声音巨大,而且根据大小不同构造不同让音色变化多样,可以更加细致的区分不同指令。比如军中主将召开会议的时候,各部军官听到中军吹喇叭,就是让他们尽快赶到中军大帐开始军事会议,然后各自领取军事任务。而所谓的击鼓聚将当然也是假的了。 正因为军乐器品类繁杂,作用不一,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记得住,听得懂的,所以普通士兵和基层指挥官更多的是‘白日看旗,晚上看灯’,眼睛只需要看着本部高挑旗帜,夜晚则看双灯。各部各队按照级别旗帜样式和颜色也不一样,所以按编制从小到大,士兵只需要看自己所在队伍的旗帜,军官则看上级旗帜指挥,比如士兵看队长的旗帜,队长看指挥使的旗帜,统领看中军的旗帜。 在指挥时,士兵看到旗帜扬起并不断点动,就是在催促士兵们尽快收拾东西,拔营出战或行军,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人不能听口头指令,主要是为了防止假传军令或者扰乱军心,只能看中军旗帜、听金鼓声音,其他的一概不管。当然,如果是超过数万人乃至于十万人以上的大兵团作战,五方五色旗也成了次等一级,主将就只能依靠塘骑来保持对各部将领的联系和指挥了,并只在大方向上给与命令。 所以,在古代能做到令行禁止的都是经过正规训练才能被称为堪战的部队。这不单单是说士兵战斗力强悍,而更是因为光做到记住并熟悉这些多种多样、变化多端的旗帜乐器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能做到一点的,那自然是训练良好的正规军了…… “啊……”王应麟脸色发白,嘴角不停的抽搐,讶然失色道。这时他明白小皇帝为何说此前的战斗不过是前戏和看盘了,此时对面的蒙元骑军全线压上,上万匹战马由小跑逐渐转为快跑,如同成群的蝗虫低飞,搅起遮天蔽日的烟尘,即便他所处的位置相对远离战场,仍觉的大地在万马的蹬踏下瑟瑟发抖,他不由的抓紧了望楼的栏杆。 眼看着敌骑军铺天盖地而来,王应麟又看向己方阵营,只见将旗已经全部举起,代表中军的黄色将旗在空中摆动一周后,向后点头。随即一声高亢的喇叭声响起,列阵待机的步军立刻集结,成密集队形。紧接着两声短促的喇叭声再度响起,步军在口令声中向后转,退后三十步,然后转身面向敌军。而布置其后的炮兵则暴露于阵前。 “王知事,还没见过万马冲阵的场面吧!”赵昺此时也已经站起身瞭敌,放下望远镜扭脸笑笑道。 “臣……臣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不免紧张,还请陛下勿笑!”王应麟勉强挤出点笑容回答道。 “呵呵,朕头一次见到这种万骑冲阵的场面比之汝也好不了多少,只觉的两腿发软,后脊梁骨发凉,担心抵挡不住敌骑的冲击。”赵昺也自嘲地笑笑道。 “臣只怕还不如陛下,若不是扶着栏杆只怕都站不住了!”王应麟苦笑着道。 “见识过一次就不怕了,看前方的新兵们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已经吓尿了裤子,但他们不还是挺立在前吗?而当下蒙军全军齐动,看似气势惊人,其实不过是黔驴技穷,孤注一掷罢了,只要我们能顶住他们的冲击,那就胜局已定!”赵昺看着战场沉声道。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蒙古人的主力是轻骑兵,所以才可以来无影去无踪,凭借着优秀的机动性战胜对手。事实上也是如此,早期的蒙古本身并没有这种轻重分类,不论担任包抄还是突击,其装备都是一样的。但随着征战范围的扩大,与之交手的军队先进武器的打击下,也开始逐渐重视骑兵的保护。 随着骑兵战术的变革,重装骑兵开始出现在蒙古骑兵编制中,重装骑兵首先出现在重要的护卫精锐部队中,蒙古大汗的直属怯薛卫队就固定编有人马皆披甲的重骑兵。作为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蒙古人靠骑射起家,但是作为一支横扫欧亚的军队,面对欧洲的重装骑兵,蒙古军队发展披坚执锐的重骑兵是必然的趋势,到了后期重骑兵依然达到了编制的四成。 但以赵昺的眼光看,蒙古重骑兵的装备只是相对蒙古大量的轻骑兵而言,整个重骑兵全部装备的重量和欧洲的重装骑兵相比还是轻了很多,毕竟蒙古骑兵主要还是讲究快速机动作战的。一般来说轻重骑兵的区分是按照使用方式分的,典型的蒙古骑兵中从事突击行动的骑兵。全身披着盔甲,盔甲通常内附皮里,外面罩鳞甲,或者是从敌人那里缴来的锁子铠甲,头戴头盔。骑的马匹往往也披有少量皮制护甲。主要兵器是长枪,每个士兵还带一柄短弯刀或一根狼牙棒,挂在腰间,或者置于马鞍上。 赵昺清楚骑射的另一个比较常见的战术,就是将骑射手布置在重骑兵的两翼,以此来配和他们的进攻。这种战法自然不是期望骑射能够发挥什么惊世骇俗的作用,本质是希望能够以此分散敌军的注意力,以此来创造破绽方便重骑兵破阵。 包括蒙古军队在内,这些骑射手往往都是由轻骑兵担任,因此在重骑兵发动进攻时,这些位于重骑兵两翼的轻骑兵还有负责对敌军的两翼进行包抄。但这种战法与其说是发挥骑射的作用,倒不如说是将骑射作为陪衬,以此来增加重骑兵对敌军的破坏性。所以只要挡住了重骑兵,那么就等于打破了敌军的进攻…… 正文 第1086章 炮火洗地 蒙古骑兵经过灭金和西征的诸多战役,通过掠夺获得了大量的财物和兵器、盔甲,并俘获了诸国的能工巧匠,使得发展重骑兵成为了可能,搞出了自己的全装具重骑兵,在骑军中的比例也不断提高,一个万人队可达到四成左右,成为蒙古骑兵的一支主力。 所以此次蒙古军出动重骑冲阵,赵昺并不感到意外,而他多年间为战胜蒙元,恢复大宋故土,也在孜孜不断的寻求破敌之道。随着宋军全面换装火器及一时间难以改变缺马的事实,他围绕着现有装备的火枪和火炮,在战术上进行变革,当下逐步形成以火枪步兵为输出,骑兵负责掩护的模式。 除了火枪,为了弥补火力输出的不足,赵昺还‘发明’了多种火炮,组建了专门的火炮部队,并不断进行优化。为了让沉重的大炮更好的动起来,他以在实战和生产中积累的经验,在不降低火炮威力的情况下,通过缩短炮管的长度,减轻了炮管和炮架的重量。 再有,赵昺变过去的利用单行挽马牵引为双行拖曳,这样使用六匹马便能拖拉一门能发射十斤炮弹的重型炮车,四匹马拖拉发射六斤炮弹的中型炮车、火箭发射车,或是佛郎机速射炮,还炮手们装备了“当牛做马”更方便的肩具,让装备的火炮具备了很强的机动能力。 与此同时,赵昺又给炮车装上了铁制的轴杆和结实的大直径车轮,通行能力大幅增加,可以在崎岖不平的地形上行进。他指导火器工坊造成了更加精密的正球体和直径精确的炮弹,保证了炮的射程和精确性,并减少了炮的装药量,结果又进一步减轻了炮管的重量。此外,赵昺还用预制好的弹药筒代替了过去的弹药和弹筒分开的状况,用分层标尺和炮身调节装置提高了法军炮手的射击速度,从而进一步提高了炮弹发射的速率。 “陛下,倪都帅请令!”谭飞看到主将发出的旗语后,上前禀告道。 “朕已授予其机宜之权,自可放手指挥,勿需请示!”赵昺依然端着望远镜看着战场,沉声回答道。 “是!”谭飞立刻令观通手回复,想了想又让手下侍卫传令加强警戒,并调亲卫团在望楼前布置防线。 “紧张了?”赵昺见状放下望远镜回头问谭飞道。 “嗯,属下有些不安!”谭飞点点头,并没有否认。 “呵呵,我军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大规模冲阵的场面,朕也是如此啊!”赵昺笑笑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道。 在琼州,由于作战方式的限制,蒙军数次犯境都是以海上为主战场,能够登陆的敌骑有限,根本机会发起成规模的冲击;在泉州之战中,敌军以汉军为主骑军兵力有限,最大也就是千人队的冲锋;而收复江南的战役中,最大规模的对抗骑兵作战是在皇陵区,但是宋军占据有利地形,并修筑了完备的防御工事,敌骑军难以发起如此规模的战斗。 所以面对数万骑兵冲阵的战斗,不仅赵昺是第一次经历,大家也皆是如此,能否顶得住,能否能够取得胜利,其实大家都没有底儿。但他觉得万事皆有第一次,且各部皆经过对抗敌骑兵冲击的演练,又是依托军寨据守,而地形上也对敌骑的发挥不利,还是让他有了对攻的底气。 “倪都帅,为何还不下令开炮射击,敌骑兵都快到鼻子底下了!”王应麟眼看着大队敌骑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迅速逼近,而我方前沿步军后撤,已经为炮兵让出了阵地,但是并没有开火射击,不免急躁起来,拍着栏杆道。 “王知事勿急,只打前队不能遏制敌军冲锋势头,只要将其后队打散,才能挫败敌军的进攻!”赵昺言道。 赵昺十分清楚蒙军在进攻时最常使用的作战方法是在轻骑兵掩护下,将部队排成许多大致平行的纵队,以很宽的一条阵线向前推进。当第一纵队遇到敌人主力时,该纵队便根据情况或者停止前进或者向后稍退,其余纵队仍旧继续前进,占领敌人侧面和背后的地区。这样往往迫使敌人后退以保护其交通线,蒙军乘机逼近敌人并使之在后退时变得一片混乱,最后将敌人完全包围并彻底歼灭。 而蒙军冲阵时,标准的战斗队形是由五个横队组成,每个横队都是单列的,各横队之间相隔很宽的距离,前两个横队为重骑兵,其余三队为轻骑兵,已便能够保持机动的同时,前队和后队可以恣意穿插变换队形。此外在这五个横队的前面另外还有一些轻骑兵部队负责侦察掩护。 当敌对双方的部队越来越靠近时,位于后面的三列轻骑兵便穿过前两列重骑兵之间的空隙向前推进,经过仔细瞄准后向敌人投射具有毁灭性力量的标枪和毒箭。接着,在仍然保持队形整齐的情况下,前两列重骑兵首先向后撤退,然后轻骑兵依次退后。即使敌人的阵线再稳固,也会在这种预有准备的密集乱箭袭击下动摇,有时光靠这种袭扰就能使敌人溃散,不必再进行突击冲锋。 如果纵队指挥官认为预备性袭击已使敌人完全瓦解,那么就下令让轻骑兵撤退。但如果需要,这时就命令重骑兵发起冲锋。但是如果位于中央的部队已经跟敌人交火,那么两翼部队便向翼侧疏开,绕向敌人的两侧和后背。在进行这种包抄运动时,常常借助烟幕、尘土来迷惑敌人,或者利用山坡和谷地的掩护。完成对敌包围后,各部即从四面八方发动进攻,引起敌阵大乱,最后将敌人彻底击溃。 包围运动是蒙古军队常用的作战方法,而且他们特别善用计谋来实施此种战术。但当下由于作战方式的转变,蒙军不能失去扬州,因而从战略上说其实处于守势的地位,加上地形所限,作战区域狭小,使他们无法发挥机动力强的优势,采用两翼大迂回的战术,只能退而求此次集中兵力于正面战场,进行硬碰硬的作战方法。 “开炮!”眼看敌骑越发迫近,其果然如同以往开始变阵,两翼的轻骑开始放缓速度,在后的敌重骑兵从预留的空隙中穿插而出,加速向己方防线冲来。而此时敌骑也全部进入了火炮的打击范围,正是最佳的战机,赵昺忍不住挥拳低吼道,仿佛自己正在前沿指挥一般。 ‘轰、轰、轰……’在前指挥的倪亮就像与小皇帝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下达了开炮的命令,接令的炮兵旅统制刘鸣将旗一摆,呈梯次配置的火炮阵地中,火箭团和中、重炮团率先开火,阵地上瞬间便被硝烟所笼罩,只能看到炮口喷射的火焰及火箭弹亮丽的弹痕。 随后便见火箭弹群率先在敌后军中爆炸,腾起一朵朵烟云,周围的敌骑立刻陷入其中,而能从其中挣扎而出的敌骑已是十不足半数。而火炮射出的开花弹虽然没有火箭弹那么绚丽和有震撼力,但是落地后也炸出一个个巨大的火花,破碎的弹片夹杂着迸射的泥土和石子四处飞溅,成辐射状射出,二十步之内瞬间是人仰马翻,非死即伤。 “呼……”赵昺舒了口气,随着己方大炮的轰鸣,蒙元骑军的战心开始混乱,骤然受到炮声惊吓的战马有些失控。可蒙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兵,战斗力虽不不比往日,但底子还在,在第一轮火炮轰击过后的间隙,各部的军官迅速收拢各自的部队,调整队形,继续向己方冲来。 “啊……”眼见敌军只是被炮火轰击后,只出现了短暂的混乱,连马都没有下,在奔跑中便重新调整好阵型,再次猛扑过来,本来见到己方火炮群射之威,变得兴奋起来的王应麟又紧张起来,哑然失色道。 ‘轰、轰、轰……’在敌骑距己方阵地尚有两百步的时候,布置在中军前的速射炮开始发威。速射炮的霰弹装药子筒中装有五十枚小弹丸,在火药的催动下出炮口五十步外就散射开来,分布扇面达能达数十步,当然距离越远,散布的面积越大。当下距离虽远,可激射的小弹丸威力不减,即便半寸后的铁板也能洞穿,而敌重骑兵的装具虽然内套锁子甲,外罩铁叶子层层拼接的扎甲,可也被瞬间穿透,正应了那句‘火器之下安有完铠’之说。 速射炮因为采用子筒欲装药,射速很高,不等敌骑冲进百步,已然发射了三轮,生生的将敌骑兵阻于前沿百步之外,从高处看去,敌军阵线已然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部,就像一轮弯月一般。而此时火箭炮和火炮完成了再次装填,重新校正射距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炮火覆盖。连遭炮火打击的敌骑军,这时已经是伤亡惨重,遗尸遍地,但在进攻的惯性下,依然滚滚向宋军防线冲来…… 正文 第1087章 兵败如山 随着敌军的迫近,火箭炮和威远炮显得已经力不从心,但是依然在轰鸣着,对敌后队实施拦阻射击。当敌前锋逼近前沿五十步布置的麓角,并试图破坏时,威远炮抬高炮口打出了空爆弹,随着弹筒在半空中炸裂,包裹其中的拒马钉如天女散花般的洒落在前沿,形成一道新的拦阻带,敌骑踏上时无不人仰马翻。 此时布置在最前沿的速射炮在打出最后一轮霰弹后,立即收炮撤出阵地,向右翼机动,而在后待机的步军则整队上前,做好射击准备。各部派出的神枪手则活动在阵列前对身插背旗的敌传令兵和手持纛旗的掌旗手进行狙杀,进一步加深遭受炮击的敌骑混乱。 与此同时,营属的小型火炮,如百子铳、奔雷铳和迫击炮则开始射击,这些小型火炮的威力虽不及威远炮等中、重型火炮,但在近距离内威力也不容小觑,尤其是他们凭借轻便的炮身快速调整,对小股集群目标进行精确打击。进而掩护步军列阵,速射炮撤出阵地。 ‘滴滴滴……’看到中军帅台上升起红色的三角旗,一声长长的喇叭声响起,以做好射击准备的火枪兵立刻举枪射击,开火后立刻转身后退重新装填;喇叭这时再响一声,第二排立刻上前一步举枪齐射,然后退回后排装填,接着是第三排射手依次射击。 “好啊,这威远炮如钟鼓,小炮若磬,而火枪就是散板慢敲,宛如宴乐啊!”眼见来势汹汹的敌骑被己方炮火所阻,如一波波的巨浪击于礁石之上撞得粉碎,在烟火中挣扎、哀嚎,王应麟不禁心情大好,指点着战场抚须大笑道。 “这是死亡之乐啊!”俯视着战场的赵昺却是眉头紧锁地道。他对战况充满着乐观,却也知道此刻宋军装备的火炮与现代相比行动困难,射速缓慢,射距也好像七、八十岁的老头儿一般,但依旧暴打了蒙军,不过现下敌军进攻的势头虽然被遏制,但离被击败还远谈不上,其进攻仍在持续。 赵昺审视着笼罩在烟尘中的战船,敌虽然陷于火炮和火枪的围殴之下,但其也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弓箭射不到对方,可对方的炮弹却可以打散自己的队伍,穿透和撕裂他们的铠甲,将一个个血肉之躯化作碎片。因而他们也开始调整阵型,集中重骑继续冲击中军防线,试图夺取火炮阵地;轻骑兵则向己方右翼迂回,意图从侧翼打开进攻的缺口,以此攻破整个防线。 赵昺微微扭转身子看向布置在右翼的骑兵旅,他们并没有出击与敌相抗,而是下马如步兵一样列队以火枪对敌,成阵列线轮番向敌射击,在得到机动到右翼阵地的速射炮支援后,成功的将敌阻击于阵线之外,挡住进攻的势头,稳住了防线。 进攻中军防线的敌重骑兵在重新收拢被打散的各部,调整队形后,集中于正面向宋军阵线发起猛攻,一场围绕着火炮的混战就此展开。但他们的进攻依然艰难,身上的重甲根本无法阻挡枪炮之威,如风的战马也闯不过子弹编织的火网,人马成片的倒下,血流成河,难以相顾,伤者的惨呼声和战马的哀鸣声甚至压过了枪炮的轰鸣声。 不过蒙军顽强的进攻,牺牲了无数生命为代价,并非全是白费。赵昺目光所及之处便有一支敌骑突破了火炮的拦阻线,终于冲破了阵前的阻马,逼近到了阵前五十步,在射出几箭之后,便将兵刃擎在手中。他看依然飘扬的将旗的大小应该是支千人队,但在突击的过程中已然折损大半,突到阵前的不足百骑,可即便是这么一支小部队闯入阵中,其破坏力让不容小视,一旦他们冲乱了阵型,闯入炮兵阵地,其它各处的敌骑便会趁火力减弱之机自此蜂拥而入。 前方掠阵的宋军将领自然也发现了危险,将旗连摆,喇叭声也急促起来,正面的火器发射频率和密度骤然增加,而周边的各部也集中火力打击突破之敌。各部的跳荡兵已然脱阵前出,组成一条散兵线,做好与敌骑肉搏的准备。且有预备队在后再次列队,已加强这段防线的防御纵深。 敌骑虽然遭到了猛烈的阻击,可两军相距的距离太近了,在又付出了半数的伤亡后,终于闯到了阵前。不过其在闯过重重火力阻截后,已经失去了骑兵冲阵最为依仗的速度,有作战经验的丰富的老兵为了提高马速,不惜以匕首刺破马臀,以此刺激战马的狂性,提高速度,加强冲撞力,放手做最后的一搏。 宋军前出的跳荡兵堪称各部的精锐,他们皆是有实战经验的老兵,按照训练中反击敌骑的战术要求,面对逼近的敌骑不退反进,结成作战小组挺枪迎敌而上。其中一人向对己方威胁最大的敌骑开枪,争取先将战马打伤,甚至是击毙。而落马的敌重骑兵就是案板上的菜,一身沉重的盔甲就让其步履艰难,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且那身厚重的盔甲在三棱刺刀的击刺之下也会被洞穿。因而这队敌骑虽然冲过了火线,但是在宋军重兵封堵之下还是难有作为,在跳荡兵们的枪击和刀刺之下很快便被纷纷打落下马,变成了宋军官兵的功劳。 战斗虽然一度打的十分激烈,蒙军铁骑也数度突破宋军的火力封锁线,冲至阵前,甚至突入阵列,看似险象环生。可在宋军坚强的阻击下,依然被击退,在阵前丢下层层叠叠的尸体,铩羽而归,难以撼动大阵,更无法闯入纵深后的炮兵阵地。 赵昺放眼看去,此时的蒙军经过数轮冲击,势头已然耗尽,变得愈发无力,可他们并没有收兵。而是让收拢失去战马的兵丁向前冲锋,以弓箭和宋军对射,试图打破阵势,为骑兵赢得破阵的机会。而他们最后的努力,在他看来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再难挽回败局。 实际上开战之初,赵昺就判断此战己方就锁定了战局。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不说什么‘反抗蒙元暴政,救民水火’这些空洞的口号,就当双方在天时上各自占半,不分伯仲;在地利上,宋军确是占据了优势,步军虽不善机动,但扬州水网纵横,同样不利于骑兵机动。且宋军抢先占据了扬州城周边的要点,等于锁定了战场的范围,而蒙军据城防守,从大局上说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机动的优势。 而今天的战场对于骑兵来说同样不大,蒙军擅长的佯败诱敌追击,然后再回马反击的战术受战场范围所限根本无法施展。地方就这么大,佯败撤退,没跑几步就进了城,纵马回还的余地都没有,设伏兵也就无从谈起,反而会因为宋军的追击引发混乱,自己也乱了阵脚,所以只能采用硬着炮火一味强攻的战术。 至于人和,蒙元城中的三个万户府此前并不互为统属,只因战事发生在扬州,才以拔都为首。城中主持和议的马绍虽为江北行省的左丞,可其是文官,又是汉人,平日也不掌兵权,亦无法约束众军。而真州和泰州两城失守,使两路援军失去了根本,他们自然也不甘于在此,在战法上定然有分歧。 反观宋军这边,赵昺是御驾亲征,不存在权威的问题,即使其不过问具体战事,可底下的人谁又敢不问。即便诸将之间存在分歧,但皇帝在此坐镇,有事尽可由其定夺,不会发生大的争执,有意见也得捏着鼻子执行,不敢有丝毫造次。 ‘呜呜呜……’蒙元一方忽然号角声大作,赵昺听了一激灵,以为其是再度催军攻击,可细听之下确是撤军的号角声,而战场上的敌军也已经是难以支持,听到撤退的号角声纷纷调转马头向本阵逃去。一时间战场上出现混乱,彼此相顾什么的都顾不上了。 “陛下,我军也开始反击了!”谭飞这时指着中军向前倾斜的五色旗提醒道。 “嗯,机不可失!”赵昺点点头道,能在敌军撤退的瞬间做出反应,说明倪亮也日渐成熟,已然能够把握住战场的形势,这让他开心不已。 ‘咚、咚、咚……’步鼓声也随之响起,三军再度调整队形,迅速由防守阵型转为追击队形,在行进中由横队转为纵队,排山倒海般的向战场中杀去。 “杀、杀、杀……”布置在右翼的骑兵旅在敌军开始撤退后,也纷纷上马,对敌展开追击。他们刚刚被当步兵使用守了半天防线,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命令一下便整队上马展开追击,并向东迂回,截击逃敌,试图将残敌逼向运河方向。 “这真是兵败如山倒啊!”眼看着争先恐后逃回本阵的敌军,在惨败之后已经难以保持有序,不仅混乱不堪,连中军也阻挡不住,竟裹挟他们向扬州方向退去,王应麟见状不禁感叹道…… 正文 第1088章 事关国本 “禀枢密,扬州又有战报送到!”在扬州百里外的高邮城外连营十数里,毡帐如云,旌旗蔽日,一名信使飞马闯进中军辕门便坠马,守门军将急将其身上背负的信囊摘下,令兵丁将其搀扶到旁边的帐中裹伤休息,自己连忙进大帐禀告。 “拔都愚蠢、马绍无能!”玉昔帖木儿拿过信囊,取出看罢脸色骤变,以手击案大骂道。而帐中众将见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知当如何作答。 “枢帅,扬州有变?”山东河北蒙古军大都督府主帅塞散纳几日前受命从淮安召集所属各万户赶赴高邮城外,准备解扬州之围,可到来之后却迟迟不肯动兵。而他却是十分心急,扬州不仅是自己的辖地,城中被围的三个万户府也是他的麾下兵马,见玉昔帖木儿接报后脸色不善,口出秽言,心中一惊出言问道。 “哼,你自己看吧!”玉昔帖木儿将书信掷给其冷哼声道。 “啊,扬州大败!”塞散纳赶紧捡起来细读,他识字不多,却也勉强看的明白,越看越心惊,脸色也越来越黑。 “扬州大败?!”帐中的众将听了却是满脸的不信,想南军虽然集中六万大军,但扬州城守军加上援军也有三个万户府的兵力,再加上可动员的丁壮,兵力并不逊于南朝。且他们据城固守,更是占据地利,开战不过十数日,怎么就会大败?而根据以往的经验,己方一个万人队的骑军就能击败南军数倍之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却被大败,完全没有道理啊! “昨日拔都尽起扬州军精骑两万,步军三千出城欲击破南军中军大营,但是攻击连连为敌火炮所阻,愤然决战之下遭敌火炮强击,损失惨重。退兵之时,又被败兵冲乱阵脚,首尾不得相顾,遭南军掩杀,溃不成军,退入城中的兵马勉余半数,损兵万余,兵器、马匹、盔甲损失无数。而南军乘胜夺取了扬州宝祐城旧址,大军移营至城前四里下寨,将城池团团围住,当下正砍伐树木,打造器械,准备攻城。”玉昔帖木儿恨恨地说道。 “扬州城池易守难攻,城内又囤积着大量粮草、兵器,只需固守些时日,南军久攻不下,在我大军威胁之下,自会不战而退。可其贸然出击,不仅损兵折将,更打乱了本帅的部署,使淮北局势更加危险!” “枢帅所言甚是,拔都鲁莽,擅自与敌决战,引发大败。可其也是想早日打破敌军围城,将他们逐回江南,而南军向来怯懦,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勇悍,事出意料,其虽有轻忽之过,也有可谅解之处。且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请枢帅息怒,让其戴罪立功。”塞散纳见其怒气不减,似有要拿拔都立威之意,而自己也不免会受到牵连,赶紧代为求情道。 “哼,一群蠢猪!”玉昔帖木儿冷笑着骂道,“右相伯颜是何等人物,其领兵纵横南北,主持攻灭了江南。可他在与南朝伪帝数战之后为何却放弃再次南征,转而重修城池,在沿江修筑城垒,便是早已意识到南朝已非昔日,我军铁骑难敌南军火器犀利,从而避免与其正面对攻。而拔都却依然任性为之,以致大败,尔等亦是仍不明其中深意,还在为其开脱,难道不蠢吗?” “枢帅教训的是,若非右相早已看破局势,重筑扬州城,只怕南军已经沿运河北上,深入腹里了!”回回水军万户马合木赔笑道,他所属万户在去年一战中遭受重创,几乎是全军覆灭,而自己也是名存实亡,当下能否恢复还要看玉昔帖木儿的脸色,自然是要巴结着点儿了。 “一样的蠢笨!”玉昔帖木儿却依然没有给其好脸儿,但面色稍缓道,“当下我朝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粮食,失去江南已然让朝廷陷入危机,再失两淮就将失去立国之本,所以我们不仅要守住两淮,还要重夺江南!” “枢帅有些言重了吧!我朝根本在漠北、漠南,没有了粮食,亦有牛羊可以过活,如何伤了国本!”塞散纳想着自己所属的三个万户折损甚多,可其不思积极救援,却将众人辱骂了一通,心中有气反唇相讥道。 “鼠目寸光,大汗当年得以继承汗位,并能一统中原,安抚诸王,靠的不仅是精兵悍将,还有中原的粮草,可你们却已忘了大汗当年的苦衷!”玉昔帖木儿点着其喝问道。 看着众人支支吾吾,仍不明所以的样子,玉昔帖木儿已经再无力训斥,而他曾在大汗忽必烈跟前多年,又在西北任职镇压反叛宗王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知道当年忽必烈在和兄弟阿里不哥争夺蒙古帝国大汗之位时,前者的并不占优绝对优势。 阿里不哥是蒙古人推选出的首领,也因其拖雷幼子的身份得到了拖雷名下大部分蒙古军户的效忠。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四年战争中,忽必烈仰仗的是京兆、河南等领地军人的支持。他和阿里不哥的战争,本质上是蒙古“草原本位”和“接收融入”两种治国理念的冲突。 忽必烈推行的接受汉化的治国理念在当时并没能获得蒙古部众的广泛认同。在战争过程中,甚至出现了忽必烈麾下的部队不愿意与阿里不哥拼死作战的现象,忽必烈只得征召汉人部队应战。而最终忽必烈得以战胜阿里不哥袭承汗位,其中帮助忽必烈获得战争胜利的却是粮食。 当时蒙古草原上的人口繁衍得很快,来自各个征服地区的粮食供养了远远超过草原游牧经济供给能力的人口。蒙古帝国的首都和林每天都需要数千辆大车来输送粮食。忽必烈当时控制的地区恰恰是和林等蒙古草原城市粮食供应的要扼。忽必烈果断地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 与此同时,蒙古草原上也出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蒙古部众生存极其困难。阿里不哥只好催促名义上向自己效忠的察合台等汗国为蒙古本部供应粮食,结果加剧了自己和盟友的矛盾,闹到最后甚至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就在阿里不哥和盟友大打出手之际,忽必烈的军队杀向和林。 情急之下,阿里不哥命令自己的守军可以就地投降,但是千万要记得谁才是蒙古人真正的大汗。阿里不哥自信地认为自己的部下会永远忠诚于自己,却忘了权力的基础是共同利益。结果,他的部下都投奔了忽必烈,因为忽必烈能让草原儿女生活得更好。 忽必烈熟悉汉文化,尤其熟悉中原王朝的屯田政策,十分重视农业和屯田的作用,知道从前游牧民族单一经济结构的脆弱性令他们无力抵挡严重的自然灾害,一旦遭遇天灾人祸就容易出现全盘皆输的结果。所以他积极推广屯田之策,还让其核心宿卫军在各地大规模屯田。 忽必烈甚至在两次远征日本的计划中就做了屯田的准备,第一次远征日本就动用了屯田军。第二次远征日本部署如下:东路军由忻都、洪茶丘率领蒙古人及女真、契丹士兵两万人,金方庆统高丽军万人,乘战舰九百艘,加上高丽水手七千人,携军粮十万石,由高丽出发;由范文虎、李庭等人率领的南宋降军十万人,乘战船三千五百艘,从庆元、定海出发;两军约定于六月会合,东路军负责作战,江南军则在占领区屯田,生产米粮,以为长久之计。只是因为战败才未能得以实施。 忽必烈的成功让玉昔帖木儿感触良多,他意识到蒙古人已经成为集农耕、游牧为一身的二元经济体,这种结构有足够的向心力及较稳定的社会结构。有了可以储存的粮食,游牧民族有了可以与其它王朝长期对峙的物质基础,才不会出现‘大汗’遍地的情况发生。 而有了稳定的粮食出产,在与敌对势力对抗时,不仅自己衣食无忧,还能援助盟友,这也将本朝和以往的游牧政权区别开来。而屯田收入也成为蒙古军事贵族的一大收入来源。使在失去靠劫掠获得财物局势下,起到稳定国家财政和安抚人心的作用,也为对抗西北反叛的宗王,拉拢倾向自己的宗王。 当前本朝内部动乱迭起,外部有宗王反叛,在玉昔帖木儿看来正是因为失去了江南后,导致朝廷财政困难,更失去了粮食的重要来源。而钱粮的短缺,使得朝廷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争,重新夺回江南,也没有办法继续安抚西北的宗王,去征伐反叛的海都,修理两面三刀的宗国们。 因而玉昔帖木儿觉得真金派遣自己坐镇两淮,不仅仅是守住两淮,巩固江北,还有重新夺取江南之意。可眼前的这些家伙们确是只顾及自己的得失,而看不清大局,还在为扬州一地的得失斤斤计较,岂能不生气…… 正文 第1089章 计议 玉昔帖木儿一番带着火气的大论,却没有引起众将的共鸣,这让他极为失望。但是众将对解扬州之围却是一致的,他们十分清楚扬州的得失不仅涉及各自的经济利益,同时扬州也是大运河上的重要节点。若是宋军控制了扬州就等于得到了进攻江北的桥头堡,可以随时沿运河北上,既能威胁沿河州府的安危,进取中原,兵逼大都城。 “枢帅,当务之急还是要解扬州之围,将南军逐回江南,这样才能保两淮不失,才能为朝廷提供赋税!”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府都万户哈土孙喝了口酒道,他所辖各部虽大部驻于淮河以北屯田,但是扬州一失,同样威胁到自己的辖地,所以还是希望能趁南军立足未稳将其赶走,免得殃及自己。 “哈土孙,你可有破敌良策?”玉昔帖木儿平息了下怒气,看向其问道。 “枢帅,我以为当下南朝过江的军队不过数万,而我军在两淮则有九个万户府及二十余个千户所,兵力远胜于其,自可调动大军将其围困于扬州城外,然后与城中诸部里应外合,将南军聚歼于城下。”哈土孙回答道。 “不错,南军多为步军,缺少骑军,行动迟缓,我们则多为骑军,朝夕可至,先遣一军突袭截断其江上浮桥,待其发现已经落入包围之中!”万户札忽儿台十分赞赏道。 “愚钝,南军虽缺少骑军,但是水军强盛,他们沿运河扎营,发现不妥,自会从水上撤离,只截断浮桥又有何用?”瓜步镇千户哈必赤撇撇嘴道,去年宋军突袭自己的驻地,上万军兵乘舟瞬息便到对岸,而后又乘舟从容而去,骑兵再快也不可能涉水渡过大江。 “哈千户是被南军吓破了胆啦!”札忽儿台却是笑笑道,“南军即便可乘舟撤离,但在众军围困之下必然慌乱,大军自可趁敌登舟之际大举追杀,即使不能将他们全歼,也要杀其大半。” “呵呵,札万户真是有勇有谋啊!”哈必赤气极反笑道,“此时的南军早已非是从前闻风而逃的渣滓们了,他们不仅火器犀利,且极为悍勇,数十人面对千百铁骑都死战不退,况且他们数万大军依营而战,只怕到时溃败的不是南军,现下扬州城下的血可能还未干呢!” “你……”札忽儿台听了大怒,以手指点着其喝道,可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脸涨得通红万分尴尬,好一会儿才猛然起身向上施礼道,“枢帅,小将愿领本部兵马突袭南军大营,将南朝伪帝擒杀!” “好啊,本帅正缺一位勇士领军解扬州之围,既然札万户自请前往,那便准了!”玉昔帖木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枢帅,南军已经将扬州围的铁桶相似,只遣札万户一部前往,只怕难以成功啊!”哈土孙本以为玉昔帖木儿会呵斥其狂妄,可没想到却一口应下。而他虽然不以为南军不可战胜,但也没有自信到只凭自己麾下的一个万户就能破敌,大急之下狠狠瞪了札忽儿台一眼起身施礼道。 “军中无戏言,我正需要一部前往扬州诱敌,既然札万户自告奋勇,就不需假手他人了!”玉昔帖木儿却是轻描淡写地言道。 “枢帅,札忽儿台只是一时激愤之语,而非其本意,还请枢帅收回成命!”哈土孙能被任命为一地都万户府自然不是庸才,听其意思是要以札忽儿台为饵去诱敌,这活儿基本就是去送人头的,更为焦急地道。 “本帅也非是让其送死,只是要他能拖住扬州南军数日便是大功一件,我自会为其请功!”玉昔帖木儿压手让其坐下,说话的口气也十分委婉,但谁都听的出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是!”哈土孙也知道事情已经难以有回转余地,面色铁青的施礼后颓然坐下,看看坐在下首的札忽儿台已经仿佛死人一般了。 “都帅……”札忽儿台此时也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刚刚过于鲁莽撞进了死路,心里不仅恨死了哈必赤,而肠子也都悔青了,面带乞求之色与其对视道。 “事情已经难以扭转,还是自求多福吧!”哈土孙重重的拍了拍其肩膀,轻叹口气道。 “看来枢帅已经有了破敌之策,定然能一战而胜!”塞散纳的辖地与哈土孙相邻,双方自然会有利益之争,见其吃瘪,十分解气,举杯相祝道。 “本帅在数月前便已谋划讨伐伪朝,解除对我朝的威胁。此时业已成熟,报枢密院提请大汗御准,令本帅统领山东河北及河南淮北两都万户府所部人马讨伐南朝,解扬州之围。”玉昔帖木儿掏出一枚金牌虎符道。 “谨遵大汗御旨,枢帅将令!”帐中的众将都是识货的,眼见其掏出的比巴掌还大的双虎相向金牌皆赶紧起身施礼道。 虎头金牌即取古代“虎符”之义,在蒙古起兵后,也仿效中原王朝以此作为将领的身份象征和表明权力的大小。元朝的虎形符牌有三种,分别为“万户、千户、百户分上中下。万户佩金虎符,符趺为伏虎形,每种又分上中下三等。“虎头牌”又以牌子上所缀饰宝珠数量不同分为四个等级:三珠、两珠、一珠、无珠,三珠最高,二珠次之,一珠最下。 除此外还有以材质分“虎头金符”,“虎头银符”等区别等级,纯金最高,金铜合金次之,鎏金最下。而玉昔帖木儿所持的是太师、元帅才有资格佩戴的三珠金牌,带两虎相向的图案,乃是第一等贵巨放能持有的,为大汗亲赐,作用与大宋朝皇帝亲赐‘御笔’相近,有机宜之权。 “好,我的计划是固守扬州,吸引南军的兵力,同时以两都万户府主力渡过大江,直入江南……”玉昔帖木儿对众将臣服的态度十分欣慰,铺开地图向他们说明自己的作战计划。 其的计划是严令在扬州的三个万户府的兵将不惜代价固守扬州,牢牢的将宋朝大军拖在此。同时命行省左丞马绍主持扬州政务,其间可以与南朝展开和议,并适当答应其所提出的条件。总之就是不惜代价的将南朝大军留在城下,为南侵的主力赢得宝贵的时间。 与此同时,将集结与高邮附近的两个都万户府所辖七个万户府及部分千户府兵力作为南渡主力,自通州崇明渡江,避开宋朝江防要地奔袭昆山和常州,夺取苏州,获得补给后根据局势发展,或是直取临安,或是迂回到敌后歼灭回军救援的北侵南军。 为了防止攻打扬州的宋军发现破绽而现行退回江南,导致作战计划失败。大军要摆出救援扬州的姿态,但是在半途分兵,以一部兵力打着他的旗号前往扬州,迷惑宋军,而主力却暗中快速前往通州,偷渡长江。待其发现主力南侵之意时,一切皆已晚了。倒霉的札忽儿台所部就是冒充主力的佯军,在发现宋军后撤回援之时,还要配合守扬州的诸部衔尾追杀之。 “枢帅妙计,以侵入江南迫使敌军退兵,但小将还是有些担心!”玉昔帖木儿言罢,众将面面相觑无不倒吸口凉气,好一会儿塞散纳勉强挤出点儿笑容道,“枢帅,南朝在沿江布有重兵,且有御前水师和第一水军两支水军屯驻在江口,我们如何能够渡过长江。即便偷渡成功,他们也可迅速控制渡口,将我们的退路截断,那岂不陷入了前有强兵,后无退路的窘境了。” “嗯,你所虑极是,但并非如此!”玉昔帖木儿举杯相邀众将同饮一碗酒后,以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笑笑言道,“此次南军北渡攻打扬州,不仅动用了其最为精锐的御前护军,还抽调了沿江诸军主力及部分州军,丹徒以东沿江兵力空虚。而其御前水军以随南朝伪帝出征护航,第一水师主力则依照旧例出航为北返的商船护航。因此江东一带南朝兵力空虚,江防形同虚设,我也数次派兵南渡袭扰试探,敌军各部只能严守堡寨,无力出兵围剿,来去自由,迫使他们开始将沿江居民内迁至州城之中。” “枢帅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小将还是觉得不妥!”塞散纳听了其解释,却还是心中不安地道,“枢帅,朝廷设置山东河南都万户府和河南淮北都万户府,意在拱卫京畿。若如枢帅的计划,两都万户府主力南渡讨伐伪朝,一旦渡江后攻击不顺,又无法迅速北返。那么在江北的南军只要攻克扬州,就能够沿运河北上,而我朝在两淮地区只余些卫军防守,只怕无力阻敌,其便会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直入中原,威胁京畿!” “枢帅,小将以为塞都帅所言不错!”哈土孙也插言道,“小将听闻南朝小皇帝诡计多端,最擅故布疑阵,声东击西之计。而前日的扬州之战太过诡异,以他们展现的战斗力攻取扬州城虽非探囊取物般的容易,却也不无可能一战而下。而眼前他们如此拖拖拉拉,与深入敌腹里速战速决的战法不合,倒是有故露破绽,引我军南渡深入之意!” “那以你们之意便是以大军在扬州城下与南军决战喽,但以你们之力能否攻破南军大营,又能剩下多少人?”玉昔帖木儿听了冷笑着道。 “小将不是此意,而是想可否请朝廷调动侍卫亲军协助攻掠江南,或是防守两淮也是好的!”塞散纳听其语气不善,连连摆手道。 “小将也非有质疑枢帅之意,而是觉得小心为上,大军勿要轻动,还是如哈都帅之意做些准备的好!”哈土孙也赶紧附和道。 “侍卫亲军?!那岂是我们能用的起的,可是来了又有多大用啊!”玉昔帖木儿听了两位都万户的建议,端起碗喝了口酒,叹口气苦笑道。 众将看其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十分不解,觉得侍卫亲军也算是本朝的一大战力,非是那么不堪吧!说起侍卫亲军也是大汗忽必烈组建的一支强军,在蒙哥大汗率大军进攻四川合州战死,各路蒙古大军停止征服行动,奔向蒙古高原争夺汗位,而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是汗位最有力的争夺者。 彼时忽必烈麾下大军由自己的怯薛、蒙古军(五投下军中的扎剌儿部,后有弘吉剌部支持)、汉军(河北、河南、山东汉人世侯军),蒙古诸王中只有塔察儿部支持他,显然缺乏蒙古诸王的支持,再加上蒙古军不是打内战的利器,所以只能依靠汉军的力量,他们进而发展成为侍卫亲军。 于是忽必烈募集宿卫之士组成武卫军,并以汉军为直属军,其中汉军的作用不容忽视,助其夺取了汗位。忽必烈即位后,蒙古汗国时期形成的蒙古军和汉军两大系统逐渐组建成宿卫军和镇戍军。宿卫军分为怯薛军和侍卫亲军。怯薛军历史悠久,一万多人的怯薛可以保卫皇帝、宫殿,但难以保卫京师和更大的范围,这就需要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组织始建于中统元年,是忽必烈仿照中原王朝禁军制度组建的中央军队。第一个卫军组织沿承金制,称为武卫军,兵员三万人左右,士兵来源于中原各汉军万户属下的军队。至元元年,武卫军改名为侍卫亲军,分成左、右两翼。至元八年,左、右翼侍卫亲军改建为左、右、中三卫。至元十六年以后,在侍卫亲军中按照不同的民族分类。原有的三卫军扩充成前、后、左、右、中五卫,以汉军为主体,称之为汉人卫军,后又有所增加。 能够编入侍卫亲军的皆由朝廷下令在指定军队内选调精锐士兵,集中到京城,编组成侍卫亲军;这里面也包括从原有的卫军组织中分编出新卫的建置。虽比不上蒙古军,却也可算的上是一支强兵,大家不解其为何瞧不上…… 正文 第1090章 孤注一掷 怯薛和侍卫亲军虽然都是中央宿卫军队,但在职能上有明确分工。怯薛负责皇帝的安全,掌管宫城和斡耳朵的防卫,一般不外出作战。侍工亲军则既要负责元朝两个都城大都和上都的安全以及“腹里”地区的屯守,又是朝廷用以“居重驭轻”的常备精锐部队,随时可以派出去作战。 隶属关系上二者亦不相同。怯薛由怯薛长掌管,直接听命于皇帝。侍卫亲军由各卫都指挥使司掌管,除东宫、后宫卫军外,均隶属于专掌军政的枢密院之下。兵员征集上的差异也很明显。怯薛成员主要来自蒙古各部,侍卫亲军士兵则不仅来自中原、江南的汉军、探马赤军和新附军,原来附籍在蒙古军中的色目人和流亡的蒙古子女等,亦是重要来源。 按照元廷的规定,充当侍卫亲军的必须是精锐士兵,总人数在二十万至三十万之间,其中汉人士兵约占三分之二。因此侍卫亲军成为元军的中坚力量,取代了蒙古国时期怯薛作为全军“大中军”的军事地位。但是随着大宋的灭亡及大规模战事的结束,侍卫亲军的军事职能也随之减弱。 所以侍卫亲军的职能除了保卫京师、参加重要战事外,又多了项屯田的工作。而侍卫亲军的屯田声势浩大,在元帝国很多地区都有,其中侍卫亲军在两都之间的屯田很重要,规模也很大,朝廷为其拨发牛、种、农具,设立屯田官管理,进行水利设施建设,可奇怪的是效益却不好,不但无法满足各卫军储供给,还时常需中央的赈济,拨付部分军饷。 国家给付生产工具,又有大量的廉价的劳动力,可收入不够支出,放在今天人眼里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但曾在西北统军的玉昔帖木儿十分清楚其中的门道。蒙古在成吉思汗时期就确立了军政合一的千户制,属民战时上马为兵,平日下马为民。千户制的好处很多,而最重要的却是省钱,国家平日无需出钱养兵,战时士兵也是自带武器、马匹、装备,基本上没有投入,可以节约大量的国家资金,缓解财政压力。 在元朝建立后,忽必烈虽然对军制进行了革新,可依然沿袭了这种制度,形成了新的军户制。蒙古军作为国家的精锐,在大规模战事结束后,大部分返回草原,遇到战事,依然是传檄召集,拉出来作战。组建侍卫亲军基本使用了两种不同的方式。 一种是根据军事或者政治的需要,由朝廷下令在指定军队内选调精锐士兵,集中到京城,编组成侍卫亲军;这里面也包括从原有的卫军组织中分编出新卫的建置。汉人卫军和蒙古卫军的编组多采用此种方式;另一种是皇帝授权给某个有功之臣,由他来征集同族人或同类人,编组成新的卫军;色目卫军的组建多采用这种方式。 前一种方式显然是受到中原传统军事制度的影响,在中原立国的王朝大多从地方选军入卫京师。后一种方式则是受到早期蒙古军事制度的影响,用编组蒙古千户的形式编组侍卫亲军,有功之臣可以自己征集下属并实施管理。 但是由于侍卫亲军中编入了大量的汉军,难以如蒙古等游牧民族一样的生存方式,需要大量的粮草补给和挣钱养家,所以需要‘养’,朝廷便制定了相关政策发放军饷,还有临时补贴、战时津贴和战功奖励。比如“出差”,像押运饷银、抓捕逃犯之类的,都算“出差”,就有的补贴,官兵有红白喜事也有国家补助,战时津贴则包括开拔前后给的行装费、盐菜口粮等杂项,打仗的时候,士兵的收入可以达到平时收入的数倍左右。 这一切在玉昔帖木儿来看,朝廷的整个行为逻辑从根本上讲,其实并没有把侍卫亲军当‘兵’来养,而是当做‘看家狗’看待,平时喂剩饭,战时扔骨头,再对奸淫掳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对付天下的‘乱民’了,至于说国防,那是不必考虑的,反正天朝有一副庞然巨兽的大架子,一般人还真不敢挑战它。而国家也不会掏钱白养着,那么就让他们屯田实现自给,以便废物利用。 而玉昔帖木儿却看得很清,,任何一个政治集团都存在内部的分层,上层贵族由于拥有诸多政治、经济特权可以有效变现。侍卫亲军中同样如此,作为统治阶层的蒙古人和特权阶层的色目人可以恣意妄为,夺占屯田、侵占公产,奴役手下的官兵。而侍卫亲军的底层汉军官兵,在朝廷军户制的约束下无力脱身,在上层的剥削下日渐贫困。 都说‘学好一辈子,学坏只需三天’,蒙古人在大规模战争结束后,走向安定后,迅速腐化堕落,克扣军饷、喝兵血这些把戏可以说是无师自通,此外还有‘国家认可’的合法克扣等手段。他们可以养马为名,要求全体官兵‘众筹’,每月按照额定数目扣除。这项银两存储营中,以备买马之用。买补马匹余剩款项,年终报兵部核明,送户部充饷。 另外按照当时的历法,岁有闰月,也就是说有时一年会有十三个月的现象出现,那么就要多发一个月的军饷,可朝廷觉得这样按月发工资就亏了,于是便让让军官和士兵拿出自己的工资来“买保险”……换句话说,国家无论一年几个月,只发事儿个月工资……这真不是一般的教条和“节俭”了。 如果这些算是‘合法’的国家克扣,侍卫亲军的官兵还要面临各级将领们的克扣,这部分就是违法的,可也最是根深蒂固的,办法还很多。比如在将领在本部队放债,直接扣发军饷还本付息,还有假冒填补军械而扣士兵工资来尽义务,还有各种迎来送往和办公费用摊派到士兵军饷里克扣,这种手法可谓与彼时的大宋如出一辙。 此外还有更奇葩的方法。当兵就要搞军事训练,这是谁都知道的,而这部分钱也是应当由国家支付的。但是军官们却要将日常训练中所耗费的箭矢钱,从士兵的军饷中扣除。在这种制度下,士兵怎么愿意训练?怎么敢训练?多放几箭,半个月饭钱没了。 而对于侍卫亲军的军事训练,作为征战主力,为保证战斗力,初时朝廷自上而下还是十分重视的,专门订立训练制度,勤加训练。除了各部单独训练之外,还要集中操练,参加大汗每年举行的围猎。可随着战事的减少转入屯田,军官们当然希望减少训练,以将更多的时间用于生产,以增加产量。 上面不重视,下边便愈加敷衍,所演阵图,则年年皆循旧式,毫无改进,相沿旧样,平时校阅,虽属可观,临敌打仗,竟无实用。骑射这些看家本领也为图省力,已不奋力训练,在各营演试之时,明知所习非所用,不免视同具文,饰观塞责。 玉昔帖木儿相信不仅自己知道侍卫亲军战斗力严重退化,上面也并非不知。而依然视而不见的‘纵容’其堕落成这幅德行,一方面是训练本身的问题。另一方面还是来自于朝廷对这支军队的定位,在大多数人眼中,蒙古军才是国家的支柱,征战的主力,战无不胜的保证。 侍卫亲军尽管人数众多,也只是扈从军,只能从事屯田,承担护送银饷、押解犯人、解送钱粮、缉捕盗贼、缉查走私、守护、察奸、承催等等差役。而作为异族为主力的部队,在蒙古人内心依然是不放心的,尤其是支战斗力强盛的武装力量,暗中不得不防,甚至作为大汗亲卫的亲军也是禁止带弓上岗的。因而对他们战斗力的减弱,反而是乐见其成。 既然上下皆是如此,侍卫亲军经过十多年的‘调教’,也如他们所愿,当下三十万大军真正进行军事训练,拉出去还能打打仗的,可能十不存一,只能不断零散抽调,短期合营训练。在朝廷财力充裕时,这种野战军的战斗力还能对付一下“治安战”,等到朝廷财力窘迫时,就是一群毫无训练的“叫花子”跌跌撞撞地上战场。 实际上,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在失去江南后,元朝的财政状况已经极度恶化,发放给侍卫亲军的补贴日益减少。给付的军饷过去还能达到六、七成,如今连半数都难以达到。而随着朝廷进行钩考,状况更为恶化,军官们加大压榨力度,以填补亏空。而币制改革更是雪上加霜,新发现的元治钞与旧的至元钞按照一比五进行兑换,使本就贫苦的侍卫亲军兵丁家庭趋于破产。 据玉昔帖木儿所知,侍卫亲军的兵丁合法收入根本比不上普通的自耕农,连佃农的收入水平都达不到,“合法”生活水平近似于乞丐,想要稍加改善就不得不完全走向“违法”的流氓之路,乞丐、流氓,名之为兵,所以其家庭生活只能靠着各种非法收入才能贴补。在此条件下,无论是军事技能还是军人自尊全部荡然无存,实则如市人,可谓无纪律,无赏罚,见贼即走。 当下众将请求朝廷派侍卫亲军助战,知道实情的玉昔帖木儿当然不愿意,其到来参战不仅要按惯例地方提供粮草和军饷,还要支付作战补贴,朝廷是不负担的。而此时地主也没有余粮,让这些万户们出钱肯定是八百个不愿意;另外这些已经穷的活不下去的侍卫亲军来到还嫌富裕的两淮地区,肯定要设法进行改善,这对地方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 想到如此种种,玉昔帖木儿断然拒绝了众将的提议,决定还是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作战计划。他以为只要自己计划周密,就能够将风险降到最低。而自己的计划一旦成功,不但能迫使南朝军队退兵,还能获得巨大的利益,缓解自己面临的困境。若是能生擒南朝小皇帝,或是攻克临安,那么自己将立下不世之功。 当然玉昔帖木儿也知道自己所面临的战败风险,但当下两淮地区在南朝不断派兵袭扰下,沿江农业生产受到极大的影响,粮食歉收,税赋减少。可朝廷不但没有减免,还增加了税赋。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不能不通过发动战争来绑架朝廷,以度过难关,逃避钩考之难,缓解行省的财政困难。 两厢对比之下,玉昔帖木儿觉得渡江南侵所面临的风险还是值得的,谁让自己穷呢!所以尽快众将反对声不断,他还是孤掷一注的决定执行既定的作战计划,集中主力过江。当然作为预备手段,他也下令动员起各部的渐丁军作为预备队,防守要点,以备宋军攻克扬州直驱腹地的最坏情况发生…… ………… “陛下,事务局送来的最新情报!”寒夜中,行营御帐的帐门被掀开,谭飞带着一股寒气进入帐中禀告道。 “哦,有何变动?”由于御前办第一室主事应熙能力不足,赵昺只能将最为重要的情报工作转由谭飞代管,他听报后挥手让左右退下,让其上前回禀道。 “陛下,事务局河南站禀告屯驻于黄河以北的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三个万人队已经移至淮南,近日向高邮方向移动集结;山东河北都万户府兵力也移驻高邮。他们判断近期蒙元方面将有大的行动,据他们探听的消息是要出援扬州,对我军进行合围。至于真实意图尚在打探之中!”谭飞禀告道。 “那你以为蒙元的进攻方向是哪里?”赵昺听了沉思片刻,反问谭飞道。 “陛下,属下以为蒙元若是救扬州无需宣扬,也不必集结如此大军。而据我军近日截获的蒙元信使供述,要求不惜代价固守城池的命令来看,他们的目标应该江南。”谭飞想想分析道…… 正文 第1091章 断定 赵昺判断玉昔帖木儿一定要南侵,绝非是只凭直觉,不说自己谋划多时,甚至不惜御驾亲征扬州布下陷阱。他做了这么多,其实心中还是不能够完全断定其会中计,但前几日他接到事务局传回的一份情报后才认定自己的计划成功,玉昔帖木儿终于钻进了自己的圈套。 事务局收集的情报会按照重要性分为几个等级,并以此划定可以传阅的范围,如此做一是出于保密的需要,因为赵昺清楚自己能够将探子安插到对手的身边,那对手也同样有可能将间谍布置在自己的身边;二则是出于对探子的保护,毕竟有些内容能够让有心人从中推断出情报的来源,据此查出始作俑者。 赵昺前时得到的就是一份划为绝密的情报,其内容就是玉昔帖木儿在高邮召集的军事会议上的谈话,但是这份情报并没有能完整的记录其所言的每一句话,甚至没有说明其在会议上的兵力部署。如此表明那位探子在蒙军中地位不高,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高级别的会议的,很可能只是低级的仆役,或是帐外轮值士兵,所以无法一直留在帐中,听来的只是只言片语,并不完整。 但是其中对玉昔帖木儿有关‘国本’的几句话却记录下来,而赵昺也正是通过这几句话推断出其定会渡江南侵的判断,并将其视为当前的有力对手。因为其在战略层面上的眼光已经超出了一个武将范畴,甚至超出了朝中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宰执,能够看出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潜在危机,且希望通过自己的计划将隐患消除。 对于玉昔帖木儿的见识,赵昺不由的提高了警惕,当下的人可能还不理解其中的深意,但是是他作为后世人却清楚无比。就以现下新疆地区来说,元廷依然未能完全占据,还有很多地区被海都势力控制着,但是其尽管合纵联合诸多势力试图全面控制这一地区,可难以成功,便是败在了忽必烈屯田的政策之下。 海都可以说是忽必烈一生中最顽强的敌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防线,其专门派出了两万多人的屯田队伍驻扎在新疆,开垦了一百多万亩土地,这也就使元廷可以控制新疆地道底气,因而屯田的成功与否甚至决定着忽必烈对外战争的成败,而最终元廷在新疆无奈退让,与海都改变战术,破坏其在新疆屯田政策,导致土地的丢失不无关系。 而以屯田种植谷物、再采取屯田的方式获取军粮,达到固守边防的策略也并非汉族的专利,也是有先例可循的。在唐朝时兴起的吐蕃起源于拉萨河谷的农耕部落,是他们最早发现并种植了青稞。而吐蕃的统一史也就是务农的吐蕃人不断吞并融合周边其他部族的历史。此外,吐蕃少有突厥“大汗”遍地的情况,被吐蕃人征服的地区普遍接受了吐蕃的风俗文化。 此外元朝覆灭后,昔日在草原上建立的城市因为没有来自内地的粮食供应而日益荒废,只留下颓景供后人凭吊。蒙古人崇尚行动力,他们没有为这些废墟写下黍离之悲的诗篇,而是用自己的行动来重现祖先的辉煌,俺答汗就是其中的代表。 俺答汗在嘉靖年间对明朝展开了多次军事行动,甚至一度兵临北京城下,力图恢复草原昔日的荣光。他还在草原上建立了不少城市,规模最大的有现在的呼和浩特。为了建设这些城市,俺答汗动用了极大的人力、物力,这其中还包括了一些被其明招暗掳来的汉人。军事能力方面,俺答汗不在努尔哈赤之下,也不逊色于先祖忽必烈,他甚至组建了火枪部队,但最终都未能再现祖先的辉煌。 这些枭雄们的成或败,就是有人意识到,或是没有意识到:有了可以储存的粮食,游牧民族才有可以与中原王朝长期对峙的物质基础。显然玉昔帖木儿已经有所觉察,虽然他还不知道根节在那里,但其已经认识到了粮食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作用,意识到当前国内的经济混乱是因为以和林为中心的草原出现了问题。 忽必烈夺取中原后,将统治中心迁到了大都,但和林是蒙古的肇兴之地,依然是国家的政治中心,而蒙古草原在元朝时期往往都有雪灾、旱灾,为了保持龙兴之地的稳定,元朝几乎每年都要赈济留守族民。且作为元廷政治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库里台大会的主要王公们也留守草原,为了稳定这些王公贵族,建立‘赐赉制度’,赐赉有诸多种,如登极、亲政、万寿、徽号、配享、升祔、册立、军功、婚丧等等。但不管是哪种名目之下都是要给这些王宫贵胄,大量仆从金银被赏赐出去,加重国家财政负担。 同样为了草原而维系从和林到达各大汗国和中原的驿站也是耗资冗沉,同样的还有管理草原和驿站的官员工资。所以为了维护腹里地区的稳定,朝廷年年输送到和林的财富占据国家税收极大部分。而现下的混乱正是因为朝廷失去富庶的江南地区,导致税赋大为减少,无力在背负这个沉重的包袱了,要解决这个办法只有重新夺回江南…… “既然他们要渡江,我们也要好好的配合!”谭飞的判断与自己不谋而合,他笑笑道。 “陛下之意是缓攻扬州?”谭飞问道。 “不,我们反而要急攻扬州城,但是要……”赵昺笑笑,撇撇嘴道。 “陛下的意思要攻而不破,却要做出志在必得之状!”谭飞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轻声道。 “正是,如此才能够彻底打消玉昔帖木儿的疑虑,让其放心过江。”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玉昔帖木儿此次集中了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约有十万之众。而我方设伏的兵力似乎稍显不足,这些人闯入江南,一旦突破围堵,必会引发动乱。”谭飞却是皱皱眉道。 “嗯,你说的极是。朕没想到玉昔帖木儿竟然如此决绝,竟然不顾失去两淮的危险,将精兵尽数用于南侵!”赵昺此前估计在自己大军北渡,兵临城下的姿态下,玉昔帖木儿会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派兵南渡,威胁临安,以迫使自己退兵。当下其行动已经不是解扬州之围了,而是意在趁己方后方空虚之际抄了自己老窝了,要知道当年伯颜灭宋动用的兵力也不过是二十余万。 “陛下,为求稳妥,属下以为既然我们诱敌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若在敌准备南渡之时,全力突袭,歼敌于半渡。而不必等到让敌深入江南,再行伏击围歼。”谭飞言道。 “以你之计倒是稳妥,虽无法达到夺取扬州,却也能完成歼敌大部有生力量的战略目标。”赵昺沉吟片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但是我们若是撤军,转而进攻南渡之敌,如何转移,如何接敌,如何断后,也多有困难,甚至面临在野外遭敌夹击的危险。” “属下只是妄言,一切还需陛下决断!”谭飞知道小皇帝所虑不无道理,若想悄无声息的脱离扬州之地,又悄然赶到另一个战场,且要在敌方的地盘长途行军,要做到不为敌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同时在行军中极可能会遭到敌骑的突袭,那时即无营寨可依,也无地形可以利用,要在野战状态与敌交战,一旦失败就是场灾难,因而不想再干扰陛下的思路。 “现下扬州城中的情况如何?他们遭此大败,恐怕不敢再行与我们对战了!”赵昺明白调整作战计划要考虑到方方面面,虽然战事紧急,也不能急在一时,许多事情还需与众将商议,因而暂时放弃转问道。 “敌军溃败,又被陈都统趁乱夺取了宝祐城旧址,彻底隔断与北部的联系,他们暂时也只能凭城固守,哪里还敢出战!”谭飞笑着道,“据城中探子回报,拔都在大败之后称病不出,将城中的军政事务皆交由行省右丞马绍打理。” “哦,那城中的镇南王欢脱没有趁机接管军政权力,主持守城之事,真是有点出人意料啊!”早在战事爆发前,不仅事务局派出了探子,枢密院的军情司和兵部的机宜司,甚至参战的各部都派出探子潜入城中打探消息,所以消息来源是多方面的,但无论是哪一部获得情报后都会汇总到御前办,以便赵昺及时了解情况。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老冤家欢脱也在扬州,当下其应该是城中爵位最高着,却没有主持战事,让他感到诧异不已。 “呵呵,欢脱只怕是对陛下避之不及,怎么还敢与陛下对阵!”谭飞听了看看小皇帝哑然失笑道。他知道早在琼州时,行朝当时面临的最大的敌人就是镇南王脱欢麾下的大军,可数次大战都是惨败,弄得灰头土脸不说,还失去了忽必烈的宠信。 “这倒是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句话了,这次若是能将其生擒,便也开了我朝先例!”赵昺也哈哈大笑道。 在赵昺眼中两人还真是一对冤家,自己袭承帝位后,脱欢也被封为镇南王,早阿里海牙的辅佐下主持江南军政。但是几次攻琼都告失败,损失惨重。而受命征伐安南又被自己摆了一道,间接导致唆都和李恒的阵亡,惹得忽必烈大怒,受到了终身不得觐见的惩罚。 好在忽必烈不久后死了,真金为取得江南势力的支持,大肆拉拢脱欢,给予其诸多的特权和许诺。可等脱欢奔丧返回之时却发现江南已经易手,自己已经无处可去。而没有了利用价值,早前的许诺也就没有了踪影,好在真金没有赶尽杀绝,又将其派到扬州主持两淮军事和负责盐税。 虽说让欢脱主持两淮军事,但是其权力却被大大削弱,无法像从前一样完全掌握调兵之权,只有对江淮等地的元军行使监督权,能够调动的只有隶属于王府的五百怯薛军,因此事实上他只是名义上的江淮军队统帅,实际上军队的控制权还在朝廷枢密院和都万户府。 不过真金也没有亏待脱欢,谁都知道只要和盐沾上边儿的官职都是肥差。扬州因为靠海近江,又有运河之便,历来都是南盐北运的集散地。而在失去江南的盐场后,扬州的地位更为凸显,周边盐场所生产的海盐大部分都从扬州起运送往各地。脱欢手握管理盐业大权,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很快便收敛了巨额财富,若非宋军北渡围城小日子过的滋润着呢! “陛下恐怕看上的是镇南王府的库房吧!”看小皇帝笑的猥琐,谭飞意识到陛下对是否能生擒脱欢这个手下败将兴趣并不大,而是惦记上了镇南王府中无数的金银财宝,不禁打趣道。 “嘿嘿,只是不知道他家里与蒲贼相比,哪个更富,朕还没有抄过王爷的家呢!”在自己人面前,赵昺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贪财’本色,满脸堆笑,就差在嘴角挂着一道哈喇子了说道。 “陛下放心,只要攻克扬州城,属下定然先抢占王府,让陛下去点验一番。”谭飞也真的似的施礼保证道。 “呵呵!”赵昺又干笑两声,再次转入正题道,“马绍此人乃是儒士出身,也无在军中任职的经历,让其代管军务只怕也是做做样子,做主的只怕还是拔都那厮,称病可能是担心兵败受到惩罚,才想到装病脱罪的。” “陛下,据报拔都不像是装病,说其是得了‘卸甲风’,病的很重,已是卧床不起了!”谭飞却是摇摇头道。 “卸甲风,世上还真有这种病,朕只当是传说呢!”赵昺听了却是一怔道。他在前世听评书,常听到这个词,可又没有人能说得清这是种什么病,所以只当是说评书的编出来的。 “陛下,卸甲风此乃是军中常见的病症,只是在我们军中少发,陛下可能才没有听说过……”谭飞也很惊讶,陛下号称‘神医’,怎么却不知道这种病呢,便解说道。 正文 第1092章 虚惊一场 谭飞惊讶于陛下不知道‘卸甲风’为何,赵昺担心的却是这种自己未知的疾病可能带来的覆灭性灾难,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中甚至闪现出如果从谭飞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想,那么即刻结束战争立刻返回江南的念头,足可见他对此惧怕到了何种程度,而这就是——黑死病,也就是现代称之为的鼠疫。 在疫苗出现之前,瘟疫,无疑是人类最恐怖的噩梦。尤其是历史上当某些国家或地区国际商业繁荣时,瘟疫就往往会通过地区之间的贸易,飞快的在世界大范围传播。在这些瘟疫中,最早一次广范围传播的大瘟疫,便是541年所爆发的查士丁尼大瘟疫。 这场大瘟疫仅用一年的时间,就传遍没有任何防卫措施的欧洲和近东地区。其在一年的时间里,就夺走了一千五百万人的生命,而在接下来的陆陆续续爆发的瘟疫,将这场大瘟疫总共的受害者增加到了可怕的五千万人。而查士丁尼大瘟疫最初的爆发起源地,是当时整个欧洲重要的粮食供应地——埃及地区。 当时带有腺鼠病病菌的老鼠或者跳蚤,伴随着来自埃及的商船驶往了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并迅速在这座城市引发大规模瘟疫。由于没有有效的抑制瘟疫手段,加之当时东罗马皇帝查士丁尼一心只想着恢复罗马帝国版图,因此这场瘟疫立刻在城市之间迅速传播,并接着从城市传播到农村。 不过这场大瘟疫自然没有止步于东罗马,实际上伴随着东罗马帝国的再征服运动,以及丝绸之路,这场瘟疫迅速传播到北非、西欧、波斯等地区,这场瘟疫也因此彻底改变了欧洲乃至世界的历史。受到瘟疫的影响,不仅东罗马帝国试图再次恢复罗马版图的再征服以失败告终,同时因为战争和瘟疫的消耗,导致拜占庭无力抵御萨珊波斯对埃及、叙利亚等地区的侵占。 而在西欧,查士丁尼大瘟疫影响更加巨大,巨大的人口丧失,直接导致了中世纪初期的黑暗时代到来。在英格兰,瘟疫的余波也彻底摧毁了凯尔特人对入侵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抵抗。如果说查士丁尼大瘟疫的影响还只限于亚欧大陆西陲,那么到了蒙古帝国统治时代末期所爆发的瘟疫,则是彻底改变了世界历史。 在蒙古人结束他们的军事征服之后,之前因为沿途地区战乱而荒废的陆上丝绸之路最终再一次通畅。然而这除了给各个蒙古汗国带来巨大经济利益同时,却也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十三世纪初,在东南亚的安南和爪哇地区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由于当时这两个地区是海上贸易的重要中转站,因此带着瘟疫的商船驶往杭州,并通过这里一路向北,最后沿着京杭大运河传播到了元大都。 据赵昺前世所知这场可怕的瘟疫可以说是中国第一次全国性的大瘟疫,并且其传播几乎也堪称查士丁尼大瘟疫的翻版。因为没有任何有效的抑制手段,瘟疫如入无人之境,除了在民间传播极广之外,在皇城内的大元皇子和皇帝,也相继染病,先后有十六位皇子,两位皇帝因瘟疫病死。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伴随着路上丝绸之路,这场空前的瘟疫又回传到了察合台汗国、伊尔汗国、金帐汗国,并通过金帐汗国的贸易和战争,传播到了罗斯地区,和克里米亚的热那亚人殖民地卡法。之后,瘟疫沿着热那亚人的商业活动传播到了意大利,并由此感染了整个欧洲。 可以说,这场黑死病的大泛滥对于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影响空前。黑死病直接摧毁了大元,以及中东的伊尔汗国,并使得剩下的汗国元气大伤,并走向了领土不断分裂缩小的悲剧。在欧洲,黑死病更是直接改变了整个欧洲的社会构成。 所以赵昺十分清楚而此病传入中国的契机就是蒙古人对欧亚地区的征服战争,而这场波及世界的大瘟疫就发生在自己所处时代的左右,他担心的是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也就是说现下在中国有爆发鼠疫的可能。蒙古人统治的被摧毁,他还知道瘟疫的魔影也并之随之消退,仅仅只是这场黑死病时代的序幕。 由于没有有效的治疗手段,以及相应的疫苗预防,黑死病从十四世纪开始,也就是不久的将来,鼠疫便随机性的在亚欧大陆的任意地区爆发。在英法地区所爆发的黑死病,直接迫使两国的百年战争停战,而且在英国还导致了历史悠久的金雀花王朝的覆灭。 到了十七世纪小冰河期降临时,这场黑死病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峰期。在大明,由于从万历末年开始不间断的黑死病爆发,使得大明国力和军事力量受损严重。尤其是在崇祯末年的华北地区,其严重程度已经达到了“大疫,南北数千里,北至塞外,南逾黄河,十室鲜一脱者”的程度。 然而如此惨状并不只限于大明。当时整个人类,可以说对黑死病都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在欧洲几乎同一时期,还爆发了极为著名的“米兰大瘟疫”和伦敦黑死病。前者可以说彻底摧毁了意大利的繁荣,而后者则几乎使得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险些夭折,并导致了第二次英荷战争英国的失利。 东欧则爆发了严重的莫斯科黑死病,致使这座东欧大城至少丧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在美洲,黑死病的表现更为夸张。这种疾病和另一种在亚欧大陆传播极为恐怖的疾病天花一起,几乎消灭了整个美洲印第安人。总之世界都蜷缩在瘟疫的阴影下瑟瑟发抖,即便到了现代社会,虽然已经有了有效的防治手段,可依然对此如防大敌一般的警惕。 赵昺在前世经历过的最大一场瘟疫便是非典,度过了一段心惊胆颤的日子,可似乎死亡还离自己尚远。但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便经历了流感的爆发,并在疫船上感受到了死亡就在身边的恐惧,每天清晨看着死亡的病患尸体被抛入大海,他都觉得有可能下一个就是自己。 这段经历让赵昺收获了班底的同时,也让他领教了在古代人对瘟疫的无助,心里产生了极大的阴影。随后他将‘不准随地大小便’列为军中铁律,并建立和完善的医疗系统,及在杭州不顾群臣反对自掏腰包改善环境卫生,可以说都是出于对瘟疫的恐惧,且时刻绷紧了防疫这根弦,以防与那场改变世界格局的世纪瘟疫不期而遇。 古代对于不明原因的病症多以风邪入内来命名和解释,骤然听谭飞说到‘卸甲风’这个词时,立刻触动了赵昺心中的那根弦。而其中的‘甲’字也表明这种病与军队有关,易在军队中流行,且在蒙军中时有发生,如此更加重了他的担忧,所以一定要弄明白…… 谭飞一时也不知道小皇帝为何对‘卸甲风’这么感兴趣,且他也感觉到其的紧张和焦虑,心中虽然纳闷,可还是详细解说了一番。 病名带甲自然与甲有关,可也真的只是与甲相关联。话还得从盔甲的材料说起,制造甲胄的材料主要是兽皮和铜铁,这些东西直接穿在身上,人的皮肤肯定受不了。所以再坚固的铠甲,在使用时,都必须在铠甲里面穿着厚厚的内衬,以此来缓冲敌人的打击所带来剧烈冲击,并且减轻铠甲对人身体的摩擦。 那么就要用布、软皮包裹和覆盖,或穿一件布衣,以提高舒适性和减少与皮肤的摩擦,同时还能起到减缓冲击力的作用,以此来进一步加强铠甲的防御力。甚至有些人还会将纺织物穿在外面,以此来防止昂贵的铠甲在战场上损坏,以及防晒。 在棉花还未普及的当下,便常常使用麻或者“缣帛”来制作甲衬,也有亚麻和羊毛,甚至马毛来包裹制作。显然,这些纺织物甲无论材料为何,穿起来无一例外都像一件瘦版的羽绒服。但是这些纺织物皆有个缺点,进行层层压制之后,就会失去纺织品的透气性,穿在身上用一个通俗化来讲就是“很捂”。 那么这样的盔甲穿上会不会很热呢?而大家都知道铁具有良好的热传导性,铁甲被阳光直晒,很快就会热得跟铁板烧似的。因此即便单独穿一件纺织物甲,实际上根本说不上会不会比穿着其他铠甲更热。所以加上铠甲很沉,即便在冬天稍加活动,也会很热,况且在战场上还要挥舞着沉重的兵器与敌人生死相搏,只会更加觉得热。 因为所谓的卸甲风,实际上就是古代军人在长时间穿甲战斗之后,由于沉重的铠甲内衬由于不透气,导致汗液无法即时排出,并且血液流通不畅,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脱甲吹风,从而导致的中风。而纺织物内衬基本上就是造成卸甲风的发生的根源。 不过即使如此,棉内甲和铁甲组合所带来的巨大防御效果提升,且对于在战场的士兵来说,能够保命,其他问题,其实也就都是小问题了。所以将士们还是愿意冒着卸甲风的风险,以及闷热的温度,穿着双层铠甲作战。毕竟与可能死于卸甲风,或是当场被砍死,谁都会选择前者。 赵昺听明白了有些好笑,也明白了为何自己军中为何罕有卸甲风发生的缘故。自己成立帅府军时,那叫一个穷,别说铁甲,皮角都没有几副,直到打下广州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但仍然做不到人人披甲,自然也就无从谈起得这种富贵病了。 到了琼州之后,那里四季皆夏,不披甲都热的一懵逼似的,大家对甲胄的都不感冒。而赵昺也顺势废掉了铁甲,只配发皮甲,还是半身甲。后来随着火器的普及,对甲胄的需求更不迫切,他干脆‘发明’了插板式的轻便防护甲,不仅轻便,且通风性也比之盔甲好,跟卸甲风也就无缘了。 虽然事情只是虚惊一场,让赵昺长舒了口气,但还是给他听了个醒。现在没有爆发鼠疫,不等于以后就不会发生,而时间也正处于历史的节点上。他知道一旦爆发瘟疫,江南的人口密集,更容易流行传染,控制也更难,损失也将比人口稀少的江北、中原、草原更为惨重,复国也就成了无法实现的梦幻。 赵昺沉思片刻,提笔写下道训令,命参战各军即刻处理好战场,无论是被击毙遗留在战场上的人、马尸体还是用于评功斩获的敌人首级,务必及时清理干净,并在远离水源之地深埋,覆盖生石灰消毒。营区也要进一步加强卫生,设法保证官兵能够洗上热水澡,以清除孳生的跳蚤和虱子。另外还要消灭厨房和粮仓的老鼠,以尽量切断传染源。 赵昺写完后,还觉得不安心,如今正是各地商船前来大宋交易的时候,也是传染病的源头之一,于是乎他再度提笔分别尚书省及港口所在的州府主官和广州、泉州和琼州三地市舶司分别下诏,要他们严格对来自外藩商船的海商和水手都要进行检查,尤其是来自安南和爪哇一带的船只。本国和外藩船只皆无例外。 船上人员凡是发现有发烧、咳血、昏迷、幻觉、腹泻、皮肤溃疡、皮下出血及腋下、脖颈有不明肿块者皆不准登岸,船只不准靠港,观察五日后没有异状才可放行。但发现有病患的皮肤患处变成蓝黑色者一律隔离,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旦死亡,尸体及所乘坐的船只和货物一律焚毁。 在诏书中一再告诫,此乃是瘟疫爆发的根源,人若是沾染,长着三、五日,短着几个时辰就会毙命,不仅无药可医,且传播迅速。如若由当地主官疏忽导致疫病爆发和蔓延,即刻处于极刑,家眷流放边远军州服苦役,永不宽赦…… 正文 第1093章 临危受命 马绍若是知道南朝的小皇帝还在有闲心研究‘卸甲风’为何物,非得气得半死不可。自从拔都率军出战欲打破南军的围城,大败而归后,他简直是如座针毡,连连遣使向行省求援。但是昨日却收到玉昔帖木儿让他主持扬州政务坚守城池,拖住南军主力,等待转机的回书,立刻意识到没有援军回来,起码短时间内得不到任何援助,一切只能靠他自己。 若是刚刚被宋军围城之际,马绍接到坚守的命令也许还尚有些许信心,可如今一战之下兵力折损四成以上,装备物资也损耗严重。而行事更是危急,扬州城在建城的时候,便是为了防御北方之敌,城池之南有运河经过,形成天然的屏障。东西也引两条河流作为护城河,河上虽有长桥与岸相同,但宽阔的河面并不适于攻城,唯有北面相对来说适于攻城,三面环水的格局避免了四面受敌之苦。 当初南朝为防御来自北方的进攻,先后修建了宝祐城和夹城以加强防御,现下宝祐城被宋军攻占,也就是说已经取得了攻城的立脚点,而位于宝祐城的笔架山也可以作为俯瞰城池的制高点,并可以凭此狙击城墙上的守军。当下宋军在山上不仅设置了瞭望哨,还设置了炮阵地,可居高临下轰击夹城内的目标,几次试射已经是引发恐慌,导致夹城中的居民涌进大城避难。 而主城和宝祐城之间的夹城其实也是名存实亡,早在蒙元大军南伐攻下扬州城后,为了报复扬州军民死战不降,进行了屠城,并拆毁了夹城和宝祐城。而伯颜去年为了防止宋军北伐,也只来得及修复主城,夹城和宝祐城还不及修缮,现下宋军兵临城下,夹城也只来得及利用原有的残垣断壁进行抢修,可也只是堆土围墙,以木栅为阻,可谓十分简陋,能否挡住宋军的攻击他心里都不报希望。 夹城一旦失守,主城就直面攻击,那时宋军的炮火就可以直接打进城中。想想战败回城的兵丁说起宋军炮火之威,无不变色,马绍更加觉得守城无望。而偏偏扬州主将拔都又得了‘卸甲风’,称病不出,自己三番两次去请其前来商议守城之事,却皆吃了闭门羹。 无奈之下,马绍只能亲自登门探病,一见之下也是吃了一惊,拔都满面潮红,身体滚烫,一个可挽强弓、骑烈马的汉子居然卧床不起,显然是真的病了。细思之下,他也便想明白了,着了风寒只是表象,严重的是心病,想想曾经百战沙场,难尝一败的心高气傲的大将军居然一战之下所部损失过半,可以说其所统领的万人队基本上被打残了,以致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了。 眼前拔都的状况显然无法再领兵作战,马绍也只能安慰几句让其安心养病。而另外两位万户都哥和脱烈都两个都在南军面前先后吃了大亏,损失也不小,已生怯战之心;另一方面两人的封地都被南朝占领,不仅一家老小生死不知,多年积累的财富肯定是化为乌有。所以不但两人,便是他们手下的兵将也是人心浮动,不愿固守扬州,却是欲突围出城收复自己的封地,解救家中亲人。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即便想挑起守城的重任,马绍也不放心,况且他们根本无心守城。而他自己虽有玉昔帖木儿授予指挥扬州各部的权力,但也不敢接手。 一则马绍知道行省配置是军政分开,行省尚书省名义上比行省枢密院权力要大一些,但是实际上是互不统属,谁也管不了谁。玉昔帖木儿虽只是行省枢密使,却是戴着帽下来,手持双虎符,实际是代表朝廷统兵,权力还在行省之上。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扬州城自己职务最高,接管军权也说的过去,他的前任伯颜就是以尚书省右丞的身份兼平章政事统一指挥两淮各部。可马绍却清楚自己根本无法与伯颜相较,自己在军中毫无威望,即便有玉昔帖木儿的授权,也根本调动不了那些兵将。 二则马绍清楚蒙元朝廷中用人的潜规则,对汉人统军一直是心存提防,在攻灭江南对各军进行统一调整后,以轻易不再将军权授予汉人,即便是那些早年世袭的汉侯也受到诸多限制,防止他们学李檀坐大造反。大汗真金虽说对汉臣一向看重,可当下却是蒙古人复起,否则自己也不会被贬出朝。他若是接过军权,无论此战胜负,都不会有好下场,胜了为大汗所忌,败了就得背锅。 三则马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是儒士出身,也未曾有协助兵事的经历,更不要说统兵作战了,可以说对于如何打仗可谓是一窍不通,让自己统兵守扬州简直是开玩笑。若是自知能力不行,而强行为之,他知道那不只是对城中十数万军民不负责任,也是对朝廷的不负责任。 ‘轰、轰、轰……’ “怎么回事?”听到一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沉思中的马绍不由的一激灵,向门外大声问道。 “禀右丞,南军意图恢复两城间的下马桥,我军布置的抛石机和弓箭手施放砲石阻止,敌军开炮反击,将刚刚修复的北城墙又炸塌三丈有余,现下正组织夫役们抢修!”稍时有察看情况的亲兵跑回来回禀道。 “南军可否发起攻城?”马绍听了又急问道。 “禀右丞,敌军尚未修复长桥,在我军砲军的反击下暂时停止,并未趁势攻城!”亲兵禀告道。 “是哪位将军在夹城指挥守城?”马绍面色稍缓,又问道。 “禀右丞,夹城由拔都步军千户索腊奇指挥,可……”亲兵回答道,却又欲言又止。 “可什么?啰嗦什么,快告知本官!”马绍眉头又皱了起来,急问道。 “禀右丞,又传言称索千户所辖只有七百兵丁,其多次请调援兵,但是其他两个万户称夹城乃是拔都万户府的防地,不肯出兵协助。情急之下他只能在城中抓捕丁壮上城协防,还与百姓发生了冲突。”亲兵上前一步轻声报告道,他显然也觉得只凭一个千人队是难以守住防御力不足的夹城的。 “混账、混账,他们难道不知一旦夹城有失,南军便兵临城下,火炮可以直接打进主城,那时就是玉石俱焚之状,大家都是南军的刀下鬼……”马绍听闻激愤地道,大怒之下还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发出声破碎的脆响,屋中之人见他发火,吓得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右丞,还是要尽力守住城池的,否则我们也难以保全!”看马绍在堂中黑着脸焦躁的转来转去,与其同来扬州的有司郎中张庭上前施礼劝道。 “张郎中,本官如今是空有其名,根本调动不了一兵一卒。拔都有染病在身,军中群龙无首,难道让本官带着一班皂吏去与敌血战吗?”马绍怒气不减地挥舞着胳膊高声道。 “右丞勿要气恼,我们即已在城中,又有枢帅之命,无论是为了城中军民,还是自己,就要设法守住城池。”张庭知道马绍为人正直,也是因为一时无计才懊恼万分,只要让其冷静下来便会明白的,“下官风闻南朝伪帝别看年纪幼小,行事却极为狠辣、残忍。在其攻破江南时,凡是蒙古人及接受我朝官职的即使是汉人连带家眷皆被斩杀殆尽,投降和俘获的汉军发配边远地区服苦役。以其所为攻破扬州城后,必会杀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右丞就眼睁睁的看着满城军民被尽其屠戮,而无动于衷吗?” “这……”马绍听了一怔,头脑却也冷静下来沉声道,“吾自明白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守土一方自当尽责。吾无惧生死,为了城中军民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当下若是能以吾之性命换来满城军民的安全,自缚出城引颈就戗又有何惧!” “右丞拳拳报国之心,下官等皆历历在目,自不会怀疑。现下只要与城中军民说明事情,定然能上下一心共抗强敌,等到朝廷援军解围。”张庭施礼道。 “张郎中以为眼前最紧要之事是何?”马绍听其所言不无道理,却又惊疑不定地看向其道。 “右丞,下官曾在镇国上将军张武烈麾下担任幕僚,参加南征攻灭南朝诸役,可惜在崖山之战中主公为南朝伪帝算计,兵败身死,下官侥幸逃脱,蒙大汗不弃得以留任淮东效力。”张庭知道马绍来此任职时间不长,对自己也并不了解,于是先自报家门以便取得其信任的同时,也表明了自己曾有从军征战沙场的经历。 “哦,原来张郎中乃是张武烈的心腹幕僚,吾还要多加仰仗!”马绍惊诧之余不无兴奋,自己身边有一个熟知兵事的人犹如多了条臂膀,拱拱手笑道。 “右丞客气,吾与南朝伪帝既有犯境的国仇,又有杀主的家恨,定鼎力助右丞守住城池,击败南朝伪帝,为主公复仇!”张庭深施一礼正色道。 “如此我们便同仇敌忾,共御强敌,以护全城军民性命,还请张郎中不吝赐教!”马绍抓住张庭的手腕拉着其坐下道。 “右丞,如此下官便无礼了!”张庭坐下为马绍斟上茶也不多做客气道,“既然枢帅以有命由右丞主持扬州军务,便不要多做考虑,尽管将书信示于众将,先接过来便是,当前守住城池才是首要。” “嗯,是吾思虑过重,太在意自己的荣辱了,守不住城池一切皆是枉然,个人的那点虚名在十数万军民面前又算个什么!”马绍深以为是地点点头道,此刻他也醒悟到人死皆是空的道理。 “右丞如此想最好!”张挺最怕的就是马绍为了所谓的士人清名,而放不下身段,误了正事,其能如此说便等于想明白了,“当务之急,除了要守住夹城,只有夹城不失才能够使主城免遭敌军炮火威胁,所以要抓紧时间动员城中军民抢修、加固夹城,增派兵力阻敌渡过护城壕。与此同时,加固主城城墙,以防夹城失守后无险可依!” “张郎中所言正是,但是现下城中人心惶惶,皆在设法出城,人心难用啊!”马绍皱皱眉道,他知道由于连战连败,导致全城军民士气大损,对于守城已无信心,想要重振士气谈何容易。 “所以下官才言当务之急便是要接过扬州军政之权,有了权力在手才好行事。可以出榜安抚百姓,提振士气;也可斩杀不从者,迫其从命;也可以金钱诱之,以重赏收买人心。”张庭又给自己也斟上一碗茶,喝了一口道。 “还请张郎中详加解说!”马绍向前凑凑身子言道。 “守城最怕敌军久攻不下,动兵围城,切断水粮。扬州近水自不会有断水之虞,但是城中粮食存储有限,因而首先要封仓征粮,有粮在手,不怕他们不肯从命。”张庭言道,“现下要严禁城中粮商屯粮,并收为官府所有,同时征收百姓和富户中的余粮,首先供应军用,其余人等按口授粮,以稳定人心。” “张郎中,以为我们可得多少粮食?”马绍点点头,又看向其问道。 “下官以为,只要严加控制,以城中的储量可供月余之用,那时即便从大都遣军来援也已到了。另外便是要求城中富户捐纳金银和丝帛用于犒军,并将私军献出,与官军共同守城。在点集城中丁壮,充当夫役协助守城,必要时也可发放兵器与敌作战,估计又可得三万可用之兵!” “嗯,确是可行之计。但城中巨贾非官即富,怎肯轻易交出?”马绍知道扬州城有盐之利,城中不乏以盐得以暴富者,而他们又为保护财富,往往豢养了大量的私兵看家护院,若能征为军用,也是一支强兵。问题是你又要钱又要人,而这些多是有根脚的,他们怎么会甘心奉上。 “所以右丞还是要先去拜访一个人,只要其出面,事情便成了!”张庭好像早已料到其有此问,神秘的笑笑道…… 正文 第1094章 相邀 扬州府衙距离镇南王府并不远,同在南北大街之上,以石板铺就的道路也十分宽敞和平坦,但是马绍觉得这条路是如此艰难,而心中更是充满苦涩,而自己却又非得走下去。昨日,他接受了张庭的献计,一边以行省的名义发布通告‘安民’,重金征募勇士,点集城中丁壮,征收粮食;一边前去镇南王府请脱欢‘出山’,主持守城大计。 马绍对于此行其实从心里来说是十分不情愿的,既有对时局的失望,也有对朝廷的不满。他作为经历过金蒙交替的北方汉人,起初也是希望能在政权更迭之际,实现每一个士人都有的安天下的愿望。在应诏出仕后,他即刻满怀激情的投入了重新构建新秩序的工作中,但很快便觉得现实与理想之间存在着十分大的差距。 马绍作为一个在女真人统制的王朝下出生,又作为受到游牧民族文化影响和儒家文化教育的汉人,清楚历次北方少数游牧民族政权建立之后,都开始由劫掠改为统治,陆续将政治中心从原属地改为汉地。北魏迁都、辽定五京等都是为了达到统治汉地的目的而进行,高层中已不再是把汉地作为劫掠目标,而是实实在在作为自身的统治地区。 可是游牧民族政权首先都要面临一个问题——接不接受汉化。接受汉化多了,就会完全被汉文化并吞。接受的少了,就会国力衰弱且不得民心。在经历五胡乱华那些少数民族国家亡国教训之后,辽金都在这一问题上采取中立政策,都采取两套制度,即所谓‘南北面官’, 也就是汉地汉人用汉法汉制,本族则用本族制。后期多取向统一为汉制,行政机构和法律典籍都陆续汉化,实行科举制度、任用汉人官员、学习汉字等等,渐渐开始由少数民族政权转化为汉民族政权。而让马绍遗憾的是蒙古人就完完全全抛弃这一套,终其一朝实行‘草原根本制’,蒙古人仍将政治中心设在和林,大都不过是政府所在地,从本心拒绝完全接受汉化。 如此一来就不免产生矛盾,蒙古人在草原实行牲畜抽分法,建立驿站,任命嫩突兀赤担当草原生产官员。每年大量将各地所得输送到草原,对留在草原的蒙古人实行补贴,遇灾则实行赈济。整个帝国都是为了向草原输血而存在,中央设立大量机构专门处理草原事物。 其中虽有些改变,仿照中原政权设立了政府部门和官职及相关制度,但投下制度、斡脱制度等蒙古旧制和达鲁花赤等蒙古旧官都大量保留,这在维系原有的大蒙古帝国是起到了积极作用,加强了对原帝国各处的统治力度,却对元朝统治地带起到消极作用。 草原本位的制度直接影响到元朝的施政方针,其始终只是将各个地方视为征服劫掠地区,而不是统治吸收地区。尤其是实行户等制,以资产划分居民等级以收赋税;又实行诸色户计按职业、信仰等划分若干种。还按人种划分成蒙古、色母、北人、南人四等。这种歧视制度使高层的蒙古诸王骄奢淫逸,拥兵自重。底层汉人生不如死,形同奴隶。 如此制度导致各族间社会流动几乎断绝,虽然以蒙古人为主导,但色目人可以充当副手。南北汉人却不行。原本汉人可以通过科举制度向上进取,可朝廷只是将将儒家当做宗教如佛道一般对待,孔子的地位虽然有所上升,但儒生地位实际上大大下降。他们被单独列籍造册,与和尚、道士一样要在专门地方居住生活,入学等同入教,甚至在一段时间还禁止世俗人成为儒生。 马绍和一些朝中大儒对此以为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还是蒙古人对于汉儒思想的不理解,并没有像其它朝代一样‘以儒为尊’。蒙古各部原先信奉的是萨满教长生天,铁木真时期全真道长丘处机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止杀为善,也造就了早期道教在元朝占据主导地位的全盛时期。 此后又有乃真后信奉佛教,随后引发佛道辩经,德胜的佛教成为蒙元主流,一度甚迫使得道之人改信佛教,并焚烧道教经典。后来佛教内部有发生红黄教争,高层牵扯进教派冲突当中。结果就是思想极其混乱,政治争斗往往牵扯上教派争斗。而随着蒙古西征和丝绸之路的重新打开,大量中亚和阿拉伯人又带进来***教,景教、拜火教、东正教、犹太教、摩尼教、湿婆教都大量传播。 如此虽然形成了百教齐聚的盛景,可因为教派管理的却依然是一片混乱,导致思想的混乱。在官员选拔上实行官吏互通、怯薛入朝政策,蒙古人和色目人充当却薛军,可以依靠皇帝信赖协助处理朝政而进入中央官员任命名单。底层的吏员地位和官员平等,熟悉公务之后可以调任官员,吏员上升空间加大。 前者依靠血缘和裙带关系,后者以考试务处理经验累积,这都是儒生不具备的优势。使得官员大多数没有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上很难有所觉悟。汉地所秉承的天下为公思想的官员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间接造成官员素质的下降。 在开国后虽然开科取士的呼声很高,却没有执行一次,士人只能通过引荐才能入仕,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晋身的渠道,少数以补吏和任教官入仕的也仅仅停留在底层。马绍十分明白待开国时期占据文臣地位的汉人死光和致仕之后,朝廷中便难有汉人官员参与其中。而儒家致仕之途断开,大量人才囤积在地方豪强当中,间接造成人才流失,却会使地方势力做大,与朝廷分庭抗礼等诸多弊端。 汉人官员也曾借助忽必烈对汉官的信任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获得完全的信任,就是得到忽必烈信任,授予领导消灭宋朝残余势力的张弘范,也就是张庭口中所谓的主公。也皆非其是汉军世侯出身,为灭金灭宋立下大功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其也曾入怯薛军为质,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和赏识。 汉官们的努力失败后,他们便有转而对那些亲近汉人的皇子和异族官员施加影响,试图通过曲线来施加影响,实现汉化的目标,却一次次败在了宗王势力的手下,在争斗中不少人或被杀,或被罢黜。即便是完整接受汉儒教育的真金继位后,蜜月期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数月,便再次不得不将他们冷落,许多汉官离开中枢,而自己也被迫出京任职,局势对他们而言更为恶劣…… “右丞,镇南王府到了!” “哦!”侍卫的提醒打断了马绍的沉思,他抬头看看其实距离王府大门还有五十步,但是他必须下马走过去以示敬重。心中虽然对这些蒙古人学习这些‘陋习’很快,却对那些精华弃如敝履十分不屑,可他也不得不在道旁的下马石上离镫下马,徒步前行。 镇南王府占地很广,几乎占据了这条扬州最为繁华主街的一半,足有百十亩地,虽然听着不大,但是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扬州主城。据传闻当今大汗真金为了安置这位难弟不仅将这块宝地赏赐给他,还驱逐了周边的住户,赐下重金予以修缮,根本不顾原住户们的死活,还将这些人拨为其的丁户。 而脱欢所得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获得了扬州盐业的经营权,仅仅两年时间便重新恢复了元气,还在沿江购置了许多土地,可以说从扬州南至开封、东至海口、西至襄樊皆有其产业。平日里府门前各地盐商云集,只为能其手中获得些盐引,想要求见一面,真是如比登天,一个门子收钱都能收的手软,可见其从中获利多少了。 对于这种借助皇家身份和特权获得利益的行为,在官场厮混多年的马绍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了,可他来到扬州多时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除了不愿落下趋炎附势的名声外,内心中也是不耻与这些人为伍,厌恶其吃相太过难看,甚至不屑于遮掩一二,简直与强抢无异。 近日由于宋军围城,商路断绝,镇南王府也冷清下来,马绍一行人行至府门前,自有亲随上前叫门,递上名帖,当然也少不了破些财。门子虽然对所得有些不满,可能也碍于其身份,加上是非常时期,也只是皱皱眉便进去通报。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子打开侧门让马绍等人进府,当然随身的刀剑等利器都要暂时被保管。 马绍心中有事,无暇计较这些小事,更无心欣赏富丽堂皇王府,而是随着王府的属官绕过大殿向后殿走去。其实说是后殿,其实就是几顶硕大的宫帐,对此他已是免疫。这些蒙古人虽然已经进入中原多年,但是不知是出于不忘本的心理,还是习惯使然,平日都是生活在帐篷中,就连忽必烈也是在后宫中搭起了帐篷。 “参见镇南王殿下!”马绍在通报之后进入帐篷,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可他目不斜视地向上施礼道。 “马右丞请坐,不必拘礼!”脱欢摆摆手让其起身,指指自己下手让其坐下。 “谢殿下!”马绍这才抬头看看这位镇南王,其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壮硕,颇有大汗忽必烈的模样,可正是壮年的年岁脸上却有衰老之相,他慵懒的斜靠在毯子上,身前的矮几上摆放着酒肉,显然这位大早晨起来就喝上了。扫视下帐内,除了几位侍者和在旁烹饪的厨子及两位属官再无其他人,他挨着其下手的矮几坐下,随后便有侍者送上酒肉。 “殿下可还安好!”马绍坐下后再度寒暄道。 “我一个闲散亲王,有何不好的,若是没有城外的小贼只会更好!”脱欢喝口酒,又挑起块肉吃下笑笑道。 “殿下似乎对南朝伪帝也是十分厌恶了!”马绍知道其口中的小贼就是南朝的小皇帝,且言语中带着憎恶,便随着说道。 “哼,我与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没有其,本王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南朝小皇帝,脱欢便打开了话匣子,想想自己与其真是对冤家,自从他受封镇南王到了江南,小贼也逃脱了追杀到了琼州,两人便开始了说不完的恩怨。 几次对琼州征讨失败,自己被其从静江赶到了鄂州,又被从鄂州赶到了扬州,现在躲到了扬州,其有追到了这里。这期间自己从大汗最宠爱,有可能继承汗位的皇子,被罚禁止进京觐见,又丢失了封地,为皇兄冷落,成了一个几无权势的闲散亲王,与当初手握十数万大军,管理着半壁河山相较可谓是无比的凄凉。 “殿下,时过境迁,往事还需放下过去,勿要耿耿于怀了!”马绍听着脱欢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与南朝小皇帝纠葛多年的仇恨,又眼见其又喝了几碗酒,已经有了几分醺意,而自己正事还未说,便出言打断道。 “是啊,往事已成云烟,说它作甚!”脱欢脸上露出丝苦笑,暗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与个外人说这些,喝了口酒坐直身子道,“马右丞来扬州多时从未来过本王府上,今日登门必有要事,尽可言说,本王自会尽力!” “殿下,可知当下局势?”马绍见脱欢在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眼露精光,显现出了一个王者的威严,再无刚才的慵懒之相,向其拱拱手直言问道。 “本王虽然不再过问朝中的事务,但对眼前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脱欢嘴角撇了撇,露出些不屑之意道,“当下南军犯境,我军屡战不利,折损甚重,而援军却迟迟不至。拔都那厮大败之后称病不出,余者各有心思,南军却欲收紧包围作势攻城!” “殿下不在局中,却心如明镜,下官钦佩!”马绍听罢心中暗喜,这位镇南王非是传言那样只是贪财好色,再施礼道,“当前扬州危机,下官想请殿下主持大局,固守城池,击败南军!” 正文 第1095章 讨教 “好,本王便担起守城的重责!”对于马绍的提议,脱欢将碗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摔在地上答应道。 “殿下,准备如何应对?”看着摔在眼前的金碗还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马绍却有些懵了,他没想到脱欢竟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让他准备以大义相劝的话还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而如此却又让他心中直犯嘀咕,觉得不安,甚至觉得其是不是说的醉话,直到金碗停止了旋转倒扣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 “当然是严守城池,以待援兵!”自有人重新给脱欢换上新碗倒上了酒,他喝了一口抹抹粘在胡子上的酒言道。 “殿下,援兵恐怕一时难以到来,枢帅遣信使送来书信言称令吾等守住城池,将南军拖在此,想其是另有安排!”马绍见其又喝上了,皱皱眉言道。 “玉昔帖木儿,本王还是知道的,最是好大喜功,故弄玄虚。他定是欲请调援军,再集两都万户府兵力将南朝敌军困于江北,然后里应外合生擒那小贼。而调集援军也需时日,才会如此安排。”脱欢轻笑着言道,微微扯动的嘴角却表明了他对其的不屑。 “但现在形势万分危急,南朝军队已经移营至城前三里下寨,将城池四面团团围住,并夺取了宝祐城,欲攻取夹城。且他们有火器之利,虽坚城也难以阻挡,可援军若是久久不至,殿下可有妙计守城?”马绍见其似乎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加上将其有了酒意,愈发心中没底儿,出言试探道。 “你们汉人不是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坐守城池,城中囤积有大量的粮草和兵器,还有近两万精兵,坚持数月是不成问题的。而本王尚被困在城中,玉昔帖木儿岂敢见死不救,本王若是落入敌手,大汗定会追究其罪,将他灭族!”脱欢摆手示意其不要担心援军的问题,依然笑着道。 “可是枢帅并没有言明如何解围,吾担心其会另有算计,而非全力救援扬州城。”马绍心说汉人还有一句‘天家无父子’的俗语呢,你不过是被父汗抛弃的儿子,会威胁到汗位的兄弟,早已过气的亲王,大汗为你不惜调动大军前来解围还真难说。因而话语虽似怀疑,但是其中也对其有所暗示,不要把自己看的过重,还是立足眼前为妙。 “哼,本王与那小贼相互攻伐近十年,对其可谓十分了解,他是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当感到危机时便会迅速撤离,绝不会与之硬拼。当下他挥军十万来打扬州,先不言胜负,每日的消耗就是巨万,一切所需都要从江南输送,只要我们坚持月余,其便难以承受,自会撤退。且外边还有玉昔帖木儿所领大军对其虎视眈眈,以其的性子自然不会硬拼,一旦大军滚滚而来,就会落荒而逃。”脱欢对马绍的质疑虽未发火,但也冷哼一声言道。 “可是殿下,万一其不顾一切的发动猛攻,我们又将如何呢?”马绍看出其已经对自己的质疑有些不满,可还是追问道。 “那就要看马右丞的了!”脱欢并没有发火,而是端起碗酒看向马绍相邀同饮道。 “哦,可吾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保住城池不失?”马绍听了面色一僵,可又转而苦笑着喝了口酒道。 “右丞虽无武力,却有三寸不烂之舌啊!”脱欢喝尽了碗中酒道,“玉昔帖木儿不是让右丞在万不可以的情况下可与南朝谈判,并答应他们所提的一切条件,以求得退兵!” “这……”马绍闻之一怔,而心中更是震惊,玉昔帖木儿给自己的密信内容只有他知晓其中的内容,谈判之事甚至都未曾向自己身侧的几位幕僚出示。一则担心内容泄露,导致军心动荡;二则也是担心自己背了黑锅。可偏偏一向不理政事的镇南王却知晓了其中内容,不能不使他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马右丞不必多心,本王自有消息来源。”看到马绍惊疑不定的脸色,脱欢十分满意,他就是要的这种效果,从细微之处让其知道自己的实力。 “殿下交友甚广,别说朝中,便是南朝那边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殿下的耳目!”这时在一旁侍奉的厨子给脱欢送上一盘刚刚煎好的肉饼笑着道。 “拉忽多不要胡说,想挨鞭子吗?”脱欢佯作生气的样子呵斥了一声,又向马绍言道,“马右丞勿怪,这奴才不懂事。本王镇守江南多年,府上又有些生意往来,南朝的消息自然知道一些!” “是下官孤陋寡闻了!”马绍拱手道。而心中却是暗骂,什么生意往来,不过是利用王府的势力,皇子的身份与南朝走私货物罢了。 谁都知道南朝的盐十分便宜,比之江淮所出价格还要低,脱欢便大肆勾结南朝不法盐枭贩运,暗中却对本国的盐场大肆打压,导致产量一直难以恢复,盐工逃亡。如此一来使得其几乎控制了江淮一带所有盐的来源,进而垄断了全国六成以上的市场,短短两年时间就赚取了巨额财富,世人传言其富可敌国。 马绍和朝中一班有识之士皆知盐关系到国家命脉,而镇南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自废武功,导致自产不足。一旦南朝严厉打击走私,便会使得本国盐荒,价格飞涨,导致国家动荡。更为恶劣的是镇南王不惜向南朝走私战马换取食盐,他不仅将自己封地所产,还勾结、贿赂相关官员和驻军将手伸向了江淮群牧司所牧养的战马,导致战马供应不足,却又以此为由签征民间马匹,惹的天怒人怨。 如此脱欢借助金钱在两淮编织了一张关系网,他们相互包庇、互通消息,结成了利益集团共同进退。而其有有着镇南王的头衔,地方根本不敢管,而朝中官员也被其买通进行包庇,弹劾之声根本到不了大汗的耳中。另外真金出于拉拢宗王势力的想法,即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动手整治。 所以马绍对于脱欢的解释倒是信了八分,毫不怀疑其有能力从枢密院获知给自己信件的内容,甚至已经知晓玉昔帖木儿的整个作战计划,如此才能够如此淡定。转而又怀疑城中诸将不听调度,自己束手无策之计,恰又有张庭让他请镇南王出山主持大局,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马右丞乃是国之干臣,又一直受命主持两国和议,当下南军围城,正是一显身手之时啊!”脱欢并未看出马绍心中的异常,只觉的自己得计,笑着言道。 “呵呵,下官有负大汗的重托,和议虽已进行数月,但是毫无进展,实在惭愧!”说起和议之事,马绍便是一肚子火。自己被南朝那个探花郎给怼的不轻,不仅提出的条件难以接受,连他的人品都受到质疑,说的其都自觉是牛屎一堆。这种情况下,和议自然难以达成共识,而他也觉得南朝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于是乎是断断续续的谈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惹了肚子气,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当下提起,也只能摇头苦笑道。 “和议之事,本王也略知一二,当初在江南之时也与南朝伪帝多次进行和议,双方本已达成协议休兵罢战,互通有无。可恨的是杨琏真迦那妖僧借助父汗的宠信,在临安肆意妄为,竟然干出挖掘南朝帝陵的事情,惹得其大怒。而本王彼时又恰好远赴和林为奔丧,导致江南无人镇守,小贼趁机起兵攻陷了江南。否则按照本王的计谋,其还不过是在琼州当个逍遥王,不消几年其锐气尽失,自然而然便归附我朝,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发生!”脱欢半是得意,半是幽怨地言道。 “是啊,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杨琏真迦也为此殒命,扬州城的安危当下寄予殿下一身,满城军民亦仰仗殿下庇护。而本官愚钝,不能窥破其中奥妙,还请殿下点拨一二!”马绍入仕多年,身上还保持着儒士的那股迂腐,被其轻易的将话题从泄密之事转移到了和议之上。而他也明白当年之事,虽然有杨琏真迦盗掘南朝皇陵激化矛盾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镇南王讨伐琼州不利,使其坐大。可也不妨听其说说往事,检讨下自己和议失败的缘由。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脱欢也是接受过汉学的教育的,且一直辅佐他的阿里海牙也是为精通汉学的,因此他多少还能吊几句书袋子。眼看汉人大儒马绍向自己请教,不免有些得意,顺便显示了下自己的汉学修养,可没两句就漏了怯,“世间的杀伐无不是因为对财物的争夺引发的,至于什么盟约和誓言其实都是狗屁,为了几两金子就可能被抛之脑后。想必马右丞也有同感吧!” “……”马绍听了面色却是一变,他受到的教育是君子重诺,而却被其说成了狗屁,不禁气结。但此时那个南朝和议副使郑探花讥讽自己为了荣华富贵而违背圣人之言,投靠鞑子的话又回荡在脑中,让他将反驳之言又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本王知道你们汉人重诺,可还有一句话叫做一诺千金,说明诺言终归还是有价的,虽然有些贵!”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的脱欢,并没有注意马绍脸色有些难看,还以为自己说的有趣,哈哈大笑道。 “本王也知道你们汉人私下中常言,说我们蒙古人贪婪好财,为此不惜四处征伐劫掠。其实你们汉人又有何区别,那南朝小贼身边大儒无数,自然是悉心教导,不能不说其深知圣人之理吧!但其当初攻打泉州,虽然是打着为报泉州血夜,数万宗子被杀的旗号,而事实上却是将蒲氏一族上千口人尽数残杀,并借机将其府中财物劫掠一空,说到底还是为了财!” “殿下还是说说如何与南朝达成和议的吧!”若是赵昺听到这些话自然会将其视为知己,认为大哥别说二哥,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可偏偏坐在这里的是马绍,当然会将其所言当做歪理邪说,因而有些不悦地请其说正题。 “其既然有所好,那么便可投其所好啊!”脱欢又饮了碗酒道,“马右丞与南朝谈了数月,据本王所知连小贼的面都没有见过吧!” “嗯!”马绍无奈地点点头,他也曾请南朝和议使转达自己想觐见伪帝,当面商谈的想法,可终未能如愿。 “不是本王有贬损之意,当年留梦炎受命进琼州与小贼和议,做的比马右丞就漂亮多了。不仅见到小贼,还探听到他们欲以安南、占城联盟对抗我朝的消息,使得我朝抢了先手,打破了他们三国的联盟。另外还与他们达成了协议,使得唆都大军平安过境前往占城。其就是以重金开路,献上了数十箱的财物,哄得小贼高兴才得以全身而退,还不辱使命!”脱欢言道。 “这样也行?”马绍惊诧地道。南朝小皇帝难道贪财到如此地步,十几箱财帛就能换取两国的协议。 “当然仅凭这点财物是不行的,小贼胃口也是大的很,可本王也未花一文钱,只是让那些斡脱商人与其联络,送上重金,就使得其放开前往西洋的海路,答应不再遣兵骚扰沿海州府。而我朝当然也答应不会擅动刀兵,出兵讨伐,便将其的势力范围限制在那弹丸小岛之上了,双方得以维持了数年的和平,若非……唉!”脱欢当然不会说己方是因为数次出兵讨伐失败,损兵折将,无力再行讨伐才变相妥协的结果,而全归于金钱的魅力。 “马右丞有玉昔帖木儿之命,与其谈判时只要能保住扬州,尽可许下其重金,暂时答应其所有条件。一旦我军取得胜利,那什么盟约都是空的!”脱欢此刻才说出了重点…… 正文 第1096章 引狼入室 马绍第二天起来还觉的发懵,当然不止是酒醉那么简单,昨天脱欢不仅一口答应挑起守城的重任,还痛快的捐出了黄金千两,丝帛五百匹作为犒军之用。并没有如他人那样面对危险畏畏缩缩,扣扣索索的不爽利,可以说这点也让他十分意外。 可马绍又有些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接受了脱欢的建议,打算以重贿南朝小皇帝的方式来促成和议,并不惜‘出卖’利益来完成任务,保住扬州城。这让一贯坚持清正廉洁的他当下又对自己的转变感到吃惊和厌恶,好在还有为了国家和城中军民这条大义尚在,让自己心中好过一些,否则真会为此逼的自己跳城墙了。 叹了几口气,喝下杯热茶,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稍退,马绍又为自己请脱欢‘出山’主持扬州城防事宜是否妥当患得患失起来。从昨日的会谈来看,脱欢确实有着一定的威望,又有王爵在身,行事比自己方便和顺畅,且还对当面之敌十分了解,对形势的判断也不离谱。 但马绍也清楚脱欢终归是大汗一直小心提防和刻意打压的人物,要知道按照蒙古出封的惯例,亲王乃是当地实际统治者,也就是军政之手,有权决断属地的政事,指挥屯驻当地的军队,权力十分的大,忽必烈之后又改为由行省主持政务,但军权还予以保留。 可真金大汗只给了脱欢监督军队之权,而没有赋予其指挥权,并将所有政事归于行省,显然是杜绝了其插手当地军政事务的可能。说明大汗对于这位兄弟并不放心,只乐得让其当一个衣食无忧的逍遥王,而非承担起镇守两淮的重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当下木已成舟,马绍也只能以此来为自己宽心,自己如此做也是出于为国为民考虑,并没有丝毫私心在其中。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适度限制其的权力,以免其借此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与朝廷分庭抗礼,那么自己真就成了国家的罪人。 想明白了其中利弊,马绍又叫过属官,询问昨日募集粮草和丁壮之事。因为按照惯例,屯驻当地的万户府往往兼任此地的州府官员,杭州知府自然也由拔都兼领,而其只是称病,却为将印信移交。马绍也只能以行省右丞的名义发布政令,能调动的官员也只有几个跟随前来谈判的属官及一个百人队的护兵,尚不能借助府衙的人力和物力,行事不免束手束脚。 可结果还是超出了马绍的预料,布告发布出去根本没有惹响应,城中的富户们不仅没有交出私兵,连象征性的派出几个老弱病残的都没几个。而封仓倒是积极响应了,不过粮商们只是封闭了自己的商铺,不肯再出售粮食,却没有人将一粒粮食运到府库,他知道这些人是看到城池被围想要囤积居奇,等待时机卖个好价钱。 至于丁壮在没有册籍的情况下,手下的那几个护兵就是想抓人也没有根据,而得到消息的人也早都藏了起来。为了不让右丞大人脸面上太过难看,这些兵丁不得不在街上抓人,结果折腾了半天,闹得鸡飞狗跳,也只搜罗到几百个乞丐和流浪汉,他们倒是高兴找到了个管吃管喝的地方。不过招致城中一些儒士和耄老们的质问,称他们骚扰百姓,让他们还无从辩解,反倒惹了身骚。 马绍听完汇报,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显然在没有府衙和驻军的配合下,自己要完成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更重要的是没有人将他这个行省右丞放在眼中,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而他若是再强行为之,必然会引发与城中各种势力和军民的冲突,到时候谁倒霉还不知道呢! “禀右丞,镇南王率兵前来府衙问事!”正当马绍愁眉不展,思索如何应对局面的时候,有亲随进来禀告道。 “快开大门,随本官到门外迎候!”马绍听了大喜,立刻令人开门迎客。 待马绍更衣后来到府衙大堂前,只见中门大开,扬州府所属官员和衙役已经分列两旁,而当他领着众官信步跨出府门时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大街上已有兵丁沿街两旁而立封锁了整条大街,一个个盔甲鲜明,刀枪闪亮,看旗号正是镇南王府所属。而这时细碎的马蹄声传来,远远的可见一支骑军向府衙方向而来,当前骑手擎着一面大纛,正是镇南王仪仗先导。 先导骑兵驰过,又是一队护卫骑兵挎弓持枪在前警戒,而后才是镇南王的王驾,左右又有两队骑兵护卫,后边又有大队的骑兵随行。马绍心中一惊,这又是骑兵,又是步军,有近两个千人队,远远超过王府怯薛军的五百之数,他万万没有想到镇南王府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武装。 但马绍转而又释然了,依照成吉思汗的军法,为了挟制手下官员,采用官员子弟强制为质的做法,并以他们组建怯薛军,以保证上下的忠诚,如此怯薛制度也成维护蒙古统制的基础。宗王出镇地方也会准其以封地官员子弟组建怯薛军,但是人数会加以严格的限制,以防他们坐大,威胁到自己的统治。 不过军法另行规定,允许出质的子弟可以带随从人员前来,进入怯薛军的千户子弟可自带十名随从,百户子弟可带五名,十户及一般贵族子弟可带三名。此外,各级贵族子弟都还可带来一名兄弟入卫。所以怯薛军所辖的人数要远超过实际的编制,而镇南王的怯薛军也是这个道理,虽然编制上只有五百人,但是加上怯薛歹的随从人数便暴增了数倍。 马绍看此次脱欢带来的怯薛军人数大概有两个千人队,可这也不是其的全部实力,他估算镇南王府以怯薛军为核心至少有四至五个千人队的武装。当下扬州城中屯有三个万人队,但几战之下折损甚重,已不足两万之数,因此镇南王府的兵力就足以左右形势,让自己失去把控,如此这让他突然有了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而不及马绍细想,玉昔帖木儿已经到了衙前,翻身下马与他相互见礼后,便拉着他的手亲热的步入府衙。其当仁不让的坐到了主位之上,又要马绍挨着自己的右手坐下,接受众官的拜礼。 “当前南军北侵,我军接连受挫,城池危在旦夕。而知府拔都万户身染重疾,不能理事,行省马右丞主动担起守城重任,并力邀本王主持军政。”脱欢让众官起身言道,“本王受大汗之命镇守两淮,保一地平安,在此危难之时,本王理当与满城军民共进退,与城池共存亡,便接受马右丞之请主持扬州城军政,击退南军,守住城池!” “下官等谨遵殿下之命,与城池共存亡!”脱欢言罢,马绍起身领众官向上施礼道。 “好,既如此,本王便要击鼓聚将,商议守城之事!”马绍抬手让众官免礼又道,“拉忽多,你持本王令牌前往各处军营传令,命城中千户以上军官以三通鼓为限到府衙议事,延误者军法从事!” “谨遵王命!”拉忽多上前施礼接过令牌,立刻转身出门带着一队人马各持令旗飞驰而去。 “击鼓!”脱欢又下令道,片刻后府衙前的大鼓被擂响。 ‘咚、咚、咚……’堂里堂外矗立的兵丁,府衙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氛,而沉闷的鼓声响起,声声如重锤一般敲打在众人的心上。马绍侧目看看在把玩着手上扳指的镇南王,又瞅瞅堂下如受惊兔子般的众官,一个个小心翼翼,担心触怒其。他意识到这位殿下绝非看似那么和善,城中官员对其都是甚为忌惮的。 三通战鼓,除了壮壮威严之外,其中也有计时之意,共计一百八十声,取一年之意。其节奏是前发三十六,后发三十六,中发三十六声急,通共一百八声息,以声之缓急节奏表明时间,三通鼓敲完大概是两刻钟的时间。军营虽散布在城中各处,但都紧邻大路,交通方便,两通鼓后便有军将气喘吁吁的前来点卯,三通鼓过后大部分军将都已到堂前,连称病的拔都也已赶到。鼓声停止后,几个迟到的军将便被拦在府门之外。 “禀殿下,计有千户撒不多、毕拉哈、乞儿赤三人迟误!”拉忽多上前交还令牌禀告道。 “点集届时不到,斩了!”脱欢点点头,随手从案几上拿过一支令箭抛于地上道。 “遵命!”拉忽多捡起令箭,毫不迟疑便出门。 “殿下,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请准他们立功赎罪!”三个迟误的千户倒有两个是都哥属下,另一个乃是拔都所部,都哥听罢急忙上前求情道。而拔都却皱皱眉,没有吭声。 “都哥,你束下不严,还敢为他们求情,拖下去打二十鞭子!”脱欢笑笑,脸色突变,一拍案几沉声道。 “殿下,末将自知有罪愿领责罚,可他们皆是能征惯战之将,还请留一条性命!”自有怯薛歹上前按住都哥,簇拥着其下堂领刑,可都哥还不死心,为属下求情。 “哼,有罪不罚,难怪你们屡战屡败。现免去你万户之职,听候发落!”脱欢撇了其一眼冷哼一声道。 “殿下,当下正是用人之时,临阵换将恐不利于守城吧!”马绍皱皱眉,他知道脱欢如此意在立威,可转眼间三个千户人头落地,一个万户被免。他觉得已然太过,起身为他们求情道。 “马右丞,不是本王不卖给你脸面,正因为大战当前,才要严肃军纪。若是心存妇人之仁,又如何统驭众军,上下一心面对强敌!”脱欢还是很给马绍面子的,轻笑着言道。 “这……”说话间,拉忽多已经和几个兵丁捧着人头复命。马绍知道再说也已经无用,只能摇头作罢。 堂上众官看着血淋淋的人头,听着堂外鞭子抽打身体的脆响声及受刑者压抑的闷哼声,无不面露惧色,有几个胆小的官员双腿忍不住的瑟瑟发抖,牙齿相激发出‘咯咯’的怪响。 “殿下,下官无能,指挥无方,未能击败南军,以致城池被围。当下又身染重疾,已无力再助殿下,愿交出印信,听从殿下调遣!”这时拔都站起身来,他上前两步施礼道,言罢解下腰间悬着的扬州府印信,并本部兵符一同呈上道。 “都哥,南军强盛,小贼诡计多端,兵败之事也不能全部归咎予你。既然染病在身便在府安心养病,本王府上尚存有上好的药材,稍后遣人送到府上,本王此刻也只是暂时代管,待你痊愈后自会将兵符交还。”脱欢见状起身离座,接过兵符印信转递给身旁的侍卫,双手将其搀起柔声安抚道。 “下官谢过殿下不罪之恩,待痊愈后定鞍前马后为殿下效力!”拔都再施礼谢过。 “好,拉忽多送拔都万户回府养病,再捡些上好的药材和丝帛一并送到府上!”脱欢对拉忽多使个眼色道。 “长青天在上,末将愿听从调遣,刀山火海绝不退缩!”脱烈都这时也起身紧走两步跪下,双手捧着金牌虎符奉上道。 “脱烈都,本王知你乃是军中悍将,作战甚是勇猛。当下正是用人之时,本王还多有仰仗啊!”脱欢结果虎符,却没有收下,而是又为其挂在腰间,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 “末将遵命,旦有差遣,万死不辞!”脱烈都闻听大喜,再度跪下捧着脱欢的手,热泪盈眶地道。 在旁的马绍脸色却不大好看,他知道扬州城中的三个万人队,在前次战斗中拔都和脱烈都两部人马折损最重,而都哥胆小反而保全了大部人马。可转瞬之间,都哥被免职,两个亲信千户被斩,兵权也被收归脱欢所有。而拔都和脱烈都见机的快,自动上缴兵权,以求保全自己。而如此一来,脱欢便将满城的驻军各部皆已收服…… 正文 第1097章 篡班夺权 脱欢在慑服了扬州众将后,立刻对各部进行重新整编,他将所有步军和失去战马的骑兵编成了六个千人队,骑军按照轻、重骑兵分别编成了十个千人队,其中重骑兵只有三个千人队,显见在前次的作战中重骑兵损失最为惨重,编余者划归怯薛军,由此除去伤病得兵将共计一万七千余人。 在对各千户进行混编的同时,脱欢又以作战不利为由撤换了部分军官,而空缺则皆有他的怯薛军中选派。而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身边随侍的执事们,包括火儿赤(佩弓矢者)、云都赤(带刀者)、昔宝赤(鹰人)、宝儿赤(厨师)等,都位居千户,那些侍从也很多接任百户。 马绍大概估算了一下,新编的十六个千户,其中脱欢的亲信就占据了十个,如此便将扬州的军权牢牢的控制在手中。而这么大的人事变动,居然没有引发动乱,各部都在极为平静的情况下接受了改编,并遵照王命前往各处布防。 马绍对军权能够平稳过渡十分欣慰。他在朝中多年,自然清楚怯薛军成员皆是由大汗亲自挑选,他们必须忠诚地为他服务,不辜负他对他们的信任,且有着严格的军纪。但同时他们也享有非同一般的特权,一个普通的怯薛军人的地位甚至高于千户官,这也广为蒙古兵将接受,他们到任自然不会引发抵触情绪。 至于这些赴任的怯薛兵将的能力,马绍虽然不能完全认同,但也不敢小视。能够入选怯薛的人皆是贵族和那颜子弟,其中蒙古那颜的子弟在人质中最高贵。而那颜对大汗和诸王处于绝对从属的地位,高级那颜还参与选举大汗、商议国策和掌管国政,这些人质便是怯薛军的天然成员。 那颜也是蒙古的既得利益阶层,他们通过赏赐和战争中的掳掠,拥有大量的牲畜、财物和奴隶。建立特殊功勋的那颜,还被授与种种特权,可以说那颜阶级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统治的支柱,所以能够入选怯薛的那颜子弟同样不是简单人物。 且不说他们自幼接受骑射等作战技巧的教育,也往往是家族中的优秀者,甚至是作为家族世袭爵位的人选来培养,有过陪伴父兄领兵作战的经历。而能够入怯薛为质,他们会将此作为无上的荣誉,同时也是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基础,因为朝廷中重要官员多由怯薛出身的人充任。 如果这个时候,马绍还对脱欢的所为能够容忍,甚至为其的杀伐果断点个赞,可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冲击到他的道德底线了。脱欢在整肃完军纪后,并没有宣布退堂,而是颁布了一系列的命令。 首先下令征调杭州城内所有官员、贵族及商贾豪门所豢养的私兵,限明日卯时前携带兵器、马匹及十日粮草到南门校场接受点集。有故意隐瞒、拖延,或者届时不到者,立即抄没家产,男丁一律充军,女眷充为官伎、或入营中为奴。 接着下令凡是城中家产折合元治钞五十锭以上者,要捐纳家产三成作为赏军之资,限三日之内自行运到王府,领取凭证;即日起所有粮商将粮食封存,由府衙遣人按时定量售卖,有私藏者一律处斩,家产尽数抄没,男丁充军。 再一道命令便是签征丁壮,这个便比较复杂了。而马绍也感觉到自己之所以签征失败,还是考虑的太过简单了,以至于无从下手。而脱欢在这方面明显要有经验的多,针对不同的户别加以区别。 以马绍所知,元朝的户籍制度,可谓囊括了百家,显得尤为复杂。元廷把全国居民按照不同职业以及其他某些条件划分成若干户计,统称诸色户计。他们所承担的封建义务有所不同,隶属和管理系统也不尽相同,而且一经入籍,就不许随意更动,往往世代相守。诸色户计主要分为以下几类: 军户,出军当役的人户。军户的多寡直接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存亡,在诸色户计中尤其受到元朝政府的重视。按蒙古、探马赤、汉、新附诸军之分,军户也有蒙古、探马赤、汉、新附军等名目户称。留在漠北的蒙古人除了以驿站系统当役的人户外,基本上仍按万户、千户的编制在一定的区域内屯聚牧养,一般一有战事就从他们中间起军出征。至于进入内地的蒙古人,绝大部分以军户著籍,这就是蒙古军户。每一军户出军当役的人数,依军事需要和军户的丁力等具体情况而定。 站户,在站赤系统服役的人户。军户、站户占地四顷以内免税,四顷以外依例课税。蒙古牧民要提供对驿站的一切负担,其中包括对驿站所应负的一切劳役,供过往使臣的饮食,提供交通运输所需要的站马、铺马和车、牛等等。 匠户,为国家和皇室从事各种工艺造作的人户。他们须缴纳地税,也负担杂泛差役;灶户,在国家经营管理下以煎盐为生的人户,又称盐户、亭户。按国家规定的数量缴纳额盐,支取工本钞或口粮,严禁私卖盐货,其他赋役得到宽免或优待。 僧、道、等宗教职业者他们各有专门户籍。在其占有的土地中,凡属皇帝赏赐和元初旧产的,均能免税。续置土田尚须验地科征,享受免役权;儒户是指读书授徒的儒生,他们亦分别著入专门户籍,也要负担杂泛差役。此外还有打捕户、鹰房户等专门为皇室猎兽以及捕养行猎时所用鹰隼等动物的人户,规定必须送纳皮货和野味,以代应缴纳的丝料和包银。 民户,则是一般的种田户,包括诸投下种田户、皇室和诸王妃子的从嫁民户,隶属寺院的永业户等。对北方民户征收丁税和科差;对南方民户征两税,均须负杂泛差役。此外还有百工、技艺、医、运粮水手、香莎糯米、财赋、火佃、舶商、驱奴、绵马、采珠、养老、乐、织、娼、淘金、钞等户。 本朝以年满十五岁至七十岁为成丁,脱欢令军户和站户凡成丁皆在签征之列,加入其所属千户,参与守城作战;其它诸色户除免役户外,成丁皆在征调之列,居城关应征者以坊里为界,以坊司里正为百夫长,社长为十夫长。居村社者则以各乡长为百夫长,都头为十夫长。 脱欢令被签征者于明日午时前自带工具和粮食到府衙接受点集,由有司按照籍册点验,参与修筑城防、搬运物资、修造守城器具,并在危急时刻参与战斗。人数不足者可与附近村落相并为一社。地远人稀处,难以相并的虽不满五十家,准自立一社。亦允许三村、五村合并为一社。但若是一坊延误则则斩里正,一社延误则斩社长,抗拒签征者则满坊皆斩。 而后,脱欢再颁布了十杀令:有叛逃者杀、通敌者杀、投敌者杀、不听号令者杀、怯战者杀、散布谣言者杀、煽动闹事者杀、趁乱打劫者杀、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杀等。同时颁布宵禁令,每日申时至卯时,无公务者不得上街,违反者杀无赦…… “殿下,将丁壮全部点集,户中只余老弱病孺,他们如何过活!”众官领命而去,大堂之上只剩下马绍和脱欢几个属官,移至后堂落座后,他满脸忧郁地问道。 “马右丞,现在南军刚刚围城,还未全面展开攻城,届时危机之时不免会有胆小怯懦者,或是投敌者会做出开城投降,杀官作乱之事。只有将这些丁壮都集于一处,以严刑恐吓之,以酷法约束之,才能避免内乱。至于那些老弱妇孺也只能尽力赈济,此外也就听天由命了,能否活到解围就看个人的造化了。”脱欢言道。 “如此岂不太过残忍,毕竟百姓才是立国之本!”马绍听罢紧皱眉头,沉吟片刻劝道,还想让其改变主意。 “马右丞,本王又何尝不知,但是为保住城池,只能如此,该舍去的就要舍去。”脱欢叹口气道,“马右丞主持城中政务,切记不可有妇人之仁。明日开仓放粮只能有一个时辰,每户每日给粮不得超过一升。” “即便只余老幼,每户每日一升米,只怕难以苟活啊!”马绍又是一惊道。 “马右丞,若是南军攻城不下,必会围城,待我们粮草耗尽不战自降,所以我们要早作准备。”脱欢言道,“不仅百姓要减少发放,就是军中也要减少定额,正军每日按照每日两升发放,每五日一给。而马匹无法放牧,每日也要消耗大量的粮食,怕也只能先将病弱的马匹宰杀,以减少消耗。” “殿下,那些丁壮怎么办,他们要自带粮食,每日供给又极少,不出十日只怕就都要断粮,恐怕要生出事端来的!”马绍又不无担心地道。 “唉,右丞以为又有多少丁壮能活过十日。战事一开,每日伤亡何止成百上千,那简直是尸山血海,拿人命去填!”脱欢再叹口气无奈地道。 “殿下是要先将那些丁壮消耗掉,以节省粮食?”马绍听了不无怒气地道,这简直就是草菅人命,视人如草芥。 “马右丞非是本王残忍,而是事实如此。当年我军征伐泰州,围城只月余,粮草便已耗尽,城中的树皮、草根都被啃噬一尽,人们只能易子而食,大军入城后只余满地白骨。而我军在粮草耗尽之时,同样会从每十人中选出一人,将其宰杀而食,只为能有更多的人能活下去。本王如此严控粮草,也是为了防止人相食的惨剧发生,而非生性残忍!”脱欢却换上了一副悲天悯民的模样沉声道。 “那殿下下令强征富户财产,又签征其私兵,他们会不会作乱呢?”脱欢之言让马绍无法辩驳,转而又说出自己的担心道。 “想必马右丞也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若要想守住城池,必须要设法鼓舞士气,那就只有重赏才能够激励士气,让兵将们死战到底。而扬州府库又有多少金银丝帛,理当由那些大户豪门献出一些犒赏兵将们。”脱欢解释道。 “再有我们要设法与南军和议,拖延时间,以实现玉昔帖木儿的计划。右丞两手空空的去南朝大营求和,只凭红口白牙就能说服南朝小贼?还是需要献上金银宝物才有可能接受我们的求和,而要达成协议,只怕不知道需要多少才够,这等于我们在拿金银赎取满城军民的性命,又不是本王和右丞贪占了去!而我们将他们的私兵全部征调一空,编入军中,即便他们想要作乱也没了仗势。” “殿下好一个釜底抽薪之计,下官真是佩服!”马绍这句话倒不是言不由衷,想想昨日自己还面对严峻的形势束手无策,而脱欢却轻易的收复了众将,并将物资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从而进一步稳固了权力,自己也被其轻易的架空。而这些事情实施起来也是一环紧扣一环,让人想反抗也有心无力,无从下手。绝非其看起来那样鲁莽,以权势和刀兵相胁,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右丞拗赞了,本王哪里懂得什么计谋,不过是小聪明。而右丞才是有大智之人,只有能与南朝达成和议,让其退兵,才能够保全满城的军民。”脱欢却是摆摆手笑着道。 “和议之事,本官已是技穷,一切听从殿下的吩咐!”马绍知道和议达成,也就是自己身败名裂之事。他清楚南朝小皇帝的胃口是整个淮东,而非仅仅那些金银,他一旦答应换得南朝撤兵,也会被视为卖国贼,在朝堂上再无立足之地,所以必须得拉上镇南王,否则必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呵呵,这等军国大事,还是要仰仗右丞,本王确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可以为右丞争取一个合适的时机!”脱欢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干笑着说道…… 正文 第1098章 推演 在脱欢谋划夺取扬州城军政之权的同时,宋军行营已经随军前移,在距城五里外下营。而皇帝的御帐中时不时的会传出争论声,侍卫们则在御帐外十丈就布置了警戒线,禁止一切人等靠近,就是端茶倒水的事情也由大内都知王德担任,显然这是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议。 “陛下,属下以为蒙元南侵之军从高邮出发后应该顺运河南行,做出驰援扬州的姿态。至江都后突然转向东绕过我军占据的泰州,直驱泰兴,然后在磨河口架设浮桥渡江,这条路线距离最短,可以出其不意的的出现在江南!”应熙指点着沙盘言道。 “属下不敢苟同应主事的已经,当前我水军已经前出至邵伯镇,陆战旅也控制了沿河渡口,所以属下以为南侵之敌会避开运河行军,取道高宜大道,在宜陵镇渡过古盐河。如此即可分割我军大营与泰州的联系,也做出了救援扬州的态势,然后突然转向东奔泰兴。”陈凤林摇摇头在沙盘上比划着言道。 “陈都统,若是蒙元走宜陵镇能够分割大营与泰州的联系不假,但同样出于我们的夹击之下,其难道不怕被我们阻断南行的通路吗?”应熙摆手坚持自己的意见道。 “嗯,也有理。那陈都统以为呢?”赵昺摸摸下巴扭脸问道。 “属下坚持以为会如此,敌军以骑军为主力,他们只需留下部分兵力与我们纠缠,就能够快速通过。而他们选择这条道路行军正可掩盖南侵的意图,借势改道。”陈凤林言道。 “如此一来,蒙军岂不正暴露了他们的意图,给了我们向江南示警的机会和时间!”应熙呲笑道。 “嗯,不错。但情报显示,南下的蒙军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只筹备了十日的粮草,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渡江攻取常州才能够获得补给,继续南下。”陈凤林皱皱眉,有些含糊地道。 “如此更不可能,他们要从此处渡江,对面便是江阴,我军在此陈兵数万,他们在没有水军的帮助下是难以成功的。即便侥幸成功过江,但是常州城池坚固,想要攻克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的,若是日久必会遭到各部援军的围攻,无法实现其南侵的目的。”谭飞这时插言道。 “谭统领说的对,蒙元军队南侵不会沿运河而行,否则难以获得足够的粮食和草料!”这时倪亮言道。 “倪都统,蒙古兵行军皆是驱赶牛羊同行,作为途中补给之用,如何会有粮草之虞!”应熙笑着摆手道。 “应主事,可曾听陛下讲过蒙古人进入中原后,不仅生活习性会逐渐改变,行军打仗也会做出调整,但是他们若是不能够接受,就会导致战斗力被后勤所累,导致战斗力的下降,终会被我们战胜!”倪亮对其能说出这种话来,感到十分诧异,扭脸言道。 “陛下讲这些话时尚是初到琼州,应主事没有听说过也正常!”看应熙露出迷惑之色,陈凤林拉拉倪亮说道。 “那便难怪了,不过这些都已编辑成册,以供军将们学习,应主事闲暇时应该看看!”倪亮恍然似的憨笑着道。 “那倪都统以为南侵之敌将取道何处?”应熙还是有些不服气,要知道小皇帝还是自己父亲的学生呢,于是反问道。 “我以为玉昔帖木儿会如此走!”倪亮在沙盘上画了一条路线道。 “怎么可能,如此敌军要多走一半的路程,更会增加他们的途中补给难度!”应熙撇撇嘴高声道。 “倪亮说的可能性最大!”在旁的赵昺笑笑道。他是带着前世记忆来的,当然清楚蒙古军队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除了骑射为王外,作为游牧民族的蒙古人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够进行如此长距离的高速远征,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蒙古军队作为牧民的生活方式,以及整个蒙古大军军队的结构,使他们总能依靠强大的机动能力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蒙古军在征战中,家畜往往都会大规模随军前进。这些家畜无论是马匹、骆驼亦或是牛羊,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尤其是其中马匹和骆驼,不仅可以用来作战和运载货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两者也往往是蒙古士兵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来源。 在蒙古士兵出征时,他们会一人携带多马,这些马的作用不仅是作战时换骑,同时母马的奶水所制成的奶制品,也是蒙古士兵重要的食物来源。而且马尾和马鬃毛一类,还可以用来制作绳子。牲畜的粪便,则是非常重要的燃料来源,可以说将物尽其用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光是携带牲畜,自然并不足以解决全部的问题。尤其是伴随蒙古军队前进的大量马群、骆驼牛羊等牲畜,他们所需要的草料和淡水,自然同样相当庞大。因此,蒙古军队的行军和征服,往往必须依赖于丰盛的草场才能给予支撑。 也正因如此,蒙古大军在开拔之前,一般都会派出小股骑兵,或者时依靠商人收集情报,以确保军队的牲畜不至于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而出现严重损失。而如果将蒙古西征,和其他历代游牧民族的迁徙路线相对比,就会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重合,蒙古人行军对于草场的依赖可见一斑。 蒙古在对中东地区的征服过程中中,常常出现一个现象是,蒙古人有意识的对当地农田灌溉系统进行破坏。这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当地的反抗能力,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迫使农田荒废,从而被蒙古人改为草场方便行军使用。 不过这种颇为“缺德”的做法在征服中原的初期也使用过,但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在约旦河谷地区,旭烈兀将主力撤离仅留怯的不花一支偏师,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约旦河谷地区的牧场,不足以维持蒙古军队庞大的牧群。而艾因·贾鲁战役中蒙古人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约旦河谷地区的草场并不足以维持蒙古人庞大的军队。 不过蒙古人其实也并非没有考虑过草场受限的问题。在地形相对复杂且人口集中的中东和中国长城以南地区,蒙古人习惯性的依赖牧群做法往往难以奏效。相应的,蒙古人只能通过在当地建立行政手段的方式,通过对被征服地区征税,以此来解决草场匮乏所带来的后勤问题。 归纳一下就是蒙古征服时代的蒙古骑兵,之所以令人生畏,除了他们彪悍的战斗力之外,在后勤给养方面的特质,也决定了他们的作战范围和战斗力保持方式,都是当时欧亚大陆国家很难对抗。也正因如此,蒙古人才能完成如此惊人的扩张与征服。或者,蒙古铁骑如果动起来,真的是天下无敌,所以摧毁了一个又一个文明,但他们不可能总在动…… “还是倪都统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陛下的悉心教导,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道道!”陈凤林向倪亮拱拱手道,“我们面对的当前之敌,已经在淮河两岸屯田多年,放弃了游牧生活。现下牛乃是耕田之用,比之咱们都要宝贝,怎么舍得杀了制作干粮,或是随军出战作为补给。而羊群会啃食庄稼,自也不会大规模的牧养。他们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收集到如此之多的牛羊随军上路。” “嗯,倪都统正是一语中的。”谭飞也深以为是地言道,“玉昔帖木儿此次南迁动员了十万之兵,战马也会是倍数,他们只能选择远离屯田之地行军,但估计会派出一支偏师大张旗鼓前来扬州,以此麻痹我军。而他们绕行泰州,因为如海运河以东之地近海,遭受盐碱侵蚀不适宜耕种,没有大规模的屯田,所以土地荒芜,长满了野草,向来是作为牧马之用。且沿途所经之地多有盐场,形成不少集镇,他们可以从中得到粮食补给,并不需要动用携带的补给,那是用来渡江之后所用的。” “那你以为他们会在哪里渡江?”对两人的分析,赵昺表示同意,点点头又问道。 “属下以为玉昔帖木儿会选择在通州的江口镇渡江,此地水面较窄,又在枯水期,无论是搭载船只,还是架设浮桥皆十分适宜。且对面我们驻防的军队很少,只有几个作为预警的堡寨,无力抵挡大军渡江。同时江口镇那里紧靠静州和利丰监,即可为他们的集结作为掩护,又便于调集夫役和征用船只,协助他们渡江。”谭飞指点着沙盘上倪亮画出的路线解说,可他突然面色一变道,“坏了……” “怎么了?”陈凤林被其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急问道。 “这里距常熟只有百余里之遥,若是强行军只需一日足矣!”谭飞点点沙盘上常熟道。 “陛下……”几个人听了也勃然变色,瞅向小皇帝讶然道。 “正是,我们面对的敌人不全是傻子,玉昔帖木儿乃是我们当前的劲敌!”赵昺使劲摩挲着下巴道,但是面目沉静,似乎这一切都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没想到其故布疑兵,攻取常州是假,夺取常熟才是真!”应熙也不淡定了,不住摇头道。他们收到的事务局探子送回的情报,称玉昔帖木儿要夺取常州以获取补给,然后再挥军继续南下,万万没想到其居然是隐真是假,连麾下的众将都骗过了。 “常熟一失,想困住他们就难了!”倪亮也眉头紧锁地道。 常州和常熟两地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常熟东北濒长江,东南邻太仓,南接昆山、平江,西连江阴、无锡,水路交通便利,因“土壤膏沃,岁无水旱之灾”而得名,是江南著名的粮食产区。在收复江南后,赵昺组建长江防线,并在纵深设置了一系列物资中转站,以便于补给前方。常熟地处枢纽,又是粮食主产区,便被选中作为囤积物资之地。 不过常熟一直只是个县城,虽然远在西晋就筑有城墙,但至宋建炎才修有城壕,具备了城池的雏形。却依然是个城周仅一百三十余丈,城墙不过高一丈、厚四尺,列竹木为栅,无楼堞版筑的蕞尔小城。这种城墙咋看之下完全没有防御能力,事实上在没有附属工事的情况下也确实只能算个大点院墙。 在常熟被选定作为物资中转之地后,城池得以扩建。但是依照规制,宋代除了首都及州府单位,县级城墙多在十至十五尺级别,还有部分不满十尺的城墙,此类城墙顶部狭窄,城垛低矮或者干脆没有城垛。依靠城墙本身基本不存在防御能力,多是依靠城墙附属工事诸如战棚之类的活动棚屋,加高城墙并构建作战平台。 但这次扩建也是依照县城最高规制进行营建的,城墙高十五尺,城垛三尺七寸厚两尺,城墙底宽十二尺,顶阔五尺,可城墙依然是夯筑的土城,并没有包砖,可这在宋代已经算中上等级的县级城墙了。出于囤积物资的考虑,对城池进行了扩建,将城外的虞山也囊括进去部分。且常熟本是水乡,城区内水道纵横交织如网,那时航运发达,随之而设水城门,以便于物资的运输。 经过一些列的改造,但是常熟城池依然存在城防设施简陋的毛病,因此仍只能依托战棚等城墙附属工事进行防御作战。可在攻城方缺乏投石机等攻城器械技术水平较低、缺乏攻坚能力的冷兵器时代下,可以说颇具防御效能。 当然这类组合城防工事主要还是性价比较高,战棚等附属工事平时可拆卸收存,城墙、城垛低矮狭小,可以节省相当多的城墙建设费用和日常维护费用,且地方不能据城对抗拥有投石机的中央禁军,也贴合国情。但是当时谁能想到地处后方的常熟城,会成为这场战役的焦点…… 正文 第1099章 战略眼光 在发现蒙元军的进攻路线和用兵规模超出事前的预估后,赵昺一边亲笔起草了信件说明了情况,一路送往临安交由陆秀夫,针对可能出现的新情况组织应对;另一路则送往平江江东制置使赵孟锦处,令他尽快就敌情变化重新进行部署,调配兵力,务必阻止敌军突破预定防线,闯入腹地。 与此同时,赵昺又召集扬州城下两个大营师以上军官前来行营议事,就当前局势商讨对策。但直到傍晚仍然没有定论,争论主要集中在两点:对于从是扬州撤军,集中力量全歼玉昔帖木儿率领的南侵之敌,从而避免两面作战。还是依然坚持原定的作战方针,既要攻下扬州,歼灭扬州之敌,又要重创南侵之敌上面,从而彻底消除两淮之敌对江南的威胁。 分成两派的家伙们在会议上争论不休,连吃饭都不消停,都从各个方面来论证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但是赵昺并没有贸然制止,或是像以往一样一锤定音,甚至很少插言,只是默默的听取双方的意见。而这帮家伙都是武人,各个脾气都不大好,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可能若非是看皇帝在场,只怕早都比武决定了。 赵昺虽然耐着性子听着,但吵吵闹闹的心中不免烦躁,晚膳后便让陈凤林继续组织讨论,他信步出帐想透透气。现在已是腊月天气,正是最冷时节,况且大营又在野外,无遮无挡的更冷上几分,被寒风一吹,他才觉得发热的脑袋才觉的清醒了些。 “陛下、陛下……” “王知事,你一直在这里吗?”赵昺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有人呼叫,他寻声望去却见王应麟站在警戒线外向他招手。 “陛下,王知事已经等了半日了!”这时值守的亲卫施礼回禀道。 “如此寒冷,怎么不让王知事到帐中等候?”赵昺有些生气地道。但是他的下令不准无关人等靠近大帐,也不好责备他们,只是觉得亲卫太不懂事了,让个半老头子在寒地里冻了大半天,实在是失礼之事。 “陛下,属下也曾请王知事到偏帐等候,可他执意要在帐外等候!”亲卫施礼解释道。 “嗯,让王知事过来吧!”赵昺有些纳闷,这老头儿闹什么妖呢?摆手让亲卫放其过来道。 “陛下……”王应麟过了警戒线,过来颤声施礼道。 “王知事,还是到偏殿叙话吧!”赵昺看老头儿冻的不轻,虽然不至于鼻涕横流,可也是哆哆嗦嗦了,连忙搀住他向偏殿走去。 进了偏殿,赵昺让王应麟同坐于软榻上,令小黄门在旁加了一个火盆,让厨房煮了碗热汤赶紧送进来。王应麟烤着火,又喝下碗热汤才觉得身上暖和起来,额头上也见了汗。 “王知事小酌几杯如何?”见王应麟缓过劲儿来了,便要施礼,压压手让其勿动,笑笑道。 “陛下也尚未用膳呢?”王应麟将手从火盆上移开舔舔嘴唇问道。 “被那些家伙们吵得头晕脑胀,只混乱吃了几口,王知事便陪朕再用些吧!”赵昺知道其在帐外等了半天,肯定还没有吃晚饭,自己若是说没吃,其自然不好意思提,便主动相邀道。 “谢过陛下,臣便不恭了!”王应麟也明白小皇帝不喜欢扭扭捏捏,便也顺水推舟地道,实际上他也饿的难受。 “让膳房烫两壶好酒,上了一个火锅!”赵昺扭脸吩咐陪侍的小黄门道。 早在琼州之时,赵昺就鼓捣出了火锅,但是那地方太热,没冬没夏的不好常吃,但是到了临安后便成了宫中冬日的家常菜了,且根据他的要求御厨们调配出了各式的吃法。可惜的是这个年代没有辣椒,麻辣香锅是没有可能了,但仍然受到太后和妃嫔们的喜欢。他也曾用此招待过朝中的众臣们,自然受到好评,并传到了宫外在临安城风靡一时,可依然以宫中为正宗。 随侍的御厨是做熟了的,稍时便先送上了烫好的绍兴老酒及四碟小菜,紧接着又将点燃炭火的黄铜火锅端了上来。厨子很贴心,锅底是以牛骨熬汤,里边除了常用的作料外,还添加了枸杞、当归、桂圆等一些补气的药材。涮菜的品种并不多,只有切好的羊肉片,冻过的豆腐,一盘煮好的白肉和盘菘菜叶(大白菜)。 王应麟看来是真饿了,告了声罪便自行开动了,赵昺自然有小黄门伺候,将烫好的肉片蘸上调料放在餐碟中任其取用。他不紧不慢喝着酒,吃几片肉,还时不时的让小黄门将烫好的肉、菜夹给其,并不着急询问其为何事着急见自己。 “陛下,臣失礼了!”王应麟狠吃了一阵,抬头看小皇帝正笑眯眯的瞅着自己,老脸一红,放下箸子拱手道。 “呵呵,我们君臣私下中何必多礼,坦荡些更好!”赵昺拿起酒杯相邀道。 “谢陛下不怪!”王应麟再拱手谢过,也赶紧端起酒杯喝下道,“陛下,臣今日唐突求见,实有要事禀告。” “王知事但讲无妨!”赵昺见其也吃了多半饱,亲手为其斟满酒道。 “陛下,臣妄自猜度,今日与众将议事,怕还是没有结果吧!”王应麟坐正身子肃然道。 “嗯,王知事又怎知?”赵昺点点头道。 “非是臣窥探军机,而是臣几次求见皆被侍卫拦阻在外,且帐中争论声不休,才断定没有结论。而缘由则还在于陛下心中尚在犹豫不决!”王应麟轻笑着答道。 “那王知事可知何事让朕犹豫不决?”赵昺看其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已经窥破自己的心思,抿了口酒反问道。 “陛下是在为是收取两淮,还是依照既定战略完成歼灭河南淮北及山东河北都万户之敌后,依然退守江南之事犹豫!”王应麟盯着小皇帝的眼睛言道。 “王知事怎知是此事,而非是它事呢?”赵昺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接着问道。 “陛下当初制定围扬州以打敌援,诱敌过江南以歼之的战略,是在于打击两淮之敌,使其不敢妄自骚扰江南,为我朝积蓄钱粮北伐中原争取时间。”王应麟作为朝中执宰,参与了当初的讨论,对此并不陌生,“但是当前形势的变化超出了当初的预估,对我朝来说既是机会,又可能是危机,因而陛下才难以决断。” “还请王知事详述!”赵昺轻轻颔首道。其实王应麟说到的,他在获知玉昔帖木儿纠集了两个都万户府的剩余兵力渡江南侵时,就意识到形势发展已经改变,战机显现,是收复两淮的大好机会,但是对此不论是他,还是朝廷都没有做好这个准备,甚至是心理准备。 “陛下,恕臣直言了。”王应麟先拱手告罪道,“蒙元在黄河以南设立两个都万户府,辖有十个万户府及二十余个千户府。当前扬州城中被围其三,玉昔帖木儿又欲统帅其余七个万户府及部分千户府南渡袭我江南,可谓是倾巢而出,只要我军决心集中兵力将南侵之敌围歼,再克扬州灭其残敌,则黄河以南敌主力全无。那些留守的千户府战斗力羸弱,总兵力也不过两万人,难以抵挡我朝大军的扫荡。而蒙元朝廷在损失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后,其只有防卫京畿的侍卫亲军和屯于西北的蒙古军可以调动,但他们要防备西北叛王,也不敢倾力来战,多半只能固守淮河一线,以卫京畿安全。” “陛下所担心的有三:一是担心兵力不足,无法保护长江防线;二是担心我朝钱粮储备不足,无法应对两淮出现的饥荒及无力承受扩军后浩繁的军费开支;三是担心朝中众臣反对,以致引发内乱。”王应麟继续言道,“臣以为这些不足为虑,或是说尚无法动摇我朝根本。” “还请王知事解惑!”赵昺举杯相邀道。 “陛下,当下我朝在沿江部署了三十余万大军,若是歼灭两淮之敌则可以据守淮河,重新布置防线,且西征军势如破竹,已经逼近重庆,则可以消除腹背受敌之忧,如此无需担心兵力不足;再者世上早有言:江东熟,天下足。我朝占据江南,所产粮食可供天下人食用,自不必担心会出现饥荒,况且明年陛下减免的税赋之期已尽,朝廷税赋可增收半数以上,再者陛下的内藏库中尚有不少结余,自可借贷给朝廷一些吗!所以说陛下不必为钱粮之事烦忧的。”王应麟笑笑道。 “你们就会算计朕兜里的那点儿钱,不过王知事之言也说到朕的心坎里了!”赵昺听了莞尔一笑道。 “至于朝中的臣僚们也非顽冥不化,大多数人还是深明大义的,百余年来仍心存收复中原,还都汴梁之志。臣以为虽会有反对之声,但是只要陛下决心一定,便不足以阻挡收复两淮之战的。”王应麟拱拱手所做自己掏皇帝钱包之言的歉意,又正色道。 “王知事真乃国之干臣!”王应麟一席话,不仅让赵昺信心倍增,也觉得此人还可大用,不由的赞了句道。 “臣为国尽忠,不惜此头!”王应麟施礼道。 “收复两淮看似机会难得,但是其中也蕴含危险。”赵昺抬手让其免礼,喝了杯中酒道,“按照我们的预估,玉昔帖木儿会实施围魏救赵之计,以解扬州之围,从而陷入我们布下的陷阱。但是朕没有想到其会不顾两淮的安危,倾全力南侵,如此一来我军部署在江东的兵力便显得单薄,无法对敌完成合围。导致不但没有完成围歼入侵之敌的计划,反而令江南陷入危险之中。” “嗯,陛下说的不错。当下防守京畿的御前护军大部分已经随陛下亲征至此,而湖广置司各军要承担攻掠淮西的任务,即便要抽调到江东只怕也是远水难解近火。”王应麟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又抬头不甘心地道,“可是陛下时机难得,难得就此放过收复两淮的大好机会吗?” “方法不是没有,为今之计只有从围城的各部中抽调部队回防江东,配合留守各部完成对南侵之敌的围歼!”赵昺深吸口气言道。 “陛下,若是抽调围城之敌,岂不顾此失彼,放过了扬州之敌!”王应麟吃惊地道。他知道城中之敌虽遭受重创,但是仍可动员数万人守城,若是被其发现己方大军南调,趁机破营,或是突围而去,便增加了变数。 “当前之敌被困于城中,以同瓮中之鳖,我军若是只围不攻,他们若想破围也是妄想。难得是若是回防早了,被玉昔帖木儿发觉,定会怀疑其中有诈,从而放弃南侵;若是待其渡江之后再行回调,又恐其破围而去。”赵昺皱皱眉头道。 “是啊,敌军多是骑兵,我军多是步军,两条腿难以跑过四条腿啊!”王应麟觉得自己刚说服小皇帝,可有在这种‘小事’上出了偏差,让他不免丧气。 “呵呵,王知事错了,四条腿有时未必能跑过两条腿的!”赵昺听了笑笑道,他没想到王应麟在战略上十分有眼光,却被困于这种事情上,不觉好笑。 不过赵昺以为,王应麟的想法还是有大众性的,以为人是跑不过马的。其实赵昺也曾如此认为,且在前世时在听闻全运会上十二公里赛马中竟然有赛马跑死的事情十分吃惊,细查之下这项目还被行内人称之为‘杀马大会’,还是特大的那种! 有人该惊讶了,在大家印象里,古人形容骏马那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是烈火卷雄风,长驱急如电。十二公里就跑吐血了,这是纸糊的吗?事实上,没错。俗话说,铁打的骡子纸糊的马,在远距离行军中战马还是很脆弱的,并没有传言中跑的那么快,也走不了那么远,一定程度内,人都会将其超越…… 正文 第1100章 没有不可能 赵昺前世对马并不了解,因为在那个年代已经很少能接触过真实的马,这也使其对马的了解更多是来自和影视剧,里边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使他与眼前的王应麟一样对马真实的能力并不了解,却多了些对先辈们对马充满想象和情怀的描写盲目的崇信,以致使世人对战马产生了幻想。 所以赵昺在闻知运动会上竟然有马跑死的时候,惊讶程度可想而知,也让他产生了深入了解战马的想法。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战马日行千里的神话也就随之破灭。而这些也成了他在贴吧论战中百战百胜的法宝,而他引用的数据也来自于以往真实战例,将那些战马‘小白’们怼的一愣一愣的。 骑兵能跑多快?事实上,如果丢盔弃甲,行军速度是可以很快的。赵昺曾找到一个极端的例子,甲午战争中的飞将军——叶志超。平壤到丹东大约二百五十公里,时人传说其只用一个昼夜就跑完了,比传说中的旋风将军还厉害,堪称转进如龙卷风了。这个过程叶志超自然是骑马的,但即便如此也远远超出了正常骑兵的行进速度。可想而知为了自己活命,叶志超不知跑死了多少匹战马,将‘马屠’称号授予其却是正合适! 当然上述例子有些极端,多为时人传言,姑且不可全信。赵昺查阅到的现代有准确记录的骑兵行军记录由苏联名将布琼尼创造,在四十天内追杀白军一千一百公里,被称为奇迹,但即使这样算下来每天行进也只约有二十五公里左右。当然其中也有苏军使用的战马和叶志超的马种不同的因素在其中,蒙古马耐力要比较好。 即便如此,现代科学测算表明,蒙古马八小时也只能前进六十公里,不过这项运动叫做走马。如果用跑的,那必然也要死马了。不过这也从一个侧面论证了某种可能性,如果你准备好三匹马轮着骑,是有可能超过一天六十公里这个大限的。虽然跟着跑的马也会消耗体力,但比负重马要好得多,到了六十公里之后将累坏的马留下,换一匹马继续跑,再扛一会儿应该还行,不过这个距离还是不能太远,否则肯定也会累死马的。 赵昺想着这些是近现代的事情,那古代通行条件不比现代,又查阅了下古代有关数据。发现史书记载的三国时期夏侯渊在曹军中有过“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美誉。汉代一里合今四百米多点,故他三天行军合算到现代也就是二百多公里,实际上也只有每天七十公里不到。 赵昺觉着这个记录,蒙古骑兵也不会超过太多,因为再继续走出事的概率就很大了,要知道战马那时候可是比人还珍贵的财产。但也不能小看了这个七十公里,在古代已经是神一样的速度,海湾战争中美军用八十九小时狂飙二百六十公里,闪电般击溃了拥有现代指挥系统的伊拉克军队,其的速度也仅仅是一天七十公里而已! 可想而知,就古代军队那种通讯速度,遭到这种打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震惊和混乱。这一点刘邦算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在彭城以五十六万对三万骑兵,被项羽闪击打得连儿女都丢下车去了。所以赵昺以为古代骑兵的行军速度实际上是在六十公里左右比较合乎事实,当然这还是轻骑兵,如果是披甲的重骑兵,那么马匹在行军中是绝对不能骑的,和步行的速度基本一致。实战中的行军更是慢了一半,布琼尼这样的名将也就一天走三十公里不到,再远就要透支马力了。 步兵的行军速度能不能赶上骑兵是一个争议不休的话题,但是在古代这是个没有争议的话题。人家骑兵六条腿,你才两条腿,傻子都知道步兵一定跑不过骑兵。而事实上赵昺知道在现代战争中却不鲜见,红一军团飞夺泸定桥二十五小时行军二百四十里。 如果说这还是一天一夜的急行军记录,那么在解放战争中的淮海战役中追击杜聿明的四天堪称极限,其坐着汽车都没跑掉。解放军四天狂飙三百公里,即使是直线行军也要每天走七十公里以上。即便是比长途行军,长征中的红军日均行进三十七公里,也超过了布琼尼的记录。 所以说无论是比耐力还是比奔袭,解放军步兵都超过了骑兵的平均水平,多次创造了有史以来最彪悍的行军记录。那结论就是在自然界里,马一定跑得比人快。在近代以后的战争史里,骑兵大部分情况下也比步兵快,但在伯仲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优势。 赵昺到达这个时代后,面对的不仅是缺马的问题,还有兵力不足的问题。他到琼州曾结合现代的经验训练部队,以求步军可以在岛内快速机动,以填补兵力的不足。但发现事实上很难复制,因为以冷兵器为主要装备的步军在行军时要保持阵形的严整,还要考虑保存士兵的体力用于作战,所以一般行军速度都是以日行三十里为限。 很明显在冷兵器时代,马的速度比人还是跑得快一些,但是快的不多,特别是大部队行军时,并没有蒙古 骑兵对古代步兵那样动辄好几倍的机动能力。因为骑兵同样要考虑到体力问题,骑兵投入战场时以冲击作战为主,所以必须保持冲刺的体力,如果强行追击不顾马力,即便到了战场也没有任何意义。 赵昺觉得当年曹操大军追刘备,在长坂坡被赵云杀了个七进七出,又被张飞二十余骑堵在当阳桥上不敢过去,就是因为曹军五千骑兵一日一夜飙了三百里之故。想想曹军马力已经耗尽,眼瞅着敌军在前,却追不上、跑不掉、还打不过,落得如此结局那就不奇怪了,反而成全了赵云和张飞之勇。 但现在赵昺信心满满的认为大宋步军在速度上眼下可与蒙元骑兵一较高低,其底气就是来自于各自的改变。当下宋禁军主力步兵全面换装了火枪,抛弃了沉重的盔甲和冷兵器,负重大为降低,加上严格的训练,良好的伙食,让他们的个人体能得到了保证。 更重要的是火器的使用,让战场输出不再单纯依赖士兵的体力,让他们可以将体力更多的分配在行军之上。保证在日行军四十里的长途行军中,战斗力不会降低。能在紧急情况下以急行军达到日行百里的速度,当然这个速度不能够长久保持。虽然仍逊于骑兵,但也差距也不是那么大了。 而蒙元军队驻扎在中原地区的军队,已经放弃了游牧生活,转而以屯田方式维持自己的存在,那必然就会更加依赖后勤补给,可骑兵的消耗要远远比步兵大,后勤不济的时候,就会落在步兵后面。原因很简单,马的负重能力强,消耗同样大。 根据测算,一匹战马的消耗的粮食,差不多相当于十个人的量。人可以背着十天的口粮,按照日消耗两升算,重量在二十二斤左右,完全可以承受。而战马驮着一个人已经很辛苦了,不可能再驮着二百多斤粮食行军,就算途中有草料补充,要保证战马的体力也要吃粮食的。 有人会说,蒙古兵还有两至三匹副马分担负重,可不要忘了,副马也要吃东西的,同样要背着自己那份儿粮草的。当然要是在前方有完善的后勤补给和可靠的辎重队伍随行,还是可以保证较高的行军速度。现下玉昔帖木儿为了提高行军速度以达到突袭的效果,在境内可以依靠沿途的驻军和州县补充。 可十万大军人吃马喂都是一个巨额数字,对于每个州县都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这迫使玉昔帖木儿不得不绕行通州来减少后勤补给的负担,还得自行携带部分粮草以保证进入宋境所需,并要攻取一个存粮较多的州县以获得补给,以保证后续作战所需。而这必然要拖累他们的行军速度,也就给赵昺调兵遣将赢得了所需的时间…… “所以陛下已经决定将部分围城的军队调回江南,参加围歼南侵之敌的战斗?”王应麟在小皇帝一番恶补之下,总算明白了其刚刚所言的含义,喝了口酒才皱皱眉言道。 “嗯,王知事也知局势发展已经超出了预估,且只有保证在全歼南侵之敌后,才能考虑收复两淮之事,否则一切都是妄谈。因而当下围歼玉昔帖木儿所部才是第一要务,可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只有我们的围城之军。”赵昺点点头道。 “那陛下准备调多少人回援?”王应麟想想也是,不能将南侵之敌尽歼,一切都是枉然,沉思片刻问道。 “朕打算以半数兵力回援,只留第一军和御前护军的亲卫团及一旅和辎重旅由朕统领继续围城。配属作战的二军两个师全部规建,御前护军四旅、五旅和常州军、江州军及润州军皆调回江南参与围歼作战!”赵昺吃了口小菜淡然地道。 “陛下不可!”王应麟一听便连连摇头道。如陛下所言回调的部队远超半数,且小皇帝依然要留下围城,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接受。 “有何不可?”赵昺笑笑道。 “陛下,《孙子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王应麟虽不懂用兵,但是兵书还是读过的,“以此计算,扬州城中可用之兵不少于三万,而我军部分南调之后勉强只有四万之数,远逊于孙子教诲。另陛下留此亲统兵围城,万一城中之敌获知出战,或冒死突围,岂不陷陛下于险境。” “孙子所言不错,即便我们回调大部兵力,依然无法对南侵之敌形成兵力十倍的优势,所以朕留下围城的兵力还是有些多啊!”赵昺深以为是地点点头道。 “这……臣不是此意!”王应麟没有想到小皇帝会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又担心陛下会误会,连连摆手道。 “朕知道!”赵昺看其急赤白脸分辨的样子,笑笑道,“王知事是担心朕的安危,可也要知道围歼玉昔帖木儿非是围城,作战地域面积大,且敌军多为骑军,机动能力强,又是在敌境作战,没有诸多的顾及。这就迫使我们必须用更多的兵力封锁要道,稍有疏忽就会让敌破围而出,如此我们谋划多时的计划就会落空,还会让江南震动,因此要尽可能的动员兵力将其去路封死,逼进我们设定的战场中,团团围住。” “可一旦……!”王应麟听了愈发着急,却又不知当如何说服小皇帝。 “王知事大可放心,朕不会那么笨,大张旗鼓的遣兵回援让敌发现。现下玉昔帖木儿可以瞒天过海隐去踪迹,而朕也可故布疑兵,让敌无法获知大军已经离去。”赵昺笑着喝了杯酒道。 “臣以为陛下理当随军回返江南。一者年终将至,各地督抚进京面圣,需陛下一一处理;二者皇后和几位娘娘已将临产,也需陛下在旁守护;三者收复两淮之事,尚需陛下主持与重臣商讨、谋划,做出决断。”王应麟沉默了片刻,再次劝道。 “朕不能走,若是行营一动,便会被敌发现,此乃是一;如果被敌发现我军回撤,但他们发现朕仍然在此留守,也不敢擅自突围,此乃二;再有撤军的时机不易把握,这关系到战局的成败,朕不能假手他人。至于京中之事自有太后和陆相打理,朕回与不回并不要紧。而商讨收复两淮之事,便只能劳烦王知事回去一趟了。”赵昺听其说起几个老婆要生孩子的事情,还是犹豫了片刻,要知道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即便是有诸多御医照顾,依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但他压制住了自己要亲眼见证孩子出生的心思。 “陛下,臣肩负随扈重任,怎能擅自离开!”王应麟一听却急了,坚决拒绝道…… 正文 第1101章 危险和机会 所为危机,就是危险中蕴藏着机会。玉昔帖木儿出人意料的一搏,确是给赵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不想看到鱼死网破的结局,那么就必须用更为结实的网具。以江南欲伏的兵力,他并没有完全的把握,而重新部署是需要时间的,只有从攻扬州大军中抽调兵力最为便捷和现实。 当然从扬州抽调兵力也并非像赵昺所说的那么轻松,他们面对的同样是求生欲望强烈的敌人。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即便战胜其也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其要全力突围,也并一定能够将他们留下,那可能最后就是一锅夹生饭。 另外蒙元方面一向注重情报工作,玉昔帖木儿肯定也知道自己南渡失败后将是什么结局,他必然会加强情报的收集工作。而自己若是调军回援的意图被其发现,不仅诱敌深入的计划完全失败,他相信其一定也会加以利用,当机立断改变计划反扑扬州,毕竟能活捉一个皇帝的诱惑力不比攻取敌国都城的诱惑力小,且实在的意义更大。 反之,玉昔帖木儿既然知道倾尽黄河以南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南侵失败的后果,谁又敢断定这不是其布下的一个陷阱。其中的诱惑力太大了,大的任谁都想往下跳,所以赵昺不得不谨慎,在其不渡过长江,他都不能相信。而面对这么大的一个馅饼,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相信王应麟能看出来,其他人也一定能看出来。同样他也不想放过。 面对这么一个‘双杀’之局,就要看谁戏演的最好,谁能把谁骗进陷阱,这也就是常言的决胜在沙场之外的道理。所以赵昺即使发现了其中的战机,却没有向众将言明,又阻止了王应麟向外透露信息。不是他不相信其,而是情报工作无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旦被泄露出丝毫,就是不可挽回的结局,因而必须要将这个意图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在当前没有卫星、没有飞机的时代,大部队调动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可也只是相对。赵昺的计划是以常州、无锡、平江和昆山四地为支撑点,组成一支大网,而网的中心就是常熟。而要将围城的数万部队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在敌人眼皮底下送到江南,并开拔至战场。不仅事关伏击玉昔帖木儿部战役的胜败,也关系到留守围城各部的安危。 而赵昺在考虑如何排兵布阵的时候,还要思考下一步收复两淮地区的计划,而这个缺乏只是打一仗那么简单。其实占领一个地区,通过战斗夺取只是第一步,占领并巩固也只是第二部,长期占有并进行有效的治理才能算是将这块土地和人口收入囊中。 所以收复一片新的国土,不仅仅是依靠军队能够完成的事情,是需要动员整个国家的力量来完成的。不但是考量一个政府的组织能力和执行能力,还是对一个国家财力储备和物资调度、人口动员能力大小考验。这就需要朝廷的各个部门的主动配合和坚决的执行。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兵力不足的问题,虽然当下大宋有三十万主力禁军和十余万屯驻各州府的厢军,看似不少,可不仅要留兵防守京畿,还要对巴蜀和云南方面用兵,沿边重镇也要屯驻重兵防止敌军寇边,镇压反叛,正常情况下能抽调六成兵力参与战争就相当吃力了。 如果只是打一场以破坏敌方经济基础和消灭有生力量为目的,掳掠似的战役,赵昺以为有这些兵力足够了。因为这种快进快退的战斗不需要占领地方领土,不必考虑战后重建的问题,甚至可以只携带少量辎重,就能以劫掠对方物资维持战争所需。 但是以这二十余万的兵力收复两淮便显得捉襟见肘了。诚然,赵昺相信以这些经过严苛训练,全火器装备,各级军官皆富有战斗经验的部队,在兵力空虚的两淮地区可以势如破竹,高歌猛进。可发动这次战役的目的不是袭扰和破坏,而是收复失地,并要长期的进行统治。 那么这些兵力在要承担主要作战任务,还要重新构建防线,阻敌反扑,可要同时肩负清剿残敌和协助建立政权及维护地方治安的任务就力不从心了。尤其是在战争初期,两方兼顾的结果就是顾此失彼,所以必须有军队在收复失地后,要有人担负其清剿残敌,维持治安的任务,而这就需要扩军,动员更多的兵力参与战争。 而提及迅速扩军,可能很多人会想到“全民皆兵”这个词,尤其是在古代。比如那些古典****国家,让所有男性从小开始训练,并要服兵役。比如像战斗民族斯巴达人,以及战国长平之战时,秦国征发十五岁以上男丁等等。但曾经也抱此想法的赵昺会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全民皆兵”有可能,但全民当兵不可能。 先说说斯巴达,斯巴达人根据当代考证,人口最多时有八千户,人口不足四万。除了斯巴达本族人口,该国还有被当作奴隶使用的希洛人。根据记载,希洛人数量远远多于斯巴达人,大概在十五万左右。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给斯巴达交税的从事工商业的自由民。 一般认为,斯巴达的总人口在二十五万左右,而斯巴达人只占了不到八分之一,纯粹的完全脱产的斯巴达职业军人就更少了。根据赵昺的推算一万人左右规模,已经是斯巴达军队的极限了,那温泉关之战面对数十万波斯军,只有三百斯巴达勇士参战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长平之战中,秦国被征发十五岁以上男性人口的只是河内郡,而不是整个秦国。秦国这种极限动员的代价是全郡封爵。秦人虽然把十七岁以上的男子列入兵籍,但是也没说直接投入到军队中。根据记载,“凡三乡,其一乡卒千人,一乡七百人,一乡五百人。”“凡县户五百以上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万以上置四乡”。 所以三个乡的人口在五千户到万户之间,可见在动员率极高的秦代,五千到一万户人口,也不过是抽取两千二百人从军。秦法还规定,一户有两男丁的,不可以同时服役,以避免影响农业生产,从而尽可能的降低征兵成本。而且这些人也不是完全脱产,一年期满,便复员归农或者征调番上,作“戍卒”或“卫士”。 说明上番或者宿卫的脱产的秦国士兵,只占当地征发士兵的一半左右。按之前五千到一万户来算的话,真正的脱产服役人员只有千人左右。秦代一般一户五口,那么兵民比是一比二十五或者一比五十。所以说秦人虽然好战,但是也没有真的全民一起上阵。 赵昺从中看出,古代全民皆兵的模式,本质是保证少部分脱产士兵,以及大量的不脱产后备兵源。不脱产兵源基本在农闲时,在当地训练。这个制度保证了大量的男性人口拥有军事素养,即“皆兵”。与之对应的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处骚动,怠于通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也就是说,十万军队出征需要七十万个家庭供养,一家五口按算,春秋时期兵民比例为一比三十五。 再说说隋唐。隋炀帝征伐高句丽的百万大军,经历史学家们的考证,真正的兵力在七十万人,而后勤人员人数则要翻倍,“其馈运者倍之”。当时隋朝当时有八百九十万户,四千六百多万人。这场兵民比例一比二十的千里远征,直接导致国力耗尽,隋帝国迅速崩溃。 唐朝是中国历史上的盛世之一,实施府兵制,总额六十万人的规模,兵民比例在一比二十五左右。但是大多数府兵平时以务农为主,农闲时集训,真正一线士兵不多。当进入盛唐时代后,有九百一十万户,算上隐户实际人口更多,可当时唐朝的总兵力仅为五十七万,兵民比维持在一比七十五左右。 所以在农业社会,一般人所认为的那种“全民皆兵”是不可能实现的。古典军国时代的那种农闲训练,抽调服役的普遍征兵制,临时脱产的一线军人数量占人口比例,极限情况下也很难超过一比二十五。而至于完全脱产的职业兵制,以现代社会估算也就是一比一百的兵民比例已经是极限,而且国家负担很重,甚至很难长期坚持下去。 至于以职业兵制和冗兵出名的本朝,军队总数峰期超过百万,学者普遍认为在一亿左右。而这一亿人养那一百万脱产军人是相当吃力的。近百万脱产军队导致军费占了财政支出的半数以上和财政收入的七成,可真正有战斗力的很少,不少士兵待遇极差,导致逃亡成风和军官吃空饷严重。这也是赵昺极力挣钱,却不敢盲目扩充军队的原因,深怕重蹈覆辙。 相对应的,北宋的敌人如西夏三百多万人口,号称的五十万大军中,平时牧羊种地的人占了绝大多数,真正的全副武装的士兵充其量不过三四万,比例在一比三十五,这也是其无法长久支撑战争的缘由,一被逼急了便要求和称臣。 至于当下蒙元实施的军户制,因为历史已经被改变,赵昺无法用后世的数字来做比较。但是后来的明朝基本照搬了蒙元的军户制。明初时,在大约六千万的人口基础上,军队总额达到了两百万。根据洪武二十五年二月的诏令:“命天下卫所军卒,自今以十之七屯种,十之三城守,务尽力开垦,以足军食。”说明两百万军队里,脱产士兵是六十万人,兵民比例其实为一比一百。 赵昺估计蒙元的人口现在虽然在自己控制江南后已经大为减少,比例应该比之要降低,而他们不但要供养军队,还要向国家交税,负担更为沉重,这也是导致蒙元军队不得不抽调更多的人参与屯垦,后果就是战斗力的大幅度下降,士气低迷的原因。 而继承其制度的明朝军户制度的崩坏,也是屯田军户不堪重负,频频发生逃亡导致的,使得将领们不得不靠豢养少数亲兵来维持战斗力,实际上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以一比一百的比例也难以养活百万之军,正常的情况下比例还应该提高。 南迁之后宋朝的人口,后世推断最高峰有近六千万人口。在长期的战争状态下,人口损失也十分严重,而蒙古南侵占据江南后,由于政策的改变,人口损失不大,但是大量降军被调离江南,又下令将江南工匠全部迁走,此后还屡次征发人口北迁,加上早些时候蒙元在川蜀地区的大屠杀,人口减少还是十分严重的。 赵昺在收复江南后,对人口进行统计造册。在现代社会科技手段的协助下,也无法精确的对人口进行统计,更不要说古代了,战争中的逃户,不服王法的蕃部和大户人家隐匿的人口都无法计算。根据各地报上来的鱼鳞册登记人口在三千余万,这也是向朝廷缴纳赋税和可以征调的人口基数。 不过古代同样存在人口分布不均的状况,大部分人口集中在沿江和临湖的土地肥沃地区及贸易发达的东南地区,其中在江东人口最多,有近两千万人,也是收复两淮征发乡兵和夫役的重点地区。这个基数看似很大,可其中有超过半数的老弱妇幼,近半的成丁不仅要承担农业生产,还要服兵役、徭役和手工业生产。 对这些赵昺并不在行,便遣王应麟回京与重臣商议,拿出一个准确可用的数字,以便计算出征发多少丁壮,不会影响到国内的生产。他不能因为痛快一时,而失去根本…… 正文 第1102章 不放过 赵昺与王应麟一夜深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出于谨慎和保密计,决定让其回京当面向几位执宰禀明当前的形势。次日便以其身体有佯,需回京调养为名让其返回临安。临行前一再叮嘱其回京后一定要迅速与几位执宰会商,摸排清底数,在五日做出定议,迅速回报,不得耽搁。 与此同时,为保证能尽歼玉昔帖木儿率领的南侵之敌,赵昺开始调整兵力部署。他将敌情变化和扬州方面的回援计划通报给江东制置使赵孟启,令其统一调度各军,务必全歼南侵之敌。并命其根据敌情变化和兵力的调配,重新制定作战计划,及时回禀。 本来赵昺准备在朝中有了定议之后再行通报给湖广制置司,但是他思虑再三后,以为时间紧迫,待京中有了结果,才知会湖广置司时间未免太过仓促。先前虽然有针对淮西用兵的详细作战预案,但此次用兵规模大,作战领域广,且需要两个置司配合作战,显然此前制定的作战计划已经不适用,必须经过修改和调整。 而此战的关键点就是要趁敌军两淮大部兵力被歼,蒙元朝廷还未做出反应,调集兵力增援两淮之际,己方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两淮地区的残余敌军,迅速占据战略要点。可这就需要事先做出完备的作战计划,一得到命令便立刻展开行动。 可这一场大的战役,仅湖广制置司动用的兵力就有十数万之众,如果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和完善的计划及快速反应,仓促之间就会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在战场上乱撞,更不要说与友军相互配合。此外还需要庞大的后勤保障,这也需要征发夫役,调集物资,在战斗爆发后能够到位,而这都需要时间来准备。 从战役考虑计,赵昺还是决定给江钲通个气儿,免得一时间措手不及。当下湖广置司承担着征西军后勤和兵力保障任务,还要分心征伐云南的事务,能够有抽调多少兵力参与收复两淮都需要斟酌。同时还要警惕安南和占城这两个‘流氓’趁火打劫,骚扰广西,这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 正是由于湖广置司承担着更为繁重的军务,兵力部署分散,在动用其兵力上赵昺就要做更多的考量,免得顾此失彼。因此他给江钲的信中要求其对收复两淮之事暂时要保密,但是部队要以准备增援淮东战场为名提早动员,向交通便利的地域集中,并按照大战役级别将弹药和粮草发放到团级辎重队。同时收拢水军,征集商船,做好渡江准备。加强对当面之敌的侦察,尤其是襄阳方面的州府敌军部署、交通和人口等情况,做好攻取襄樊和收复淮西地区后的防御计划。 赵昺也知在未经两省会商后,自己便发布战争动员令,有专权之嫌,可能会引发众臣的上谏。可他意不在此,当下表面上积极征询两省的意见,听取重臣的建议,但是在内心中他早已有了主意。一旦时机成熟,即便众臣反对,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发起收复两淮的战役。 从前赵昺一直对是否攻取两淮十分谨慎,并多次驳回臣僚有关对江淮采取攻势的上奏。一是担心刚刚收复江南,根基不稳,需要先行稳定内部;二是底子太薄,贸然发动攻势,又难以一战而下,双方陷入胶着。不仅难以休养生息,还不得不消耗巨资与敌对战,从而重走老路,导致经济崩溃,动乱不止,终归亡国。 所以赵昺答应蒙元方面的议和提议,期间双方冲突不断,但是都控制在一定限度之内,只是以打击其南侵的念头和破坏他们经济为目标,并未酿成大规模的战争。双方谈谈打打也就维持着虚伪的和平,但是谁都恨不得一口将对方吞掉,可又相互忌惮,哪一方也不敢挑起大战。即便此次赵昺率先挑起边衅,也是意在打击玉昔帖木儿的‘南侵’之意,使其不敢再生南侵之意,为自己的发展赢得时间,而非以收复两淮为目标。 不过谨慎不代表不想,赵昺一直将收复两淮作为战略目标,因为两淮对江南太重要。‘守江必守淮’,这已经是历代南方统治者的共识。南方政权皆是以建康为核心,即便南宋以杭州为临安之地,其实依然无法摆脱。依靠建康,南方政权可以享有太湖地区的人力粮食和长江地区发达的水运交通,以便和北方政权长期抗衡。 而要保住南京,必守长江。长江虽是天险,但却不是保险箱。长江天险从荆襄到九江,再到南京,如此之长,根本就无法处处设防。如有一点突破,那么北方的大军就会以高屋建瓴之势瓦解整道防线。当年的隋灭陈,北宋灭南唐莫不如此。 如果想要长期固守,只能进行纵深防守或机动防守,扩大自己的战略纵深,这时候淮河就显得格外重要了。淮河至长江地区水系茂密,支流众多,例如淮河的支流颍水,涡水,泗水等等,而且淮河的终点洪泽湖也是长江以北地区的大型湖泊。 一般来说“北人骑马,南人乘船”。如果北方的大军南下,必然要沿着颍、涡、泗三水前进。南方政权在此三河与淮河的汇集处修筑城市,形成了寿春、钟离和淮阴这三座军事重镇。他们可以凭借坚城顽强抵抗,利用水流让自己的水军快速机动,拖住北方骑兵的进攻锋芒。 当年前秦皇帝苻坚为了南伐东晋,就曾经出动重兵争夺淮南地区。结果在寿春一带遭遇了晋军的顽强抵抗,白白错失了战略良机。而此时晋军将领谢玄指挥水军等机动兵力利用水路和苻坚展开决战,以少胜多,大败秦军。 另外京杭大运河的开通给江淮地区赋予了更重的使命,可以说大运河让江淮地区变成了更重要的战略枢纽。隋唐的建立者都是关陇贵族,所以他们的统治中心都在关中。然而随着关中地区土地肥力的下降和人口的急剧膨胀,这里生产的粮食不能再像秦汉一样支撑起一个特大城市了。 唐朝将首都部分职能转给了临近的洛阳,建立“洛阳新区”,然后从南方粮食生产区大量运粮食,解决首都地区缺粮的尴尬局面,此乃“南粮北运”。如果要大量运粮,那只能依靠前朝留下的大运河了。通过大运河,江南地区的粮食源源不断地送往洛阳和关中,缓解了首都的城市病,大运河沿岸的江淮城市,也跟着成为了国家锁钥。 在唐朝江淮地区的赋税甚至成了唐朝中央政府的收入大头。而在淮左和淮右的藩镇们则凭借大运河可以牢牢的扩张和巩固自己的势力范围,甚至不给中央政府运粮食。唐宪宗年间,李愬雪夜下蔡州,一举攻破淮西藩镇,就是为了重新打通中央政府与江淮和江南地区的联系。所以无论对于割据政权还是中央政府,江淮地区必须拿下。 虽然入元后已经可以海运,但是大运河仍然是重要的漕运手段,继续实行这种南粮北运的策略。即使现在丢失了江南,在两淮地区的盐、粮仍可通过运河送往中原,惠及西北。更重要的是蒙元拥有两淮,则可以牢牢卡住大宋的脖子。 如此一来,江淮对南方政权是不可或缺的,正是“欲窥中原者,必得淮泗。有江汉而无淮泗,国必弱。”南方政权拥有淮河,则可以拥有长江以北的一道最好的屏障,甚至窥伺徐州、山东乃至中原。而北方政权拥有淮河,则可以牢牢地卡住南方政权进取中原的通路。 无论是南陈、南唐还是南宋,他的衰败甚至灭亡都是从丢失江淮开始的。江淮乃是南北必争之地,有了淮河,南方政权和割据政权就变消极防守成主动进攻。但是,仅仅拥有淮河可不够。南方政权想要长期对抗,还必须控制江汉地区才能保持自己政权的长治久安。 也就是‘江汉江淮为连襟’,赵昺记的明末顾炎武甚至指出了“厚荆襄”和“阻两淮”为东南立国之本。而纵观历史,因为江汉地区丢失导致东南自缚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东晋时期王导桓玄等人凭借荆襄,死死的抓住了下游建康的命脉。本朝政权也是吸取了这个教训,派遣吕文焕固守襄阳,杜杲固守江淮。两地互为犄角,让凶猛如虎的蒙古大军一时无从下口,也成了世界上对抗蒙古时间最长的政权。 这次战机突然显现,虽然在赵昺看来尚未完全达到自己认为的最好时机,但是他并不想放过,即便可能会使国内的发展因此受到影响,自己也得多过上几年苦日子,可他觉得若是能建立一条一条从淮河到江汉一带的坚固防线及战略缓冲区,并夺取向北发展的跳板也是值得的…… 正文 第1103章 夹城失守 腊月初八是汉族传统祭祀日,也是佛家的施粥纪念佛祖释迦摩尼的日子,入宋后吃腊八粥已然成了民间习俗。因为腊八力春节日近,各家各户都开始‘忙年’的起始日,南北方虽有些差异,但大体都要熬粥祭神的。而这一天还被认为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有着‘腊七腊八冻死鸡鸭’一说。 这天早晨,扬州西门打开,放下吊桥,一行人马快速出城,而宋军的哨骑看到城中来人高擎着书写‘和议’两字的大旗后,立刻分成两队,一队人马向大营飞驰而去。余下的几骑则迎了上去,问明情况后又查验了令牌才当先带路,引着他们向己方营盘行去。 “唉……”马绍回望了一眼扬州城,催马跟了上去,看看前路却是长叹了口气。自镇南王接过扬州城防务大权,整顿各部的同时,也开始催动夫和兵丁役修葺城防。而宋军也没闲着,他们继续试图修复长桥,打开攻城的通路,两军自然都不会任由对方得逞,战斗随即爆发。 双方的战斗主要发生在主城外的夹城。夹城是防护主城的最后一道据点,一旦丢失,宋军就能够直逼城下。而夹城城池早已被毁,当前将其修复就成为当务之急,脱欢将私兵改编的五个千人队和州府调动的六千夫役,共有万人日夜抢修,在原来的基础上堆土围城,又以木栅加固,并在城墙上修建战棚。 为了能尽快完工,缺少木材便将沿护城河种植的树木全部砍伐;没有泥土,就将夹城中原有的房屋全部拆除,所得的石块、砖瓦和木料全部用以筑城。一时间哀声遍地,在这最为寒冷的时节,失去了房屋庇护的百姓欲入城寻处避寒之所,脱欢却以主城无法安置为名,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夹城的百姓入城。马绍以为如此苛待百姓,不仅会引发惶恐,还可能导致动乱发生,便前往镇南王府求见。 自从那日脱欢以霹雳手段掌控了扬州军政大权后,王府就取代了府衙,成了扬州城的中心,所有官员有事都要去镇南王府请示、汇报,马绍也不例外,他实际上也清楚自己只是名义上掌管扬州政务,其实早已被架空,说话还不如镇南王府的一个小主事管用。 马绍以为当前一切以守城为要,自己受些委屈倒也无妨,可是见不得其胡作非为,觉得自己有为百姓执言的义务。脱欢倒也没有完全驳了他的面子,答应按照城中供给半数给粮,但是依然以防止引发城中骚乱为由不准入城。 虽然不算无功而返,但是马绍还是很惆怅,脱欢将征集的粮食和慰军款几乎全部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已然视为自己的私产,而那些城外的百姓丁壮都已被征发,剩下的老弱妇孺只不过被其视为徒耗资源的废物,自不肯加以赈济,死了也可少些麻烦。 事实也是如此,宋军自然不会坐视己方安然修好城池,那只会增加他们攻城的困难,虽无法攻到城下,便以火炮轰击,加以破坏和阻止。火炮威力巨大,抢修的城墙没有夯筑,更没有包砖,被命中几炮,便会垮塌下来,因而进展不大,处于刚刚修好,又被炸塌,修好又炸塌的循环之中。 起初,为了避免伤亡,在宋军发炮时还让夫役们暂避炮火。可后来为了加快进度,便顾不得了,即便宋军开炮,也令夫役们上城修筑。往往是一发炮弹落下,周围的人便成片倒下,被炸的血肉横飞,或是被垮塌的城墙埋了,每天死伤的人以千百计。 即便如此,脱欢依旧下令不准停工,令兵将催逼日夜修筑,违令者就地处死,导致死伤的人成倍的增长,而死伤的人便就地被填入城墙掩埋。马绍听手下人回报说整个夹城可以说是在用夫役的尸骨在修筑,城墙都透着血红色,称得上是一座血肉筑成的城池。 反倒是宋军见此于心不忍,向城上射书城将日夜发炮改为每日午后,让修城的夫役和百姓躲避,远离城墙,以免造成无辜伤亡。马绍听闻深感南朝小皇帝宅心仁厚,可脱欢却对之嗤之以鼻,以为其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更私下里说这些夫役多死一些,便可以多省下些粮食,他们便能多坚持些时日,可以等到援军到来。 而宋军在阻止己方修城的同时,也在试图修复长桥,大家皆知一旦宋军架桥成功,便能兵临城下,以他们的火炮之威,仓促修筑的土城根本挡不住宋军的攻击。因而夹城的安危全部寄予这五十余丈宽的护城河,让人庆幸的是当初为了架设与外界联通的三座长桥,在壕中打下了密密麻麻的木桩,每根木桩有半尺粗细,夯入河底一丈多,每排有六至八根,共计有三十余排,以此作为桥桩,构成平桥结构。 这些木桩的存在,使得宋军船只无法通行,使得他们只能从另一端进行铺设。为了阻止宋军架桥,脱欢令人在夹城中架起投石机,在城头上布置了弓箭手阻止宋军架桥,屡次将业已成型的桥梁击毁,并给宋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也是进展极为缓慢。 不过形势对己方越来越不利,在宋军的威压和脱欢的严令下,守城的军兵和夫役伤亡日益严重。夫役们眼看着不是被宋军的炮火炸死,就是累死,甚至是自己人的刀下。左右是死,夫役们开始利用暗夜,或是借助宋军炮击之时不顾河水刺骨,游到对岸投降宋军。 开始守城的士兵发现后,便会发箭射杀,无数尸体在护城河中漂浮,但是依然无法阻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有守城的兵丁也加入其中,叛逃到宋军阵营。为了制止这股叛逃风,脱欢下令实施连坐,有一人叛逃,一坊一里所有丁壮皆斩,可这引发了更大的逃亡,反正一人跑了是死,干脆大家一起跑吧! 令人感到好笑的是反而是宋军制止了私兵和丁壮的逃亡。在前日清晨宋军突然一改此前约定的午后开炮轰城的惯例突然开炮,并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架桥,元军也当即以投石机进行反击,城上的弓箭手也万箭齐发试图阻止宋军架桥。 但是这次宋军并没有如从前那样遭到反击后便行撤退,而是以更加猛烈的炮火对元军的抛石机阵地进行打击。双方一交手,高低立现,抛石机射程短、发射速度慢、命中率低和转换阵地困难的缺陷暴露无遗。宋军的火炮却可以在设置在笔架山上的观察哨指挥下进行相对精确的射击,将他们的抛石机一个接一个的摧毁。而城上的弓箭手在炮火的打击下更是不堪一击,连城墙一起被炸的上了天。 在炮火的掩护下,宋军也开始架桥,他们将几根预制的长轨先行固定在原有的基桩上,然后把已经组装好的桥梁组件沿着导轨推上去,一段桥面就已经铺设完毕。有了立足之地后,再以此为跳板向前铺设导轨,并以一段新的桥梁组件推动旧的组件向前延伸,周而复始很快便完成了大段桥面的铺设。 对铺设完毕的桥面进行加固后,剩余的一段桥面铺设也显得简单多了,一辆传统的壕车沿着架设好的桥梁推到了断桥头,众人齐齐发力将壕车推入河中,当搭板被放下后,一条横跨五十余丈护城河的长桥便铺设完毕,所用的时间尚不足一个时辰。 而早就做好准备的步军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跨过长桥直扑城下,炮火随后向前延伸,宋军沿着早被炮火轰塌的城墙形成的漫坡分几路直扑城头,与元军展开争夺。那些被当做炮灰的私兵们早就被连日的炮火炸的心惊肉跳,士气全无,在宋军枪打刀刺,外加手榴弹炸的猛烈攻击下,抵挡一阵后就败下城头。 在城头建立桥头堡后,后续的宋军源源不断跨过护城河,冲上城头,并沿城墙向两翼发展将元军赶下城去,冲入城中。脱欢知道夹城失守的后果多么严重,在城头失守后便遣骑兵从主城杀出,企图发动反冲击将宋军赶出城去。下城的宋军则借助城内的房屋和残垣断壁对元骑兵展开阻击,而城上的宋军也居高临下不断射杀敌骑。 夹城本就不大,街道也并不宽,加上修城拆房后留下的满地残垣断壁,骑兵难以展开,更难以纵马驰骋,冲击力大为下降。没有了速度的骑兵就成了活靶子,在宋军构筑起简易工事后便再难寸进,而随着炮兵入城,骑兵的反冲击便被一次次挫败。 尽管脱欢不惜代价的催兵猛攻,但是除了满地的死尸什么也没得到,眼看反击失利,宋军不仅站稳了脚跟,还有追击败兵进入主城时,意识到夹城失守已成定局。他不等败兵回城,便下令封闭城门将他们丢给了宋军。而这也便有了今天马绍出城祈和的事情…… 正文 第1104章 腊八粥 夹城在宋军一日的猛攻下便告失守,这大大超出了脱欢等人的设想,这不仅包括先前战败的拔都等武将,也包括滞留城中的马绍,谁也没想到宋军在野战中可以依营反击大败他们,在己方凭城据守的情况下依然不可阻挡。尤其是连绵不断,无坚不摧的炮火给他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城中上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宋军的战斗力再次刷新了脱欢从前的认识,此前他一直以为宋军之所以连番失利,乃是因为宋军水军的强盛,使他们无法横跨海峡,让其得以侥幸存在。而夹城一战虽规模不大,可观其从架桥到炮火掩护进攻,直至摧毁他们的投石机,都打的有章有法,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有素,技战术的高超。 但脱欢仍然心存侥幸,夹城毕竟是仓促之间堆砌的土城,并不坚固。且守城的部队也都是从城中豪门中签征的私兵暂编而成,他们平日看家护院,单打独斗算是好手,可大军不仅讲究勇武,还要有相互间默契的配合。可这些私兵编成时间极短,从前又互不统属,相互间都不认识,又未经过训练,也就根本谈不上默契的配合,面对大军勇猛的进攻,没有一哄而散就不错了。 至于征发的丁壮,脱欢早就明白,指望一帮乌合之众初次上阵,就能提刀杀人根本就是妄想。除了当苦力之外,充其量也就是站脚助威,壮壮场面罢了。所以此战中作为守城主力的蒙古军伤亡只出现在反击战中,伤亡也并不大,死的更多是私兵和丁壮。 而对于私兵和丁壮的伤亡,脱欢是不会放在心上,在他的心中这些人不仅是炮灰,也始终是敌人,就连那些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豪门大户,商贾巨富也不利例外。当初他们叛宋降元,当自己处于不利也会叛元降宋,只要借宋军之手将他们的爪牙除去,即便有心投降也没有了助力,而自己可以凭借手中的军队轻易将他们镇压。 不过宋军展现出的战斗力,还是让脱欢心生怯意,他们占据了夹城,自己就要直面宋军猛烈的炮火。即便看似坚固的城墙,也让担心无法抵挡,而宋军在夺得了夹城后便射书劝降,于是便鼓动马绍出城议和,拖延宋军攻城的时间,等待局势出现转机。他依然相信皇帝哥哥不会舍弃自己,一定会遣兵来援,因为一个堂堂大元亲王被俘或被杀,对于其都不是件体面的事情,而好面子的皇帝哥哥也丢不起这个人。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又看其所作所为,马绍如何还不清楚脱欢是个什么人。其利用自己篡夺了扬州城中的军政大权,可以说将这里变成了自己的私地。他也是那时才醒悟过来,脱欢从来就没有放弃重新上位的心思,也不甘心当一辈子逍遥王,依然幻想恢复自己昔日的荣耀,当一个真正坐镇一方的镇王。 至于脱欢是否怀有篡位之心,马绍不清楚。但可以断定这次其借围城完成了对扬州城军力的整合,手握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若是玉昔帖木儿战败,其就是两淮地区最有实力的一方诸侯了,只要保证城池不失,就可借此要挟朝廷和大汗,成为镇守黄河以北的镇南王了。 可惜的是马绍醒悟已晚,再无力改变当前的局势,甚至自己亦已被裹挟在其中,成为其的帮凶。而出城议和也非他情愿,但是脱欢却以‘大义’相劝,要他为满城的军民着想,忍辱负重与敌周旋。这个理由让马绍无从辩解,只能牺牲自己的清名成全大局,接受了这屈辱的任务,前往宋军大营乞和。 “队正,咱们快点走,要不赶不上喝腊八粥了!” “腊八粥?!”在前引路的宋军侦骑的一句话,让一路闷闷的马绍不由的竖起了耳朵。 “少不了你的,即便晚了火军也会留份的!”队正笑笑言道。 “队正,还是快点吧,一年才能吃上一次的!想想腊八粥中加了胡桃仁、松子仁、莲子、红枣、桂圆肉、荔枝肉,想想都流口水。”那个小兵舔舔嘴唇,一副沉醉于回味中的样子道。 “张浦,加这些东西都是建康的吃法,甜的发腻。我们临安的腊八粥中加的是茨菰、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那才叫好吃。”另一个侦骑嗤之以鼻地道。 “胡庆,你若是不愿吃甜的,可以吃咸的,里边会加上青菜和熟油的。”张浦出言反讥道。 “咸的是中原人的吃法,更不合口味!”胡庆摇摇头道。 “宫中喝腊八粥一向都是吃咸的,以示不忘故土之意。”张浦言罢,突然看向队正道,“坏了,若是如此,咱们御营只怕也要换成咸粥了吧!” “不会吧?那日搬运粮草,我看到运河上一艘粮船中载的皆是红枣、栗子,那定是为了熬粥之用的。”胡庆听了不免也有些含糊地道。 “真是两个新兵蛋子?!”队正听了他们的对话呲笑道,“不要杞人忧天了,护军历年过腊八,都会熬制多种口味的粥,想吃哪种吃哪种,也只有陛下食咸粥而已!” “敢问几位小哥儿,你们军中今日全部要吃腊八粥吗?”马绍听着几个人对话有趣,提马越过自己的护卫上前问道。 “马使臣,不仅全军都吃,即便是随军的夫役也是同样,我们皇帝从不会厚此薄彼。难道你们那里不是吗?”队正扭脸见识蒙元使臣,在马上略一施礼回答道,也并没有因为双方正在交兵而有所歧视,当然也没有因为其是高官而献媚。 “一样的,一样的!”马绍愣了下笑着回答道,不过笑的有些勉强。夹城失守后,城中都是按日发粮,他知道脱欢是担心有人占了便宜,毕竟每天都会有人战死,就有可能便宜了那些死人。所以别说难以凑齐熬粥所需的材料,就是能否吃饱都成问题。可为了充面子只能打肿脸了,不过他也知道宋军号称十万大军围城,仅每日所需的粮食都是海量,供应起来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全军喝腊八粥他还是难以相信。 “早听说扬州城乃是江北大城,向来富足,看来是名不虚传啊!”队正点点头道。 “呵呵!”马绍略显尴尬的干笑了两声又道,“咱们也走的快些吧,免得回去晚了,耽误了几位小哥儿喝粥。” “马使臣多心了,腊八粥管够,只各种豆子、干果都送来上百船,料足味美,马使臣也可以尝尝,我们那里管饱的。”队正笑着道。 “如此大的数量,恐怕早在渡江之时就已经备下了吧?”以马绍所想,十万人喝粥管饱,只收购、准备这些材料就需要很长时间,如此算来宋军北侵攻扬州似乎早就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其中就有些蹊跷了。 “哪里需要那么长时间,三天足矣。当前我军虽在江北,可江南昨日收获的菜蔬,我们今天就能吃到!”队正摆摆手言道。 “哦,一日便至!”马绍有些吃惊地道。他没想到南朝的后勤保障居然这么完善,虽然两地只隔着一道长江,但是如此快速的物资输送速度也让人难以置信。想到他们若是以此顺着运河北上,那速度比之骑马还要快,数日之间就能过了黄河,如此扬州失守两淮将无力阻挡宋军北伐的脚步了,不免心情又沉重起来,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马使臣稍后,我们先入营禀报!”沉默间一行人到了行营大门,队正勒住马言道。 “吾此次前来拜会南朝皇帝,备下了些薄礼,劳烦代为将礼单呈上!”马绍也一同下马,命随行的张庭将礼单送上,并将几片金叶子塞到队正的手中。 “谢过马使臣美意,送上礼单乃是吾等职责,这贿物还请收回!”队正接过礼单,却将张庭递过的金叶子退回,正色地道。 “这……”在蒙元贿赂门子和差役都是平常事,不收反而让人觉得不安,张庭看向马绍为难地道。 “勿要嫌弃礼薄,几位小哥儿一路辛苦,买杯酒喝!”在马绍眼中一个小小的队正可谓是芝麻小官,根本入不了眼,但当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着脱欢曾言小皇帝最是贪财,那其手下肯定也是如此,以为其嫌弃礼轻,又解下腰中悬着的一块玉佩递过去言道。 “马使臣是欲害死我等吗?在我军中收受敌方贿赂那是死罪!”队正不仅未接,还退后一步厉声言道。 “哦……是本官莽撞了!”连番被一个小兵拒绝,马绍老脸一红,拱拱手尴尬地道。而队正抬手敬了个军礼,转身牵马而去。 “右丞,这几个兵丁看来所言不虚,这里弥漫着甜香的味道,军中正是在熬制腊八粥。如此说,他们粮草充足,不会因为粮尽而退军!”张庭抽抽鼻子,面色凝重地道。 正文 第1105章 感观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从营中出来一行人相迎,为首者自我介绍其是御前办主事,礼部侍郎庄公从。他知道御前办是南朝小皇帝的贴身侍从,负责上传下达、收集整理文档的工作。这些人的职位不高,但是日日陪伴于皇帝身边,却有参与国事的决策和谋划之宜,非是小皇帝最为亲信之人才可担任,正是位低权重的所在。 对于庄公从,马绍也有所了解,其饱读诗书,腹中有景秀文章,机智过人,擅于谋划,有从龙之功。却是淡泊名利,不愿入仕为官,在御前办也有十年,其他人皆已外放,只有其仍留大内。至于礼部侍郎也只是小皇帝为表其功,授予的加衔,并没有实际履职。小皇帝能让其来接自己,也算是给了自己面子。 “马使臣辛苦,请随本官入内,我家陛下在营中等候。”庄公从拱手见礼,面色平淡地道。 “有劳庄主事了!”马绍也拱手回礼笑着道,而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说实话他对前来宋营很是不情愿,一者是感到憋屈,过去大元使臣出使,皆是意气风发,以胜利者的姿态气指颐使,而对方往往是卑躬屈膝,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可轮到自己确是坐冷板凳、喝凉茶,奉命议和半年以来连正主都没有见过,只有一个臭着脸的家伙对自己冷嘲热讽。 今天南朝小皇帝居然肯见自己,让马绍忐忑之余,也暗叹这次见面的代价也是不菲。此次出城脱欢备下了一份厚礼,计有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上等丝帛五百匹、珠宝两箱,另有良马百匹、精选的歌伎二十名,各族美女十名、乐工五十人。 “马使臣,请!”庄公从向前一步伸手道。 “请!”马绍从浮想中惊醒,想到自己的使命,不得不打起精神跟随其走进行营。 行营所占面积很大,马绍随之前行,越向里走,警戒越加森严,望楼林立,旌旗招展,标示着各部的驻地。而腊八粥的甜香更浓,每经过一处营盘,便可见营帐周边的空地上支起数口六尺大锅,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散发着粥香。虽然由于营帐的遮蔽,无法看到远处的情况,却也能从腾起的白雾中判断各营都在熬腊八粥。 穿过重重营垒才踏入行在大门,里边又是由战车围成的壁垒,负责警戒的也换成了身着黑色军服的士兵。他明白那定是小皇帝的近身侍卫,自己这才踏入了整座大营的核心地带,而里边同样雾气缭绕,一路走来竟让他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马使臣,请将随身兵刃解下吧!”行至车垒前的一处空当,庄公从再次拱手道。 “是了!”马绍虽是文官,可在蒙元无论文武都有携带刀剑的习惯,他也不能免俗,在腰里挂了柄剑。另外他也知道规矩,依言解下交给随行的侍从,让他们在外等候,只带张庭一人入内。 “烦请庄主事通禀,大元使臣江北河南行省右丞马绍求见!”马绍进入车垒眼前一亮,车城之中另有天地,里边足有百十亩大小,营帐重重,簇拥着一座硕大的营帐,一根足有五、六丈高的旗杆上皇旗招展,上面绣着的一只栩栩如生的团龙俯视着众生。他知道御帐就在前,施礼言道。 “江主事,陛下口谕,说蒙元和议使到来,不必候着,直接到帐前就好!”这时一个小黄门跑了过来言道。 “属下遵谕!”庄公从深施一礼后道,“马使臣,这边请!” “请!”马绍暗松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被轻易打发回去,连小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在小黄门的引领下沿着大路向前走去,沿途虽有全副武装的侍卫站岗,但见他们走过,也只是施持枪礼致敬,却没有什么他想象的下马威,倒让做好独闯敌营枪林刀丛的他有些意外,甚至有点点的失落。 “陛下,蒙元和议使马绍到了!” “拜见……拜见陛下!”令马绍意外的是到了御帐前,小黄门并没有引领着他们进帐,而是在帐外停住了脚步,那里同样支着几口大锅,下边烈火熊熊,大锅中冒着热气,边上围着一群人起初倒是将他吓了一跳,以为南朝小皇帝在帐外架锅是准备将自己给烹了。可见其向一个身穿同样军服,正在用一柄长勺在锅中不断的搅动的少年施礼禀告,才意识到那就是要见的正主,而惊诧之余如何称呼又让他犹豫了片刻,毕竟大元一直认为大宋已经亡国,自己才是继承中原王朝的正朔,视其为伪朝。好在他有急智,将双方的国号全部隐去,只称陛下。 “哦,马使臣稍待,待朕熬好了这锅粥,咱们边吃边说!”赵昺回头看了一眼马绍略微点点头道,算是打过招呼了,而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在几口锅间游走搅拌。 “无妨,在下有幸能尝过陛下亲手煮的粥也是幸事。”马绍赶紧回礼退到一边‘观摩’,扭脸看看身后的张庭也是一脸懵逼,不知所措。 可想想传闻又不觉意外,虽说其出生在皇宫,母子却不受皇帝待见,还未得教化,又因都城失陷逃亡在外,颠沛流离中不得不与草莽为伴,沾染上些乡俗之气也不奇怪。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当上了皇帝,可在琼州那荒蛮之地又能受到什么好的教导。这与朝廷中那些蒙古出身的官员相似,当官多年也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依然带着蛮气,不通礼仪。 “谭飞,不要再加火了,锅都要糊了!”两人目光交流间,便听见小皇帝一边快速搅着锅,嘴里还嚷嚷道。 “陛下不是说要用大火的吗?”谭飞抬起头不服气的分辨道。 “我说初时要用大火,却没有说一直要大火,文火熬煮的才好吃,谁要你来了便一个劲儿的添柴的,毁了我这锅粥将煮了吃!”赵昺举起勺子作势欲打道。 “陛下,属下的肉又粗又臭,不好吃的!”谭飞嘻嘻哈哈的一边撤火,一边说道。 “右丞,这小皇帝为了一锅粥居然就要杀人,看来性情暴虐,你我要小心一些,不要冲撞了其,免遭无妄之灾!”张庭拉拉马绍的衣襟轻声道。 “非也,你看其虽言语刻薄,却并没有动手,且其他人嬉笑如常,显然只是玩笑话而已。以吾看其倒是与这些侍卫们甚是亲密,只是以一国至尊行卑贱之事,实在有失体面!”马绍却是轻轻摇头道。 “陛下,这粥好像不甜,肯定是梅子干加多了!”仿佛是验证马绍的话一般,围着锅的一个侍卫偷偷的用勺子捞了口粥送到嘴里,吧唧了几下言道。 “不会吧?偷吃还嫌酸!”赵昺听了皱皱眉,用勺柄敲了一下其脑袋言道。 “就是不甜,不信让大家都尝尝!”那个侍卫捂着脑袋道。 “不甜、不甜!” “陛下,确实不甜,糖霜加的少了!”……众人一听纷纷将手中的勺子伸进锅里舀了尝过,七嘴八舌地道。 “陛下就是小气,说是赐大伙吃粥,却又不肯多加些糖霜!”又有一个小兵摇着头道。 “真的吗?朕尝尝!”赵昺听了却不着恼,而是舀了点粥尝过道,“胡说,再加糖霜都齁嗓子了,纯粹一群败家子!”说着挥舞着长勺就要打。 “既然陛下也说不甜,那么再加点儿吧!”众人见长勺袭来,纷纷躲避,却有一个小兵趁小皇帝转身之际,将一大碗糖霜倒进了锅里,还嚷嚷着道。 “你们这些家伙知道糖霜要多少贯一斤,就这么糟蹋,我非扣你们的军饷不可!”赵昺转身看来气急败坏地吼道。 “陛下说话不算数,早就说过今日食粥要我们尽兴的,却又如此小气!”立刻有兵丁不服,揭短道。 “好、好、好,今日这些粥若是剩下一粒米,朕就罚你们去营外牧马,打扫全营的厕所!”赵昺好像是气坏了,用长勺指点着嬉笑的众人,看他们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更加生气地道。 “陛下,快搅锅吧,这边的要糊了!”大家见小皇帝一副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指着头上的一口锅嚷嚷道。 “糊了,也都得吃下去!”赵昺也忍不住地笑了,却不敢怠慢,连忙走过去搅拌。 “这小皇帝御下如此宽仁,任由属下嬉闹、顶撞,却不惩罚。不仅不成礼数,也难成大事。”张庭见围着的兵丁们,趁小皇帝离开刚刚加了糖霜的锅,便纷纷上前偷吃,摇头道。 “以吾看未必,如此平易待人,足见其与属下兵丁向来是同甘共苦,休戚以共,这才是收买人心之道,也能让这些人效死。比之镇南王动辄刀兵加身,以酷法威逼要高明的多,难不见攻城的宋军个个悍不畏死,争相登城。而我军守城的兵丁却在城池失陷后,立刻反杀督战的怯薛,弃刃投降!”马绍摆手叹气道…… 正文 第1106章 心思 在嬉笑打闹声中,一锅锅的粥已经熬好了,随之灭火封炉,号声响起。刚刚还喧闹的场面立刻停止,行营中各部执行官立刻列队在锅前列队,准备领取腊八粥,而各营官兵也在路边空地列队。 “今日腊八,陛下赐粥!”待列队完毕,护军都统倪亮上前向陛下敬礼后转身道。 “谢陛下赐粥,敬礼!”执行官也抬手敬礼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众军也立刻肃立敬礼,高声齐呼。 “稍息!”赵昺抬手还礼,“今日佳节,众军将只能与朕在这扬州城外的战场上度过,无法与家人共享,朕就此谢过!”他再次立正敬礼道。 “忠君爱国,复我故土!”众军将立刻齐声呼应。 “呵呵,朕今日亲手熬了几锅粥与众军共享,可惜身单力薄难以管饱,只能略表心意,还请不要见怪!”赵昺这时却是收起了板着的脸,用长勺敲敲锅沿笑道。 “……”在前排队的各部执行官听了却愣住了,小皇帝怎么不按套路来,让他们无法回应,一时间冷了场。 “哈哈,别大眼瞪小眼啦,快来领粥,否则就凉了,路远的先领,路途近的后领!”赵昺却是以自己的恶作剧得逞,哈哈大笑着道。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一团,谢陛下赐粥!”排队的执行官们相互对视一眼,立刻将横队变为纵队,并调整了位置,排头立正敬礼后道。 “要快些跑,不然就成冰粥了!”赵昺还礼,自有侍卫将一个食盒递过来,中间是陶制的容器,外边是以蒲条编织的保温层,也就成为古代的保温箱,效果自然比不来现代的保温桶。赵昺一边叮嘱着,一边用换过的大瓢摇粥道。 “只这么点儿粥,如何够千人所食,不过的做做样子罢了!”张庭看了不屑地说道。 “左司之言差矣,其是在学当年汉骠骑将军霍去病倾酒于泉,与众共饮的典故,以此来鼓动士气,收买军心,此举虽看似简单,却是最能刁买人心。”马绍言道,也自以为看穿了其的居心,当年霍去病击败匈奴,武帝赠御酒一坛,犒赏有功将士,酒少人多,霍去病倾酒于泉中,与众共饮,泉也就此名为酒泉,流传千古。而让他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城中的主子,却是府中粮仓爆满,却也不肯拿出半点儿赏赐众将,更不要说下边的军民。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二团,谢陛下赐粥!”第二名上前依旧敬礼领粥。 “御前护军第四旅第三团,谢陛下赐粥!” “御前护军第四旅直属队,谢陛下赐粥!” “御前护军第五旅第一团,请陛下赐粥!” …… “第一水师陆战一旅第一团,谢陛下赐粥!” “不用再一一报名了,啰啰嗦嗦的,粥都凉了,朕还不认识你们吗?”各部一一报号上前领取赐粥,赵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摆摆手催促道。后边的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斜视了眼‘观礼’的蒙元使臣,果然不再报号,只是敬礼谢过,领粥后立刻离开。 “其十分警惕,绝非看起来那样粗疏、放浪,已然意识到我们可能会窥其军情!”张庭见状向马绍使了个眼色轻声道。起初他见南朝小皇帝与众军嬉闹、调笑,毫无上位者之尊,又为显示自己的仁德,召集众军赐粥,却没有回避自己,无意间就泄露了军机,不免有些轻视。可其却很快发现了其中的漏洞,及时补救,让他的认知又有了改观。 “嗯,可惜已经晚了。”马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小声回道,“其是以团为单位赐粥,据吾所知其一团约有千人,每师约万人,以当下列队的人数看,计有十万之兵!” “江南朝廷共有禁军三十万,江东屯兵不过十余万,担负保卫江防和守护京畿之责,此次渡江计有十万,江东兵力全部被抽调一空了。”张庭言道。 “是了,吾便是怀疑枢帅援兵迟迟不至,却又命吾等不惜代价坚守扬州,便是欲趁其兵力空虚欲攻江东。”马绍这时才有所醒悟道。 “不错,枢帅进兵迟缓,可能就是担心江东兵马强盛,而不敢妄动。若是能及时将此处情况告知枢帅,就能打消其顾虑,大胆渡江,如此扬州之围也可顿解!”张庭也深以为是地道。但宋军已将扬州城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无法相互传递消息,想告知也是枉然。 “马使臣,我家陛下邀二位使臣进帐用粥!”两人窃窃私语间,有小黄门上前言道。 “谢陛下赐粥!”马绍这才发现几大锅粥基本已经分食已尽,帐前除了留守警戒的兵丁,其余已经散去,他赶紧谢过随着其进帐。 “拜见陛下!”马绍进入御帐,上前见礼,并偷眼观瞧发现大帐中布置的十分简朴,除了必要的桌几之外别无长物,而帐中除了几个随侍的小黄门,便只有刚才烧火的那位军官侍立在皇帝身后。而小皇帝依然是一身戎装,只是看着比刚才的新了一些。 “免礼,赐座!”赵昺抬手随口道。 “谢过陛下!”自有小黄门在皇帝下首摆上桌几,让两人入座,摆上碗筷,又送上了一碗腊八粥和几样小菜,菜式十分寻常,也并不精致。 接下来帐内却陷入了沉默,小皇帝不问话,马绍也不敢多言。他偷眼向上看,只见其只是专心的吃饭,而菜式与他们并无不同,吃的却十分香,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可他俩有事在身,哪里有心思吃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粥,琢磨着南朝小皇帝想要干什么,担心将他们扣押在宋营,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的。 “怎么不合口味?”正当两人胡思乱想之时,赵昺其实也在暗中关注着二人,见他们神色不定,食如嚼蜡,暗中好笑。可依然在吃完了碗中的粥,把几碟小菜一扫而光后,才接过小黄门递过来的丝帕擦擦手问道。 “还好、还好,只是来世已经用过饭,实在吃不下了!”马绍看看御案上盘干碗净,自己却剩下了大半,连忙拱手施礼解释道。 “哦,看来马使臣没有挨过饿。而朕却是至今为粮食发愁,总是担心某天会饿肚子,真是让各位见笑了。”赵昺自我解嘲地笑笑道。 “这……”马绍听了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几上的饭菜不知道是吃了好,还是不吃的好。 “既然马使臣已经吃饱了,礼物也送到了,那便回城复命吧!”赵昺这时起身欲走道。 “陛……陛下还请留步!”马绍一听就急了,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营送来重礼,好不容易见了正主,只一碗粥就给打发了,这简直比那个见面就骂的郑探花还不是东西,刚刚对其生起的一点儿好感立刻荡然无存。 “还有何事?”赵昺停下脚步扭脸问道。 “陛下仁德,扬州城百姓无辜,若能早日撤兵。在下与城中十数万百姓永感陛下恩德!”马绍深施一礼道。 “撤兵?!蒙元无道,两淮百姓活于水深火热中,朕动用大军北伐正是解万民之苦。马使臣何不献城出降,如此不仅免了刀兵,也是救民于水火,此才是天大的恩德,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使臣的。”赵昺听了挑挑眉毛,返身坐下道。 “陛下说笑了,在下虽然不才,却也懂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吾即为大元官员,自不会背主之事!”马绍为人清正,自己前来乞和已经是觉得颜面尽失,可对方反而劝自己投降,虽然强压怒气,但也是面带愠色道,“陛下,上天有好生之德。两国此前商定以大江为界,互不相扰,而陛下却无故犯境,屠戮我朝军民,此乃不义;扬州百姓何辜,如今陛下连番攻城,伤亡巨万,房屋尽毁,此乃不仁……”马绍眼见这小皇帝又坐下了,觉得是自己的话打动了其,便站起身准备以大义规劝一番。 “是马使臣说笑了吧?”赵昺看其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心中暗乐,却变了脸冷笑着道,“养兵一万日耗斗金的道理,马使臣不会不懂吧!朕提兵十数万北伐,大小十余战,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数。就因为马使臣轻飘飘的一句‘仁德’就无功而返,世上有如此道理吗?” “出城之际,镇南王有言只要陛下肯撤回王师,有何要求会尽力满足!”张庭见了两人几句话就要说僵了,也暗怪马绍迂腐。心道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大义,大元征战四方,攻城掠地,杀人以千万计,按理说不仅两淮,中原都是大宋的故土,你更其讲大义岂不是自找不痛快。而他也听从小皇帝的话语中听出点儿言外之意,明白了其心思,于是试探着道。 “嗯,既然镇南王有话在先,那还是可以商谈一二的。而朕也不是好财之人,但是大军出动空手而回,只怕难以让众军信服,回朝也无法交待。”赵昺听了点点头,脸色稍缓道…… 正文 第1107章 导演 赵昺与马绍谈了有多半个时辰,便抽身而退,而也绝不会答应其什么,更不可能达成协议。其实大部分时间也皆是在谈他与镇南王的‘友谊’,无非也就是两人合伙做买卖的事情。 说起十多年前在琼州时,他们两人就利用斡脱商人借封海之名垄断了海外贸易。脱欢从中得到了暴利,发了大财;而琼州也可以自由出入两广沿海,甚至专门划出三十里的缓冲区‘方便’贸易。双方是各得其所,合作十分愉快,中间虽也有冲突,但合作还是主流。若非妖僧盗陵引发冲天一怒,双方说不定还合作愉快,打法洋财呢! 至于赵昺收复江南,镇南王坐镇扬州后。双方也很快接上了关系,可惜的是脱欢此时已经失势,大买卖做不了啦,其只能小打小闹倒腾点儿粮食、海盐和毛皮、战马之类的小买卖,去年又添了点香料生意。其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厚利,但是镇南王府也很快从打击中恢复了元气。 双方也想如从前一般加强‘深度’合作,想着在扬州开榷场,将规模做大。可先是伯颜在和议中作梗,一直不肯答应,还在江州备战企图南侵。于是赵昺不得不出手教训了其一顿,并派兵袭扰沿江,但伯颜仍不识趣,反而加修城池,在沿江修筑堡寨,封锁各渡口。使得走私买卖都做的艰难,只能转移到海上进行。 夺人钱财等于杀人父母,赵昺虽然说的隐晦,可只要稍加琢磨便能听出镇南王使了些手段就将伯颜赶出了朝廷,远赴西北抚军。没想到换了个玉昔帖木儿来,同样是个不开眼的,一力想要再度夺取江南,对镇南王也不放在眼中。不仅不听劝告,还派兵屡屡骚扰江东,挑起战事,这才再度引发了扬州之变。 总之赵昺透露出的意思就是也想两国和平共处,自己无意于占据两淮,只想守着江南这块宝地好好过日子。可惜的是玉昔帖木儿为了自己功成名就,一心立不世之功,这样其行为就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威胁到了他的安全,更是挡了自己的财路。 表达的另一个意思就是镇南王脱欢太过小气,自己是为了双方的利益才出兵的,可其只想拿出这么点儿东西就想让他撤军,这根本就是打发叫花子。现下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十分为难,并不想撕破脸,想要自己要撤兵就要拿出点儿实在的东西,否则即无法向朝廷交待,也没有办法抚慰众将。 所以此前谈判的价码就要提高些,蒙元要割让真州、扬州和泰州及通州,每年向大宋进贡金万两,银二十万两,良马三千匹、羊两万头及毛皮、丝帛若干。并答应在扬州设立榷场,交易牛、羊、马匹,不得阻止大宋的海盐在黄河以南流通。 且自己不可能长期在扬州耗下去,也想着早点儿回家过年,因此即便想谈也是以十日为限,若是不答应,赵昺自然只能顾不得双方的‘情义’,自己派兵去抢,而最终局势发展到什么地步也就不是其所能控制的了。并告诉马绍今日所言也是他最终的条件,至于细节问题其只需与庄公从接洽,他不再参与具体的商讨…… “他们走了?”赵昺问道。 “是的,陛下,属下已经将他们送走了,并依照计划安排人‘护送’回城!”庄公从施礼道。 “嗯,他们途中可说了些什么?”赵昺放下手中的公文又问道。 “禀陛下,以属下看他们并没有发现其中有诈,只是几次提及割让三州之地,非他们所能做主的,需要禀明蒙元皇帝,得到御准才可。再就是抱怨陛下提的纳贡之事,实难以实现,这不仅辱及蒙元朝廷脸面,也会激怒蒙元皇帝及众臣,还需再行商榷,否则他们也将受到惩处。”庄公从回答道。 “你如何看?”赵昺点点头笑着问道。他对庄公从还是十分欣赏的,其并不热衷名利,行事十分低调,可不乏报国的热血。与其兄庄思齐张扬的性格正相反,比之其长兄庄公哲却胆大心细,做事又有分寸。他先后让其兼任武学的总书办,后还兼管宣教司,都做的极好。现在其他几个新晋者虽然家世和才学都不逊于其,甚至有些方面比他还要强,但拿不准的事情都会向其请教,如今御前办隐约以他为首。 “陛下,属下以为他们已然相信了我们在扬州城下仍然有精兵十万,这才不住的抱怨割让和纳贡之事做不了主,实际上如此说也没有什么不对。蒙元自从崛起后征战四方,攻城掠地罕有败绩,皆是他人向他们称臣纳贡,便是我朝也不例外,当下陛下却让其割地纳贡,他们岂能接受。”庄公从言道。 “而今日陛下当着马绍两人面前分粥,‘无意’之中却暴露了我军在扬州的实力,使他们得以窥得军机。出于胆怯也罢,出于通风报信也好,因此便想以请示朝廷为名派出信使,借而沟通消息。” “嗯,朕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破绽吧?”赵昺点点头,又笑笑问道。 “没有,陛下所作所为一切都十分自然,尤其是似有发现及时制止了各军报号,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若非属下知晓内情,也必会被骗过。”庄公从回想了一下正色道。 “如此便好,朕估计汝明日会见必会发财!”赵昺也正色地道。 在攻克夹城后,他便开始了撤军行动,首先令驻扎在真州和泰州的第二军两部以搜索剿灭周边残敌为名,每日天明即出城扫荡周边三十里内的敌屯田军驻地,为避免夜间被敌偷袭都是天黑即回城。其实却是出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已然分批撤回了江南,当下两城实际只有各一个团而已,但是打着两个师的旗号。 另一方面就是利用运输粮草的漕船暗中展开撤军行动,船只是顶着星星来,带着月亮走,两头不见太阳。而敌军被围在城中,自然无法抵近侦察,数日间常州军、江州军和润州军都已经陆续撤回江南。接下来御前护军骑兵旅和一旅及第一军骑兵旅都要分批撤回,以增加围歼玉昔帖木儿部的机动力量。 如此围攻扬州的部队只剩下第一军所部和护军亲卫旅二团和辎重旅及保护运河渡口的陆战一旅,而他们却要打着撤军各部的旗号行动,以此迷惑敌军。赵昺这一招即大胆,也是冒险之举,若是行动暴露,别说玉昔帖木儿会改变南侵的作战计划,转而向他们发起围歼,就是守城的脱欢若是倾力一击也够赵昺受的。 所以当下不仅要让脱欢相信有十万大军围城,也要让玉昔帖木儿坚信宋军江东主力仍在扬州城下。而赵昺今天就是借发放腊八粥之机,让马绍看了场戏,要其当做传声筒将‘真相’传了回去,使脱欢不敢妄动,玉昔帖木儿打消顾虑大胆进行南侵。 “此乃属下之责,怎能要陛下的赏赐!”庄公从拱手施礼拒绝道。 “诶,这可不是朕出钱,而是马绍给的,不要白不要!”赵昺摆摆手道。 “陛下之意是马绍要贿赂属下?”庄公从皱皱眉道,“陛下,属下虽然家无余财,但是俸禄也足够生活,绝不会收受敌方的贿赂!” “要收、要守,汝若是不收,咱们的计划怎么执行,又如何让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呢!”赵昺却是一反常态,连声说道。 “还请陛下明示!”庄公从不解其意,再施礼请教道。 “朕今日已经说的明白,将和议之事转托于汝主持,不会过度干涉。其今日再三提及要上禀朝廷,让真金决断,汝却坚持将其押送回城,其当然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而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赵昺捻了捻手指头道。 “陛下认定他们要贿赂属下为其提供方便?可……”庄公从在小皇帝身边多年,自然知道捻手指头是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朕知道汝清正廉洁,不屑于做这种下作的事情,而以朕所知马绍为人与汝相似,向来厌恶此道。但是今日他发现送来重礼,朕的态度有所变化,自然会以为上行下效,拿财物贿赂于你,让汝答应派遣信使沟通京都与扬州之间的信息。”赵昺轻敲了几下桌几言道。 “陛下,若是吾不收呢?”庄公从虽然清楚这是奉旨收礼,可心里还是以为这有违自己的做人原则,有些难以接受,耷拉着脑袋抬抬眼皮轻声言道。 “那恭喜你发大财了,若是不收,其只会以为你嫌少,会不断的加大价码,直到你手下为止!”赵昺一拍案几,指着其言道。 “陛下,那属下当如何做才显得妥当,不留痕迹呢?”庄公从知道这关系到收复两淮的大事,自己无法推辞。可也清楚一旦出了纰漏就砸了锅,而自己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如何索贿、讨价还价,只能求助于皇帝了…… 正文 第1108章 讹来的 “陛下,这批战马怎么样?”庄公从点着御营外校场上的马群问道。 “不错,这些虽比不上上次送来的那些马,可也不算差!”赵昺背着手走到马群间,抬手摸摸一匹马的鬃毛,又拍拍马屁股,再弯腰仔细瞅瞅马腿笑着道。 “属下不懂相马,还担心被鞑子糊弄了,毕竟咱们这次敲的有点儿狠!”庄公从舒了口气道。这次自己按照小皇帝的计策,逮着了脱欢的短处便狮子大张口要了三千匹马,他觉得脱欢定会觉得数量大要讨价还价的,可出人意料的是次日清早就遣人送来了。 “相马之数说起来高深,其实只要记住其中几个要点便不会差太多,正所谓:四大三高兼二小,双长两短一湾平,蹄坚骨秀形如鹤,耳小眼大胸膛阔。只要符合这些的战马便可以称之为良驹了,千里马那只是可望而不可得的传说!”赵昺看着庄公从一脸的迷惑,知道其不解,便简单的卖弄了几句,又解释道。 由于中国古代的主要马种为蒙古马,虽然也有西域其他马种引入。但由于蒙古马强大的基因同化能力,引进的西域马种非常容易被稀释掉。所以古代中国军队数量最多、使用最广的还是蒙古马,因为个子比较矮小,平均肩高只有四尺左右,因此只能在这个基础上选拔。 一般战马肩高到了四尺便是过了初选,上等战马标准则要更高一些。虽然这个肩高依然无法与近现代经过数百年育种培养过的高头大马相比,但在当下的范围里并不算矮小了。赵昺刚刚大眼一看,估摸了下大部分战马身高都要高于四尺,能划入上等马的范畴。当然相马除了肩高的硬性要求,还有对于外型体格的挑选模式,他刚才所说的相马歌诀其实是明代明代对于挑选优质战马标准的总结。 其中四大说的是要眼睛大、鼻子大、双凫大、袖囊大;三大说的是寿旋高、膝高、马掌骨高;二小说的是耳朵要小、山三骨要小。其中双凫的意思是马左右胸膛两边各自的三个诊脉点,就是要胸膛宽阔的意思,而眼睛大就要以大如垂铃最好。古人认为眼大有神,而且眼大即心大,心大则说明马匹耐久性强;耳朵小最好像削尖削薄的竹片一样,他们认为马耳小即肝小,肝小说明马匹温顺通人性;所以眼睛大、耳朵小、胸膛宽阔、马腿长且有力的就是耐久性强大的“善走”良马。 此外,双长说的是马脸长、马脖子长,腰短、促节脊骨短。蹄坚就是说马蹄要结实,最好是圆蹄,骨秀如鹤其实说的是一种相马骨法,就是说马匹的肋骨要多且密,古人认为马匹肋骨越多跑的就越快,《齐民要术》中认为马匹有十一根肋骨就能日行五百里,有十二根肋骨就可以日行千里,超过十三根肋骨,那就是万中无一的天马。赵昺记的评书中李元霸的坐骑就是没有肋骨,而是一片肋板,当然这个观点实在是坑,已经是违反了自然规律,除非那是发育畸形的产物。 “陛下,这批马该分给属下些了吧!”陪在身边的亲卫旅副旅长兼二团团长***听小皇帝说完媚笑着道。 “胡统制,你们已经是人人配马了,还要马做什么?”谭飞笑着问道。亲卫旅担负的任务是保护皇宫外围和出行时的安全,此次皇帝亲征派出的亲卫团是担任御营的警卫。亲卫旅的兵将虽然都经过步、骑,甚至水战的训练,但是因为缺马,只在每个团编有一个骑兵营,可打仗就有风险,为了以防万一便给随行的二团全部配备了战马,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毕竟骑马还是跑得快些。 “谭统领此话,洒家确是不爱听了。”***扭脸道,“你们侍卫营还是人人配双马呢,可陛下不还是将上次送来的百匹良马都拨给了侍卫营,大家都是陛下身边的人总得雨露均沾,不能独宠你谭统领吧!” “就是、就是,不能都归你们侍卫营!”这时护军一旅旅长田忠也凑上前说道。 “田都统就别跟着添乱了,下官求求你了!”***当然知道其不会无缘无故的帮自己说话,而是要从中分一勺羹,苦笑着冲其拱拱手道。 “胡统制真是小心眼,三千匹马你们能伺候的了吗?我只要一千匹就好,也算帮你分忧了!”田忠捋捋胡子笑着道。 “咳……” “陛下,属下等听陛下吩咐!”几个人听到皇帝的轻咳声,立刻意识到陛下还在边上,他们便自己争了起来,岂不是‘目中无人’了,赶紧施礼道。 “三千匹战马,亲卫团二千匹,一旅一千匹,都给朕照顾好了,若是掉了膘,朕割了你们的肉补上!”赵昺见状才翻了个白眼道。 “谢陛下!”***听了大喜,自己现在已经是人人配马,再补上两千匹,基本上也做到了一人双马的水平,快赶上侍卫营的配置了。 “陛下,一旅有万人,才给一千匹马,这太过偏心了吧!”田忠听了却是愁眉苦练地道。 “别当朕是傻子,前时的反击战中,缴获了万余匹战马,一旅便分了两千匹,你都集中给了三团。再加上这次一千匹,足够编成一个枪骑兵团了!”赵昺却是毫不客气的揭起老底道。 “陛下,可我们也只够单人单骑,机动力比之他们还是不如,怎么能跟上陛下的行军速度!”田忠依旧哀求道。 “先把马照顾好了再说,这批马多是从鞑子河南和山东来的,吃的饲料与我们的马匹还是有不同的,都要照顾好了,并加紧训练,不要求人人皆能冲锋陷阵,却也不要有马不会骑!”赵昺没有理会其,而是再叮嘱道。可还是不放心,又详细一一问过。 这不是赵昺没事儿闲操心,他将战马集中到御前护军是有用的,却不想在关键时刻一个个的跑肚拉稀掉链子。俗话说:马逢君子,胜活十年。便足以说明饲养方式的好坏对战马的重要性。古代所说的秋高马肥,指的是夏秋之际草场上各类草料生长茂盛、草籽结实,所以马匹这个时候长膘最快。但战马是不能光吃草的,因此在平时饲养所用的饲料基本上是草料和其他作物的混合,尤其是缺乏草场的中原和江南地区。 由于南北种植作物不同,因此饲料也有区别。北方由于多种粟麦,因此多掺杂粟梗;南方则多种稻米,因此多掺杂稻草。粟梗由于比较硬直,因此需要先碾碎了才能掺入饲料。稻草由于本来就很柔软,因此就不需要再碾一遍了。此外草料则以苜蓿草为最好,这种草类河南河北都有很多种植的地方,因此并不难找。南方就不同了,由于产量过低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使用狗尾巴草、根草等其他草类混合。 最后一样就是各类豆子了,此时用来制作马饲料的豆子一般为黄豆、黑豆、豌豆、绿豆。古人认为黄豆和黑豆最好,这两种豆子味甘能厚肠胃长肌肉还能解乌头毒;豌豆味甘性温,吃了能够调和肠胃长脂肪:绿豆味甘性寒,吃了能去心肺上火五脏虚热。有些钱多的也会在饲料里加鸡蛋,并用各种粮食代替大豆。 其中粮食以籼米、糯米为主,掺杂大麦和小麦麦麸组成精料。这些东西同样有说法,时人认为籼米味甘性温,补脾脏长脂肪;糯米味甘性平,能充实肠胃养也能长膘;大麦煮熟了之后用井花水淘过一遍后喂马能够宽胃助消化,生吃能化宿食消腹胀;小麦麸味甘性温,能厚肠胃护肌肤。 挑完材料之后就是制作饲料了,制作的时候草料、作物要用铡刀切短然后碾碎,黄豆和黑豆要煮熟煮热,豌豆绿豆等全部捣碎,然后用清水淘洗干净后掺杂在一起喂马,每晚要添料三次。训练之后要牵到马槽除进行喂料一次,等到申时的时候再喂一次水。 选也选了,喂也喂了,最后就是对战马进行训练了,毕竟人要训练才是兵,马也要训练才能打仗。训练战马除了要冲锋强劲、奔跑迅速之外,还要吃苦耐劳、善于长驱。除此之外,还要训练战马的灵活性以及对骑手指令的熟悉接受程度,比如左旋右转、忽奔忽止、一紧一慢等躲避攻击的指令。 而宋军已经进入火器时代,因此相对于之前的朝代,对战马的训练又多了一项,那就是对火枪火炮等火器声音的免疫,说白了就是训练它们不受火器轰鸣的影响而失控受惊。所以在训练火器手演放的时候也会把战马拉过去听火器轰鸣,让它们熟悉并接受这种声音,以免到时受惊炸群。 “陛下,能否再给属下拨上一些,哪怕五百匹也好!”听小皇帝啰嗦完了养马经,田忠还不死心,再次请求道。 “想要马,找庄主事。这次的马都是他从脱欢那里讹来的,你们跟他说,朕也变不来马啊!”赵昺却是嘿嘿一笑,将事情推给了庄公从。 “这……其实此次能弄来马,还是托了札忽儿台的福,就看其帮不帮忙了!”庄公从听了是一脸苦相道…… 正文 第1109章 遭遇战 赵昺看着一脸苦相的庄公从嘿嘿直笑,正是自己将一个正人君子给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小人,毁了其清名。但是他并不觉得是在害其,按说选官都是挑选公正清明之人,可说实话这种人从事教育,或是著书做学问都没问题。若是当官,仕途就将十分艰难。 赵昺这么想并非是危言耸听,在历史上有许多例子可循,想海瑞是有名的清官,又未逢明主,不仅难得重用,还被同僚打压排挤,最终被流放在外,晚景悲凉。就是自己的老师邓光荐若非自己在后边给其站台、撑腰,只怕早就被掀下台去了。 当然如此就可以说赵昺喜欢任用小人,而不喜君子。因为他知道官场阴暗,世情复杂,一个过于古板和循规蹈矩的官员是无法应对的。所以他需要能保守本心,却又能面对繁复世情的官员,也就是说其即要能坚持原则,又可以灵活运用规则。 如今大宋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不仅要开拓新土,也要巩固内部。而要想后院安稳,权力稳固,必然就需要打压可以左右政局的传统士族保守势力,培养和建立新的官僚体系。这个工作他早就暗中布局,有意识的培养‘自己人’,当然不止限于军队系统。 庄氏兄弟是最早加入帅府的老人,又是来自赵昺的封地,应该说天然就是自己人。而他也没有亏待庄氏兄弟,老大庄公哲在琼州就入了军机处担任协理,如今外放担任广州知府;老二庄思齐在军中效力,现下也成为镇守一方的一军之首;老三无意仕途,自愿守护家祠,收复泉州后已经迁回原籍;可惜的是老四早年在泉州战死,否则也是一员猛将。 庄家在泉州地区素有名望,但也只是世代耕读人家,家族之中有人担任过些小官吏,却没有出过执宰重臣,影响力十分有限,泉州血夜家族子弟殉难不少。此后他们兄弟投身帅府,又离乡多年在外,家族早已败落。赵昺将他们扶植起来,怎能不让他们兄弟感恩。 庄公从跟随赵昺多年,虽然品级这几年才提起来,可一直人在中枢,见识自然不凡。而当下一班老臣都到了致仕的年龄,正是更新之际,他就想借机将其安排进朝中。让其与马绍谈判,不仅是让其长长经验,也是为让其立下功劳,为提拔做铺垫。可惜是庄公从这厮不仅不感激,反而以为自己让他撕下斯文当小人。 而这次庄公从从脱欢手里‘讹’了三千匹马,却不居功,反而声称是蒙元万户札忽儿台送来的,也不能算假,不过却非那么简单,为此双方还激战一场…… 事情还是得从玉昔帖木儿令札忽儿台虚张声势冒充援扬州大军说起,按照蒙元行军的习惯在本土行军作战都不携带辎重,而是由所经州县提供。宋军在攻占泰州后,由于兵力限制,无法占据所有所属县城,更无法控制所有村镇,只是扫荡了蒙元的屯田点。 为了能以一军做出十万大军的架势,札忽儿台不仅拉长了行军队伍,还依照惯例遣人令沿途的州县准备粮草,而所需又层层下派到尚未被宋军占领控制的村镇。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控制基层的官吏便是强逼硬抢,也要凑齐所需,这么一来便闹出了事情。 蒙古在入侵中原和占据江南后开始推行‘十户长制’。所谓“十户长制”就是为了有效控制基层,蒙元朝廷把全国的汉民族的老百姓按家庭分成以十户为单位的小单元,每个这样的小单元安置一个蒙古族领导——十户长,也就是这十户人家的家长。这个领导的唯一作用就是全面监督领导这十户人家的耕作和一切活动,也就是说这十户人家的一切活动都是在这个蒙古族家长的主宰下进行的。 这项政策到底是怎么回事?它还不同于中原王朝实行的‘保甲制度’,这个十户长除了领导主宰十户人家的耕作及一切活动以外,还被这十户人家好吃好喝供养着,还在管理这十户人家的日常人际交往、饮食起居、日常生活等一切活动,相当于这十户人家的王,也就说这个蒙古族十户长是个想怎样就怎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纯粹是骑在汉族人头上的奴隶主。 这个奴隶主他根本不管百姓的感受和死活,最不可思议、最无人道、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这个“十户长”,见哪家的闺女有点姿色就强行奸污,或者据为己有,哪家娶了新媳妇儿,就得先和他入洞房,有姿色的则长期沦为**。他将这种奇耻大辱强加在每一个汉民族家庭的头上,实在是一件荒唐透顶、蒙羞千秋的民族耻辱。 这一政策的推行,让汉民族的大多数女人们所生的孩子是蒙元杂种,幸免于难的是少数的极其丑陋的汉族妇女所生的孩子了,久而久之,代代相传,汉民族在血统上就几乎全部沦为蒙元杂种,甚至可以这样说从杂种一代开始,发展到杂种若干代,便可以将汉地百姓变成蒙古人。 赵昺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一荒唐政策导致的血统改良带来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激发出汉族百姓强烈压迫的斗争精神。历史上正是这种荒唐透顶、毫无人性的政策把广袤的元帝国推向了覆灭的深渊。至少说明不得民心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至少只顾统治阶级利益的做法终究是会种下亡国的祸根的。 当然现下的百姓尚看不到那么远,但是这些精神、肉体和经济上的压迫,使得反元运动此起彼伏,社会动荡不安,可以说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而去年桑哥为了解决朝廷的财政危机,推行钩考,增加税赋,使得基层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那札忽儿台强征粮草的行为便成了事件的催化剂。 在靠近泰州的一个约有三百户的村子,一些百姓在难以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便起了杀心,而他们的矛头自然对准了那些最为基层的十户长们。于是他们暗中串联,相约杀死各自头上的十户长,投奔宋军前往江南,借以摆脱苛政。 但是事出仓促,难以进行周密的计划,结果一些人依约杀了自己的十户长,而有些人却因为胆怯没有立即动手。当他们次日清晨打问情况,得知许多十户长被杀时,便也壮着胆子去杀家里的十户长时,消息已经走漏,其已然逃脱报信。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他们便举家开始逃亡,向泰州奔去,却也招来了蒙古军兵的尾随追杀。 逃难的百姓在距泰州城十余里被元军赶上,恰巧遇到一支刚刚扫荡归来的宋军。但双方兵力悬殊,追击的元军是一个骑兵千人队,而宋军只有一个步兵营。在空旷的野外,骑兵就是步军的天敌,何况兵力相差甚多。可宋军并没有退缩,而是迅速占据一处高坡,摆出了一个四面向敌的空心阵,将逃亡至此的百姓围在当中,同时遣人向泰州城求援。 这场遭遇战,双方其实都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元军早就知道泰州失陷,屯驻着万余宋军,而据扬州也并不是太远,那里还有数万围城大军,派骑兵全速出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那他们将面临着被反包围的窘境。此外他们冒充大军,担负着佯动的任务,一旦双方打成胶着,不断投入兵力,就有露馅的可能。所以一心想着速战速决。 而宋军面临的情况也差不多,泰州城的大部兵力已经回调江南参加围歼南侵之敌的任务,城中只剩下千余兵力虚张声势,他们不断派出兵力扫荡周边也是为了显示自己兵力充足,不仅有能力守住城池,且尚有余力清剿残敌,阻击从此经过的来援之敌。但实际上是唱的空城计,即便倾巢而出也无法围歼这股闯进泰州地面的敌军,而若是按兵不动,城外被围的部队又有被歼的危险,不出兵则同样会有露馅的危险。 李鬼遇到李鬼,这仗打得就有意思了,就看谁能唬住谁了。城外的宋军兵力少,无法排出线性阵列对敌,只能凭借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以火枪和手榴弹及营属迫击炮分队抗击元军骑兵的冲击。而元军自知身处险境,并不敢全力冲击,而是派出不少兵力向四方警戒,以防被出援的宋军围住。如此宋军居然连续打退了元军几次试探性的进攻。 而镇守泰州的二军三师三团统领蒋凡当机立断,亲领留守全部的兵力出援,在冲破元军的警戒后,在距离其大队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以大炮上刺刀的战术,以仅有的几门速射炮打出了四轮霰弹,居然轰散了敌骑的阵形,然后全军上刺刀以散兵阵型展开冲击。 看到宋军如此,元军便胆怯了,担心被后续的援军围歼,便迅速撤离。而这次遭遇战便被正在谈判中的赵昺抓住了小辫子,痛斥其违背和议,要大举攻城,又不要脸的狠狠讹了一笔…… 正文 第1110章 都憋屈 “殿下,头低一点!”拉忽多想将昂首挺胸的镇南王的脑袋按下去,可又不敢,只能低声哀求道。 “这小贼怎么言而无信,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要干什么!”脱欢却是不肯,恨恨地道。 想着自己为了示好,以求得赢得局势改变的时间,他可是掏出不少真金白银。可前两天只因为札忽儿台那混蛋贸然袭击了宋军,小贼便停止了和议,害得他又出钱送马才稍有缓和,答应双方继续和谈。但今天早晨有人来报,说宋军在夹城中催逼前时俘获的军民拆旧城堆土成台,似是要在上面架炮轰城。 脱欢闻知大惊,南军火炮的威力他是见识过了,射程能达到两里,若是他们在夹城修起炮台,那么别说自己的王府,就是多半个扬州城都在覆盖之下,那就等于在他的脑袋上挂了一个炸雷。小贼一个不高兴,就会将雷扔在自己的脑袋上,这还了得,于是乎大清早的便要亲自上城查看。 “殿下,还是要小心些,夹城中隐藏着南军神射手,专门暗中狙杀军将,殿下若是遭了暗算,小的如何向城中十数万军民交待!”拉忽多轻声道,好像唯恐声音大了惊动了敌军神射手,招来他们的射击,自己上城都不敢穿甲胄,只能内穿铁甲,外披皮甲冒充小兵。可这位爷倒好,穿的跟花公鸡似的,头戴金盔,身穿金甲,披着貂皮大氅,任谁一看都是个高官,那不是招子弹吗! “怕什么吗?咱们也有射雕手,为何不派他们上阵将其射杀!”脱欢虽然没有猫腰躲避,但也向后退了一步,将身体隐于垛口之下,板着脸问道。 “殿下,非是奴才不肯,而是南军火枪射程远,百步之外便能击穿重甲,且他们都躲在二百步之外。咱们的射雕手虽然擅射,可即便用三石强弓依然无法相较,即便射中也难以透甲,反而因为暴露身子被南军击杀。”拉忽多哭丧着脸道。 他也感到憋屈,南军的射手或坐或卧藏身于暗处,若是不开火根本无从发现。而己方的射雕手则需要挺着身子才能拉弓,往往还未发箭,便被发现,被南军击杀。双方较量多次,都是以或死或重伤告终,没有占到丝毫便宜,否则也不必缩头缩脑的受窝囊气了。 “嗯?!敌军居然如此猖獗,要设法将他们除掉,否则必会影响军中士气!”脱欢是个多么聪明的人,立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轻重,让侍卫们举盾在前,给自己加了个双重保护,然后移步到城上架起的布幔之后,通过垛口向外观察。 这种布幔也只是抵御式守城器械甚多方式的一种,其中有张挂于垛口外侧的木幔、布幔、皮帘等,竖立于城墙上的竹立牌、木立牌、篦篱笆、皮竹笆、护城遮架等遮挡器械,以遮挡攻城敌军射来的箭镞和击砸的石块;布幔是用竹竿悬挂于城上女墙外八尺之空中,若是石块击在布幔上,因受阻挡而纷纷落地。 面对宋军犀利的炮火,他们也只能采用这种方式以求能挡住射来的炮弹,至于能否挡得住还不好说,但起码在心理上有了些许安慰。没有这层薄薄的一层布帘遮挡,守城的兵将都不敢在城上待,唯恐被宋军的炮火和冷枪击中。 “必须阻止宋军继续修筑高台,否则城内遭到炮击,必然是人心大乱!”虽然布幔将城墙遮挡的十分严实,但终有些缝隙可以向外窥视,脱欢观察了片刻倒吸口凉气道。宋军现在修筑的几座高台现在已经超过城墙的一半,可他们仍然没有停工的意思,依然在不断加高,一旦高台超过城墙就可以俯瞰全城,能够看清他们的城防部署和调兵情况,且以其火炮的射程几乎是想打哪打哪。 “殿下,咱们的弓弩射程近,高台远在一箭之地之外,奴才实在是有心无力啊!”拉忽多听了急忙解释道。 “那便没有其它办法了吗?”脱欢扭脸不满地又问道。 “殿下,车弩和投石机可以打到高台,可是这些东西十分笨重,发射之后无法及时撤离,便会被宋军的火炮摧毁。不到万不得已,奴才实在不敢动用!”拉忽多怯生生地回答道。 “那些东西制造不易,非宋军攻城最好不要动用。”脱欢想了片刻道。 “殿下,那么奴才立刻召集死士,今夜趁他们熟睡之机缒城而下,杀散筑台的夫役,摧毁高台!”拉忽多琢磨了一会儿,又献一计道。 “废物,本王刚刚将札忽儿台那蠢货惹得事情安抚下去,若是再动刀兵,那小贼定会借此缘由攻城,那时只怕就不是送些金银、马匹能够解决的了。”脱欢听罢,立刻黑了脸训斥道。 “殿下,奴才愚钝,还请殿下指教!”拉忽多见状吓了一跳,苦着脸言道。 “当下只能用老办法,送钱重贿,让其停止筑城了!”脱欢无奈地道。 “殿下,奴才看那小贼贪婪无度,我们送去了那么多的金银、马匹都难以填满其的胃口,再说那些战马都是从各军中征调的,已经让他们心生不满,若是再度征调,只怕会有怨气的。”拉忽多皱皱眉道。要钱要物这些琐事镇南王自然不会去做,得罪人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上次要马已经是勉强,再去弄不好就该挨揍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们,谁不肯接受征调,就停止拨付其粮草。要知道一匹马每天要吃掉多少粮食吗?以其哪天杀马充饥,还不若送给南军拖些时日。”脱欢是实在不愿意与南朝小皇帝开战,此前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仅占据琼州弹丸之地,人口不满百万,就能打的他满地找牙。如今其占据了富庶的整个江南,拥有人口数千万,与当初已是天地之别,自己仍想战败其时比登天。且城池被攻破,自己就不是花钱免灾,非得被抄家灭族不可。 ‘砰!’ ‘啊……’正当两人想办法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在脱欢身前举盾的一个侍卫惨叫一声便栽倒在城垛上。 “……”一股血雾喷出,溅了脱欢一脸,不过他反应到也快,立刻躲到了墙根下,略一扭脸便看到歪倒在旁的侍卫,只见抛在一边的大盾被击穿,而其后背上则有一个酒碗大的窟窿,正汩汩的冒着血沫。显然是子弹击穿了大盾后又射穿了侍卫铠甲再穿透了其的身体,想想若非自己躲在后边,恐怕趴在这里的就是他了。 “下城、下城……”拉忽多大惊,意识到他们在此盘恒的时间过长,引起了宋军神射手的注意,便向布幔后隐约可见的身影开了一枪,连忙搀起腿软的镇南王,拖着中枪的侍卫矮着身子下城。 “还能活吗?”到了城下,脱欢才缓过气来,看看自己受伤的侍卫问匆匆赶来的军医道。 “禀殿下,他被子弹打穿了胸膛,伤了肺,只怕活不了啦!”军医让人将其衣甲扒下来,一个血窟窿还在随着呼吸喷着血雾,再看人脸色苍白,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叹口气答道。 “好好将他葬了吧,多拨些银钱给其家中!”脱欢也叹口气,看着日夜陪伴身边的侍卫死在眼前也不免黯然,看看拉忽多又道,“请马右丞速到王府议事!”…… 府中的马绍已经呆坐了一个早晨,一杯热茶已经变成了凉茶,他只觉的胸中憋着口气,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压抑的喘过气来似的。他实在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能做出行贿之事,这可是从前最为鄙视的事情,以为只有那些无耻小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可如今自己不但做了,而且为此还挖空心思去做。 在南朝小皇帝将和议事宜交给自己手下庄公从时,马绍以为其能受到小皇帝的重用,且又是士人出身,定然是爱惜名声,视金钱如粪土之人。而初时也正如所想,为了能够将宋营中所见及谈判的内容传递出去,他只能依照脱欢的主意给予其重金,但都被其严词拒绝。 回城之后,脱欢却是呵呵一笑,笑他不懂的文人的脾气,并给了马绍两个画轴和一方砚台,让他明日再试。回去他打开一看,发现那两幅画居然是南朝徽宗皇帝亲笔所绘,而那方砚台据他甄别应是大学士苏轼题款,皆是难得之物,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这三件东西,马绍把玩和欣赏良久,爱不释手,居然生出想据为己有的心思。但也很快醒过闷儿来,这些风雅之物不是每个士人都能够拒绝的,看来非是其不受贿,而是自己送的东西不对。次日再见面时,他只是‘偶然’提起自己手中有两幅前朝宫藏,不知真假,要庄公从鉴别一下,就将东西送了出去。 而后其没再提及,自己也没有问起,但是其默许他们向大都派出信使,并给了一张出入大营的令牌。再后又在其提点下以三千匹战马为代价平息了小皇帝的怒火,当然暗中还是送上几件‘墨宝’。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马绍却仍然因自己的手段下作而过不去心中这道坎,倍感憋屈的同时,还为自己的堕落生气! 正文 第1111章 预判 玉昔帖木儿率大军数日前已经从高邮出发,一路上大造声势做出增援扬州的姿态,但是他依然不敢放马快行,而是保持着每日四十里的速度行军。不过大军没有沿着运河南下,而是先想西行,再折向南,做出从侧翼包围北侵的宋军,断其辎重补给和归路,将他们围歼江北态势。 大军之所以缓缓而行,当然不是想吓跑南侵的宋军,而是出于谨慎。因为扬州方面的消息在夹城失守后彻底断绝,且处于战场两翼的驻守泰州和真州的宋军也不断派出巡队伏击侦察敌情的侦骑,使得玉昔帖木儿无法准确把握扬州方面的局势。 玉昔帖木儿也明白自己大张旗鼓的出兵,宋军不可能一无所知,肯定是会做出响应对策。对于其战术方面的安排,他倒是不担心,因为自己就没有想与北侵的宋军直接发生冲突,而是意在渡江奇袭江南。最关心的是宋军战略方面的动态,是迅速撤回江南,还是继续围攻杭州。 其实早在玉昔帖木儿奉旨主持河南江北行省的军务之初,就开始对南朝江东的兵力部署进行侦察。近一年来,他基本摸清了情况: 江东防线是以南朝禁军第一军为骨干保卫江防,其下属的三个师分驻丹徒、江阴和昆山,直属队驻扎在建康,此外就是归江东制置司统辖的宋军内河水师分舰队,驻扎在江口的禁军第一水师及其下属的陆战旅只是负责协防长江防线,主要任务还是防范敌军从海上进攻临安和保护海上航线。 任谁都知道只凭只几万禁军是无法顾及到漫长的长江防线,所以沿江州府也组建了厢军,负责沿江渡口和要地的防御。由于他们的战斗力和任务所限,多数分散驻守在各地,更多的起到预警和维护治安的作用,充其量只能对抗小规模敌军的袭扰,无力迎击大规模的入侵。但在战时也归由江东置司调度和指挥,配合禁军作战。 江东的腹里地区则是由御前护军防御,以玉昔帖木儿所知这也是宋军最有战斗力的军队,由南朝小皇帝直接指挥,几经扩建已有八个旅和一支水军,估计有近十万之众。分别驻守在湖州、嘉兴、临安、钱塘和绍兴及杭州湾等周边要地,拱卫着都城。 而自开战以来,江东宋军第一军、常州军、润州军、平江军及第二军二师、三师的军号都先后出现在扬州,且御前护军的亲卫旅、一旅、四旅和五旅、炮兵旅的军号也皆是第一批渡江参战,水军第一师则在外海护航。如此一来江东宋军的主力云集扬州城下,留守的主力只有御前护军的二旅和三旅,及驻扎与绍兴的禁军第五军,以这不足五万的兵力防守江东和京畿地区明显不足。 玉昔帖木儿也正是看到了这个‘空子’才敢于制定南侵的计划,可大胆不同于鲁莽,毕竟宋军当下皆是沿运河驻扎,可以通过水上快速机动撤回江南。一旦让南朝小皇帝发现自己有南渡的企图就能够迅速回防,甚至切断自己的归途,将他困在江东地区,那便成了自投罗网。所以他一边放缓行军速度观察宋军动向,一边做应变准备,随时转换作战方向,将矛头指向撤退的宋军。 令他十分焦虑的是宋军对扬州围的水泄不通无法传递消息,自己派出的巡骑却遭到宋军的截杀,根本无法靠近敌军大营,得到的情报十分有限。而开战后,宋军对长江封锁更为严密,除非有兵部和枢密院颁发的令牌,否则片板不得下水,使江南的消息传递也十分困难。 可即便是缓行,大军的前锋已经抵达如皋,玉昔帖木儿率领的中军也已经到了泰州城西六十余里的姜堰地区。他清楚大军行军是难以长时间隐蔽行踪的,而姜堰正是此前确定的分兵之地,也是决定战略方向的时候了,让他庆幸的是终于与马绍派来的人联系上了。 据马绍传来的消息,其奉镇南王脱欢之命与南朝和议,得以进入宋营查看情况。其亲眼所见宋军屯驻扬州的兵力未减,玉昔帖木儿核对后与此前自己获得的情报相符。再有其察明宋军在行营中屯积了大量的粮草,显然已经做好长期围城,持久作战的准备,并没有撤军的迹象。以他所想,宋军似乎还有攻占扬州后,继续深入两淮的的意图,否则不会仍持续从江南调粮。 此外马绍又一再催促玉昔帖木儿尽快解扬州之围,其与南朝和议本就是虚与委蛇,且南朝提出的条件也十分苛刻,以其来看大汗和朝廷都不会应允。可十日期限眼看将至,南朝方面将全力攻城,而其对守住扬州毫无信心,南朝的火器太过犀利,城墙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全力一击。 再有城中现下虽尚无缺粮之虞,但在管制下至多也就能维持半月有余,就要断粮。但是当下宋军封城,百姓无法出城采樵,城中污物无法运出城外,又时值冬季,为了取暖和烧饭,城中已经开始砍伐树木,拆房破屋做烧柴。而城中十数万人加上数万匹战马,天天产生的污物只能抛入河中,或是随处堆积,伤亡的军民也只能浅埋在空地,导致如今城中已是臭气熏天,若是仍不能解围,必然会引发动乱和疫病流行。 对于马绍的回报,玉昔帖木儿却不敢全信。他知道南朝小贼甚是奸诈,擅用疑兵,喜欢声东击西,也许其看到的不过是小贼有意安排的,却暗中调兵返回江南。但他又觉不会,南侵之计是自己一手策划的,知情者也只限于两个都万户府的高级将领,连马绍都不知情,其他人也没有泄露的可能,除非小贼真有神仙之能未卜先知,识破了自己计划。 尽管觉得自己所做没有什么纰漏,可玉昔帖木儿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又将前来的信使叫到大帐亲自问询。详细问了他们是如何进入宋军行营,又如何获知军中情况,还有他们是如何突破宋军的封锁前来报信的。此外他们又是如何与南朝和议使周旋,从而拖延宋军攻城时间的。 马绍派出的信使是自己的侍卫,别人他不信任,其他人也不可能会混进使团的队伍。因此其可以说全程参与,或是听马绍亲口所言,对事情的始末还算了解,便把所见所闻一一对玉昔帖木儿叙述了一遍。可玉昔帖木儿还是对其如何在宋军监视下能够脱离队伍,前来送信的细节刨根问底的追问了一遍,甚至连其离开时宋军是否追踪都没放过。 信使都有些被问烦了,可还是做了解说。玉昔帖木儿听闻他们是通过重贿南朝小皇帝身边之人,又买通随行监视的宋军兵丁,才得以获得向朝廷回报和谈情况的机会后才放下心来。正所谓尽管其狡诈,却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最为信任的手下被收买了,且以这个名目得以出关也算名正言顺,可若是毫无波折的就达成了反倒让人生疑。 尽管详细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可玉昔帖木儿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也十分清楚此战事关两淮战局,从长远看甚至关系到两国的国运,自然要谨慎再谨慎。于是他令札忽儿台先行转向泰州,冒充全军做出出援扬州进行试探,结果在泰州城外与驻扎在此的宋军发生了一场遭遇战,己方被宋军击败,仓皇退了回来。 玉昔帖木儿又将与宋军发生战斗的札忽儿台部将传到大帐了解战斗的情况,当得知起初只是在追击叛降的百姓才与巡逻的宋军发生战斗,在己方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却遭到宋军的强力阻击。可就在他们要突破宋军临时构筑的防线时,从泰州出援的宋军赶到,以火炮不断轰击将他们的阵列打散,这才将被围的宋军和叛逃的百姓救出。而侦骑又发现泰州方向尘土飞扬,又有宋军前来增援,他们这时已经丧失兵力上的优势,为避免被围才被迫撤退的。 玉昔帖木儿明白战败的部将有可能为了脱罪,言语中也许有夸大之词,可绝不会隐瞒实情。他起码知道了驻扎泰州的兵力正是马绍告知的宋军军号,稍加分析就能判断出城中的兵力不少,如此才能派出营级规模的部队在周边巡逻,并在发生战斗时及时派出援军,又可以再次增调兵力试图围歼犯境之敌。作为一个沙场老将,他明白在发现周边有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即使派出援兵,也会在城中留有充足的兵力,以防敌军调虎离山,借机偷袭夺城。 另外从通州也传来消息,没有发现对岸情况如常,一如从前并没有发现宋军有所调动,兵力没有增加。且驻防在江口的宋水军依然在外海护航,没有返回回港,江上只有内河水军的巡船往来巡逻,数量比之从前还大为减少,巡逻的频次也间隔更久…… 正文 第1112章 南渡 玉昔帖木儿对于江南的平静并不惊讶,他清楚春节将至,而汉人对此皆十分重视,官府封衙放假,百姓也是纷纷归家团聚,这个时候不免会放松警惕。加上当下战事发生在江北,且连战连捷,会让人产生一种误解,以为战争离他们很远。不过对于欲南渡奇袭临安的他们来说,却是天赐良机,打南朝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待他们接到急报重新组织兵力的时候,自己已经直逼城下。 想想此时此刻,正是一年最为寒冷的时候,长江进入深度枯水期,江面变窄,水流变缓,也是用兵的好时节;而屯驻河南江北行省的各军大多参加过当年攻灭南宋朝廷的战争,并屯驻多年,后来整合各万户府,他们这些以蒙古万户府才纷纷北调,拱卫京畿外围,因此对于江南的地理、民情并不陌生;再有当下自己执政行省枢密司,控制着两个都万户府十余万大军,且此时已经甘心为自己所用。又有大汗的重托和期望,自己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局势看似对于己方十分有利,玉昔帖木儿心中虽然还有少许余虑,可也知道此刻已经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了,再拖下去错过了战机,不知道还需要多少年。且世界上又哪里有十成把握的胜仗,思虑再三,他决定赌一下自己的命运,大元的国运。 玉昔帖木儿大定主意后立刻聚将下令出兵,令兵锋以至如皋山东河北都万户塞散纳率所部两个万人队星夜赶路,务必在三天内到达江口镇渡口,立刻组织渡江夺取对岸渡口,架设浮桥过江。渡江后不必等候大军到来,即刻出发攻占常熟,夺取宋军囤积在此的物资,为大军后续作战提供辎重补给。在得到补充后不做停留,继续向平江方向攻击前进,直驱临安。 中军的四个万人队和四个千人队由玉昔帖木儿亲领,各部间隔十里昼伏夜行赶往江口镇渡江,同时派出侦骑拦截靠近的宋军巡骑,防止行军路线走露;后军则由河南淮北都万户哈土孙率领两个万人队及步军随后出发,防止敌军发现己方渡江企图后坚决堵截尾随的宋军。 与此同时,玉昔帖木儿令札忽儿台做出攻击泰州,打开增援通路,攻击宋军右翼的姿态,以牵制、迷惑宋军,掩护大军南渡。他又密会马绍派出的信使,要其告知镇南王和马绍不惜代价的坚守扬州城,尽力与南朝周旋,半月之内扬州之围必解。 次日清晨,姜堰蒙军大营虽然仍有更鼓和号角声不时传出,但其实已与空营无异,营中只剩下了留守的各军老弱伤病。三十里外的札忽儿台所部却茫然不知,依然咋咋呼呼的在泰州城外挑战,可他们似乎十分心虚,往往城上的炮声一响,便立刻远遁…… “秃格,距常熟还有多少里!”一队蒙元骑兵沿着大路快速前行,转过一个弯,万夫长八撒催马登上路旁的高坡勒住马问紧随身后的都事。 “禀万户,还有六十里!”秃格看看周围地形,又掏出怀里的羊皮地图对比了下回答道。 “路途尚未过半,侦骑可有回报?”八撒向四周看看,皱皱眉对秃格言道,他觉得情况十分诡异,因为一路行来路上太平静了。 昨夜八撒率部做前锋就赶到了江口镇,那里回回水军已经提前赶到在一处江湾中待命,见大军到来随即开始架设浮桥。守护渡口的宋军发现后立刻点燃烽火发出警报,并依托寨堡开炮试图阻止架桥。但是驻守的宋军只有一个营,并并配有三艘巡船,兵力并不多。 宋军的炮火虽然稀疏,可还是给架桥造成了不小的阻碍,数次将作为支撑的浮船击毁。而他们三艘巡船也不顾势弱,在江中往来冲突,与己方驾船强渡的水军周旋,仅依靠搭载的两门小炮便击沉了十数艘渡船。激战至凌晨,才有一队人马从上游偷渡成功,从侧翼对堡寨中的宋军进行牵制,吸引了他们的火力,才使渡桥架设成功。直到此刻,被包围的宋军眼见不敌,援兵又迟迟不至才离开堡寨,向东逃走。 虽然此后陆续又有宋军赶到,但是根基已失,很快便被己方的骑兵驱散。随着大队过江,渡口已然被牢牢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可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八撒得到的帅令是在过江后迅速攻取常熟,不要顾及敌军的骚扰,一路向前,趁虚占领这个后勤补给重地。 八撒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对夺取常熟也没有意见,可却难消心中的疑虑,他觉得渡江双方虽然发生激战,但无论是战斗规模,还是宋军随后的反击力度都与此前的估计相差甚远,不免让他以为太过轻松,好像宋军故意让出渡口一般。 心中有了疙瘩,又看看四起的狼烟,八撒迟疑了片刻,但依然遵命整理仔细清点队伍,准备行装器械出发。不过他也清楚军队出征行军,其实是一个挺复杂的活儿,尤其是深入敌境腹地,前方情况不明的形势下,因而他令大队缓行,首先按照惯例派出了侦骑。 侦骑可以理解为侦察兵+通信兵,干的就是在行军过程中探查敌情、汇报信息的任务。可以说侦骑就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他们一般以十人队为编制,在侦查时要注意彼此相望,不能脱离各自视线。而大军在行军时不管兵分几路,每一路都要设置侦骑,每路共有二十四队,分散四方,每人之间相距一里,散布范围最大可达二十余里 侦骑每人配备多匹战马,除装备弓箭、长刀外,还配有号角和旗帜,以便遭遇突发事件时给大军报警。说是旗帜其实就是旗枪了,枪长丈余,枪头下置一面尺宽的小旗帜。如果发现敌人队伍,就左右急摇旗帜,后边的侦骑看到后,即层层传递信息至主将处。如果敌人距离还很远,不是突发遭遇这种情况,那么只需要慢慢点动旗帜。要是敌人大部队气势汹汹,那么就要画圆圈摇动旗帜。 如果是地势问题,比如说无路可走、有水狭窄等情况,就不必摇旗,层层口传就行了。为了避免敌人对侦骑进行驱逐,信息中断,军法规定侦骑不能全部退回,而是根据敌人驱逐力度撤退。如说敌人驱逐队伍靠近,最前一名侦骑就退到一里后另一名侦骑处。若敌人继续追击,就这样依次退回。待到敌人驱逐队伍退走,那么侦骑各回原位,就这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各队依次进行。 南北地理不同,主要就是地形不同。北方虽然也有高山,但平原为主,且塞外长坡大川一览无余。南方各省大不相同,山川险峻、水道纵横,无地不可伏、无地不可截。因此在南方行军侦骑除了弓马娴熟外,还要擅于攀登,但凡遇到山地险峻、马上不去的地方,就要弃马步行上山探查,所有山谷、密林之处都不能错过。 没有问题后,侦骑就举着旗帜立定在那,由后边的侦骑奔马回军汇报,军队就前进到侦骑立定的地方寻找宽阔平坦地方,驻扎列阵警戒,然后侦骑们继续向前搜索,就这样一直到出了山谷为止。要是查出异样遭遇伏兵,侦骑遇害或摇旗,后方的侦骑亦要迅速奔回军中报警,然后主将依山形布置军队列阵迎敌。当头的侦骑如果没有遇害,可以允许随意逃脱暂时不回军营。等到大战结束,侦骑们皆有奖赏。 除此之外,侦骑获得情报只对主将传递,要是有侦骑回营汇报探查信息,不管是要紧还是不要紧的事情,都不许沿途官兵拦截盘问,只需要直接前往中军报告主将,之后主将再召集各部军官探讨。如果有人敢在中途拦截侦骑盘问情报,即以军法处理。 此外“一军过万,无边无际”,行军时,数万乃至十万大军甚至能长达数十里。由于队伍距离过长金鼓不相闻旗帜不可见,这时还要依靠侦骑以言语传递信息。而侦骑前后分为多个次第,层层传递很容易出现错漏,因此规定传递信息不可废话连篇需精简重点,内容不能超过三句,然后层层传递。传递的时候还要复述一遍确认,然后才能继续向后传递。 “万户,现在我军已经深入敌境四十里,各路侦骑皆没有发现大队的宋军,还要加快速度行军,否则天黑前就到不了常熟了!”都事秃格见万户还在犹豫,进军处处小心,遇到山谷、密林皆会列阵警戒,非待侦骑搜索完毕便不肯前行,他看看太阳焦急地道。 “还是小心些,你烽烟四起,我军过江的消息定然已经为敌获知,可这一路太过安静了!”八撒又向四周看看,眼前虽然看不到一个敌军,但是心中却依旧不安,总觉得前方危机四伏…… 正文 第1113章 快不起来 渡口至常熟不过百余里,现在行程已经近半,但各路侦骑都没有遭遇大队的宋军。八撒知道这其中有他们突然渡江,打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且江东军队大多北调攻扬州之故,可是也不应该出现沿江几十里村庄都难见人烟,如入无人之境的事情发生。 “万户,不要迟疑了。沿江地带向来是南朝的军事重地,也是我朝与南朝频繁争夺之地,人烟稀少也不足为怪。再者枢帅为了刺探宋军虚实,多次遣军渡江,为避免损失,南朝将沿江百姓内迁也是常理。”秃格见八撒行军缓慢,这不仅有违枢密使快速进军的帅令,也给他们下一步攻城带来困难,于是再劝道。 当下每遇在行军途中如果遇到三岔路口,高山、密林全军即停,皆以侦骑仔细搜素后才命大队前行,派游兵前往高处瞭望;如果遇到密林幽谷,那么也要先派侦骑前往深处搜索探查,没有异常后再行军。为了保险起见,主将还给各部设置暗号,在主客兵互不相识的情况下用以辨认,并避免敌人伪装。保险是保险,可也大大的影响了行军的速度。 “嗯,可我们孤军进入敌境腹地,一旦被围就是万劫不复!”八撒非是鲁莽之辈,行事谨慎,这也是玉昔帖木儿让其作为先锋军的本意。 因为玉昔帖木儿也心中存疑,明白若是贸然进军陷入宋军包围,那就是死地。所以才需要一位谨慎之人探路,大军随后跟进。而八撒也知道自己就是一颗问路的石子,大军与己部相距一日路程,且尚在江北岸观望,若是自己中了宋军的埋伏,为避免全军覆没,玉昔帖木儿绝不会下令大军过江来救,而是会转向西去救扬州。那么他们也就成了一颗弃子,想要再撤回江北就难了。 八撒虽然自知做了准备,但也不得不考虑中伏的应对办法,毕竟他们已经进入敌境,地理不熟,不可能避免所有意外事件。在经过幽谷密林、狭窄山路的时候,里边侦骑仓促间搜索完毕,也有可能疏漏没有发现。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遇伏,必然会首尾不相连,断成数个部分无法统一指挥。 因此在经过这种地方时要变换队形为连珠倒卷法。以一千人队为例,将这一千人分为十队,每队百人。过山路时第一队先进,走到第一个侦骑停留的位置,看侦骑举的什么旗,没有危险信息后就在此处对山列阵警戒;然后第二队越过第一队前进到第二个侦骑设哨的位置,如同第一队对山列阵警戒,其余各队按此顺序依次前进。这样一来步步为营,就算敌兵伏发也能有了准备。 “万户,可若我们进军迟缓,常熟必然会有所准备,便失去了突袭之效,一旦战事陷入胶着,就会影响到枢帅的计划,遭到军法严惩的!”秃格知道万户担心的是什么,可现在的形势是遵照帅令前行不一定是死,但若是耽误了军机,死却是必然的。两下权衡,不言自明,所以他不顾万户脸色难看再次进言道。 “禀万户,小的依命向西搜索三十里,并未发现大队宋军,据沿途捕获的百姓言,江东驻军大部皆已过江,只留部分州军驻守渡口。”这时向西搜索的侦骑归来回禀道。 “嗯,可查明沿江村镇十室九空是为何?”八撒心中疑惑少减,点点头问道。为了能获得确切的信息,他途中令侦骑寻找和抓捕当地居民,但为了避免这些人提供虚假信息,不能只听一人所言,要多多寻找,然后把这些人分开询问,相互印证,看最后提供的信息是否一致。 “禀万户,小的查问过了。”西路侦骑再施礼道,“据捕获的百姓称,因为我军多次过江攻打堡寨,百姓无不惶恐,在秋收后官府便让他们内迁三十里躲避,只有少数不愿离家者留守。两国开战后,朝廷又征调沿江州县青壮充当夫役运送粮草,因此导致沿江村镇无人。” “好,再探!”紧接着向东搜索的侦骑也归来回禀,所探得的消息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他们发现驻守沿江堡寨的兵丁已经放弃堡寨,撤至附近州城集中,似要凭城固守。 八撒听了解释后略松了口气,他明白长江两岸一直是双方冲突的密集区,虽然没有像当下这种大战,可相互袭扰不断,以攻袭驻兵较少的堡寨、村镇,劫掠人口财物,破坏水利设施,用来制造恐慌。为了避免造成重大损失,双方都会设立缓冲区,将百姓内迁,以减少损失。而宋军过去一直占据主动,但随着玉昔帖木儿到职,己方也加强了袭扰活动,南朝被迫也采取了内迁行动,当然也可能是为了北渡攻取扬州做准备。 “万户,对于那些散兵游勇不必理会,且枢帅早有令,不必理会沿途那些州县,大可绕过直驱目标!”秃格见万户有松口之意,立刻趁热打铁道。 “禀万户,小的奉命沿大路向南搜索前进,前卫已至常熟城下不足十里。途中未发现有大队宋军活动,但见到城池附近村镇百姓纷纷逃入城中。”侦骑回报道。 “村镇之中可以百姓?”八撒没有理会秃格,而是询问回报的侦骑道。 “禀万户,村镇之中没有发现人口,但是随处可见逃难时所遗留的杂物和禽畜,有的房屋中甚至灶火未熄,应该是得知我军过江,仓皇逃离,只带走了粮食细软,粗什家伙都来不及收拾一并带走。”侦骑回答道。 “哦,如此他们也是皆避入城中了?”八撒皱皱眉道,他知道丁壮若是入城,等于平白添了守城的助力,自然会给他们攻城带来困难。 “禀万户定然也知,江南与中原多有不同,这里河湖众多,港汊纵横,曲折环绕。因此在有警后,不少百姓全家迁到湖中,他们平时研习驾船技巧,来去便捷。甚至有些乡绅大户会在河湖中的岛屿上建立水坞,储备粮食、器械,募集乡勇守护,从而躲过兵灾。”侦骑苦笑着道,他们也发现有落单的百姓,想抓获审讯,以获得更多的消息,但是这些乘船入水,他们无力下水追击,只能眼看着他们划船躲入水巷之中。 “那他们为何不避入附近城池,或是山野之中?”八撒有些不解地问道。城池之中往往有驻军防守,而山中也可以来去自由些,比水中却要有利的多。 “万户,江南畜力稀缺,车辆载重有限,轿子则费用高昂又速度缓慢,而江南河湖纵横,日常交通就主要依赖船只,大户更是家家有船。若粮食器物较多,还可以雇佣船只若干,躲避其中颇有迂回余地,不容易被搜获。另外江南山岭矮小,无崇峻可恃,容易遭到匪寇轮番搜杀,且人力畜力驮运粮食远不如船只,即便侥幸躲过搜山,不久也会饿死,因而避难山中则属下策。”秃格解释道,“至于百姓不愿入城躲避,乃是畏惧我军威名,担心城池一旦被攻破,则是玉石俱焚,还不若逃入河湖之中,也许尚能侥幸活命!” “传我将令,各部全速前进,饮食皆在马上解决,天黑之前务必赶到常熟城下!”一切问题看似皆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八撒的余虑大减,看看天色,终于下令快速进军。 但尽管下来全军加速奔袭常熟,可还是估计不足,速度依然快不起来。江南水网密布,即便是大路也要穿过不知道多少大小沟渠、塘池,河流。而越向前行,已得到警讯的军民在后撤途中也不忘将桥梁拆毁,将船只隐匿,为自己逃走赢得时间。加上江南尽是水田,其间塘池密布,即便田间有路也是泥泞难行,战马误入水田还会被陷住,腿都拔不出来,想绕都绕不过去。 遇到那些小的河流还好,水流缓慢,水深不大,虽然水冰凉刺骨,可忍忍也能骑马浮渡。但军队遇到大河阻挡,又水深无船,桥墩被毁,那么就得派善水者携带军中粗大绳索游到对岸,在两岸把绳索立起固定。然后士兵们砍伐竹木,制作成木筏摆放在绳索上做成吊桥,牵马小心过河。 如果附近没有树林就更无奈了,那么只能用长枪作为临时材料,捆起来放在绳索上,然后在上边铺设衣甲作为路面应急。为了避免被半渡而击或者敌人设伏,桥造好后不会全部过河,而是先派选锋精锐部队过河,然后摆好阵型警戒保护后边渡河的部队,然后每过一队,就占领有利地形摆一队阵势,依次过河。这大大拖慢了行军速度。 尽管是快马加鞭,八撒望见常熟城时也已经是皓月当空,而眼前这个城池也非他多年前见到的那个土围子般的弹丸小城,城墙上的灯火连绵数里,如天上的繁星落地,显然已经做好准备…… 正文 第1114章 探城 八撒瞅着修葺一新的常熟城池,虽因为天黑一时难以窥得全貌,但心中已是暗自哀叹一声,知道奔袭百里,人困马乏,又缺乏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想要攻取一座早有准备,设防严密的城池是不可能,反而可能会遭到城中驻军的反击。所以当下迅速扎营休整,才是正事,而非是盲目连夜攻城。 由于他们是轻装奔袭,营帐和辎重全部留在了江北,个人只随身携带了十日所用干粮。而他们久居中原地区,早已放弃了游牧的生活方式,改以屯田为业,牛成了重要的生产工具,想如从前以牛羊为主食是不可能了,也只能学着汉军筹备粮草。 因而出发时时每人随身携带炒黄米二斗,一斗碾为碎末、一斗另包;还有一斗五合面粉,其中五合做成香油蒸饼,五合做炒面用烧酒浸晒,五合做炒面用盐醋浸晒,各自包好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虽然战马可以吃草维持,但是体力会大大下降,因而每人还携带了五斗黑豆和五十斤干草作为马料。 当下常熟城一时半晌也攻不下,进城吃饭是没门了,他们只能暂时择地扎营,一是进行休整,恢复体力;二是防备敌军夜袭。很快有侦骑来报,在距城五里之外寻到了一个小镇,其中的居民早已逃散,可作为宿营地。八撒想着进入镇中即可以依此为屏立营,还可免遭露营之苦便同意了。 “禀万户,下官已经率人搜过了,镇中人口早已逃散,未寻得一人!”待其来到村外,各军皆在外警戒待命,秃格上前禀告道。 “嗯,令第一千人队在镇外二里扎营,余部依次进入,修整城寨,防敌夜袭!”八撒借着月光看看,这个镇子位于常熟城北,依水而建,方圆约有五、六里,镇外修有防止匪盗的土墙。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个镇子规模不小,足以容纳所部。但他依然命令由其长子合撒儿统领的第一千人队驻扎于镇外,是因为若是有敌来袭,在夜晚能见度低,不能出寨迎战以防被各个击破,只能被动防守,而在镇外另屯一军,就可以迂回于敌后从背后击敌,同时起到预警的作用。 至于全军在镇外等候也是军规所定,大军进入民宅宿营,必先派遣侦骑搜索,并肃清可能的抵抗力量,一切妥当后才能全军进入。这时候以队为单位宿营,每一队同住一家,方便队长监管不许分开。如果是面积较大的富贵人家和官府机构,那就每一段安插几队,住完为止。 如果有士兵不愿跟本队一块居住或者偷偷离开,队长有权当场军法处置。布置完毕后,各部将官带领各队前往规定民居,士兵们在门口立定,等到中军后各队才可以进入民居歇息,若是没接到号令就擅自进入民居,则抓捕后处于军法,同队之人也要连坐。 号角声过后,各军以此进入,各部根据划分好的区域也开始加固土围,砍伐树木修建栏栅,遣兵布置警戒,点火做饭,并牧马喂料,却担心村民撤离时在井中下毒,都选择了在镇外的河中饮马,而没有利用镇中的井水。因为河水是流动的活水,即便投了毒也会被稀释,毒性大减,若想放倒这么多人,投下的毒药将是海量,没有人能够做到。 八撒的帅帐被安置在镇中的一处独立院落,他进入后发现虽经过清理,但是仍显杂乱,屋中摆设的家具基本上还保持着原状,粮仓中尚有少量余存。可值钱的东西却没有剩下几件,显然主人家走的仓促,慌乱之间只带着了便于携带的金银细软,连柜子中的衣物都没有全部带走,甚至还有两只看门狗还被拴在门旁的狗窝里。 见到这种情况,八撒心中稍定。这里距离江岸只有百余里,他们走得如此仓促,显然事前并没有得到他们南渡的消息。而当消息传到这里时至少已经是午后,甚至起初不会断定大军是杀奔常熟的。所以屋主根本来不及将所有的东西安置好就急忙出逃。如此他便可以推断出城中得到消息肯定也不会太早,即便就近向平江发出求援的消息,待其调集队伍前来增援也要数日之后才能到达,自己也就起码争取到了数日之功…… 尽管八撒做好了应对宋军夜袭的准备,但是一夜平安无事,城中的宋军并没有趁他们立足未稳发动袭击,使他更加笃定的认为城中兵力不多,无力发动夜袭,只能勉强守住城池,否则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可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一边派出侦骑向城池四方搜索,探听是否有敌援前来;另一边则修书送往尚在途中的中军,简略的告知当下的情形。 同时八撒令各部准备器械,做好攻城的准备,自己则领着一班属官前去察看常熟城防。他自北向东绕城转了一圈,心中又添忧虑。当下的常熟城已非前时几乎被夷为平地的那座小土城,现在重修后城墙加高到两丈二尺,宽有一丈二尺,以夯土筑成,修有五座城门,并伴有水门,可只有城门处进行了包砖处理,连城楼都没有修建。 表面看常熟城并非一座固若金汤的坚城,而只是一座略显单薄的县城。但重建后的常熟城已经扩展到了二千四百余步,与虞山为自然屏障,用大弧形将常熟城怀抱其中。而之相伴的护城河也环城拓展延绵三千多步、开阔六丈有余,估计深也有丈余,蔚为壮观,足以行舟。即可作为防御设施,也将城中的内河相连,并与江河沟通,便于物资的转运。 八撒又发现了常熟城池与其它城池的不同之处。城池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抵御外敌,所以城池的营造方式都是以此作为重点,而护城壕作为第一道防线皆是靠近城墙修建,两者相距在丈余左右。如此敌军即便渡过了护城河,也因为立足点狭窄,兵力无法展开,难以架设攻城器械。 但是八撒发现常熟城的护城河与城墙相距至少有五丈,并加以整修,靠河一侧建有石砌的矮墙,如同环城路一般,且靠近水门处还修有码头。他起初以为这是由常熟城当下用于囤积物资之故,因为处于防御的需要,水门不会建的高大宽敞,以防敌军以船只冲撞水门或是凭借船楼直接登城。所以修建道路和码头是因为了外河而来转运物资的大船无法通过矮小的水门,便可以在城外码头上直接转驳到小船或是通过车辆转运。 初时八撒尚觉的宋人愚蠢,知道转运物资方便,却忘了城防根本。但很快便惊觉其中巧妙。城下的环路外侧修筑的矮墙,不仅可以防止行人、车辆冲入壕中,只要稍加增高便是一道羊马墙。现下有的地段已经以草袋盛放泥沙堆砌加高,并架起了战棚,形成了一道外围防线,如此便可无死角的对城池形成一道庇护。又省却了修建马面、战台和城楼的费用, 八撒又想到宋军当下已经全面换装了火器,他虽还未与其正面交锋过,但已从以往的战例中多有了解。火炮之威可开石裂墙,人马被击中皆碎,非是铁甲、大盾所能拦阻。更为厉害的是枪炮射程远超弓弩,重炮可远及三、四里之遥。若是宋军在这道矮墙之后布置火炮和火枪手,又有深壕为障,那便是一道坚垒。再与城上的守军相互配合,不仅渡河之时会被杀伤,就是冲到壕边的过程都会死伤惨重。 当下他们轻骑快马而来,即无法携带抛石机这样的远程重武器,而攻城器械也需就地取材制造。且宋军早已将通往城门的长桥拆毁,只留下宽阔的水面,他们要在没有渡河船只的情况下,强渡这道宽阔的城壕绝非易事,伤亡也必定惨重。因而如枢帅的计划在短时间想要攻下城池,八撒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 八撒心情沉重起来,继续绕城而行,在城西突然发现护城壕中的河水在进入西水门后消失了,这让他觉得十分奇怪。可转念一想便又明白了,过去城池形制狭小,城西也有护城河的。但是在城池向西扩建后将多半座虞山都包裹入城池,以前的护城河也就变成了内壕。而重新开掘新的外壕不仅工程颇大,且西北方向有了虞山这座天然屏障,便没有必要了,护城河也便在此戛然而止。 八撒看看眼前的西城,这里虽然免除了架桥填壕之苦,可若从此处进攻也非易事。作为屏障的虞山横卧于成熟城西北,北濒长江、南临尚湖,山体由西北向东南展布,峰峦连绵起伏,南北宽约六里,东西长约十四里,山脚一圈四十里,形如卧牛,山虽然不高,但是在周围也是唯一的制高点。而宋军在山上修有长墙,上面烽火台、垛楼、箭台等城防设施一应俱全,宛如一条长蛇盘旋在山中,将城池揽入怀中…… 正文 第1115章 多心 八撒在山下停留了良久,他转了一圈已然明白,自己在缺乏攻城器械,又没有重型武器掩护的情况下,想要在大军赶来之前夺下常熟城,只有从城西靠山一侧进攻,以他观察虞山上修筑的城墙可能因为十分不易,只有六尺余,这比之要强渡护城河,再攀登高城要容易些。但是他们要登山仰攻,且要下马作战,想成功登城也并不容易,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死在进攻的山路上。 探城完毕,八撒回到营中,各路出营探查的侦骑也回还复命。他们巡查了周边三十里并没有发现宋军踪迹,甚至连百姓都没有见到一个,而更令他们沮丧的是逃散的军民在临走时实施了坚壁赤野,不仅将粮食和财物藏了起来,还将稻草、麦秸都放火烧了。而这个时节,田地里还未耕种,野草没有发芽,牲畜主要的食物就是秸秆,也就是说他们的战马无处放牧,只能靠自带的粮草喂养。 八撒这时意识到时间的紧迫,他知道南朝接到己方南下的消息后,驻扎在建康、绍兴等地的宋军皆会赶来,而在扬州的小皇帝也会率军回防,以他们的脚力至多五天就会赶到,而那时己方大军定然也早已过江。一旦因为缺少粮草无法继续南下,那必会面临被围歼的命运。 那么自己就必须要在三日内夺取常熟,获得粮草辎重,大军得到补充才能继续南下,如此攻城已经是刻不容缓,自己即便付出巨大的伤亡也要如此。而现在只盼着常熟城中兵力稀少,难以顶住自己的连番冲击,他能在其援兵到来之前攻下城池…… 在八撒探城之时,常熟守将御前护军五旅都统罗大同也与众人正在巡城,他们一行人登上位于虞山上的镇山门城头向北看去,屯驻于城外余家镇中敌兵,有加固土围的,有在河边牧马的,还有在镇旁树林砍伐树木的,就如同一窝蚂蚁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虽然无法看清具体情况,但也知敌军在为攻城做准备。 看敌军将旗,罗大同知道抵达常熟的敌前军至少是一个万人队,但他也接到探子的回报,昨夜南侵的蒙元大军中军业已渡过大江,至多三日就能抵达城下,而按照这个速度后军也不会超过五天就会随后抵达。那么彼时常熟城要面对十万大军的围攻。 在腊八节前各军开始以各种手段从扬州城下秘密撤军,他们护军五旅也则是搭乘运输辎重的船队回撤,为了隐藏行迹,全旅万余人挤在狭小的船舱中,吃喝拉撒皆在其中,遭了老罪了。经运河转入长江后,行了二百余里在蒙元眼皮底下转入白茆浦。为了防止被敌军眼线发现有大军进入城中,他们都是在夜晚进城,也只比蒙军早了不过两天罢了。 即便入城后,他们依然不敢显露行踪,只能窝在仓廪之中,即便是出去活动也只能冒充搬运物资的夫役,直到看到前方传来蒙军渡江的警讯后,才敢露面,但是依然采用只准入不准出的方式,封锁了城池,以防敌军探知宋军已经有备。 “罗都统,敌军已经紧逼城下,为何还不令全军上城防守?”常熟知县陈博远面带急色地问道。他眼见蒙元侦骑在城下往来奔驰,即使自己只是个文官,也知道蒙元准备攻城了,而这位手持圣旨接管常熟城的主将依然让大军在城中待命,只令少数兵将上城,且还换装穿着辎重军,甚至乡兵的军服,这让他不解,更不安。 “陈知县,陛下的圣旨已经说的明白,让我们不仅要守住常熟城,还要将敌牢牢吸引在此。若是还未开战,便让大军全部上城防守,敌军就会知道我们早已经有备,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也许就会放弃继续南下,坏了陛下的大计!”罗大同解释道。 “陛下早知蒙元会南侵常熟?”陈博远听了一愣道。 “不只是南侵常熟,而是欲夺取整个江南!”罗大同纠正道。 “即如此,陛下为何不回兵江南,而是纵敌过江?”陈博远纳闷地道。 “陈知县,陛下英明神武,其中奥妙非是吾等能够窥探的,只要遵圣命行事就好!”罗大同扭脸厉声道。 他同样是出身老营,曾入选侍卫营陪陛下继承大统,决胜崖山,后来又入新军训练营,然后到禁军中任职一步步的以战功升任统制官,在组建护军五旅时,回调任旅都统,现在还不到而立之年。也正因为他是看着小皇帝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将小朝廷发展壮大起来的,所以对皇帝有着盲目般的尊崇,听陈博远竟质疑陛下的安排,自然十分的不高兴。 “罗都统,下官绝非对陛下不敬,只是感到如此有失常理而已。陈某必会谨遵圣命,协助都统守住城池,虽万死不辞!”对于罗大同的愤懑,陈博远也很郁闷,自己当年也是琼州首次开科的进士出身,算是天子门生。虽然他们那科的水平不高,但是对皇帝的忠心同样天地可鉴,便向北拱手施礼,板着脸道。 “陈知县,本官眼中了,请勿见怪。”罗大同见状,也明白误会了,笑笑道,“陈知县也知常熟城是我军后方辎重重地,囤积着五十万石粮食,大批的军资弹药。而敌军渡江后便直奔此处,就是欲夺常熟以获得补给,并作为继续南下的基地。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守住城池,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罗都统,下官明白了。”陈博远也不傻,听其说的虽然轻松,却也知形势紧迫,拱手郑重地道,“常熟得失事关战局胜负,更是关系到大宋的存亡,下官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与都统共赴国难!” “陈知县不要过分忧虑,我们护军五师虽然是末进,但也并非弱旅,又有这坚城可凭,陈知县的鼎力相助,定然能不负陛下重托,守住城池,等到战局的变化!”罗大同看看陈博远,又拍拍厚实的城墙,满怀信心地道。 “罗都统有何需要,不要客气,只要对国有利尽管提出,下官必会竭尽全力!”陈博远拱手真诚地道。 “如此,本官便不恭了!”对于其积极配合的态度,罗大同十分欣慰,毕竟一个能够衷心合作的地方官可以让他少了许多麻烦,也不必担心后院起火,能够专心对敌,“陈知县当下到来的敌军只是前锋,不出数日将有十数万敌军陆续到达,他们缺乏辎重补给,只有夺下城池才能获得继续南下所需,因而此战必将是十分惨烈。如此必然会让人心浮动,惶恐不安,还要烦请陈知县能够安抚民心,防止内乱。” “嗯,此乃下官分内之事,都统不必担心,可……”陈博远点点头,却犹豫了下又将下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陈兄,我们共守孤城,可谓是同生共死,就应肝胆相照,有什么话不必隐瞒,尽可讲出来。”罗大同看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明白其有话要说,可又有所顾忌,便扭脸盯着其的眼睛笑笑道。 “既然陈都统如此,下官有几句话不论当讲不当讲,便直言不讳了!”罗大同也是血里火里打过滚的人,眼神中带着杀气,又带着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让陈博远心底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眼神不由的躲闪了一下,却又很快镇定下来道。 “陈都统,可曾想过常熟城中也驻扎着一支辎重军,他们皆是蒙元汉军和新附军改编而成。若是常时,他们尚能中规中矩,但是当下敌众我寡,会不会心生异心,开城降敌呢?” “呵呵,陈兄之言只怕是一语双关吧!”罗大同听了大笑着道,但笑声中不免带有丝苦涩。 大宋的辎重部队大多来源于在作战中的俘虏,在琼州组建了辎重一、二、三师,收复江南后又先后组建了四师、五师。后来又抽调了部分工匠、吸收了一些北归人组建工部和兵部共管的工程一师、二师、三师和都水军,负责城池的修建及承担治理水患、疏通航道的任务。 常熟城既然定为于为一线军镇提供辎重的后勤基地,存储的物资自然归属于兵部的辎重司调配,如此管理的军兵也就隶属于兵部管辖的辎重四师的一个团,编有团部、一个负责警备和押送物资的警卫大队和管理仓廪的保管大队及担负物资输送的运输大队。 各营根据任务的不同,编制和人员也大为不同,人数最多的是运输大队,编为骡马运输中队、车辆运输中队、舟船中队和搬运中队,人数达到千人;而持有武器的警卫大队则是一个三三编制的营级规模,且持有的武器也皆是火枪等轻武器,战斗力也相对要低的多。 由此可以看出,朝廷应该说是对这些降兵编成的部队并不完全信任,担负的也皆是非战斗任务。而现下陈博远提及此事,而护军五旅的班底也是当初在鄂州之战中俘获的汉军编成,这也是让罗大同‘多心’的缘由…… 正文 第1116章 只有战 罗大同明白当下敌军大举南侵,常熟不仅是敌志在必得之地,亦是足以左右战局的焦点。而保卫这座城池的军队却是来自两支敌方‘降军’,这让人不免会产生歧念,毕竟从表面上看敌众我寡,己方胜算不大。以常理推断,在如此情况下献城投降,投奔故主就似乎成了理所当然之事。那招致他人,甚至同僚的疑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他便是在这种来自各方的歧视和怀疑的情况下接任御前护军旅都统的任命的。 在接任初时,对来自同僚们的质疑,罗大同还会与其解释、争辩,甚至大打出手。而他也发现无论自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低三下四的辩解,还是恼羞成怒饱以老拳,在那些心存偏见和误解的人面前是那么苍白和无力。即便有人表示理解,也不过是因为他被‘发配’到了这么一支没有前途,没有信任,充当炮灰的部队任职报以同情罢了。 在种种非议的压力之下,罗大同不免苦闷不已,便邀同在绍兴整编降军的四旅都统贺振国饮酒消愁,喝了几杯后吐露出面见圣上调职的念头。话一出口,贺振国就苦笑不已,说起前时自己进京时的‘遭遇’。彼时他也是因为受不了同僚们的白眼想要调职,便找到了陈墩从中说项。 陈墩还挺办事,很快便给贺振国找了个直接面圣的机会,当其说起要调职的请求时,起初还十分亲热的小皇帝顷刻便变了脸,亲手将其‘收拾’了一顿。自己是不知道挨了多少龙拳、龙脚,揍的的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可偏偏还没有伤到筋骨,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仍然能跑能跳。 一顿暴揍之后,小皇帝气‘恩准’其立刻退出现役,领取一笔不菲的恩赏致仕回乡,便其即刻出京再也不想见到他。贺振国当时就慌了,其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知道自己若是没有小皇帝收留早就成了一具饿殍,骨头都被狗啃的不剩了,更没有今日尚未到而立之年就能身居万人之上的都统制,立刻磕头跪拜请皇帝收回成命,只要让自己能继续追随,甘愿做守卫宫门的一个小卒。 好在这次一直不着调的陈墩没有落井下石,还念及当年一起撒尿和泥的交情帮贺振国求情,才让陛下再开龙口。而这次却没有动手,也没有痛骂,而是与其坐下来共忆当年。想当初开府之时,他们只有一个落魄他乡,惶惶不可终日的幼童。亲王,数百由败兵、乡勇和上千刚刚躲过屠杀,逃难至此的士子、难民。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枚弃子,随时会被蒙元大军吞没,就像大海中投入的一颗石子般无声无息的消失。 但就是这支由乌合之众组成的队伍,历经磨难,不仅越战越强,还将朝廷‘收编’,从琼州一隅打到了江南,占据了半壁河山。而这其中也是充满着质疑和蔑视,可小皇帝却依然能力排众议,百折不挠的坚持下来,取得了谁也无法否定的成就,成为再造大宋之君。 贺振国作为亲历者,自然也清楚当中的艰难,而军队也经过了数次整编,其中既有本朝不同派系的军队,也有在战争中俘获的敌军,但他们经过整训都成为现下宋军中的组成部分,甚至成为高级军官。想想当下的情况比之在琼州不知强了多少倍,身后还有皇帝的支持,可自己仅仅因为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便打起退堂鼓,真是羞愧不已。 就这么着,前去请调的贺振国挨了顿揍就打消了念头,灰溜溜的回到绍兴继续整训部队,而他也记住了小皇帝说的一句话:既然没有办法堵住质疑者的嘴,那么就去用自己的行动和战绩让他们闭嘴,而非是徒劳的去辩解及自寻烦恼。 在席间罗大同看了其向自己展示的遍体鳞伤,他表示深切慰问的同时,也暗自庆幸若是自己先去面圣,恐怕这顿胖揍就落到他身上了。不过他同样对陛下的那番话深以为然,既然嘴上说不清,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吧!于是乎,他也安下心来训练部队。 想这批在鄂州之战中俘获的降兵,他们本也是蒙元汉军中的南调的精锐,灭宋后留在江南镇守。而投降后,已经对他们做过甄别,那些蒙古统兵之将和军官或被斩杀、或被剔除,余者多是出身贫苦之家,被强行签征的汉人丁壮。但是这些北方汉人在百余年间先后经历了辽、金、宋、元的统治,虽对大宋缺乏民族认同感,习惯只服从强权者,可也就具有了很好的可塑性。 经过罗大同一年的精心训练,五旅在校阅中,各项成绩已经达标。次年的校阅成绩就达到优秀,跻身于禁军系统中一流部队之列。但他们一直驻守在绍兴地区,无缘参加与江北蒙元的数次冲突,自然也无法展现自己的战斗力,消除依然存在的质疑声,可全旅上下都憋着股气,欲在来日战场上一展身手。 五旅这次奉御命北调参加攻扬州之战,让全旅上下士气大振。能够参战不仅是表明皇帝对他们已经认可,也是他们扭转世人对他们看法的机会。可让大家遗憾的是几场大战,他们只是承担了守备行营的任务,只能敲敲边鼓,未有机会上阵直面对敌厮杀。虽然让五旅上下感到沮丧,可也激起了众兵将的争胜之心,他们就像一把被雪藏的尖刀一般,只待出鞘的那一刻。 在小皇帝全盘托出整个作战计划后,大家都十分清楚正处于敌军进攻路线上的常熟城重要性凸显,它不仅是全军反攻时的重要后勤补给点,也是蒙元志在必得的要点,城池的得与失关系到了整个战役的胜败。但是众将也知为了不暴露战役企图,不易遣大军前去镇守,只能以一支坚强之旅固守,直到敌军陷入圈套,所以挑选哪支部队前往常熟要慎之又慎…… “陈知县,难道在言陛下无用人之明?”刚刚的话,罗大同已然点明其心中所想,可其并没有因此显现出尴尬,反而点点头,这让他心中不爽,皱皱眉扭脸问道。 “下官不明都统所言何意?”陈博远知道自己所言刺到罗大同的内心,但他觉得还是要将自己的本意表述出来,以免日后发生不愉快,可没想到其搬出了皇帝。 “陈知县,此战乃是陛下一手策划,难道会不知常熟城的重要性,难道不知这里驻扎着何部?御前护军是陛下亲军,由其一手组建,就想不到五旅乃是降军改编?”罗大同面色不虞的连连发问道。 “陛下英明神武,洞察秋毫,下官万万不敢质疑。但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下官只是担心万一有变,坏了陛下的大事,并无它意,也没有怀疑都统对陛下的忠心之意!”陈博远见其着恼,而帽子也够大,连忙施礼道。 “陈知县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你我受命守城,当团结一心共应此难。而彼此间心存嫌隙,相互防备、猜忌,才会误事。”罗大同听了面色稍缓道,想想又解下腰间的长刀。 “都统要作甚?”陈博远看其拿刀,被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惊道。他知道自己官职低微,且当下又在战时,其要将自己当场斩杀,自有无数理由向陛下解说。而单自己质疑守将忠诚一事,也够死上几回了。 “陈知县勿慌!”罗大同并没有拔刀,而是将刀递给陈博远,可其哪里敢接,他笑笑道,“陈知县,此刀乃是陛下亲赐,以嘉奖本都统作战有功。如今本官将此刀暂交于汝,行监察本部之权,若发现有人心怀不轨之心,上至本都统,下至火军、马夫,皆可斩之!” “这……那下官不恭了,便暂替都统收着!”陈博远迟疑了下,他明白其将佩刀授予自己,是表明自己对国、对君的忠心,以获得自己的信任,同心对敌。若是收了,显得的自己小气;可不受,又担心其怀疑的自己的诚意。可思索片刻还是受了,“都统,下官代全城两万百姓谢过了,亦定然会率满城百姓与军共进退,与城池共存亡!” “好!本将在此明誓,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要保满城百姓的安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罗大同抬起右手指天立誓道。 “将军此心天地可表,下官愿与都统共生死!”陈博远为其精诚所感,有些激动地道。 ‘呜呜、呜呜呜……’此时突然城外号角声远远传来,城西方向烟尘骤起,蹄声如雷,如暴风裹挟着沙尘滚滚而来。 “城上南军听着,我家万户率大军前来,若是献城投降,秋毫无犯;倘若抵抗,定会屠城,鸡犬不留!”这时城下一名擎着大旗的蒙元骑兵来到城下,向上喊话道。 “狂徒嚣张,将他轰了!”罗大同向城下看看发话道。 ‘轰!’其话音刚落,一声炮响,城下的敌骑已经是粉身碎骨,化作一篷血雨…… 正文 第1117章 麓战 “再遣人劝降!”八撒率军在常熟城西两箭之地外列阵,可以说眼见前去招降的使者被一炮轰城了渣渣,他的心也跟着抽抽了一下,但是他还是再次下令道。 “万户,南军击杀我军使者,只怕是要死战到底,不肯献城了,再遣使者前往恐亦于事无补!”秃格听了却是一愣,他知道南朝向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讲究,但也非没有特例,而一旦杀了使者就说明事情没有谈判的余地,表示自己死战不降的决心。可万户要再遣使,让他有些诧异地道。 “你敢违令?”八撒却是一瞪眼沉声喝道。而心中却暗骂,难道我就不知道怎会回事,愿意派人去送死吗? 通过探城,他已经清楚常熟城已非昔日的弹丸小城,在南朝的改建下已经成了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当下自己要攻破此城势必要经历苦战,而己方为骑军,攻城非己所长。另外攻城手段也受到严重的限制,过去他们可以降军或抓到的百姓为前驱攻城,可一路行来,别说收降敌军,连百姓也没有抓到几个,以其攻城就是笑话。 此外常熟城三面环水,地下水浅,只怕玩不了两尺就会见水,想要挖掘地道攻城几无可能。而要以水代兵攻城,这个时节正是枯水季,河流水量不丰。加上常熟周围河湖众多,水系发达,护城河与河流相互通联,也能将水迅速排出。再者背靠虞山,那里是周围一带的制高点,靠水攻夺城也难以成功。而靠长期围困攻城也算是常用的方法之一,可常熟城内积存这大量的粮草、辎重,靠围城只怕熬死的不是其,而是自己了。 且八撒发现宋军看到己方大军直逼城下后并没有弃城而逃,而这种情形在此前与南朝作战中十分少见,其许多城池并不是攻下来的,却往往兵锋所指,南朝守臣或是望风而逃,或是开城投降。而拒降者往往会死战到底,即便城池被攻破,依然会进行巷战,这是他最不希望见到的。 八撒清楚作为攻城方,人数必然占优势,心理上也占很大优势。可攻破城池进行巷战,也得近身肉搏,且会十分惨烈。他听闻过最惨烈的是灭金朝最后一战——蔡州之战,在哀宗自杀后,余下的千余名金军进行了视死如归的巷战,在大局已无法挽回的情况下,上至参政、总师、元帅,下至普通兵员、随从五百多人均自杀殉国。 而八撒亲身参加过攻打樊城之战,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襄樊当地军民顽强抵抗,整整抵抗了他们六年之久。直到咸淳九年,樊城才被攻破,主帅范天顺自杀殉国。统制官牛富在城破之后,仍然率领最后的百余将士顽强抵抗,与己方进行巷战,渴了,饮血水,继续战斗。最后因为身负重伤,牛富投火自尽。 八撒也明白己方的优势建立在依靠战马快速机动和冲击,一旦卷入巷战,就要在缺乏通讯协调和有效组织的情况下作战,依靠单兵作战会消耗大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基层指挥人员。毕竟一支精良军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况且巷战还会丢失大量的兵器装备,不利于以后的作战,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采取的下下策。所以,适度退让,以退为攻亦是一种战术。 另外,巷战极易受到攻城方的残忍报复,往往就是烧杀抢掠、屠城泄愤,甚至在攻城部队无法肃清巷战的守军时,为了确保安全,极端情况下还会焚城,迫使守军撤离。再有迫使守军进行巷战,一般分为三种情况,一是一些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城市;二是守军突围不成,外有援军的情况;三是守军抵抗意志强,有死战决心。 八撒以为常熟城不过是江南一座普通的县城,而非都城,也非边防要地,不具有坚守的价值。且自己目的在于夺城,而非歼敌,所以只在西城布置了兵力,其余三面皆未派兵,即可供守城部队撤离,也是瓦解守城部队死守决心的策略,毕竟城内的守备部队有活命的机会当然不会硬拼。而他最担心的就是守军死心眼,非要跟自己硬磕,可他也以为这样的人还是少数。 所以八撒以为最好能通过谈判的方式夺取城池,才忍着怒气再派人前去喊话,希望城中守敌能识时务。可一阵密集的枪声打破了他的幻想,二次派去的使者连话还没有搭上,就被乱枪击毙在城下,显然对方连与他们答话的兴趣都没有…… 连续两次射杀了前来谈判的蒙军使者,罗大同在表明自己守城决心的同时,也是在向城中军民表明杀了蒙元使者后就已经无路可退,只有守住城池才能保住性命,无论是战是降都是死路一条。而由此激发军民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的决心。 稍时片刻后,蒙军就发起了进攻,他们的目标是城西门。因为在稍有军事眼光的人看来,在缺乏船只和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没有护城河遮护的西城也是绝佳的攻击点。当然罗大同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将防御的重点放在西城和环山的北城。 西城虽没有护城河遮护,但在修建时也加强了防御设施,在西城门修建瓮城,毕竟城门是整个防御措施中最为薄弱的环节,而此时城墙上也已经搭建起了战棚,筑起了炮台。罗大同在西城布置了一个团的兵力,并加强了一个炮兵队,其中两个营此时已经上城,一个营作为预备队,而指挥所就设置在西城楼上。 罗大同站在城楼之上向敌阵望去,但见将旗连连挥舞,从中冲出两队人马。一队驰向西北方向的镇山门,另一队则直奔西门快速本来。他看两队人马相当,各约有五百人左右,后边又有兵将随后跟进,显然是要分攻两门。但他知道以蒙元现有的兵力,是无法兼顾两点,必有一路是佯攻,吸引己方兵力,另一路则趁机夺城。所以他只是令分守两处的军兵严阵以待,却没有贸然调动兵力。 镇山门建在虞山的半山处,通往城下的道路并不宽,且有些陡峭,来敌打马冲到半途,马速下降便纷纷下马避开大路向两翼散开借着山形的掩护继续向城门靠近。城上的宋军则开枪开炮进行拦截,但他们已经散开队形,杀伤效果并不佳,使他们得以继续前行,在进入弓箭的射程后立刻摘弓搭箭向城上发箭,试图压制城上的宋军。可毕竟处于仰攻的态势,且又有乱石和树丛阻碍,在宋军枪炮的压制下进展十分缓慢,一时间难以靠近。 常熟西门外相对于镇山门则要宽阔的多,这路敌骑快速向前突进,遭到己方火力拦截后,只是散开队形以减少炮火的集中杀伤,一部分人举着盾牌顶着弹雨向前突进,破坏城前的栅栏、麓角。而另一部分人则以弓箭向城头射击。罗大同知道敌军是想利用自己速度的优势,快速进入到城上枪炮的射击死角,突击到城下,进而登城。 于是罗大同令守卫西门的一营加强火力,变三叠依次射击为一人射击,余者只负责装填枪弹,减去变换队形的时间,提高射击速度。同时利用营属和队属的百子铳、奔雷铳短小轻便,便于瞄准射击的优势,不断变换炮位对敌集团目标进行狙击。 尽管火力密度增强,但是蒙元军利用战马快速机动,还是有部分敌军闯过了枪炮的封锁,进入了射击死角。而他们来到城下后丝毫不做停顿,在马上就向城上抛出钩索。常熟城墙不过两丈高,而钩索对于蒙古人来说既是捕捉马匹的生产工具,作战时亦是武器,因此个个玩儿的溜儿。一待索头的铁钩钩住城墙,就立刻借力向上攀登。 守城的宋军兵丁见状立刻以勾刀和利斧斩断皮索,同时早有待命的掷弹兵将手雷从城上抛下,一时间城根脚爆炸声不断,将避于射击死角的敌军炸的人仰马翻,伤亡惨重。有一两个侥幸沿着钩索攀上城头的敌兵,刚一露头不等抽刀跃过垛口,就被几支突刺的刺刀捅下城去。 而就当西门守军阻止敌军登城之时,在后跟进的蒙军突然加快,抓住他们分兵对付城下之敌,火力减弱的机会快速向前突进。又有蒙元弓箭手在盾牌手的遮蔽下向城头抛射箭矢,不求命中率,只是快速发射箭矢,试图以密集的箭雨压制住宋军。 罗大同向其看去,只见这队些步的敌军身穿重甲,携带着爬杆和云梯,举着以门板改造的大盾遮蔽城上的弹雨,分成十数队展开进攻。虽然有人不时被城上射来的枪弹击中倒下,甚至被火炮直接命中,成片的倒下,可他们依然没有停下脚步,无人去抢救死伤者,活着的或重新组队,或填补空缺继续向前突击。他们艰难的突进到火炮射击死角时,有数队蒙军再次加快速度,越众而出…… 正文 第1118章 判明方向 “集中火力打‘撞命郎’,令跳荡兵上城阻敌上城!”看到有数十名披甲敌兵携带攻城器械脱队而出,罗大同大声下令道。 其实自帅府军组建直至当下,发生在常熟的攻防战,应该算是新宋军首次真正意义上的凭城据守的战斗。在琼州时,战斗多发生在海上和岸线,他们凭借水军的优势往往将敌主力拦阻于海上,待敌抵达岛上时往往也是伤亡惨重,无法攻破宋军的岸防线,无法深入腹地州县。 在随后收复江南的战斗中,宋军则处于攻势,几次有限的防御作战也是打的防守反击,在防守中与敌重创后,再行反击。而这些战斗中往往是以河流和山地为凭就地修筑工事防守,严格的说也是应该归属于野战的范畴。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蒙元攻灭江南后大肆毁城的结果,使他们没有了凭城据守的客观条件。 收复江南后,宋军开始建立长江防线,对处于沿江要地的州府城池进行重建和整修,并对二线和腹地处于交通要道和军事要地的城池加以恢复。但是近三年间,蒙元大军一直无法渡过长江防线,即使有小股部队成功偷渡到江南,也是会避开设防严密的城市,只敢去打那些位置偏远,设防相对薄弱的军寨堡垒。 如此一来,宋军还没有实际组织过一场守城战,也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尤其是换装火器后的守城作战经验。从前的守城训练和演习还多是根据冷兵器作战方式和吸取几次攻城作战中反推的敌军守城经验和教训,所以说新宋军上至皇帝赵昺,下至普通基础军官,大家皆尚处于摸索及总结经验的阶段,而当前的常熟守将罗大同同样如此,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罗大同却是知道,在发动进攻时指挥官大都会把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战斗力最强的精锐老兵安排在前排,作为突击力量打头阵,引导后续部队冲击;或是把他们编为‘跳荡’作为决战的关键时刻的奇兵使用,起到提振士气及打开突破口的作用。因为这些精选的锐兵是以命相搏,所以也被形象的称为‘撞命郎’。 当然这些打头阵的前列士兵非是充当炮灰的,也非比其他部队伤亡率高。他们一般都是战斗力比较强的精锐,一般的士兵想去还去不了。前排士兵至少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到敌人气势汹汹而来,也不会撒丫子就跑,具备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而且,战争中弓弩对射是常态,双方军队中真正能直接近战的机会不多。交战时通常都会先用弓弩等武器进行远程射击,或者封锁包围,等待对方粮草断绝,不会轻易的投入正面对决。一场大的会战中,这种封锁、骚扰、试探可能占据大部分时间,真正的决战反而很短暂。 因此大部分情况下,士兵承受的伤害主要来自弓弩等远程武器。在弓箭远程抛射覆盖下,无论前排后排,中箭几率都是一样的。而前排士兵通常比普通士兵防护的更好,穿着精良的甲胄,相对箭矢的伤害也较为其他人安全系数要高。 除此之外,军阵在作战中根据实际需要经常变换队形,根据战场情况交替作战,即使骑兵在冲击时也分为很多小队进行轮番冲击,很少出现只靠同一批人放在前排打满全场的情况,毕竟连续作战人和马都要休息。从这个角度来看,大家的活命机会都是均等的,既然轮到自己也没什么怨言。 而怕死是人的本性,精锐老兵如果面对必死的局面,也可能会权衡利弊,产生逃跑的念头。如何才能把士兵牢牢约束在军阵前列?说到底还是要靠严明的军纪。所谓军纪严明,无非是厚赏和重罚。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斩将、夺旗、先登等事由,在历朝历代代所得赏赐都是极为丰厚的,如此优厚的赏赐足以让人趋之若鹜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大部分时间还是需要有人当肉盾,抵挡骑兵的强力冲击,这时好像也没什么获得赏赐的机会,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要钱不要命的。真正让士兵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敢擅离职守的,还是严酷的军法。任何军队逃跑基本上必死,而拼命还有一线生机,就算阵亡了,家属还能得到优厚的抚恤。因此在厚赏与严苛军法的刺激与约束下,士兵在战场上只能绝对服从军令,不论被安排在什么位置。 且通常情况下,一支获得过多次胜利的精锐部队对击败敌人有强烈的信心,在他们的职业生涯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和敌军正面冲撞都没有输过,甚至产生过极为悬殊的伤亡比。无数次经验让他们相信,只要保持清醒和战胜敌人的信心绝不动摇,最后失败的一定是敌人,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逃跑的理由。 总而言之,经过严酷战争考验活下来的,新兵渐渐都会成了经验丰富的百战精兵。且由于军队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指挥官大都是把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安排在前排。一般的战斗丝毫不能让他们动摇半分,就算遇到强大的敌军,打起来后敌方也很强悍,双方势均力敌,有经验的老兵都明白只能硬挺下去,也只有咬紧牙关坚持到底,直到有一方的战斗意志彻底崩溃。而一旦己方坚持不住先崩溃,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的结局就是被敌人单方面屠杀。 所以打仗最容易出现的情况就是一方越打越顺,因为战败的一方总要拿相对菜鸟的新部队去对抗战胜一方已经富有战斗经验的老兵。其结果只是帮助其增加经验值与士气还有信心。当然,如果一支强军在某次会战中伤亡惨重,也很容易一蹶不振,因为核心的、能站在第一排的骨干老兵没有了。 当然,以上所说都是上得了阵、杀得了敌的,平均水平线以上的职业军队。但在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中,很多时候战争的主角是毫无作战经验的业余选手。他们无法准确预测战争的胜负,可能仅仅从人数对比上判断敌我力量的对比,可是视觉有时候会骗人的,所谓草木皆兵的典故正是这个道理,善于用兵的将领往往会利用这一点。 因而罗大同发现有敌脱离大队,率先展开进攻时,便认定他们就是打前锋的精锐力量,尽管人数不多也往往会起到影响战局走势的作用。成功了,便能先登城头,斩将夺旗,抢得立足点,为大军成功夺城打下基础;反之只须集中火力将这几十人消灭,剩下的敌军无论数量再多,士气都会受到影响,以致溃散。 当下敌军两路来攻:一路积极进攻,势在必得;一方打的不温不火,意在牵制。主攻方向似乎已经明朗,罗大同决定将防守西门和镇山门的三团预备队调到西门增强防御力量,而没有动用旅预备队。当然这除了考虑到战斗刚刚开始的因素外,还有现实的考虑。 一则因为常熟城池规制低,城墙较窄,大部队难以展开。在运用常用的三叠射,变换队形时都会摩肩擦踵,影响战术动作;二则若是队形过于密集,很容易遭到敌军攒射,增加伤亡。要知道换装火器的宋军已经淘汰了铠甲,只是戴头盔,着胸甲,在绵密的箭雨下防御力下降;三则宋军全面换装火器,唯一用于近身战斗的武器就是枪上的刺刀,且刺刀是无刃的三棱形式,利于捅刺,却无法劈砍,在狭小的城头上不利于贴身近战。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宋军装备的武器不利于破坏敌军登城使用的器械。在现代的影视剧中,我们常常看到防守的一方可以轻易的将敌军登城用的云梯和爬杆推倒,甚至一个飞腿都能将云梯给踹的腾空翻倒,上面的人惨呼着坠地,摔不死也半残。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即便是登城用的最简单的云梯和爬杆,在顶端上也会安装铁制的勾刀,甚至将刀刃做成锯齿状,以便在架设时能牢牢的钩住城墙上的缝隙。而云梯上站了人之后又增加了重力,且随着人数的增多摩擦力也大为增加。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或数个人徒手想将梯子推倒几无可能。 所以罗大同命令各团都组建了跳荡队作为机动兵力,人员首先就要膀大腰圆、有力气,毕竟身大力不亏。而他们不装备火枪,配备的主武器是一柄大斧或是撑杆,背插一把两尺多长的环首刀,腰里围的口袋中装着十枚手雷,身披铁札甲。 从配备的武器上就可以看出,跳荡队的的任务就是在敌军登城时负责摧毁敌军的登城器械,并作为一支反击力量杀伤登上城楼的敌人。而他们一旦上场就说明敌军已经逼至城下了…… 正文 第1119章 大意之过 随着宋军跳荡队的上城,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此时喊杀声和手雷的爆炸声成了主旋律,而枪炮声却稀疏下来。火枪和火炮威力是及远不及近,也是赵昺当初为了弥补己方近战战斗力不足和在骑兵冲阵威胁下采取的措施之一,意图通过远程武器对敌进行大量杀伤,以在短兵相接时不落下风。这种安排让宋军在对敌时,兵力相当,甚至少于敌方之时都不落下风,也凭此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 但是罗大同发现今天情况似乎发生了改变,他知道己方装备的火器存在着射速慢,精准度差的缺点,需要以增加火器发射密度来对敌进行杀伤。而当下蒙元军一旦接近城池,因为枪炮的射击死角的问题,除非士兵靠近垛口,或是俯下身子才能进行射击,不但影响到射速,还将身体暴露于敌人的箭矢之下。火炮则需要的射击角度更大,如此简直是成了摆设,使得威力大减。 另外随着敌军开始登城,守军的任务随之也转向打击攀城的敌人,这使得情况更为复杂。城墙的顶面本就狭窄,无法排布更多的兵力,而跳荡队上城后更加剧了排兵的困难,要对付攀城的敌军,就无法顾及敌不断涌来的援军。如此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己方要保证城池不失,就只能将主力用于阻挡登城的敌军,无暇顾及敌援军,这样一来敌军是原打越多,而他们只能放弃优势,转而进行最为不擅长的近身肉搏。 “都统,下官已令城中征召的夫役备好了滚木、礌石和金汁,不若让他们上城助战!”陈博远眼见敌军架起了二十多架云梯,而还有些散兵利用钩索、爬杆趁隙攀爬,而后边又有如蚁的蒙军抬着云梯不断赶到。城头上已经陷入了混战,己方士兵利用刺刀与敌肉搏,刚上城的跳荡队则疲于奔命,利用手中的巨斧和撑杆破坏敌的登城设施,陷入了被动之中。他于是请求让夫役们上城协防道。 “尚且不必助战,陈知县可命夫役们将城上伤亡的士兵抬到城中医治,并多运送手雷上城,以免引发混乱!”罗大同摇头拒绝道。 他清楚当下自己兵力并不匮乏,他还未动用旅预备队,其他两个团防守的区域局势平稳,可以随时前来增援。问题是城头狭小,无法展开,上城的人过多只会导致混乱,增加无谓的伤亡因而只能采用递次增加兵力的‘添油战术’。而夫役没有进行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更没有实战经验。 可当下城上上千人在生死搏杀,弥漫着呛人的血腥气。死者面目狰狞,残缺不全,残肢断臂触目可见,猩红的鲜血喷洒在城头各处,踩上去直黏脚。伤者的伤口触目惊心,痛苦的喘着粗气,挣扎着惨叫不已。活着的野兽般的嚎叫着,将刀枪扎进对方的身体,用拳头、牙齿打击、撕咬,竭尽一切手段欲至对方于死地。夫役们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上城后难免被残酷的战斗场面吓着,到时候惊恐的胡乱奔走,疯了似的地冲撞,那就只剩下添乱了。 至于使用滚木、礌石和金汁等这些传统守城器具,他以为比之火器即不便操作,威力也显不足,那只是弹尽粮绝时无奈的选择,可常熟城作为辎重重地,最不缺的就是武器弹药,而罗大同也发现平日被视为‘鸡肋’的手雷此时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手雷的使用也是宋军单兵装备之一,投掷也是重要的训练内容,过去在没有全面换装火器之前,甚至还专门设立掷弹兵,专司在两军对攻前投掷一波以打乱敌军阵型,并给其前锋造成伤亡。但是全面换装火枪后,手雷的作用开始下降,往往凭借火炮和火枪的远程射击就让敌无法进入手雷的投掷范围内,而天天背着五枚手雷训练、行军又恨沉,被大家视为累赘。 可是当下在守城中,手雷点火就能投到城下伤敌,往往是一颗手雷就能炸倒一片,甚至将云梯炸塌,速度比火枪快的多,威力比火枪大,一时间就成了作为趁手的武器。但是每人平时只配发五枚,在城上虽有储备,可也禁不住不要钱似的往城下扔,因而很快告急。现在陈博远主动请缨参战,罗大同也不好打消其积极性,落了他的面子,因而便给其派下了运送伤员和弹药的任务。 “都统,敌军势大,如此打下去,我军兵力有限经不起如此消耗。卑职领兵出城突袭,将当前之敌的攻势反击下去,再重整防线如何?”这时五旅司马黄凡请命道。 “不可,当前出城反击,一旦敌军借机攻入城中,则会引发更大的危机!”罗大同听了当即拒绝道。可他也明白自己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增援,却要保证城池不失,而敌军后续部队会陆续到达。以当前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战法,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但一时间也只能以此对抗,先挺过这一关。 “都统,卑职率兵出城后,只要将城门封闭,不会让敌有机可乘的!”黄凡却并不罢休,施礼再度道。 “不可,你这是自杀。本官绝不允许!”罗大同断然道。黄凡的意图他十分清楚,其率兵出城后就封闭城门,那是自断归路,即使将城下之敌驱逐,也很快会陷入敌军重围,绝无生还的可能。刚刚开战便自损大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且这种战术也无法彻底解决面临的问题。 “都统,为了常熟城,为了陛下的大计,卑职死不足惜,还请都统准许!”黄发眼见敌军攻势一波猛似一波,已不时有敌兵越过垛墙,翻上城头,己方则陷入苦战之中,伤亡进一步的增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倒地又无可奈何,他忍不住又红着眼睛道。 “不准……”罗大同几乎吼着道,而同时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对策。 他已经意识到造成现下的危局,还是错在自身,按照陛下所言为发扬火器的威力,各种武器根据射程要呈梯次配置。守城也应是如此,不能只依靠城墙设防,而应在城外利用地形修筑工事,建立两到三道纵深防线,拒敌于城外,使敌无法直逼城下。 当时为了迷惑敌军,以为城中无备而放心渡江,因此在城西没有布防,也没有修筑工事。这也导致防线单薄,没有纵深,敌军一旦不顾伤亡的闯过火力封锁线,就可以进入火力死角,直逼城下。如此也使得他们空有犀利的武器,却没有办法发挥,只能放弃自己所长与敌近战肉搏。 而若是在昨夜敌军到来之际,连夜发动城中军民在西城外加修工事,也就不会陷入如此窘境。可根由还是自己太过自信,相信以火器的威力足以在敌接近城池的过程中就已被击溃,或是吓破了胆。罗大同作为主将,当然应该为此负责,但他也明白后悔、自责皆于事无补,当下应该设法补救才是正理。 “黄司马,你看到镇山门外百步外的那座山头了吗?”罗大同看着城外不断冲过来的敌兵,看到虞山城墙外的一座小山上,沉思片刻道。 “都统,属下看到了!”黄凡按照其所指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目标。 “现下敌军佯攻镇山门,进展缓慢。我想可趁隙派遣一支精兵,护送迫击炮分队占领那座山头,建立炮阵地,支援城西作战!”罗大同也不啰嗦,直言说出了自己所想。 “都统此计可行,那座山头位置靠前,以迫击炮的射程可以无死角的覆盖西门外的空当,可解当前之困!”黄凡听了也是眼前一亮,但转瞬又黯然道,“都统,那座山头孤悬城外,一旦被敌切断与城中的通路,失去支援的话也难以持久,甚至面临被围歼的危险!” “嗯!”罗大同听了也是面色一滞,知其所言不假,可眺望了片刻道,“即如此,我们便索性将那座山头周围几个山头全部占领,形成一个坚固的据点,并在城上以威远炮提供火力支援,打击围攻的敌军,保护与城中的通路。” “都统所想甚妙,若是能占据周边几座小山,形成坚固据点,不仅能封锁西城城下,还能拱卫镇山门,对攻打环山城墙又限度的进行支援,并可依此建立外围防线,此乃是一箭三雕之事。卑职原领一军出城建立炮阵地!”黄凡兴奋地道。 “好,如此黄司马便领旅炮兵团迫击炮队及一团一营,并加强一个都和一个奔雷铳分队出城,如此常熟安危便给予司马之手了!”罗大同这回没有再拒绝其请命,点头同意道。 “是,卑职定不辱使命!”黄凡立正敬礼后,立刻持令牌下城调兵遣将,准备出城。 “亲卫队,跟本将上城,将这帮鞑狗赶下城去!”罗大同这时抽出佩刀高声吼道,随后当先出门奔城头杀去…… 正文 第1120章 上当了 御前护军五旅的班底是被俘的汉军,又掺入了江南客家人。北方汉人在唐后基本上就生活在异族的统治之下,历经辽、金,又归元,长期生活在战乱之中,且与游牧民族杂居,形成了尚武的精神,养成了好勇斗狠的性格。而在历经政权更迭的环境下也使他们失去了民族认同感和国家的概念,变成了只臣服于强者,依附于强者,游离于正统汉族之外的特殊群体。 但北方汉人在异族人眼中他们仍然是汉人,与自己不是同族,只是被统制,供他们驱使和贡献税赋的工具。所以他们大多数人仍然处于社会的底层,是被异族欺压和剥削及充当炮灰的对象,导致他们生活艰辛、困苦,却又在强权的压迫下只能随波逐流,难以改变被驱使的命运。 客家人则是在北方战争中南迁的汉人,他们规模大、人口众多,给南方地区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文化,可他们始终心怀收复故土之心,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归故土。而南方人却视他们为异类,是侵占自己土地,抢占自己生产资源的‘强盗’,加上风俗和生活习惯的不同,导致南、北之间冲突不断,逼着南迁的汉人们不得不设法自保,形成了好勇斗狠,团结对敌的独特客家人群体,保有自己的习俗和生活习惯,虽经百年依然难以彻底融合。 这样的两拨人虽然从历史上来说都是源自北方的汉族,但是早已分化成了不同的族群,除了悍勇好战外似乎没有了什么共同之处,可赵昺就是生生的将他们捏合了在一起。可就是让众人不看好的这么一个集体,在加入御前护军中之后,现实却让人惊诧不已,他们不仅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且觉得十分快活,双方在一起‘玩儿’的很好。 当然这源于赵昺组建帅府军时就是个草台班子,成员来源十分复杂,可其不问出身,不问资历,皆量才使用。大家皆来自五湖四海,不管是俚人、还是汉人,家世显赫,还是小门小户,只要有本事就能授奖升职,所以让新宋军具有了良好的包容性,而当这些人上位后,也依照这个惯例做事,大哥别说二哥,你的长官也许从前是个降兵,也就没有谁瞧不起谁的出身问题。 同时军队也有自己的特殊,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尤其是新宋军,只要你遵守军纪国法,服从命令,没有人去干涉你的信佛、信道,相对来说还是十分宽松的。另外就是宋军待遇优厚,赏罚分明,没有人去坑你的卖命钱,也没有人贪污你的赏金,冒领你的军功,也不会让你去做除履行军职以外的事情,比之蒙元军队要强之百倍。 因而这些降兵很快找到了归属感,他们觉得即便是卖命也要找个好东家不是。今日一战,他们起初打得有些畏手畏脚,严格按照军规行事。但是当两军进入近身肉搏战之后,逐渐找到了感觉,他们本就是舞刀弄枪出身,玩儿冷兵器甚至比火枪还顺手。加上心底的悍勇之气被惨烈激发之后,作战更为勇猛,尽管不断出现伤亡,可丝毫没有影响士气,不但守住了城头,还屡次将上城的敌军反击下去。 城上激战正酣之时,五旅司马黄凡也率军从镇山门出城,迅速击溃了攻城的蒙元军,夺占了预定的山头,并迅速展开,以此为中心构筑防线掩护炮兵建立阵地。蒙军对这支突然杀出的宋军打得懵了一下,清醒过来后即刻展开围攻,而城上宋军的威远炮即刻开始射击,封锁他们进攻的通路,协助出城的宋军巩固阵地。 当下迫击炮作为都属支援火力,在每个营编有一个分队,计有三个炮班,一个弹药班,每班装备两门炮。而这次派出的分队是三团的迫击炮分队,他们装备的迫击炮口径大,编制小,却是都级规模,有十八门炮。他们到达预定地点后也毫不迟疑的布置阵地,架设火炮,测定射击诸元。准备工作完成后,即刻向攻击西城的敌军开炮。 迫击炮的优点就是炮身轻便,阵地布置简单,射击速度快,可以隔山打牛,转换射击目标迅速。炮兵分队分成两组,一组对攻城的敌军进行打击,一组则负责拦截后续的敌军。直径三寸的炮弹杀伤面积达两丈有余,一个齐射就能覆盖二十丈方圆的面积,一时间城下爆炸声连绵不断,登城的敌军是梯毁人亡,四散躲避,但是密集的炮火之下岂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而后续赶到的蒙元援兵顶着的门板、盾牌连子弹都挡不住,如何能拦住从高空呼啸下坠的炮弹,轻易的击穿了他们高举着试图遮蔽子弹的门板,然后在人群中爆炸。处于爆炸中心的人那是粉身碎骨,想拼都拼不起来了。而周边的人虽被遮掩了下,抵销了部分爆炸的威力,但碎裂的弹片四处迸飞,毫无阻碍的穿透盔甲、人体,所以是爆点边的人几无幸免。 ‘呼……’罗大同看着在炮火中潮水似的退下去的敌兵,抹了把脸上迸溅的鲜血长舒了口气。而城上的军兵也是欢呼不已,他们将城上的敌兵尸首抛下城去,脸上露出丝战后余生的微笑。 ‘呜呜……’突然间敌方阵营号角声再起,众人立刻进张起来,士兵们在军官的督促下迅速进入战位,可他们却发现城前并没有出现敌军。 “不好,上当了!”罗大同透过硝烟向城北望去,只见虞山城墙方向竖起了旌旗,漫山遍野皆是蒙元敌兵,他们一改刚才慢吞吞的进攻方式,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城墙冲去。 他立刻意识到敌军的主攻方向是虞山,而西门才是佯攻。他们趁己方忙于抵御进攻西门之敌,无暇关注其它方向之时,悄悄派兵向虞山集结兵力,并利用山势隐蔽抵近城墙。待将己方兵力被吸引到西城方向,被牢牢的牵制在此时,对虞山城墙骤然发起全线进攻,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城墙低矮,有利于攀爬。守军面对全线不顾伤亡的进攻,难免顾此失彼。而刚刚的炮击,只是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节奏,迫使他们提前发动而已…… 此时感到情形不妙,自己上当的还有远在大都的真金,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接到了玉昔帖木儿率领十万大军偷渡长江攻入江南的消息。朝廷上下一片欢腾,他也觉得信心满满,深以为只要大军重新夺回江南,攻灭伪朝,那么当前的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但是真金在欢腾之后静下心来之后,又觉得忐忑不安起来,他觉得十万大军就这么轻易的渡过长江,攻入南朝腹地,是不是太过容易了。诚然当初他御准玉昔帖木儿南侵的计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虑到了遇到种种困难,并有针对的做了相应对策,甚至在执行前还暗召玉昔帖木儿进京商讨了细节,这才下定决心南侵。 真金知道此次作战计划并不完美,且不符合自己以稳求进的态度,甚至说是场冒险,以国运进行赌博。但他也知道自己要度过眼前的危机,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通过速战速决,快速奔袭夺取敌方要地,然后分割包围,歼灭敌军主力才有胜利的可能。 首先,宋军收复江南后,朝廷上下都意识到己方人力物力资源都不足,打持久战熬不起。只能速战速决,在对手的雄厚实力充分发挥出来之前,利用快速突袭一把定输赢。而这种先例蒙古崛起的过程中屡次出现,凭借自己快速的机动能力灭金、灭夏,攻掠西北诸国,且各军将领都十分熟悉这种战法,有能力组织南侵之役。 再有自忽必烈建立大元,始终困扰他们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两线作战,受制于国力限制,他很难同时进行两线作战。当下情况更为严重,海都频繁扰边,联络诸国对他们进行侵袭,而南朝看似欲维持现状,但真金明白小皇帝并没有放弃进取中原的想法,只是在积蓄力量。在没有能力两边开战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先行攻灭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南朝,利用江南的财富和资源才能收买西北诸王,联合作战消灭海都。 另外,真金也意识到蒙元军队战斗力在逐渐下降,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将不是在南征北战中陨落,就是心生享乐之心,将心思都用在敛财上了。他以为时间拖延的越长,那些拥有指挥部队熟练运用快速机动战术能力,指挥部队实施包围、合围,歼灭对方部队,迅速向纵深发展,取得胜利的老将在日渐凋零后,再无人能够指挥大军南渡,重夺江南。 基于这种种情况,急于破局的真金别无选择的放手让玉昔帖木儿组织南侵大计,可当现在成功的渡过大江后,他又担心起这是否又是南朝小皇帝故意布下的陷阱,引自己入围…… 正文 第1121章 饮鸩止渴 真金越想心中越是不安,他清楚一旦过江的玉昔帖木儿大军被截断退路,那将是什么样的结局,纵然他们再能打,可深陷江南也终将被消磨干净。而黄河以南的兵力尽丧,中原已无屏障,宋军若是大举北进便可饮马黄河,兵威大都。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大军已经过江,真金也只能盼着玉昔帖木儿借江东兵力空虚之际长驱直下,在其各处勤王军到达之前,夺取临安,俘获残余南朝皇室。可惜的是南朝小皇帝身在江北扬州军前,手中还握有十万大军,尚有一战之力,可也只能指望自己的弟弟镇南王脱欢能够趁其南撤之机衔尾追杀,将其击溃。 ‘咳咳……’真金想到此更为头疼,想那南朝小皇帝当年只有五岁,领着一帮乌合之众逃到琼州,十年之间不仅屡败前往清剿的大军,还利用那弹丸之地积蓄力量一举夺回了江南。现下其手中握有重兵,即便失去江东,以他的本事东山再起也非不可能。患得患失间,一口痰卡在了喉咙中,引起了真金一阵剧烈的咳嗽。 “大汗……”在旁的内侍见其咳嗦声不断,脸憋的通红,急忙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捶背,好一阵子才让其吐出了这口痰,气息也渐渐平稳下来,可他却发现痰中带着血丝,不禁惊叫道。 “无妨,大都这地方冬天天干气躁,有些上火罢了,不要大惊小怪!”真金斜眼看看只是皱皱眉头,拿过丝帕擦擦额头上的虚汗道,摆摆手让内侍退下。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旧疾又犯了,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不能泄露身体有佯的消息,否则会令朝局更增变数。 只是一阵咳嗦,让真金出了身冷汗,觉得十分疲惫,使他不得不半躺在榻上,让内侍将貂皮裘为他盖上,将火盆中的炭火拨旺,挪到自己的身边,可仍觉的阵阵发凉,可身上的裘皮,身边的烧的通红的火盆皆无法缓解这彻骨的寒冷。而这种冷并非只是来自身体,却是来自心底,深入骨中。 真金想想自己继承汗位不过两年,但自他上位局势却日益恶化,先是失去了江南,紧接着云南陷入动荡,宋军用兵川蜀,当前已经溯流而上进入嘉陵江,重庆危在旦夕。而南朝小皇帝月前亲领大军渡江北伐,兵困扬州,威胁淮东、河南、河北。 与此同时国内也是动荡不安,海都在西北不断扰边,联合察尔汗等诸汗国断绝商路,挑拨各宗王间的关系,但自己却无法将其剿灭,只能被动的防守。且朝中对自己的反对声持续不断,留守大都的宗王们也与他心生嫌隙,甚至有让其逊位,重立大汗的谣言,而朝中亦有让他立储禅位的声音不时传入耳中。 真金知道当初自己继承汗位,虽然有父汗立储的诏书,但西北宗王对此十分不满,以为破坏了蒙古旧制。自己为了能顺利继位,不得不对宗王们做出妥协,答应了他们诸多的条件。而自己两年间却没有依照惯例回上都避暑,与诸王沟通感情,安抚族民了。这其中有他身体一直有佯有关,可最重要的是他自知是没有钱,他又拿什么去安抚宗王们的不满,空手而去,还不如不去。 真金知道种种问题的出现,导致大元朝陷入内外交困的原因,总的来说皆是因财政收入出现了问题,也就是说出现支出过高或者说许多该收的钱没收上来的情况,这就使得朝廷没钱养军、养官,以致军备废弛,外敌入寇,政令不通、民怨沸腾等等内忧外患一起到来。 蒙古旧宗对自己的不满,也是源于此。真金知道在夺取中原和江南后,按照蒙古旧制,那些征战的蒙古部族大部分便重返草原。而自成吉思汗起,为了凝聚蒙古各部力量,防范各部相攻掠,定立了万户、千户、百户体制,便将牧民固定在各级首领的领地内,擅离者会被处死。 草原上各部落草场领域之界线由于各部间的争战而有很多变化,但基本上仍通过贵族间的妥协而稳固存在。因为只有各部落贵族领域间的边界确定,才能让有移动能力的牧民无所脱逃。同时,帝国统御下被强化的社会阶级界线更为深化,由大汗至各级首领形成世袭的层层阶级,享受优渥的资源,牧民则负担沉重的差役、赋税。从而导致并非所有草原上的部落皆能享受由南方流入的资源,财政的崩溃导致了朝廷无力继续对草原上诸王的恩赏,从而引发他们的不满,生出背离之心。 财政困难明面上看来是因为南朝占领了江南,导致朝廷税赋锐减,以致入不敷出。而真金明白、朝臣们也明白真正的原因是忽必烈在攻灭南朝后,没有休养生息,巩固内政,而是依然四处用兵,并对臣属们滥赏无度,导致国库空虚。但根由还是国制问题,其一直在蒙古旧制和实施汉制间不停的转换,以致朝纲混乱,问题丛生。 为了解决财政困难,真金不得不抛弃自己一直信任的汉臣,启用桑哥来解决问题。而具体说来,国家感觉财政吃紧的时候,基本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从一些人手里抠钱,让他们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另一种是找新的赚钱途径。 桑哥解决的方式也不离其宗,依然是换汤不换药,采用当年何荣祖提出的‘钩考法’与币值改革及增加税赋,真金知道此法的实质其实与南朝曾推行的‘打算法’并无多少差异,其中弊端又如何不清楚,当年还以此上书父汗来搬到何荣祖及阿合马等人。 南朝当年也是将打算法作为解决财政措施的手段,彼时就一直备受争议,因为打算法逼反了悍将刘整,直接引发了襄阳沦陷、南朝灭亡。导致因此法获罪的将帅甚多,“江阃史岩之、淮阃杜庶、广西帅皆受监钱之苦,累及妻子,徐、李、杜逮系狱,杜死后,追钱犹未巳也。”“一生以儒臣治军”的赵葵,就因为张灯宴钱和招军钱超支两件事差点挨整。 桑哥辩称:具体说起来,打算法是好办法,但因为不合适的搞法(那些官吏的节操靠不住),贾似道将打算法弄成整人的工具,结果才造成刘整叛变,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因此错不在法,而在实施之人。当时急于解决问题的真金也就姑且信之,诏令其着手实施。 但结局并无二致,很快钩考法就成了桑哥打击异己和压制汉臣的工具,闹得地方上乌烟瘴气,可也从地方和将帅手里抠了些钱出来。币制改革说白了就是从百姓手中抢钱,搞得是百姓怨声载道,总之得罪了许多人,对民间造成很大影响,不过其算是解决了当前的燃眉之急,造成的不良后果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一提及增加税收,就常常会与‘与民争利’联系在一起,但真金知道实际上不会那么简单,而且史书上的民和常人一般认为的民,很多时候可不是一回事。今时的情况是占有大量土地和财富及人口的大户,是那些蒙古宗王和贵族,他们不但大肆兼并土地且还侵吞军屯。 因为这些人享有特权,没人敢轻易动他们,所以更加有恃无恐。而你想动他们的钱,那就是“与民争利”了,结果就是钱多的的不交钱或者少交钱,交钱的主体却又是那些钱少的农民,负担全落在贫苦百姓头上。于是导致官逼民反,社会动荡,要命的是朝廷税税收不上来,兵也征不到。后面发生啥大家都知道,最终也就没有然后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真金知道桑哥主持的财政改革基本上已经失败,不过是饮鸩止渴之计,只是暂时缓解了危机,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引发了一些列的不良后果。而此时南调的玉昔帖木儿提出欲通过在江东发动局部战争来遏制南朝不断北侵,但是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不过也没有坚决反对,只是想静观其变,想着能阻止南朝北侵的企图也无不可。 但局势的发展很快超出了真金所想,小皇帝悍然渡江欲夺扬州。扬州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言,而此时玉昔帖木儿再提通过南侵来救扬州,并利用江东兵力空虚之际大举南下,重新平定江南的计划。这让他感到通过此战又可能够消灭南朝政权,即便不成也能够削弱其力量,丧失窥视中原的企图。另外夺取江东则等于重新得到了江南的大半财富,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财政困难。在巨大的诱惑下,真金决定冒奇险赌上一把,可心中一直是忐忑不安。 “大汗,脱烈都来报,围困扬州之敌不仅没有回援江南,反而悍然向其部发动进攻,并开始攻打城池。”这时月赤察儿进帐来报道。 “什么?南军居然没有南撤,其想要做什么?”真金听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惊诧地问道。 “大汗,小贼反其道而行之,属下也实在想不通!”月赤察儿也一头雾水地回答道…… 正文 第1122章 烦恼事儿 在扬州城外行营的御帐中,赵昺案前放着一杯热茶,摆着一碟炸的香脆的鱼干,身旁放着尺把高的文牍,手里拿着沾满朱砂的毛笔,可迟迟没有下笔,眼睛似在看着公文,目光却游离在外。在旁伺候的王德知道小皇帝这是又‘入定’了,挥手让帐中随侍的小黄门退出,侍卫们守住门口,不要让人打扰。 而王德目不转睛的看着陛下,心中有些紧张。平日陛下出神的时候常有,但是像今天这样半天都没有动的时候还真不多,若非能听到呼吸声,他都要叫御医了。他意识到陛下是遇到难事儿了,一时间让其难以决断,可自己在这方面也无法为皇帝分忧,只能是急在心里。 赵昺此时的心思确是没有在公文之上,这其中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各地大员送来的新年贺表,并无什么实质内容,无外乎是问安、表忠心的。而他的心思还是在当前的战局上,此时玉昔帖木儿部已经全部过江,前锋到达常熟并与护军五旅激战竟日,他们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尚未能按照计划夺下城池。 但今日敌军大队将抵达城下,罗大同的压力将倍增,而其必须在战役全面展开前保证城池不失,赵昺说一点儿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双方兵力悬殊,五旅要以一万之众对抗十万蒙元虎狼之师,他即便没有在现场,可也能想象到敌军不畏生死入潮般的攻击,毕竟攻不下常熟城,他们就要面临断粮危机,饿着肚子作战。 说起来此次王应麟居功甚伟,他受命回京向诸执宰说明收复两淮的计划,并做好应对和善后准备。此战的规模和范围已经超出了战前的预想,事先的准备工作等于要全部推翻,重新进行部署,尤其时间紧急,且又临近新年,困难可想而知。若是不能说明其中利害和意义,要想让他们配合非是易事,但王应麟成功做到了。 而陆秀夫确也是一位干臣,在获知赵昺的部署和计划后,知道此战的意义非比寻常,一旦收复两淮,则江南稳固,且取得了北伐的桥头堡,临安免受蒙元随时南下的威胁。虽知陛下有以大义相胁之意,可还是积极统筹各方力量,悄然做好各项保障。 首先以尚书省的名义以陛下征战在外,事务繁杂为由,将年假向后推迟,令户部筹备大量资金及先行调拨粮草,用于战争所需;令兵部各训练基地将正在训练的新兵和参与冬训的乡兵编组,并分发武器,留置营中,随时接受调遣;令工部将利用农闲修葺城池和水利设施而征调的夫役,以发放工薪的名义集中于苏州、常州、昆山和建康几座府城,准备协同大军作战。 另外,会同枢密院发布命令,以新年之际保护京畿为名,将江东周边的驻军集中,调往运河沿线,随时加入围歼南侵蒙元之敌的作战中;着令吏部甄选官员,从太学中选拔可用之人,作为派往新占之地,组建各级政权的官员;令刑部严格设卡盘查,抓捕敌国探子;而礼部则依惯例举行各种祭礼,筹备新春灯会,以迷惑地方。 此外又密令位于预设战区的各地州县做好动员,一旦战争爆发,立刻组织百姓撤往安全之地,将粮食和牲畜、财物全部带走、隐藏,做好坚壁清野工作。同时又要安抚好百姓,勿要引起动乱,防止有人趁火打劫,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得益于大宋建立的有利基层政权,虽然时间很紧,从朝廷州府到最基层的保甲都很快被动员起来,诏令得以严格的贯彻和执行,其中尽管不可避免的出现些瑕疵,可都通过强有力的手段执行下去,保证了战争准备工作得以在战前完成。 这让赵昺十分欣慰和感激,尤其是像应节严和马廷鸾等准备致仕的老臣也不顾年迈,依然废寝忘食的巡视、督促各地官员,处理突发事件。当然也有部分官员对此不满,以为当下与蒙元和平相处才是上策,擅自挑起大战,于国于民皆是大害,但这些人很快便被控制、查办,把不利于大局的声音压了下去…… 局势发展到此,赵昺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大半,即便可能会有变数,但是大势已成,玉昔帖木儿部已经的笼中虎,再掀不起什么大浪了,被歼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扬州城亦是囊中之物,在外诱敌的脱烈都部已经被自己遣兵击溃,残兵远遁五十里之外。城中之敌就是瓮中之鳖,自己随时可以破城,将其尽歼。 按说胜券在握,赵昺应是满心欢喜,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被件事情困扰,赵昺知道大胜之后必然会擒获大量俘虏,尤其是这种围歼战,而如何处理这些俘虏也是个大问题。从前抓获俘虏后,一般都是将军官处死,兵丁选丁壮入苦役营,作为廉价劳动力使用。 在收复江南的战争中,赵昺采用严厉镇压的政策,将蒙古人、色目人及通敌叛国者皆处以极刑,兵丁编入辎重部队服役。但当下的情况却有了变化,彼时驻扎在江南的元军大部分是汉军和新附军,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是同属一个民族。而两淮和中原地区驻扎的大部是蒙元的镇抚军编成,他们是以蒙古人和依附于蒙古人的契丹、女真及来自中亚地区游牧民族的色目人,他们非是本族,依照此前的政策他们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赵昺知道在中国古代战争中大规模的杀俘并非稀罕事,仅史书所载的历史记录除了白起之外,其实在中国历史上时有发生,比如在秦汉交际时代的项羽,就曾“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而在三国和南北朝时期,坑杀也一度成为了处理那些难以信任的降卒或者是报复性屠杀的普遍手段。比如曹操和袁绍之间的官渡之战,曹操便坑杀了袁绍七万降兵。 按照《资治通鉴》记载,曹操在徐州“坑杀男女数十万口于泗水,水为不流。”虽然这一数据有司马光夸大的嫌疑,但也证明了坑杀这一行为至少在曹魏阵营中。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坑杀敌军俘虏,更是成了一种相当常见的行为。比如在《晋书》中就记载后赵开国君主石勒“勒驰如武德,坑降卒万余。”在后燕和北魏的参合陂之战后,拓跋珪也将数万后燕战俘“尽坑之”。 在南北朝时期的北方,坑杀是处理敌军战俘流行的手段。在南北朝之后,坑杀战俘的现象也时有发生。那么坑杀战俘的意义何在呢?实际上这种方式主要有两个作用,一个是通过坑杀,消灭虽然已经投降,但是实在难以信任,无法将他们编入自己军队的降兵。坑杀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因为大量降军所导致的后勤困难。而坑杀的另一个很常见的意图,便是震慑敌军,从而瓦解对方继续战斗的意志。 不过坑杀终究是一种极为浪费人力资源的行为。赵昺知道在同时期的欧洲,处理战俘的一般手段,都是将他们作为奴隶强迫他们进行高强度的劳动,或者变卖。一般被俘虏的骑士之类具有贵族头衔的贵族,则会保护起来,通过他们换取赎金,而一般的普通士兵如果家中无力支付赎金,也会被卖到热那亚或者威尼斯,并通过他们卖给***做奴隶。比较有趣的是,当时中东***也同样是这种操作,如此被俘虏的贵族无疑是可以换得大价钱的金蛋。 只不过在十字军战争时期,无论是十字军还是***,都会选择杀死战俘,而不是将他们作为奴隶或换取赎金。,而从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开始,能够花钱赎人的情况却并不多,不过对于被俘的小兵们来说,只要不是因为不被对方将领不信任而坑杀以外,也很少有情况会被卖掉当奴隶。 实际上中国比较普遍的处理战俘方法,还是将这些士兵编入自己的军队中。因此在古代对于战俘,比较稳妥又不浪费人力的处理方式,还是将他们投入到一些无关大局,但是同样规模巨大的战事中。比如秦灭六国之后,便将大量六国战俘投入到进攻百越的战争中,让这些士兵一边征讨一边拓荒,即消耗了大量战俘,同时也使得秦朝疆域得到了极大开拓。在蒙元时期,忽必烈的两次对日征伐,同样是派出了大量来自高丽、金朝、南宋的战俘。 赵昺还知道这一做法,在明代和蒙古人的作战中也常被使用。尤其是在明初明军缺乏骑兵的情况下,俘虏的大元士兵无疑是最好的骑兵来源。也因此大明的开国君主朱元璋对于手下将领滥杀战俘的行为极为反感。而在清初的征战中,降清的明军,同样机会成了清军消灭大顺和南明政权的急先锋。但将战俘安插到一线部队,其实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正文 第1123章 难以效仿 赵昺对于未来如何处理敌占区的蒙古人十分头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普遍存在。只是改编鄂州降兵不仅在朝中,就是在军中也是引起了诸多的反对声,不信任一直存在,便是当下参战也是质疑声不断,担心他们的反叛会将整个计划破坏。好在当下护军五旅打得十分顽强,这才压下了质疑声。 从本心来说,赵昺当然以为最好的敌人就是死人,只有从肉体上消灭才是最放心的。但是他也懂得一味的屠杀并不能解决面临的问题,你将所有与蒙古有关的人员尽数屠戮,那又由谁来提供税赋和从事生产;且屠杀虽然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让敌人不战而降。可同样屠杀也会引起敌军更为坚决的抵抗,死战不降,这对于宋军未必是什么福音。 而另一方面,大规模的杀俘同样会让引发朝中的反对声。别看那些士人们一个个嚷嚷着杀尽鞑虏,并对敌占区的同族百姓都充满不信任,可要是真将这些降兵都宰了,他们一定会转而将矛头对准自己,什么杀俘不祥、残暴不仁、嗜血好杀……等等一连串的帽子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反正他最后是杀、是用皆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赵昺明白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侵略者或是殖民者要能够成功统治所谓的侵占之地,最为重要的就是统治者‘得人心’。当然这里的所谓人心并非所有人的心,就是现代的西方政党选举也只是最大程度上动员自己的支持者,能够取得到中间力量的认可就是硬。 满清能够成功统制中国二百年是获得了明朝旧官僚的支持,且获得了士人和地主阶层的认可;日本人能够占据东北同样是利用了满清遗族的力量,获得了他们的支持才得手的;至于现代强权国家的吃相稍微好看点儿,不再直接占领,而是通过扶植亲近自己的势力和政党,建立傀儡政权,从而实现间接统治。 所以只靠杀人只能是特殊时期的策略,并非是实施长久统治的明智之举。就赵昺而言,当初群臣对他继承大统百般质疑,但也不敢动手杀人,便因大宋的国策即是‘与士大夫共治’,儒士已经成为国家的统治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为社会其它各个阶级所接受,并渗透到国家的每个角落。 而赵昺若只是因为质疑自己继位的合法性,且不断从中作梗,他就要放手大杀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地位,那么他必将被士人阶级抛弃。所以他尽管憋屈,却不敢轻易撕破脸,只能够通过培植亲近自己的士人势力,来不断削弱反对者的实力,并利用武臣集团来进行牵制,藉此获得他们的支持。 当下赵昺面临着同样的状况,但不同的是一个是敌我矛盾,一个是内部矛盾。如何统治新收复地区,让北地之人为己所用,他所能借鉴的经验并不多。蒙元能成为一统中国的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且他们得到了汉人军阀的效忠,以汉人武装为主力打下了大半个中国,显然是成功的,起码初期是成功的,可他觉得自己却难以复制,因为其中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 蒙古人从成吉思汗时代就非常留心拉拢各族炮灰,而在他们的意识中契丹人、女真人等都被视作汉人的,但态度算不上礼贤下士,而蒙古人那时候也并不知道啥是礼贤下士。赵昺认真的分析后以为他们成功说起来让人觉得好笑,也不可思议,他以为正是蒙古人‘马大哈’的算账习惯才让这些汉人军阀死心塌地为其卖命。 耶律留哥是契丹人,乃是金朝北地边将,后来不满女真人的怀疑在辽东故地造反,拉起了十几万人的武装,攻占了金朝东京辽阳。后归附蒙古人,成了其在辽东攻略的好帮手,成吉思汗对他的优待就是把他的儿子薛闍弄到身边当人质。耶律留哥去世时,成吉思汗还要耶律留哥的另一个儿子顶替才放薛闍走人。这种政策也被推行到投靠蒙古人的汉军世侯哪里,谁要是不派儿子到蒙元大汗那里当人质,谁在大汗眼里就是叛徒。 再者蒙古人对金元之际的汉人军阀势力采取了模糊对待的政策,完全不计较他们的过去。董俊是董文炳老爹,而董文炳被忽必烈叫做大哥、史秉直则是元朝唯一的汉人右丞相史天泽的父亲、刘黑马是汉人三万户之首,这些主动投靠蒙元汉人军阀固然受到重用。 而打下巴格达的郭侃祖父郭宝玉、张弘范老爹张柔等一度受到金人重用的人,也很受蒙古人的欢迎。在蒙古人看来,能打的汉子好比漂亮女人,管她的过去干嘛,能干能用就行。就连李全这样和蒙古军多年血战,有血仇的反复小人,其母亲、长兄死于蒙古攻金的乱兵之手,可谓是国恨家仇两者加身,可蒙古人也乐意招纳,并给了李全家族在山东世袭的军政大权。 更重要的是蒙元给的封赏远远超过前人,蒙元给这些汉人军阀庞大的封户股权。传统的中国封建王朝在秦朝以后封户的含金量就开始逐渐缩水,西汉每个封户给侯爷们的年收益是三百到四百文钱,而当时西汉一匹马的价格是六千文,如此一个家有近百亩地的平民家庭年收入才是八千文,算是不少了。 而宋廷的封户含金量只是每户二十五文,缩水了十余倍。可蒙元的封户含金量是丝银全科户,其中封户还包括有医户、匠户等,每户每年上交丝一斤、银四两,此外还有减半科户、止纳丝户等区别,总之含金量是宋朝封户的上百倍。 赵昺曾研究过蒙元封赏数量可以称之为中国历代王朝之冠,李世民给一百一十一家功臣一共封赏了七万一千户实封封户,而蒙元仅给刘黑马一家就赏赐了实封七万户,整个华北蒙元贵族和汉军世侯瓜分了七十多万户封户。且汉军世侯的领地上拥有司法、税赋等全部权限,可以为所欲为。 忽必烈正式建立元朝后,即便减少了汉军世侯的封地,但巨额赏赐不断,蒙元朝廷赏赐最多时将全年七分之一的年收入都赏给了自家亲戚和功臣。而元朝的皇帝们甚至稀里糊涂到怯薛们瞒着他们颁布了千多道旨意,以从中谋取利益,可其对底下人贪污也是爱管不管,但确实是大方到极点的豪爽老板,当然也被汉人军阀们视为最好的合伙人了。 与蒙古人相比,赵昺以为当时南宋朝廷不仅小气,赏赐上不给力,且态度也差了很多,甚至可以称为歧视。他们认为这些汉人军阀有奶就是娘,早就不是贞节烈女,远不如自己手下的嫡系部队忠心,在招纳的北方汉人武装和自己的军队发生矛盾时,便毫不犹豫的采取了无条件支持己方的政策。因此在北方汉人军阀眼中,南宋朝廷并不是好的靠山,不值得为其卖命。 现下虽然时过境迁,但赵昺以为这种思想在朝廷中同样盛行,自己若是敢像蒙古人似的进行大手笔的赏赐,那些士人老爷们的奏本估计得与自己等身,唾沫星子会把他淹死。那些人最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况且还是曾经的敌人,所以这招儿他估计大面积实施的话很难行得通。 除此之外,另一个可为借鉴的,赵昺以为非明朝莫属了,即便当下历史已经拐了弯儿,老朱基本上没有了当皇帝的可能,但不妨碍他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毕竟朱元璋在元朝生活了不少时间,对元朝的政治军事状况也非常了解,而且面临的形势也有些相似。 当明军沿着大运河逼近大都时,元顺帝在夜晚像做贼一样离开了。朱元璋没有命令前锋大将徐达追击元顺帝,而是命令其有秩序地接盘元朝军队。他下令各地的元朝军户不得擅自改户口,让他们在原地待命。到完全占据中原时,徐达就完成了对五省八翼前元朝汉军的搜集整理工作,给朝廷接盘了十四万汉军。 朱元璋按照三户出一军的方式精挑细选,把这些部队分给北平诸卫,后来跟着朱棣起兵的军人很多都是这次接盘工作的成果。而徐达在北方除了修建长城外,继续进行接盘元朝军户,不但守住了华北,还带着大量接收的蒙古骑兵,让他们穿着明朝的铠甲和自己的同胞作战同时,普及了骑兵作战技术,使降军成为明军最给力的带路党,领着这些部队多次横扫漠北。 除了接盘元朝本有的军户,朱元璋在军事制度上也接盘了元朝。他不但继承了元朝的军户制度,“垛集军”制度和“拔都军”也都被他继承。成功的把军事费用分担给民众,政府几乎就是零成本,这很对其的胃口,在他看来这是勤俭节约好办法,值得继承发扬,并在明朝初期十分流行…… 正文 第1124章 放开手脚 “该杀还得杀,该抚还得抚!”赵昺伸手拿过一根鱼干儿放到嘴里咀嚼着,又喝了口茶有些无奈地道。他清楚有关战俘处理的问题,即使在大几百年后签署了《日内瓦条约》后,乃至二十一世纪虐待战俘的问题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新闻中,就更不必说在人权意识更加稀薄的古代,作为一个战俘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所面临的危险其实都不会低多少。而自己纠结其中也没有任何意义,无外乎是顺者生逆者亡,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陛下,王知事已候了多时!”王德见到小皇帝又活泛起来,知道其已经收功回神,有了计较,凑到跟前换了杯热茶道。 “哦,开来谈判有了最后的结果,让他进来吧!”赵昺听了点点头道。 “是了,请王知事入帐!”王德立刻冲帐外高声道。 “陛下,臣与蒙元使臣马绍再次就投降一事会晤,其断然拒绝!”王应麟进帐后,没有寒暄,向上施礼道。 “汝没有告知其此乃最后通牒,如若拒绝,我军将大举攻城吗?”赵昺皱皱眉头道。 “臣已经再三告之,再无回旋余地,要么开城投降,要么与城池玉石俱焚。并苦口婆心相劝,要其勿要执迷不悟,为扬州城陪葬,但其执迷不悟。对其是留、是放,还请陛下定夺。”王应麟拱手回禀道。 “即如此,放其回城吧!”赵昺听了沉默片刻道。 “陛下,臣以为马绍虽为敌臣,但确有才能,将其放归,实在有些可惜。”王应麟闻听一怔道。他与马绍会谈多次,起了惜才之心,想劝其归宋,但被严词拒绝。他也知攻城在即,以宋军当下的形势,城破已成定局,而刀枪无眼,其回城后,只怕性命不保。便想让陛下将其扣留在营中,城破之后木已成舟,其也只能顺从了。 “放其走吧!”赵昺知道王应麟有招纳之心,却没有挽留,见其张口想说话,摆手道,“其既然已有与扬州城共亡之心,再劝已无意义,就顺其意,成全他忠烈之名吧!”说罢拿过纸张笔如有龙快速连写几道诏书,并让王德盖上印玺,着令立刻发出。 “唉,可惜了!”见小皇帝完全没有挽留之意,王应麟有些失望地道。 “怎么?心中尚有不忍!”赵昺听到其叹息声,抬眼问道。 “陛下,且不论马绍其才,在此次谈判中其也算恭顺,对我们提出的要求基本是全部满足。而现下谈判破裂,我军开始攻城,其必然受到重处。臣确有些不忍,动了恻隐之心!”王应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地回禀道。 “王知事,若论其忠,朕也甚是钦佩,可惜的是其忠于的是蒙元,而非我朝!”赵昺放下笔正视着其道,“在谈判中,马绍对我朝的要求无不满足,乃是大军兵临城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非是倾向于我朝;再者其如此也是为了牵制我军,为玉昔帖木儿部南侵争取时间;另外其借和谈之机,刺探我军虚实,并将军情传递给玉昔帖木儿,这点到算是助朕完成了计划。此外,蒙元镇南王脱欢早已掌控了军政大权,其怎么可能调动的了如此多的财物送到我军,不过是个受人操控的傀儡罢了!” “陛下……也好,臣这便去告之其!”王应麟还想再做下努力,可看小皇帝心意已决,叹口气甚为惋惜地向上施礼道。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马绍在谈判期间奔走于城内外,给他们送来了战马两万余匹,金银财物合计不下三、四百万贯。且答应了割让泰州、真州、扬州三州之地,岁贡战马、毛皮等物的条件,虽然这非是其能做主的,可也需要其劝服,无论怎么说态度是不错的。即便如皇帝所言,他以为此也是‘各为其主’,并不有损其名,可当下就这么将其抛弃,使他觉得有卸磨杀驴的意思。 “击鼓,聚将!”王应麟刚刚出帐,赵昺起身大声喝道,随之‘咚咚、咚咚咚……’响起,其它各军闻听鼓声响起,也纷纷击鼓集中待命。 三通鼓后,围城的统领以上军将纷纷赶到御营,赵昺已经换上戎装在帐中坐定,其余众将分列两边,他扫视了一眼与初到扬州之时显得稀落了不少。当下城下只剩禁军第二军及御前护军亲卫团、辎重旅和陆战一旅,就连倪亮也潜回江南,统领御前护军各部参加围歼玉昔帖木儿,兵力已经大大的削弱。 “现下,玉昔帖木儿率大军十余万已经从通州渡江进入江南,当下一军及御前护军各部业已布置到位,第一水军亦受命从外海回返,进入长江口切断敌军退路,南侵敌军已然落入我军的伏击圈。而扬州派出的使臣拒绝开城投降,还做着玉昔帖木儿领兵解围的美梦!”赵昺没有寒暄,而是直接向众将简单的通报了当前的形势。大家听了无不精神一振,如此一来陛下诱敌成功,两淮地区敌军兵力一空,那么收复扬州的时机便已成熟。 “陛下英明,算无遗策。扬州既然不肯迎降,请陛下下旨,属下两日之内必攻下城池!”陈凤林出列请命道。 “朕已经在扬州城下待了月余,两日太多!”赵昺摆手道。 “陛下,属下一日攻下扬州城,后日天明迎陛下入城歇马!”陈凤林听罢,咬咬牙再次道。 “好,今日全军拔营,在城外一里下寨,明日寅时开饭,卯时开始攻城,务必一战破城,聚歼扬州守敌!”赵昺下令道。 “陛下之意是将敌军聚歼于城中?”陈凤林听了却是皱皱眉向上问道,“陛下也知城中之敌,兵力不逊于我军,若是四面围城攻打,敌知已无退路必会死战,如此将导致战事拖延。不如围三缺一,迫敌出城,而我军可在城外设伏歼之,以求速下扬州城。” 众将闻听也是窃窃私语,大家皆知孙子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当下两军兵力相当,但己方胜在装备了火器,占据了一定优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兵力上的短处,但并不足以完全填补双方兵力上的差距。而陛下也定知其中道理,却仍要歼敌于城中,让大家不免奇怪不已。 “正是因为敌我兵力相当,朕没有多余的兵力去设伏,而两条腿想追上逃命的四条腿恐也非易事吧?”赵昺摸摸下巴冷着道,“另外扬州城中聚集了江北行省诸多高官武将,一旦堵截不及,让他们脱逃,甚至领兵突出重围,则会给我们北进造成极大的障碍。因此只要将他们聚歼于城中,才能使两淮短时间内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无法对我军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陛下,如此将是番苦战,扬州城只怕毁于一战啊!”一师统领李磊面带忧色接言道。 “嗯。”赵昺听了一怔点点头道。他立刻意识到李磊话中的潜台词,宋军军纪严明,有不准滥杀,且战时尽量伤及无辜百姓。而其话中之意是要想在敌我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攻克城池,并要全歼敌军就必须要依仗己方火器,尤其是火炮,在狂轰滥炸之下难免伤及无辜,毁坏城中的房屋。可限于军纪及保全城池完整的需要,他们又不敢肆意动用火炮,只能依靠士兵进行争夺,那么重大的伤亡也就不可避免。但若是在攻城中遭到严重损失,将导致后续计划的执行。 “朕准你们依据战况发展自行决断,一切以攻取城池、全歼敌守军为要,要擅于发扬我军的长处,打破以往的惯例,运用新战法、战术,争取以最小的损失换得最大的胜利!”赵昺沉吟片刻道,他清楚要让马儿快跑,却又紧勒着缰绳,马累死也做不到。 “末将等遵命,必一战夺取城池,全歼守敌!”众将听罢相互对视一眼,无不欣喜,陛下的金口一开,等于给他们撤去了束手束脚的绳索,可以放手一战了,大家齐齐向上施礼道。 “免礼!”赵昺抬手让众人起身,又一挥手,一队侍卫抬着十几只箱子进入帐中,摆放在桌前。他站起身将两只箱子掀开,里边满满当当的盛放的皆是金锭。 “陛下……”眼前一片黄灿灿,陈凤林估算了一下,若这些箱子皆是装满金锭,即便没有百万贯,也至少价值几十万贯,他不禁咽了口唾沫两眼冒光,带着疑惑,又不敢相信地道。 “将士用命,朕也自不会吝啬,当先登城者赏金百两,晋三级;本队赏金千两,晋两级;本部皆有恩赏,指挥使以上将官皆封爵。立有战功者,朕也各有重赏,朕怕的只是这些金子没有人有本事来拿!”赵昺指点着金箱言道。 “属下必效死命,明日若不能夺取城池,提头来见!”陈凤林上前一步,转身施礼肃然道…… 正文 第1125章 势在必得 赵昺此次赏军的手笔不可谓不大,即便平均分配到每一个参战官兵的身上也有五十贯了,而立下殊功者不仅有爵位,得到的赏金也足以使一个贫苦人家一跃成为富裕人家。他之所以如此当然除了激励军兵们奋勇作战外,也是存着收拢人心的心思。 当初赵昺初来这个世界虽有皇子之名,但是在内廷母亲地位低微,可以说毫无根基,随时都会被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抛弃。且在乱世之中,国家沦丧,皇帝都被掳走了,他一个失去庇护的皇子也跟条流浪狗差不了多少。而他在危境中求生,用的办法就是‘散财’,手中有钱就分赏与众军,一是可以增加凝聚力,另外就是也免于有人觊觎而丢了小命。 而后随着根基渐渐牢固,他这个传统也没有改变,将自己费劲巴拉敛来的财物分与众人,改善他们的生活,提高他们的待遇。并不断扩大施恩范围,动辄减免百姓税赋,清理苛捐杂税。大有古时任侠仗义疏财、视金钱如粪土的风范,而对身边人更是百般呵护,封妻荫子,为他们铺路搭桥。初时他的所为可以说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去做,以求寻得一部分人的支持,在乱世中容身。而后来仍然坚持初衷,目的却就不那么单纯了,多了些功利性。 可之所以如此,其实也是书读多了,思想也变得复杂了。赵昺受教于应节严等人,他们皆是儒学大家,精通史籍,他虽没有学的全部精华,却也是学了些皮毛。而令众儒所料不及的是,赵昺作为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对于历史上的人物、事件,有着自己的理解和视角,也就催生了不同的想法。 大家都知道在建立汉朝时,有两位风云人物,一个是建立汉朝的高祖刘邦,其出身低微,满身的流氓习气,颜值可没帅到惨绝人寰,他也只有《大风歌》一首黄金单曲流传;另一位是被誉为“国士无双”、“功高无二,略不世出”的奇才韩信,他与张良整理兵书、序次兵法,并著有《韩信》兵法三篇。 无论是论颜值、才学和谋略,刘邦与韩信都不在一个等级上,可结果是刘邦登上了皇位,韩信却谋反未成做了刀下鬼。对于刘邦的成功,说法很多,但赵昺却以为其能够笑到最后是因为其和韩信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是实力和流量兼备的巨星,无论走到哪里都粉丝无数。甚至连项羽手下的丁公都担心,擒杀他会遭到天下人的耻笑。赵昺分析总结刘邦赢得粉丝无数用的乃是这三招: 首先刘邦走的是游侠流量路线。当游侠首先要罩得住,能让小弟们挨饿时有饭局,能让粉丝们遇到麻烦时能摆平。这方面的反面典型就是韩信,刘邦则是游侠大佬的典范。刘邦家里没矿,他大哥和老爹还要辛苦下地干活,但刘邦就是愿意倾家荡产去招待小弟。烧钱谁都会,但烧出效果并不容易,需要大佬们能识人、会用最小的代价收买人心。 《水浒》故事中的柴进就是典型的人傻钱多,他收留了武松,却对武松不屑一顾;反而是宋江在柴进庄园上吃柴进的、花柴进的,反而让柴进庄上的武松心悦诚服。刘邦烧钱的好处是当上亭长,负责基层的治安,和沛县各个阶层都有了良好关系。翻开西汉开国功臣名录,我们就会发现,秦末沛县干部们从上到下都有刘邦的老铁。沛县主吏掾萧何、狱掾曹参沛县等人都和刘邦关系很铁。在沛县内刘邦办不成的事情很少,因为刘邦罩得住,他才当上了丰沛一带的游侠首领。 再有当全国性的流量巨星当然要烧很多很多钱,而当时钱粮最多的地方是秦始皇留下的十大粮库,在乱世中粮食是比房价还坚挺的硬通货。这十大粮库是荥阳仓、霸上仓、栎阳仓、陈留仓、宛城仓、咸阳仓、齐地的黄仓、琅琊仓和腄仓和四川的成都仓。 秦二世三年三月,刘邦在郦食其的帮助下夺取了陈留仓。两个月后,刘邦在张良的鼓励下又拿下了宛城仓。刘邦进军关中后又拿下了霸上、栎阳、咸阳三大仓,五座超级大粮仓让刘邦的人马从万余涨停到十万。在楚汉相争开始后,位于四川的成都仓和荥阳的敖仓也都成了刘邦烧钱的“资金池”。刘邦因此掌握了十大粮仓中的七个,有足本的本钱给自己招徕粉丝。 刘邦吸粉的第三个特点就是打赏大方。给刘邦卖命的功臣侯一共从刘邦手中领走了二十多万户人家的赋税,当然比之当下的忽必烈还逊色许多,可比之前代却大方的很了,高祖六年全国总人口不到三百万户,在刘邦手中直接掌管的是九十万户,他却赏掉了自己四分之一的“净资产”。 对普通士兵,刘邦也不吝啬赏赐,那些有战功、有爵位的士兵都得到了土地、免税等特权,回到家乡就是中产。刘邦手里有钱粮时非常大方,驻扎在霸上时关中父老拿酒肉相送,其就很土豪地表示手里有霸上仓不愁吃喝,这一举动为他赢得了“长者”的名声。 所以赵昺觉得尽管刘邦爱骂人、出身低,但他舍得以礼(礼物)相待,对人才、百姓都大方,所以很快有了数百万不离不弃的粉丝。他自觉自己在这方面做得还是与其有差距,当然其中有很多的缘由,可还有挖掘的潜力。随着反攻的开始,遇到的阻力也将更大,这便需要更多的激励机制,而财物则是最为直接和现实的,自己从脱欢手中敲诈了诸多的财物,自然也不必吝啬…… 次日清晨,各军依命前移展开攻城,赵昺也移驾至夹城笔架山观战。扬州城三面环水,唯有北城门直面夹城,无需架设桥梁直接攻城,因而将北门作为主攻方向,其它三门也安排了兵力并构筑工事阻敌突围。而担任主攻的是一军一师,他们在此前的瓜州镇战斗中因为表现欠佳,两位主官被罢职,被全军视为耻辱,现下由他们担任主攻也有一雪前耻的意思在其中。 在冷兵器时代攻取坚城时,面对高耸的城墙所能采取的方法并不多,一般只有三个选择,无外乎是挖掘地道,再来就是想办法利用云梯、攻城车、楼车等器械超越十几公尺高的城墙,不然就只好面对面破坏城墙了。显然挖掘地道是减少伤亡最有力的方法。 挖掘地道除了可以使部队突入城防体系外,同时也可以在城墙的地基下挖掘,先以木板支撑挖掘的部分,然后放火焚烧支架,地基一松动城墙就会倒塌,攻城部队就可以蜂拥而上冲入缺口扩大战果。但扬州城周边多江河胡泊,地下水位高,挖地两尺就能见水,挖掘地道并不现实。 当然宋军装备了火炮,以火炮轰击城墙也是一个选择。可赵昺知道扬州城外包砖,在这个没有水泥的时代,砌城就用糯米汁和鸡蛋清作为黏合剂,其牢固程度比现下的水泥并不逊色。此外参战的炮兵旅已经回援,军属炮团并没有装备重型火炮,若想以火炮毁城短时间内也无法做到,因而宋军选择的方法是直接挖掘城基,然后以爆破的方式破城。 为了要减少攻城时所造成的伤亡,预先进行炮击以降低敌人的战斗力是必须的。一声令下,火箭炮和布置于炮台上的火炮开始射击,除了压制城头的守军外,并对城内营中的敌军进行杀伤。在炮击开始后,十余辆头车‘轰隆隆’的从阵中推了出来,直逼城下。 头车是在宋代为挖掘地道发展出来的专门车辆,结构很复杂,共分为三个部分:“屏风牌”、“头车”及“绪棚”。它的车底是空的,所以乘员可以在里头推车前进,屏风牌在车列的最前端,车前及两侧设有防护,等于是整组头车的出口。在有敌情顾虑下,屏风牌和头车紧接,提供攻城部队良好的防护。等到地道挖掘的差不多,攻城部队会在车内集结,迨地道挖通后,迅速的将屏风牌推开,部队就可鱼贯出车进行攻击。 至于中段的头车,车身一般而言长九尺,宽七尺,前高七尺,后高八尺。车顶并设有一二尺宽的出入口,除了供出入外,也可以成为攻城部队还击的射口。另外,在掘地道的时候,因头车是静止的,容易为敌军的炮石或燃烧性武器所攻击。所以其车顶防御特别坚固。在木制尖顶盖上又加上一层皮笆,然后再覆上一尺多厚的穣櫜,最后再盖上皮笆。而利用车顶的出入口,运用预先准备的泥浆桶、麻搭和浑脱水袋也可以迅速的灭火。 至于挖掘作业开始以后,随着开挖的进度,头车也会不断的前进,因此车最后一段的绪棚也会随之加长。挖出来的泥土也可以藉由车尾所附的绞车带出,移作填壕之用。一组头车的乘员约为三十人,正为宋军的一个分队,而同时动用十几辆头车,等于一个工程营全员出动,显然他们是想在头次攻击中便势在必得…… 正文 第1126章 危在旦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脱欢焦躁的在王府大殿上踱着圈子,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而地上散落着文书、笔砚和砸碎的碗碟。几个亲随、侍者一个个的战战兢兢,想劝也不敢劝的躲在墙边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镇南王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从昨天行省右丞马绍回城禀告行省枢密使玉昔帖木儿率军渡江南侵,从而激怒了南朝小皇帝,随之下了最后通牒——若不献城投降便发兵攻城,而他已经断然拒绝了其投降的要求,和谈就此破裂。脱欢闻知大惊,他深知南朝小皇帝的有仇必报的脾气,其可以为了祖陵被盗一事怒而从琼州远征,夺了江南。现下玉昔帖木儿南侵等于抄了其老窝,必会先将气撒在自己的头上,将他五马分尸只怕都不为过。 但是马绍和一众人却不以为然,以为南朝小皇帝领大军在外,江东空虚,玉昔帖木儿大军南下将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会兵逼临安。在如此状况下,南朝小皇帝最要紧的事情乃是迅速回援江东,而非是攻取扬州泄愤。其口出狂言不过是虚张声势,为掩护自己撤军放出的烟雾,他们绝不能中计,却是要整顿兵马随后掩杀,追击溃军,擒拿南朝伪帝,如此也是大功一件。 听大家这么一说脱欢情绪稍稳,但细一琢磨又觉破绽百出,他们这么一群‘笨蛋’都知道随后追杀,那南朝小皇帝猴精猴精的岂有不知之理。明知自己撤军身后有数万大军虎视眈眈,怎么肯置之不理,而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先攻下扬州城,重创守军,然后再安然撤退。所以欢脱担心南朝小皇帝并非是出言恐吓,确是会真的要攻下扬州城。 想到这一节,脱欢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另各部做好准备,严密监视宋军动向。而他也是一夜未眠,希望宋军能悄然撤退,却不要担心自己会追击。可天还未亮,便有哨探不断来报,宋营凌晨时分就灯火通明,炊烟袅袅开始造饭,随后宋军全军拔寨前移,兵临城下。东、西、南三面皆布下重兵,并挖掘壕沟、构筑工事,看似是防止城中之人突围。而夹城之中的宋军则不断开始试射火炮,似在寻找城池的薄弱之处,为攻城做准备。 脱欢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成真,南朝小皇帝是要先行清除后患,然后再行撤军回援。而自己这段时间与其虚以为蛇,以和议为名拖延时间,也必让其恨之入骨,将怒火倾斜在自己的头上,一旦城破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而随之城北传来的爆炸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整个城池都在随之颤抖,这让本就心虚的脱欢更加心惊肉跳。 “玉昔帖木儿这厮居然敢使诈,不急着救本王,却渡江南侵,将祸水引到本王身上。你说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脱欢转了几圈突然走到一个侍者的身前,伸手薅住其的胸襟,大声喝问道。 “这等军机大事,小的……小的如何知晓……”侍者想退,却被薅住了衣襟,想跑也跑不了,看其通红的眼睛一副吃人的样子,吓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混账东西,狗屁不知,我是镇南王,大汗的亲弟,其居然敢见死不救,本王再见非剥了他的皮!”脱欢得不到答案,将侍者搡倒在地,又当胸一脚将其踢了个跟头,转手又抓住另一个侍者的拽到身前厉声道,“那南朝小贼贪得无厌,他要什么,本王给什么。几万匹马,数百万的金银财物,只求其不要攻城,可其转眼就翻脸,将所有过错都归罪于本王,大举攻城,本王何其无辜啊!” “主公,那小贼该死,该死……”面对主子的哀嚎,这个侍者要聪明些,忙不迭的顺着其言语道。 “你也来哄我,既然其该死,你去杀了他啊!”没想到脱欢听了更加愤怒,对着其吼道,又一脚将其踢趴下,脚尖雨点般的落在其身上,边踢边骂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哄我,大汗让本王镇守扬州,却不给一兵一卒,只是给个虚名,说到底还不是担心本王夺了其汗位,兄弟之情就是狗屁,大难之时便弃如敝履。” “玉昔帖木儿不过是我家的一个奴才,却也敢骑在本王头上拉屎撒尿,将本王当做诱饵,做了其登上富贵的垫脚石!”自己的算计一一落空不说,又反被他人利用、出卖,脱欢简直被气疯了,在殿上大骂不止。“还有你们,说什么小贼闻知江东有难,便会仓皇撤军,不但围城顿解,还可尾随追击,建不世之功。可眼下小贼纵兵攻城,是要杀本王泄愤,你们的算计呢?你们的大功呢?本王死了,你们一个个的也活不成!” ‘轰!’ “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死人么,快出去看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将癫狂状态的脱欢吓了一跳,手脚停了下来,指着殿上的几个人吼道。 “殿下,是敌军发射的一枚火流星在府门外爆炸,炸死了几名怯薛,还将大门给炸塌了!”稍时,一名侍卫跑了进来禀告道。 “什么?敌军的炮火已经打到了府门前,那城池怎么样?”这声爆炸将脱欢也炸醒了,他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当前的事实,尽管不甘也要面对,想了想沉声问道。 “殿下,想是一枚流弹意外落在这里,当下两军正在激战,宋军尚未攻破城池!”侍卫禀告道。 “哦,战事如何?”王府在城南,若是炮弹打在了府门前,则说明城池已然失守。脱欢闻听只是意外,顿时放心不少,转而又问道。 “殿下,宋军攻城甚猛,以火炮轰城,并出动十数辆洞车到城下,挖掘城基欲破城池。我军以火油、礌石阻击,但在敌火炮轰击下伤亡惨重,守城的千人队只片刻功夫就伤亡过半。当下北城守将脱烈都万户调集兵将上城严防死守,双方仍在激战中。其余三门尚且平静,只有零星战事发生!” “城中情形如何?”脱欢听闻皱皱眉头,又问道。 “殿下,敌军炮火凶猛,炮弹不时落入城中,民房和商铺多有损坏,并引发火灾,百姓死伤不少,纷纷涌向南城。当下马右丞正带领府衙上下安抚百姓,弹压趁火打劫者,局势尚还稳定。”侍卫禀告道。 “取本王的盔甲,备好战马!”脱欢听了长舒口气,想着自己也应上城督战,但披挂完毕后又改了主意道,“马上叫札忽而和马右丞到府中见本王,有要事相商!” “遵命!”侍卫立刻遵令出去寻人。 脱欢却是陷入沉思,他深知宋军火器犀利,往往一炮中的死伤就以十计,而听着外边炮声震天,爆炸声连绵不绝,比之前时的几次战斗还要猛烈。他深知南朝小皇帝如此拼命,这次是下定决心攻下扬州城,而尽管自己是凭城据守,但是能否挡住敌军的炮火连番轰击,其实心中也是没底儿。 且宋军围城已月余,当下粮草虽还能坚持一些时候,但是形势并不容乐观,军兵尚能维持一日三餐,而百姓每户则只有升米果腹。由于不能出城采樵,城中军兵便开始大肆伐木拆屋以获得木柴炊饭取暖,使得百姓只能露天而居。为了筹集给南朝的贡奉,脱欢也是几次下令,命城中百姓缴纳贡献,已然使得那些小户倾家荡产,中户破产,富户伤筋动骨,官员也是怨声载道。 所以脱欢知道当下城中已经是天怒人怨,暗潮汹涌,全靠军队弹压才能稳定局势。一旦宋军开始攻城,军兵伤亡惨重,军心不稳,那形势就可能发生逆转,难保不会有人暗中勾连南朝。所以他不肯出府担心被流弹所伤只是其一,实则也是担心发生民变、兵变,自己被裹挟其中难以脱身。 “奴才见过殿下!”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札忽而急匆匆的进殿施礼道。 “马右丞呢?”脱欢见只有札忽而一人前来,皱皱眉问道。 “殿下,宋军攻城甚猛,我军伤亡惨重,一个千人队上城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打残,不得不撤下休整。脱烈都所领的六个千人队已经折损过半,只能令签征的丁壮上城协防,但是他们怯战不肯上城。马右丞为鼓舞士气,亲自领人上城防守,不肯应命前来,只说让殿下速调兵将增援,否则城池有失!”札忽而叹口气回禀道。 “哦,形势竟如此严重!”脱欢听了也顾不得责备马绍了,眉头拧成了一团道。 “殿下,宋军纵兵掘城埋下火药,已经爆破几次,城垣虽然没有整个塌毁,却也受损严重。兵丁们冒着炮火抢修,那真是用人命在填,若是宋军再炸几次,只怕北城墙就要垮塌了。如此扬州城危在旦夕,还请殿下早作准备,以应万变!”札忽而面色黯然地言道…… 正文 第1127章 大梦初醒 马绍听着札忽而的回报,更为沮丧和惶恐,心知扬州城难以守住了。而他觉得南朝小皇帝是骗了自己的钱财又背盟攻城,可自己何尝不是为拖延时间等待援军的到来而骗了其。若是玉昔帖木儿能够来援击败宋军,他自然可以摘指南朝小皇帝的不是,但当下却是人家尽占优势,自己危在旦夕,主动权自然在其手中,一旦城破他就是砧板上的肉,随便被人家是烤、是炖了。 “殿下,小的以为当下城破只是时间问题,恐坚持不到午后,因而还应早作打算!”札忽而见脱欢脸色阴晴不定,再次施礼道。 “你是想降敌吗?”脱欢抬抬眼皮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殿下,小的岂敢生出如此念头,只是担心殿下安危!”札忽而立刻跪倒道。 “那又是何意?”札忽而在怯薛中掌管武装卫队,乃是亲信之一,在收编杭州诸军后受命监督各军。脱欢虽然对其十分信任,可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仍让他不免多想,听了其解释后依然狐疑地问道。 “殿下,小的以为敌军攻势猛烈,只是刚刚开始便使我军伤亡惨重,若是再拖延下去,实力必定大损,便是想突围也有心无力了。不若趁敌主力围攻北城之计,率大队人马从其它方向出城,杀开一条血路,撤往安全之地。”札忽而解释道。 “嗯,不错!”脱欢听了面色才缓和下来,点点头又道,“当前战事正紧,如何突围尚需计议,首要还是守住城池,否则一切无从谈起,你先以援助北城为名将怯薛各部暂集中于城东军营,备好战马和三日粮草做好突围准备。同时严密监视城北的战况,一旦有变迅速告之本王。” “是!”札忽而领命而去道。 “拉忽多!”看着札忽而离殿远去,脱欢也离座到了后殿大声呼喝道。 “殿下,奴才在!”拉忽多听到喊声小跑着从后门进来,给其送上杯热茶才施礼道。 “可准备好了?”脱欢没有碰茶杯,而是盯着拉忽多的眼睛问道。 “殿下,奴才已经将内库中的金银和贵重财物全部整理、造册完毕,并已经连夜打理成二百个驮子,只待殿下下令,便可随时出发。”拉忽多立刻回禀道。 “怎么只有这么点儿?你没有尽心吧!”脱欢听了却皱皱眉,面色不善地道。 “殿下,奴才对主公向来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且听小的解释!”看主子变了脸,拉忽多却并不进展,而是施礼道,“殿下,内库中确是尚剩有很多物件,可我们是准备突围逃命,而非是迁离。比如那几根八尺高的红珊瑚、重八百余斤的玉石料、还有那个数百斤的金佛像等,不是太过笨重,就是尺寸太长,或是易碎的瓷器驮马难以长途载运。奴才也只能将那些便于携带的金银和珠宝分别打包,再说存于后宅的物品皆是由王妃保管,奴才也插不上手。” “混账东西,我们这虽是逃命,却也不知道还能否回来,而这些东西就是我们活着的,或是东山再起的本钱。前几次我们大意了,积存下来的东西全都丢了,费劲心力才攒下了这点儿家底。这次再不能同样如此,你马上令人筹集车辆,将那些贵重的物件装车。”脱欢听罢气恼地道。 他前些年从大都出镇江南,加上父汗的赏赐和贡奉,攒下了不小的家业,可宋军收复江南,他转移出来的是十不足一。而大都虽有王府,但是自己要养着一大家子和依靠他生活的家仆及亲随们,又有各种人情应酬,在大都这个消金地可谓花费巨大,只凭各地的贡奉是难以维持的。 所以在重新待封之时,为维持了王府的面子,他即便缺钱也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甚是暗中借贷及变卖家产。而他实在不想再过那么艰难的日子,那就只有尽量将家产带走,为以后流亡的日子或是当一个闲散王爷做准备,如今他已经不大相信真金还会再赏给自己一个肥差。 “是,奴才这就去征调车辆!”拉忽多虽然知道要在万军之中带着这些财物突围出去根本就不可能,但是看着主子情绪不稳,也不敢再多言,只能遵命。 “府中不是已经预备了几十辆大车,怎么还要去外边征调?”脱欢听了一怔反问道。出逃之事其实在宋军围城之时,他就开始暗中谋划,为了不影响军心和士气,一直都是偷偷进行。而当下双方激战正酣,若是王府在外强征大车,那必然会引发混乱,自己出逃的计划就会暴露,肯定是难以成行。 “殿下,事前预备的大车已经让王妃要走了,现下要用只能临时征调了!”拉忽多苦笑着回答道。 “妇人之见,快随我去后宅!”脱欢听了大怒道。 “殿下,奴才以为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选定从何处突围,小的以为杭州城已经守不住了,若是其攻势不断,估计午后就会被攻破,还是要做好准备的!”拉忽多随着脱欢向外走,边行边说道。 “本王就奇怪了,如今我方大军已经深入江南,可这小贼却还在扬州与我们纠缠,不赶紧撤军回援,难道还怕城中这些残兵败将追杀他们吗?”脱欢听了心中更加不安,恨极地道。 “殿下,奴才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可能都被那小贼给耍弄了,其早就料到玉昔帖木儿要犯江南,甚至是其早就布置好了陷阱引其入锢。”拉忽多看着主子的脸色小心地道。 “此话怎讲?”拉忽多的几句话把脱欢可以说给震的是外焦里嫩,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将那贪财的小贼给糊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可却说自己被其给耍了,其中反差太大啦,让他都暂时忘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拉着其在廊下道。 “殿下,你想那小贼能有一日攻下扬州城的能力,为何却月余时间围而不攻?十余万大军每日要消耗多少粮草,徒费多少银钱,而殿下也知其最是贪财、吝啬,将银钱看得比老子还重。”拉忽多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言语道。他知道这位王爷已经够闹心的了,避免再刺激的厉害了,一气将自己给砍了。 “其围而不攻,无非是忌惮我朝大军在旁,担心腹背受敌……”脱欢随口说道,可想想这个理由似乎自己都不大相信,“那就是想讹诈些钱财,现下只其从本王手中拿走的财物就可抵销其出兵所费,甚至还有结余!” “殿下,若是小贼只是为了钱财,你想想其何不出兵之初便攻取城池,如此岂不全是他的了,又何苦从咱们手中一点点的挤啊!”拉忽多划了个圈儿,苦笑着道。而心中却十分好笑,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还死要面子自作聪明呢! “哦,有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脱欢也不傻,立刻意识到了这点儿,可转念一想又问道,“既如此,其又何苦来哉呢?” “殿下,这便是那小贼的狡猾之处!”拉忽多看着其并没有翻脸的迹象,这才又说道,“我们皆知南朝兵力只有三十余万,且最有战力的禁军都布置在沿江防线,护军则镇守京畿。其此次出兵,可以说将建康以东的禁军各部及护军的大部皆亲统过江,如此一来便造成了江东兵力空虚的假象,以此来诱使玉昔帖木儿过江!” “嗯……不对!”脱欢点点头,沉吟片刻又觉不妥道,“小贼即便聪明绝顶,他又怎知玉昔帖木儿会渡江南侵,而不是引兵来援扬州呢?” “殿下,奴才不敢妄自猜度圣心,可自玉昔帖木儿接替伯颜就任行省枢密使后,便不断派兵撩拨南朝,频繁渡江,其目的显而易见,那小贼如何瞧不明白呢!”拉忽多轻声言道。 “哦,如此说来玉昔帖木儿是受大汗之命攻江东的,难怪其敢纵兵过江而不救扬州,更可恨的是其居然连本王也敢算计,还让本王设法将宋军拖在城下,其好去建那不世之功!”脱欢听罢站起身来,在廊柱上狠狠的捶了一拳道。 “正是如此,玉昔帖木儿将扬州做饵来牵制宋军,却不顾殿下的安危!”拉忽多不忘加了把火道。 “真是欺人太甚,本王若是能脱险,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脱欢将柱子拍的啪啪响,片刻后稍微冷静了些又冷笑着道,“玉昔帖木儿真是好算计,其若是成功袭取江东,便立下大功,以为本王便动不了他了吗!” “殿下,那小贼早已挖好了坑等着其跳,何须殿下出手!”拉忽多媚笑着道。 “不对吧?江东各军皆在扬州城外,若是大规模调集兵力,怎能不为人知呢?”被大汗抛弃,又被人算计,让脱欢有些懵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了,不解地道。 “殿下,要怎么说我们全都被小贼骗了,当下殿下只要登城一看便知了,城外的宋军已经不及初时的三成,其早就将兵马悄然送回了江东!”拉忽多言道…… 祝各位书友元宵节快乐,阖家幸福!!! 正文 第1128章 孤注一掷 脱欢当然不敢贸然上城观战,自从上次遭到宋军神枪手的狙击后,他便将上城视为危途,因此只是催促拉忽多快说。在这危急时刻,拉忽多也放下负担,合盘将自己的怀疑和猜想全盘托出。 此前,拉忽多也并没有怀疑过南朝小皇帝使诈,毕竟负责和议的行省右丞马绍前后十多次深入敌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经过的营区皆驻扎着大量士兵,恰逢开饭之时各营也是炊烟袅袅,岸边的港口上停满了粮船……一切都表明宋军在城外的兵力保持着满员,毫无撤军的迹象。 脱欢发现的这一切也让脱欢以为自己的缓兵之计得逞,只要静待玉昔帖木儿来援后,双方里应外合就能解围。所以脱欢才能心甘情愿的将金银、珠宝、美女及良马不断的送进宋营,在南朝小皇帝面前装怂,对其所求基本上是无条件满足,根本没有意识到其暗中布置,瞒过了脱欢的眼睛。 直到在宋军以玉昔帖木儿南侵为名,下达若不献城投降便要攻城的最后通牒之时,脱欢及满城文武仍都相信南朝大军仍在城外。在今晨宋军未获答复,开始调集军队威逼城下,拉忽多代主子巡城之时才豁然发现城外的宋军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 宋军的主力在北城,而东、南、西三个方向排布的战阵都大为缩水,目测绝不会超过万人,而宋军拔营之后只留下一片旷野,没有留守一兵一卒,尽数开赴城下。拉忽多也怀疑宋军将部分兵力埋伏在城外要道之上,以伏击从城中突围的元军,但他转了一圈后却发现宋军在兵力部署上基本平均,并没有采用惯用的‘围三缺一’的战术,显然他们的打算就是要将扬州城中的元军尽歼,因而才没有给他们留出‘活路’。 而另一件事也引起了拉忽多的联想,昨天在接到宋军的最后通牒后,众官议事他也在跟前。大家皆以为玉昔帖木儿趁南朝江东兵力空虚之际渡江南侵,围城的宋军获知消息后必然是惊慌失措的迅速撤军回援,根本无心在扬州城外耗着。他当时也深以为是,认为宋军发出的最后通牒是虚张声势,为撤军放出的烟雾。 但眼下的情形却是给了拉忽多当头一棒,宋军不仅没有按照他们所料的撤军,而是依前言发起了攻城,更让他诧异的是南朝皇旗还出现在夹城的笔架山上。如此不仅是彰显了其的存在,还表明了宋军攻下扬州的决心。他将两下所见勾联在一起再想,真相便显露出来,这个新发现可以说让他是心惊肉跳。显然南朝小皇帝早已有了计较,将围城大军暗中调回了江东,做好了套等着玉昔帖木儿来钻,而攻城的时机也就显得更为可疑。 “如此说来,攻城的宋军兵力大减,基本与城中的我军兵力持平,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攻克扬州只怕也并不容易吧!”脱欢听完却是面露喜色地道。 “殿下,话虽如此,但是宋军火器凶猛,我军几无招架之力。两军尚未接战,我军死伤就极为惨重,如此下去不等宋军上城就折损殆尽了。”拉忽多对于殿下奇特的脑回路有些无语,宋军人数虽少,可手握利器,战斗力得以成倍的增强;而己方多为骑军,擅长往来冲突,但城内狭小,又被堵在城中,优势根本无法发挥,一增一减之下足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 “唉,本王就想不明白,明明玉昔帖木儿已经深入江东腹地,就算其早有准备也该坐镇临安,为何偏偏跟本王过不去!”脱欢虽然无奈的接受了现实,但还是心有不甘地道。 “殿下,如此状况下,已然明了!”见脱欢还存在侥幸,拉忽多皱皱眉再道,“玉昔帖木儿此次渡江南下,不仅尽起两淮之兵,甚至将屯驻江北行省的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抽调一空,被困扬州城内三个万人队可以说是两淮地区最后的兵力,一旦南朝攻下扬州城,则两淮之地再无可战之兵了。” “啊?!”脱欢听后立刻像被抽了筋一般软了下来,他实在没有想到南朝的小皇帝所图竟然如此之大。而事实上也正如拉忽多所言,宋军一旦聚歼了南下之敌和攻克扬州后,大举北进就如入无人之境,可轻取两淮南北,兵威京畿地区。 “殿下,北边炮声愈加密集,城池危在旦夕,要当机立断啊!”见脱欢失神,拉忽多急忙提醒道。 “……”此时脱欢有种万念俱灰地感觉,脑袋一个比八个大,拉忽多的话可以说击碎他长埋在心中的一个梦想。 都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天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按照蒙古‘幼子守灶’的旧例,脱欢作为忽必烈的老儿子应该继承汗位,但是在汉臣们的游说和坚持下,忽必烈改祖制行汉法——以嫡长子继位,如此一来真金登上太子之位。而他作为父汗最宠爱的幼子则被分封到了江南,远离了中枢,与汗位失之交臂。 按说忽必烈对脱欢并不薄,江南富庶,人口众多,他手握江南军政大权可以说是风光无限。但是脱欢却并不满意,并以为这是父汗为给真金上位扫平障碍之举。且他到了江南之后战事不断,忽必烈征日本、安南、占城,平定俚乱,都是从江南抽调兵将频繁远征,而他也以为这是自己倒霉的开始。 虽说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但是脱欢到了江南后,历次征伐却是胜少败多,两次攻琼皆以失败告终,征安南先胜后败损兵折将,平俚也是不顺,多次用兵仍然动荡不止。这导致大汗震怒,削减其权,并不准进京觐见。本是自己无能,脱欢却不这么以为,他认为正是自己无法继承汗位才被送到远离中枢的江南,而失宠也皆是大哥真金和一班汉臣们向大汗进谗言所致。 在忽必烈病死后,按照惯例分封在外的皇子皆要前去奔丧,并与驻守蒙古旧地的宗王推举新汗。可真金为了能继位却秘不发丧,而是先行联络诸王密商继位之事,脱欢本来就怀着夺嫡的心思,可他知道有父汗不准觐见的诏令在先,真金大可利用此事将自己屏蔽在人选之外。为了能获得前往和林的机会,他不得不答应助真金继位,到了地方再做计较。 按照彼时的局势,脱欢掌握江南军政大权,麾下有三十余万蒙古和南宋新附军,又有阿里海牙、刘深、唆都等能征惯战的大将,并攥着朝廷半数的赋税,‘江南王’可谓是名副其实。他有钱有兵,若是能获得蒙古诸宗王的支持,完全有能力与真金争夺汗位。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避于琼州的小贼以护陵为名兵发江南,趁江南群龙无首之机夺占了整个江南,而真金却见死不救,即不肯放其南归,也不发兵救援。这让脱欢一下失去了根本之地,再无与真金一较高下的的本钱,迫使他屈从其下,成了一个闲居扬州的闲散王爷。 到了扬州后,脱欢夺嫡的心思渐稀,便利用自己亲王的特权和扬州发达的盐业,将精力投入到了敛财大业中,很快他的生意就遍及江北沿岸,着实攒下了不小的家业。若是没有南朝发兵扬州,脱欢可能也就乐于当一个富家翁了,可他却在这场战争中发现了机会,于是夺嫡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啦! 脱欢知道真金继位后日子也过的不好,失去了江南这个钱袋子,朝廷是万事不顺,仗都打不起了,只能将有限的财力用于镇压西北叛乱,无力在进行收复江南的战争。且对诸王的封赏也逐年减少,引发旧宗王与汉法派的争执不断。迫于压力又不得不起用理财派的桑哥,打压汉法派以缓解朝廷内部的矛盾,可这也让其失去了最为有利的支持。也知真金自继位后是旧疾缠身,身体每况日下,以他看是时日无多。 于是脱欢将此次南朝入侵视为自己翻身的机会,利用蒙古军援扬州连番失败的机会及马绍的‘无能’,迅速掌握了扬州军政大权和数万军队。他的算盘打得很好,一边督促玉昔帖木儿领大军出援扬州,一边让马绍与南朝保持接触,为自己进一步控制两淮,进取京畿地区做准备。 脱欢想的很好,他知道以南朝军队的战斗力,玉昔帖木儿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将其逐回江南,自己控制的军队就能一方独大,就可迫使真金放权给自己。有兵在手,他就可东山再起逐步扩大实力,把两淮收入自己的怀中。而与南朝保持联系,不仅可以维系两方‘良好’的经济关系,篡取更多的钱财;且可以利用其给朝廷施以威胁,迫使真金进一步放权。 “突围!”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南朝小贼是棋高一着,将脱欢的美梦击的粉碎,想拼都拼不起来了。当这并不表明他要坐以待毙,沉吟半晌后,咬着牙沉声道…… 正文 第1129章 当机立断 马绍下定突围的决心后,仿佛也立刻恢复了镇南王的威仪,脸上再无惶恐和疑虑。可当他抬腿走向后宅时却迟疑了一下后,又毅然转身对拉忽多道:“你去后宅唤老章和脱不花……还有蛮子出来,本王就不进去了!” “殿下,那王妃和其他王子……小的明白了!”拉忽多听了大吃一惊追问道,可再看脱欢阴沉的脸,也即刻明白主子的心思。其这是要独自突围,为了不引起他人的怀疑,决心只带自己的三个嫡子同行,而其他人就成了弃子。 脱欢随即令人将札忽而召回,令其对扬州城主街实施戒严,无关人等不得上街,为了不引起军将们的怀疑,只说是防止敌军破城后,为了便于骑兵实施反冲击,以防止踩踏行人,伤及无辜;随之又以亲自出战为名将三个千人队的怯薛调到王府周围,由拉忽多亲领。与此同时,下令将城中的三个重装骑兵千人队调往东门。 “参见父王!”脱欢刚刚将命令传了下去,拉忽多领着三个王子到来,向其施礼道。 “免礼,你们速去穿戴盔甲,到马厩中各自挑选一匹良驹,在殿前待命!”脱欢摆摆手,让他们免礼吩咐道。 “父王,是不是南军就要破城?”三个人突然被召来,又得了这么个奇怪的命令都十分不解,长子老章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们平日不是都想着上阵杀敌,今日敌军攻城不止,父王想带你们见识番真的战阵,待会儿你们兄弟各领一个千人队,跟随父王破敌!”脱欢扫视了三个儿子还显稚嫩的脸,努力使自己看着平和一些道。 “是,儿臣定不负所望!”三个人相视一眼,无不面对欣喜,齐齐施礼道。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拉忽多让人领着三个王子下殿前去挑选战马,武器,他转而问道。 “我们从东门突围,先以重骑冲开宋军的防线,本王在引轻骑出城,然后转向东北,与脱烈都部会合,然后一路向北前往淮安,再向朝廷告急!”脱欢言道。 “殿下的安排极是,可我们以何名义出城呢?若是贸然突围必然引起混乱,那时各处守军逃散,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啦!”拉忽多一边为脱欢脱下战袍,又披上一层铁甲问道。他对主子的突围方向并无异议,北城攻势正猛,显然不适于出城。而南城距江边太近,即便成功突出城去,也容易被宋军围堵,逼向江边,也非正途。西门外就是运河,河道众多,不利于战马驰骋。只有东门外地势相对平坦,河流较少,同时脱烈都部也在外游弋,可以引以为援。 “当下敌军攻城正猛,本王欲引军出东门迂回到敌后袭扰,同时击溃攻城的敌军,以减轻北城承受的压力!”脱欢早就想好了出城的理由,且也不易引起他人的怀疑。 “殿下英武!”拉忽多心中暗自点头,脱欢还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命运不济,加上心思没有用对地方,当下危机时刻,他毫不犹豫的舍弃妻儿和巨额财富断然决定突围,可见其狠辣。而其实他心中还有担心,那就是他们能否闯过宋军的火器构筑的封锁线,可当下其决心已定,便也不敢再多说,俯首听命道。 ‘轰、轰!’这时城北又传来两声闷响,声音不比前时的大,但众人都感到脚下一颤。 “禀殿下,敌军在城墙下埋了火药,将北城角炸塌,城上兵丁死伤惨重!”稍时有人进来禀告道。 “令拔都令所有步军和丁壮上城,修补城池,定要将敌军挡在城外,告诉其本王这便领兵增援!”看着前来送信的兵丁满面尘土,耳鼻流血,脱欢便知这次爆破的威力,而城池几经爆破,只怕再经不住再一次的重击了,他拍拍信使的肩头言道。 “右丞也请殿下速速发兵,否则北城再难以支撑!”信使听了精神一振道。 “本王知道了,告知右丞本王稍后便到!”脱欢点点头道,而眼中却闪过丝狠辣,暗骂若非马绍这个书呆子谎报军情,也不会让他错估形势,导致今日局面难以收拾。 “今日一战,事关扬州存亡,其中财物任众儿郎拿取,然后随本王前去杀敌!”脱欢走到殿后的内府前,将大门打开对集结于此的众将官高声道,他也知道其中的东西既然无法带走,还不若赏了众人,以激励士气。 “谢殿下!”众将齐声道谢,当然也不会客气,纷纷领兵进去拿取,而他们绝不会在乎什么好拿不好拿,不便携带的金像、玉佛,立刻便被砸碎、肢解,然后揣进怀里,放入行囊之中。脱欢看了嘴角只抽抽,这可都是自己的心血啊! “出发,杀敌!”看着府库一空,脱欢出府翻身上马高呼道。几个儿子和众将也纷纷上马,齐声呼喝,一时间倒是气势高涨。 “殿下,战场刀枪无眼,还要多加小心!”得知王爷要亲领兵将上阵,王妃也领着一众妻妾和几个儿女前来送行,不住的嘱咐道。 “各自保重吧!”看着留在府中的妻儿们,脱欢也是心中一酸,想着自己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可他也知这不是伤感的时候,又扫视了众人一眼淡然说道,然后决然的一磕马腹率先出府…… 赵昺一直守在北城的笔架山上观战,己方利用炮火掩护,以洞车挖掘城基然后实施爆破,但是进展并没有设想的那么顺利。首先城墙的根脚一般都是以条石打底,且为了增加稳定性比之城墙要宽,在用三合土夯实,因此要在上面打一个洞并不容易;再有就是城中的抛石机,洞车难以承受上百斤的石弹连击。 另外在生死存亡之际,敌军也是死战不退,他们冒着炮火将滚木、礌石不断的从城上抛下,而对洞车威胁最大的则是火油。洞车为了放火以生牛皮为篷,其中也准备了泥水和拖把等灭火之物,可以此对付小火还行,想要将油火熄灭却十分困难了。再者洞车为木制结构,一旦被引燃就难以熄灭,强度下降,无法承受滚木、礌石的重击。 因此宋军虽然一次派出了十余辆洞车,但是能够成功开掘坑道,并爆破成功的不及半数,伤亡也不小。而宋军随之也转变战术,集中火炮轰击城头,并以布置在炮台的炮火对抛石机实施精确打击。同时抛出大批神枪手对城头上的敌军兵丁进行狙击,减轻对掘城工兵的压力。 在采用有针对性的措施后,工兵掘城的速度加快,并实施了三次成功的爆破,但是由于威力不足,并没有让城墙大面积垮塌下来,在敌军冒死抢修后,仍然成为阻挡宋军进攻难以逾越的障碍。如今已经掘进了两丈有余,宽有三丈的坑道,工兵们正将几辆洞车相连形成一条甬道,然后将火药通过此送到城下。 赵昺估算这个坑道能安放两千斤火药,若是能成功引爆,在前几次爆破的基础上足以将一段城墙炸塌,打开进攻的通路。而就在此时,突然城东传来激烈的枪炮声,但是由于城墙的遮掩,尽管他居高临下也无法看清战况。但赵昺并不过于担心,虽然主攻方向在北城,可在其余三门也布置了部队防守,而敌军即便突围也不可能从城墙上蹦下来,只能从城门出来,所以只要以火力封锁城门就能将他们堵在城中。 “陛下,敌军大队欲从东门突围,并以重骑冲阵,由于我军缺乏火炮,竟然被敌骑冲破了首道防线,现在退守第二道防线。属下想抽调部分兵力前去支援,以免被敌突出去!”稍时陈凤林突然从前沿指挥所上山急匆匆地禀告道。 “眼见城破在即,你不能离开,且敌骑从东门突围也可能是佯动,不能随便抽调兵力。还是朕领辎重团前去增援,并令暂编骑兵团做好截击的准备!”赵昺想了想摇头道。在大部兵力回援江东后,以余下的部队攻城其实也是捉襟见肘,连陆战旅都承担了封锁西门的任务,自己的亲卫团也被充作预备队。由于成建制的骑兵都已撤走,为了增加机动性,他只能将军、师、团直属的骑兵营和骑兵队整合成一个暂编团,用于截击突围的敌军。 “陛下则能涉险,还是属下去吧!”陈凤林本想让陛下指挥攻城,自己前去封堵突围的敌军,可没想到却掉了个儿,又劝道。 “战事紧急,勿需多言。记住你可是立了军令状的,今日攻不破城池,可是要军法从事的!”赵昺半似认真,半似玩笑地道。然后便令谭飞集合队伍,速速赶往东城门外。 “陛下一切小心!”陈凤林知道是劝不住了,只能带过战马,拉住缰绳扶陛下上马道。 赵昺点点头,接过马鞭纵马当先下山,转过夹城,从宝祐城长桥过护城河再转向主城东门,已经能够看到战场上的情形,而眼前的战况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正文 第1130章 一马当先 由于兵力紧张,宋军东门外由一军三师的一团和二团担任阻击任务,三团加强给了担任主攻的一师。但是从以往的经验看,元军若是突围只能从城门出击,兵力无法展开,两个团的兵力虽然少点,可也能胜任。且三师在接受阻击任务后,也在城外紧急修筑了工事。 自从赵昺组建新军,全面换装火器后就将构筑工事作为必训项目,是每个步军士兵都要掌握的技能。出于保密,攻城的命令昨夜才下达,今早才开赴战场,时间十分紧凑,因而无法构筑完备的防御体系,但也在短时间内修起了简易工事。 整个防御工事由三道防线组成,第一道是据城壕五十步外,也就是在弓箭的有效射程外,建起一道以麓角和拒马组合的防线;在第一道防线后五十步建起第二道防线,挖掘了深、宽各有五尺的战壕,并修筑了炮台;第三道防线与二道防线结构相似,两道防线间以交通壕相连,形成一道纵深二百步的半弧形防线。 整个防线在赵昺看来虽谈不上严密,但布局合理,火力配置也没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出了问题。不过他很快就看出了原因,按照这个时代的交战方式,两军对垒皆是列阵而出,摆明车马才动手,而此次元军是从城中向外突围,惯常的交战的方式也就不适用了。 以古代筑城的方式,一般大城每面城墙要开一道大门,两道小门,有的还修有若干暗门用于击杀攻城的敌军。但城门的主要作用就是为了拒敌,因此城门都不会开的很大,小的城池城门甚至骑马都无法通过。扬州城算是州城,但主城门也只能又两骑并行,小门只能单骑通过。 元军此次突围以重骑开路,只能采用纵队出城门,再说护城壕上的吊桥宽度也不允许。且两军相距太近,根本无法列阵。所以一出城门过吊桥就直面敌军,前边就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冲了。而宋军方面由于火炮大部分都调往北城协助攻城,担任阻击的部队只有营属和都属的小炮,火力薄弱。加上敌军一改以往横队队形以纵队突击,火枪的杀伤面变窄,双方距离又近,尽管给元军造成了一些伤亡,可还是没有拦住,让他们闯过了第一道防线。 赵昺还知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此次敌军打先锋的重甲骑兵,人马皆披铁甲,使火枪的杀伤力下降,难以对马匹造成致命的伤害。如此肯定有人要说了,诗圣杜甫的《前出塞》大家都耳熟能详了,谁不知道其中有“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描。 想那弓箭都能给战马造成伤害,比之威力要大许多的火枪就做不到了吗?又或是这首难得一见的描写战场场景的诗,其内容是真实的吗?说实话在前世赵昺也和许多人一样对此有所质疑,起码影视剧没有射马的镜头,可有人表示剔除导演碍于成本的因素。但也有人表示‘射人先射马’其实是谣传,古人打仗不射马,甚至还给列出了一二三条理由。 有人以为现代社会使用的弓弩威力比之古代威力并不逊色,在中国使用虽然有诸多限制,但国外却要宽松的多,可以用于狩猎。曾有视频拍摄以弓箭猎鹿,且是很小型的鹿,一箭就被打穿了,结果猎物没有立刻就死,猎人追了好几百米才看到鹿的尸体。而北欧和俄国、加拿大有很多体型大到接近两厢轿车的巨大驼鹿。想要用箭射死这些大家伙当然可以,想把这种大家伙当场射停?换大号霰弹枪打独头弹都不保险,弓弩之类的还是洗洗睡吧。 那么,古人打仗到底射不射马呢?以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战场上所见,答案是射!但是想要一阵箭雨下去,一大波马呼啦啦倒地,这是很难的。第一,马跑起来速度很快,不好射中;第二,马的生命力很强,中箭后即使真的受了致命伤,仍然可以带着骑士前冲很远,留给骑士的反应时间很充足。第三,给马上防护很容易。人是直立行走,对护甲的防护面积十分敏感。而马是四足行走,很容易把全身都罩在防具里。 如果目的是防箭的话,战马披块厚毛毡都可以有效防御那些动能不充足的箭矢。再退一步,即使战马什么也不穿,箭矢对战马的威胁程度也有限。不信,可参看昭陵六骏之飒露紫,它身中七、八箭,且有些中箭部位也是致命的,但依然可载着唐太宗冲锋陷阵,直至结束才倒地而亡。 所以说古代的弓箭手如果寄希望于“射人先射马”来阻挡骑士进攻,这些弓箭手一定死伤惨重。但也不是说说骑兵是无敌的,想要在正面战场上用弓箭怼死骑士不是没有路子,得看你的工具合不合适,具体来说就是你是否有打马用的异形箭簇。所以战场射人先射马这话虽然没错,可在战场上传出的谚语也皆有其具体背景和情况的,要是盲目的用一句谚语去套用所有情况,显然是不合理的。 同理,火枪的威力虽然比弓箭威力大,可以洞穿铁甲后对人马造成致命的伤害,但也具有射速慢,准确率低的缺点,更无法与现代子弹的发射药威力相差很多。而赵昺也知道火枪在用于战争初并没有成为克制骑兵的终极武器,直到马克沁重机枪等连发武器被用于战场后才成为骑兵终结者。 因而赵昺在火枪全面装备军队之初就清楚劣势的存在,但此时限于材料和技术他无法‘发明’连发武器。而面对的主要敌人却是以骑兵著称的蒙元军队,为了弥补火力不足的缺陷,他只能用火炮来作为补充,为此不予余力的大肆发展炮兵,不仅军、师、旅、团、营各级都配备了各型轻重火炮,还组建了数个独立炮兵旅。 但是当下三师的师属炮兵加强给了攻城的一师,只要団属和营属火炮及都属的迫击炮,这些皆是轻型火炮,威力比之重、中型火炮要小的多。加上敌军采用纵队冲阵,配置分散的火炮无法对敌进行集火射击,被敌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金楠,你马上率队在防线后立即再建立一道防线!”赵昺看明形势后,立刻对随他前来增援的护军辎重团统制金楠下令道。 “陛下……是!”金楠犹豫了一下,他以为当下最要紧的不应该是封堵缺口,加强防线吗?可小皇帝却让他们在后重新构筑防线,如此让他十分不解,也感到有些脸红,以为是陛下担心他们辎重团的战斗力不行才让他们躲在阵后的,但他也就迟疑了下便遵令而去。 “谭飞,传令三师都统关泓集中所有火炮轰击城壕,切断敌军突围的通路;令全军退守第三道防线,坚守到辎重团重新建立起防线止!”赵昺随后又对身侧的谭飞言道。 “是!”谭飞同样对小皇帝的命令存疑,但是他却毫不犹豫的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骑兵团听令,随朕出击!”赵昺连下两道命令后,从鞍桥边抽出马刀向前一指高声道。 “陛下……”谭飞听到命令后,大吃一惊,可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便见小皇帝脚跟一磕马腹,战马就窜了出去。他急忙招呼侍卫营跟了上去,皇旗所指大队骑兵随之调整队形向突围的敌骑杀了过去。 赵昺当然知道一旦城中的敌军突围将产生什么后果,他这么分配兵力也并非是要给敌军让开通路,也非是对护军辎重团战斗力没有信心。而是他明白两军相距不过百步,敌骑速度又很快,十几息之间便冲到了阵地前,火枪手最多也只能打出一轮就要短兵相接。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以步对骑,吃亏的肯定是己方,而若调整兵力,则其它位置必然出现空当,后续的敌骑怎能放弃这种机会,转而就会趁虚而入,导致整个防线的崩溃。 防线失守敌军突围而出,可他们缺少骑兵,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骑扬长而去,所以赵昺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阻止敌军突围。现下敌军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直逼第二道防线。他知道即便拼死抵抗,付出巨大的牺牲,也难以守住第二道防线,不若放弃第二道防线,加强纵深防御,拉开距离在后边重新构筑防线。 而护军辎重团虽然是后勤编制,但也绝非弱鸡,他们也皆是从各军挑选出来的精兵,上过阵见过血。即便被编入护军辎重团也非就放弃军事训练,而是要在管理辎重的同时依然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强度不逊于其它部队,在战斗力上比之禁军毫不逊色,甚至要比他们还强上一头。但是调整防线同样需要时间,那只能以骑兵对突围的敌军进行拦截,为重新构建防线争取时间…… 正文 第1031章 以弱击强 赵昺纵马前冲,他欲从第二道防线前的空档杀进截击敌骑,这样既可为己方步军后撤重新部署赢得时间,也可以对出城的敌军造成混乱,使其攻击难以持续。此时敌骑冲过第一道防线,他们也在运动中开始变换队形,从纵队转换成横队,如此可以扩大攻击面,又能为后续出城的己方骑军腾出空间。但终归城门狭小,吊桥也不宽敞,还是影响到了攻击速度,已不复初时的强劲。 在琼州几次大规模的海战,形势稳定之后,赵昺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亲临战阵的机会越来越少,更不要说亲自上阵了。可他并没有因此马放南山,而是依旧不断的锤炼自己,除了每日不落的练习武艺外,还天天与侍卫营出操、训练,闲事还会与他们进行实战切磋,十余年来从未间断。 不是说赵昺勤奋,只能说他怕死。想当年在逃亡中被敌追杀的那一幕仍然时时出现在梦中,自己面对敌骑的屠杀是那么的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向自己聚起屠刀。所以他是居安思危,时时提醒自己,即便当了皇帝也不是高枕无忧,有一技傍身一旦哪天遇险,还能有自保之力。 与敌相距不过三百步,赵昺不断的以脚跟磕击马腹,将马速提高。他的座下马并非寻常帝王骑乘的‘逍遥马’,脾气好的像头牛,鞭子抽断了也不会跑两步的劣马,而是一匹追风良驹。这匹马早在琼州时花重金走私来的,一直由他调教、训练,不仅跑得快,且十分有灵性,人马间配合默契。只需他一个口令,或是一个小的动作便能领会意图,做出相应的动作。 赵昺马快一直冲在前头,他自从五岁领兵做战,指挥的大小战斗无数,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且也曾亲自操舟上阵对敌,死在他手下的人也有百八十个了,但要说面对面的手持利刃与敌搏杀还是头一次,心里也不免有丝紧张,毕竟在船上或是阵后不需他亲自动手杀人,又有侍卫和亲随时刻守卫。而现下那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稍有疏忽就丢了小命儿。 但赵昺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明白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马的速度很快,三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过,此时与敌相距不过百步,他用眼角的余光向侧后看看,身边除了掌旗官紧随身后外,谭飞等侍卫也不离左右,可想要超过他也是不能,如此正形成了一个以自己为锋刃,十人为横列的锋矢阵型,快速向敌拦腰杀去。 ‘砰!’ ‘砰、砰、砰……’ 在距敌五十步的时候,赵昺将刀交到左手,从鞍后的枪袋中撤出火枪单手瞄准了正面一个敌军百夫长,在战马腾空的瞬间,他把握住那转瞬即逝的平稳时刻抠动了扳机,敌将头部中枪在马上晃了两晃便歪倒马下,可一只脚却被马镫挂住在地上拖行,就是没有当场被打死也得被拖死。紧接着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开枪射击,敌骑纷纷坠马,引发一阵混乱,大队冲击的速度不由的一缓。 射击完毕,赵昺随手将火枪塞进鞍袋。没办法,他们使用的骑兵用火枪为了携带方便改用了短枪管,使得命中率下降,因此要求在五十步之内才准开枪射击。保证了命中率,却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再重新填装,所以射击后就要准备肉搏了。但是他向机器猫似的转手又从鞍袋中抽出了一把手枪。 这种手枪就是‘胡椒瓶’手枪,由于赵昺一直未能找到制造点火药的方法,依然只能沿用燧石点火的方式,但是枪却有六根枪管,经过他的改进可以分次射击,而非历史上上那样‘一锅焖’。可是这种手枪并不好用,由于枪管过于沉重,并不便于瞄准,且射程只有二十步左右,要保证命中率不会超过十米。所以这款并不‘成功’的武器并没有大规模列装,只有侍卫营人手一支,护军营以上军官才配发。 ‘砰!’赵昺一马当先,首当其冲的与敌遭遇,眼见敌军将弓箭瞄准了自己,便抬手一枪正中其面门,将其击毙。此前觉得手枪就是近战自卫武器,射程短也无妨,且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不仅便于携带,也可以出其不意的给予敌人暴击,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平日他出行的时候腰里都会别这一支,当下却也成了肉搏前的开胃菜。 ‘杀!’赵昺连发数枪将子弹悉数打了出去,此刻他已经没有时间瞄准,反正谁对自己有威胁就先给其一枪。眼见又有敌军冲过来,其持矛向自己当胸捅了过来,他抬手拨开矛头,同时向前催马。两马交错之际,敌骑已经来不及撤枪,他顺势横刀在敌握枪的前手肘部划过,锋利的刀刃接着冲力将其的前臂削了下来。 ‘嗨!’赵昺马往前窜,根本来不及看被自己击中的敌人伤势如何,更来不及补刀。此时又有敌兵冲到,其持矛扎向他的小腹,他横刀拨开敌兵的矛头,并顺势压住其矛杆使其一时难以收回武器,然后迅速探身。此时对方的武器已经在他身后难以施展,他则以身带刀横斩对手,从敌兵脖颈处划过,一股猩红的血随即喷出,将他的战袍染红。 ‘嘡!’赵昺此时已经冲进敌群之中,他都来不及擦去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就有敌兵挥刀当头劈了下来。他已来不及回刀格挡,只好将左臂抬起迎了上去,敌人的刀砍在缚在前臂的小圆盾上发出一声脆响,震的赵昺手臂发麻,而他顺手将刀向前递出,从其身侧的甲缝中捅了肚子中,然后向回带刀连肉带甲划开一道口子。 “杀!”赵昺听得身后‘咕噔’一声敌骑坠马的声,根本无暇去看,便迎上了三名敌骑。他稍拨马头,战马向右前方一窜避开了正面,大喝一声战刀平刺了出去。敌兵听到吼声怔了一下,他的刀已然刺穿其咽喉,抽刀的同时反手又是一刀,刀背将恰恰赶到的另一名敌骑下颚砍碎,其不敢交战负痛跑了。第三个见势不妙拨马便跑,赵昺又催马赶上出刀刺穿了其肩膀,挥盾将其打落马下。 眼前这时突然一空,赵昺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杀透敌阵,冲了过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这既有累的,也有吓得。要知道战场之上拼死有‘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之说,宋军骑兵除了火枪外,装备的是骑兵刀,确切的说更像近代西方骑兵装备的骑兵剑,刀长不足三尺,重四斤。而蒙古骑兵除了骑弓外,多装备长矛,并配有长刀、大斧等副兵器,在长度和重量上都占据了优势。 大家都知道在兵器格斗中武器长度优势非常大,如同徒手格斗中的体重优势。因为兵器越长攻击范围越大,对方兵器短的话就可以在对方凑上来的时候攻击对手而不被对手攻击到。兵器又不像徒手,徒手可能挨一拳还能忍一下,但是兵器挨一下可能就丧失战斗力了。 虽然长兵器被近身后施展不开,但是短兵器想近身是非常困难的,大多都在试图近身的路上就被长兵器干掉了。短兵器想近身只能冒着被攻击的危险去搏一把,这也就是为什么说一寸短一寸险。一个精熟的士兵,即便武器有一寸的长度优势都能够牢牢的把握住,控制在自己刚好能击中对手,而对手就差一点却无法击中自己的距离。 不过赵昺以为虽然对抗中兵器短会相对吃亏,但是碰到比自己长的兵器的时候也不可能说直接放弃抵抗而引颈受戮。在面对劣势的时候,劣势的一方是没有资格求稳的,一寸短一寸险,只有冒险争先才能争取到一线胜利的机会。兵器长度占劣势的时候,一般来说比较难以攻击到对方躯干要害,直接攻击对方距离自己更近的部分便是一个最很可行的办法。 所以赵昺选择了主动进攻,在招式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是直接有效。使用兵器和徒手战斗不同,冷兵器无论是否击中要害,都可能让你丧失战斗能力,被击中的肢体可能无法使用,甚至即便治疗都较高概率留下残疾。 因而战场上格斗的首要目标不是杀死敌人,而是使敌人丧失战斗力。说的形象点儿,并不总是需要一剑把对方心脏扎个透明窟窿,或者一刀把对方脑袋劈成两半。对敌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击,就能让对手在短时间内无法有效使用武器,或者当面一刀让让对手暂时出现血晕,这几秒钟已经足够了——接着再来几刀或者放个大招用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你身边总会有队友随时准备给你补刀的。 另外赵昺以为就是不要停下脚步,要一直保持快速机动,尤其是在面对重甲骑兵的时候。因为对手在身穿重甲进行战斗的时候,更多的是利用盔甲防御对方攻击,同时进行反击。这就要求动作越小越好。因为在高负重状态下,体力根本不允许你做出那些看似灵活,实际很耗费体力的动作。如果你使用这些很耗体力的灵活动作,要不了两分钟,当你的体力就耗尽,基本上就是在战场上等死了。 因而赵昺回想前世很多很多艺术作品中,对身穿重甲做出各种华丽招式的场面,当下是嗤之以鼻,那在现实里根本都不会存在。前世他还曾听说些从没穿过盔甲的爱好者,经常吹重甲如何如何灵活,能做出什么动作。而在演示的时候,表演者确实可以做出各种看起来灵活地动作,但是并不代表穿一身板甲战斗起来也很灵活。 因为你虽然能做出动作来,但穿甲负重的状态下,你动作的速度也要远低于无甲状态。很多看似灵活的复杂动作,能做出来也没用,对方可以轻松躲开。因为你穿一身重甲时,就算能做出复杂动作,也太慢了。当然要说的是,在现实的战斗中,所说的动作慢并不像游戏里一招发过去,会有个几秒的硬直这么慢。 在练过的人眼里,这个速度简直慢的可笑。因为在格斗中,普通人举起手用力下劈的这一个动作时间,其实都够一个练过的人砍他两、三刀了,因为实际上战斗的动作实在太快了,说一句话的时间足够砍好几个人了。而古典演义里经常出现的大战三百回合的情况,其实胜负分的很快,否则他们根本不用被打死,而是早就累死了。 而这就又引申出来一个问题,他们认为古代的将领太腐败了,因为在我国古代的雕塑和绘画中,武将们却大多都是圆脸粗腰,有着大肚腩的将军肚,如此肥硕的躯体怎能战胜敌人。因为在现代社会,无论是喜欢健身的壮汉猛男,还是影视作品里的欧美动作明星,大多是肩宽腰细八块腹肌的肌肉男,古代武将形象却都是没有很大块的肌肉,没有八块腹肌反而有着大肚腩! 赵昺却要说他们都错了。古代武将之所以挺着肚腩,并非是古代训练程度低,吃的痴肥;也并非现代人认为的有肚腩就笨拙不灵活,根本打不过八块腹肌的猛男。且我国古代形容猛男的成语,也都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这种,特别强调腰要粗才够猛。 而中国古代武将膀大腰圆形象的最好代表,可能就是一代名将岳飞了。岳飞生有神力,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和八石的腰开弩,“时人奇之”。他的画像就是肚子很圆、脸上有肉的胖子形象,标准的膀大腰圆。而不是像现代搏击运动员那样长着一副胸围较腰围宽大许多,从肋骨往髋骨方向上,腰身迅速收缩,线条类似于狗的腰身曲线的公狗腰,肚子上没有一丝赘肉,线条分明的猛男呢…… 正文 第1032章 没有最好 赵昺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以为一个战士应当保持健硕的体型,不说个个都是健美冠军一般,也不能是挺着肚子的一副臃肿身材,想着这样的士兵不说作战,即便行军只怕也会拖累战友。因此他还曾一度要求军将们要经常锻炼,控制体重,甚至打算参照现代美军的标准制定体重标准,超标者要强制退役。 不过一段时间后,赵昺便觉得自己的想法错了。首先现代搏击是称体重进行比赛的。为了保证公平,比赛分了很多量级,赛前需要称体重来决定你打什么量级的比赛。所以搏击运动员为了避免比自己高一个量级的人突击减肥跟自己打,在赛前都会突击减肥打比自然体重低一个甚至两个量级的比赛。既然大家临近比赛都拼命减肥,我们所看到的大部分搏击运动员自然都是八块腹肌没有赘肉的形象。 因为想要腹肌形状明显,需要的不是练大肌肉,而是体脂率要低。而每个人其实都有腹肌,只要够瘦都能看出腹肌轮廓。不只是搏击运动员,影视作品中的那些八块腹肌的男演员们也是这种情况,在拍戏前为了好看突击减肥,而在不拍戏的时候也难以保持八块腹肌的形象,不拍戏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成了大肚腩了。 且赵昺在参与军事事务后也很快便明白,一个士兵要想长胖也非是件容易的事情,作战时不仅风餐露宿,紧张的时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若是赶上后勤补给不利还得饿肚子;而平时即使没有作战任务,吃得饱穿得暖,也需要进行大体力的训练,吃的也非是天天大鱼大肉,吃饱了就算不错了。如此想积累点儿脂肪是十分困难的。 另外从从生理角度来说,人类的腹部储存一点脂肪才是正常情况。因为有一部分脂肪无论是对抗寒冷和或是抵御的食物匮乏都有重要作用。脂肪的存在是人类进化的结果,长肥肉其实是刻在大家dna里的事情。同时在这个没有现代机械辅助的时代,士兵还要承担繁重的体力劳动,作战拼杀时更是极其消耗体力的运动。若是没有体重支撑,如何能开硬弓,舞重器,抬起城门栓,掀翻战马。 而在战场上这种巨大运动量消耗的情况下,脂肪正可以帮助武将保持较长时间的身体正氮平衡和体力充沛。如果是八块腹肌的猛男,虽然肌肉很好看,但是放到战场上这种长时间高强度作战的环境,他可能坚持不了几天体能就不够了。因为人运动需要能量,储存的糖元消耗完之后,没有脂肪可以分解提供能量,自然就没有体力坚持打下去。 再有脂肪还有保命的作用,在受到重击时能提供抗打击的缓冲,可以有效吸收动能。在穿盔甲有护具的情况下,钝器击打力量不是很足的情况下,有脂肪甚至都不会受伤。而且即便面对利刃,有脂肪也可能不会因为皮太薄,导致利刃直接切断肌肉与筋骨而造成残疾。所以脂肪能增加生存能力,能古代武将在负伤后,具有更大存活力。 可那些看起来好看的肌肉,比如胸大肌,腹直肌,三角肌,肱二头肌。这些肌肉都集中在人体正面,比较好看,但其实对于格斗来说,用处并不大。而对于开弓、长枪捅刺,以及出拳打击效果至关重要的是背阔肌,是长在身体后面的,练的再大也看不到。再比如让人看上去更强壮的胸大肌,如果练得太过庞大,甚至会成为发力出拳的障碍。 此外,虽然说瘦子灵活性高,但是短距离爆发力其实是远比不上膀大腰圆的肉山型战士。看不到八块腹肌并非不是因为他的腹肌退化了,而仅仅因为体脂率上升,腹肌形状不明显而已。肌肉还在,只是多了一层脂肪。那么这会影响到他的战斗力吗?显然,这薄薄一层脂肪并不可能影响到腰腹发力,多一层脂肪最大的负面影响仅仅是没有八块腹肌那么好看而已。 更不用说脂肪带来的体重增加在战斗中其实并不是坏事,就是因为穿重甲的情况下,可能你拿刀砍根本砍不动对手,但是近身摔倒对方,然后捅刺甲缝是非常有效的战斗手段。这点上,脂肪带来的体重可以有效让对手难以摔倒自己,而瘦小的人反而会被猛将抓起来当武器抡砸。比如典韦,在战死前就夹起两名敌军士兵,当场击杀。也就是说脂肪与肥肉有时候还是十分必要的,起码不会被对手抓起来抡! 想明白了的赵昺此后对于体重的标准做了调整,只要不是胖的走不动路的都在容忍的范围之内,并调整伙食费的标准,力求将兵丁们喂的胖一些。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不是完全对,毕竟当下军队换装火枪后作战方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单纯的体力比拼,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无论如何在这个能吃饱饭就是幸福的时代造就一支患肥胖病的军队也是有难度的。 “整队!”透阵而出后,赵昺下令重新集结队伍准备再战! 传令兵吹响军号,令旗连连摇动,冲出战阵的各部闻令立刻向皇旗下运动,并在运动中聚集在自己所属的军旗下。赵昺看看刚刚重新聚拢在身边的侍卫营,一个个也是血染战袍,队列中不满出现空缺,显的参差不齐,但是基本上仍然完整。可其它几部便没有那么幸运,出现了较大的伤亡,有的一队集结起来的甚至只有半数,有的还失去了战马,但他们依然伫立在队列中。 “伤者及无马者退出队列,返回阵后疗伤待命!”赵昺心中暗叹口气高声道。他清楚侍卫营集宋军中精锐,皆是百战余生的勇士,作战经验丰富,伤亡较小也在常理之中。而军、师所属的骑兵不仅编制小,一般也只是执行警戒、传令和侦察等任务,与敌大队骑兵遭遇也都是迅速避开,和敌面对面的大规模战斗很少发生。可此次却是实打实的硬仗,对手更是号称蒙元军中无敌的重甲骑兵,不免落于下风。 “是!”各部军官齐声应命,立刻整编队伍,伤者被分离出队列,将战马分配给那些无马却依然能战斗的士兵,并将伤亡较重的分队合编,安排随军的医士给伤者包扎后撤。 赵昺看向分离出来的伤兵,他们的伤大多劈砍伤,这十分好分辨。宋军已经废弃了皮甲和铁甲,改装为类似现代防弹背心的胸甲和背甲,以皮或者密织厚麻布为表,内插瓷片为甲,但是头盔依然是铁制盔,能够为躯干、脖颈和头部提供良好的防护。这些伤兵的胸甲或是背甲中的瓷片明显被击碎,头盔上出现了裂痕,看着十分瘆人。显然只有劈砍才会造成甲胄这么厉害的损坏,捅刺的力量是无法做到的。 “难道我当初的选择错了?”赵昺皱了皱眉暗惆道。当初在组建骑兵时,他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才决定将火枪和骑刀作为武器的。但选用的骑兵刀而非是当下十分流行的环首刀和弯刀,而是选用了近代西方才出现的‘直剑’。可他也对其进行了改进,只是单面开刃,一面仍保留了厚重的刀背,以免在战斗中折断。整体来说刀型细长,刀尖锋锐,从形制上就可以看出这种骑刀利于捅刺,虽也可劈砍,却明显只是辅助。 如此选择,赵昺是觉得突刺的杀伤方式是直线攻击,靠深度杀伤,基本上中者必死,且利于透甲;劈砍的杀伤方式则是横向攻击,靠锋利度杀伤。而杀伤方式的不同,也决定了它们面对不同目标,杀伤力也不尽相同。一般来说,对于躯干部位的攻击,同样力度下,突刺的杀伤力要大于劈砍。原因在于突刺是直线攻击,能够伤到内脏器官;砍是横向攻击,很难做到一击伤到内脏。 不过今天亲自上阵,赵昺也认识到对于一些猛人来说,对躯干的劈砍同样是致命的。在战斗中,他就亲眼所见一个敌兵站在马镫上横砍一刀,直接把己方的一名骑兵拦腰斩断。当然这除了其武力超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此时双方都处于高速对冲阶段,借助两匹马的冲力,打出这种效果也不并奇怪。 且赵昺发现劈砍对于头面部的攻击,在相同的力度下也要大于突刺,即使有头盔保护,也有办法施加致命伤害。他分析以为因为头部的骨骼足够坚硬,且在最外面,突刺在第一步就被挡住了。而劈砍是靠锋利度杀伤的,人体没有哪里能扛得住锋利的刀刃。 事实上也是如此,赵昺在面对三名敌骑时,他用骑刀可以轻易的将一名敌兵咽喉刺穿,但是却只能将另一名敌兵的腭骨砸碎。虽然他用的是刀背,可他以为即便是用刃部,也不一定能看透敌骑的盔帘,将其脑袋效下来。不过在混战中,却也看到己方士兵身上布满了刀痕,其中一具士兵尸体的头部都被砍碎了,对手的战刀直接从头顶劈到他的眼睛处;另一个人躺在地上的,刀刃从头顶直砍到鼻子,他的脸从鼻子处被劈成两半,脑浆都流了出来,整个脑腔都完全空了。 当然己方的突刺也让蒙元重骑吃进了突刺的苦头,在他们进攻的路线上满是死伤的敌兵,高速冲锋中的一记突刺,足以给予他们重创,造成致命伤,多一半人都是死于当场。而留在他们四肢上的伤口即便不致命,可大量是失血,也会让他们失去继续战斗的能力。 在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己方仍然伤亡颇重,起码有三分一的人退出了战斗。赵昺分析其实不论突刺也好,劈砍也罢,没有优劣之分,只有更适合的情境,而己方的伤亡主要还是缺乏实战经验所致。 因为在混战中,人的本能是劈砍。所以当交战双方进入白热化的白刃战时,人的本能就占了上风,尽管你被教过要用剑尖突刺,但在战斗中却是劈砍向对方;另外就是心理作用,对于躯干的突刺虽然致命,但是主要伤害是内出血,从外面看并不是太严重。但是对于头面部和躯干部位的劈砍,即使不致命,累累伤痕也足够触目惊心了,这会对心理产生震慑作用,降低士气。 不过赵昺也有欣喜的发现,就是骑兵装具中那面不显眼的小圆盾,在刚刚的战斗中大放异彩。这种圆盾比之步兵用的盾牌要小的多,其直径只有尺半,不使用时可以直接挂在腰间而不影响任何行动。盾整体由铸造而成,可以轻松抵挡敌人刀剑的伤害。中间铸有一个圆突,使用时只需要握住凸起背后的横杆,或是用皮条缚在小臂上。 当然由于面积太小,因此是无法有效的抵御弓箭这样的远程武器的,其真正的价值在近身肉搏中方才体现出来。搏斗时,这种盾的主要目的在于保护手臂,也可以轻松地将对方的刀剑向外侧顶开,或者用中间的凸起部分向敌人猛撞,尤其是撞脸,就算撞不倒也可以给其重创,赵昺就用圆盾将一名敌兵轻易砸下马下。称之为肉搏战中的战场伴侣也不为过。 “列阵!”想的虽多,但并没有多长时间,训练有素的宋军片刻间已经整理完毕。此时蒙元敌骑虽然被己方从中冲开了一个缺口,引发了混乱,但后续出城的敌兵迅速填补了空当,稍加整顿又向己方防线扑了上去,而他们己方步军重新布置的防线尚未能完成。他下令整理阵型,再次向突围的敌骑发动冲锋。 “突击!”在战旗和军号的指挥下,宋军骑兵很快排出以百余骑为横队,纵深六列的宽大阵型,赵昺刀锋所指,皇旗向所指方向前倾,朝敌突围的敌骑侧后杀去…… 正文 第1033章 并不乐观 “唉!”眼看突围的缺口被打开,可又被一支突然杀出的宋军骑兵打乱,拉忽多不禁叹了口气。 “准备出城!”在城上观战的脱欢却是沉声说道。 “殿下,是不是再等片刻……”拉忽多有些惊讶地道。 此时的战况对己方并不乐观。重骑在成功突破宋军第一道防线的右翼后,其立刻调动兵力进行围堵阻击,虽然给己方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是已然崩溃向后撤去。而这时又有宋军的骑军突然杀出,对己方的重骑发起突击,将冲击队形打乱,迫使他们不得不临机变阵,重整队形,却为后撤的宋军获得了喘息之机。 但是就在己方重骑再度发起冲击后,宋军骑军又掉头再度对他们侧后发起进攻,从中将生生撞出了一道缺口,让两军重新陷入混战之中。而成功突破第二道防线的前锋虽然没有被缠住,可兵力明显不足,又遭到第三道防线的宋军的顽强阻击,队形已经散乱,冲击速度大为降低已显疲态。 拉忽多知道重骑失去了速度,即便能闯过封锁线,在后续部队难以跟上的情况下,后劲不足就无法进行连续突击,使对手可以从容调度兵力封堵缺口。而重骑虽然人马皆披重甲,可同样因为负重太大,战斗力很快就会下降,若是再失去机动能力,陷入敌阵后就是活靶子,被敌方打落马下。 “不要再等,令札忽而率其余重骑转向宋军左翼坚决突击,我们随后出城向东北方向突围,再迟我们谁也走不了啦!”脱欢见其还在犹豫,伸出双手薅住拉忽多的脖领子,将其扯了过来勃然大怒地道。 不得不说脱欢比之拉忽多的眼光要毒,他看到南朝皇旗出现就知道宋军兵力不足,在发现己方全力向东突围,东城守军失利的情况下,小贼不得不亲自率领最后的机动兵力赶来增援。如此一来,也再度印证自己上了其的当,小贼早已将大军偷偷调往江东,准备围歼渡江的玉昔帖木儿部。 可脱欢却以为得计,仍在不断的将金银财物送出,还从城中精选了上百名美女送到其营中,以期能够将小贼吸引在扬州城下,以便里应外合将他全歼。可事实上却是小贼棋高一着,不仅将自己傻瓜似的耍的团团转,还将玉昔帖木儿也引诱到坑里,这让他如何能淡定。 不过脱欢总算没有被懊恼冲昏了头,知道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在他看来形势虽然对自己不利,但此时宋军在坚守第三道防线的同时,正在重新构筑起第四道防线。更危险的是宋军在最初的混乱后,重新调整了火炮阵地,当下已经开始试射,城门外不断有炮弹落下,显然是准备集中炮火封堵他们唯一的出城通路。 另一方面,宋军骑军已和己方前锋重骑纠缠在一起,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当下只要将剩余的重骑全部压上左翼,就使得无机动兵力可调的宋军再无暇它顾。而他所此刻出城全力突围,就有可能在宋军最后一道防线尚未布置完毕的情况下突出重围。而脱欢也知道这个机会转瞬即逝,不容有丝毫犹豫。 ‘轰……’ “城破了!” “南军进城啦!” “快走!”突然间从北城传来一声巨响,正准备下城的脱欢只觉的城墙一阵晃动,脚下一滑,险些滚下城去,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他向北望去,但见尘烟滚滚、火光冲天,余音未了便又听到有人高喊城破,如蚁的人群向城中涌去。脱欢意识到不走也得走了,别说宋军瞬息就至,逃命的乱兵、惊慌的百姓也会将城门堵塞,想走都走不了啦! “父王,母妃和兄弟们尚在府中!”看脱欢急匆匆的下城,飞身上马便催军出城,尚蒙在谷中的长子老章拉住他的缰绳问道,却不知脱欢早已经打定了将家人抛弃的主意。 “敌军进城,再不走就都困在城中了,我们此刻冲出去尚有一线生机,只能让他们各安天命吧!”脱欢向王府方向望了一眼,沉声言道。 “父王,咱们就弃母妃和兄弟们不顾吗?”老章听罢愣了一下,根本没有想到父亲居然如此无情,不敢相信的惊诧道。 “你身为镇南王府长子,当知轻重,现下扬州一失,两淮已无可战之兵,南军就可直逼京畿。我们不能为了家事而误国事,理当在此危机时刻为大汗分忧,召集两淮兵将阻敌北侵!”脱欢一把夺过马缰,声色俱厉地训斥道。 “……”老章听了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府中不仅有他的母亲兄弟姐妹,还有自己的娇妻幼子,又如何能想舍弃就舍弃的。且他也清楚一旦城破,留在王府中的女眷和亲人将是什么命运,一时竟愣在当场。 “兄长护着父王先行突围,我这就率本部兵马回府接应母妃出城,定护他们周全与你们会合!”这时脱欢的五子蛮子走过来言道。 “也好,一旦事情不成便立刻突围,万不可恋战!”脱欢看了眼蛮子,眼中露出丝怜惜,他清楚此刻回府接应家眷那是九死一生,说不好就陷在城中,沉吟片刻缓声道。 “一切拜托兄弟了!”脱不花将自己的战马换给了蛮子言道。 “多加小心,一切以平安为要,事不可为即刻设法脱身,切不可恋战!”老章拍拍兄弟的肩膀挤出丝笑容叮嘱道。 “父王,两位哥哥保重!”蛮子翻身上马和父兄告别后,头也不回的领兵向王府奔去。 “唉,出城后不要恋战,也不要回顾,马上向南突围与脱烈都部会合。若是其早已撤退,不要停留,到淮安会合。三日之内若是不到,则立刻过河,前往大都向大汗禀告详情!”脱欢目送幼子离开后,回首对两个儿子郑重地道。 “父王,形势不至于严重到如此程度吧?玉昔帖木儿已经南渡,威胁南朝京师,难道南朝伪帝就不担心吗!”蛮子听闻吃了一惊道。 “此败皆是因为这厮好大喜功之故,其当下只怕已经深陷重围,能不能活着回到江北都难言。如今两淮直至山东、河南皆被其征调一空,根本无力阻挡宋军北进!”脱欢叹口气恨恨地道。 “殿下,宋军已经开始炮击城门,快走吧!”这时拉忽多已经整理好队伍,又见炮击密集起来,上前催促道。 “走,愿长生天保佑我们父子能成功突出重围!”脱欢向天祈祷后,在拉忽多的扶持下上马。 此时札忽而已经率领余下的重骑依令改变冲击方向,将宋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长子老章领兵为前锋率先出城,向南朝宋军北城与东城的结合部突围。他的选的点十分准确,此时北城被攻破,宋军正全力争夺突破口,根本无暇增援东城守军。脱欢在拉忽多率领的怯薛亲卫居中,保护着驮载财物的驮队,紧随其后出城。而次子脱不花则领着本部千人队断后,阻挡蜂拥而至试图跟随出城的百姓遮护着中军出城。 脱欢出城后,战局又是一变。最先出城的重骑此时虽然从中路突破了宋军的三道防线,但是此刻伤亡惨重,已经难以突破第四道防线,已成溃败之势,难以再向前突进。而札忽而一路则陷入了炮火之中,宋军将各部的小炮重新进行了部署,将营属的奔雷铳和百子铳前移,配置在一线。 这些小炮虽然威力小,射程近,可是也架不住多,每个营属分队就装备了十五门;百子铳则配属到了分队,编制的炮班装备两门,一个营就有二十门。此外小炮也有重量轻,便于部署,又发射霰弹,近战火力凶猛。配置到一线集中使用后,梯次发射,形成连绵不断的火力,对敌重骑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此外各部配属的迫击炮也被统一调度,利用其便于部署,射界高、射速快的特点实施机动部署,哪里敌军攻势猛烈就调到哪里。 别看只是做了简单的改变,但是却成功的巩固住了防线,拉忽多领着一队重骑左冲右突就是难以突破,反而损失惨重。眼见连番冲击没有寸进,城池又被攻破,连后路都没有了,士气也消耗殆尽,而拉忽多也无力约束这些整合起来的部队,再次攻击失败便四散奔逃,各寻出路去了。 脱欢率领的一部人马皆是自己亲信的怯薛组成,但是此时的战斗力还真不敢恭维。如何确保部下的忠心,把自己集团内部的曹操、司马懿扼杀在摇篮里,是中国皇帝们时刻要关心的问题。很多皇帝都选择了“质子”这种方式,让部下派儿女到京城居住或者参军,皇帝的禁卫军在很多时候就是人质的俱乐部。 这种公开地吸收部下子弟当禁卫军的做法在北方少数民族中十分盛行,他们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其中做的最明显得当属李元昊,它建立的西夏就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禁卫军称作质子军,很符合李元昊坦坦荡荡当坏人的本性。他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君主,杀舅舅、杀老妈、杀表妹结发妻子、杀部下抢老婆都毫不犹豫。因此他建立质子军的要求就是党项各大部落的酋长都必须上交家中的子弟,敢不交的就是谋反,绝对会被杀全家。 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是这种做法的集大成者,他建立的怯薛军也是蒙古贵族子弟扎堆的地方。其规定只要是十户那颜以上的蒙古军官就必须派自己的子弟到散班八千户中服役。和李元昊不同,成吉思汗还给了这些“质子”特殊待遇,他规定只要是他的卫士,放在外面就等于蒙古千户,可以在战时担任由蒙古千户才能担任的指挥职务,卫士和千户那颜产生争执时也以卫士的意见为主。 对于李元昊和成吉思汗这样的古代枭雄,只有交了孩子的臣子才是重臣,谁要是不交自己的亲骨肉当押金,那就是叛徒,先杀了绝对没错。在蒙元政权大杀四方时,大汗们手中的部队越来越多,大汗们收的人质也越来越多,但并不是所有的人质都有同样的待遇。 首先蒙古那颜的子弟在人质中最高贵,这些人质是怯薛军的天然成员。成吉思汗的军法允许贵族子弟可以带随从人员前来,进入怯薛军的千户子弟可自带十名随从,百户子弟可带五名,十户及一般贵族子弟可带三名,此外,各级贵族子弟都还可带来一名兄弟入卫。这些贵族人质服务生在官场上升迁速度极快,怯薛出身在元朝就是“大跟脚”、“好跟脚”的代名词,且升官快、收入丰厚,在元朝大部分时间里还不用上战场所以蒙古贵族们都舍得送孩子当人质。 但并不是所有的人质都能进入怯薛军,蒙元还有专门的质子军等着他们。在河北中山、山东益都等地蒙古军也进行了大规模的人口和财产普产,他们把中小地主的子弟也招收进质子军中。此外汉军世侯中中低级将领的子嗣也被招收到质子军中效命,人为割裂了汉军世侯子弟和他们的联系。这些土豪子弟居多的质子军并没有宿卫大汗的义务,自然也就没有升官的特权,属于在蒙元军中地位并不高的散户。所以都是送孩子当人质,真股东的孩子和韭菜的孩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怯薛军在成吉思汗时期是蒙古军队的王牌,后来就成了蒙古人种养大爷的地方。到了忽必烈时代,蒙古怯薛军已经不再是作战的主力,甚至连护卫大汗这样的工作也被侍卫亲军分走了很多。进入怯薛军的蒙古人质就是陪着大汗们吃好、喝好、玩好,用各种手段伺候好大汗,等于是大汗们找的贵族服务生。而有本钱、有门路,或是专业技术好的汉人,也一样能留在其中当大爷。 让这些什么都精通,就不精通打仗的大爷们打冲锋,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正文 第1034章 困兽犹斗 脱欢对局势的判断还真是不错,宋军后撤腾出了空间,为重新布置防线争取了时间。但同样因为防线后移,导致防线弧度变大,战线延长,使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加匮乏。而蒙元重骑对防线正面和右翼的不断冲击,使得兵力布置偏重于右侧翼,左翼兵力不免薄弱。 东城守军的左翼与北城防线相接,可是随着城池被攻破,兵力皆用于对城池的争夺与控制,使得两军的结合部出现了缺口。而随着北城被破,东城门又被王府怯薛军控制,于是逃难的人流皆涌向西、南两门,为了防敌从这两处突围,使得在两门外布防的宋军也不敢贸然增援东门。赵昺率领的唯一的一支机动兵力也在与敌骑混战,无法脱身支援。 “父王呢?”不管是脱欢神机妙算,还是阴错阳差,反正大头阵的老章率领的千人队虽不能说不会吹灰之力,却也没费多大周章就顺利的突出了包围圈。老章一气率兵跑出数里,才摆脱了宋军的追击,勒住了马回首看看身后尚有四、五百骑跟随,可再往后却没看到父王的人马,皱皱眉问道。 “禀大王子,镇南王殿下可能被围住了,没有跟上来!”跟随其一起突围而出的是王府火儿赤(佩弓矢者)合力巴,乃是王府第一怯薛千的首领,突围时负责断后。听到大王子问,急忙上前气喘吁吁地答道。 “怎么可能,突破口已经打开,父王不会陷在其中,是不是转向它处了?”老章不相信地道。 “大王子,小的一直断后,也眼看着殿下紧随在后,可突围时却未看到殿下的中军。”合力巴如实禀告道。 “派人去接应,我们在此等候!”老章知道从府中带出的财物都在中军,驮队行动缓慢,也可能落在了后面,想想吩咐道。 “大王子,宋军突然调来一队战车,封堵了缺口,镇南王殿下未能突出来!”等了好一会儿,不断有被冲散的兵丁汇集过来,问他们殿下的情况,也是说法不一。有的说镇南王已经突围,在宋军的堵截下奔东南而去;有的说镇南王将要突围时,发现驮队落在了后边,返身又去接应;有的说镇南王在突围时被炮火所伤坠马,生死不知……反正没有一个好消息,而这时合力巴派出侦骑也陆续返回禀告道。 “看的真切吗?”老章听了心一下坠入谷地,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沉声问道。 “大王子,小的虽然没有能闯过宋军防线探查,但是却看到镇南王的王旗尚在其中闪现,且宋军的包围圈已经在逐步收紧,怕是……”侦骑回禀道。 “跟我走!”虽然侦骑没有明说,但是老章已经知道事情不妙,抽刀在手调转马头冲聚在身边的大小兵将道。 “大王子,临行前殿下已有吩咐,无论谁突出包围,都不要顾及他人,急速前往大都报警。再说,以我们这些人,即便杀回去,也难以突破重围去救殿下!”合力巴一看便知其要干什么,探手抓住老章的马缰言道。 “父王和兄弟皆陷在其中,我怎么独活,放开!”老章听了大怒道,挥刀斩断马缰,用刀背在马臀上狠狠一击,战马吃痛向前蹿了出去,当先又向扬州城下杀去。其他人见状也只能随后跟上,当然也有人趁乱脱离了队伍,向远处逃去…… 赵昺领着唯一一支机动力量在城下与敌纠缠,他们在装备与数量上与敌骑都处于劣势,仗打的也是极为艰难。可他们没有退路,此时跑了脱欢其实已经对整个战略没有多大影响,只是稍有遗憾罢了。但若是让城中敌军突围则会让敌有喘息之机,影响到下一步对淮东的争夺。 又一场殊死搏杀后,赵昺不仅为重新部署,调整防线赢得了时间,也终于将向中路突围的敌军重骑击退。当他率部退出战场重整队形是,可还喘息未定,一支蒙元轻骑居然利用己方防线结合部的薄弱环节突围而出。好在亲卫团带着战车赶到增援,一阵激战他们封堵了缺口,挡住了随后突围的元军,然后开始布置车阵。 “脱欢应该还在包围之中,并没有脱困!”谭飞带着几名侍卫陪着小皇帝登上一处高坡观战,他指着被围在城下的元军道。 “困兽犹斗!”赵昺要过望远镜端着向包围圈中望去,但见城壕外的一处空地上镇南王帅旗迎风招展,未能突出包围的残敌向此集结。而城中的枪炮声和喊杀声震天,东城头上也激战正酣,但城破已成现实,元军士气尽失,纷纷向城下逃去,宋军的军旗已经在城上闪现。他不由的心头一宽,脱欢的回城的后路也被切断,成为一头笼中困兽。 “陛下,喝口水吧!”侍卫摘下水壶递过来道。 “嗯!”赵昺将骑枪和手枪从鞍袋中拽了出来,扔给身旁的侍卫让他们重新装填子弹,他知道现在局势虽然稍有稳定,但是圈中围着的残敌起码还有三千有一战之力,不是松懈的时候。然后才接过水壶,可手却是一抖,水撒了出来,他不禁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有些脱力了。 赵昺自觉师从名师自己练了一身好本事,可到了战场上才知道练习和实战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平日他也常与宫中的侍卫们对练,但是也都是用的木刀、无头枪,身上还要穿着护甲。虽然打得激烈,但也都知道即便被击中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死。且更没有人敢真的往他身上用力打,往往都是一触即收,至多只是疼一下,这不免让他感到对战也不过如此。 可到了战场都是真刀真枪,且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不需要把握分寸。无论是否击中要害,都可能让你丧失战斗能力,被击中的肢体可能无法使用,甚至即便治疗都较高概率留下残疾。胜负也往往是一瞬间,大家可以脑补一下击剑比赛以及剑道比赛,每一局分胜负都很快。尤其奥运击剑比赛这种代表世界最高水平的比赛,一般人甚至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边的运动员摘了面罩开始欢呼胜利了。 所以现实中,防守不会像动漫中一样刷刷刷的一顿攻击,被对方全部格挡下来,双方打半天都奈何不了对手。因为现实中想要格挡对方攻击其实相当的困难,尤其是连续快速的攻击。举个例子吧,以刀为例,挥一刀,从挥刀开始到砍中目标是多久,即便是没有练过的人也不会超过一秒吧?那么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防守方首先需要预判出刀轨迹,然后还需要迎上去格挡。 格挡第一下倒还不算困难,因为第一下攻击往往都是从安全距离外进行的攻击,需要首先拉近至攻击范围内,毕竟在战斗开始前没人会让对手靠到伸手就能打中自己的距离。而二次攻击因为双方已经靠得比较近,攻击距离更短,留给你的反应时间也就更少。 甚至于双方靠的比较近时,你的视角可能都已经出现死角。再次预判对方出刀角度的时间却更少。挡得住第一下比较简单,但很难挡住第二下,能挡住第二下都是运气,想挡住第三下第四下难度上升的就更高。至于摆个平日摆个什么最适合进攻和防守的起手式,那纯粹就是找死,要知道在格挡后想要再次格挡,你做出的动作就要更多,可对手根本就不会留给你摆酷的机会。所以老话才说,“先下手为强”。 一场战斗也让赵昺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何泉州少林之中不乏武艺高强的武僧,平日一个打几个都问题,可却被唆都一千骑兵就给屠了个干净。因为单挑决斗和混战需要的技术特点差别巨大。比如击剑这种由决斗发展而来的竞技比赛可移动的赛道很窄,几乎无法左右移动躲闪。因为在决斗中实际上也没有太多可以左右躲闪的机会。而对付复数敌人不让左右躲闪那简直等于送死。 同样,军队战斗和械斗需要的技术显然也完全不同,认真看过武术套路的读者就能会发现,经常一个招式会重复使用,但是后面接的招式不一样。这其实就是一招打出去,面对对方不同的反应后续应该接什么招,对方躲闪应该接什么招数,对方格挡应该接什么招数,对方对攻应该接什么招数。这也就是武侠小说里所谓一招有多少个变化,在动手之前就已经算好了才会去动手,因为临场见招拆招你反应不过来的。 但是,在军队的混战中没人能百分之百预判正确,因为人的反应速度是有极限的,当等你看清楚对方攻击轨迹再去做出反应其实根本来不及,也不会想着什么招式,更多的是下意识的出手,在防御住对方攻击的同时立刻反击,追求不给对方再次攻击的机会。所以在战斗中经验丰富的人预判准确率更高,可以大幅度提升胜率,但也永远无法做到稳赢。 因此赵昺以为艺术作品里常说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并不是一句搞怪的台词,因为在战斗中确实需要一定的运气。永远都存在明明技术差一些但是因为运气好,随手瞎挥就能结果对方因为预判失误被反杀的情况,但只是几率很低罢了!刚刚的战斗中,赵昺率领的骑兵队从兵力上将远逊于元军,可他们却能成功的阻止了其的进攻,却又尚有战力也是有运气的成分。 首先,元军限于城门的阻碍,无法一涌而出,只能逐次投入战斗,无形中双方兵力形成均势,又遭到炮火的杀伤,否则只元军三千重骑就能将他们收拾了。再者,宋军的防线几乎逼到了城下,不足二百步的距离使得蒙元重骑无法将马速提到最高,冲击力也大幅度降低,即使这样也冲垮了宋军的两道防线。 另外,双方在如此狭窄的战场上投入了数千兵力,几乎没有机动的空间。且蒙元首先出动的是重骑,注重的是利用高防护来提高冲击力,如此就牺牲了灵活性和机动性。而宋军根本没有重骑兵的编制,皆是轻甲匹马,人马皆动作灵活,使他们可以在战场上保持良好的机动力,一击就走,避免了被重骑围殴。 所以说并非常言的重骑兵就可以吊打轻骑兵,那是要考虑多种因素的。这也说明为什么有这么多的武术流派存在,而不是一个特别厉害的流派淘汰其他的流派,因为不同的流派代表的是一种不同环境不同情况下的战斗体系。 但也不是就可以说赵昺轻松获胜,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元军皆身披重甲,手持重兵器,而宋军骑军则勉强算是轻骑兵,以捅刺为主的细狭骑刀也算不上长兵器。所以元军可以不需要用非常大的力量就足以给他们造成致命伤害,而他们身上的盔甲又提供良好的防护,想弄死他们就需要更多的技巧。 当下重新集结起来的骑兵,可以明显的看出侍卫营大部分尚有战斗力,可由一军各部整合起来的暂编骑兵团则已经折损了半数之多。所以‘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还是有道理的,侍卫营是集全军精锐,马、步战,甚至水战皆精通,在战斗中生存能力更强,就如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老汉可以做出准确度更高的预判,而且缺乏战斗经验的壮汉即便力量更强,但是并没有优势,反而劣势满满。 而赵昺缺乏的正是作战经验,空有一身功夫,却难以在混战中发挥全力,若非是手中有火枪这个大杀器,又有侍卫们的拼死护持,只怕战斗早就可以结束了。但他的作用同样不容忽视,他的存在不仅可以及时调整攻击方向,还可以吸引蒙元的注意力,让他们转移进攻目标,毕竟杀了他就几乎与灭国等同…… 正文 第1035章 该砍了你 在一个攻防中,如果你预判失误,就会要丢了命。同样在一场战斗中一个失误,输掉的就是更多人的性命,甚至一个国家的国运。说实话,在这场攻城之战中,赵昺同样犯了错误。他高估了脱欢对这个王朝的忠心,低估了其不顾一切逃跑的决心,从而导致在阻击战中处处被动,险象环生,但当下又错判了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敬爱之心。 在赵昺刚刚喘了口气儿的时间中,老章又率军掉头杀了回来。战车有便于机动,承载高强和防护力强的优点,但是在布阵时却行动较为迟缓,对地形要求高的缺点。车营在堵住防线上的缺口后,便立即平整阵地,调整车位,封堵两车间的空当,为下一次战斗做准备的时候,瞭望哨突然示警,刚刚突围的敌骑去而复返。 “全部进入车厢,两面对敌!”亲卫二团长秦不畏听到示警声,立刻下达命令道。 战车在作战中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陷,那就是一般情况下只能单面对敌。一方面是战车主要用于防御作战,围成环形战阵;另一方面车厢要敞开,以利于士兵操作武器,同时将车中枪炮发射的硝烟散出去。而当下他们的敌人是被围在城下的敌军,因此布置成了横列战阵,以便近可能封堵缺口,扩大火器的杀伤面。 所以横列战车阵背部的防御十分薄弱。而当下敌骑瞬息便至,变换阵型不仅没有时间,也会让包围圈中的敌人有隙可乘。因此进入战车作战成了最为恰当的选择,他们可以凭借坚固的车体作为掩护,两面对敌作战,至于作战环境变得恶劣与战斗的胜利,甚至避免重大伤亡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 在车营刚刚完成备战,敌军外围的轻骑已然逼近,他们快速的接近防线并快速射出漫天箭雨,‘噼噼啪啪’的敲打着车厢板。而坚固的车体为他们提供了可靠的庇护,同时也开始反击,从射击孔中开枪阻击进入射程的敌骑,几乎每一次齐射,都有敌骑落马,但车厢中很快充满了呛人的硝烟,并遮蔽了视线,迫使他们不得不升起车顶板以散去烟雾。 ‘轰轰……’由于炮车中的速射炮起初都面向圈内,在重新调整炮位后也开始射击,炮口喷射出的无数弹丸将辐射范围内的敌骑连人带马扫落在地,而形势只是获得了片刻的缓解。当第二轮火炮发射时,被击中的敌骑被炸的人马俱碎,血肉甚至迸溅在车厢上。可炮手们都是心中一紧,意识到敌骑已然迫近战车,很快就会进入射击死角。 面临危机的不仅是炮兵,其它战车上也是如此,频遭打击的敌骑也很快发现了车阵的弱点。在接近当面的战车后,成横列的战车便难以获得其它战车的支援,尤其是处于端头的车辆。于是乎他们迅速避开威力巨大的炮车,转而成纵队集中向靠近护城壕的战车发起冲击,意图从这里撞开一道缺口。 在包围圈内的敌军也很快发现有人来援,立刻也向东北防线的一角再度发起冲击,他们知道这已是最后一线生机,不顾一切的冲杀,予以援兵会合,杀出重围。而车营瞬间陷入了两面作战的窘境,他们凭借着坚固的车厢以最快的射速向敌军倾斜着弹雨,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一时也难以阻挡不断靠近的敌骑,刚刚稳固的防线又变的摇摇欲坠。 “集中所有炮火向包围圈内的敌军轰击!”关泓一见亲卫团刚建立起来的防线岌岌可危,而当下己方缺乏骑兵,且陛下已经领着能战者麓战多时,人困马乏,伤亡颇重,即便上前也多半会被淹没在亡命奔逃的敌群中,于是立刻传令道。 “命各部列阵向敌军进攻!”关泓也意识到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只要再将敌军这次攻势压下去便大局已定,另一方面收缩包围圈也可限制敌军的机动范围,将他们压缩到一处予以聚歼。 随着两道命令的传达,一时间宋军所有射程能及的火炮开始猛烈开火,向突围的敌军倾泄着炮弹,而便于机动的迫击炮分队则不顾危险的边发炮,边先前机动。与此同时战鼓声也骤然响起,各部在号旗的指挥下走出工事列阵,排出惯用的线性队列从三面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敌群压了上去…… “放开朕,否则军法从事!”在战圈之外的高坡上,突然传来一阵阵的嘶吼声,可却很快就淹没在隆隆的炮声和队列前行的脚步声中。 “陛下,即便杀了属下,也万不能在让陛下涉险!”谭飞死死的拉着马缰,他看着陛下高举的马鞭毫无惧色地高声道。而几个内卫则试图将小皇帝从马背上拖下来,周围则被侍卫们团团围住,可他们擎着的盾牌却是朝内,似乎在防止谁从中突围出去。 “跑了脱欢,朕拿你们是问……”赵昺的战马被谭飞死死的拉住缰绳,又有侍卫抱着马脖子,拉着马尾巴,尽管它不甘的嘶鸣着,却也动弹不得。而他尽管也是拼命挣扎,可是好汉难敌四手,何况孔武有力的内卫们,被他们抱着腰,拽着腿,拉着胳膊,掰开拉着缰绳的手指,强行从马上拖了下来,只剩下张嘴还不屈不挠地高声恐吓着。 “陛下,当前我大军已经入城,并控制了城墙和各门,正在向前推进中。而城外的敌军业已损失惨重,难有作为。大局已定之下,即便跑了脱欢,凭着些残兵败将其也掀不起风浪来了!”谭飞借机将战马带住,让手下赶紧牵走,蹲下身对半躺着的小皇帝劝说道。 他知道当前形势下,敌军大部被歼已基本成定局,即便跑了脱欢,甚至有小股敌军突出包围,也难以改变两军的实力对比,扭转危局。但是这却达到了小皇帝制定的‘歼灭两淮地区的有生力量,夺取淮河以南地区之地,改变江南无凭’的战略目标。所以跑个光杆儿的脱欢还真不算是什么大事,根本无伤大雅。 可若是再让小皇帝涉险,其真有个三长两短,大宋朝就将陷入了无主的窘况。随之再度陷入宗族夺嫡的境况,各方势力纷争之下,朝廷不免走向分裂。即便几位怀孕的后妃诞下皇子,能够顺利继承大统,但是大宋出了这么一位天纵奇才的少年皇帝已是侥幸,任谁再也不会相信一位在襁褓中的婴儿也能继承小皇帝的本事,中兴大宋。所以谭飞打定主意,即便自己获罪身死,也绝不能够再放任小皇帝再度涉险。 “好、好,你们先将朕放开!”赵昺又试着挣扎了几下,又如何能挣得脱,想想谭飞之言也不无道理,便识时务地放弃了抵抗道。 “属下有罪,请陛下责罚!”谭飞让众人放手,并没有撤去外围的护圈,他却长跪在地请罪道。皇帝乃是上天之子,一国之君,别说对其动手,即便是言语冒犯也是大不敬之罪,可以诛九族的。 而他也清楚自己令人将皇帝禁锢,实是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但也是犯下了重罪。另一方面自己是皇帝的近卫首领,要对陛下言听计从,不得有任何违抗,甚至质疑。可当下不但违命,还可以命侍卫们将其束缚,显然是有违职责。 不过谭飞知道最为严重的却不止于此,而是侍卫们遵从了自己的命令。说的明白些是皇帝们最为忌惮的不是外臣作乱,而是身边亲信的背叛,或是越权。因为外臣作乱毕竟离着其尚远,一时半晌不会危及其生命;可近臣不同,作为其身边的人,若是背叛,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现下自己所为正是触犯了当权者的大忌,即便当场将他击杀都是轻的。即便皇帝宽仁,也不会再赋予绝对的信任,而是要调离身边。 “请陛下责罚!”几个内卫讪讪的将皇帝扶起,给他扯平弄乱的军服,也躬身施礼道。 “真该砍了你!”赵昺站起身来,用手指在谭飞的脑袋上狠狠敲了个爆栗,转而又踢了其一脚道,“别假惺惺的了,快起来吧!” “谢陛下!”谭飞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又施了一礼道,自己就被敲了一下,挨了一脚便被放过了。 “闪开,闪开,不要挡着朕的视线!”赵昺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们,又拽过挂在谭飞脖子上的望远镜道。 “陛下……”众人让开,谭飞怯生生的跟过来,站在小皇帝身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看看,看看,脱欢真的要逃出去啦!”赵昺没有理会其,端着望远镜向战场上看去。但见在外围敌军不顾伤亡的骤然攻击下,他们居然冲到了车前,并将两辆战场用套索拉翻,在防线上撕开了一道不宽的口子。而在包围圈的残敌见状,不过己方猛烈的炮火轰击,不要命的争先恐后向缺口涌去,其中便可见到有一人身穿金甲在众人的护卫下冲了过去,他皱皱眉不满地对谭飞言道…… 正文 第1036章 渐入尾声 擒贼擒王,谭飞当然清楚这个道理,何况脱欢还是蒙元前朝大汗忽必烈的幼子,现下大汗的兄弟,镇抚江南多年的镇南王。将这么一个大人物生擒活捉其中是何等意义不言自明,不仅在小皇帝的执政生涯中会添上浓重的一笔,还要留名于青史。即便排出其个人因素,对于曾被灭国的大宋也具有显著现实意义,可以提振士气,增强朝野上下的信心,尤其是可以堵住那些一直对北伐持反对意见的朝臣的嘴,改变朝中的风向。 “陛下,属下这就率军将其截回,若是不能提头来见!”谭飞肃然道。 “切,穷寇莫追的道理都不懂吗?其的脑袋还不比你的有用,朕不会做赔本买卖的!”赵昺回头瞪了谭飞一眼,转而又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其实跑个脱欢对我们来说倒也无关大局,不过对蒙元朝廷却不一定是好事,谁又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但是朕警告你,刚才发生之事,你们都给朕烂到肚子里,否则……哼哼!” “是……属下明白!”谭飞听罢怔了一下,可仍习惯性的答道,可马上就明白了陛下所言之意。也就是说,刚刚自己命众侍卫强行控制其,他不会追究,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到此为止。但是他不追究,不等于别人听闻后会借机生事,所以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要胡说八道自惹麻烦。 “嗯!”赵昺点点头,将注意力又放在了战场上。 战局的变化很快,增援的部队很快赶到,配合亲卫团封堵缺口。好在突破口狭窄,突围的敌军蜂拥而至,争先恐后的都想从中冲出,不免相互冲撞,甚至自相残杀,只为能先一步突出去。而军官的命令已经无人听从,尤其是眼见脱欢先一步逃了出去,导致群龙无首,无心恋战,使得部队处于失控的状态。不过突围出去的脱欢却没有回头的意思,一脱困便向北逃去,接应其的残兵也随之而去。 如此一来,亲卫团的压力顿减,消除了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困境,集中火力对圈内的敌军猛轰。而关泓也调集炮兵对敌军展开无差别的轰击,夺取城墙的宋军也居高临下的向城下的敌兵射击,将敌兵突围的势头扼制住了,亲卫团也趁机将缺口堵住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出口再次被封堵,敌军残敌在炮火的轰击下四散奔逃,可这时却发现宋军结阵从西、南两个方向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压了上来,而向东回城的道路早就被封死,城墙上宋军大小将旗迎风招展。而此刻可能担心误伤友军,炮火渐稀,望着不断逼近的宋军,包围圈也越来越小,他们又被压迫着聚集在一起,听着宋军高呼着降者不杀的呼号,不禁陷入茫然,不知道各自想着什么。 大局已定,赵昺长舒口气。他清楚按照当下这个时代的评估标准,当部队折损十分之一时,尚有一战之力;伤亡达到二成时,便失去了进攻能力;损失达到三成时,就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当然这是对一般军队的标准,而蒙元军队军纪严苛,组织严密,即便现下与初期不可同日而言,战斗力有所降低。可在重重包围下,还是展现了他们的战力。但是现在城池失守,突围失败,伤亡过半的情况下士气已经降到了极点。 “呵呵,脱欢这回亏大了,老本都扔在城下了!”赵昺心情好了些,以马鞭指着场中的散在各处的驮马道,不用问这肯定是脱欢准备带走的家底,可亡命之下却顾不上了,都扔在了这里。此刻战斗稍歇,那些活着驮马也聚集在一角,却无人问津了。 “陛下,脱欢这厮在扬州不过三年的时间,却积累了如此多的财物,可见民生之困苦啊!”谭飞也看看附和道。 “不知其中有什么好东西,价值几何啊!”赵昺却没有接茬,而是摸着下巴眼冒绿光地道。 “陛下……” “这么看着朕干嘛?”赵昺听谭飞的话音不对,扭脸看看其脸上满是疑惑的样子笑骂道,“你可知此次大战,我朝动员了近十万大军,夫役基本相当,围城两个月才让玉昔帖木儿入毂,花费都是以百万贯计。而接下来兵进两淮,花费更是流水似的。从他们身上找补点儿有何不可?再说朕离京也有数月,三位后妃皆是身怀六甲,太后还要操心国事,朕不该挑几件东西送回去,表表心意吗?” “呵呵……应该、应该!”谭飞怔了下笑着道。 “看你小子这时什么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心中定然是在腹诽朕!”赵昺上下打量了其两眼恨恨地道,“老子虽然是皇帝,却也是人,有妻儿老小,儿女情长。从未想当什么劳什子圣王,学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也希望过着安稳的小日子,而非追求什么名垂千古,青史留名!” “陛下为国为民辛苦了!”谭飞被叫破了心中所想,面色不免尴尬,施了一礼道。不过却没有了刚才所想,而是猛然想起陛下今年才不过十五岁,但是大家却往往忽视了其只是个少年的事实,其本应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可是却挑起了复国的重任,管理着偌大的国家,领兵东征西讨。 “陛下,城下敌军内讧,擒了脱欢长子老章和次子脱不花请降。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说话间,三师都统关泓匆匆来见,向上施礼道。 赵昺很快从其口中得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被围的蒙元残兵眼见突围无望,也无心再战。而在营救脱欢脱困之时,冲入包围圈的老章因为战马被击毙而坠马受伤,当他寻马再战时已经出不去了。负责押送驮队和断后的脱不花因为驮队行动迟缓,也未能成功突围,也困在其中。 哥儿俩仍然想整兵再战,此时却发生了分裂。与他们突围的重骑兵本是由拔都、都哥等残部收编而成的,主官皆换成了怯薛担任,已然让他们心生不满,只是不敢发作。在突围中,他们作为先锋损失极为惨重,已然无力再战。 但是老章不愿束手就缚,要死战到底,见重骑不遵将领,便斩杀了数人想要立威。而怯薛中的那些作为质子汉侯子弟平日脏活累活他们干,打仗当炮灰,升官发财却没份儿,也起了异心。两拨人这下想到了一块,一同发作斩杀了老章和脱不花的亲信,把两人绑了献降。 “好,跑了老的抓住两个小的也不错!”赵昺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你们将降兵收缴武器后,速速押送到大营关押,伤者予以医治,不要虐待。两位俘获的王子要分开关押,好生照顾,来日还有大用。” “是,陛下!”关泓施礼领命,想想又往前凑了凑道,“陛下,战场之上遗留财物甚多,想那些降兵身上也少不了,能否搜身?” “国法如炉,军阀如铁。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居然还敢来蛊惑于朕!”赵昺听罢却突然翻脸道。 自组建帅府军以来,战场缴获一律归公,统一分配。且定下了不准随意杀俘、虐俘的纪律,对于普通战俘一般也不准掠取其身上的财物。而此战三师承担着防敌突围的任务,本来只是辅助任务,没想到却中了彩,一番激战之下造成了伤亡。其的意思也就很明白,议功肯定不比攻城的一师,走了脱欢肯定还要受到责罚。可为了能安抚军心,就想从缴获中多分配一些,或是私藏点儿。 此前攻城,为了能迅速破城,赵昺有意对使用武器的力度有所放松,但是这些将领们便以为有隙可乘,想从中落些好处。从提振士气和维护自己团体的方面来讲,施些小恩小惠这无可厚非,可他知道这个恶例不能开。否则他们便会将此视为惯例,口子也就越开越大,直至不可收拾。而私藏缴获也会引发贪污受贿、因争夺财物而引发的内部争斗、杀良冒功等等问题。 “陛下,末将定谨遵圣命,严守军纪。”小皇帝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在关泓听来不易于五雷轰顶,直感到脖子发凉,冷汗直流,急忙施礼道。 “收了这些小心思,做好自己的事情。论功行赏,朕不会亏待你们的!”赵昺面色稍缓道,而言语中又不乏警告。 “是,末将必牢记陛下教诲!”关泓也立正敬礼肃然道。 功夫不大,一军都统陈凤林也匆匆赶来,禀告陛下城池已破。一师从北城进入,先行抢占了城墙,控制了制高点。然后打开南、北二门,接应二师和陆战旅入城。各部入城后,以炮火开路,沿着城中大街向前推进,控制主要通路、桥梁和制高点。 而敌军在城破之后,又闻知脱欢从东门逃走,士气低落,稍加抵抗就纷纷退去。主力由马绍和脱欢五子蛮子率领退到扬州府衙和镇南王府之中据守,现下我军边清剿残兵,边向两处据点推进。陈凤林以为此两处据点处于住宅集中之处,或是仓廪重地,若是以火炮轰击,难免会殃及百姓…… 正文 第1037章 还以颜色 赵昺听出了陈凤林话中的弦外之音,其所言的担心损毁仓廪,造成无辜百姓伤亡,在他看来都是托辞。因为他知道说起巷战,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短兵相接、肉搏、残酷。即便是现代著名的斯大林格勒战役和南京保卫战都进行了大规模巷战,攻守双方死伤无数。 因而巷战就是一种添油战术,谁力量大,人多,资源足,谁就能坚持到最后。而古代巷战,城市建筑多,环境复杂,迷宫似的的小巷都给守军很好的藏身之地,逐户和逐街的争夺往往会给进攻方造成很大的损失。且在战斗中士兵和百姓的界限模糊,难以分清敌我,不免造成误伤,或是遭到百姓的袭杀。 另外古代巷战不像今天,有远程武器和坦克、装甲车这样重装武器提供遮护,所以古代士兵即使巷战,也得近身肉搏,且缺乏通讯协调和有效组织,古代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是不怎么高的,取胜主要靠人数优势和阵法。面对大量分散四处的敌军,在兵力并不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仅凭小队士兵争夺,在缺少支援武器的情况下,简直是送人头,还会消耗大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基层指挥人员。 而事实上在古代巷战却是很少发生,大多数情况是城门被攻破,守军便会逃离,这是为什么?因为巷战是古代军事统帅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采取的下下策。毕竟一支精良军队不是那么容易培养的,况且巷战还会丢失大量的兵器装备,所以,适度退让,以退为攻亦是一种战术。 且巷战极易受到攻城方的残忍报复,往往就是烧杀抢掠、屠城泄愤。赵昺还记的同样在扬州城,清朝的多铎率军攻打扬州,因守军抵抗强烈,清军伤亡惨重,城破后,下令屠城,短短十天,扬州损失了几十万人口,造成最著名的‘扬州十日’。而忽必烈征襄樊时,襄阳守将吕文焕为了避免城破后被屠城,坚持了六年之后,最终向元军投降。而在樊城,遭到了激烈抵抗,破城后主帅范天顺自杀殉国。统制官牛富在城破之后,仍然率领最后的百余将士顽强抵抗,与敌军进行巷战,渴了,饮血水,继续战斗。最后因为身负重伤,牛富投火自尽。 还有古代建筑多为木结构,在攻城部队无法肃清巷战的守军时,为了确保粮道安全,极端情况下还会焚城,迫使守军撤离。因而除非是极为重要的城市,在战斗中围城部队一般不会把整个城池围死,而是围三缺一会留一个缺口,供守城部队撤离,并瓦解守城部队死守的决心,当然城内的守备部队有活命的机会当然不会硬拼,从而避免巷战。 “你想如何?”陈凤林作为早就投身行伍的老军人,自然也清楚巷战的艰难,如今城池已经被攻破,他自然也不愿意卷入,给自己的部队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赵昺如何不明白其的心思,反声问道。 “劝降!”陈凤林不假思索地道,“陛下,马绍手中无兵,与其退守府衙的不过是身边的亲随和签征的丁壮及一些无处可去的败兵。只要晓之以理,马绍不会玉石俱焚的;而镇南王府中虽由怯薛防守,可尚有镇南王妃和几个王子及一众没有逃出去的女眷。若是王府被攻破,结果是什么,他们心中十分清楚,我们告之厉害,不怕他们不降!” “嗯,有些道理。你去与他们谈谈吧!”赵昺又点点头道。可心中对劝降马绍其实并不报希望,而镇南王府中人为保全老小却还是有可能的,所以答应其去试试。 “陛下,属下的一班人都是拙嘴笨腮,而那马绍却是伶牙俐齿,实在是劝不动其!”陈凤林讪笑着道。其实他为了面子还是隐瞒了些东西的,马绍率残兵退入府衙后,便紧闭大门,并在院子中堆满了柴草,浇了火油,准备自焚。他想着这一把火要是烧起来,什么东西都剩不下了,自己什么缴获都没有,实在是丢人,便也派人劝降,可都被马绍给骂回来了。 “你的意思,是让朕去劝降?”赵昺有些好笑道。 “属下岂敢,只是想劳烦王知事一趟!”陈凤林赶紧施礼道。 “王知事早就劝过,其不为所动,即便再去也是无功。附耳过来,朕叫你一个法子,保管能行……”赵昺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让其靠近点儿给其出了个主意。 “属下明白了!”听罢,陈凤林笑了,转而又问道,“那王府那边也如法炮制?” “他们那些人视百姓如蝼蚁,那个法子是不灵的,你得这么说……”赵昺又在其耳边说了几句道。 “是、是,属下这便去!”陈凤林听完眉开眼笑地敬了个礼,转身回城去了…… 黄昏时分,扬州城的战事已经基本结束。赵昺已经回到南城外的行营之中,亲卫团及侍卫营撤防,只留辎重团负责协助打扫战场和收容俘虏、救护伤员。而他也才得以休息片刻,得空吃了说不上是哪顿饭。不过饭也吃的并不安生,不断有通讯兵来到行营禀告战况,请示如何处置。 首先退入府衙的马绍接受了议降的建议,他十分清楚当下的形势,扬州守军已经被击溃,严重的伤亡下也不足以再组织起反击。而他手上只有几十名亲随和不及逃走的吏员,另外就是城破之际随他逃进府衙的四、五百丁壮和残兵,此刻都是惶恐不安,显然也是全无斗志。且尚有一伙人脸色阴阳不定的盯着他,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另外一直称病在家的扬州知府拔都已然在城破后率先投降,并号召旧部停止抵抗。稍后,被罢职的都哥也开门请降,并协助宋军收拢旧部,开赴城外。而当初唯一留任的左手万户却被火炮炸死,其部作为守城的主力也伤亡极大。因而即便展开巷战也无可用之兵了。 如此情况下,马绍也不知道该怨谁,脱欢作为主帅临战脱逃,突出城后便音信皆无,也不知死活。而其几个留在城中的儿子,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威望都不足以挑起与宋军决死一战的重担,当下龟缩在王府中等待命运的裁判。若是当初脱欢决心守城,不强行突围分散了兵力,总还能抵挡上几日,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宋军这时已经全面入城将府衙团团围住,有宋将提出若是再负隅顽抗将血洗扬州城,届时鸡犬不留。马绍在忠义和背叛之间挣扎了很久,还是同意了议降。但提出提出自己投降可以,但是要求保全全城百姓的性命,并善待他们,不得妄自屠戮。否则他将玉石俱焚,战至一人,也绝不投降。陈凤林十分痛快的答应了投降的条件,并提出以其为扬州主官的优厚条件。 马绍令人打开府衙大门,自己白衣跣足,披散头发,手捧印信,身后的随从捧着鱼鳞册并账目,率城中众人出门弃械投降。但就在陈凤林好生安慰,准备将其送出城外,到行营觐见陛下之时,突然大喊了声“大元皇帝万岁”之后,头触门前的拴马桩,自杀殉国! 赵昺闻报,虽然早知道这种结果,但还是感到有些伤感。命人将马绍遗体好好装殓,送到城中寺院暂昔,待来日送回家乡。同时传旨以王应麟主持扬州政务,遵守与马绍达成的协定,严令入城的各部严守军纪,不准妄杀百姓、不准杀降、不得劫掠,违者杀无赦。 至于镇南王府一家人则简单的多,赵昺令人将被俘的脱欢长子老章和脱不花押送到府门前,先以火炮轰开府门,然后放话若不投降,即刻便将两人处死。攻入府中后,男子为奴,女子为婢,老弱幼小皆杀。其实这招儿还是他跟蒙古人学的,当年他们攻宋之时可没有少用,逼的不少人叛降,也让许多忠烈之家灭门。 虽然如此与向来标榜的‘仁义’根本不沾边,但用起来丝毫也不内疚,他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也正应了所谓的善恶终有报之说!当大炮架起来,老章兄弟二人被捆缚到门前时,镇南王府中的抵抗立刻便停止了,显然在自己与国家之间,他们并没有为国为君殉难的打算。不但愿意投降,还提出愿意贡献出府中所有财物,并将脱欢的两个未嫁公主献于大宋皇帝为婢,只求保留全家人的性命和封号。 若是攻城之初,他们提出这等条件,赵昺肯定乐不得就答应了,不仅会保留他们的财产和封地,还会予以封赏。但是在此时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保留封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财产那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至于两个公主吗?他还是有些意动,要知道当年成吉思汗是以‘杀死所有男人,奸淫他们的妻女’为乐的,现在也应还以颜色了…… 正文 第1038章 一定要快 当夜在扬州的诸将和僚臣都聚于行营之中,赵昺还是没有能入驻扬州城,主要还是安全问题。大战之后城中一片混乱,局势虽已在控制之中,可难保有败兵还隐藏在城中,未全面清理完毕,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可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还需小皇帝决断,于是只能劳烦他们出城了。一番寒暄和恭贺后,赵昺没有多说话,便让众人分别汇报战后的情况。 陈凤林首先报告了粗略统计的战果:此战共歼敌三万余,其中毙敌六千余,伤敌四千余,俘敌近两万;缴获的衣甲、器械无数,战马五万余匹。己方阵亡指挥使以下官兵五百余人,受伤者近千人,现下伤者已经得到妥善医治,阵亡者尸骨已经收敛。 接着王应麟禀告战后经统计共收缴金二十万余两,银二百余万两,纸钞八十万锭,粮食约有十万石。还有部分珠宝等财物,价值尚在估算中。这些缴获多是属于镇南王府,府库只有少量铜钱及贬值如废纸般的纸钞。此外查封了部分官员的府邸,财物正在清理,另对扬州城中商贾和豪门是否有通敌行为正在调查中。 粗略统计之下,城中百姓伤亡较大,尤其是助敌守城的丁壮,至少有万人之多。再有房屋被毁有两千余间,上万人流离失所。此外就是由于脱欢下令征收了城中所有的存粮,百姓普遍缺粮。而围城之下无法采樵,城外的物资无法输入城内,因而从柴草到药品、布匹、菜蔬及各种日用品无不缺乏。其他人也随后汇报了自己分管的事宜。 “当务之急非是这些杂事,我们要做的是尽快北进,而不是在扬州浪费时间!”赵昺总结了一下,当下急需处理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如何处理投降和俘获的兵将、如何安抚城中的百姓及如何重建政权、处置通敌者等等问题。但是他皱皱眉却道。 “陛下……上万降兵,十万百姓,若是不能妥善处置急于南进,若是不将他们尽快押送江南导致复叛,恐后方不稳。”王应麟听了却是一怔,免有讶色地道。他知道当下在扬州宋军兵力不多,而江东正在围歼玉昔帖木儿部,难以抽身。一旦继续北进必然是倾巢而出,却将那么多的降兵留在扬州,他们如果趁机作乱,只凭留守的兵力是难以控制局势的。 “陛下,不若属下趁夜将他们处置了!”陈凤林见陛下皱眉,略一沉思道。 “陈都统,不可杀降,否则要遭天谴。”不待小皇帝回答,王应麟急道。 “王知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不能有妇人之仁,当日在泉州就是将蒙古降军人尽数处死!”陈凤林听了立刻回嘴反击道。 “不要再争了,暂且将蒙军降兵押送到城外答应,且将兵将分别关押。严加看管,但不准虐待!”赵昺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又吩咐道。 他明白两人说的都不错,只是他们错在了没有对应形势。当初帅府初建之事,赵昺先攻广州,主要是为了筹措军费。且那时他们兵将不足万,前途未卜,自然顾及也少,为了消除后患将俘获的蒙古官员及兵将全部斩杀。另外一个不好明说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方便‘敲诈’大户们。 后来继位攻泉州,打的是报泉州血夜,屠杀泉州宗子的旗号,其实主要目还是为了钱。当时也是杀的血流成河,染红了江水。而那时除了复仇之外,也存在着震慑敌军的目的,为新生的政权赢得喘息之机的意思,所以将俘获的蒙古人尽数斩杀,把蒲氏一门灭族。 而随后在保卫琼州和收复江南的战役中,也是对蒙古人毫不留情,甚至将与蒙古人有牵连的叛官和汉族豪门大户也杀的七七八八。但是对俘获的兵将却网开一面,将他们整编成了数个辎重师,甚至以鄂州降兵为基础编成了御前护军的两个旅。而目的不外是为巩固政权,消除内患,收买民心。 不同时期的降兵政策是针对不同的形势和目的。那时防御江南的蒙元军队主力是以汉军和新附军组成的镇抚军,从本质上说,大家同族同祖,还是一家人,收为己用不存在太多的障碍,也便于为人所接受。而江北的蒙元军队主力却是以蒙古人和色目人为主的屯驻军,且越往北蒙古人越多,若是将俘获的敌兵尽数斩杀就有伤天理了。 赵昺的意思还是想收编这些蒙古降兵的,一者利用降兵打先锋、当炮灰是历朝历代的惯用方式;二者也是消化这些不稳定因素的方法;三者可以利用他们熟知敌方作战方式,与各方势力有旧的优势有针对的作战;四者也是赵昺的无奈,因为江南缺马,也导致缺乏熟练的骑手,无法在短时间内扩充骑兵。而这些蒙古降兵都是天生的骑手,若为己所用,等于凭空多了一支助力。 不过当下赵昺还没有想到妥善处置降兵的方法,所以无论是押送江南整编,还是尽数处死都不符合他的想法,所以只能暂时搁置。但是两淮地区敌军兵力空虚迅速北进的战略刻不容缓,不可能将兵力和时间都耗费扬州,于是赵昺很快对诸事做出了决断: 由王应麟暂代淮东制置使之职,统筹淮东政务,虽然当下的地盘还只有扬州、真州和泰州三处,但是谁也不会怀疑淮东很快就会尽入己手;令以第一军第一师都虞侯蒋芳鼎暂任扬州知府,留兵一个团处理善后事务,所需官员就从一师抽调,待朝廷派遣的官员到来后再行补充。 再就是部队休整三日,同时依照先时之诺赏军,将伤兵及俘获的镇南王一家一同送往建康;同时征发民夫尽快清理战场,掩埋城内外的死尸,以免天气转暖后疫病流行;另外将城外囤积的各种物资送入城中,出榜安抚百姓,开仓赈济灾民,拨款帮助流民修建房屋,稳定人心……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才敲定了各种细节。待赵昺回到寝帐已经过了子时,时间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掐掐手指头算了算三日之后出兵已然是祥兴十一年初一了。他想到此处不由的苦笑一声,自己也是倒霉每逢过年就出事,当了十一年皇帝安安生生过年是时候还真不多,而今年肯定又是要在征战中度过了。 赵昺知道以现在的通讯方式,三天时间也足以将扬州失守,玉昔帖木儿部被困江东的消息也传到大都真金的耳朵里了。而以他的估算,蒙元方面早已没有了当年征战四方时,一声令下万军齐发的动员能力,此次他们从获知消息到查证核实,再到调集军队筹措物资出兵,怎么也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也就是说,赵昺要利用手头这点儿部队,在敌军援兵到来之前,在十天时间趁虚而入侵占两淮,并做好迎战的准备。但是大战之后,又必须进行休整,哪怕只有几天也是完全必要的,所以还要剔除三天,那么时间就十分紧迫了。若是错过这个时机,那么以有限的部队是无法完成夺取预定战略目标的任务。 ‘守江必守淮’早已成为共识。历代保据江南者,对于淮河与长江的这种唇齿关系都有比较深入的认识,两条大江互为表里,发挥着双重的屏障作用,且经营淮河兼有防守和主动进攻两层战略意义。而要占据两淮取得战略上的主动也要控制一系列的重镇,主要是扼守淮河支流与淮河的交汇口。 在淮河以南一线置列着一系列重镇。在淮西,主要是钟离和寿春;在淮东,主要是山阳和盱眙。寿春正对颍口,挡颍河或淮河上游方向的来敌;钟离正对涡口,挡涡河之冲。淮河下游主要支流是泗水,此时的泗水自山东南流,在淮安附近汇入淮河。而淮泗水路自古为南北水运交通要道,山阳和盱眙即控制着泗水方向的来路。 在泗水方向,若取更积极的态势,还可以经营彭城以图北方。随着南北力量的消长变化,其攻守之势也会随之变化。南方强盛时,可以前出淮北进取中原;南方衰弱时,则往往退守长江;南北势均力敌时,则往往以淮河一线为对抗前沿。 为了达成这个战略目标,赵昺几乎动员了所有的兵力,计划由江钲统领驻鄂州的第六军、驻江陵的第七军北上夺取淮西一系列重镇;而江东地区则集中了第三军、第四军和御前护军部分兵力围歼南渡的玉昔帖木儿部,暂时能够动用的兵力只有驻芜湖的第二军部队和当下夺取扬州的第一军及部分护军。 而实现这个目标最重要的就是快,在蒙元方面没有完成动员之前抢先占据两淮的所有战略通路,切断其南下的道路,进而转入防守作战,巩固新占地区。而作为距敌最近的扬州则首当其冲,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抢先到达,让赵昺发愁的就是如何快起来…… 正文 第1039章 似是死局 赵昺的战役部署是以江陵的第七军为主力沿大路北上攻荆门、宜城后,紧逼襄阳。驻鄂州的第六军则兵出汉阳,沿漳水北上,攻汉川、应城、安州、随州,与第七军合攻襄樊,夺取南阳,然后在伏牛山、桐柏山一线利用山地形成的天然屏障建立防线,控制淮西。 两部加上配合作战的地方军共动员兵力十万余,由江钲统一指挥作战。淮西方面的作战重在襄樊。而占据襄樊的意义自不必多言,襄阳和樊城南北夹汉水互为依存,“跨连荆豫,控扼南北”,号称九省通衢、襄樊地区更是从江汉进入中原的通道,不论是沿着汉江直接顺流而下,还是走随州,都要经过此。 且襄樊地势十分险要,自古以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曾是宋朝抵抗蒙古军队的边隆重镇,也一直是威胁新生的赵昺政权。但自襄阳北上,循淅川等汉水支流上行,越伏牛山,即可进入伊洛河谷,而后,或东取洛阳,或西攻关中,都可扬长避短而有所作为。 但是此前一直无力攻取,赵昺不得不在鄂州布置重兵,两年间通过一系列的小的战役,夺取了汉阳、夷陵,并组建鄂州内河水军来加以防范蒙元入侵。现下若是此战功成,不但江南的防御态势将从根本上得以扭转,也为进一步经略川蜀打下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则北上可威胁河南,打开逐鹿中原的通道。 驻芜湖的第二军计划沿大路先攻庐州,再占寿州。寿州有控扼淮颖,襟带江沱,为西北之要枢,东南之屏障之称。由于其所处的淮河南岸的地理位置,一来河网密布,其交通作用在唐后期日渐突出;二来寿州作为战略形胜之地,位于中原地区和江南地区之间的过渡地带,在战时可起到屏蔽淮南的军事作用,也成为必攻之地。 扬州之战结束后,赵昺的下一个目标,一是淮安的山阳,二是盱眙。面临的是两下分兵,他计划一路沿运河乘舟北上直抵山阳,另一路则是从陆路兵进盱眙。当下两军交战的主战场在于江东,所以要迅速攻占两地,阻敌援军就此南下。 如今扬州城下集中了大量的辎重船,乘船北上日夜兼行,不出五日便可直达山阳。可另一部却要徒步行军前往盱眙,最快也要十日可达,可这就有可能被敌援军先一步抵达,那么就会在战线上留下一个口子,所以他开始想着如何才能加快行军速度,在敌援到来之前,抢占该处。而他的主意就打在了缴获的大批战马上…… 在现代人眼中骑兵,是“男人的浪漫”,无数军迷都曾有过同样的梦——在两军阵前率领一支骑兵左冲右杀,横冲直撞,立下不世功勋,赵昺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骑兵称雄战场凭借的并非是正面冲锋这种类似匹夫之勇的行为,而是其强大的机动性所带来的对战场的主导权。 冷兵器时代,骑兵这一兵种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战场主宰,正如恩格斯所说的那样:“任何军队如果没有一支能征善战的骑兵,就不能指望作战胜利。”赵昺是深以为是,他体会到当战争达到一定规模之后,指挥的重要性便愈加凸显出来,两军对垒时,指挥更优秀的一方往往可以获得最终的胜利。 但是,因为指挥活动的流程是“侦查——通信——决策——通信”,所以如果想要进行成功的指挥,便需要实时了解战场情况和及时将命令下达,换言之就是拥有足够的战场信息的获取和传递能力。骑兵强势的一方不仅在这方面拥有优势,并且可以摧毁对方的信息获取与传递能力。 在冷兵器时代,战场信息的获取与传递主要都是依靠轻骑兵来完成的。由轻骑兵进行侦查活动,将侦查到的情况回报主帅,主帅根据侦查到的情况得出下一步应当采取何种行动的判断,再派遣轻骑兵传达命令给分散在各地的军队,各支军队再根据命令进行相关的行动。 在这一过程中,轻骑兵能否侦察到足够多的情报并将其送达主帅和将主帅命令及时送达各军,成为了己方能否占据主动的重要因素。一般来说,轻骑兵较多一方的军队可以获知更多的情报。蒙古在作战过程中,他们就利用其数量众多的轻骑兵进行频繁的侦查,令敌方军队的一举一动都在蒙古军的掌控中,结果就是蒙古军队总能了解到敌方的弱点与软肋,从而向敌军发起致命的攻击。 而更为重要的是在传递信息时,敌我往往都要穿越大片的弱控制地区,这些地区因为缺乏双方的军事存在,也会成为双方交战的战场。在这一战场中,双方争夺的是战场信息的主导权。哪一方能在混战中获得上风,哪一方侦查到的情况和传递的军令便能及时送到。反之,则不仅因为侦查情报反馈不畅而成为了聋子瞎子,还可能会因为命令传达不畅而使大军陷入瘫痪。而轻骑兵所具有的优势,是步兵们望尘莫及的。 如此一来,骑兵的机动性不仅可以助其争夺战场信息的主导权,也能助其夺取战场交通的主导权。他们可以破坏敌军物资运输的通道和毁坏重要的桥梁道路,从而获取战场交通的主导权。因为从古至今,能令一支军队维持作战状态所需要的物资从来都是天文数字。 这些物资因为规模庞大,军队不可能自行携带,所以往往采取由后方组织专门的运输队,以及由军队组织专门的小部队在战场周围搜集物资两种方式。但这两种方式都有其明显的弱点:专门的运输队为了将尽可能多的粮食运到前线,自身不可能再随行大军护卫,因此在遭到袭击时往往没有应对的能力;小部队因为规模小、人数少,力分则弱,战斗力低下也是其主要缺点。因此,一旦一支略有规模的骑兵部队凭借其极强的机动力搜索到运输队或搜集物资的小部队,往往都是凶多吉少。 骑兵因为拥有远超步兵的机动速度,所以在面对步兵为主的敌军时,往往也能获得作战时机的主导权,即决定在何时何地对敌军开始作战,从而立于不败之地。正如孙膑所总结的那样,“掩其不备,卒击其未整旅”“败其携带,出其不意”都属于骑兵的“十利”之中。 此外很多对军事一知半解的人以为,面对骑兵集团时,步兵集团只要时刻处于防御姿态,或是成功扎下营寨,就不必担心骑兵集团的进攻。但他们认识不到的是,以上两者在骑兵主宰战场的时代,本身就是很难做到的。恰恰冷兵器时代军队的作战状态,严重依赖于军队能否保持充足的体力和得到足够的给养。 再有,赵昺清楚无论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现代,军队从行进状态转为战斗队形或是安营扎寨以抗击敌军进攻,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想要在敌军骑兵到来之前将二者准备妥当,那么就需要拥有足够的预警时间。但现实问题是,在己方骑兵处于劣势的情况下,战场信息的主导权本身就不在己方,那么自然就很难做出及时的预警。而在骑兵集团的围困下,步兵集团既得不到足够的休息,也无法获取充足的给养,结果自然只能是陷入失败。 正是由于骑兵的高机动性为其获得了在战役领域的各种主导权,在战术领域也为其获取了攻击方向的主导权。到两军对垒之时,尽管双方都尽量保证己方的战阵没有薄弱环节,但是碍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往往还是会留下破绽。而面对这些破绽,骑兵集团正可以依靠其高超的机动性迅速接近并发起冲击,最终撕裂敌军的整个军阵,从而才能体现出在战斗中冲锋的价值。 正是体会到了骑兵强大的机动性在战争中的作用,赵昺才琢磨着如何利用现有的战马来实现自己的计划。而事实是,参战的部队缺的就是骑兵,为了能填补兵力匮乏的缺陷,他才临时将各部骑兵编组,可在战斗中损失也不小。且规模也小的多,即便加上能勉强骑马作战的亲卫团,依然无法承担独立攻取一地的任务。 另外即便临时抱佛脚,让步兵学习骑马,赵昺却知道能骑马和能够骑马长途奔袭也是两回事儿,那不是一天、两天,甚至十天、半个月能够做到的。不说别的,就是屁股都受不了。大家可以脑补一下,自行车基本人人会骑,可是让你每天连续骑行一百公里,骑不了三天,屁股、大腿不磨的鲜血淋漓都服你! 所以赵昺是空守着一座宝山,却无门而入,让他愁得睡不着觉。面对这几乎无解的难题,他脑子中灵光一闪,暗骂一句,自己怎么将他们都忘了…… 正文 第1040章 能否可用 赵昺想到的现成军队就是那些被俘的蒙元降兵,这些人自小接受骑射训练,弓马娴熟,又接受过军事训练,只要能将他们收服,自己就平白得到一支骑军,且将降兵为己所用也是历朝历代常用的手段。不过其中也有忠心的问题,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早已深入骨髓之中,连他也拿不准能否在短时间内赢得他们的忠心,可当下形势逼人,亦只能一试。 “请陈主事来见朕!”赵昺想到此对帐外值守的小黄门吩咐道。虽有礼贤下士之说,也有帝王虎躯一震,王霸之气外泄,降将便下摆归附的传说。但他知道那也就是传说,因此便想让陈识时先去试探一番,若是其不能说服,自己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能牌局刚开始就出王炸啊! “参见陛下!”平日在宫中之时,御前办的几位主事也是轮流值守,以便处理紧急事务。当前皇帝亲征在外,各地往来的公文不断,他们承担着上传下达的任务,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夜晚也有人在偏帐中值守候命。今夜正是陈识时值班,接到口谕后立刻进帐。 “嗯,坐吧!”赵昺让小黄门又加了两个烛台,将寝帐照的更亮堂一些,抬手让其面礼,在自己身边就坐。陈识时入职御前办也有数年,做事一向稳妥,况且两人还是姻亲,说起来其还是他的大舅哥,在林之武和蔡乔等人外放之后,赵昺对其也是愈加倚重。 “谢陛下!”小黄门搬来个绣墩,又奉上杯茶,陈识时再施礼谢过才就坐道,“今日大战,陛下已是鞍马劳顿,不要太辛劳了!”今天战局吃紧,小皇帝亲自率兵冲阵,与敌厮杀才稳住了阵脚,他自然十分清楚,除了担心还多了些心疼,见其面带疲色言道。 “还好!”赵昺摆摆手让其不要担心,然后转入正题道,“如今扬州城以下,可惜脱欢逃脱,因而我军要趁敌无备迅速攻取山阳和盱眙,以控制敌南下的援军通路。兵贵神速,因而朕打算遣一军以水运的方式夺取山阳,另遣一支精骑迅速北上,袭取盱眙。但你也知,我军骑兵已经悉数调往江东,当下那边战事正紧,即便回调也来不及了。” “陛下之意是要利用缴获的马匹,迅速编组一直骑军北上,但是军中又缺少擅骑之士,因而为此忧愁!”陈识时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其的想法,直言说道。 “正是!不知民吾可有破解之法?”其一下便猜到了自己的想法,赵昺十分欣慰,点点头轻叹口气询问道。 “陛下定是早已有破解之策,何须属下献计,陛下尽管吩咐,属下定竭力而为!”陈识时跟了小皇帝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其从不无的放矢的性子,问计自己不过是客气之词罢了,拱手轻笑着言道。 “呵呵,知我者民吾也!”赵昺也讪笑着摆摆手,又正色道,“朕打算用蒙元降兵为先驱,组成一支奇兵,袭取盱眙。” “陛下,是不是太冒险了?”陈识时知道小皇帝在危机之时往往有出人意料的奇智,但是尽管心里有所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面色一紧道。 “朕也知道有些仓促,但是当下也别无他计!”赵昺点点头道,也不否认自己的方法有些激进,毕竟昨天还是敌人,今天就变成为自己征战的友军,这个变化太让人难以相信和接受。 “陛下,蒙军新降,又未及整训,若是中途再叛,那将是万劫不复。”陈识时见陛下也无十足的把握,想想也说出自己的忧虑。 “也未必不可,总得一试才知。”赵昺也是被逼到了墙角,不愿意放弃,沉吟片刻道,“天亮后,朕要你先行分头去见都哥和拔都两个万户及几个千户,探探他们的口风,只要他们肯归附,那么事情就成了一半!” “擒贼擒王也是正理,但底下兵将若是不服,只怕阵前一哄而散,其也是徒叹奈何。”陈识时还是觉得心中无底道。 “嗯……”赵昺见其仍然疑惑不减,喝了口茶笑道,“朕对蒙古人的脾性和生活、行为方式做过些研究,现下先与汝探讨一番,再做出决断!” “属下愿闻陛下教诲!”陈识时坐正身子道。 “世人皆言蒙古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一等一的强兵,这又是为何吗?”赵昺先提出了问题道。 “属下以为蛮夷没有王化,生性残忍、野蛮,没有仁义之心,其行为如畜类。征战之时,动辄屠城灭国,恐吓四方,使得世人无不惊惧,往往兵锋未至已望风而逃!”陈识时回答道。 “不错,但是朕以为如此评价还是过于片面了。”其所答其实并没有什么新意,仍是士人间贬斥之词,但赵昺只是笑笑道,“朕以为蒙军之所以能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排出其人人精于骑射,擅于运用骑兵战略、战术外,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士兵具有良好的服从性和有着森严的等级。” “蒙古人与其他部族相比更服从领主,对其极为尊敬,并且从不对主人说谎话;不论领主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不管这命令是要他们去作战,是死是活,他们都绝对服从,没有一个字的反对。即使要他们献出未婚的女儿或姐妹,他们也会把她奉献给其,而不出一句怨言,试问又何人又能做的到?” “没想到蒙古人居然如此驯服,能够如此盲从上官的命令。不过如此,作战之时也才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上下有如臂使。”陈识时叹道,但他也明白军队中就需要这样的意识,没有这样极端的服从意识,根本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当然,蒙古兵极端的服从性也要靠律法来保证。朝中往往有人指着朕实施的军费过于严苛,乃是暴君所为,但与蒙古军法相比,仍然差之甚远。”赵昺言道。 “蒙古人的军纪之严,全世界少有。当他们在作战的时候,如果十人队中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或三个人、或甚至更多的人逃跑,则这十个人全体都被处死刑。如果有一个十人队全部逃跑了,则在百夫长之下的其余的人,即使没有逃跑,也全都要被处死。一句话,除非他们全体退却,所有逃跑的人统统要被处死;同样的,如果十人队中有一个人、或两个人、或更多的人奋勇前进,勇敢战斗,而其余的人不跟着前进则这些人都要处死。如果十人队小将一个人或更多的人被敌人俘虏,而他们的伙伴不去救他们,则这些伙伴都要处死。” “哦,蒙古军法居然如此残酷!可难道他们就不知反抗暴政吗?”陈识时听了讶然出声道。他没有想到蒙古人对外族残暴,对自己人也同样毫无仁义所言。 “他们形成如此矛盾的习性,也是有深层次的原因的……”赵昺喝了口水,又娓娓道来。 前世之时很多人曾对蒙古人为何会战无不胜的原因进行深层次的剖析,赵昺记的有人从民族性格上进行了研究,其以为“服从”这个概念,因为它本身就带有被迫的成分,与人的天性是相悖的。在奴性的掩盖之下,相互之间的嫉妒、怨恨和猜忌也是非常极端的,并不比别的民族更少,甚至更加严重。 这种潜在的情绪严重的降低了人与人之间的忠诚度,同样会导致缺乏宽容,尤其是对失败者的宽容,谁只要失败了,谁的朋友就会马上离他而去。翻开蒙古史看一看,蒙古高原上什么时候不是战乱频仍,自相残杀,任何一个部落被征服,付出的代价都是全部被虐杀或者奴役,其残酷程度绝对令人发指;如果说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和平,也是因为有更强大的部落通盘征服了其他弱小的部落。 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铁木真的父亲被塔塔儿人害死以后,他的族人就都离开他投奔到别的部落里去;在他与王罕的战役失败以后,逃命的途中跟随他的家臣绝大多数也不是蒙古人,而是一些别的民族的人。这种结果,就是在成吉思汗以后的时代也未能幸免。 实际上只是因为在蒙古人中存在一种约定俗成的等级关系,在他们中间,总是因为个人之间的信任关系而存在一些领导和权威人物,这些人或者是家庭出身比较高贵,或者是比较富有,或者干脆就是能打架。而一旦所谓的权威人物失去之后,就没有了思想,变得茫然无知,不知道自己如何去做,直到下一个强者的诞生。 “陛下之意是只要收服那些降军的首领,其便可以如从前那般指挥属下的兵丁,且他们不会生出背叛之心,从而为我们所用!”陈识时有些明悟地道,“可这同样有风险,一旦我们在战斗中失利,那他们同样会转投他人啊!” “不错,所以我们还需另有它策,防止背叛的发生!”赵昺点点头道…… 。 正文 第1041章 恩威并施 赵昺与陈识时说的越来越兴奋,确切的说应该是亢奋,说他想说服其,倒不如说是说服自己。从蒙古人的性格说起,又上升到了对社会和国家的层面。 他分析说深陷自命不凡,崇尚个人英雄主义导致的蒙古人很容易被盲目的激情所驱使,计划去做一件大事,然而事前却很少会认真评估其风险和后果,他们认为这种评估是胆怯的表现。如果凑巧做成了,蒙古人会很骄傲和得意,认为天下所有的事不过如此,个人英雄主义的虚荣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可如果失败了,蒙古人倒是很少像汉人一样诿过于他人,恶果便是蒙古人非常缺乏承认自身不足的勇气,自尊心和自信心在某种意义上很脆弱,如同坚硬而易碎的瓷器,脆性很大,失败后容易陷入自卑和自我怀疑,很容易一蹶不振,往往会自怨自艾下去,逐渐消沉。 另外由于蒙古人个个认为自己是不可一世的英雄,所以在蒙古人憨厚朴实外表的也导致缺乏协作和团结,妨碍着蒙古社会的统一和整合,此永远是蒙古文化中缺少的重要一环。在这种情况下,工于心计的异族统治者只要采用离间计,或者公开称赞或者封赏蒙古人中的一个部落,或者给予某个部落某种特殊的权利,就很容易在蒙古人中播撒下不和的种子,挑起蒙古人内部的争端,令其内斗,相互攻杀,从而达到弱化蒙古民族的目的。这也是在铁木真崛起前蒙古草原上的常态,只要女真人动点儿心眼,草原上就血流成河。 由此赵昺又引申到了‘人性和自由’的方面。从古希腊斯巴达克斯说出“我渴望自由”开始说起,认为人类历史上所有值得我们骄傲,感激的成果都跟服从没什么关系,服从和盲从也许会在一些方面会对效率有正面影响,但更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 陈识时听着小皇帝侃侃而谈,其实却大多时候不明所以,别说不知道斯巴达克斯是哪位‘先哲’,连希腊国在何地都闹不清。因为此已经超出了自己所学,打破了过去的认知,甚至颠覆了诸多前人之言。可他却并没有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小皇帝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能沉下心静听下文。 说了半天,赵昺觉得已经把自己也说服了,这才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他以为现下可以利用被俘的领兵将领原有的威压来统御自己的属下,接受大宋的封敕,为大宋征战。当然也需要给予一定的好处,比如可以保证他们子弟的安全,保留原有的领地和财产,并根据职务享有响应的待遇。 陈识时听了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毕竟这些人保有了领地和部众,若是再放权给他们,就有可能利用旧部临阵倒戈,或是提出非分的要求。若是条件得不到满足,就存在叛乱的可能,还是谨慎些为妙。且当下的归顺也是形势所迫,不能视之为忠心臣服,还是应有反制措施的。 赵昺以为其所言有理,他也随之说出了自己的安排,那就是取消蒙元的军户制度,编入民户,按照律法分配土地;而愿意入伍服役者,同样按照宋军的制度发放军饷,享有相应的待遇。他十分明白,战争战争不外乎争夺生存资源,蒙元士兵打仗也不过为了混口饭吃,并非是有什么崇高的理想。 现代有人说军户制度并非一无是处,起码可以让普通民众免于服兵役之苦,但是不知蒙古军制对于军户是何等残酷。“垛集军”制度是蒙元入主中原后的一大发明,它把三户民众组成了一个“垛集”,其中一户负责出炮灰,这户人家叫做“正户”;另外两户为炮灰提供津贴和补给费用,叫做“贴户”。 元朝又把汉人民户按照家产分为上中下三种,中产阶级的中户就不幸成了“垛集军”的征发对象。你家里有能拉得动硬弓的壮汉,那你家就成了所谓的“正户”,壮汉战死后,他的兄弟甚至堂兄弟都要立刻顶上。“贴户”则被弄得当了杨白劳,成了正户的债务人,一旦无力供养,元朝政府就要典当“贴户”的家产,保证“贴户”家破产都要填上军费的窟窿。 对待蒙古普通人,蒙古军制同样也是十分残酷的。成年男子平日为民生产,战时上马为兵,几乎是一生都要无条件的随领主征战。他们不仅要上战场出力,且要自行携带马匹、武器和装备,负担给养等费用,所以出征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项沉重的经济负担,结果往往是人财两空。平日还需承担为领主生产、纳税的任务,可以说是形同奴隶 而他们的未成年子弟也要编入‘怯困都’,也就是也就是汉人说的渐丁军。按照成吉思汗的法令,蒙古男子一到十五岁就是蒙古军中的一员,他们会跟随大汗转战万里,在王子、千户的指挥下奋战。征战时未满十五岁的“怯困都”虽然大多要留在后方的“奥鲁”里,协助“奥鲁”营中的妇女承担照顾马匹、牛羊的任务,承担武力看护的任务。 除了童子军“怯困都”,成吉思汗还建立了少年军校。每一个蒙古那颜都要把自己的子弟送到成吉思汗身边充当怯薛军战士和质子,成吉思汗也积极从他们之中选拔人才。他一边让这些少年贵族子弟给自己服务,一边让他们旁听自己的军事会议,把自己的兵法教授给他们。但哪一个军官不来接受教育,而是呆在家里,那就要被处死。 赵昺以为任何一个存在独立意识的人,都不会愿意失去经济和人身自由。如此不过是受到当下的制度和严酷的律法束缚才不得不屈从于所属领主。而一旦这些条件被剥除,那么无论是从经济上,还是人身上都不会再依附于领主,子弟们也彻底摆脱了世代为兵,充当当权者炮灰的命运。 如此一来,领主失去了对属下最有力的约束手段,也就无法再向从前那样对属民的绝对统御力,难以指挥获得解放的属民,也就失去了叛乱的基础。而摆脱依附的军户们则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只需向国家缴纳税收,不再承担双重的义务,经济情况得以改善,又怎会再随着旧主去参与叛乱,恢复到从前的生活。 再说那些领主和那颜为了表示忠心皆需要将子弟送到大汗跟前当人质,虽然他们可能因此得到大汗的赏识而获得官职,但是这与在战场上丢掉性命几乎是想当的。退一步将一个人格健全的人都不会喜欢服从他人,而更加不会愿意在被胁迫的情况下屈从。 不过赵昺知道双方打了几十年,结下了血仇,从上到下都充满了不信任,不仅仅会因为些许诺就放弃前嫌,再说有些政策的实施也需要时间才能显现。所以现下他还需要这些领主和巴彦们的协助,且采取必要的措施予以牵制和约束,以免其背叛。 当然最现实的方法就是以首领们的亲人作为砝码来挟制,不过手段要温和和隐蔽一些,向前代的中原王朝采用的方法一样——他们的子弟将以学习汉学的名义被送到杭州。实际上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变相的去做人质,一旦其生出叛心,在京师的亲人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被处死…… 君臣深谈了一夜,次日清晨陈识时便受命去与投降的蒙元首领们商谈。而赵昺也没有闲着,他签发了一系列的诏令,封赏在此战中立功的个人和部队。下令大宴三日犒赏三军,开仓放粮赈济城中的饥民,拨下款项抚恤遭受兵灾的居民,稳定人心。 与此同时,赵昺又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决定从一军三个师各抽调一个团的兵力分别镇守扬州、真州和泰州;陈凤林率领一军其余两个师并陆战旅,从水路沿运河北上夺取山阳,阻敌援军;而他则率领护军亲卫团和辎重旅,并计划编入降兵一个万人队,采用骑马的方式日夜兼程夺取盱眙。 赵昺要求两路兵马要以最快的速度达成战役目标,不要理会小股敌军的骚扰,不必攻占沿途州县,避开严密防守的城市。只要先敌控制敌南下、北上的孔道,以淮河为界隔离两地的敌军,完成对两淮残敌的战略包围,待完成歼灭入侵江东之地后的各部北上,再行一一收复淮东州县,恢复大宋的统治。 众将对小皇帝的部署没有异议,但是坚决反对小皇帝与降军混编北进,陈凤林也是一力请求互换攻击目标,让小皇帝率主力乘舟北上。可他们的请求被赵昺拒绝,而理由是他居中方便调度左右两翼的宋军协同作战,呼应淮西战场。无奈之下,陈凤林有从一军中选调了二千擅骑者编成一个加强团,配属给小皇帝一路北上,以保证其安全。 诸事商议、安排一毕,在祥兴十一年的初一,赵昺在扬州城祭拜天地后,又祭了军旗。然后点炮出征,他率领的陆路大军以编入的降军一个万人队为前锋北上盱眙…… 。 正文 第1042章 大兵压境 扬州城已经被宋军攻下,但是常熟城还在激战中。八撒挥兵连攻数日,可以说是殚心竭力,却依然没有寸进。而宋军反而在吸取了首日战斗的经验,在西城墙外重新构建了一道防线。他们以城上火炮的射程为基点,利用山势梯次布置,用小部队占据制高点,环山修起战壕、工事。凭借城上炮台远程火炮和城外的迫击炮阵地的支援固守,封锁了上山的通路,控制了山谷,并用地雷封闭了林间的小路。 如此一来,八撒企图利用虞山为跳板攻城的计划被粉碎,派出的攻城部队往往刚至山前就会遭到高地上火炮的轰击,工事中宋军交叉火力的射杀。他们也试图利用泄沟、树林的遮护隐蔽向前,可又踩上埋在那里的地雷,暴露了目标,山上宋军发现后便又有无数的手雷抛下,炸的他们人仰马翻,十不归一。 在攻山连连失败后,八撒只能转而再攻西门。但此时宋军已经建立了前出阵地,不仅遭到城上宋军的杀伤,侧翼也受到虞山阵地上的宋军侧击,攻城一次次受阻,死伤成直线上升,现在城下堆积起了厚厚的尸体,攻城的士兵即便从梯子上被推下来也摔不死,翻个身还能跑能跳。 三天之后,八撒当然未能如令攻下常熟城,而大军已然赶到。玉昔帖木儿见状是勃然大怒,一路行来他已经发现宋境内实施了坚壁清野,沿途村镇都人去屋空,粮食无处征集,水井也被填塞。不仅人没吃的,可以喂马的秸秆和荒野上的草木也被一把火烧了,牧马之地都难寻。 一路行来无处补充物资,南渡的元军只能以携带的辎重维持,而玉昔帖木儿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受命攻占常熟的八撒身上,只要能攻下这座存储着宋军大量君子的城池,那么眼前的困难不但迎刃而解,且可为大军供应继续南下所需。 可人算不如天算,八撒不仅未能攻下城池,反而损兵折将。玉昔帖木儿一气之下要将其斩首以正军法,在众将求情之下才免其死罪,打了三十鞭子戴罪立功。但他知道生气也无法改变缺粮的现状,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攻下城池。而他也明白指望不上已经士气全无的八撒,下令围城,连夜赶造攻城器械,次日攻城。 第二天,八撒领命率本部人马加入了攻城大军。昨夜玉昔帖木儿听取了汇报后,以为西城已经建立其完整的防御体系,且有山地阻隔不利于大军展开,便将攻城目标选择在相对宽阔的东城和北城方向。分别由山东河北蒙古军都万户塞散纳和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哈土孙率领,玉昔帖木儿率中军策应,八撒自然是归于本部。 “参见都帅!”八撒带着几名亲随到本部中军候命,向哈土孙施礼道。而眼神向前看看,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十万大军伐木拆屋,收集物资。随军的工匠们也顾不得休息,制造攻城器械,一夜之间造出了数百架抛石机,数十辆攻城车,立起了高大的箭塔。他看罢却是心酸不已,自己若是早有这些家伙事儿,何至于如此。 他们是前锋轻骑而来,除了随身的武器和给养外,并没有多余的物资,只有少数的工匠随行,根本无力制造这些大型攻城器械。攻城的头两天,八撒还能让工匠们早些云梯和爬杆等简单的器械,可后来也供应不上了,只能用从居民家收集耕地的铁犁头绑在长杆上,用勒勒车推着这些长杆前进到城墙下,他们一边躲在车子底下躲子弹和各种燃烧物,一边把带着犁的长杆伸出去,当犁挂住城垛后,他们再顺着竿子往上爬。 缺乏的当然也不止是攻城器械,武器的损耗也极为严重,尤其是作用最大的箭矢。由于战事激烈,头一日就几乎消耗了所用备用的箭矢,此后两天只能在抵近城墙时才开弓放箭压制敌守军,而准备时间也大为缩短,以免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无箭可用,即便如此到了最后也所剩无几,根本再无力发起进攻。 “八撒辛苦了,身上的鞭伤好些了吗?”哈土孙摆摆马鞭让其免礼,又指指身边让他到自己身边,看其精神萎靡出言安慰道。 “些许小伤不碍事,还要谢都帅救命之恩,皆是属下无能,让都帅受累了!”昨日众将求情,八撒才被免了死罪,而作为自己直属上级的哈土孙自然也是极力为他开脱,他还是面带感激的相谢道。 “咱们兄弟说这些话岂不见外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兄弟怎么在这弹丸小城下受阻,且折损了诸多的兵马。”哈土孙等人的父辈皆是在忽必烈刚被封王,主理汉地时的直属千户,他们也自然作为质子入怯薛军。是以早已相识,跟着忽必烈南征北战,后来又相继继承父爵参加了灭宋的诸多战役。所以哈土孙深知八撒绝非是无能之辈,因而不解地问道。 “唉!”听其问起,八撒未语先长叹口气,皱着眉头道,“常熟城已经重新修建,城池坚固,并驻有重兵。打了两日后才知驻守此处的是南朝御前护军,其不仅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作战顽强,绝非此前的南军所比。另外他们的火器犀利,尤其是火炮众多,威力甚大,可开山裂石远及里许,简直是避无可避,中者无不丧命。而我军远来,缺乏攻城器械,箭矢消耗又大,粮草又不济,皆难以补充。虽然不计伤亡攻击不断,却无法撼动此城。都帅还是要小心为上,谨慎用兵!” “哦,远来如此!”哈土孙听了点点头道,“御前护军乃是南朝小皇帝的直属亲军,理应跟随其左右,出现在这里倒是有些蹊跷。也许是到此押送粮草,恰被你遇上了,若真是败于他们之手,却也不丢人!” 哈土孙嘴里安慰着八撒,心里却也生出丝疑惑。作为军事高层,他是参与制定南侵作战计划的,而作为战役重要节点的常熟城防御情况,自然是侦察的重点对象,对这里的兵力配置是知晓的。此前这里不过是驻有一个战斗力低下的辎重团,负责为过往军队运输物资。 因此用一个战斗力强大的万人队来攻取此城,大家初时还都以为是牛刀杀鸡,枢帅太过谨慎了。但事实上,这里确是南朝的御前护军一个旅,仅从兵力上讲就不逊于己方的一个万人队。且与宋军交过手的都知道,隶属于小皇帝直管的御前护军皆是从全军中选拔的精锐,武器配置也是最好的。 从历次交手的经验来看,还未曾遇有败绩,虽然嘴上大家都对此不屑,可心中早有共识在野战中,一对一的情况下,敌御前护军完全可以完败己方;一对二的情况,双方也许能打的旗鼓相当;即便其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也可结阵自保待援;若是凭城据守,或有险可守的情况下,即便己方以三倍的兵力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攻破。想当年的护陵之战大家还记忆犹新,己方杭州都万户府以四个万人队攻打宋军一个御前护军旅驻守的山谷,其不但守住了,还适时发起反击,将己方的四个万人队都给打残了。 至于水战,大家都呵呵了。在南朝小皇帝还窝在琼州那弹丸之地,而己方水军最为强盛之时,双方屡次交手,就没有丝毫沾过便宜,反而是损兵折将。而在其后夺取江南的战役中,己方的水军主力基本上就被其歼灭殆尽了。现下别说交手,远远看见都望风而逃了,根本不敢照面。 “八撒,不要丧气!现下我军集两个都万户府的兵力,即便纵马也能将这座弹丸小城踏平,待看我们如何攻下城池,为你报折锋城下之仇!”这时和尚万户府万夫长笑着言道。 “好,我就看大家踏平此城,抢下南渡第一功!”八撒冲其拱拱手笑道。而心中却是除了不屑,还隐隐有看笑话的意思,毕竟自己丢了这么大脸,当然也希望他们出丑。 “八撒,你部连日攻城,已经是兵困马乏,你又有伤在身,不必再参加攻城了,还是为后军守护营地,收集砲石吧!”哈土孙知道八撒所部不仅兵疲,且连番失败也让他们士气不振,参加攻城已经不宜,且会有损它部的士气,便给了其个留守的任务。 “是,都帅,末将领命!”八撒自然知道其心思,这是给了自己的个打酱油的任务,周边宋军影子都不见,根本无需防敌袭击。而收集砲石,为抛石机提供弹药可能才是他们的主要任务,所以也没有拒绝哈土孙的好意,施礼道。 八撒刚刚离开中军,此时号角声骤然响起,战鼓声震天,传令兵背插黄旗,纵马在队列中穿行,高喊着传递将令,攻城战再次拉开了序幕…… 。 正文 第1043章 命不由己 游牧民族擅于骑射,但攻城一直是他们的短板,一道长城挡住了他们千百年。而蒙古人也同样如此,在初时他们遇到坚城每每会绕城而过,避免陷入胶着。但他们也确是个擅于学习的民族,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吸取其他民族的先进经验,利用俘获的工匠制造攻城机械,向降军学习攻城战术,在后期他们已经能够利用娴熟的战术攻城掠地。 当下的蒙元大军连夜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宽阔的护城河也已经难以阻挡他们的脚步。高大坚固的轒辒车以大木作周框,下有四轮,上架如屋顶,以生牛皮蒙之,车内可容十人,在内着地推车,直抵城下攻城作业,以避敌矢石,填护城河也安全多了,不需要顶着枪林弹雨去填。 壕沟、护城河一时半会填不平,还有填壕车,一辆板车上面有折叠的桥板,到壕沟前放下桥板就变成一座木桥,可供士兵通行。同时投石机,以及己方射手也会向城墙投射远程火力,掩护填河部队,竖起的高大箭塔上射手们也快速发箭压制城头上的敌军。 宋军的炮火也很猛烈,在前进的途中的轒辒车不断被炮火击中,有的燃起了大火,尚能行走的推车的兵丁一边用泥浆灭火,一边继续向前;有的被击中行走机构的,则有工匠上前抢修;还有倒霉的被炮弹直接洞穿顶棚,在车腹中爆炸,不仅车被炸的四分五裂,车腹中的兵丁也往往难以幸免。但是他们依然前仆后继的顽强挺进。 双方的炮战也逐渐激烈起来,这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的抛石机与火器时代的火炮的对决。抛石机明显处于劣势,短时间内工匠们难以造出威力巨大的巨型抛石机,发射的石弹也就是十余斤左右。且时间紧迫,自然无法精雕细琢,十分的粗陋,让本就命中率不高的家伙更难实施精确打击。 但是抛石机的威力也不容小觑,人被石弹命中非死即残,砸在坚固的城墙上,外边的包砖也是簌簌而落。另外抛石机胜在数量多,也弥补了命中率的不足。而上百架抛石机发射也极具威慑力,斗大的石弹带着沉闷的啸声飞来,又猜不透会落在哪,也是让人心惊胆颤。 因而初时却也能与宋军的火炮战的相当,弄得他们手忙脚乱,压的城上的士兵抬不起头。元军的弓箭手们也不甘示弱,借着轒辒车和填壕车的遮护前出到护城壕边,以密集的箭雨压制在城前设防的火枪手,迫使他们躲在战棚中,难以连续齐射。 宋军自然不会坐视他们上城,城上城下枪炮齐鸣,及远的火箭炮不断向城下的抛石机发炮,试图摧毁敌方最具威胁力的远程武器,可大家是老大不说老二,谁的准头也不强,但火箭炮胜在射速快,杀伤面大,十几座发射架在对射中也不落下风。而炮台上的威远炮则以实心弹攻击高大的架桥车和轒辒车;布置在城下的速射炮则以霰弹杀伤填壕的敌军和弓箭手。 虽然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而兵力雄厚的优势也显现出来,即便有人被对方毙伤,却有更多的人替补上来,依然保持着攻击强度。 在双方激烈的对抗中,护城河和陷坑都已经填平,城墙上也被元军的投石和箭矢洗了好几轮了,城外的宋军业已撤回城内,云梯车艰难的推到了城墙下,不待勾住城墙,主帅已然下令正式攻城。一队队蒙军兵丁从车中奔出,他们为了增加灵活性,都放弃了重甲,只着轻甲,手持短刃,沿着阶梯攀援而上,冒着弹雨登城。 为了避免误伤,这时抛石机已经停止了轰击,弓箭手们也放弃了齐射,只是在城下向上抛射,射杀探出身子的宋兵。但战斗却转入了白热化,宋军不断以齐射射杀欲登城的敌兵,手榴弹冰雹似的抛向敌群,而各种小炮基本就是面对面的发射,更有宋兵将火药包抛向云梯车。 若是八撒看见非得羡慕死,他那会儿可不敢这么奢侈,这简直是拿人命在填。城壕中满是破碎的桥板和漂浮的死尸,似乎河水都为之一滞。城下虽然只是短暂交锋,可也铺满了死尸和伤者,斑驳的城墙被染的一片片猩红。而尚不断有攻城者从城头坠落,死者已矣,重伤者濒死的惨嚎让人心悸…… “都统,城上情形如何?”在蒙军抛石机的不断轰击下,北城楼已经被砸的千疮百孔,指挥所也随之转到城下的门洞中。但这里也并不安全,敌军不断以攻城车撞击城门,发出‘咚咚’的轰响,旅虞侯指挥着夫役用沙袋将城门洞封堵了多半截,只余下不足两丈的空间,他看都统罗大同从城上下来急问道。 “蒙古兵真是疯了,攻势比之前次更猛,再打下去都不用云梯了,直接踩着尸堆就爬上城了!”罗大同唾了两口黑痰,摘下头盔骂骂咧咧地道。蒙军攻势从开始就不减,被大量杀伤后,依然有一队队兵丁不断的脱阵而出,加入‘寻死’的行列,疯狂的投入这场似乎必死的惨烈战斗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再顶过这一阵,他们便会溃退了!”黄凡替其拍拍肩上的尘土,打了个眼色道,要其注意言语,不要影响士气。 “先登城头,立刻草鸡便凤凰,可老子就不让他们如意!”罗大同又唾了口痰恨恨地道。他知道历朝历代‘先登’都是最危险的,但同时功劳也是最大。《史记》就有载“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 当然己方之中也是如此的,先登的功劳甚至足以让一个士兵一下翻身封官封爵。汉代开国将领、宰相周勃,最早在婚丧嫁娶时去当吹鼓手维持生计,跟随刘邦的时候不过是中涓的身份,中涓是个什么身份呢?涓,洁也,言其在内主知洁清洒扫之事,盖亲近左右也。所以不过是个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侍从。但是在攻打下邑的时候,他因为先登攻城,被刘邦赐予五大夫的爵位。 所以想要仅凭首级积功获取爵位,那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平民出身的士兵想要封爵拜将,非得立下足够惊人的功劳才有可能,先登无疑是其中一种。面对城墙,第一个冲上去的士兵大概都会想搏一搏,一旦获得先登之功,立刻就能翻身做主,不用再冒着矢石冲在第一线了,以后就是领兵作战,自己坐在后方指挥了。 “我若是先登,就要银钱。刚刚听城下的鞑子军官高喊先登城头者赏白银五千两,若有了这笔钱来日退役回乡,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罗大同的亲兵却是笑笑道。 “这话都是不假,你若是偷开城门,估计赏金比之还要多!”罗大同打趣其道。 各军中基本都是一样,不打算升官的,也都有金钱封赏。五千两银子在大宋也算是笔巨款了,按照当下与纸钞的比价相当于五千贯钱,现下江南稻米连年丰收,不过八百文一石,可以买六千余石稻米。而常熟周边上等水田也不过十余贯一亩,能买四百余亩,可以雇佣佃户耕种,当个小地主了。所以五千两对于普通士兵无异于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了。 “暗开城门,我可不敢,那可是比临阵脱逃还要严重的重罪,要抄家灭门的。”那亲兵听了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地道。 “呵呵,算你聪明!”罗大同哈哈大笑着道。有赏就有罚,总有宁愿不要升官发财只想保住小命的人,这时就需要军法处置。按照大宋军规,临阵退缩者斩;若是临阵脱逃,不仅自己要处斩,家人也要受牵连,判处流放之罪;要是投敌,便是全家处斩,同族也要被流放,并取消参加科举的资格,再无出头之日。因此成本太高,一般的情况下无人敢为。而蒙元军规更为严苛,实施连坐之法,一人退缩,全队皆杀,这也是蒙元兵丁除了封赏的刺激外,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死战不退的原因。 “陛下在我们临行前也早有谕旨,守住城池便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皆倍之。这一战之后,只怕我们军中至少要有百人被受爵,荫妻封子,光耀门楣了。即便战死,也可入忠烈祠,永享祭典,名垂青史!”黄凡这时也高声道。 他知道以一旅之兵坐守孤城,对十倍之敌,不仅需要顽强的作风,也需要重赏激励士气。当下他们已经与敌激战竟日,伤亡虽然不大,但是也皆疲惫不堪。而激烈的战斗尚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且越往后得不到补给的敌军也会愈加疯狂攻城,这个时候宣布皇帝的谕旨正可提振士气。 “誓于城池共存亡……”黄凡几句话果然起了效果,大家都知道一入军中,便命不由己,但谁又不希望名利双收,周边的士兵们听罢发出一阵高呼声,似乎压过了城上的枪炮声…… 。 正文 第1044章 集思广益 随着蒙军大队的到来,防御战骤然升级,战斗从天明一直战至繁星满天,但是还是未能攻破城池,才无奈收兵。而宋军也不轻松,一个旅的兵力几乎全部压上,连辎重团也全部配发了武器协防,并担任城中的警备任务。而知县陈博远也换了戎装,腰中挎剑领着一班官员和衙役指挥乡兵和夫役搬运物资、救护伤员、烧火做饭,安抚百姓,维护治安。 敌军退后,罗大同下令将防御南城的二团换防到北城,替换下一团下城休整,担任预备队。又将由斥候营和亲兵营及辎重团的武装营编成的预备队,接替二团的防务。然后又巡视了一圈,监督两部交接阵地,检查各处的防务和哨位布置,叮嘱要严防敌军夜袭,才下城骑马回衙。 ‘嘚嘚……’城中静寂的街道上回响着清脆的马蹄声,而城中除了街口高悬的灯笼,它处也都是漆黑一片,若非偶尔会听到各处哨卡询问的口令声和巡逻队的脚步声,仿佛身处死城一般。 自敌军围城,罗大同就下令实施戒严,每日卯时至辰时允许城中居民出门采买,商铺营业。其余时间各家闭户,各行停业,不准上街。酉时城中不得见烟火,违令者杀无赦。同时在城中桥梁和要道都布置哨卡,安排巡逻队往来巡视,并在制高点布置射手,有违反戒严令者立即拘捕,抵抗者当场击毙。 对于如此苛刻的戒严令,城中商户和百姓自然怨声载道,连知县陈博远也以为没有必要。但是罗大同毫不妥协,因为他还记的当初在琼州时元军大举来攻,那时岛上并不平静,内部人心不稳,外部众俚不服,可谓是内忧外患。而作为行在的府城距海岸不过数十里,敌军上岸一日可至,当时小皇帝一边应敌,一边就下了戒严令,以防激战之时有人通敌作乱,或是聚众闹事,或是里应外合。 没有经历过当年情形的人是无法理解形势的危机,那时罗大同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被选进亲卫营中给小皇帝当侍卫。面对大敌压境,朝中群臣也是人心惶惶,有人建议再次上船出海以避敌锋,有人重提避难占城之时。甚至有人打出与敌议和,接受敕封,以保全皇室,让百姓免遭刀兵,而谁都明白这就是要投降,不过说的冠冕堂皇一些,给自己找点儿脸面。 想想这些朝廷重臣们都心思各异、毫无战心,民间更是流言四起,风传蒙军要屠尽岛上之人。要知道那时琼州一直游离在朝廷的管理边缘,豪族割据,盗匪横行,官府在百姓心中没有什么地位,地方官员都要靠贿赂地方大族和俚酋才能维持名义上的统治。而蒙元方面早就派人与俚族酋长和豪门大户接触,收买地方官员,准备里应外合夺占琼州。 当时只是一个小兵的罗大同无法得知小皇帝是如何在太后和帅府旧臣们的支持下,断然采取全岛戒严的措施,说服朝中重臣一力对敌的详情。但是他体会到了危机之下,那种笼罩在岛上无法明状的惶恐和绝望,以及生死关头的人性的险恶和无耻。而当下情形虽不如彼时危急,但也有相似之处。 在敌我兵力悬殊、困守孤城的情况下,罗大同不敢赌人性本善,他宁愿相信求生本能之下人类所体现出来的本性,谁也无法保证生死之间‘一个好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抛开这些不说,蒙元统治江南近十年,谁敢保证其中有没有受益者仍然不忘旧主,此时会借机助纣为虐,煽动百姓挑动事端,制造混乱,甚至协众做出献城之事。 且蒙元既有南侵之心,肯定会在城中伏下谍探,收集情报,传递信息,伺机开城。而在哪里都不缺趁火打劫者,那些平日好吃懒做的闲汉,盗匪兵痞,也会利用守军和官府无暇多顾之时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所以罗大同也不顾反对,下令实施戒严,并派兵上街警戒,如此即便有事也能迅速弹压。而晚上禁烛火,即可避免发生火灾扰动人心,也能够避免敌人的谍探利用灯火传递信息,防止兵力部署等机密泄露。 “都统,一起用些饭吧!”战事一开始,军、政双方就合署办公,地点就设置在常熟县衙,如此有事便于商议,不必跑来跑去的传递消息。见罗大同进了中堂,知县起身施礼道。 “好啊,我这一天就吃了两个烧饼,还是真饿了!”罗大同一边还礼,一边看看堂中摆着一张大圆桌,上边摆着吃食,旅都虞侯王宣、司马黄凡及常熟县丞、主薄等人正同桌用饭,见他进来也纷纷起身。他压压手让众人不必客气,自己也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马上有仆役给他送上一碗羹汤。他也不客气伸手从盘中抓过一个烧饼,顺手掰开,又夹上两块切好的羊肉,一口咬了半块下去,胡乱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仿佛被噎了一下,赶紧又端起碗吸溜着喝了口羹汤才顺了下去。 “你们怎么不吃,看着我作甚?”罗大同连吃了两个烧饼,羹汤也见了底儿,他再伸手去拿烧饼时,突然发现不仅桌上的众人看着他,连伺候的仆役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纳闷地问道。 “都统,你尚未洗漱,就这么猛吃,是不是太失礼了!”都虞侯王宣无奈地摇摇头道。 “呵呵,失礼了。”罗大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有些不雅了,看看身上的军装满是硝烟和尘土,还有斑斑血迹,而手上也沾染着什么东西,脏兮兮,不用想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与同僚在一起,大家都是如此,谁也不会说什么,可桌上还有地方官员自己这形象就显得失礼了,他赶紧收回了手,接过仆役递上的帕子擦擦手讪笑着道。 “无妨,无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博远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摆手笑道,“都统已经是数日佂衣未接,日日在城上指挥战斗,谋得是大事,何须在意这些!” “陈知县说的好,成大事者何必拘小节!”罗大同一听乐着道,“别看我这身军服脏,但是想当年在甲子镇开府时,府中人不过数千,盔甲东拼西凑也只有几个都统才有,武器都难以做到人手一把。吃的的更是只有白饭、鱼干,饭中的沙子都硌牙,陛下与众人一样捧着个大碗坐在台阶上吃饭。为了两船粮食,陛下还差点与张枢帅火拼,那时谁能想到今天我们能够准备收复两淮,进取中原了。” “哦,陛下也曾与众人一样同甘共苦?”陈博远是收复江南后选官入仕,没有经历过琼州那段艰苦岁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陛下如乡野村夫家的孩子一般捧着一只碗坐在台阶上吃饭的样子,诧异地道。 “什么叫曾经,陛下如今也是一样。”罗大同有些不满地道,“陛下平日的膳食水平都不如我这个都统好,也是粗茶淡饭,在后宫亦是一身旧衣。巡视军中与兵丁们一样在食堂用餐,自己缴纳餐费,以免侵占兵丁们的伙食费。” “哦,没有想到陛下日子居然过的如此简朴,真是我辈的楷模,也是大宋百姓之福啊!”陈博远听了极为震惊,其的话可以说颠覆了往日的认知,感叹道。 “何止如此!陛下重情重义,体恤百姓,我若非得到陛下收留,悉心教导,哪里有今日之地位,即便粉身碎骨也难报君恩。”罗大同说话间有些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在小皇帝身边的日子。 不过罗大同很快从回忆中醒悟了过来,一边吃饭,一边与众人商议战事。连日的战斗,五旅伤亡也有千人,尤其是今天被石弹和流矢所伤者甚众。大家都知道越往后,蒙元方面缺粮的威胁将日益凸显,因此日后的战斗也将更加激烈。而对他们守城最具威胁的还是投石机,不仅对防御措施造成损害,还对士兵造成较大的伤亡,所以话题也就转到了如何消除这个威胁之上。 商量来商量去,众人都倾向于集中火炮摧毁敌军的抛石机阵地,从而消除这个威胁。但是大家都知道火炮是整个防御体系的支点,而将有限的火炮集中到一处,一旦敌军发现该从它处攻城,则在整个防御体系上就出现了漏洞。此外火炮的使用也难以做到,城墙作为发射阵地是最佳位置,但是城墙狭窄,难以成梯次配置,且在头次炮击无法与敌抛石机阵地以重创,使其失去反击能力的情况下,那么就会把己方的火炮阵无法及时转移,在敌反击下造成极大的损失。 这时黄凡提议,是不是可以挑选一支精兵,然后将火箭炮布置在虞山之上,利用射程远的优势对敌大营进行炮击,再以精兵缒城而下,趁乱发起突袭,摧毁布置在城前的敌抛石机阵地…… 。 正文 第1045章 诸事不顺 蒙军在常熟城外两里离营,将城池团团围住,为防止城内的宋军突袭在营前挖了壕沟,布置了麓角和拒马,并点起篝火。其实谁看的出这道防线修的十分简陋,壕沟只有二尺深,三尺宽,别说战马就是人都能一跃而过。而稀疏的麓角和拒马恐怕连猪都挡不住。 当然这不是蒙元大意或是懒惰,而是特意为之,他们要的是城池中存储的粮食和军资,而非这座城池,因而巴不得宋军突围呢!今天蒙军几乎动用了所有能用上的手段,赏金也是一涨再涨,但是依然没有能成功,死伤却不小。所以希望宋军‘迫于’攻城的强大压力,利用防线上的破绽突围,弃城而走。 子时已过,蒙军并没有盼来宋军的突围,而一天的激战,加上连日疾行,也让他们身心疲惫。大营内早已沉寂下来,只留下值守的哨兵看着眼前的城池,寂静的夜中除了风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微弱呼救声和惨嚎声,那是攻城时重伤未死,又来不及抢回的己方士兵发出的。凄厉的哭喊声让哨兵们不免觉得心中凛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越来越弱,终归于沉寂。 ‘轰、轰……’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犹如春日的雷声,让昏昏欲睡的哨兵们精神一振,慌忙寻声望去,但见城边的虞山方向两条火龙腾空而起,拖着长长的尾焰,发出瘆人的啸声,向他们大营方向袭来。 “敌袭、敌袭……”各处哨兵都发现了异常,大喊着敲响警钟示警。而火龙飞的极快,到了大营上空后一头扎了下来,在大营中发出轰然巨响,腾起一团耀眼的火光。而随之有更多的火龙腾空而起,照亮了这个无月的夜晚,转眼间无数的火箭落在了北城大营中,炸起朵朵火团! 骤然来自空中的袭击,让北城大营陷入一片混乱,人们纷纷钻出帐篷,抬着头看着漫天飞落的火箭弹,茫然的判断着落点,希望能躲过致命的一击。可在空旷的荒野中根本无处躲避,那些毡帐被击中就变成了无数的碎片,根本无法为他们提供庇护,而躲得远远的似乎才是最好的办法。军官们也想恢复秩序,可他们的呼喊声在猛烈的爆炸声中微不可闻,根本就无法组织起来,也只能被裹挟着向后退去。 “杀、杀……”来自城中的轰击持续了约有一刻钟,便渐渐平息,未等蒙军士兵们收拾起队伍,忽然营前传出了喊杀声,一群黑衣人一跃而起向营中杀来,还在惊慌着寻找避难之地的前哨们就在砰砰的枪声中倒地。他们急速向前突击,挑开麓角,移开拒马,冲入营中。 “敌军袭营了!”有人发现了不对,大声呼喊着,可此时场面混乱不堪,可以说是兵找不到将,将寻不到兵。有自发起来抵挡的士兵,却根本不是那些蜂拥而上的敌兵,不及交手就被击毙,或是被刺刀捅倒。无法组织起抵抗的蒙军跑的更快了,可他们逃着逃着,却发现那些袭营的宋军根本没有追他们,而是扑向了抛石机阵地。 宋军士兵驱逐残敌之时,分出了一队人他们将身上的背包挂在抛石机上,甚至只是仍在其下,然后又扑向下一个目标。‘轰、轰、轰’的爆炸声再起,如巨人般的抛石机不是被炸的四分五裂,化作漫天木屑,就是轰然倒地,燃起大火。功夫不长,上百架的投石机已经被宋军炸毁,而那些攻城车也被他们顺手给毁了,炸的七扭八歪的瘫在地上,不堪再用。 蒙军这时也反应过来,人家不是想突围,也不是意在歼灭他们,目标是那些抛石机。待他们匆忙组织起来,两道红光从地面上升起,在空中炸开。那些宋军立刻交替掩护着开始后撤,而火箭炮此时又再一次发射,试图追击的蒙军士兵只能无奈后退,看着宋军士兵在接应下从容撤回城中…… 玉昔帖木儿很快获悉宋军出城夜袭,摧毁了大部分的抛石机和攻城车。天一亮他便来到北城查看情况,看着满地残破的器械,脸越来越阴沉,而心中也越来越烦躁。事实验证了自己不愿相信的判断——宋军无意放弃城池突围,也就是说敌人意在坚守此城,如此想轻易从敌手获得物资的计划不会那么轻易实现了。 攻城器械被毁,今日攻城也不过是徒耗兵力,玉昔帖木儿心里有气,下令将万夫长和尚打了五十鞭子,斩了两个负责当夜值守的百夫长,以震慑有些散乱的军心。但是他也不得不面对眼前的事实,重新考虑攻城方案和在无法获得补给的情况下如何进军。 玉昔帖木儿清楚不是什么样的木料都适合制造攻城器械的,尤其是抛石机更为挑剔,炮架和抛竿皆需要有限的几个品种,以保证强度和硬度,以免在发射时断裂。而攻城车看似没有那么严苛的要求,可也需要生长十数年,乃是几十年的树木才行。 当下为修造攻城器械,已经将周边数里的树木几乎砍伐殆尽,要想获得足够的木料就必须到更远的地方去收集,也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力和物力及他们最需要的时间,短时间内是指不上了。可时间现在已经成了玉昔帖木儿最迫切的需要,他的计划关键就是要在敌军江东兵力空虚之际侵入江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常熟城,获得物资补给。然后利用南朝获悉敌情调集兵力围堵和攻扬州的部队回援所需的时间差,快速向临安进发,击败留守南朝京畿不多的兵力,攻占临安,迫降南朝朝廷。 待宋军回援的军队回返时大势已去,那么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但现在一切都与自己设想偏离,他们南渡后首战就失利了。玉昔帖木儿明白面对防守严密和死战到底的坚城,围城往往是大部分将帅的选择,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待守城者耗光粮食。 然而,玉昔帖木儿耗不起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常熟城是宋军设置的物资储备点,用于支撑长江下游数万宋军作战所需,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和武器,想通过围困破城所需的时间定然漫长,他实在是等不起。另一方面他要的是城中的物资,一座物资消耗一空的城池对他亦失去了夺城的意义。 其实攻城的手段并不多,除了破门夺城外,可以用的无外乎还有水攻、火攻、挖地道。常熟周围水网纵横,水攻应该是一个靠谱的选择,而当下雨季尚未到来,河水水位浅,且护城河与周边水系相勾连,想封堵所有水道同样是个巨大的工程。此外虞山这个制高点被围入城中,他们还可以凭此据守。 水攻方案,很快便被玉昔帖木儿否定了。火攻想想也似乎不大靠谱,首先就需要用投石机将火源扔进城中,可投石机大部分被毁,无法形成规模效应,又被及时扑灭的可能;退一步讲成功的实施了火攻,攻下了城池,但若是将城中的仓廪一并烧毁,自己哭都找不到地方了。 琢磨了好一会儿,玉昔帖木儿和赵昺想到了一块,只有挖掘地道可行了。不过也存在着未知性,挖掘地道的技术早已有之不需多虑,问题是这种策略并非百试不爽。如果城墙建造在坚硬的岩石上,在下面挖掘地道可以说是毫无可能。如果城墙外设有护城河,或者地面下的土壤松软或有浸水,这同样不具备挖掘地道的条件。 此外,即便挖掘的条件理想了,挖掘者本身的条件却和理想远远沾不上边他们工作的环境阴暗、潮湿、危机四伏——如果他们头顶的土层突然塌陷,那么他们挖掘的地道也就成了自己的坟墓。况且在和平的条件下挖掘地道尚且不易,在战争的环境中就更加危险了。 毕竟,被围困的一方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断挖掘者的进程。在开始挖掘前,挖掘者竭力靠近拟定的挖掘地点时,便要想方设法躲避对方的箭林镞雨。为此,他们同样要借着器械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即便到了地下,挖掘者依然要面临被攻击的危险,毕竟他们挖掘地道的目的是要潜入城中,而非要把整个城墙挖塌。否则所需的工程量实在是太浩大了,且他们还缺少宋军具有的火药可以借助。 打定了主意,玉昔帖木儿一边令人打造器械,一边亲自考察地形,选择挖掘的地点。西城是依山而建,要想从此挖掘地道,等于穿山而过,即便是座土山,也不知道要挖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而东城与琴湖相近,又有琴传运河,弄不好挖穿水层,就会被反灌。南边则由尚湖和昆承湖,会抬高地下水位,也不利于挖掘。因此只有北城较为适合了。 但是就在玉昔帖木儿决定了下一步的作战方向时,晚上突然又出变故,让他不得不再做出变更…… 。 正文 第1046章 兵不厌诈 玉昔帖木儿真是发愁了,他本以为可以奇袭战术,一战夺下常熟城,可当下却成了胶着战。而对于抛石机被毁,其实也并过在意,因为自己十分清楚一架‘真正’的抛石机制造十分繁琐,别说十天八天,就是一个月能造出来都算不错了。所以他知道一夜之间造出的抛石机,说粗制滥造都勉强,即便不被宋军毁了,今天能否堪用都成问题。 而今几个将领要嚷嚷着只要造出几架巨型抛石机要砸塌城墙攻入城中时,玉昔帖木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也知道根本没有毬用。那并非是给抛石机加上“巨型”两个字,就能解决问题,只能说这种抛石机功能强大,可以抛出更大的石弹,但关键技术方面,说不上有什么突破性的创新。 抛石机不可能无限制地增大,大到一定程度,必然存在技术上的瓶颈,失去它本有的优势。怎样将庞大的装置布置到合适的位置,怎样准备足够的巨型石弹,怎样运输这些巨型的石弹,怎样将巨型石弹装置到机器上去,这些也都是问题。且这些工作会消耗太多的人力,每一发炮弹都需要许多士兵努力搬运,无疑会降低这种武器的使用效率,这种武器的实用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另外玉昔帖木儿因为年纪小,无缘参加过西征和灭宋等大规模战争,但是作为将门世家,还是挺长辈们说过想以抛石机将城墙砸塌,几无可能,尤其是南朝修筑的坚城。 南朝的城池一般都城墙高大,城基宽深,即便顶部也足够宽,更有甚者,城墙由夯土筑成,表面砌以砖块,并修成坡型。这种‘城厚、泥芯、有坡’的城墙对抛石机有着极强的防御力,抛射的劲道会被泥土的墙心所吸收。城墙还是斜的,表示从底部到顶部有明显的坡度。这也可以起到保护作用,水平抛射物击中城墙时会有一个角度,力量不是直接作用于城墙。 所以抛石机在攻城时瞄准的目标首要是城头和城内的木制工事,攻击的既是建筑实体,也有标志着权威的城门,由于城楼是木头制成的,所以极易受损;再者抛石机攻击的目标是城上的人,通过对守城兵丁的杀伤,减少攻城的阻力;另外就是以此对守城者进行心理威慑,使其胆怯而放弃抵抗,当然石弹越大,对敌人的威慑力自然越大。 玉昔帖木儿还知道攻占襄阳,即便动用由西域人阿老瓦丁、亦思马因等人所献的‘襄阳炮’,也很难对城墙造成严重的损坏,最后还是敌军被围困多年,在绝望之下以重贿为饵让守将投降,才得以攻陷城池。眼下的常熟城,虽然比不上襄阳城坚固,但也是新筑的城池,且兵精粮足,又有大军在侧随时可能回来增援,想紧靠抛石机‘吓唬’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还是寄希望通过挖掘地道克城。 对于他们制造巨型抛石机的计划出于提振士气考虑,玉昔帖木儿虽没有阻止,心中却不以为意。但连夜返回的侦骑的回报让他心中十分不安,使他对自己的战略安排有些惊疑不定了。初到常熟时,他曾询问过八撒周边的情况,其禀告称侦骑已经搜索了周边三十里,未发现宋军踪迹,且居民也皆撤离。这让他稍微心安,但还是再次派出侦骑向周边五十里搜索,夜里侦骑陆续回返。 据前往平江方向探查的侦骑报告,发现宋军禁军第五军及绍兴军、平江军、骑兵第一师、炮兵第一旅等旗号,兵力约有八万之众;昆州方向的侦骑报告,在昆州发现御前护军第三旅、第四旅、骑兵旅及秀州军、昆山军的旗号,兵力在六万上下;无锡方向则报告,发现御前护军第一旅、第二旅和润州军、常州军及江州军的旗号,兵力也不少于五万。 玉昔帖木儿听罢脑袋嗡的一下,有点儿发懵了。若是侦骑带回的消息不错,宋军已经在江东,也是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已经聚起了将近二十万的大军,远超自己的兵力。那么最现实的问题的就是,自己能够歼灭倍余的敌军,完成预定的战略目标。他明白以近期与宋军交手的经验来看,己方是无法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击败敌军的,尤其是宋军在有险可守或是有城可凭的情况下,而眼前久攻不克的常熟城就是明证。 玉昔帖木儿看看案几上铺着的地图有些发愣,平江、昆山和无锡正是横亘在自己前进道路上的三座坚城,分居左、右和正面三个方向,想要绕过去直奔临安城下几乎不可能。因而他脑子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事不可为,且有被合围在此的危险,应该保存实力,迅速回撤。 “呵呵,这小贼是在使诈!”玉昔帖木儿又看看侦骑带回来的情报,猛地一拍案站了起来笑道。他明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是指战场上情报工作的重要性。而身为一名合格的军事统帅,一定要大致知道对方的兵力、部署、后勤、士气以及战斗力水平,若是哪个将领能自信到完全无视敌方士兵数量的地步绝对是寻死。 那么在怎么才能大致准确的得知敌军兵力规模呢?玉昔帖木儿知道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待一场古代已经发生过的战争,战争的胜负、过程以及兵力对比都清清楚楚,可战争双方在当时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信息。这就需要不断的侦查,才能得到一些或真或假的、不充分的情报。 而就算知道了敌方大致出兵总数,分配到每个具体战场的兵力又各有不同,仍需要侦察才能获得真实的情况。可是传递消息又会受到天气和交通情况的限制,兵力集结不可能整齐划一,通常是前哨站已经打响,大多数部队还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会投入战场。所以说对双方将帅来说,战场形势都是瞬息万变的,需要不停的进行侦查工作,搞清当面之敌的实时兵力。 但玉昔帖木儿知道任何一个将帅都知道这个工作不好做。首先,对手是不可能主动告诉你的,一般而言,带兵统帅都不希望对方掌握自己情况,兵力少的虚张声势怕对手发现,兵力多的想隐藏实力突然憋个大招。其次,指望双方对阵时目测也是不靠谱的。 更重要的是,一场大战有很多分战场,双方主力不大可能全在一个战场展开,而且稍有经验的将领都不会把全部兵力投入正面。也就是说,在肉眼可见的范围之外,可能有一支劲旅正伺机而动,一旦估算错误,后果可能就是灾难性的。 而要想得知对方的确切人数,最常规的方法是派细作或侦骑直接侦查。细作往往要打扮成老百姓甚至敌方士兵,想办法靠近或者混进敌营。侦骑行动敏捷,动作灵活,主要作用是远远哨探,以防敌人藏有伏兵,一旦抵进敌营观察,就可以从营帐的数量大致判断该处兵力。 一般而言,正规军每个营帐都有固定兵额的,可能不同时代或同时代不同军队有所不同,但探子一般都是经验丰富的家伙们,根据经验不难推算出大概人数。当然了,细作遇到的也有可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军队。比如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就连他们的将帅都不一定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细作也只能模糊计算,凭直觉说个数字交差了事。 除了派细作刺探外,还可以通过审问战俘了解敌方情况。可这个方法也不一定靠得住,首先如果被俘者身份太低,在其身上能得到的情报就非常有限,而且难保对方不会提供假情报甚至故意设计。一旦失误就很容易陷入绝地,结局往往都很惨。另外要想真正了解敌人,最好的方法还是在敌营中安插高级内线。和前面的方法比起来,内线法门槛要高得多,好的内线可遇不可求,可一旦成功那就是致命一击。 总而言之,除了亲自去数在战场上压根就没有绝对可靠的方法,能对敌军兵力进行准确统计。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敌情判断也是个动态的过程,不仅需要全方位的敌情侦查,而且需要不停去侦查,时时保持更新。 现下玉昔帖木儿冷静下来以后就发现自己险些中计了。据早就派往江南的探子探知的情报,宋军的编制和人数早已不是秘密,他们禁军共有十个军,每军约三万人;御前护军有八个旅,每旅约有九千人;另外每府编有一个师的厢军,人数根据情况的不同多少不等,多着万人,少者不过五千。此外就是水军,但部署在沿海和江湖,不参与地面作战,至多负责运输兵员和辎重。 因此玉昔帖木儿知道宋军除了担任守备的部队,能够征调作战的部队大概就在三十余万,而当下情报显示,他们投入江南和江北的部队已经远超这个数字了…… 。 正文 第1048章 何去何从 消息的来源本就庞杂,似真似假,而马合木带回的消息让玉昔帖木儿对局势的判断再次发生了混乱,就好像一头钻进了浓雾之中,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无法辨别方向,不知道当何去何从。这让他又陷入了苦思之中,试图捋清思绪,从中寻一条道路出来。 马合木带来的消息,玉昔帖木儿虽有水分,但是宋水军参战和扬州发生激战肯定是事实。让他郁闷的是如今敌水军再次封锁了长江,使消息断绝,无法知道战事的结果和动向。而这又关系到他如何选择攻击方向,甚至是进,还是退。 宋军拖延了近两个月才突然发起攻击扬州城的战役,玉昔帖木儿判断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扬州城池坚固,强行攻城会造成重大的伤亡,所以南朝小皇帝才希望以谈判和围城的方式逼降城中守军,才一直没有发起强攻。另外的一个可能就是欲通过围城打援来消耗己方的兵力。而当下发难原因不过有二 一是得知己方大军未救扬州城,而是偷渡长江趁虚而入,进入江东直逼都城。如此小贼失策之下恼羞成怒,欲强行攻破城池泄愤;二是小贼得知自己率大军渡江后,急于回援江东,可又担心扬州城中的守军尾随追击。要知道城中尚有三个万人队及数千镇南王府怯薛军的兵力,若是随后追杀,其必然溃不成军,因此才以攻城幌子掩护撤军。 玉昔帖木儿当然希望是第一种结果,要知道自己十万大军围着小小的常熟城攻了四五天都没有能够成功。而扬州城池比之眼前的小城要坚固数倍,人口也要多的多,想一战夺城几无可能。其若是泄愤含怒攻城,则正可将他们牵制在江北,那么自己就可以从容调度攻掠江东。 但是玉昔帖木儿知道只要人没气疯,谁也绝不会做出这种弃根本不顾的傻事。而以小贼的狡诈自然会回调大军救援江东,如此也就能够解释为何一直在外海活动的水军突然入江,其目的就是通过水运的方式从运河星夜南归,回援江东或是临安,这种方式比之从陆路行军速度要快上几倍。 不过玉昔帖木儿又觉自己刚刚的判断有说不清的地方,因为他是基于江东宋军大部尚在扬州的设定做出的结论。如此就无法说明宋军御前护军五旅为何突然出现在常熟,也没有办法解释侦骑带回的情报,他们本应在扬州城外,而不是无锡、平江和昆山。 “不可能!”若是如此,除非是马绍被南朝收买成为敌谍,泄露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并谎报军情,隐瞒了宋军悄然撤军的消息。而玉昔帖木儿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摇摇头轻声道。 整个征南作战计划知晓详情除了自己和大汗,只有几个亲信幕僚,连随行的诸将也是在出征前才知道,而彼时即使泄密,宋军也没有时间完成撤军。至于马绍和他虽然保持着接触,但自己并没有向其泄露一字,只是要其设法拖延宋军攻城时间,为调集援军争取时间。 “是进还是退?”玉昔帖木儿被这个问题困扰不得其解,在帐中如困兽般的转来转去,直至深夜才走出了大帐…… ………… 元军一日没有攻城,让连日苦战的宋军士兵难得轻松了一天,看着城外被摧毁抛石机和攻城器械,都以为取得了效果。但是他们不敢懈怠,因为远远的可以看到元军早出晚归,又运回来大量的木材,而夜间敌营中也是灯火通明,斧凿声不断,肯定又是在连夜打造攻城器械。 枕戈待旦一夜,次日元军并没有攻城,只有游骑不断的到城下迫近侦察。直到傍晚才发现又有大队元军开来,但是人员庞杂,不仅有骑马持弓的士兵,还有驱赶牲畜的牧者及乘着大轱辘勒勒车的妇女随行,而车上满载着器械和粮食,此外还有大队的步军前后护卫。如此大家明白了,先行的蒙元骑军连日攻城武器和粮食消耗甚多,在等待补充辎重和更擅于攻城战的步军前来。 但是第三日仍然没有等到敌军攻城,更让人奇怪的是元军营地静悄悄的,即看不见到河边和田间放牧的马群,连炊烟也不见升起。反常的情况被迅速报告到旅部,罗大同闻讯迅速上城观察,对此也是迷惑不解,但是也不敢轻易开城。因为他知道蒙军在久攻不下时,常常会以撤军来迷惑对手,待以为其撤围开城时伏兵突然杀出袭取城池。 直到日上三竿,敌营中仍然没有动静,罗大同才遣斥候出西门前往探查。而斥候很快回报,镇子中早已空无一人,营寨之中也留下的都是空帐,元军已经撤围,不知去向。他闻之大惊,再遣斥候沿元军留下的痕迹追踪,探查周边是否有留有伏兵。 直到傍晚追踪了三十里的斥候才回报,元军大队已经沿大路向昆山而去。罗大同闻之不喜反惊,急忙放出信鸽向平江制置司报告敌情,并请示是否随后追击…… 此时在平江城制置司二堂中也弥漫着凝重的气氛,制置使赵孟锦、第五军都统冉安国和从临安赶来协同军地行动的参政知事江璆及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等人,围着江东地区巨大的沙盘凝视着陷入沉思。堂上这份沉静让端茶送水的亲卫都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唯恐惊扰了众人。 “赵置帅,敌军突然出现在常昆驿路上,而没有按照预估进入常平大路,他们是不是要避重就轻,转攻昆山?”好一会儿江璆打破了沉默,指点着昆山言道。 “江知事所言不无可能,但是当下也依然不能断定他们转攻昆山。毕竟出现在此的只是敌前锋军,没有发现中军大队跟进,也许是声东击西之计呢!”赵孟锦沉思片刻回答道,可依然给出了一个含糊的答案。 在制定作战方案时,陛下预判敌军千里奔袭江东,不会携带大量的辎重、粮草,必然会采用惯用的就资于敌的方法,通过劫掠百姓,攻取州县仓廪获得补给。据此制定了坚守常熟城,实施坚壁清野的政策使敌军难以获得物资补充,迫使敌转而继续南下攻击平江。 十万大军,尤其是以骑军为主力的军队,每日消耗的物资都是巨量的,且在江南缺乏牧马的草场,必须喂食一定的粮食作为补充,否则就无法维持战马的体力。所以仅粮食一项就能逼疯主帅,据此判断在久攻常熟不下的情况下,随身携带的粮草几乎消耗殆尽,兵器箭矢也大量消耗,如果无法及时补充大军就有被迫折返的可能。 所以陛下在外海安排了一支水军,适时出现在长江上,夺取渡口切断了敌军的退路,同时也断掉了他们希望通过江北获得物资的可能。在此情况下,比常熟更为富饶的平江就成了诱人的目标,他们在此不仅可以获得一切所需物资,且可以此作为继续南进的后方基地。即便进攻受阻,也可据城长期固守等待援兵,或是作为和谈的条件,毕竟自己的腹地中有一支虎狼之兵任谁也不舒服。 当时众人对于陛下的策划都十分认同,也正是基于以上的预判作出了决战平江城下的作战计划,就是以禁军第五军为主力在平江外围设防坚守为‘砧’,以分别布置在昆山和无锡的御前护军主力为‘锤’,从东、西两翼夹击敌军,将他们围歼在平江城外。但是当下却出现了偏差,敌军并没有来平江,而是出现在右翼的昆山方向,让他们一时难以判断敌军的意图。 “若是敌军是声东击西,欲调动我们布置于平江的部队,我们若是驰援昆山则正中敌人之计,届时难以及时回军。所以我觉得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待察明敌军进一步的动向后在做部署。”江璆看向赵孟锦言道。 “江知事所言甚是,情况不明妄动大军,反而乱了我们的阵脚,即便他们真的转攻昆山,以现有的兵力也可将他们阻于城外多日,为我们赢得调军围歼争取时间。”江璆的建议明显趋于保守,可在现下敌军动向不明的情况下也是最好的选择,赵孟锦点头表示认同其的意见。 “我以为不妥!”这时一直沉默的倪亮提出异议道,“敌军的侦骑近日频繁出现在多个方向,应该已经探明我军主力分别集于无锡、平江和昆山三地,那么他们还会贸然来攻吗?” “倪都统,玉昔帖木儿之所以敢纵兵过江,乃是基于陛下所领大军仍在扬州城外,江东兵力空虚的判断。因此即便他发现三地打出的旗号,会以为我们是在虚张声势,欲吓阻他继续南进。”赵孟锦笑笑道。他也清楚大军云集,是难以逃过敌军探子的眼睛的,但是他们不敢抵近侦察,且有己方斥候的截杀,是无法判明真实的情况,加上小皇帝仍在扬州的事实,也会让主帅做出误判的。因此对倪亮的不同意见不敢苟同…… 。 正文 第1049章 拨云见日 迷局,双方的主力尚未刀枪相见,但拼杀早已经开始。这不仅是一场实力的比拼,也是脑力的竞赛,看不见血雨腥风,可却能决定战役的胜负,乃至影响到国运的走势。而恰在这关键的时刻,让赵孟锦等人郁闷的是作为导演这场大戏的小皇帝却正在奔袭敌境的路上,而将他们扔在了这迷局之中。 说实话,此次会战双方兵力数十万,别说作为江东主帅的赵孟锦,即便是在座的众将也都没有经历过,无章可循。若是按照小皇帝的部署依计作战,胜则功成,败也无过。但后果却是十分严重的,当下江东的兵力皆已集结在平江一线,京城只有一个不满编的亲卫旅和部分地方厢军驻守。一旦敌军突破了这条防线,深入大宋的腹地肆虐江南,不仅对生产、生活造成巨大的影响,还会威胁到京城的安全。 所以小皇帝所言的‘国运之战’非是虚言,大家也都知道这场仗只能胜不能败,这也让他们不敢妄自调动兵力,只希望局势再明朗一些。但事以愿违,从各方面传来的消息都是语焉不详,使他们无法对局势有一个清晰的判断,迟迟下不了决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送到一份来自常熟传来的消息元军合兵,大队已于两人前悄然撤军,沿常平驿道南去,是否追击。小小的纸条只要一句话,但是让局势更加迷离,元军在攻城不成的情况下,居然毫不犹豫的断然撤离,而兵锋却又转向了昆山,那他们的意图又何在呢? “置帅,敌军的下一个目标非是平江,也非昆山,而是这里!”众人正在苦思判断敌军下一个目标的时候,倪亮突然指着沙盘道。 “嘉兴?!怎么可能?”赵孟锦先是愕然,然后不可置信地道。 “倪都统,你为何做出如此判断?”江璆压压手让大家噤声,望向倪亮道。而众人也都看向其,等待他的解释。 在世人的印象中,倪亮之所以能从一个一文不名的乡下傻小子,能够成为统领数万御前护军的都都统实在是因为运气好。其只因为在泉州救出了尚是卫王的小皇帝,从此被皇帝视为亲信,抱上了粗腿才得以踏上了飞黄腾达之路,其实不过是一个莽夫。 倪亮的表象也确是如此,身高马大,脸上总是挂着淳笑,对谁也皆是十分恭敬,即便比其地位低下的小官也是如此,根本没有上位者的觉悟,常有人私下里笑其蠢笨。可众人也知道一旦皇帝有命,其则是毫不犹豫的执行,对谁也能瞬间翻脸,哪怕你是朝中重臣,甚至宫中尊贵的太后、皇后是杀是抓亦是绝不含糊。因而也有人骂其是皇帝脚边的一只走狗,暗里以‘御犬’呼之。 不过真正了解倪亮的人,尤其是像江璆这种看着其成长的人,却都知道倪亮粗狂的外表下却有颗慧心。他身为帝师常常入宫授课,而倪亮作为小皇帝的头号保镖当然是时刻陪在身边一同上课,说实在的其比之主角还要认真。乃至后来应节严和元妙大师都将其收入门下,视作亲传弟子,可见他必有过人之处,否则岂能入了这等大才的眼。 再有小皇帝是何等精明的人,若只是因为报倪亮之恩,可以有很多的方式和办法。即便要用其忠,大可给他一个位高职低的官职,而非委以统领御前护军的重任。要知道御前护军的兵力有近十万之众,承担着警备京畿,保护宫城及受皇命征伐的重任。小皇帝也不会,也不敢将这么一支足以左右朝政,决定战争胜负的精锐之师交给一个只知惟命是从,头脑简单的蠢材统领。 此外江璆也清楚作为小皇帝身边的近臣,倪亮不仅对陛下的生活习惯和喜好十分了解,也清楚陛下的习性,可以说小皇帝有事只需一个眼色,其就能心领神会,根本不需多余的言语。而其也参与了整个战役作战计划的制定,两人必然会相互交换意见,可以说是除了小皇帝之外对整个计划最为清楚,明白陛下的作战意图和指向的人,所以他对倪亮提出的建议不能不尊重。 “江知事,末将以为玉昔帖木儿已经知道陛下已经开始攻打扬州城,意识到了有被合围的危险,所以不敢再滞留常熟城,而是选择了急急南下,试图在陛下率军回援前兵进京畿!”倪亮讷言,不善言辞,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言语言道。 “倪都统,你是如何知道玉昔帖木儿已经获知陛下攻城的?”赵孟锦有些疑惑地道。 “常熟的消息称敌军合兵,显然是水军已经截断了敌军的退路,控制了两岸渡口,留守的敌军溃逃,其必然是获知了消息才会有此举动。”倪亮言道。 “若是如此,玉昔帖木儿也必然会做出大军仍在江北的判断,尚有时间猛攻常熟以获得补充,无需急急撤围啊!”赵孟锦糊涂了,有些好笑地道,“退一步讲,敌军即使无法攻克常熟城,也应该知道大军回返前,江东兵力空虚,而应乘势攻取更为富庶的平江地区获得补充,而非改向民穷物乏的嘉兴。” “是啊,玉昔帖木儿不会这么笨,舍近取远去攻嘉兴吧?”冉安国也觉得倪亮的想法超乎常理,从常熟南下至临安,比之绕行嘉兴路途要远上不少,这不符合兵贵神速的原则,因此也提出异议道。 “嗯,仅以此就做出推断,实难以让人置信!”江璆本以为倪亮会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可仅仅凭此一点儿,根本无法服众,他不免失望地道。 “陛下曾言,玉昔帖木儿生性谨慎,擅于谋划,但是其又疑心太重。若为僚臣不输诸葛,可若为主帅害死三军!”倪亮见众人都对自己的建议存疑,不免着急的搬出了小皇帝来作为佐证。 “呵呵,倪都统,这与当下战事又有何甘啊!”赵孟锦揶揄的笑笑道。 “怎会无关!一军之中将为胆,帅为魂。”倪亮涨红了脸道,“敌军渡江之时,几无抵抗,可在常熟却遭遇我军顽强阻击,此以异于常理,必然已让玉昔帖木儿生疑;而当其发现无锡、平江和昆山屯有重兵,虽觉我军有虚张声势之嫌,可此时归途被断,就不免疑心加重,也因为这些太过巧合,不能不让其怀疑有闭门打狗之意了。” “你是说玉昔帖木儿在不能确定我军江东主力是仍在江北,还是早已潜回江东的情况下,有意避开了前途中的三座坚城,转而选择了更为薄弱的嘉兴南下!”倪亮情急之下表达的不大明白,江璆琢磨了片刻言道。 “正是!”倪亮点点头道。 “倪都统,这个理由是否太过牵强?玉昔帖木儿即便心中存疑,也不能够饿着肚子作战,且事先他正是确信陛下仍领大军在江北,才会率军过江。再者若是其真的心性多疑,发现我军早有埋伏,也应该即刻撤军,避免被围歼,而不是选择继续南下了!”赵孟锦还是不能苟同,摇着头道。 “我想正是因为敌军未能如期夺得常熟获得补给,而再南下转攻平江,胜则罢了;若是也如攻常熟一般,未能攻下城池,那么就将陷入断粮的境地,落得不战自溃的下场,所以玉昔帖木儿不敢赌平江设防空虚。可选择绕过昆山,便能从我们防线外迅速南下,那里本就不是预设的战场,也未撤离百姓,实施坚壁清野,沿途劫掠必有所获。虽不能彻底解决断粮之虞,可也能暂解缺粮之苦。”倪亮犹自坚持自己的判断,试图说服众人道。 “迅速回军,撤回江北,这的确是当下最为正确的选择。可我们皆知大军一动,牵扯甚广,若是未战便无功而返,主帅必受重责。且玉昔帖木儿是冒着放弃救援扬州,至镇南王于险地的风险,他要是稍受挫折便撤回江北,那就是身败名裂,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嗯,我军云集于太湖、松江一线布防,若是敌军从嘉兴闯入京畿,则如若无人之境,且他们多为骑军,行动迅捷,我们获知其动向后回防亦是不及。届时丢了京师,我等就是万死莫赎,成为大宋的罪人!”江璆听罢,审视沙盘良久才道。 他已然明白,倪亮猜测很可能成真,敌军大队人马便能沿着大路急进,过嘉兴,经秀州,不出数日就到临安城下。而这沿途州县只有部分州军和乡兵据守,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蒙军。临安也不过由不满编的亲卫旅防守,对于拥有近十万大军的蒙古兵来说是如入空门,那时将重演行朝海上的惨剧。此时平江以江璆职务最高,意见也是最重,但是改变部署的决心仍然不好下。 “江知事、赵置使,军情似火,战机稍纵即逝,还需早作决定。若诸位担心陛下责罚,众臣弹劾,我愿独自领军前往,一切罪责由我承担,绝不牵连诸位!”倪亮看几个人都犹豫不决,他起身肃然道…… 。 正文 第1050章 祸从天降 “知县,城中百姓皆已撤出,宝眷也已出城,我们也走吧!”嘉定县都头高良领着几个衙役进了大堂向知县康宝华施礼道。 “要确保城中不遗漏一人!”康宝华抬起头脸上不无疲惫地问道。 “知县,小的已经带人巡视了两遍,都已人去屋空,未见有人!”高良再施礼回禀道。康宝华这才起身,拿起收拾好的印信,缚在身上道。 “烧了!”康宝华在衙役的陪同出了县衙,又会合了等在街上的一队乡兵,向东行了不过百步便是仓廪,他要过一根火把推开大门道。 “知县,大火一起,城中只怕片瓦不剩,还需慎重啊!”高良听了吃了一惊道。他知道城池本就狭小,城中商铺密集,民居毗连,一把火起就是火烧连营,整座城被烧成一片白地。 “敌军将至,难道还用来资敌吗?”康宝华听了回首愤然道,将手里的火把抛入了仓廪之中。 “知县……”高良与众人无不悲戚地喊道,他们不是心疼仓库中不及带走的财物和粮食,而是知道这一把火过后,将无家可归。 “点火!”康宝华并不为所动,面色狰狞地吼道。 “遵命!”眼见平日温文尔雅的知县此时面露凶横,心中一凛,吩咐乡兵们进入放火。 “唉,本官真是嘉定的罪人!”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仓廪又是木制结构,其中存储的丝帛和粮食也皆是易燃之物,转眼间火势便起,已经难以扑救。康宝华看看近旁的县衙,又抬手瞅瞅城中火光中耸立的法华塔,再看看黑漆漆的街道上,满是仓皇撤离后抛弃的杂物喃喃言道…… 嘉定县是于嘉定十年,经朝廷批准从昆山县析出安亭、春申、临江、平乐、醋塘五乡凡二十八都设立新县,以松江为界,将昆山一分为二,南边属嘉兴府华亭县,北边属平江府嘉定县,以年号为县名。而建立新县的原因可以归结为偏远、难治。民众目无官府,不服管理,抗拒税收,聚众械斗的社会风气。 嘉定南襟淞浦,北带娄江,跨练祁河、横沥河十字之交,因为嘉定县地理位置偏僻,开发程度低,没有什么军事和经济,且当时经济条件有限,城池以挖掘护城河的泥土堆起来夯结实,使之高出地面,建成了一座城围只有三千余步的土城。城墙低矮,城头上没有雉堞,也没有刁楼守铺,只能说初具了城池的基础功能。 嘉定城中心在横沥河与练祁河的交叉点州桥,傍着横沥与练祁,形成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在四条大街延伸处,设立四座城门,形成“十字加环”的格局。衙署占地二十余亩,房屋一百二十间左右,全部县级办公机构都设在衙门里,并建有孔庙、社仓、城隍庙等,具备了城池的模样。 建县以后,依河、临海的位置优势得以发挥,本就是因市而兴的嘉定商业日渐发达,一跃成为松北巨镇。蒙元入侵江南后地处偏僻并没有受到多大波及,反而由于海运的兴起,毗邻太仓的嘉定日渐繁荣起来,人口暴增到三万余户,城中居民也达到二千户。 复国之后恢复旧制,康宝华受命知嘉定,两年来虽无殊功,但也将牧守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说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倒也是盗匪绝迹,民生安乐。若非此次蒙军突然入寇,他安安生生的再待上一年,就能转任它地,也许还能升上一级回京任职。 去岁皇帝御驾亲征江北,康宝华作为一县之首自然知道,但是对嘉定并没有多大影响。直到岁末,朝廷颁下部令陛下亲征未归,为防敌探潜入宋境,各州县要集结乡兵加强防卫,乡民不得擅自离境。他知道皇帝离京,为防生变采取的措施,依令点集各乡青壮二百人,由县尉统盘查过境的商旅,查缉盗匪,并在入夜后封闭城门。 临近年底的时候,江东形势忽然变得更为紧张起来,康宝华也从同僚口中听闻朝廷当下内紧外松,驻军调动频繁,利用冬闲进行训练的乡兵都集中到所属州府,没有依旧例回乡。据说吏部从京城各省、部及地方抽调了诸多官吏集中到太学,几日后又以巡视地方的名义分遣到沿江各州府。他知道传言不假,吏部也从他们县中调走了一个教谕,至今也没有回来。 朝廷年底调官员进京磨勘也本是惯例,但往往都是在年后才颁布结果,官员出京赴任。但今年规模比之往年要大的多,且陛下又未在京中,这让康宝华感到其中透着诡异,却又不得其解。而接着又有坏消息传来,有商旅称蒙元军队突然从通州渡江,进入江南,不少州县接到了坚壁赤野的命令,百姓纷纷迁往附近州府大城避难。 但是康宝华并没有接到相似的谕令,他以为是嘉定可能远离战区,过境的蒙元军队很快会被驱逐,不会波及到此。加上新年已至,马上要封印闭衙,官民都要过节,便将这个坏消息压了下去。可就在初二日,他突然接到由参知政事江璆和江东制置使赵孟锦联合签发的谕令,称蒙元大军在常熟兵败后转向嘉定,命其立刻动员嘉定官民立即南撤避难,务必在两日内完成。 康宝华接到谕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击鼓升堂召集所属官员。嘉定算是上县,衙署官员配置的最高长官为知县事,掌总治、民政、农桑、讼狱,以及户口、赋役、钱粮、赈济、给纳之事。县衙署又设县丞、主簿、县尉各一名,县丞掌水利、贸易;主簿掌出纳官物,领注簿书;县尉掌阅兵马治安。主学掌管县学,后来又设学政、学录、教谕等教职,他们都是县署中身兼数职的负责官员。 宣布了置司的谕令后,众官都是一脸惊诧,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不免有些慌乱。康宝华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长篇大论探讨的时候,下令命县丞前往依仁乡,主簿前往循义乡,县尉前往服礼乡,学正和学录分赴乐智乡、守信乡,自己坐镇城中,各自动员百姓南撤。 大宋于熙宁间便全面实行保家法,规定五户为一保,五小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都保,由民众选众所服者为保正、保副,历朝都依此执行。在复国后,小皇帝加以改进,将保正纳入国家官吏体系,不仅民众认可,也要官府任命,比之从前管理更加严密,调度更为方便、快捷。 从清晨接到谕令到部署完毕,午时前属官们已经将谕令传达到各乡都保。岁数稍微大点儿的人基本都经历过蒙元南侵,虽然这里受到的波及不大,但都知鞑子的凶狠,接到命令后百姓们纷纷收拾细软,将带不走的粮食和财物掩藏,在傍晚已经开始离家撤离,向县城集中。 与此同时,城中的居民和商户也开始有序撤离。但是终归事出仓促,县库中储存的粮食、财物和物资一时也难以全部运走。康宝华知事不宜迟,即便不舍也不能留下资敌,只能狠心一把火烧掉。待他们一行人出城时,县衙方向已是火焰大起,一条火柱激荡盘旋升到高空,照亮了夜空。看到火起,不少人哭天抢地悲戚万分,不仅多年的积蓄毁于一旦,连家都没有了。 城外的道路上百姓们在各自保长和里正的率领下沿大路南行,沿途中还不断有从其它地方逃难的百姓加入其中,绵延冗长,目光所及之处仍可以看到有火把的光亮闪烁。康宝华见状也不禁心如刀绞,想想正是新年到来,万家团圆的时候。可突然祸从天降,不仅抛家舍业的背井离乡逃难,而归家也是遥遥无期。 康宝华再看看近前,队伍有些混乱。那些家庭殷实的富户,骑马乘车,车上不仅载着家小,还堆满了细软,跟着的仆役也背着沉重的包裹,大声呵斥着靠近的人群,想挤出一条路来。而那些骑着驴骡的则是小康人家,女眷们骑在牲畜上,紧张的抱着孩子挽着包裹,那是他们最后的积蓄,男人则在前牵着牲口,护着家小也想早些逃离险境。 至于那些升斗小民,一辆鸡公车就能拉下他们的全部家当,一侧坐着老人、婆娘,一边载着粮食、行李,大些的孩子则扶着车紧跟着大人的步伐。而更多的人皆是不行,男人挑着担子,一头是年幼的孩子,一头是不多的行李,身上背的包裹可能就是家中最为值钱的东西了,而身后跟着的婆娘扶着老的,牵着刚会走的蹒跚而行。 康宝华看着混乱的局面不由的皱皱眉,嘉定距离松江还有五十余里,按照这个速度天亮前根本无法依计划渡过河。而蒙元前锋距他们不过半日路程,且多是骑军,行动迅捷,被他们赶上那就是灾难。而此时前边又喧哗起来,队伍也听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何听了下来?”康宝华急忙命衙役前去问询。 “禀知县,前边几辆车争路,谁也不肯相让,将道路堵塞!”好一会儿,衙役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回来禀告道。 “高都头,你马上前去疏通道路,维持秩序!”心急如焚的康宝华听报回首对都头高良急道。 “遵命!”高良听了带着几个乡兵立刻挤进人群,大声呵斥着,怒骂着几个相争的人,甚至抽刀威胁才让几个人挪开了道路,人群这才缓缓前行。可功夫不长,前方又被堵上了,他们只能再次前去。但是往复几次,衙役们是疲于奔命,而后边的人群不断赶上,队伍稍时便又拥挤一团,寸步难行了。 “知县,如此下去,必会被敌军追上,还要早作打算!”县丞胡学勇这时追上了队伍,看到在城下的知县也挤了过来抹把汗不无焦急地道。 “是啊,前方也是相互争路,冲突不断,引发了械斗!”县尉李晖也领着队乡兵会合到一起,他身上皆是尘土,声音沙哑地道。 “知县,各处的乡民皆汇集在大路上,且民风彪悍,动辄拳脚相向,乡兵们都弹压不住,要赶紧设法应对,否则引发两乡间的争斗,局面更无法控制!”主薄杨昊更惨,身上的官服撕扯开了,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诸位稍安勿躁,还要多加安抚!”学政石东被挤出了人群,也会合到这里,试图安抚住焦躁的同僚们。 “肃静!”本就被喧闹的场面弄得头大的康宝华,又被下属们的争执吵得心烦,大声喝道。几个人看着长官发怒倒也都闭了嘴,但是将目光都汇集到他身上,静听着下文。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康宝华皱皱眉道,他审视着混乱的局面,想着破解之策。历朝皆重视驿路的修建,蒙元也是如此,他们入主江南之时又对驿路加以和维护、扩建。这条大路是江东的干道之一,整修后宽有十丈,路边还有荫道树,平整宽阔,时下只是因为混乱才导致交通不畅,他沉默片刻咬咬牙道。 “谨遵上官之命!”几个人也无良策,见知县似乎发了狠,齐齐躬身施礼道。 “胡县丞、杨主簿、石学政,高都头,你们四人带领衙役和一队乡兵各管一段,令车辆靠左行进,行人靠右行进,不得相扰。并令车辆卸下除细软和粮食以外所有粗苯之物,搭载妇孺。若有不遵者,立斩当场,车辆收公,若有追究,皆由本官承担。”康宝华点着几个人下令道。 “曲学正,你负责押送衙中公物,不得有失。李县尉,你领十名擅骑者,向北往来哨探,发现敌军踪迹,立刻回禀。本官殿后,收容落后者。” 众人领命,点了乡兵,分头行事。一时间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但是在处置了几个违令者后,停滞好久的队伍开始慢慢蠕动,车马、行人逐渐分离,各行一边,半个时辰后速度终于快了起来。队尾的康宝华也长舒了口气…… 。 正文 第1051章 局势明朗 尽管康宝华已经想尽了办法,但是队伍行进的速度依然快不起来,而到了后半夜气温降低,行了多时人群已经是疲惫不堪,饥渴难耐,坐到路边休息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大人还好些,能够坚持,孩子们却是哭闹不止,婆娘们无奈的哄着,男人在旁焦躁不安的催促着,怒骂着,乱作一团。 康宝华和衙役们开始是无奈的哄着,安抚着人群,称前边只要过了松江就安全了,朝廷已经做好了准备,预备好了吃食,并承诺着对于损失朝廷也会加以抚恤,绝不会让大家白白遭受损失的;而对于那些耍赖皮的,则是称鞑子离他们不过几十里,正在后边紧紧追赶,若是落入他们之手性命不保。 碰上油盐不进不讲理的,衙役和乡兵们也无心和他们讲道理,一顿棍棒就被打起,甚至掏出绳索捆了,牵着前行,犹如押送犯人一般。不过这看似粗暴的方式,效果却不错,即警示了老实人,也让想趁机挑事的胆寒,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 这一夜,康宝华觉得这是自己最为惶恐和紧张的夜晚,在逃难队伍的背后不断的收容着掉队的乡民,安置在十几辆强征的大车上。行到半途,大车已经坐满了人,他和衙役们的坐骑都让给了走不动的孩子们,靠着双腿勉力跟上队伍。 “离松江还有多远?”看看东方已经发亮,康宝华停下脚步捶捶自己酸疼的腰,他长期伏案工作,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此刻双腿早就麻木了,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他扭头问县尉李晖道,其是从禁军退役后转入地方的官员,行事果断,作风硬朗,到任后仅一年就将衙役们训练的犹如臂使,还带出了一支强悍的乡兵,使得县里的治安大为好转,压的那些好勇斗狠的乡民们再不敢滋事,成为他可以依仗的臂膀。 “知县,前方应该就是封浜集了,离江岸至少还有十五里,以现在的脚程至少还需一个时辰!”李晖却不似其那么疲惫,他立定左右看看环境言道。 “那敌军离咱们还有多远?”康宝华看看稀稀拉拉缓行的队伍,知道一个时辰即便赶到江岸,而松江上并无渡桥,还需要乘渡船过江,一个白日也难以全部过江,不禁焦急地道。 “哨探回报,敌军前锋刚至乐智乡,他们即便快马前来,也要半日的时间。”李晖禀告道。 “哦,敌军行动怎么如此缓慢?”康宝华眼睛一亮,惊讶地道。以他的估算敌军今晨至少已经到了县城才对,可现下却拉开了距离。 “卑职奉命断后,已令乡兵将沿途的桥梁和渡船尽数焚毁,敌军要过河就必须重新架桥,或是择路绕行,如何快的起来!”李晖面带促狭地笑道。 “呵呵,李县尉真是将才,待事后本官必为汝请功!”这可能是康宝华这两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时间,而其则为他们争取了至少半日的时间,大喜道。 “全仗知县调度有方,卑职不敢居功!”李晖拱手施礼道。 “李县尉,敌军突然出现在江南,直逼江东腹地,朝廷为何没有丝毫准备呢?”康宝华休息了片刻,喘过气来,拄着棍子边向并肩而行的李晖轻声问道,对于敌军突破长江,如入无人之境十分不解。 “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大军调动如何瞒得过陛下的眼睛,让敌军过江其中定有缘由,不过非是我等能窥破的!”李晖淡淡一笑道。 “江东乃是京畿重地,朝廷钱粮之本。即便天大的理由,也不能让敌深入腹地为虐啊!”康宝华却没有那么乐观,也无法理解李晖对小皇帝的何来的信心,摇着头道。 “正是如此朝廷才不会轻易放弃。但是我等却没有接到坚守城池的谕令,置司反而令我们撤离乡民,避免损失,这其中便可说明朝廷早有计划,只不过出现了些许偏差。”李晖笑笑道。 “县尉曾在军中供职,若汝看我军会如何应对?”康宝华想想也是,转而又问道。 “既然置司要我们撤往松江以南,那么多半会以松江为险阻敌,围歼来敌。”李晖想也没想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看其似有不信又言道,“敌军千里奔袭,深入我境必然兵疲,而我军以江为凭以逸待劳,适时反击,甚至可迂回到其后将其包围在此,敌即无后援,又缺乏粮草,又能猖狂几日。” “众人快行,前方有大军车马接应,备有热水、热食……”仿佛为了印证李晖的说法一般,这时一队衙役骑马顺着大路逆向飞驰而来,还不断的高声喊着。 “禀知县、县尉,我朝大军已经在封浜集布防,在松江上架起浮桥,接应难民过江!”稍时那队人马已到近前勒住马,高良跳下马上前禀告道。 “有多少人马?”康宝华惊喜着拉住高良问道。 “卑职不知!”高良摇摇头,看知县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又道,“很多很多,一眼望不到边,还有运兵船只不断靠岸,根本无法计数。” “哈哈……”康宝华听罢突然仰天大笑,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之喜。 “知县,胡县丞已经先行过江与华亭县接洽,那边业已做好了安置的准备,特令卑职前来接应。”高良接着言道。 “好、好,咱们快行,渡过江去便安全了!”康宝华看向李晖欣喜地道,显然对其已然信服。 “知县上马吧!”李晖让衙役让出一匹马,扶着其道。 “如此本官不恭了!”康宝华听到喜讯,顶在心口的那股劲儿立刻就泄了,顿觉满身疲惫不堪,也不再推让,在其的帮助下上马拱手道,脸上再无焦躁之色,意气风发的向朝阳行去…… 在此同时,宋军已经到达松江北岸的江桥镇,瞬间将这个并不繁华的小镇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赵孟锦也随军前来,在镇东北处的一座小庙开设了指挥所。庙看似不大,但是周围遍布的瓦砾也昭示着其曾经的辉煌。其百年前香火极盛,拥有庙宇千余间,供奉着如来佛、十八罗汉、千手观音及天狗、猛将、土地神等。 据传由于僧侣众多,食时鸣钟,庙内众僧闻声赶来用斋,因庙宇大,僧多,先后用斋时差很大。故流传着“道院添祠堂,吃饭没晨光。“的说法。可在天会七年,女真名将兀术渡江追赶高宗。途径此地,高宗进庙暂避,得知追兵即刻就到,又南渡松江而逃。兀术追到庙里见宋帝已逃,便放火烧庙,庙房千间被烧毁,只剩南北边上数十间庙房了。赵孟锦却是无心感怀先祖当时的心情,进来后便向众将布置防务,准备迎击敌军。 那日众人对于倪亮的判断犹豫难决的时候,又有急报送回,蒙元大军在昆山五十里外虚晃一枪突然转向东,在刘安镇又转向昆嘉驿路南下似欲渡浏河。这个消息完全印证了倪亮的判断,大家紧急商议后,以为嘉定城小壕浅,又无正规军驻守,仅凭乡兵根本无法挡住敌军的冲击。为避免损失,江璆和赵孟锦联合签署谕令,以八百里加急传令,命放弃嘉定县,百姓全部向南过松江避难。 事出紧急,原计划围歼敌于平江的作战方案已经无法执行,赵孟锦与众将商议后立刻重新部署,制定了堵截敌于松江北岸,并控制浏河沿线断敌后路,将敌包围于松江和浏河之间,靠向海岸的三角地带。然后自西向东压迫敌军,收缩包围逼向海岸,将敌围歼的新方案。 确定了方向之后,赵孟锦令距嘉定最近的昆山驻军立刻出发,星夜赶往封浜集一线布防,接应南撤的难民,同时阻击敌前锋,为布置松江防线争取时间;同时驻平江的大军迅速集结,乘船沿松江南下架设浮桥,布置二线阵地;主无锡各部则迅速沿运河南下平江,然后转入浏河南岸布置防线,断敌后路。令驻常熟的护军五旅随后跟进,袭扰敌后军,驱赶敌入毂。 计议已定,倪亮连夜出发赶往昆山,调动御前护军第三旅、第四旅、骑兵旅及秀州军、昆山军赶赴战场。昨日下午其亲领骑兵旅率先赶到封浜集,勘察了地形,并向北派出警戒部队。待御前护军第三旅、第四旅赶到时,不及休息,立刻以大路为中心向两翼展开,连夜修筑工事,构筑阵地,建成了两道简易防线。今晨赶到的秀州军和昆山军也赶到目的地,在昆山以东构筑防线,以防敌军向西突围。 驻平江各军则因为路途较远,一边派出配属的骑兵第一师为先遣连夜出发从陆路赶赴江桥镇;一边征集民船运兵,每凑够一纲立即起航。先后将禁军第五军、炮兵第一旅和绍兴军、平江军一日之内运抵江桥镇附近,并在今日凌晨架设了三道浮桥,开辟了临时渡口和物资转运场。 由于事出仓促,来不及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各军赶到后任务并不明确,阵地也来不及分配。赵孟锦率置司直属队同五军先头部队出发,到达江桥镇后,立刻领幕僚勘察地形,制定作战计划,划定各部的防线。他将中军设置在了镇外的庙中,然后召集各部主将分派任务。 松江是太湖的泄洪道之一,东流进入大海,入宋时河面尚宽大十余里。后女真南侵,朝廷南渡,迁都临安,中原大批臣民随政权南迁江南,江南的人口迅速增长;也使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向南转移,同样也是江南的生产力不断提高。 迅速增长的人口使江南出现了“地少人多”的困惑,于是江南又出现围垦造地的浪潮,苏南是平原,人们只能向荒滩要田,松江是一条大江,沿线滩地不少,荒滩也被开垦成良田。侵占河道垦田使得河道收窄,且松江入海受潮汐的影响,江水本是有规律的潮涨潮落,涨潮时,下游的泥沙被海潮冲向上游,而退潮时,江水又将泥沙冲入大海。 而当松江江岸变窄,江水变细后,海潮依然把下游的泥沙往上推,而已经变得细小的吴凇江水无法在退潮时将泥沙冲入大海,泥沙就在下游沉积下来。久而久之,吴凇江下游淤塞了,当太湖洪峰到来之际,汹涌的洪水不能顺江注入大海,就在被淤塞的地方冲出一条条小河。到了蒙元侵占江南后,松江下游的主干道已模糊不清,无数条弯曲的河流都成了河道,形成了大面积的洪泛区,每当雨季洪峰来临便成了一片泽国。 正是因为下游大小河道密集,不仅骑兵难行,就是步军也难以展开,所以赵孟锦将主力部署在倪亮所部之后,依旧沿干路两侧布防,只向西派出警戒部队,防止敌小股部队偷渡。他发现由于远古时代海潮的入侵在松江北岸形成了条沙嘴,以后随着松江河道的收窄变成了两条沙带。 这两条沙带高出地面一到两丈不等,总得地势表现为北高南低,成为了天然的防潮、防洪堤障,也正因为如此被保留了下来。其中一道位于封浜集一线,倪亮所部就是依此布防;另一道沙带就在江桥镇区域。赵孟锦决定以此构筑阵地。 考虑到蒙元骑兵作战冲击力强的特点,赵孟锦决定布置超长纵深多曾梯队的防御阵地,以消减敌军的直线冲击力。他令禁军第五军三个师在两条沙带间近十里的纵深内再布置三道防线,并将骑兵第一师布置在左翼作为机动力量,伺机对敌侧翼进行突袭,打乱其进攻节奏。将炮兵旅速射炮团加强给倪亮所部,威远重炮团和火箭炮团布置在两道沙带之间,向他们提供远程火力支援。战斗力较弱的绍兴军和平江军则留守后军,负责物资转运,并作为预备队随时听调增援…… 。 正文 第1052章 临危不乱 “臣等拜见太后、皇后!”临安大内慈宁宫中,左相陆秀夫与参知政事应节严及枢密副使韩振三人应召进宫,进殿后三人齐齐施礼道。 “免礼,赐座!”杨太后抬手道,让小黄门送上绣墩。 “谢太后!”三人再施礼后才各自落座。陆秀夫向上看看,杨太后有些憔悴,而吴皇后亦是眉头紧锁,双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想也是为当前的战事忧心。 “陆相,陛下亲征在外,国事皆劳几位臣工,辛苦几位了。”杨皇后也打量着三位众臣,几人皆是面带疲色,尤其是陆秀夫眼中布满血丝,显然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为君分忧,乃是臣等本分!”陆秀夫等人再起身行礼道。 “陆相,鞑子十万大军骤然南渡犯境,深入江东腹地,现下战况如何?”杨太后压手让他们落座,沉声问道。 “禀太后,陛下临行前已经料到蒙元会趁我军北征扬州,江东兵力空虚之机南侵,业已暗调大军布置于平江一线,欲在此重创来犯之敌。臣也令地方将百姓撤离,免受兵灾。日前鞑子攻常熟,激战五日,被我守军击退,不得不绕城南下。但江东置司昨日急报,敌离开常熟后,没有直驱平江,却突然转向嘉定南下,赵置使获悉后已经调度兵力前往阻击!”陆秀夫禀告道。事发突然,也让他大有措手不及之感,接报后立刻召集在京众臣商议应对之策,但前线的具体情况暂且不明。 “敌军突然转向,陆相如何看?”杨太后听了嘴角不自主的抽了下,但面色转而又恢复如常,再问道。 “臣与众臣议过,皆以为鞑子是转道是欲避开正面拦截的重兵,准备突袭临安。”陆秀夫略一犹豫,还是选择了如实回答。 “临安可战之兵不足两万,若是我军阻击不及,岂不是都城有危了!”听罢一直沉默的皇后吴曦赫然变色道。 “皇后勿慌,臣已经着令给武学生员发放武器,一旦城池有危,也可上城参战!”陆秀夫向上施礼道。 “武学有生员不过三千,面对十万大军也只是杯水车薪啊!”吴曦面色发苦道。 “皇后,武学生员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兵,可以一当十。再者兵部尚书陈任翁已经收拢新征募的兵丁和冬季参加校阅的乡兵,也可得兵数万,皆已发放武器,可以随时参战。且我军二十万精兵在侧,也可星夜驰援。”韩振这时插言道。 “太后,吾以为这些人非是未经战阵的新兵,便是亦兵亦民的乡兵,难以阻挡敌军,还是早些让陛下回军才好啊!”吴曦却是不放心,扭脸对太后道。 “陛下攻克扬州后,立刻兵进盱眙,现在业已进入泗州境内了,即便回援也已不及!”韩振代为回答道。 “啊……那驻建康、江州、芜湖的江东各军呢?”吴曦讶然出声,愣了片刻又问道。 “江东各部及湖广置司临江驻军皆已奉圣命渡江进入两淮,收复失地!”韩振又回答道。 “这……”吴曦听罢脸瞬间变得煞白,喃喃不知所措。 “皇后还需保重,即便临安不保,我们尚可效仿昔日行朝海上,慌什么?”杨太后见吴曦失态,有些不悦地道。 “是!”吴曦也意识到自己乱了心神,讪讪地道。 “应知事以为如何?”杨太后经历了大宋险遭灭国之乱,痛失幼帝之痛,行朝海上之苦,琼州创业之难。垂帘听政十余年,可谓饱经磨难,还不会被眼前的危局吓住,稳住了皇后,转而问应节严道。 “太后,臣以为当前形势尚未到考虑行朝海上之险,且在我江东尚有二十万精兵,怎容区区十万敌军猖獗。况且有熟知军政的江知事坐镇平江,赵置使及倪都统这样的智勇之帅领兵,还有自琼州便追随陛下征战的如云战将,自可保江东无恙。太后只要安坐京师,便可让民心皆安,静等捷报!”应节严起身施礼道。 他已经从几人的对话中听出了皇后的政治经验不足,加上年轻,面对危机骤然来临已经慌了。完全无视他们采取的应敌之策,在说下去不仅会让几位重臣尴尬,还会影响到群臣的情绪,传导下去自然也会引发军民的恐慌,从而未战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而现在陛下亲征在外,以太后监国,其虽然缺乏治国的手腕,但多年代帝听政也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验。知道孰重孰轻,危机乍现时不会惊慌失措。这也是皇帝亲征出京选择太后监国,而非是自己皇后的原因,因而言语中从侧面点醒太后。 “好,传哀家懿旨,上元节放扑五日,搭彩棚、树鳌山,放灯七日,以贺陛下亲征攻取扬州,收复两淮大捷!”应节严即是帝师,也可以称是大宋的定海神针,其一席话让杨太后恍然大悟,知道当前最重要的并不是考虑应对之策,而是如何稳住民心,保持后方的稳定,让小皇帝北伐无后顾之忧。 “臣等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吴曦却是懵了,去岁自己自作主张办了元宵灯会,结果惹得陛下震怒,险些将自己的后位罢黜,可太后却在这为难之际不思如何拒敌,反而要大办灯会。这让她难以理解,刚想劝阻,陆秀夫等人已齐声领旨了。 接下来陆秀夫等人又先后汇报了户部筹措粮草和饷银的情况,吏部选派的准备接管两淮新晋官员赴任的详情,兵部重新编伍的数个独立师的官员任命和训练情况等等;而韩振则详细汇报了参与北伐各部的进军情况和临安城防措施。而应节严则是稳若泰山,很少插言,太后不问几乎就不吭声,只在旁眯着眼,捋着胡子静听。 杨太后对于众臣的安排也很少干涉,基本一切照准,并做主从内藏库拨钱三百万贯用于朝廷开支应急,又掏出私房钱五十万贯用于灯会的开支。尽管相信局势非是想象的那么恶劣,但还是做出了些应急的安排,表示自己要与军民共守围城,与大宋共存亡。 问完话已经是午时,杨太后没有留膳,而转到后殿,其他几位皇帝的妃嫔皆在候在这里。自从小皇帝出征后,娘儿几个便常常聚在一起用膳、叙话,年前太后则常常让他们留宿慈宁宫中。一是为太后也觉孤寂,大家在一起说话可以解闷;二来三位有孕的后妃身子愈加沉重,皇帝不在家,她也便于看护;三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如今战局进入关键的时候,小皇帝又孤军深入敌境,也有相互慰籍,抱团取暖的意思在其中。 “太后累了吗?”到了后殿,窦兴准备传膳,但发现太后疲态尽显,全无刚才的镇定,手指不住的颤抖,几乎端不住杯子,他上前轻声问道。 “无妨,哀家不过有些疲惫,稍缓传膳,休息片刻就好!”杨太后抿了口茶,看看儿媳妇们关切、焦急的目光,放下杯子,挤出丝笑容道。 “太后为国操劳,如今更是系国家安危于一身,还要咄夺保重,要不要召御医诊脉?”吴曦起身道。 “不必大惊小怪的,遭他人猜忌!”杨太后挪挪身子,让窦兴将一个软垫放在背后,摆手道。 “太后,是不是有什么变故?也让臣妾为太后分忧!”贵妃陈淑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探身言道。 “本宫正有些事情要说,你们一定要听话。”杨太后点点头,对窦兴施了个眼色,其将殿上侍奉的侍女和小黄门全部屏退,并将殿门关好。 “太后吩咐,臣妾等怎敢违拗!”见太后如此,大家知有要事,皆正色地施礼道。 “现下鞑子大军突然转道嘉定南下,知县焚城领军民南撤,而我朝重兵皆屯驻于平江一线,虽赵置使已经遣兵驰援,但胜负难料。若是拦截不及,敌军则可一路无阻的直驱临安城下,我们也要做好应变之策!”杨太后扫视了眼众人沉声说道。 “太后要与临安军民共患难,与国家共存亡,臣妾等虽无用,但也不会退却,让陛下蒙羞!”吴曦此时才明白,刚刚太后在人前不过是强作镇定,其实心中也知道形势危急,她也赶紧表示道,其余几人同是纷纷附和,要共赴国难。 “淑妃!”杨太后待众人说罢,才看向李三娘道。 “臣妾在!”李三娘应声道。 “哀家知在临安城中有一支由你的族人组建的护军,你与他们可还有联络?”杨太后问道。 “太后所言不错,陛下领军收复江南之时,确有一支由琼州俚兵编成之师由臣妾统领助战,进驻临安后编入御前护军。近年补充的兵员亦皆是由琼州俚兵中征募,现下屯驻于旧皇城之中,统领也是臣妾的亲族,他们与臣妾尚有联系,逢年节会进攻请安。”李三娘有些不解地答道,由俚兵编成的山地旅驻于京中并非什么秘密,不知道太后为何会问起此事。 “如此最好!”杨太后点点头道,“汝要尽快与族人密会,从中选拔亲信之兵编成一军,本宫亦会以维护灯会秩序之名将他们调到宫城附近。一旦时局有变,汝则要亲领此军护送皇后及几位妃嫔秘密出京,转移到安全之地。” “太后,臣妾非是贪生怕死之辈,愿亲领族人御敌,与太后同生共死,绝不苟且偷生!”李三娘听罢怔了下,转而愤然道。 “本宫知你熟知军旅之事,才将众人的安危,赵氏的苗裔托付于你!”杨太后却是厉声言道,“当年蒙元南侵,临安沦陷近在眼前,谢老太后暗命本宫携两位幼子出宫离城,才得以让赵氏宗裔未断绝,大宋复兴有期。今时危机再现,本宫自不能让赵氏断绝于吾手,而若汝不能护住众人,亦是大宋的罪人!” “太后大义无双,前边即便是荆棘满地,刀山火海,臣妾也自当不负期许!”李三娘听罢,沉默片刻,意识到太后是在托孤安排后事,双眼含泪咬了咬嘴唇决然地道。 “嗯,本宫相信!”杨太后这才笑着点点头,又转向德妃章屏道,“德妃,汝入宫以来一直掌管内宫财务,也要早作打算,收拾贵重之物,以作途中和日后开支所用。” “是,臣妾自会打理妥当!”章屏点点头,神色黯然地道。 “惠嫔!”杨太后知道章屏做事仔细,不需多做叮嘱,又看向坐在末位的苏岚道。 “太后,臣妾在!”苏岚起身施礼道。 “惠嫔,汝在琼州时便已入宫,在大内时间最久,熟知宫中人物。而此次出宫避难不比昔日出行,危险异常,你要从中挑选一些忠勇之人跟随左右,记住人员不宜过多,但要干练聪明,手脚勤快。”杨太后压手让其坐下,和颜悦色地叮嘱道,“陛下昔年征战不断,多是你伴随左右,最知其中艰难,还要多多费心了。” “嗯,臣妾明白!”苏岚使劲点点头道。 “唉,最无用的就是我了,诸事不懂,什么忙也帮不上!”看着太后安排诸事,唯独自己被无视了,陈淑叹声气道。 “贵妃也知自己毛躁,做事莽撞了!”杨太后被逗笑了,点点其道,“不过却也并非百无用处,还是能做些事情的!” “太后尽管吩咐,臣妾定会尽心竭力的!”听到自己还有些用处,忙不迭地言道。 “贵妃自幼长于军中,父伯亦为朝中重臣,与朝廷诸多臣僚、军将皆熟识,可以负责联络地方官员及军中将领。”杨太后知道陈家是最早入帅府的,而陈淑幼时便在帅府中长大,不仅与应节严、赵孟锦一般老臣熟悉,与府中的一干人也是无不相识,此时那些人不是一方牧守,便是军中悍将。加上其父伯也有不少门生故吏,旧部门将,由她出面联络沟通最是合适。 “嗯,臣妾明白了,可吾不愿与太后分离……”陈淑听了却没有欣喜,而是垂首眼泪连连地道。 安排好了一应事情,杨太后才命传膳,而大家各有心事,这顿饭自然吃的是无滋无味,都稍用了些便作罢。杨太后称乏了,遣散众人,却独留下苏岚…… 。 正文 第1053章 事出非常 赵昺率领的一军进军速度要远超陆秀夫等人的估计,这即得益于充足的马匹,每个人都分配到了三匹战马轮番骑乘,武器和装备也可以借助马力驮载,比之徒步行军要轻松许多。但是对于许多宋军来说也是场‘灾难’,因为许多人都是临阵磨枪,上马和下马都不利索就开始了骑兵生涯。 因此头一天行军中不断有人走着走着就掉下马去,摔得鼻青脸肿,又讪讪的爬上马去继续走。而指着他们在途中保持队形更是难为人了,许多人不熟悉马性,不懂如何驾驭马匹,如此不是这个马惊了冲乱了队形,就是哪个走着走着,就突然停在了中间等等,要不断的停下来收拢队伍,以免走散了。 所以第一天就是在降军们的笑声中度过的,他们起早贪黑也不过行了四十里,不仅弄得赵昺也是头大,让宋军兵将们也是怨念甚深,抱怨还不如徒步行军,起码不会时不时的摔跟头。可也幸亏途中没有发生战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这些挫折尚不能改变他的主意,在晚上的时候他召见了拔都和都哥两人,跟他们商议从降军中抽调部分擅骑和通汉话着暂编进宋军队伍,负责教授如何照顾战马及简单的骑乘技术,反正赵昺也就是借此提高行军速度,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变成真正的骑兵。 拔都和都哥两人请降,只希望能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并没有奢望仍能被南朝重用。因为此前在与宋军交战中被俘的蒙古军兵少有能活命的,即便是朝廷派遣的地方官员、甚至与他们有勾连的宋人也皆被斩杀。而他们被转移到城外后,也做好了被押赴江南荒僻之地了此一生的准备。 不过峰回路转,拔都和都哥很快得知小皇帝愿意赦免其罪,并授予都统之职,为南朝征战的消息。他们虽然知道是被利用,但也清楚这是翻身的机会。开城投降已经为元廷所不容了,即便此时回去也会被处死,而如果自己拒绝为南朝所用,可以想象下场如何。 再者他们二人祖上也是被铁木真征服之后被迫收降的,算起来还是有世仇的,背叛旧主重新依附强者也非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便痛快的答应下来。而南朝小皇帝也十分痛快,当下便授予印信,将镇南王府赐予二人家人居住,并给予厚赏,拨土地千顷。被选入军中的官兵,也给予赏赐,除其军户并入民籍,分拨土地耕种,还赐下不菲的安家费用。 于是很快被整编为御前护军第二、第三骑兵旅,由两人分别担任都统,其下官员皆有二人任命,只需报备即可。拔都和都哥两人得到了充分的信任自然甘为所用,而兵丁们本就是依附他们生活,当下不仅免了世代为兵的命运又得到实惠,自然也抱着牺牲自己一个,幸福子孙万代的心思愿加入宋军征战。 现下这点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他们立刻选了一批人到宋军中充任教头。这些人家入宋军后,虽然没有马上被培养成合格的骑兵,但是效果也是很快展现。再少有人坠马,行军队形可以勉强保持,最大的好处就是行军速度大大提高。而赵昺所见其实这些蒙兵教头的办法很简单,将不会骑马的人用绳索固定在鞍桥上,战马的缰绳栓在前一匹马的后头跟随,如此就解决了看似无解的难题。 另外一个提高进军速度的关键就是有了‘带路党’。拔都本身就曾兼任扬州知府,都哥的领地也在淮东,他们又急于在新主子面前体现自己的价值,一路上担任前锋招降旧部,加上兵力几乎都被抽调一口空,无力抵抗。他们日夜兼行,一路招降纳叛,收复天长、招信、五河数县之地,几乎是兵不血刃的直驱盱眙。 赵昺的目标不在于此,也无暇兼顾,更无多余的兵力镇守。对于新收之地,旧官皆暂且留用,赦免其前罪,待后续人员接收。因此都是稍作停留休整,补给些必要物资就继续前行,五日之后已经抵达盱眙城东北三十里的龟山镇,饮马淮河,遥望对岸的泗州城。 连日一路疾行,赵昺考虑到人马皆已疲惫,尤其是那些不长骑马的步军更是苦不堪言,双股内侧都已经被磨破,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叉着腿,也急需休整。于是他决定在龟山镇立营,一边向盱眙派出使者招降,一边休整准备再战。 龟山位于淮河右岸,历史上就为军事要冲,山上筑龟山城,乃边塞屯兵的要地。秦时楚将之后项梁、项羽叔侄从吴中响应,率军渡江北上,会合盱眙东阳义军首领陈婴,在龟山立楚国的王孙熊心为楚王。魏晋南北朝时,刘备与袁术在龟山交战。宋、金对峙时,岳飞、刘琦、张浚、韩世忠等抗金名将,在龟山盟誓北伐中原,收复大好河山。 但此时的龟山只有居民数十家,人口稀少。而一路行来赵昺也发现不但这里,且沿途所经城镇也十分萧条,最直观的就是地旷人稀,每县所辖乡镇少的只有一两个乡镇,户数也就万户上下,其中主户尤其少。他问过才知道皆是由于历史上泗水为黄河所夺,逼迫汇流入泗的沂水、沭水改道漫流,使位于泗水右岸,沂、沭水下游备受其害。而入元后,水患进一步加剧,不仅阻滞了农业生产的复苏和发展,且吞没了沿岸的一些城镇。 赵昺立营于龟山之下,行营则置于山上,寓居于山上的龟山寺外院中。此寺的名气很大,建于天禧年间,规模之大,名冠江淮,僧侣多达一二百人。建有大雄宝殿、罗汉堂、无梁殿、十二层灵慧宝塔、大钟楼等。加上文人多有题咏,苏轼、黄庭坚、米芾曾留下墨宝,使得寺院声名远播。 随扈的王应麟不顾劳累,次日一早就拉着庄公从、马端临和陈识时等人前去游览,只留下应熙留守御前。而赵昺对于这些舞文弄墨之事从不感兴趣,用过早膳后就留在屋中看各地传送过来的战报和情报。这应该说是他每日最重要的工作之一,这不仅是有助于当前的战事,也是他了解国家各地政经情况的重要途径,尤其是自己不在家,朝廷发生的情况他必须也要掌握,否则自己辛辛苦苦打天下,扭身老窝却被别人占了,岂不窝火。 赵昺能够及时收到京城和各地的消息,不仅得益于发达的交通驿站,也是事务局经营多年的成果,他们不仅建立了完善的情报组织,也构建了严密的情报传递系统。他进入江北后,各地的情报传递到京城总部后,经过分拣和评级,按照轻重缓急采取不同的手段传递到设立在江北的情报站,然后由专人送到御前,再将批示传送回总部。 即便在行军途中,每当赵昺经过一处都会有事务局情报站的探子前来会合,他们除了提供前方近日详尽的情报,还会派出向导引导大军规划路线,获取物资,找到安全的宿营地,可以说能够快速挺进,有带路党的功劳,事务局也功不可没。 “玉昔帖木儿这是不想回头了,那江东就是他的埋骨之地了!”赵昺连日骑马,也是不好受,他很没形象的翘着腿搭在书案上,使自己舒服一些。看过从昆山传送来的战报后,已经获知敌军的动向和赵孟锦等人作出的应对之策后,他觉得即便自己在场也不过如此,十分欣慰地道。 “恭贺陛下,看来我们收复两淮指日可待了!”王德见小皇帝十分高兴,也笑着道。 “两淮已在掌中,若是能抓住战机,收复故都也不无可能!”赵昺放下腿,坐起身在战报上做了批示,让王德加盖了行玺,然后看着其装入信筒,又涂上火漆加印后悠悠地道。 “收复故都,那时我朝各位先帝的宏愿,可惜百年仍未如愿,若是陛下一朝成功,不仅名留青史,且功过太祖啊!”王德听了喜笑颜开地道。 “但愿列祖列宗保佑,能让朕收复中原,洗刷我朝百年屈辱!”赵昺也略带兴奋地道。当下战局的发展十分顺利,湖广各军业已展开全面反攻,进军顺利。若是玉昔帖木儿兵团被全歼,则无后顾之忧,他则可集中江东兵力突破淮河,进入黄河南岸之地了。 “陛下文韬武略,定能如愿。”王德在旁附和道。 “呵呵,此言不可外传,免得功败垂成,徒增笑料!”赵昺也笑笑又叮嘱句道。 “陛下,这是从宫中传来的消息!”看小皇帝打住了话题,王德连忙又拿过一个信筒,看着上面的标签言道。 “嗯,打开吧!”赵昺听了却是皱皱眉。 “是!”王德跟随小皇帝十多年了,其面上的小动作怎能逃过其的眼睛,意识到事出非常,连忙点头道。但他依据按照规矩,在得到陛下的首肯后,验过封印,才将信筒打开取出信笺,却没有展开就递送给小皇帝…… 。 正文 第1054章 画蛇添足 事务局是赵昺布下的一颗暗子,从为自己监视政敌,刺探朝廷内部情报的一个几十人的小部门发展起来,当前已经是拥有核心人员百人,骨干千人,基干人员数千,外围人员上万的庞大组织。他们不仅遍布于大宋的统治区域,还将触角散布到周边的敌国或是敌对势力的范围中。 事务局的职能也从初时的监视政敌,收集国内政经情报,清除反叛分子,转变为对外从事颠覆敌国政权,破坏敌国经济,煽动、制造动乱,策反、刺杀敌国高级官员;对内则为清除敌国间谍,收集国内政经、民舆情报,监视政见不同者,暗中调查官员和投敌行为及军队的调动和高级军官的思想动态。此外,事务局还有一个职能就是暗中保护皇帝和家人的安全,监视皇室宗亲,清除安全隐患。 所以说事务局为赵昺能成功的稳住政权,屡次挫败针对自己的政变及对外战争的胜利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而这也是柄双刃剑,他们恐怖的实力也足以左右政局,用的不好就会威胁到自己的统治,使得赵昺从最初就牢牢的将事务局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官员的任命、行动计划都要亲自过问。 另外赵昺并对他们的职权进行限制,始终没有将决策权和执行权下放,只给予他们调查和监督的权力,而没有逮捕和审判的权力,即便是暗中处置一个普通官员也要得到他的授权才可以执行。他知道这会影响到效率和执行力,可也明白一旦放开这条枷锁,那么必然会产生权力滥用的问题,不仅威胁到政权的稳定,弄得上下人人自危,还会进而产生新的,甚至会参与到对权力的争夺中。 当然赵昺也知道实施‘特务政治’,即便是现代政府同样难以容忍,对他们十分反感。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可以信任,且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人前,不知道会为哪句话或举动获罪。所以一旦觉得自己受到威胁,皆会不予余力的进行打击,直至将他们清理或是关进权力的笼子中。 因而为了避免麻烦,事务局的一切都被掩盖,即便应节严、陆秀夫、文天祥这样的重臣也只是知道皇帝亲手掌握着一支暗中力量,但对于部门、组织、人员情况和如何运行都不清楚,其他人也更无从知晓。而宫中的人也只知道皇城司下有这么一个负责为陛下采买和收集物品的部门,也见过他们送来些乱七八糟地东西,可却很少见到兼任事务局主事的皇城司副使。 这么一个庞大的机构运转,赵昺也无法事事亲为,也需要一些人进行上传下达的工作,自然无法瞒过所有的人。不过晓得情况的亦只限于几个亲信,倪亮、陈墩和林之武都曾担任过事务局联络人的职务,当下的谭飞就兼任着这个角色。而宫中除王德之外,只有苏岚了解些内情,但是她明白这是陛下的绝对机密从不过问,也不会主动联络事务局。 现下居然宫中有人通过事务局的渠道联系自己,赵昺心中立时警惕起来。但当展开信笺熟悉的蝇头小楷立刻映入眼帘,果然是苏岚的来信,内容并不多,他很快一目十行的读完了。除了例行的请安外,主要是言太后闻知蒙元大军侵入江东腹地后,担心昔年的敌军围城被迫投降的悲剧重现,因而预先安排众后妃的后路,必要的时候撤离临安以免全军覆没。 为确保万无一失,太后暗命苏岚联络事务局主事郑虎臣,派出一支人马护送众人暗中撤离临安,并负责途中保护她们的安全。她知道由自己出面联络并不符合规矩,但是迫于太后所请,又感事态紧急,便自作主张联系到郑虎臣密会太后。随后郑虎臣受命制定了撤离预案,布置了人手,安排了交通工具,规划了路线,一旦形势危急,便立刻启动撤离计划。 另一封则是郑虎臣的请罪疏,他也明白自己受命于太后,等于是先斩后奏,已然违反了皇帝制定的铁律,更是触及了陛下的逆鳞。自请责罚的同时也一再解释他所为绝非是欲攀附太后,另寻靠山,他依然如昔忠于陛下,绝无二心,只是此次事出意外,自己当时并不晓得内情,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懿旨。 赵昺看罢,可谓是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处置,便又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案几。他不明白太后怎么会知道自己手中会掌握着一支暗中力量,但想想自己与其长年生活在一起,也许无意间露出了蛛丝马迹;再有自己常常有不明原因的巨额收入及开支,尽管自己做的隐秘,可要瞒过掌管大内的太后也并不容易。 此外过去进宫的小黄门和宫女去留都是由太后说了算,那么在自己身边安插个眼线也并不奇怪,就是王德也是当年太后身边的管事,监视自己的言行的。但赵昺相信王德是不会出卖自己的,毕竟其已经座到一个内侍的顶端,没有人能给其更多。而让他奇怪的是太后一直没有对自己提起过有关事务局的事情,而他也以为自己成功的瞒过了其。可当下看来大内之中并非想象的那样严密,太后也非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不过赵昺相信太后没有恶意,否则不会沉默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的任自己将事务局经营的这么大。且其动用事务局的力量没有自己直接下旨,而是假手于苏岚联络郑虎臣。他想这看似画蛇添足,其实却是太后的高明之处,若是排除太后对于事务局的具体职能和运作程序并不了解外,或者就是不想因此而引发母子间的猜忌,从而心生嫌隙,导致内宫失和。 可太后的算计,就让苏岚和郑虎臣就十分惶恐了。苏岚现在并不是普通的宫女了,而是皇帝的惠嫔了,依照规矩是不能干涉朝政的,且事关小皇帝的机密,她如此做等于将陛下的秘密暴露于太后的眼前,起码从过去的心照不宣,变成了台面上的事情。而如此还会招致其他后妃的忌惮,毕竟她的地位在一众后妃最低,却掌握着足以左右政局的力量,不免会遭到排挤和暗中打压。 郑虎臣的地位却是更为尴尬,他对小皇帝要誓死效忠,对太后也不能得罪,毕竟他们是母子,且关系十分融洽,反而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加上此时太后所求之事非是私事,而是事关皇室生死的大事,偏偏让他又无法拒绝。 郑虎臣心里清楚自己做了,有违皇帝定下的规矩,也辜负了其的信任,以后只怕失去陛下的宠信;若是抗命,又担心太后不满,来日真的出现意外自己也会被皇帝怪罪。反正自己做与不做都不妥,即便两人翻脸,可皇帝和太后无论怎么闹,他们终归是母子,陛下也不会公开和其决裂,那倒霉的只有他了。 赵昺估计郑虎臣正是出于这种心理表面上遵从了太后的懿旨,转身便将太后卖了,把两人见面的经过详禀自己,并再三请求处罚‘不告擅为’之罪。如此即表明了他的无奈和惶恐,也从侧面表达了他对自己忠心依旧。而为了证实其所言不虚,还将他的奏疏与苏岚的书信一同送到自己的案前,以便相互印证。 三个人都力图证明自己做的不错,却让赵昺难做了,无论对谁也无法发作。可他也想明白了,既然大家都没错,那么自己也就做个好人。拿过一张信笺,在上面写道‘太后大义,心系社稷,朕心甚慰’;又在另一张信笺上写道‘法不容赦,情有可谅’。写罢,让王德分别封好,交给信使分送宫中和事务局。 处理完紧急公务,赵昺的目光又放在了眼前的战事上。盱眙城历来为南北分立时期的军事重镇,扼守着淮河与汴河的交汇处,尤其是宋室南迁,更成为边防雄镇,屯有重兵。宋金双方围绕着对岸的泗州展开了多次争夺,爆发了多次战争。 但是在蒙元攻陷江南后,南北一统,盱眙成为内陆城市,军事地位下降,但是毕竟是运河上的重要枢纽,蒙元改称临淮府,并在此也驻兵,兵员在千人左右。在获知宋军攻克扬州,向北进军后,盱眙的军事地位又凸显出来,调集周围各县的乡兵,又向邻近的泗州驻军求援,城中兵力增至四千。与此同时向行省告急,请调援兵。 对于区区四千战斗力不强的守军,平时赵昺还真不放在心上,但是今天却不行。自己带兵急进,没有携带重武器,也缺乏攻城器械。而新编的蒙元降兵多是骑军,对攻城更是外行,可他们面对的盱眙城池比之扬州还要坚固,非是可以轻易拿下的…… 。 正文 第1055章 另寻它法 赵昺心有它事,而劝降的使者回报,盱眙知府态度强硬,不肯开城迎降。午后拔都又亲自前去劝说,当下还没有结果。他没有说什么,觉得还是要立足于打,展开斥候绘制的城图看了起来。盱眙城池屡次毁于战火,又屡次重建。 赵昺知道距当下最近的一次大规模的重建是在本朝的绍兴年间,也过去百年了。他看城池的规制,远远超过彼时一个县治的规模,略如杭、润等州府的规制,据山川之险,正与对岸的泗州城相对,符合一个军事重镇的地位。此时的城池是由中兴四将之一的张浚主持修建的,当时江淮战事吃紧,宋廷任命其镇守盱眙。他立帐于第一山上,以便登高望远,俯瞰泗州,当看到破旧的老城墙,因为战争已残损严重,便决定重建盱眙城墙。 新建的城垣周回二十七里,三面临山,一面临水。依据地形,城池西侧沿淮岸而立,雄伟高大;南、东、北沿山腰陡峻处而行,蜿蜒曲折。将周边的上龟山、台子山、清风山、东山、二山、象山皆围在城墙以内,第一山、凤坡岭、半边山、慈氏山以及市井街巷均在城市之中。 为确保城墙坚固,城墙根全部用巨大的石块砌成,中以石灰加糯米汁作为粘合剂,然后在块石墙基上构筑夯土墙。有山坳的地方,预留排水通道,以防止下雨积水。每隔一里,筑圆形“燧台”或弧形“马面”,盱山因城墙为夯土构筑,不可能采用矩形马面,故而采用弧形。 在赵昺看来十分有新意,这种敌台有利于施工和确保坚固,因运土而设青石坎,既便于取土上运,又形成阶梯式攻防。亦可左右观察、两边御敌。且将马面、燧台、哨楼三者合一,既可瞭望、观察敌情,又可燃烧狼烟、以通报敌情,还可以驻兵用于防守。 在城墙内侧,辟有五至十丈宽的“跑马道”,以适应机动运兵。最后,在夯土城墙的外侧包砌墙砖,从外面看,与砖城没有两样。而沿淮城墙全部用巨大的条石为墙基,以大块城砖砌墙体,墙高三丈有余。另在二山北边的梁山上,亦有一道围绕整个山岭的“跑马道”和“古城墙”,周回五里多,据传为唐代大诗人高适任淮南节度使讨伐安史叛军时,在至德二年所筑的“长围城”。 同时设城门六座东门为宣化门,西门曰玻璃门,南门曰大南门,西北门曰水门又叫永汴门、淮汴门,东北门曰慈氏门也,西南门曰宝积门。另在大南门西还有一小南门。自北门由西北以西,皆山岅峻绝,迫近淮水,或据高临下,形险势固,俯视淮泗,瞭然在目。其东门至东南门以南,虽无阻水之险,然城外坡谷各阔一二十丈或三十余丈,崖石参差嵯峨,骑不可入,徒不可驰,似若天险。只有自东门以东约长三数里,城外坡阤平广。 此后绍兴议和,宋金便“划淮为界”,盱眙地处淮南,隔淮河一水,便是金国管辖的泗州,盱眙处于宋金交战的最前沿。同时,按《绍兴和议》规定,宋朝每年要向金国缴纳贡银二十万万两、绢二十万万匹,故而在盱眙宝积山建“岁币库”以存放银绢,宋朝各地将银绢运至盱眙后,于第二年开春送到对岸的泗州交纳。 虽然和议得到一时的安宁,但金国、伪齐常派兵马渡河入侵,掳掠边民,甚至攻占真州、山阳、滁州等地,盱眙经常因金兵来袭而失守,只得退守天长以图自保。宋朝展开隆兴、开禧两次北伐,与金兵在盱眙、泗州一带进行争夺战,盱眙时属宋、时属金,一直处于战乱状态,张浚建起的城防设施毁坏严重,已难以发挥效用。 而后牧守的官员们都小心谨慎地按照《嘉定和议》的规定,不得在边境筑城、增兵和演习,以致城防工事早已疏废,直到葛洪任知军后城防才得以再次修缮。但是后期坚固的城池依然没有挡住蒙元的入侵,陷入敌手后盱眙城失修的城防虽然没有再加修缮,但是主体仍然保持完整,对于缺乏重武器的宋军来说短期内还是道难以逾越的障碍。 如何迅速攻克这座坚城,赵昺首先排出了强攻,自己根本承受不起巨大的伤亡,且城基皆是以巨型条石筑城,别说现在黑火药,就是以后世的tnt也难以保证爆破成功。而城中的敌守将知道自己兵微将寡,死也不肯出城对战,想要将敌人诱出歼灭也并不容易,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巧取了。 从地图上是难以准确的看出城防破绽的,赵昺决定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于是叫上谭飞带了一队侍卫悄悄出营奔城池而去,一路疾行他们到了城东的山下,弃马改为步行上山,直至顶峰才停下脚步。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对岸的泗州城沐浴在夕阳之中,滚滚东去的淮河水也被晚霞映的通红,脚下便是巍峨的盱眙城。 他们的位置与城池可谓是近在咫尺,即便是用肉眼也能看清在城头上敌兵的身形,谭飞十分紧张,若是被敌发现,从城中派兵围剿,他们很可能会被堵在山上。除了布置警戒哨外,还在城门方向派出监视哨,以便及时发现敌情,提前预警。 “谭飞,若是让你以四千兵力守城,你将如何布置!”赵昺端着望远镜由远及近仔细的观察,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抬手指指城池问身边的谭飞道。 “盱眙城墙漫长,兵力却不足,均分兵力防守,则兵力不足与抵御敌重兵来攻。而城池北部临江,有大河为天堑,城池厚重,非有水军助战难以攻克;而其余三面外有山岭,不仅道路难行,兵力也难以展开,即便被暂时突破,后续部队也难以跟上,不足为虑;唯有东门外可陈重兵用以攻城。因而若是属下守城,只能将兵力集中使用,主力布置于东门,留少量兵力作为机动兵力。在其余各处设立警戒哨,若是敌军来攻及时预警,即刻调动机动兵力驱敌!”谭飞想了片刻道。 “若是朕守城,则将兵力集中于城内长围之中,如此可以少量兵力利用险地长期据守,消耗敌军的实力,待援军到来,便可立即翻盘。而非在城头上将兵力逐步消耗殆尽,最终玉石俱焚。”赵昺言道。 “只怕世上鲜有如陛下魄力者,敢于舍弃高城深壕,仅以险地为凭据守。”谭飞听了一怔,顿时也明白了,在兵力不足的情况放弃漫长的战线,选择险地据守便可以一当十,将有限的兵力发挥出最大的战力,使敌军无法完全控制城池。但他也知道即使有人想到了,也没有人敢于去这样做,因为这样看起来风险太大,讪笑着答道。 “也幸亏他们不敢兵行险着,死里求生,否则我们也只能徒叹奈何了!”赵昺言道。 “如此说陛下是欲以偏师佯攻,调动敌军兵力,再以主力破城了?”谭飞询问道。 “朕再问你,若你为城中普通兵丁,此刻是何心情?”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若是属下为城中一兵,想敌军攻克扬州城,连败己方数万大军。加上双方兵力悬殊,此刻以一群乌合之众困守孤城,自然是心惊胆颤,如惊弓之鸟。”谭飞想想答道。 “惊弓之鸟!这个比喻恰当,若是我们在晚上虚放一箭,他们会如何呢?”赵昺再问道。 “自然是作鸟兽散,急于奔命了!”谭飞不假思索地答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一时又捕捉不到那灵光一闪。 “朕以为这高城深壕,对于常人来说高不可攀,可对于精于攀爬的人来说并非是不可逾越吧!”赵昺笑笑道。 “属下明白了,只需挑选一支精兵,趁夜潜入城中,然后制造混乱,然后趁乱夺取城门,放大军入城!”谭飞这下终于想通了,兴奋地言道。他知道只侍卫营中就有不少能人异士,偷越城墙对于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夺下城池做不到,可制造些混乱却是小菜一碟。 “不错!事务局潜入城中的探子已经传出消息,他们已经做好接应大军入城的准备。一旦收到我们的信号,便会配合行动,在城中制造混乱,引发骚乱,掩护我们行动。”赵昺此时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随后赵昺又抵近侦察,寻找便于城池防卫的薄弱点和便于隐蔽及利于攀爬之处,并一一标注在地图之上,待天黑之后才悄然回营。还未待他们坐定,拔都就前来求见,赵昺看其脸色就知道谈判的结果不妙。一问之下不出意外,对方依然坚拒不降,并将拔都大骂了一顿,让其好不沮丧,心中还窝了口气,又觉没有完成任务有辱使命。 赵昺只能好言安慰一番,又留其一同用膳,要其不必忧心,明日就能破城,可报今日之辱…… 。 正文 第1056章 真相何在 大都皇城的大明殿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蒙元大汗真金脸色潮红,好像一口痰憋在喉咙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喷出浓重的酒气。通红的双眼扫过,侍立在旁的侍者、宫女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垂着手,大气也不敢喘。好一会儿真金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终于喘匀了气,双手伏案想站起身,却两眼一黑踉跄了下险些摔倒,旁边的侍者急忙伸手去搀扶,反被他甩开,又挣扎了几下仍未能起来索性半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让侍者离远点儿。 真金这个冬天过的很艰难,不仅身体每况愈下,旧疾未愈,又添新病。他现在彻夜无法入眠,只能靠饮酒才能小睡一、两个时辰,但往往又被噩梦惊醒。而这种状况在玉昔帖木儿渡江南下后情况更甚,连烈酒也难以让他安眠片刻,使他全无精力处理纷杂的政务。 当下自十日前玉昔帖木儿传出已经顺利渡过大江后消息就再无音信,这让真金焦虑不安,不知道兵进何处、是胜是负?要知道其所统领的两个都万户府是布置在中原地区的最后两个蒙古军团,他们一旦战败,损失和影响都是难以估量的,也可以说京畿门户大开,宋军可以长驱直入至黄河南北。 但是多方打探依然消息不明,在苦熬五、六天后,真金终于接到了兄弟镇南王脱欢从徐州传来的消息,扬州已然失守,其只带着百骑逃出,长子和次子在突围中失落于乱军之中,王妃和其他四个儿子及女眷皆被困在城中,想来都凶多吉少。他在脱烈都残军的接应下才得以脱困,而宋军在后依然紧追不舍,直到徐州才得以喘息片刻向京城报警。 脱欢在信中不仅大骂玉昔帖木儿见死不救,也对他这个大汗兄长也怨念甚深,信中多有不逊之语。而真金闻知恶讯后不啻于五雷轰顶,扬州失陷等于打开了宋军北上的大门。更让他担心的是玉昔帖木儿所领的南下军团的安危,若是十几万大军被困江定然是凶多吉少。 真金知道事关重大,急忙召集几位重臣商议,但是当下得到的消息只有脱欢的示警信,且其中许多地方言语不详,对具体的战斗经过更是寥寥几句话带过。只说宋军兵力强盛,由南朝小皇帝亲自率领攻城,以火药摧毁了城墙,他们无力抵挡,自己拼死才杀出重围。 众人围绕着脱欢的只言片语商讨了半天,做出了种种猜测,但消息终归太少也没能捋出个头绪,更无法对形势做出准确的判断。真金被说的反而觉得入坠迷雾之中,他无法理解宋军若有能力攻克扬州,则必然集重兵于江北。那么玉昔帖木儿兵团就理应如入无人之境,直驱江东腹地,可其却又如泥牛入海般没有任何消息传回,生死不知,岂不太过诡异了。 最后,大家以为局势未明朗之前还是要封锁消息,维持现状,免得引起军民恐慌,导致形势更加恶劣。同时诏脱欢和脱烈都急速进京面禀详情,并就近派出侦骑向南搜索,查明江北宋军的动向。真金此时也没有好主意,只能暂且听从重臣们的建议,待有查明情况后在做出下一步决定。 等待消息的几天对于真金来说就是煎熬,而随着各处的消息不断传来,他便陷入了无可名状的恐慌。先是淮东传来消息,拔都和都哥投降了南朝,并为前驱招降沿途州县,分兵两路继续向北挺进,高邮府已经全部沦陷。而后又传来长江被宋水军封锁,无法继续向南搜素进一步获得南渡军团的消息 可这些就像厄运的开始,紧接着淮南西路各州县不断传来消息,屯驻长江南岸的宋军也从池州、芜湖、江州、鄂州等地突然北渡,向淮西的黄州路、蕲州路、安庆路、庐州路同时发起进攻。由于长江北岸的屯驻军大多已经被调走,各地州县无力防守,无为州、舒州、安庆州、庐州、和州、滁州、黄州和光州纷纷失守,宋军已经兵进淮河沿线,有继续北进,渡过黄淮,兵进中原的迹象。 随着各处的战报雪片似的传入京中,想封锁消息已经不可能,京城上下一片哗然,也让真金和一班重臣手足无措。此时傻子也明白,这绝非前时所判断的只是南朝发起的一场局部战斗,而是其谋划已久的收复黄淮地区的全面战争,至于玉昔帖木儿估计已经是凶多吉少…… “大汗,镇南王已经奉诏入京,在殿外等待觐见!”正当真金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的时候,月赤察儿悄悄地走到近前禀告道。 “哦,他来了!”好一会儿真金好像才反应过来,才睁开犹如千斤重的眼皮,在月赤察儿的扶助下才挣扎着坐起身,醒了醒神才又问道,“安相来了吗?” “几位重臣都在殿外候着!”月赤察儿捧过杯热茶,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才递给真金道。 “嗯,让他们到偏殿等候,待我更衣后会见!”真金喝了几口茶,有了点儿精神,看看身上的衣服起了褶皱,皱皱眉道。 他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还不能倒下,更不能让众臣看出自己的颓废,以免引起朝野上下的猜忌。自宋军大举入侵的消息传入京城后,有些人又可是蠢蠢欲动,坊间流言不断,称其自继位以来,先失江南,又丢江淮,以致国内动乱,财政紧缺,民不聊生,应该早日逊位另立贤能。所以他更不能以一副病容于人前给人予口实。 “大汗,要为臣弟做主啊!” “你要做什么……”真金洗了个热水澡,又剃头刮脸,梳起了发辫,换了身新衣服,精神仿佛也好了许多。又照照镜子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在两名侍卫的陪伴下进入偏殿,可当他刚跨进门,便有人扑上来抱住他的腿。骤然遭到‘袭击’之下慌乱的挣扎着喊道。 “大汗,臣弟的全家都落入南朝之手,一定要救回他们啊!”脱欢却没有松手,依然哭喊着道。 “不准哭,我们是铁木真的子孙,怎能如此丢人!”真金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正是幼帝脱欢,其虽然进宫前已简单的梳洗过了,但是依然难掩狼狈之相。见其样子也不免心酸,可还是厉声训斥道。 “殿下勿要难过,回来就好!”中书省右丞安童上前搀扶道。 “右相,我的家没有了,妻子、儿女都陷于敌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颜面……”脱欢却是不肯,仍是哭着道。 “殿下,大汗怎么弃兄弟于不顾,大家在此正是要商议抵御南朝入侵之事的!”看着曾经趾高气扬的镇南王,现在成了一副无赖相,月赤察儿想笑,却又不敢,也上前劝道。 “你个奸佞,蒙蔽大汗,鼓动玉昔帖木儿挑衅南朝,害得本王家破人亡,今天定不饶你!”脱欢见是月赤察儿,立刻想起其是枢密使,定然知晓南侵内幕,不禁大怒跳起来薅住其胸襟要打。 “胡闹,朝堂之上殴打大臣,成何体统!”摆脱了脱欢,真金抬腿踢了脱欢一脚喝道。 “哎哟!”脱欢吃痛叫了一声,回头一看真金铁青着脸怒目而视,不敢再闹,可嘴上依然不肯认输道,“玉昔帖木儿胆大妄为,不断挑起边衅,惹得南朝小皇帝领军北伐,正是其授意的,今天我就代大汗惩治这个奸佞!” “殿下,私怨稍缓再议,还要以国事为重!”参知政事桑哥拉开脱欢,劝说道。 “是啊、是啊,镇南王殿下还要以国事为重!”其他几个人也上前连拉带拽的将脱欢拽到一边劝解着道。 “哼,此事必须给本王一个说法,否则定不饶你!”脱欢也知道要适可而止,毕竟此刻自己早就不是当年权倾朝野的镇南王,而是一条丧家之犬,便借坡下驴放了句硬话道。 “小的怎敢跟镇南王作对,其中定有误会!”月赤察儿虽然身居高位,但是也知自己的身份,也不敢争辩只是不住的赔笑道。 “脱欢,扬州是如何失守的?”真金落座,看向脱欢道。 “大汗,扬州失守罪魁乃是玉昔帖木儿,其主政河北山东行省恣意妄为,寻衅南朝挑起战事,惹得南朝北伐扬州;行省左丞马绍也罪不容赦,其暗通南朝,谎报军情,内外勾结导致扬州不守;三则是拔都和都哥作战不利,屡战屡败,后又投降南朝,里应外合以致城池失守。”见真金问起,激愤地言道。 “殿下说马子卿暗通南朝,怎么可能?”御史中丞徐琰听了惊道,“马子卿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心怀忠义之心,绝不会背叛大汗!” “徐中丞之意是本王信口胡言?”脱欢转向徐琰喝问道,“其受玉昔帖木儿指派与南朝议和,明知南朝已经在江东布下圈套,却声称南朝大军皆在扬州。以致玉昔帖木儿错判形势不救扬州,转而渡江南侵,将其诱入埋伏。而大军刚刚渡过长江,南朝小皇帝立刻挥兵攻城,若不是他们相互勾联,怎会有如此巧合!”…… 。 正文 第1057章 心知肚明 脱欢的一番指责将扬州失守的主要责任全部推给了玉昔帖木儿和马绍及拔都、都哥,却绝口不提强夺扬州军政之权,反而将说成是危难之时,受城中官员和军民全力拥戴才接过守城重任的英雄。至于最终失败,也是因为宋军兵力强盛,火器犀利,加上出现了内贼才导致突围失败。 众人都知马绍为人,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几位汉官也纷纷进言,为其辩解。但是当事人都不在场。玉昔帖木儿在江南生死不知、马绍在城破之后下落不明、拔都和都哥叛元当了带路党倒是真的,多地传来的战报皆有提到他们充当南朝使者劝降之事。 当下只有孤身脱险的脱欢成了见证人,其惨兮兮的样子大家也都看到了,全部身家及儿子妻女全都陷于城中,只带着几十个侍卫突出了重围向朝廷示警,怎么看也是帝国的英雄,加上其是前帝的爱子,当今皇帝的兄弟,不可能做出对国家不利的事情,因为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国就是家’。 此外,在座的几位皆是朝廷重臣,统治集团的核心人物,对于南侵之事有的人就是始作俑者,其他人即便没有直接参与,但是也并非毫不知情。从而知道脱欢所言并非皆是虚言,起码他们都知道玉昔帖木儿拿扬州城做‘饵’,吸引宋军江东主力的事情是真的;且马绍作为和议使出入宋营刺探军情有些人也是知情的,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人知的事情也非不可能。 “大汗,臣以为马绍勾联南朝,泄露军机的嫌疑很大,虽然也可能是无意间吐露的。否则南朝怎会知晓我朝大军南渡之事,并事先作出布置,使得他们被困江东。因此扬州失守,南征大军被困,马绍难辞其咎,应当追究其责,予以惩处!”桑哥这时起身施礼奏道。他知道当今大汗信奉汉法,便也投其所好,仿照汉臣们的那一套礼节行事,而非如蒙古旧臣那般随意。 “桑哥,此事尚未明朗,马绍至今下落不明,岂能妄下论断,还请大汗明察!”徐琰听出桑哥话中之意,就是要将失败的一切责任加到马绍身上,他连忙起身施礼为其辩解道。 “徐中丞,孰是孰非大汗自有明断,但以当下情形及以镇南王所述,再者马绍多次抨击朝政,发泄不满,为诸多同僚排挤,又对大汗让其离朝出知外省避祸的爱惜之情不能释怀,难免心生异志,做出不妥之事!”这时中书右丞安童上前道。 “右丞……” “徐中丞不必再言,马绍是忠是奸日后自会察明,当前南朝大举北侵,兵进中原此才是大事,还要以国事为重!”徐琰还想争辩,但尚书左丞叶李这时拦住其言道。 “汝……”徐琰知道叶李与马绍私交不错,可此时彼受到质疑和误解,其明哲保身不肯出头也罢了,却还拦着自己,让他十分愤怒,但看到其复杂的眼神时又瞬间明白了,生生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他清楚官做的这个位置的人都是人精,而玉昔帖木儿渡江南征没有大汗的授意,其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弃扬州,不救镇南王。现下脱欢只是痛骂玉昔帖木儿,怨恨马绍,却绝口不提大汗,真的是其不知道谁是策划者吗?答案肯定不是。 因为脱欢知道知道自己无论任何折腾,当下也无法撼动真金的位置,反倒是惹恼大汗,其却可以将责任都扣到自己的头上,将他至于死地。所以他明白什么是底线,话说到什么程度就应该适可而止,而非是得理不饶人。而桑哥、安童和叶李同样看清了形势。扬州已经丢了,敌军兵进黄淮,且以脱欢所言南渡江东的十数万大军只怕也凶多吉少。 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然要有人负责,但绝对不会是作为决策者的大汗真金。脱欢是两淮爵位最高者,又有督察之责,按说将责任推到其的身上是最恰当的。可大家都知道其身份特殊,又是有职无权,根本无法左右这等关系国家兴衰的大事。大汗要是让他背锅,不仅会有手足相残之嫌,还会触怒旧宗势力,在当下其自然不会去做。 玉昔帖木儿是南征计划的制定者和执行者,让其承担责任是最为合适的选项。可现在偏偏消息断绝,谁也不知道其是胜是败。若是贸然将锅甩给他,败了还好说,那是大汗英明;可若是胜了,那边立下大功,这边却将家给抄了,其会怎么想傻子都知道。况且玉昔帖木儿手中还握着十万重兵,一旦被逼反降宋,后果不堪设想。因而大汗也不会将锅让其背,起码暂时不会。 桑哥就极为聪明,体会到了大汗的苦处,就着脱欢的话头便将锅扣到了马绍身上。一者马绍职位够高,能够承担起这个责任;二者马绍被贬出朝,心生怨念作为通宋的理由也说的过去,且其作为朝廷与南朝间的联络者,亦具备通敌的条件;三者当前汉法派势微,不仅反对者少,还讨好了旧宗派,迎合了圣意。 如此一来不论马绍是生是死,是忠是奸都不重要,只要战败的锅有人扛就好。当然其死于乱军中最好,那是罪有应得,恶有恶报;即便活着其也恐怕等不到三堂会审,就在押送或逃回的路上被‘畏罪自尽’了;而真的投降了南朝,那这口锅也就坐实了。 徐琰想到这里便意识到自己若依然强为马绍出头,便成了众矢之的,不仅会遭到群臣的攻击,更重要的是让大汗不喜,认为他不懂的为其分忧。而他一旦失去大汗的庇护,下场也显而易见,因此叶李才会使眼色让他不要再争论,免得自身难保,让汉法派的实力被进一步削弱。 “马绍背君叛国,暗通南朝,以致扬州失守,其罪不容赦。”真金拍案怒道,“叶左丞,此案就由你负责查办,将其家产给付于镇南王作为补偿,家眷暂时羁押,待察明其所有罪责后再做处置!” “臣遵旨!”叶李施礼领旨道。 “大汗圣明!”其他人也齐齐施礼道。但是各人感觉却又不同。徐琰心中是暗松口气,知道大汗虽然下令查办,可只是让叶李去做,显然其也知马绍冤枉,让其暗中施以援手,不要为难家眷;桑哥却是有些沮丧,他出头弹劾马绍,本意是借此进一步打击汉法派,将他们逐出朝堂,可大汗当下就做出了决断,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他也不能再借此发挥了。 最郁闷的恐怕就是脱欢了,他知道马绍为官清廉,家产自然没有多少。大汗将其家产赐给自己作为补偿,其中意思就很值得玩味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话不能细究,否则他也没办法自圆其说,若说扬州城遭到十余万宋军围攻才被攻克,那么江东围攻玉昔帖木儿军团的宋军又来自何方呢?且自己指责马绍都是来自于猜测,并无证据。而真金之意也就是说让他闭嘴,不要再折腾,否则便不保他了。 “月赤察儿,当前战况如何啊?”见众人对自己的处理皆无异议,真金看向月赤察儿问道。 “禀大汗,今晨刚刚接到八百里急报,宋军前锋昨日攻破盱眙城,泗州同时失守!”月赤察儿犹豫了下,苦着脸言道。 “什么盱眙和泗州皆被宋军所占,到底怎会回事?”真金听了忽的站起身惊道。他知道盱眙城池坚固,即便守军人数不多,但也不可能一日间被攻克,而泗州同时被破,这也太过蹊跷了。 “大汗,据信使所言。宋军前锋抵达盱眙城下时,守臣调兵据守,并签征丁壮为兵协助守城,泗州也派出千余援兵助防。但是在前日晚上突然发生营啸,城中大乱,百姓急于奔命打开了城门外逃,结果宋军趁机攻城夺占了城门。于是城中军民又转向泗州奔逃,宋军尾随追击。因为事发突然,对面守军不及毁坏浮桥,城门又被乱民拥堵,根本无法关上,便也被宋军趁势突入城中,守军不敌,只能弃城突围而走。”月赤察儿禀告道。 众人听了都有些发懵,两座坚城就这么丢了,而事情就如同儿戏一般,让人难以置信。但是细想也并不意外,军营向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平日全靠军纪弹压。到了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人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就可以引爆营中的疯狂气氛,士兵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抄起兵器乱杀。而盱眙城成平日久,军队缺乏训练,加上又匆忙间征集了缺乏训练的民间丁壮。在敌军压境之下,精神高度紧张,有人崩溃也就顺理成章了…… 。 正文 第1059章 窥破天机 “大汗,还是要知道取舍,不可一时冲动而失全局!”见真金状若癫狂,殿上众人皆哑然,担心其狂怒之下做出有失理智的事情,这时中书平章国事李谦上前奏道。 李谦与徐琰、孟祺、阎复齐名,号称“东平四杰”,以其居首。他是由东平学派前辈王磐召入翰中为官,在朝工作期间,为国设宪、制定纲纪,为忽必烈治国提供决策,成为元代朝廷重臣。此外李谦奉命教导时为太子的真金,后为其继位出力甚多,担任中书左丞。 但在年前因为财政困难,真金重新启用桑哥,以其为尚书省平章国事兼尚书左丞,李谦被排挤改任中书平章国事。这个职位看似位极人臣,其实是有职无权,等于被高高挂起,却无实际权力。可其是帝师,地位超然,还是时常被真金召进宫中请教国事。 “先生……我失态了!”真金听了立刻噤声,定定的看向李谦,好一会儿才道,“当下南朝沿长江防线从鄂州至江口,全面发起进攻,两淮重镇接连失守。但我军江北两个蒙古都万户府大部南下江东,部分或降或败,可宋军依然北进不止,似要入寇中原,威胁京畿。现下当何去何从,还请先生指教。” “大汗,宋军此次北进来势凶猛,但并不足虑。只要应对得当,定能将宋军逐出江北!”李谦捋捋胡须,气定神闲地道。 “李平章,宋军此次非是只从一地发起进攻,战线长达数千里,而我军当下可调动的兵力只余京畿地区的侍卫亲军,且分散多地屯田。即便可即刻召集前往拦截,可战线漫长,我们兵力又不足。若分散驰援处处设防,则有逐个被歼的可能;而若集中使用,固守险地,又无法阻挡它处敌军,亦有被迂回围歼的可能。还不若退守上都,调集草原各部击敌主力,迫使他们撤军!”桑哥见其胸有成竹的样子,反而不屑地道。 蒙古的官僚体系并不似宋朝那样文武分明,而是如汉代以前文武官员界限不清,完全是根据需要进行身份转换,不少人都说下马治国,上马领兵。如桑哥、伯颜、安童等人虽身居相位,但是都曾有过领兵征战的经历,可像李谦、叶李和徐琰等人都是儒士出身,没有掌兵从军的经验。因而桑哥对于这帮纸上谈兵的儒士十分瞧不起,现在李谦称有退兵之策,自然也是不信。 “大汗,南朝此次北伐可谓是动员了举国之兵,但其兵力也不过区区四十万,且为围剿深入江东的我朝玉昔帖木儿军团必留有重兵,此外还要应付川蜀和云南的战事。如此一来可用于北伐之兵充其量不过半数而已,却要面对千里战线,兵力并不充足。”李谦没有理会桑哥的挑衅,而是分析道。 “平章之言吾不敢苟同,可当下宋军各部齐头并进,连连攻城拔寨锐不可当,毫无疲状,可见他们的兵力充足,并非如平章所言!”安童摇摇头道。 “此亦是老夫要说的,宋军当前得以速进,皆因我朝驻扎于淮南、淮北的两个都万户府兵力皆被调开,以致无可战之兵,使得他们趁虚而入。但即便如此,宋军并没有稳扎稳打,却是急攻猛进,进军的路线亦皆是沿大路或江河进攻,并没有分兵攻取偏远的州县。可见其目的不外乎是夺取两淮重镇,并在我军援兵到达之前尽力控制战略要点并据守之,然后再慢慢经营新占之地!”李谦缓声言道。 “平章说来说去,并无说出破敌之策,与当前战事又有何益。”月赤察儿听了半天,觉得并无新意,不禁着急地道。 “枢使勿要着急,此战地域广阔,非是一城一地的争夺,因而要放眼全局,才能化繁为简,对症施药!”李谦脸上依然是一副荣辱不惊的平静,并没有受到其恶言的影响进而争辩,而是请真金和众人移步到大元舆图前。 “装神弄鬼……”桑哥跟在大汗身后边走边嘟囔着。 “勿要胡言!”桑哥的嘀咕没想到被真金听到了,他低声呵斥道,“平章乃是有大才之人,可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非你等这些蠢材可及的。” “是、是,小的愚钝!”桑哥连忙点头哈腰地‘自谦’道。 “大汗,诸位同僚请看!”众人来到墙壁上挂着的巨幅舆图前,早有内侍撤去了遮掩的幔帘,李谦走到近前道,“南朝此次进兵,虽分成数路北犯,但其实他们是各有目标,分别是荆襄地区的襄阳、淮西的光州、寿州、钟离及淮东的盱眙、山阳……” “这些大家都已知晓,无需多言,还请平章说明破敌之策!”安童见其啰里啰嗦的又说起当前的战局,有些不悦地催促着其进入正题道。 “右相勿急!”李谦依然笑着道,“诸位皆知襄阳乃是控制大江与汉江水道的重镇;光州境内有桐柏和伏牛二山,可拱卫淮西;而寿州、钟离和盱眙、山阳则是通往淮北的重要孔道。只要控制这几处重镇,向北可近中原,向南可保两淮平安。” “平章,这皆是为帅、为将者皆知的事情,南朝占据这些要地,自然意在北上!”真金觉得李谦所言并无新意,也略感失望地道。 “大汗,臣以为正是因为尽人皆知,才更易让人忽略。”李谦拱手施礼答道,“南朝伪帝一直以恢复中原为己任,但是以臣所闻其行事向来谨慎,从来是谋而后动,从不鲁莽冒进。而其指挥作战,亦是以消耗我军兵力为上,并不是以夺占土地为目的。” “平章如此说可有凭据?”安童皱皱眉道。他觉得李谦的话似有矛盾,但又觉合理,一时却无法理解。 “南朝伪帝初时并无达名,但其出战便以三千乌合之众攻陷广州,尽歼二千镇守的达鲁花赤,可其却在尽掠广州财物后就转往荒芜之地的琼州,并没有留在富甲天下的广州;稍后其在琼州七洲洋伏击追击伪行朝的刘深所部,击沉、缴获战船四百余艘,刘深仅以身免!”李谦侃侃而谈道。 “此后,其孤身入行朝继承帝位,在崖山大败张弘范,兄弟二人殒命,我朝数万大军仅有千人逃脱;稍后又攻泉州,败唆都,蒲氏一族被其灭门,三万精兵尽数折损。以后数年间的事情镇南王应该最为清楚,阿里海牙数次调兵征讨琼州,折损兵力近十万,却未能踏上琼州半步。” “平章重提这些旧事有何用,与当前战事又有何干系!”脱欢听了大为不悦地道。 “呵呵,臣绝无奚落之意!”李谦冲满脸愠色的脱欢拱拱手道,“镇南王应知,几战之下我朝精锐水军几乎折损殆尽,再无法与其争锋,其战船横行东南沿海,内陆五十里内其亦是纵横无阻,但为何其始终仍困守琼州弹丸之地,却始终不肯占据沿河任何一大城呢?” “这只能说明其胆怯,不敢与我军在陆上一战!”脱欢被揭了老底,又辩无可辩,只能愤愤然道。 “也许有之,但其在世祖大行之后,为何又能迅速兵进江南,复夺江东和湖广呢?”李谦反问道。 “本王那时前往上都奔丧,又如何知晓!”脱欢冷哼一声道。 “还请平章解惑!”真金也对此一直不得其解,想不通横扫世界的蒙古大军为何在宋军面前不堪一击,迅速落败,待其稳定朝局后连调兵的机会都没有。 “这正是南朝伪帝的精明之处,其知道以自己初时的实力无法与我朝抗衡,更无力守住夺下的地盘,反而会将有限的兵力迅速折损掉。而在琼州可以占据天险,用有限的兵力守住那弹丸之地,并以占据优势的水军在海上与我军周旋,伺机予以围歼。现在想来当初大汗派兵远征占城和安南,也是其从中使诈,诱使大汗出兵占城,从而减轻了其压力,还消耗了我朝屯驻江南的大量兵力。”李谦轻叹口气道,似乎在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懊悔。 “嗯,确有可能。”真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当年父汗决定出兵占城,正是与留梦炎出使琼州带回伪朝欲以占城、安南结盟共抗我大元的消息有关。现在想来,其不过尚是之年,行事便如此缜密,细思极恐啊!” “那便对了!”李谦抚须沉思片刻道,“正是由于我江南屯驻军大量被抽调远征江南,又在历次与伪朝作战中折损了大半精锐,使其得以利用世祖新丧,汗位未定,朝廷内乱之机夺取了江南!” “平章之意是南朝伪帝故技重施?”安童似乎也想通了什么,挑了挑眉毛言道。 “嗯,守江必守淮乃是千古有识之士的共识。伪朝占据江南后,未能占据淮南,只好在长江南岸部署重兵防守。虽然得以暂保平安,可终是心头之患!”李谦看向安童言道。 “平章判定此次南朝北犯是意在两淮,而非中原!”安童恍然道…… 。 正文 第1060章 秀才论兵 俗话说‘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李谦虽然当下处境不佳,但是毕竟位居中书平章。中书省向来为历朝皇帝直属的中枢官署,政权执政中枢部门,不过历朝历代中书省的职权相似,但并不尽同。 比如宋前期的中书省仅存空名,与门下省并列于皇城外两庑,所掌只是册文、覆奏、考帐等例行公事,宰相办公处称中书门下,中书令不真拜。中书舍人亦为寄禄官,不起草诏命,而另设舍人院。中书舍人亦为寄禄官,不起草诏命,而另设舍人院,置知制诰或直舍人院以掌外制。 元丰官制改革,将中书门下职权分属三省,恢复“中书取旨、门下覆奏、尚书施行”的唐制、并任命实职省官。同时废舍人院。中书令仍虚位,以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行中书令之职,与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并为宰相。然因三省分权制影响行政决策效率﹐实行中改变为由宰﹑执事先共议于政事堂﹐奏准后以”三省同奉圣旨”行下。南渡后,中书省与门下省再次合并为中书门下省,右仆射兼中书侍郎改称右丞相,中书侍郎改称参知政事。 元世祖忽必烈以前﹐大蒙古国以札鲁忽赤掌政务﹐大札鲁忽赤是最高行政官。随着蒙古统治地域的扩大,在中原和西域各地区颁布政令以及征收贡赋、任免官吏等事,都需要行用文书。窝阔台南征驻跸云中时,仿照中原官称,必阇赤长分别称中书令和中书左丞相、右丞相,同时将必阇赤机构称为中书省。但这只为适应统治中原汉地的需要而权宜使用中原官名﹐并未成为蒙古国的定制。 中统元年忽必烈即位后,始采用中原官制,设立中书省以总理全国政务,为最高行政机构。其设官沿袭金尚书省之制,长官中书令由皇太子兼任,未立皇太子时则缺。实际长官为右丞相、左丞相总领省事,统率百司。平章政事四员,为丞相之副贰;右丞、左丞各一员、参知政事两员为执政官,统称为宰执。因门下、尚书两省皆废,故中书省较前代尤为重要。 后因阿合马被杀事件,忽必烈一度废除中书省,恢复尚书省掌权,真金继位后为了提高汉臣的地位,又再行恢复中书省,安置汉法派官员,以巩固自己的帝位。但又为解决财政问题,又不得不启用桑哥,导致中书省地位下降,尚书省位置上升。 李谦虽然失势,人微言轻,但职位终究还在,作为宰执的一员,还是有权参加议政的。所以他比其他人对国事的了解要远超常人,加上与大汗真金的良好关系,又能接触到机密之事,知晓当前战事详情,甚至比些宰执更多也就不奇怪了。 李谦可以称得上当代大儒,学识渊博,又曾辅政,参与决策,积累了丰富的执政经验,因而对于现下的战事做出清晰的分析也就顺理成章了。他的话虽然没有说服殿上的所有人的,但是已经取得了大多人的认同,尤其是大汗真金和安童,这让紧迫的形势发生了转机。 经过密议后,大家达成了共识。认为以南朝当前的兵力和财政状况不足以支撑全面的对元战争,应该是一场意在改善江南被动的防御态势的局部战争。现下虽然是进军神速,攻势猛烈,主要还是己方两淮兵力抽调过多,导致防线薄弱。且事发突然,各地疏于防备,使得己方一溃千里,连连失地。 但是随着宋军深入两淮腹地,战线被不断拉长,补给线也随之延长,需要派兵留驻收复的重镇,会进一步削弱其本就不充足的兵力。而己方在最初的慌乱后,各地也会有所提防,签征兵力加强戒备。如此一来宋军强劲的攻击势头会被逐步遏制,也为朝廷调动兵力增援赢得时间。 基于李谦的论断,大家认为淮西的宋军主要目标是襄阳和寿州,且分别从鄂州和江州、芜湖出兵,路途遥远。两地得到预警后便会加强防备,宋军想一战而下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以宋军的攻坚能力,襄阳尽管城高壕深,可终归缺乏可战之兵。而己方即使当下调动兵力千里驰援,恐怕也难以赶到城破之前赶到。 真金等人皆以为淮东方面局势最为严重,盱眙已经失守,山阳也危在旦夕,宋军随时可以北渡黄淮进入淮北地区,进攻南朝的南京商丘,甚至东京汴梁。但他们现下面对逼近的宋军似乎却束手无策,河南山东地区的蒙军大部皆已南渡,而宋军号称十万在南朝小皇帝的率领下步步紧逼,可以沿着运河随时北上,而他们要派出的援兵还远在大都附近,根本来不及。 宋军收复汴梁,这是元廷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京师通常是一个国家朝廷的所在地,政治和经济活动的中心城市,各类国家级机关集中驻扎地。既是国家主权的象征城市,亦是国家的象征,一国京师被攻陷后意味着这个国家当前的政权无法对全国实行实质上的统治,往往地方抵抗势力抵抗就会减弱,十分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同时该朝代就被宣告灭亡,这对国人的士气是一种强烈的打击及抵抗势力也有强烈的震慑作用。 反之,收复失去的京师对于一个国家也有强烈的象征作用,标志着国家的中兴。宋朝南渡后皇帝驻跸杭州时,诏以为行宫。后升杭州为临安府,又正式以临安府为都城,仍称为行在。正是因为他们仍然视开封为京师,其意义也就在于向天下宣示大宋没有亡国。若是此次被南朝攻占,则表明还归故国,可以极大的鼓舞军民士气。 对元廷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损失不仅是土地和财赋、人口的丧失,更重要的是会被天下人视为其已经走向衰落,引发国民的质疑,甚至是背叛。尤其是在真金帝位开始出现动摇,外部叛乱不断,内部要其勋位让贤的关键时刻,这也是他对撤离大都前往草原上的上都极力反对的原因之一。 李谦对于众人的担心却不以为然,认为大家过于悲观,形势并没有那么严重。他以为攻占泗州的宋军号称十万值得怀疑,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他推测以南朝小皇帝谨慎、保守的性格,在玉昔帖木儿部侵入江东腹地的情况下,依然敢于调动举国之兵北进,正是早已在江东布置了大量兵力,数量足以阻挡己方的南侵大军,保卫京畿地区的安全。 “当下南朝伪帝所领军队应该不足五万,而其还要留兵据守扬州、真州和泰州,以防止我朝玉昔帖木儿部北还,切断其后路。其又在高邮分兵两路分取盱眙和山阳,如此算来其可调动的兵力更为有限,以我的估计不会多过二万。”李谦解释道,“以两万兵力沿河北上到汴梁,即便占领也难以据守,而我朝援军一到,其必然会迅速撤军,退守淮南。” “平章以为玉昔帖木儿能够脱困北还?如此我们就可对淮东之敌两面夹击,将南朝伪帝擒获!”听到李谦的分析,真金兴奋起来,面显红润,发出几声怪异的笑声地道。 “这……”李谦听了不面尴尬,想着自己说得含蓄,可你老也不能就过于乐观啊!可转念想想,自己这个学生活的也够憋屈的了,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却因为几句谗言惹得世祖要将其废黜,若非忽必烈突然暴死说不定就成真了。可其这个太子继位又颇为艰难,好不容易摆平了各方势力,却又失去了江南,导致财政危机,引发各方的质疑。继位两年来,可以说日日忧郁,天天哀叹,却还要殚心竭力的在一片反对声收拾烂摊子,愁得毛都快掉没了。 “大汗,这个可能性很大。”想了片刻,李谦还是没有忍心打击真金刚刚恢复点的好心情,含糊地道,“想玉昔帖木儿能征惯战,并非庸才。且手握十万精锐大军,南朝要将其部全歼也非是一朝一夕可完成的。其次其素有谋略,发现不妥定会设法突围的,绝不会束手就擒。再者,我军多为骑军,迅捷如风,一旦发现事不可为迅速撤军,敌军追已不及。臣想大汗不必过于忧虑,稍后也许就有消息传回,但当下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计,才能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嗯,平章所言极是。当前我们是要做好其不能迅速北还的准备,可即便宋军可能停止于淮南一线,平章以为我军当如何应对?”真金此刻就好像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根稻草,就把李谦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当了真,也许心里也明白玉昔帖木儿军团突围北还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臣以为当下应当迅速集结侍卫亲军,挑选将帅领兵出援,一路前往寿州,阻淮西之敌;另一路则前往徐州,切断宋军继续北上之途,确保京畿安全。”李谦指着舆图言道…… 。 正文 第1161章 侍卫亲军 占领了泗州城后,赵昺令都哥部及护军辎重团进驻,他领护军亲卫团和侍卫营及拔都所部留驻在盱眙城中。他的行营没有选择在盱眙县衙,而是让给了拔都。自己选择了一处靠山近水的陈园中,此是一座富商的别院,在得知宋军北进的消息后早早的就逃了,逃了一劫。 陈园的面积很大,样式采用苏扬的样式,取淮河之水入园,临城中之山势,又采太湖石作为装饰,整体典朴素雅,很合赵昺的口味。由于主人仓皇出逃,园中的一切得以完整保留,连仓库中的粮食,留守的仆役都没来得及带走,可以说是‘拎包入住’,不用添置什么东西。 当然选择驻跸此处更多还是出于安全考虑。尽管都哥和拔都表现的十分恭顺,但是王应麟等人依然不放心,且降军的兵力要超过他们,一旦有事事态将难以收拾。而县衙虽然便于理事,可位于市中心,西面临街,不利于防守,也不便于撤退。 而陈家庄园背依山、左右近水,只有一座桥与外界想通,亲卫团车营将战车布置在桥梁两端,可以轻易封锁通往外部的道路,又间或在水畔以战车作为活动堡垒兼做警戒哨。有事就可迅速结成车阵,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外围防线。且庄园临近城池南水门,守不住也方便撤到城外。 赵昺喜欢水,依然选择了一处近水的庭院作为自己的居所。自渡江以来,他一直随军驻扎在野外,乍一住进屋子中不知道是适应了野外,还是最近连续行军作战过于疲劳,进城后居然得了病,连日低烧,让他觉得身上没有力气,懒洋洋的不愿意动。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勿要操劳了!”王德端着亲手熬制的汤药,一进屋中就看到小皇帝又裹着被子坐在榻上批阅公文,急忙上前道。 “只是偶感风寒,不必大惊小怪的!”赵昺却是白了其一眼道。 “陛下,切不要小视,大发了还得了!”王德仍然是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将药碗递给皇帝。 “朕看你是老了,怎生变得如此啰嗦?”赵昺接过药碗一口喝下笑着道。 “是啊,陛下如今长大成人了,老奴如何不老啊!”王德接过药碗放下,端过清水让陛下漱了口,再用帕子给陛下擦擦嘴上留下的水迹,又拿过一颗糖放在其嘴里叹道。 “既然知道朕长大了,却还事事都要唠叨!”赵昺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都这么大了,其却还像哄小孩似的,吃了药给块糖。可又看看王德,突然发现其真的有些老态了,身子开始有些佝偻,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起来,想想其也跟着自己十多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陪伴他最长的人了,心中又不免有些伤感。 “陛下,吃过药休息会儿吧!”王德说着将摆在榻上的公文收起,要扶着陛下躺下道。 “唉,好吧!”赵昺看看忙碌的王德,想拒绝又不忍拒绝其一片好意,便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他躺下。王德给他盖好被子,又往火盆中添了炭,让值守的小黄门好好照看,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赵昺躺下一时也睡不着,脑子中依然想着事情。 当前盱眙已经到手,从水路进军的陈凤林也已经到达山阳并展开进攻。山阳城也是一座军事重镇,最先是东晋的大将荀羡造的,后来经过历代的加固,城高三丈八尺,周围共有十一里长,直径三里半,也是一座坚城,有‘铁打的山阳,纸糊的清江’之说。蒙元将河北山东蒙古军都万户府移驻此处后,在洪泽湖畔屯田,多达二万余人。 对于能否收复山阳,赵昺却并不过于忧心。陈凤林率领的一军大部,兵力近二万,他们有舟船之便可以携行重型火炮。而城墙的消失,正是由于火器的时代来临,再者玉昔帖木儿南侵带走了山阳大部驻军,只有一个千户所镇守,根本无法抵御宋军的进攻。 赵昺当下停止进攻,正如李谦所言是苦于兵力的匮乏,他不敢再贸然前进,现下他们这路已经前出其他各路宋军数百里,左翼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当,在没有友军掩护的情况下有被敌军迂回包抄的危险。而他也清楚,蒙元朝廷不会任他们恣意妄行,定会派出军队拦阻。 当前蒙元方面驻守淮河南北的军队或被歼灭,或被包围,但他们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在真金手中还掌握着一支多达二十余万的军队——侍卫亲军。 侍卫亲军在元朝的军事系统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是大汗亲手掌握和控制的最为重要的一支武装力量,是蒙古统治者进入中原后仿照中原王朝设立的不同于草原传统怯薛军的中央卫军组织,其地位相当于宋朝的御前护军,前朝的御林军。 侍卫亲军在忽必烈时代是平定诸王叛乱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在制衡汉军万户和有效控制朝政方面是其有力的军事砝码。作为中央禁军的一支,它又体现出完全与怯薛不同的特点,同怯薛的关系实际上也是元代统治者民族二重性表现的缩影。 怯薛和侍卫亲军虽然都是中央禁卫军,但是在职能上有明确分工。侍卫亲军士兵的成分与待遇和普通士兵并无不同,其主要功能在于平衡地方武力,而不像怯薛那样兼有多种政治功能。怯薛负责皇帝的安全,掌管宫城和幹耳朵的防卫,一般不外出作战。侍卫亲军则既要负责两个都城的安全计腹里地区的屯守,又是朝廷用以‘居重驭轻’的常备精锐部队,随时可以出去作战。 作为皇权的干城,在隶属关系上也和怯薛之间听命于皇帝不同,侍卫亲军由各卫都指挥使司掌管,除东宫、后宫卫军外,均隶属于枢密院。其功能大致有以下几项第一,作为常备军,防守两都及附近地区。第二,作为控御地方的中央武力,逢有反叛,出征讨伐。第三,非军事时期,屯田自给军食,减轻国家负担。第四,承任两都营建、修缮等劳役。 所以其一方面由于它的机要性,使它在君主统治中占有重要地位,能否有效的控制禁卫军军权以及以何种方式进行控制,是衡量君权强弱兴衰的一个重要标准。另一方面,由于侍卫亲军是京畿地区的主要武力,地近宫阙,成为元廷的安全屏障。随着元朝统治者对中原汉地统制和开发,在怯薛的军事功能逐渐蜕化的情况下,侍卫亲军成为元军的中坚力量,已经逐步取代了怯薛作为全军‘大中军’的军事地位。 根据各方面的情报,赵昺基本摸清了侍卫亲军的情况。忽必烈于至元年间组建了十二卫侍卫亲军,其主力以汉军为主。同时,又建有色目人和蒙古人诸卫,将原来隶于蒙古军籍的色目“诸国人之勇悍者聚为亲军宿卫”,每卫设亲军都指挥使等军官统辖。 汉军五卫由前、后、中、左、右组成,除了各地汉军外,还筛选宋降军精锐着入充,每卫万人。屯营地均在大都以南,前卫屯营在范阳,后卫建营于白雁口,中卫建营在漷州,右卫建营在永清县,左卫建营在东安州,永清县东。此外又建隶属于清运粮万户的海口侍卫,建营直沽海口,计兵员六千人,给田十万顷屯驻。 色目卫分左、右,钦察卫亲军都指挥司,以土土哈统领,设行军千户十九所,屯田三所,统军在一万五千到二万人之间。其中钦察军以善战著称,尤其在灭宋和平定海都、乃颜叛乱中战功卓著,建营在清州;哈喇鲁万户府,以蒙古军西征时随阿尔斯兰归附成吉思汗的部分士卒,以及匣答儿密里归顺时所率的‘翰思坚国’三千哈剌族兵组成。 在元代贵赤卫和昔宝赤卫也就是‘打捕鹰坊人户’,多取析居、放良及漏籍勃兰奚,还俗僧道与凡旷役无赖者等户为之,入元后又多有蒙古、色目人充任,康安人明安统领,领百户八十员,统军在五千人,建营檀州;隆镇卫是由各色目卫军士中抽取人员组成,又分钦察、唐兀、西域、左右阿速诸位军三千人,并旧汉军六百余,建营居庸关,屯东西四十三处,共四千人。 元朝统一后蒙古军队镇守漠北以及由诸王分领,留在中原地区的不多,其中编入侍卫亲军的一不多,先后只建立了四支蒙古卫军,其中三支隶属于枢密院,由左、右翊蒙古侍卫亲军都指挥司。左翊侍卫亲军设百户六十二愿,统军四千人,建营沧州;右翊蒙古侍卫设百户一百零九员,统军在七千人,建营武清。 东宫侍卫为忽必烈为真金所建,蒙古侍卫亲军为五投下探马赤军组成,又分取侍卫亲军一万户组成,统兵在八千余人,建营于易州。真金继位后,作为他的班底又得到加强,具体的情形不明,估计人数大为增加,实力也成为侍卫亲军诸军之首…… 。 正文 第1062章 心痒难耐 赵昺攻略两淮最初的计划是诱敌深入,歼灭屯驻于两淮地区的蒙古两个都万户府,从而赢得战略主动,并伺机夺取两淮。但是随着战局的发展,他又及时调整了作战计划,改经略两淮为夺占淮南,将北部战线前推到淮河沿线,从而将悬在头上的那把利剑折毁,并为下一步夺取中原建立桥头堡。 但是战事发展到现在,赵昺发现蒙元方面对己方的北进战略应对乏力,甚至还对南下的玉昔帖木儿军团仍然抱着幻想,并没有积极遣军前来拦截,这使他从中发现了战机。自己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中原,威胁到了蒙元的京畿地区,其反应再迟钝也会调集兵力前来拦截。 此时遮护中原的山东河北蒙军都万户府和河南淮北蒙军都万户府的灭亡已成定局,蒙元方面可用之兵只有镇守京畿地区的侍卫亲军和留守西北草原地区的各宗王军。宗王军远在塞外,又正是严冬将尽,春草未萌的时候,战马刚刚经历了严冬,体脂耗尽,正是一年中最为虚弱,体力未复之际。 往年草原上还能获得朝廷的接济,可以在草料中掺杂些粮食喂养马匹,但是在失去江南后,这项福利就基本断绝了。人都吃不饱,马也只能忍饥挨饿,因此体力不足的马匹是无法连续长途行军的,也就是说从草原调度宗王军来援,需要更长的时间。那么蒙元方面为应对眼前的危机,第一选择只能是屯驻经济地区的侍卫亲军。 而此次赵昺采用的是分进合击的战术,在从鄂州到山阳战线长达千里,相应蒙元方面也要分兵堵截,处处设防,只怕动员起全部侍卫亲军,兵力依然捉襟见肘,就像十个瓶子只有八个瓶盖一样,无论怎么分配都会出现漏洞。 如此情况下,蒙元方面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只能将手中的牌提前全部打出去。那么在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个问题——京畿空虚。赵昺就想着自己能否利用水军搭载步军从海路直驱大沽寨,其就是天津的前身,当下还叫海津,是南运漕粮的转运中心。 若能从海上登陆成功,那就可以避开诸多路上重镇直至大都城下,简直就是如入空门。并对出援两淮的蒙元侍卫亲军的战略包围,抄了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有家难回,使真金灰溜溜的逃回草原。这样一来不仅可以提前实现收复中原的战略,还能直击敌命门,称得上是战略上的斩首行动。 这个想法很让人振奋,但是赵昺知道要想实施起来也是十分困难的。首先是大宋当下并没有做好收复中原的准备工作,人力、物力和财力能否支撑此计划尚不清楚;其次,后勤补给随着战线的延长也会变的愈加困难。虽说可以通过海运解决部分困难,但是时间受到信风的影响,只有几个月可以利用,而马上冬季信风就要过去了。不但使登陆计划落空,也是他们要想获得稳定的补充,还是需要打通运河航线。 再者,退一步讲前述条件都不成问题,单从军事角度讲也存在诸多困难。 当下赵昺北进实施的是分进合击的战术。其实大家都明白,战术就像弓刀枪锤等冷兵器一样,有的适合远攻,有的适合近战,各有千秋,有优势就有劣势,从这个数据来看,采用分进合击的战略战术,对战争结果的影响基本是五五开的。 分进合击战术的优势在于一是能够有效牵制敌方兵力,使对手应接不暇,这是分进合进战术的核心和灵魂。二是能够迷惑敌军注意力,拉大敌方防守正面宽度,迫使敌方摊薄防守兵力,进而创造进攻机会。三是能够增强己方兵力机动性,提高后勤保障的可靠性。四是各军能够互相兼顾,避免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危险。 另外此时战争指挥通信手段有限,长距离后勤补给效率低,单位地理区域的补给输出也有一定限度的,故而组织大规模进攻时,把大军分开,可以分担指挥、后勤的压力。但这种战术也存在劣势,一是指挥协同不方便,容易散而致乱;此外就是兵力分散,给对方提供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赵昺知道要保证战争的胜利,就要把握好三个方面的原则 一者,兵力配比要恰当合理。分进合击不代表平均分配兵力,而是有主有从; 二者,主次转换要灵活机动。分进合击的要旨是分散敌军兵力,故而虽然己方诸路部队任务不同,但在一定条件下,偏师和主力也要灵活地转换,力求借助”分进”这个杠杆,发挥出每一路兵力的最大优势; 三者,诸路配合要紧凑密切。分散兵力,并不是任性地乱分。诸路部队,要么构成战略上的配合,要么构成战役战术上的协同,否则分散兵力就成了各自为战; 四者,攻防转换要快速坚决。分进合击的诸路部队,有时要根据战争形势的转换,合理的调整作战任务,必要时候,甚至要从进攻状态就地转入防守状态。 总之,当前实施分进合击这一战术,不仅要受限于指挥与后勤条件,还由于当下缺乏有效的计时、通信工具以及地形识别手段。所以分进合击战术的胜败,往往取决于双方统帅与前线指挥员的个人指挥和集体配合能力。 赵昺此次北进计划主要分成了三路,西路军目标是襄阳,中路军目标是寿春和钟离,东路军是盱眙和山阳,相隔十分遥远,基本上不具备互相支援的可能。而一路出现进攻过快,或是过慢,都会导致分进合击乱了步调,无法互相遮护侧翼安全,使敌钻了空子。 因为赵昺知道关于分进合击战术失败最著名的例子,莫过于明与后金的萨尔浒之战。后金军以劣势兵力,歼灭明军四路大军中的三路,以致坊间都在流传的那句努尔哈赤的名言“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所以他严令各路军都必须严格按照预定作战计划执行,不得自己的旨意不得改变既定战略,如此虽然显得呆板,但也是必须的。 现在来看,整个计划整体上执行的十分顺利,各部都完成了既定的任务。可赵昺十分清楚其中蕴含着一个致命的缺陷,而这个缺陷正是在自己这里。在整个计划中,东路军是最为关键的一环,首先要成功的诱使玉昔帖木儿军团进入圈套,并暗中将兵力南调对南渡之敌围歼。 与此同时,赵昺要在东路军主力南调的条件下,不仅要攻克扬州城,还要歼灭两淮地区最后一股有生力量,并迅速占领盱眙和山阳,然后就地转入防御,堵截大都方面的援敌,为会歼玉昔帖木儿军团争取时间。当下他虽然完成了任务,但也明白若是被敌军识破自己的计划,敌军集中兵力全力攻击东路军,那么就有崩盘的危险。 赵昺尽管自信火器之威,也不认为自己能够凭借不足两万之兵挡住二十万敌军的冲击,只要自己这里失利,敌大军就会如洪水般倾泻而下,不但使围歼玉昔帖木儿军团成了一锅夹生饭,还会使敌可以迂回到中路军的侧后,迫使其不得不后撤。如此也令西路军陷入危险,即便攻下了襄阳,也会成为一座孤城,重蹈当年被围失守的覆辙,使得战线恢复到出发点。 耗费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结果先胜后败无功而返,这个结果是赵昺无法承受的。不但多年的积藏消耗一空,还会使得主战派下台,引发自己新的一场执政危机。所以现在赵昺尽管故都近在眼前,也知道收复汴梁所存在的巨大政治意义,却不敢贸然渡河继续北进,将这口肥肉吞入腹中。 不过要破解危机也很简单,只要赵孟锦统领的东路军主力能在敌援军赶来之前皆灭南渡之敌,并迅速来援,敌军也就只能望河兴叹了。而时间更为充足的情况下,自己还能有余力去汴梁溜达一圈,顺便再祭拜下祖陵,那这场战争产生的效益足够自己受用的了。 可惜的是赵昺当前并不知道蒙元方面制定的应战之策,他若是清楚真金采用了李谦的谏言,此刻只怕已经乐趴了,按捺不住要孤军深入。因为李谦的计划是建立在玉昔帖木儿军团已经被围歼的基础上,将其视为死人,只想挡住宋军继续北进之途,并放弃了淮南地区,完全是采取守势,似乎是被吓怕啦! 当然这怨不得赵昺谨慎,也怨不得李谦胆小,因为当下双方都是瞎子摸象——全靠猜,谁也无法准确的判断出对手下一步的意图,所以皆采用了保守的策略,力求稳妥。可谁又知道赵昺心里却还藏着一个让他心痒难耐的想法,折磨的他寝食难安,只盼着时间过得慢一些,敌援军来的晚一些,江东战事结束的快一些…… 。 正文 第1163章 上元之夜 时间已经到了正月十五,临安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游人如织,宫门前也高搭彩棚,立起了灯山。还未入夜,宫中内外的沼气灯已经亮起,随之城墙及城中各条主街上的沼气灯也被点燃,临安城瞬间变成了不夜城,远远望去就像暗夜中的一颗夜明珠。 当酉时的更鼓声敲响,宫中钟鼓齐鸣,乐声高起,一队身着华丽军服的御前护军骑兵擎着长枪从宫门中并列鱼贯而出,他们上身着红色军双襟礼服,缀着银扣,扎着武装带,胸前斜垂着以金丝编织的黄色绶带和肩章皆彰显着他们御前护军亲卫的身份;下身是白色肥臀收腿马裤,脚蹬及膝黑色长筒马靴;头戴缀着双龙军徽,装饰着金色帽边的高筒帽,盔顶插着白色翎羽,身披黑色大氅。座下清一色的雪白战马,配着装饰着金银马具,鞍袋中插着马枪,擎着雪亮细长的马刀。 这些亲卫们皆是从御前护军中精选的身材高大,体貌端正的兵丁,再穿戴上小皇帝钦定的新式军礼服,头一次亮相便在人群中引发阵骚动,纷纷向前涌去,尤其是那些少男少女们都想到近前看个仔细,将在道边维持秩序的军兵冲的一个趔趄。 不要小看宋人追求时尚的好美之心,自从京中传言小皇帝最爱戎装,常常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出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时,军装就成了时尚少年们的标配。而豪门大户子弟及街头泼皮同样是时尚的引导者,他们或是通过种种手段搞到一身‘正版’军服为傲,至于没有门路的也会设法缝制一身,以免掉了面子。据说当下一些儒生也会暗自备下一身军服,以免被人嘲笑缺乏阳刚之气。 而今亲卫们穿着的拉风的礼服立刻成了这些少年们新的追求对象。其实这也是赵昺挖的坑,用希特勒的话来说,就是‘军服一定要帅,这样年轻人才会义无反顾的从军,为国效力’。不得不说,希特勒的眼光着实独到,当时德队中的士兵军官,还真有不少人都是冲着军服来的。便是光武帝刘秀在民间时,也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的豪言,其也是出于羡慕执金吾衣甲鲜亮,威武庄重有感而发。 所以赵昺以为身着精致、美观的戎装,将士们威武雄壮的身姿不仅是一事实力的体现,也是礼仪性的需求。从前在朝会及祭典等重大场合,宫中仪卫穿的是被称之为‘五色介胄’的传统轻型铠甲。其实严格的讲这种作为仪仗所用的甲胄不能称之为铠甲,而是实实在在的样子货。 传统的仪仗甲以形式是仿军士的,只是用黄粗帛为面,用布作里子,用青绿色画成甲叶的纹样,并加红锦缘边,以青为下裙,红皮为络带。这种甲胄刚好到人的膝盖,前胸绘有人的面目,从背后至前胸缠以锦带,并且有五色彩装。所用依仗甲的外表装饰非常华丽,却不能用于实战,充其量只是件华丽的军服。 赵昺总觉得仪卫们穿着这么身‘古典’军服,手持燧发枪,看着就别扭。可若穿着普通军装又有失庄重,毕竟当下配发的军服是出于材料以结实耐用,便于整理清洁,兼具美观实用的标准设计的。加上作为一种需求量大的消耗品,衣料的选用不可能全部采用昂贵的丝帛,当然彼时财政拮据,只能是因陋就简。 到了临安后,财政状况逐步好转,赵昺就考虑为这支‘窗口’部队配发新式礼服,他亲自操刀主持设计,仿照近代中西方军礼服搞了出来。因为价格不菲,制造繁琐,所以预定配发的范围就很窄,只限于高级军官和宫中仪卫,宫中仪卫换装后还未及展示,便被太后决定在上元节拿出亮相了,但依然惊艳众人。 在军兵们的强力压制下,涌上的人群被驱回警戒线,骑兵先导过后,三辆富丽堂皇的敞篷马车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从宫中驶出,第一辆马车上乘坐的是杨太后,第二辆车上乘坐的是皇后吴曦,第三辆车上乘坐却是左相陆秀夫。由于皇帝亲征在外,又为了避免出现敌军南下造成的恐慌,众臣商议后便决定打破常规由太后和皇后代行‘预赏’仪式,并由左相陆秀夫伴行,以此来彰显京师一切如常。 聚集在广场外的人群中见太后等人现身,立时齐齐施礼山呼‘千岁’。其实尽管前方捷报不断传来,报纸上也连篇累牍的报道皇帝不断取得胜利,连连收复失地,已经饮马黄河,并封锁和淡化蒙军已经侵入江东的消息。但临安作为一座开放性的都会,又逢新年,各地商旅不断,想要完全截断几无可能,加上不断有新整编的军队开进临安,坊间已经流言四起,各种版本的谣言在暗中流传。 有人称陛下亲征失利,被困在淮东多时,各地纷纷遣军前去勤王,如今已经是危在旦夕;又有人传说皇帝亲征扬州被蒙元元军击溃,乘船逃往海上,十万大军折损殆尽,蒙元数十万大军趁势过江,沿途重镇连连失守,不日便至临安;另有风传朝廷早已接到皇帝兵败的消息,太后和皇后等人早已在重臣的护送下暗中出宫,乘船出海与皇帝会合,准备行朝海上。 一边是朝廷连连发布前方大捷,一边是坊间暗传北伐失败,一时间弄得世人惶恐不安,不知道真假。但经历过战乱的人们还是做出了反应,京中一些豪门大户已经偷偷打包细软出城‘避难’,平常人家也纷纷囤积粮食和生活物资,以备敌军长期围城。但是今天太后等人齐齐露面,谣言立刻被打破,相信即便是有敌军入寇江东,也不过是些慌不择路的小股蒙元溃军误入江东,朝廷肯定会很快将其剿灭…… 在军民的欢呼声中,车队绕场一周后回到宫中,然后登上了城头,与众臣和军民共同赏灯,与民同乐。太后依例赦免了几个死囚,以示皇恩浩荡。皇后吴曦也频频向陪观的臣僚们赐酒,并不断吩咐小黄门下城购买各种吃食赐予众人,打赏献艺的伎人。一时间山呼声不断,场面不断,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可是欢快的场面,却难掩当前的危机。陈墩率领一队从武学精选的学员担任现场警戒,他全副武装的伫立在太后和皇后及众嫔妃的彩棚之后,保护着她们的安全;枢密副使韩振则坐镇枢密司衙门调度各军,加强警戒,防止敌军袭城;而临安知府蔡完义也不敢怠慢,令府中衙役尽数上街,抓捕不法,防止发生混乱。自己也亲领一队衙兵上街巡视,弹压伺机生事的地痞泼皮,维持灯会秩序。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郑虎臣也自然不能置身事外,除了派出行动队暗中保护太后和朝中重臣的安全,还令探子们混迹于人群之中,以及时便发现欲行不轨之事者予以处置。而事务局临安站站长柳佥则对城中不稳定分子加强监视,追踪缉捕混进城中的蒙元探子,暗查那些散布谣言,欲借灯会生事者,在民众尚未察觉的情况下就将那些异己分子悄然处置。 “陆相,江东战事如何了?”杨太后坐了些时候,觉得冷了,让侍女放下彩棚的帘子,诏陆秀夫和应节严二人到自己的帐中问事道。 “禀太后,据赵置使送回的战报,入寇江东的蒙元敌军已经被围在松江和浏河间不足五十里的区域内,他们连日向南发动冲击,欲渡过松江南下。我军御前护军各部和禁军第五军及配属的各州厢军拼死奋战,尽管他们连连突破我军防线,但依然顽强坚守,使敌无法继续南进一步。”陆秀夫回答道。 “嗯,前方将士辛苦了,定要及时予以奖赏,切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杨太后听了点点头道。 “太后放心,臣已经命有司前往昆山,及时处理善后之事。”陆秀夫施礼道。 “国事繁杂,有劳陆相了。”杨太后抬手让其免礼,又问道,“皇帝那边形势如何?可有还朝之意!” “太后,陛下暂时驻跸盱眙,一切尚安稳,暂无战事发生。但局势依然紧张,蒙元方面已从大都派军南下,并调屯驻陕甘的蒙元军队出援,但方向尚不明了。而陛下要协调诸路军队,暂且脱不了身,还朝之日自然也难以确定。”陆秀夫禀告道。 “盱眙城紧邻淮河,乃是淮东要冲,而陛下身边兵将不足两万,朝廷要及时遣军出援啊!”杨太后听敌军大举南下来援,不免有些紧张,看向应节严言道。 “太后宽心,江东战事已经持续数日,蒙军连续多日进攻受挫,又无处获得辎重补充,已是强弩之末。赵置使已经令各军在明日发起攻击,围歼入侵之敌。捷报想回很快传回京中!”应节严施礼后,又接着道,“陛下也有诏令送来,令江东战事一毕,立刻前往淮东增援,会合各军欲伐中原。” “诶,陛下还欲继续北进?”杨太后听了眉毛挑了挑,才又轻声喃喃道…… 。 正文 第1164章 自投罗网 一夜疾驰,傍晚时分玉昔帖木儿终于摆脱了宋军的追击,率军退入了嘉定城。多日前宋人撤离前的一场大火已然烧毁了县衙周边的所有建筑,地上落着一层厚厚的黑灰,街上空空荡荡,只有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四处游荡,在残垣断壁中寻找食物,看到有人进城,起初还吠叫几声,但是很快便夹着尾巴消失在街巷中。 昨夜还是皓月当空,今天反而是阴云密布,此时竟然下起了小雨,夹杂着雪粒的雨水在风的作用下抽打在脸上冰凉透骨。可玉昔帖木儿的心却是更凉,亲兵们已经寻到一处保存尚显完整的院落,清理出一间屋子,并点燃了几个火盆,很快暖和起来,但他木然的坐在一旁,希望这些日子就是场噩梦,早些过去。 那日玉昔帖木儿率领大队人马从常熟悄然撤兵转路南下,情形与他料想的差不多,宋廷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转变进攻方向,放弃进攻平江或是昆山,而是在昆山城外虚晃一枪向嘉定而去。沿途所过的村镇皆不知有变,并没有撤离,洗劫的物资使他们即将无米下锅的窘境得以稍缓。 但玉昔帖木儿知道对于十万大军来说这点儿东西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改变缺粮的现实,只有攻下一座稍大的城池才能略微缺粮之困。而在常熟久攻不下,不得不黯然撤军,又避开前有重兵布防的平江和昆山,嘉定就成了维系自己继续南进的重要补给站。 现实却是如此残酷,闻讯的嘉定县令竟然如此决绝,一把火将县衙和官仓一把火给烧了,而玉昔帖木儿和众将的分歧也就在此时产生了。山东河北都万户塞散纳以为己方的行踪已然泄露,前方宋军必有准备,很可能就是一个陷阱,不可继续南进。应该趁当下各部兵力完整,尚有一战之力迅速回撤,夺回通州渡口,返回淮东。 河南淮北都万户哈土孙虽然没有明言反对继续南进,但是也对改路南进十分有意见,对奔袭百里不仅兵困马乏,还落了一场空,失望之极。抱怨还不如在昆山与宋军一战,以为宋军也许就是虚张声势,摆下的就是空城计,而如今他们白白的错过了机会。 玉昔帖木儿知道自己在南渡的那一刻便踏上了条不归路,胜则直取临安,建不世之功;败在身败名裂,战死疆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回头路。因此起初还试图说服众将,称己方突然改变行军路线,让宋军的部署全部落空,即便现在得报重新调整部署也需要时间,且前方即无坚城可守,也无重兵驻防,己方正可趁隙跳出宋军的包围圈,并趁其慌乱调动之机,将敌各个击破。 玉昔帖木儿判断,这已经是宋军在江东最后一支机动力量,只要将他们歼灭,临安就无兵可守,而其它各处的援军根本救援不及。但是自渡江后连连受挫,军将们对他描绘的美好前景依然充满质疑,仍然认为此时撤军才是上策。无奈之下,他只能强令各部依令连夜进军,天明时必须渡过松江,夺取华亭县,有懈怠着军法从事。 大军稍作休息便出发了,但是行军速度始终快不起来,江东河湖众多,沿河区域水网稻田密布,给蒙元的机动和展开带来了相当不利的影响。泥泞的水田和沿江地段使战马举步维艰,他们只能沿着几条有限的大路行军,如果脱离驿路机动能力也将大打折扣。 十万大军挤在大路上行军,想快也快不起来。加上撤离的宋朝军民毁坏了渡桥,迫使他们不得不时常停下来修复渡桥,才能够继续行军。经过一夜的折腾,待中午前才赶到松江流域附近,而这时已经发现不断有宋军侦骑出没,随后前锋来报宋军已经在距河岸十里立寨,修建工事,挡住了前进的道路。 虽然获知宋军在前方拦截,但初时并没有引起玉昔帖木儿的重视,他依然以为自己突然改变行军路线,已经把宋军远远的甩到了身后,他们即便获悉从平江和昆山出发也不会那么快。因此他判定前方不过是宋军的小股部队,甚至只是附近的乡兵,根本挡不住自己的脚步。 于是玉昔帖木儿令前方迅速击溃拦路的敌军,夺取松江渡口。可前锋军很快来报,拦截他们的宋军并非是小股部队,而是宋军最为精锐的御前护军,且已经沿江全面展开,筑起了土垒,他们接连数次冲击皆被击退,无法突破宋军防线。 玉昔帖木儿闻讯又惊又怒,惊得是难道自己的计策早已被宋军识破,平江和昆山皆是故布疑兵,以迫使他改道,引进了预设的伏击圈。怒的是前锋上万大军居然无法冲破一道低矮的土垒,定然是开路的哈土孙被宋军吓破了胆儿。要知道其部是由数个奥鲁府改编而成,从前皆是负责制造兵器,输送辎重的非战斗部队,此后留在河南地区屯田,没有经过大阵仗,稍一受挫便停止了攻击。 不过待玉昔帖木儿赶到前方时,却就剩下惊讶了。放眼望去,前方数里皆是宋军的旗号,密密麻麻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可他终究是久经战阵的,细看之下宋军筑起的防御工事十分简陋,不过是就地取材,挖掘泥土混杂着芦苇筑成的土垒,此时泥土尚是湿润的,显然也是刚到不久匆忙间修筑的,尚来不及加固。 此外,玉昔帖木儿以为背水列阵实在是兵家大忌,要想靠此一战成功,除了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斗精神,还必须满足两个条件正面扛得住,背后不被袭。他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从以往与宋军交战的经验来看,其一旦阵脚崩坏,在撤退的过程中阵型很容易混乱,那就是必败之局。 战斗很快打响,玉昔帖木儿亲领八千重骑冲阵,十万大军紧随其后,一时气势如虹,以势不可挡的威势连续突击。但宋军布置的防线并非普通战阵,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冲溃,在枪炮的配合下顽强阻击他们的进攻。即便一道防线被冲垮,但后边还有一层,层层叠叠,多线阻击,给予他们很大的杀伤。 战至傍晚,随着元军的连番冲击,宋军的数道防线被一一突破,不得不从两翼撤退。玉昔帖木儿以为胜利在望,急令奋力追击,想以此来提升连番受挫的士气。但是当他们越过第一道沙带后,遭到了宋军更顽强的阻击,猛烈的炮火将整个夜空都映的通红,给他们造成了极为惨重的损失,再难进寸步。 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而玉昔帖木儿也意识到由于进攻的速度过快,导致前军和后军的距离拉开,尤其是行动迟缓的步军难以跟上他们的进攻节奏。与此同时侦骑发现在两翼有宋军出没,试图迂回到侧后将他们步骑分割的迹象。再者自从撤离常熟,各部皆是昼夜疾行,中间只经过短暂的休整,现下又经过半日激战,部队已是人困马乏,无力再战。 考虑至此,玉昔帖木儿决定停止进攻收拢部队,为了防止宋军夜袭,他将全军撤至北侧的沙带之后立营。他们以辎重车围成环形,中军屯于其间,又分派诸军在周边利用宋军遗弃的土垒布防,并在东西两端加筑了寨墙,形成了一道长围。由于粮草已尽告罄,他又令将被打死的战马剥皮剔骨充作军粮,分派各军领食。 当下已经深入江东腹地,群敌周边环伺,各军皆是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懈怠。但是他们并没有等来宋军的夜袭,只听得对面的宋军阵地方向窸窸窣窣的响了一夜,直至黎明时分才停止。可次日玉昔帖木儿刚起就接到了侦骑的报告,宋军一夜之间在阵地前修起了寨墙,挖了壕沟,布置了麓角、拒马。 在他们大营东部,宋军掘开河堤引水,将滩地变成了一片沼泽;在北部来路上出现了大批宋军,在距他们五里处掘壕筑垒,挖出了一道长达数里,深有丈许的深壕,并利用挖掘的泥沙筑成长围,截断了他们北撤的道路。而西北昆山同样出现了宋军的旗号,他们在三里外利用两座土岭于大路两侧立寨,堵住了前往昆山的通路。 玉昔帖木儿接报后脸色骤变,顾不得洗漱便披甲出营,当他巡视过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掉坑里了。自己统帅的大军被宋军围困在东西十余里,南北不过十五里的区域内,而宋军集结起来的军队至少倍余己方。这让他懊恼万分,细思自宋军北渡攻击扬州到自己谋划南下江东的整个经过,意识到从头到尾自己便一直被宋军牵着鼻子走,一步步的自投罗网。 虽然懊恼,但是玉昔帖木儿不打算束手就擒,毕竟自己手中还有十万大军,即便有所损失,可编制基本完整,尚有一战之力,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 正文 第1165章 再决雌雄 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所以尽管玉昔帖木儿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但是也难以达成。他在天亮后再次组织进攻,仍然企图击溃正面之敌,打开南下的通路。而其他将领认为前有敌人重兵,又有大河拦阻,即便能够击溃正面之敌,可己方同样损失惨重,无力再继续南下。如今应该趁敌刚刚在后方建立的防线尚不稳固,及时向被突围,北渡南返,如此尽管是无功而返,却也好过将大军尽数留在江东。 面对众将的异议,玉昔帖木儿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以为当面已经集中了南朝在江东所有兵力,只要能将敌击溃,前方便是畅通无阻,直下江南。而事实上自南渡后他们的行动处处被动,频频受挫,其这套说辞已然再难以让众将信服。他只能再次祭出权威,压服众将,并亲自上前督战,与宋军再决雌雄。 不过今日之战,却再难现昨日的辉煌。不仅是宋军修筑的营垒得到了加固,而是他发现宋军阵型就是针对己方骑兵冲击力强的特点布置的,防的的就是骑兵直线冲击力。防线成正面纵深多梯次布置,而每道防线又分成数道阵列,利用枪炮逐层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直到消于无形。 更让玉昔帖木儿郁闷的是每当骑军发动攻击时,宋军布置在左右两翼的骑兵会迂回杀到他们的侧背,然后随后跟进的步军立刻建立新的防线,不断挤压他们的活动空间。且当正面的进攻稍一减弱,撤退的宋军又返身杀回,重新夺回丢失的防线。就在这在反复的争夺中,一日血战不但未能冲破宋军的正面防线,自己的活动空间反倒遭到挤压。 惨重的伤亡和连番的失败让众将怨气更甚,而粮草的短缺和进退不得的处境也让士气大落。玉昔帖木儿知道若是仍无法打破僵局,自己的权威也会被日渐削弱,再难以控制大军。而就在他苦思破敌之策时,手下的一位千户长完颜乞献上一策。 完颜乞是女真人,祖上也曾风光过,出身于金国皇室旁支。后来在蒙金之战中兵败投降,分拨到玉昔帖木儿爷爷右手万户博尔术手下,后随着其四处征战,到他这一辈成为玉昔帖木儿直属右手万户的一名千户长。出身将门自然听过前辈们说古,谈起自己曾经的得意之作,其中之一就是打破宋军的‘叠阵’。 叠阵是宋朝南渡之后,面对强势攻击的金军骑兵集团,以步兵为主的宋军从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逐渐摸索出了许多“以步制骑”的新式战法之一,而这其中又以川陕名将吴璘所创叠阵最为有名,专为在平原旷野克制金军骑兵的战术。 叠阵的精髓就是以兵器攻击距离的远近,来决定各兵种在队列中的先后位置,将拒马、长枪、弓弩成梯次排布,依靠防御工事,以求在有效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发挥不同军械和兵种的威力,最大功效的地杀伤敌人的一种战术。阵型以步兵为主,而骑兵处于辅助地位,步卒更代替换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不仅需要本方骑兵在前边掩护,也需要拒马遮护。因此拒马的使用在整个战阵中起着决定性作用。 拒马是一种可移动的障碍器材,设于要害处,以阻止和迟滞敌人军马的行动,因此也称拒马枪,易于携带和搬动。其制以竹若木,三枝六首,交竿相贯。首皆有刃,植地辄立。贯处以铁为索,更相勾联。就是把拒马环绕放置在左右骑兵和主阵步兵之间,再加上阵前放置的拒马,那么整个步兵主阵基本就被拒马围起来了,是个全包围,或至少是大半包围的结构,形似营寨遮护着整个战阵。 另外拒马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防止崩阵。因为在作战中宋军主要依靠远程抛射兵器杀伤敌军,弓弩手在战时是否能“持满”,直接关系到杀敌效果。然而宋军士兵作战不如女真人坚忍,组织纪律性相对薄弱,如果战事稍有不利,队伍很容易发生动摇和溃逃,军心显然是不定的。想要改变这种状况,除了平时加强训练和思想教育外,就只能在战阵的布置上想办法。 平地野战,步兵的机动性本身就不如骑兵,且越是机动灵活的战法,对士兵组织纪律性的要求就越高。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彻底放弃机动,以静制动。吴璘用拒马锁阵,完全限制住士兵的行动,士兵们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就只能奋力杀敌,坚持到最后,虞允文也曾评价这种做法能“使兵不能溃去”,在客观上起到了古军法中“束武令”的效果。 此外,面对前赴后继,善于连续出击,持久作战的金军,除了使用拒马锁阵以定军心这种较为被动的对策外,吴璘制还把军队编成若干梯队,轮番作战,轮番休息,从而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即所谓“制其坚忍,则有更休迭战之法”。但是如此缺点也十分明显,拒马本是用来限制敌人机动的,但吴璘以拒马锁阵,就意味着阵内士兵也丧失了行动能力,难以实施有效的反击。 玉昔帖木儿也不是傻子,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完颜乞说起此事的意思,也知晓了叠阵的大体原理是最外层放拒马,然后就是布置长枪手,然后配合弓弩手。而长枪手除了保护弓弩手外,还要保护拒马,以防止骑兵突破和防止自己士兵在失利的情况下逃跑,导致整个大阵崩溃。 再想送军当前的作战方式正式与叠阵相似,前方布置拒马阻挡己方骑兵的快速机动,迫使他们在进攻中不得不放缓速度拆除拒马,而宋军此时正可利用火器对他们进行杀伤。另外也可以解释宋军为何在己方连连攻破其防线后依然死战不退,因为后方虽没有拒马,但是大河却起到了相同的作用,使他们退无可退了。 玉昔帖木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自然也就知晓完颜乞不会平白无故的与自己扯白话,便向其请教破阵之策。完颜乞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表功的机会,讲了破阵的关键就是要‘舍马步战’。也就是说,先下马步战,赶走宋军骑兵,然后通过进展突破宋军拒马拦截,后用强弓扩大战果。 完颜乞听闻前辈所言,当年金军以此法连破宋军叠阵,屡试不爽。具体操作便是选出一支骁勇之军,被称作‘硬军’,身披重甲在阵前,以部分骑军迎击敌军用于掠阵的骑兵,余者皆下马作战,通过短兵相接击溃保护拒马的敌兵,然后以强弓劲弩压制后方的敌军扩大战果。在趁敌军混乱反击不及之时,破坏拒马,打开进攻的通路,复以骑兵冲阵,以求彻底击溃失去拒马遮护的宋军防线。 都说‘急病乱投医’,玉昔帖木儿连战数日再难寸进,而他们的粮草业已告急,有的部队已开始杀马充饥。而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是军心不稳,所以他也是急于设法打破对峙的局面。听了完颜乞的破阵之法觉得不无道理,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再次展开进攻。 因为玉昔帖木儿已经意识到形势危急,决心一战打破僵局,于是也不再保留,将老本都押上了。他从自己的直属右手万户中挑选出五千精兵作为进攻的主力,又命山东河北都万户塞散纳领本部兵马为前军,其部是以过去屯驻山东、河北两地的达鲁花赤整编而成的,颇具战斗力,令他们待前军打开通路后随后跟进,扩大战果。 河南淮北都万户府虽然战斗力不强,却是此次南侵的主力,一路走来连番苦战折损不小,士气低落,怨气也最大。因而玉昔帖木儿令哈土孙坐镇后军,领所部保护两翼的安全。自己则坐镇中军督战,而时间就定在明日黎明,趁天光微明之时发起进攻,一举突破宋军防线,强渡松江。 次日黎明,精选的‘硬军’在完颜乞的率领下,骤然向宋军阵地发起进攻。经过几次交锋,他已经意识到对他们杀伤最大的是敌军的火炮,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炮火封锁线才能够进入敌军前沿,发挥出弓弩的威力压制住拒马后的敌军,为‘步军’摧毁拒马赢得与敌近战的机会。 所以前锋军在战前便隐蔽于沙带之后,一待进攻命令下达,立刻从隐蔽处向前猛冲,利用天光微亮视线不好,敌军的火炮反应时间慢,进行校准的短暂时机冲过火炮封锁地带,进入了宋军前沿阵地。弓弩手立刻展开,以最快的速度发射箭矢,前方的硬兵则以大斧破坏拒马,打开进攻通路。 宋军反应速度也很快,发现敌军后立刻展开拦阻射击,起初稀疏的枪声也密集起来,前方破坏拒马的士兵不断倒下,但后面的士兵又蜂拥而上,将拒马推开,冲进了宋军的工事…… 。 正文 第1166章 命中注定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这不止是言战争形态的千变万化,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皆是如此,也就要求主帅必须及时应对,根据形势变化,选择不同的战法。如果能够根据敌情变化而灵活机动采取对策的,那就是用兵如神的良将名将。如果墨守成规,抱残守缺,生搬硬套,那么肯定是要失败的。 阵法同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即使面对同样的战场态势。蒙元前锋采用步战的方式企图攻破宋军的‘叠阵’,战斗初时确是十分有效,他们充分利用了黎明的昏暗,视线不好的时间段突然发起进攻。首先作战方式的改变让宋军未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首先打了其一个冷不防,使得前锋成功的闯过了重炮构成的封锁线。 另外,元军此前一直是以骑兵作为冲锋的主力,而其对地形的选择面很窄,无法在滩涂和水田中快速机动,只能选择主路两边相对空旷的地带作为进攻方向。也使宋军一直将干路作为重点防御的地带,布有重兵防守,因此对其它地点防备不足。且炮兵同样会在敌军进攻的路线上事先标定射击点,发现敌军进攻时不需花费大量时间瞄准,只需简单调整点火开炮就好。 步军则不同,他们可以利用稻田中的小路等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地带穿插机动,也可以利用自己目标小的优势在战前隐蔽进入战场。所以玉昔帖木儿此次进攻改变了进攻地点,选择了宋军防备薄弱的地点。而宋军则要重新调整兵力,炮兵重新标定目标,甚至转移炮位,如此显得反应时间缓慢。 元军正是利用了这个短暂的时间差,突破了宋军的封锁,成功的破坏了拒马,在宋军防线上打开了一道缺口,使得开战之初进展十分顺利。玉昔帖木儿看到前锋得手,立刻吹响号角催军猛进,扩大突破口,很快撕开了一道宽二十丈的口子,前方的‘硬军’蜂拥而上,试图夺取宋军的工事,抢占火炮阵地。 但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发生了逆转,阵地上的宋军开始射击,密集的枪声中己方士兵成片的倒下,进攻受挫。玉昔帖木儿知道待宋军援军赶到,那么很快就会凭借着火器的优势将他们驱逐,失去以敌近战以削弱其火器优势的机会。所以立刻命令敲响战鼓,令前军全部快速压上,与敌混战,巩固突破口,并向敌阵地纵深冲击。 玉昔帖木儿眼看着随着己方前军的参战,更多的士兵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涌入突破口,虽然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是宋军的火力已不足阻挡蜂拥而入的人群。因而尽管他们依然力战不退,可双方的距离在很快的缩小,并接触到了一起,很快陷入了混战之中。 这时密集的枪声已经被肉搏的喊杀声所取代,更让玉昔帖木儿兴奋的是令人胆寒的炮声一直没有响起,且可以在渐凉的天光中看到宋军炮兵在己方不断的逼近下已经开始向后转移。他明白双方混战在一起,敌方的炮兵投鼠忌器担心误伤自己人而不敢开炮。 而这正是玉昔帖木儿希望看到的,他相信没有了炮火的压制,敌军绝对不是己方弓马娴熟,擅于近战的士兵的对手,崩溃已然是近在眼前。那时自己的骑兵适时投入战场,如洪水般一泻而下,追杀逃跑的的敌军,将他们赶入大河,从而粉碎其围歼自己的阴谋。 那么这场决战将成为更改国运的一战,不仅冲破了敌军的封堵,打开了继续南进的道路,还将南朝江东主力击溃。如此前途无阻,大军可以直下江南,再破其都城,俘获宋室残余。而失去了后方的南朝小皇帝即便已经北渡黄河,也仍然是无根浮萍,逃脱不了败亡的命运。 正当玉昔帖木儿沾沾自喜,陶醉在美好的憧憬中时,形势却没有按照其设想发展。己方士兵虽然与敌军混战在一起,可并没有如其所料在肉搏战中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而敌军士兵在近身搏杀中并不落下风,不但在失去两道防线后稳住了阵型,阻挡住己方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发展的企图,还在援军的帮助下在局部展开反击,使己方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接下来的战斗更为艰难,双方都在拼命相搏,己方的弓箭手同样当心误伤,也早已停止了射击,在战斗激烈的时刻也抄起刀枪加入战团。宋军则是寸步不让,以刺刀组成防御线与元军厮杀,前边的倒下,后边的人立刻顶上去。甚至危机时刻,有人点燃手雷冲入敌群与之同归于尽,炸起漫天的血雨。而作为突击力量的己方骑兵为步军所挡无法参加战斗,反倒成了旁观者,焦躁的在战场外缘徘徊,寻找时机加入战斗。 随着宋军援军的不断加入,战斗更为残酷和激烈,上万人聚集在不足里许的战线上混战,喊杀声震天,战场尸体横籍,鲜血染红了河滩。玉昔帖木儿看见前方指挥的完颜乞数次变换队形,一次次向宋军阵地发起突击,却又一次次被击退,难以再取得突破,他也只能不断的遣兵投入战场,以求压垮对方的防线。 这场混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出现了转机,可令玉昔帖木儿沮丧的是却是己方先顶不住了,潮水似的乱哄哄的溃退下来,被宋军赶出了突破口,恢复了阵地。这让他极为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宋军鲜有在近战肉搏中获得胜利,更难以相信自己精锐的直属部队却在最擅长的战斗中败北。 要知道右手万户乃是玉昔帖木儿祖父,号称蒙古四杰之一的博尔术的亲领万户,也可以说是成吉思汗的起家老牌劲旅。曾追随铁木真击败了蒙古诸部统一了蒙古,后来灭花剌子模、攻西夏、灭亡金国都有其征战的身影,称得上是元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 自征南一来,右手万户一直是镇守中军,并作为总预备队来使用,玉昔帖木儿准备将这支最为锋利的尖刀用在攻取临安的关键时刻。可因为久战难以突破宋军的拦阻,他才不得不提前动用,而一战之下不仅败北,且损失惨重。作为尖刀编入‘硬军’的五百余勇士阵亡殆尽,无一人生还;其后跟进的前锋军同样伤亡惨重,几乎被打残,阵亡了千夫长一人,百夫长十余人,至少有两千人留在了战场上。 玉昔帖木儿实在想不通,动用的是精锐,他们有以一当十之勇。采用的战术也正确,起初进展顺利,成功突破了宋军的防线,打开了突破口。从装备上,他们也是身披重甲可挡矢石,配备的也是最为擅长使用的武器。可为什么依然会失败?而事实上,他从开始就错了,下马步战确实曾击破宋军的叠阵,可那也是在特定环境下取得的成功。 首先,当初宋军采用叠阵的目的是为了抵抗在野战情况下的金军骑兵,战场也是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川蜀平原和擒陇地区。女真人采用下马作战的战术只是为了突破宋军的拒马和麓角构造的防御工事,然后方便骑兵冲击作战。在开阔的地形上,他们可以选择多点进攻,重点突破的战术。而江南河网密布,限制了他们对进攻路线的选择,无法实施多点进攻,来牵制敌军的兵力。 另外,武器的选择也是败笔。当年金军重骑使用的枪长一丈二尺,比宋军使用的长枪、长刀要长,在近战中可占据优势。而蒙古骑兵擅用弓箭和弯刀,虽然也装备长枪,但却是主要用于勾带的双钩枪,长度要短的多。而此次进攻中前锋军士兵多是使用弯刀、八棱棍、铁骨朵和短斧等兵器。 宋军普遍装备的是火枪,长度虽然不长,但是加上刺刀长度也约有五尺半,相对于蒙军骑兵的弯刀要长的多。在贴身近战中,刀因为长度短,很难攻入“短枪”,进行贴身砍杀,而“短枪”的刺杀速度远比大刀的劈砍动作快得多。而且在人数越多的情况下,“短枪”优势越为明显。 再有宋军使用火枪,威力也大于弓弩。铁制重甲在十丈之外几乎无法被弓弩击穿,略显单薄的锁子甲也能防护绝大部分的弓箭。而火枪却可以通过简单的增大口径对其造成威胁,即使是对无甲目标,弓箭如果不射在要害部位或关节,都难以阻挡敌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继续作战数分钟,这已经他们足够砍死好几个弓箭手了。而火枪发射的巨大且会翻滚的弹丸,一发命中即便不是要害部位,同样可令人瞬间失去作战能力。 此外,在进攻中蒙军士兵穿着沉重的盔甲,首先就导致前进速度慢,要挨很多枪才能走到贴身近战的范围内,其次为了能突破火枪的阻挡,他们又不得不采用密集队形推进意味着‘靶子’大,火枪兵打起来命中率明显提高,使得身着重甲的步战骑兵把自己的核心战斗力推到刺刀面前就要承受巨大的伤亡…… 。 正文 第1168章 新秀出场 设置在江桥镇外庙中的江东置司指挥所此时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今天是上元夜,此时虽没有鳌山灯海,但军营各处篝火点点,却另有一番情趣。赵孟锦本想邀众将共同饮酒赏月,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如今基本已经锁定胜局,可他也明白困兽犹斗的道理。所以只是下令各部可以加菜改善伙食,却依然严禁饮酒,加强戒备。 回想自陛下决定歼灭蒙元两淮军团以来,竟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这让赵孟锦不免有些感慨,但现在胜利在望,又让他颇为欣慰。自从敌军南渡进入埋伏圈之后,他是夜不解衣,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这是自崖山之战后,新朝动用兵力最多的一场战役。 交战双方动员三十余万大军麓战,赵孟锦自知包括小皇帝在内都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是对他们最为严峻的考验,尽管小皇帝多次说,此战虽事关国运,但败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够以数百乌合之众起家,那么仍然还能东山再起,复国晚几年罢了! 但是赵孟锦作为实际的指挥者,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毕竟一旦失败,江东即无险可守,也无兵可调,敌军便直下临安,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所以他可以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且一直靠前指挥,敌军在进攻中数次打到指挥所前,其发射的箭矢都射到了庙中。他也没有下令向后转移,而是依然在此坚守镇定指挥,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赵孟锦出了门向南遥望,临安此时应该已经是万人空巷,上街赏灯;家中也应是高朋满座,齐聚一堂。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皆已蒙荫入仕,一个在兵部任郎中,一个在枢密司任职,几个孙子也皆入学读书,脸上浮现出丝笑意。而自己若无意外,此战结束后,凭着自己的战功和宗亲的身份,即便不能封亲王,一个郡王还是有可能。 赵孟锦也知道所得的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而自己的荣辱早与小皇帝已结为一体了。而小皇帝此刻却独在更为遥远的淮东,凭着不足两万的兵力苦撑,且承受着比之自己更大的压力。毕竟自己所处的只是一个局部战场,而小皇帝不仅要凭借手中不多的兵力争夺整个淮东,还要面向全局调度诸军,任何一处的失败都可能葬送来之不易的胜利。 ‘砰、砰……’ 正当赵孟锦遐想万分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枪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可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赵孟锦打算对蒙元军围而不攻,消耗其士气,待粮草耗尽再行进攻。而这几日间,敌军也没有大动作,但是常有些小股敌军潜入己方阵地寻找食物,被己方哨兵发现后开枪驱离。 ‘砰、砰、砰砰……’ 但是这次枪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密集起来。赵孟锦向枪声最为激烈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来自北方,且枪声越来越密集,枪炮发射的闪光如同闪电般在天际间频闪。他急忙令人前去查问,可时间不长枪炮声四起,且杂乱无章,渐渐分不清主次了。 “是敌军突围?还是己方有人争功,擅自发起了进攻?”赵孟锦眉头皱的更紧暗自思惆道。 在上次敌军大举进攻后,赵孟锦便下令围而不攻,进一步消耗敌军的实力,然后再收拾那些已经饿得半死的敌军。但是朝廷方面却是一日数次催促他尽快歼灭被围的敌军,恢复江东的秩序。对此他十分理解,敌军深入江东,朝廷不仅承受着各方的质疑和责难。且为了坚壁清野,十数万百姓撤离家园避难,有家难归,而春耕在即,百姓难以还乡必定耽误农时。而江东作为朝廷的粮仓,进而还影响到税赋的征收。 另一方面,小皇帝数次来书询问战事进展,信中虽没有催促他们加快歼敌速度,只说让他抓住战机,全歼来敌。可赵孟锦作为亲信之臣,还是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小皇帝的焦急之情,希望他能尽快结束江东战事,增援淮东战场,以应对南下的蒙元侍卫亲军。 于是乎赵孟锦经过全盘考虑,又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在正月十六日与敌决战,围歼敌军。但是现在尚是十五日,便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让他不得不怀疑有人想争功率先展开攻击,从而触发了全面的战斗,这让他不免恼火,下令让各部将帅前来禀明情况。 “禀置使,前沿的守军发现敌军营中发生骚动,并有小股部队出现,与警戒哨发生交火,似有突围的迹象,便禀告末将。在末将前往探察之时,又发现敌营寨中乱作一团,便遣兵抵近侦察,得知敌酋玉昔帖木儿突然率本部兵马出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失去指挥的兵丁到处乱窜,有人误入我军防线,从而引发战斗。”离指挥所最近的冉安国最先赶到,也未多言,施礼后简单的汇报了情况。 “玉昔帖木儿离营独自出走?!”赵孟锦听罢十分震惊,可转念一想冉安国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主力布置在南部,向南突围等于死路,便又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禀置使,末将……末将发现敌军营寨出现混乱,觉得战机难觅,便命所部向前推进,收缩包围圈,为明日聚歼敌军做准备。因为事出紧急,未及向置使禀告,还请惩处!”赵孟锦可以说是新宋军的奠基人之一,又曾长期统帅中军,在军中积威甚重。冉安国知道自己没有命令,擅自调兵实乃军中大忌,也是重罪,可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道。 “战机转瞬即逝,你自作主张及时应对不算是大错,但是应及时上报,否则仗打起来了,本帅还是一头雾水,岂不成了笑话!”赵孟锦定定的看了冉安国一会儿,看其额头冒汗,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却倔强的昂着头带着副桀骜不驯的劲头,好像是在说自己虽有错,却是事出有因一般。让他有些好气又好笑,伸手点着其呵斥道。 “末将擅自行动,确是有过,可若按兵不动,敌酋趁乱逃遁,岂不也让围歼敌军的目标落空吗?”冉安国再度施礼,嘴上再度认错,可谁都听的出来,心中还是不服气。 “军法入炉,触之必惩!当前战场上二十万大军云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部无令擅动,其它各部不明所以,岂不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误伤。若是导致防线松动,敌军趁机突围而去,你一句战机难觅就能够推脱的过去吗?”赵孟锦拍案怒道。 “末将知罪,甘受责罚!”冉安国细想之下,自己擅自行动,的确是打乱了整个部署,若是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岂是他一个都统所能担当的起的,想到此不免心中一凛,真心认错地道。 “你马上命余部严守防线,若是从你的防区内逃出一兵一卒,本帅必亲斩你项上人头!”赵孟锦听了这才面色稍缓,但依然厉声下令道。 “是!”冉安国听了立正敬礼,转而又嬉皮笑脸地道,“置帅,是否先寄下末将的脑袋,待捉了敌酋再斩呢?” “滚!”赵孟锦见其见风就长,有杆就爬的样子苦笑不得的一指大门笑骂道。 对于冉安国,赵孟锦其实还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才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只是给予警告,并没有下死手。但是此前他对其并不看好,包括其所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严格的说,冉安国非是如他一样是陛下的嫡系将领,其是琼州本土义军首领,小皇帝入主琼州后将其部收编为州军,委以观察使之职,而没有编入帅府军系列。 此后行朝迁琼,赵昺对禁军进行改编,依然没有将琼州州军补入各军,依然有着相对的独立性。而州军的职能是维护地方治安,缉拿盗匪,战时作为禁军的补充力量,因而训练和装备都很差,自然在琼州数次战事中并没有出奇的表现,冉安国当然也不为人重视。 直到收复江南后,行朝回迁临安之时,因为地盘扩大,兵力便显不足。赵昺才下旨将琼州州军改编成了两个师随迁江南,并扩编换装。冉安国部补入部分江南义军,赐军号为禁军第五军,其升任都统,而此刻他们才抛弃了弓弩长枪,换上了火器,成了正规军。 但也正因为是新编军,又刚刚换装,便一直留在绍兴训练,并承担保卫京畿的任务,因此他们并没有机会参加此后一系列的战事。此次为了攻掠两淮,赵昺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兵,第五军这才奉命走上了战场,不过众将对这支‘新秀’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毕竟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直将他们作为预备队使用。可谁也没想到在这次围歼玉昔帖木儿的战斗中却异军突起,令众人刮目相看…… 。 正文 第1170章 逃无可逃 御前护军地位超然,直属于小皇帝管辖,既不属于枢密院调度,官员的任命也可以不经过兵部,就是连薪俸也由内藏库支付,形同皇帝的私军。这本不合朝廷法度,同时也是悬在文臣们头上的一把利剑,挡在他们削弱皇权的天堑,让他们寝食难安。 所以也有朝臣曾想让陛下让出兵权,将护军归于朝廷管理,却谁也不敢向小皇帝提起。因为谁都知道御前护军的建立是特殊时期的产物,也是朝廷无能的体现,那时临安面临失陷的危险,朝臣只有区区六人上殿,其余人等皆弃君而逃。可以说这也是致使谢太后开城请降的直接原因之一。 有了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前科,让文臣们皆羞于开口,毕竟对于曾经背叛自己的人,此时即便表现的多么忠心,也会让人心存芥蒂。另外御前护军开支浩繁,朝廷难以养得起这只吞金巨兽,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忍气吞声,任由小皇帝‘胡为’了。 正是御前护军的地位特殊,倪亮这个都统同样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了小皇帝谁也不。因而实际上其职位也不逊于赵孟锦,他也无权指挥御前护军,此次只是因为有了皇帝的旨意,才有了暂时调度指挥之权。此外倪亮与这些帅府旧将曾同甘共苦,私下感情也不错,还是十分尊重老领导的,能够严格遵守其命令。 现下倪亮打了声招呼就去追玉昔帖木儿了,赵孟锦只能接过指挥权。而他心中也知道,这些手下敢于‘造反’自行其是,其实与小皇帝的用将之道有关。他曾多次说过,兵卒必须要严格遵守军纪,一切按照命令行事,不能有一丝违逆。但是军官则要有战场意识,指挥作战不可默守陈规,生搬硬套,擅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抓住战机,主动出击,以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 这些话听来是没有什么毛病,当下通讯手段落后,消息传递缓慢,将帅难以实时掌握战场的情况。尤其是大军作战,部队往往分布在数十里、千百里的广阔战场上。若是什么事情都要请示上级,然后再执行命令,那么仗也就没法打了。所以包括小皇帝在内,遣军作战都要授予机宜之权,也就是给予前方将领一定的自主指挥权,让他们根据战场形势作出及时反应。 也正是小皇帝变相的给军官们松了绑,就让些人把这点自主权给发挥到了极致,眼下冉安国就是最擅长的一位。人家倪亮好歹还跟江璆做了汇报,并让其代为告知行动计划。而此时敌我两军已经完全搅在了一起,部队各自为战,军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团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兵穿插到哪里去了! 本来按照赵孟锦等人商议的作战计划是拦住先头,截断后尾,夹击中间,以此吃掉玉昔帖木儿军团,但是现在各部穿插于敌军间,一片混乱。想指挥也找不到兵了,只能与江璆守在指挥所中等待各部传回消息,这种盲人骑瞎马的感觉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种煎熬。 前方的消息在午夜后才陆续传回,而这些散乱的消息反而让赵孟锦更加糊涂,根本无法确定各部的准群位置,大多都是我部正在追击敌军,战果甚大;我军已经穿插深入敌军内部,在混战中……等等此类含糊不清的战报,也使他难以判定胜负,而能做的也只能是继续等待。 待到黎明时分,枪声和喊杀声已经远去,周边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这时也有己方的士兵返回,其中既有御前护军、也有禁军,还有州军,甚至还有蒙元敌兵自投罗网。经过好一番询问,才知道战斗一开始就已经大乱了,宋军各部大胆穿插、分割、渗透,处处激战,以乱对乱,绝不给对手喘息之机,打到最后阶段甚至分不清敌我。 混战之中,宋军冲乱了敌军的指挥系统,打乱其突围部署,使得蒙元军遭到了宋军同样的窘境。兵败如山倒,军将们纷纷寻路突围,而他们也昏了头,暗夜中分不清方向,又不熟悉地形,也不敢举火探路,听见枪声就跑,见路就走,四处乱窜。被乱枪打死的,被马踩死的,掉到水渠中淹死的,陷到水田里不计其数,有的跑了半夜才发现又回到了起点。 宋军有跑散的,也有俘获了不少敌兵,又不能就地杀了,可也不能放了,便分兵将俘虏和缴获的战利品送回营地。但是战场上已经乱了套,根本无法寻到自己的本部,可他们知道自己防线在河边,指挥所也在附近,便向这边聚拢,顺道还‘收容’了不少敌兵。而有的敌兵只是饿的走不动了,见这边有火光,便想趁乱抢点儿吃的,谁知道却是自投罗网。 天亮之后,战斗基本全部结束,各部开始收拢部队,打扫战场,返回营地。赵孟锦听着各部军将的汇报才搞清了战斗的始末,原来倪亮当时也发现敌军试图突围,而不待他调兵堵截,又发现第五军已经开始展开进攻。他担心混战之中误伤友军,于是下令不准开炮射击,可形势越来越乱,便索性放开东部防线让敌出逃。 战场的东部是大海,南北是大河,倪亮判断敌军已经混乱不堪,在前无接应,后有追兵,没有组织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架桥渡河,放开让他们跑也出不了这个圈。且尚有困兽犹斗一说,若是严防死守,敌军此刻为了活命必然要拼死一战。可放开道口子,在有生机的情况下,他们便只顾逃命了,己方只要沿途追杀就行了。 但是当倪亮发现有大队敌骑突围后,便意识到这可能是敌军主帅,就一边派人向江璆禀报战况,一边率领一直掌握在手中的骑兵旅随后追杀。而命各部不要等待命令,哪里有敌军就往哪里冲,以乱打乱,不要让敌有喘息之机…… 此时逃进嘉定城中的玉昔帖木儿仍然惊魂未定,吃了些亲兵从烧毁的仓廪中翻找来的未燃尽的焦米才稍稍缓过点儿神,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如梦中一般。那时他刚刚睡下,塞散纳和哈土孙两人突然率兵闯入中军,他自己的直属万人队伤亡惨重无力抵挡,被两人挟持,威逼他一同趁夜突围。 玉昔帖木儿当然知道两人的目的,可利刃之下也只能屈从,便以巡夜为名在哈土孙二人的裹挟下被迫出营。可他们的行动很快便被其它各部发现,一时间主帅弃军独自出走的就传播了整个营地,瞬间就炸了营。暗自突围的计划眼看暴露,两人也顾不得许多,趁乱向东突围而走。 在遭到宋军阻击后,他们一番激战终于寻到一条小路,冲破了拦阻突围而出,但哈土孙却在突围中走散,随同的五千多人也只剩下不到三千。而当玉昔帖木儿得知塞散纳他们计划前往刘家港夺船出海,从海路返回中原后,便认为这是找死的行为。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皆是旱鸭子,不识水性,不懂操帆弄船,即便成功夺得了船只也是葬身大海的下场。而军中熟悉水战的只有回回水军,可塞散纳两人却嫌弃回回水军万户马合木是个累赘,根本就没有联合他们一起突围的意思,那么这种顾头不顾腚的计划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获悉他们的计划后,玉昔帖木儿并没有与他们争辩,而是作顺从状与他们继续向前,但他们很快就迷了路,被追击的宋军赶上。塞散纳率军回头迎战,这股敌军却不与他们对战,而是一部分人下马以火器齐射阻击,另一部分并不下马,一旦他们进攻受挫后退便立即追击。于是乎,双方就像猫戏耗子一般,边跑边战,却始终无法摆脱后边追击的宋军。 早有打算的玉昔帖木儿发现有机可乘,他趁双方又战无暇顾及的时机便领着一班亲信和不明情况的兵丁脱离大队,终于摆脱了塞散纳的挟持,领着五百来人马转向南方通往嘉定的大路。通过南渡后的形势,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同时也判定江北宋军早已撤回。 如此一来,玉昔帖木儿以为江北的宋军不会太多,即便攻取了扬州也无力再继续北侵,控制整个淮南地区,甚至连扬州都没有攻下来,过去的一切都是南朝小皇帝制造的假象而已。那么自己只要原路回返,渡过大江便安全了,这比之踏上茫茫大海的未知之路要顺畅的多。 果然,玉昔帖木儿一行人逃出了战区后,便是一路顺畅,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也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彻底摆脱后方的追兵,那么就能安全北返。因此他们路上不准休息,不顾马力拼命赶路,可行到黎明之时,已经是人困马乏难以再行,只好进嘉定城暂做休息。但他们只得片刻喘息,突然一阵如雷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 正文 第1171章 死的窝囊 “陛下,江东大捷啊!”盱眙城行营中,参知政事王应麟匆匆闯了进来,不待进屋便传来他激动地喊声。 “王知事,还请噤声,陛下正在用膳!”王德赶紧迎了出来,摆摆手低声道。 “诶,如此大好消息正可为陛下佐餐啊!”王应麟依然兴奋不已,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笑着道。 “让王知事进来吧!”最近一段时间,小皇帝忧心战事,饮食和睡眠都不大好,王德自然不愿意让人打扰陛下用膳,听了屋中传来的声音,知道陛下听到了,便幽怨的瞪了其一眼,有些无奈地闪开身。 “陛下,江东大捷,蒙元十万大军尽数,敌酋玉昔帖木儿授首!”王应麟正在兴头上,对王德的态度不以为意,恻然进入堂中,胡乱的施了个礼,便递上新到的战报道。 “好、好、好,我们奋斗十余年,中原在望了!”赵昺听闻放下手中的箸子,虽然对于歼灭玉昔帖木儿军团早已成竹在胸,但闻得胜利的消息也略有激动地道。 “恭贺陛下宏愿得偿,我大宋失去中原百年,今日终于夺占两淮,陛下饮马黄河,北定中原有日啦!”王应麟虽然是行朝迁琼几年后才投奔行朝,但是也是极为困难的时期,想到昔日种种,听罢也是眼中含泪道。 建炎二年,为抵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改道,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近百年来主要是在南面摆动,流夺淮入海期间,郑州以下到清口以上的主流迁徙不定,不时由泗水,或汴水、或涡水、或由颍水入淮,或同时分几支入淮。此时宋军已经夺取了泗州,大营夹河而立,王应麟说饮马黄河虽以传统意义上的意义不同,但也不能说错。 “若能收复中原,回还故都,朕来日也能欣然面对列祖列宗了!”赵昺听闻心意讪讪,他当年在琼州之时便常常大谈‘驱逐鞑虏,牧马西边’,不仅大家觉得过于遥远,就是自己也心中慌慌,可他作为大宋的带头人总得为大家描绘一个大好蓝图作为奋斗目标。而南迁后,包括他在内每逢祭庙之时,历代皇帝不论英明,还是昏庸也都得大谈一番,尽管都是放嘴炮,可也不得不说,自己如今也算的是离胜利最近的时刻了。 “陛下中兴大宋,将鞑虏逐出江南,今日又收复两淮,也足以名垂青史,位列明君了!”王应麟觉得小皇帝话说得谦虚,心中颇为感慨,再施礼道。 “歼灭玉昔帖木儿兵团,江东战事已经结束,但是蒙元方面已经调集侍卫亲军南下,现在前锋已至郑州。而我们虽已占据淮东,可因为兵力匮乏,也只控制了沿江重镇,急需调兵增援;另淮西方面进展较为顺利,却尚未完成预定的计划,襄阳和寿州仍在敌手。总之,形势虽有好转,可谈全胜还为时过早。”赵昺很快从兴奋之中冷静下来,拿起战报仔细阅读。王应麟点头称是,也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巩固胜利成果。 战报是由参知政事江璆、江东制置司赵孟锦及御前护军都统倪亮联合署名上奏的,除了报捷外,还详细汇报了整个战役的经过,足有厚厚的一大叠,但是赵昺读的十分仔细。他令小黄门将饭菜撤下,铺上地图,一边看一边予以对照,王德看着尚剩下大半的饭菜只能叹口气,亲手煮了杯参茶送上。 好一会儿,赵昺才将战报看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整篇战报中并无华丽的辞藻,只是采用平白直书的言语讲述了整个江东战役的经过和结果。可仍然让他感受到了战事的激烈和惊心动魄,尤其是看到玉昔帖木儿突然改变进军方向,绕过平江和昆山,躲过了预设的伏击圈时更是出了身冷汗。好在几个人反应很快,及时调整了部署,将居民迅速撤离,终将敌军围堵在松江北岸。 “呵呵……” “陛下,为何发笑?”沉思中的王应麟突然被小皇帝发出的一阵笑声打断,他看向其好奇地问道。 “朕是想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声名赫赫,统军十数万的玉昔帖木儿却被打死在了烂泥塘中,被我军一个小卒割了脑袋!”赵昺止住了笑声答道。而心中又有些黯然,想当初其意气风发引领大军南征,落得如此下场,死的如此窝囊,当作何感想?恐怕肠子彼时都悔青了。 原来玉昔帖木儿刚刚在嘉定城中休整了片刻,宋军骑兵便已经追了上来,他十分明白嘉定城中要人无人,要粮无粮,凭着手中不足千人的残兵根本无法守住孤城,只能急急上马从出城继续北逃。但是此支宋军骑兵十分难缠,紧咬着他们不放,始终无法摆脱追击。而天亮后失去了黑暗的掩护,也让他们行迹败露无法遁形。 两军兵力悬殊,宋军是本土作战熟悉地形,又有向导引路,在追击不断分兵迂回包抄堵截。玉昔帖木儿领着残兵左冲右突,改变方向,并分兵阻敌掩护自己逃跑,可实力上的悬殊不是这些小伎俩可以弥补的。奔逃一日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阻断了道路,而他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也是个个狼狈不堪。 玉昔帖木儿此时却发现前方的大河并非是长江,而是来时曾渡过的太仓河,极目之处正是刘家港。若是赵昺知道其曾为了摆脱哈土孙逃向此处而将其抛弃,只怕会笑的肚子疼,这也真是世事轮回,命数有定,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前有大河阻断,后边追兵稍后又至。玉昔帖木儿只能沿江而行试图寻找渡船,但是茫茫大江之上片板皆无,而被一支搜索至此的宋军发现。他不敢交战便冲向一条小路逃窜,耳边的枪声不断,子弹擦着头皮在飞,身边仅剩的人不时有人中枪落马,也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单骑独马。 追兵越来越近,前边小路越走越窄,直至消失,已无退路的玉昔帖木儿见前边水田干涸,土地龟裂,就想纵马冲过去欲夺路而逃。可他并不知道,春节后为了备耕,躲避在外村民曾偷偷回家放水灌田,表面上虽已经看着干了,可底下还是泥泞一片。他的坐骑算的上是宝马良驹,但是战马本身就不轻,加上驮着人负重更大,加上一天一夜的奔跑早已透支了体力,在水田中蹿了几步就被陷住,沉到了腹部,一动也动不了啦! 追上来的宋军并不知道前边这个狼狈的敌兵就是玉昔帖木儿,见其陷入窘境,便要其弃马并脱下盔甲爬过来投降。这也本身好意,身穿一身几十斤的盔甲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干地的,只有减轻体重四肢兵员的滚爬才能脱困。可玉昔帖木儿也许不想临死受辱,也许只是会错了意,他并没有依言而行,却是摘弓搭箭射向追击的宋军,伤了一个宋兵。 几个宋军大怒,一起开枪射击,将玉昔帖木儿乱枪击毙,然后抛过去锁套将其尸首拉了上来,从其身上搜出了引信,才知道其就是敌首玉昔帖木儿,便割了首级,剥下他的衣甲,拿了兵器高高兴兴地回去请功。众将也正因搜捕不到其而恼火,得报后打捞了其尸身,又令俘获的敌军兵将辨认无误才上报敌主将授首! “玉昔帖木儿愧为男儿,毫无霸王气概,死之亦是遗臭万年。可叹项王一死,世上再无英雄!”王应麟却无小皇帝的玩笑之心,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他以为其与当年霸王项羽的处境何其相似,但结局却是有天壤之别。 彼时项羽渡过淮水后,仅剩百余骑相随,行至阴陵因迷路耽搁了时间被汉军追及,项羽突至东城,手下仅剩二十八骑。在乌江决战中,项羽指挥这二十八骑,来回冲阵,向南疾走至乌江边。之后的结局众人皆知,项羽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乃令从骑皆下马,以短兵器与汉兵搏杀,项羽一人杀汉军数百人,最后自刎而死。死的是何等的壮烈、豪迈,便是敌人也不得不敬佩,事迹更是得以流传千古,为世人缅怀和感叹! “呵呵,其也算死的其所,而世上又有几个项王!”赵昺却不以为杵,依然笑呵呵地道。他看的是结局,其实对于玉昔帖木儿怎么死的并不放在心上。此战蒙元十万大军死伤达五、六万人,近半数被俘获,几个万户或死或俘,缴获了战马十数万匹,盔甲军械不计其数。 蒙元的政体是以蒙古人为统治基础,可自铁木真时期便征战四方,此后也是战事不断,作为其亲信的族人也因而死伤惨重,即便兼并了其它部族,可人数上仍处于劣势。而江东一战,十万蒙古兵被歼,统治的基础被严重削弱,将不得不更加依靠异族人来维持统治。而在蒙元由盛转衰,走向败落的时候,那些人的忠心是否依然可靠呢…… 。 正文 第1173章 调兵遣将 定下了在徐州与蒙元南下的侍卫亲军会战的决心,赵昺长舒了口气。而他并非是负责一方的将帅,确是掌控全局的皇帝,于是将目光又转移到其它几个战场。 当前川蜀战场上文天祥进军还算顺利,成功渡过三峡后,继续沿江北上夺占了夔州、云安军、万州及忠州等沿江州县。但是由于嘉陵江已经进入枯水季,水浅滩险,战船无法继续前行,当前止步于涪陵休整,同时筹措粮草,征募兵丁,整修战船,准备再战。 文天祥为人一向直爽,在战报中多次提到由于不断深入,当地筹措辎重困难,新募兵丁未经训练,还不堪使用。且长途跋涉,战船多有损毁,新收复的州县也需军队镇守,急需补充兵力和辎重。另外川蜀蒙元敌军如今已经从各处调集于重庆,准备决战。他预料只要击败当前之敌,则可将战场继续向前推进,直下成都平原,从侧翼对陕甘形成威胁,因而再三请调援军。 江钲率领的湖广军团进击淮西,现下进展也颇为顺利。一者是淮西驻军皆被玉昔帖木儿调走,兵力空虚,难以抵御他们的进攻;而另一个原因却颇为好笑,当年忽必烈建国后,就立即拆毁各地的城墙来削弱被征服地区的防御能力,蒙古人先后拆毁淮河流域、长江中游、长江上游地区城市的城墙,只有极少数城市因为各种特殊原因幸免。 所有江淮之间的城市,因为没有城墙,导致蒙元地方根本无城可守,一旦在野战中被击溃,便四散而去。伯颜在主持山东河南行省之时通过与宋军的几次交锋,意识到宋军火器犀利,失去城池的屏护,难以抵御宋军的进攻。为了加强防御,便请旨提出重新修复城墙,可又因为他的离开,有些州县重建了城墙,可有的地方就是个烂尾工程。 由于江淮地区历来水患严重,一些城市的城墙除了具有抵御侵略的作用外,还承担着防洪的功能,并没有被拆毁,也成了阻挡宋军进军的障碍。且由于淮西方面没有发生大的会战,也就无法没有办法实施大规模围歼战条件,不能向淮东战场长驱而入,只有逐城争夺,从而影响到进军的速度。赵昺对于江钲稳扎稳打的战术还是认可的,因为通讯条件的限制,两支军队只能遥相呼应,无法及时进行沟通,相互间难以及时增援,反倒不如稳步推进,攻下一地稳固一地。 另外绕城作战会受到很大的制约。因为许多城市大都修建在险要的关隘处,方圆数十里的土地都被囊括在内。如果要绕过去,那势必得翻山越岭走小路。个别人或者小组作战难度或许还不大,但数万的军队全都绕城走,那战线就会拉长,后勤消耗就会增加。 且在绕城的过程中,也难保不会受到守军的突袭。如果绕过城去作战,绕城作战友军难以驰援,那军队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后方军队与前方军队中间隔着一座城,那沟通起来便会很麻烦。同时如果粮草被截断,那将会对军队产生巨大的影响,宋军辎重依赖水运,而城市往往是依江河而建,绕城作战就要冒着后勤被截断的风险。 此外一旦前方战事紧张,后方援军也无法进行有效支援。城市中往往人口众多,并有武器储备,甚至建有兵器工坊,即便兵力较少,大的州府可以在短时日内武装成千上万的丁壮参与守城。所以他们即使打不过攻城部队,拖个几十日还是不成问题的。一旦前方军队被消灭,他们腾出手来便可以对付后方援军。 最后,万一这座城成为孤城,那守军便会玩命死磕。假如军队侥幸绕城成功,并攻下了前方的城池,最后返回来再攻这座城。城中百姓知道全国仅剩这座城池没有投降了,便会与城池共存亡。一旦他们下定必死的决心,那再攻打城池只能造成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由于湖广置司还承担着支援云南和川蜀方面和防御占城侵扰的任务,无法向江东一样将兵力大规模的投入战场。如此随着战线的延长,淮西方面同样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还有随着战场的延伸和地方官员的进驻管理,也存在着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需要进行调整捋顺各方的关系。 现在江东战事结束,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赵昺考虑再三,随即命倪亮统领御前护军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第五旅和骑兵旅、炮兵旅,移兵平江休整三日,就近补充兵员缺额及辎重粮草,搭乘御前水军的舰船北上盱眙,准备迎战蒙元的侍卫亲军。第四旅则返回临安,警备京师安全。 政务繁杂,赵昺此次索性令下旨命参知政事王应麟兼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总领淮东政务,授予其组建州军、任免官员之权,尽快完成对淮东新收之地政权建设,尽快展开人口和田地的普查登记,并收拢流民、安抚百姓等工作。而他则专心谋划接下来的战事。 又下旨撤销江东制置司,免去赵孟锦江东制置使的职务,改任淮东行军总管,原置司臣僚及直属队转隶总管府。参知政事江璆兼任江东安抚使总领江东政务,并调原常州知州蔡若水为江东转运使兼平江知府,待赵孟锦交接完毕后,即刻领禁军第五军及配属的炮兵第一师和骑兵第一师搭乘第一水师的舰船北上山阳。 撤销湖广制置司,免去江钲制置使之职,改任淮西行军总管,总领军政。除将先期入淮的第六军和第七军划归其统领外,又将驻沅江的第八军及骑兵第二师、炮二师划拨给其指挥。仍以谢枋得为湖广安抚使,并调蔡乔为鄂州知府兼任淮西转运使;第九军转归枢密院节制,仍屯驻南宁路,仍以防御占城、安南,镇抚诸俚为主要任务;第十军则北调江陵,准备入川增援征西军,并由右相文天祥节制。 赵昺让马端临起草好诏书,刚想让王德用玺,却突然摆手制止了他,拿过诏书看了看。接着拿起笔想要改动,可又放下,如此犹豫再三。马端临和王德都知道小皇帝行事向来是三思在前,可一旦想好便会坚定的下令执行。但此次却犹豫不决,显然心中仍在权衡,一时难以决断。 “令倪亮和赵孟锦停止休整,接令后即刻率军北上,不得延迟,在沿途补充辎重弹药,随时做好投入战场的准备!”赵昺思惆再三决然道,“令第二水师刘文俊部,并陆战二旅、三旅北上待命盐州待命!” “陛下,是不是太过仓促了,此战御前护军损失较大,又麓战多时,已经是兵疲马乏,不经休整恐影响战力。且大战之后,战场遗尸数万,而如今天气转暖,若不及时处置恐引发疫病流行!”在旁的谭飞提醒道,“再者江浙和两广兵力基本已经抽调一空,一旦有事只留州军恐难以弹压!” “朕知道,此战的规模已经超出预期,若是不能击败南下的蒙元援军,两淮将得而复失。但是赢得此战,我们则可赢得数年的安定,两淮得以休养生息。”赵昺略做解释,让马端临重新起草诏书,并取出调兵兵符。 赵昺当然明白大战之后部队休整的意义,也清楚此战御前护军在会战初期承担着消减敌锋的作用,直面敌骑兵的冲击,因而损失极大,伤亡近万。现在兵员不满编,消耗的辎重未能得到补充,却要马上开拔连续长途行军拔投入下一个战场,对他们实在也是个重大考验。 但军情如火,敌我双方都在调集兵力赶赴徐州,敌军多为骑军,且又有运河之便,行军速度不会次于己方。而战斗中谁先到就会争取到先机,可距徐州最近的他们也有数日的行程,不过因为缺乏运兵船只,又兵力不足,因此他不得不如此决定。 对于调度驻扎在泉州的第二水军参战,也是做出了考虑的。当下江浙地区步军虽然几乎被抽调一空,准备全部投入淮东战场,但是江东不必湖广,东部皆是大海,这成了隔绝敌人入侵的天然屏障。且最具威胁的蒙元水军几乎被歼灭殆尽,已经无力渡海远征,抵达江浙地区。而赵昺手中需要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刻投入战场,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另外赵昺从战报中业已得知,战场上人马遗尸以十万计,臭气十里可闻。而大灾大战之后瘟疫流行几乎已经成了定式,不及时打扫战场,掩埋敌尸,发生瘟疫就是大概率的事情。且战场正处于江东人口最为稠密地区附近,一旦流行起来则会很快席卷江东。但他已有计较,留下了州军协助当地政府处理此事,而这些早有预案,又有江璆坐镇平江,应该能处理好善后事宜的…… 。 正文 第1174章 金汤之城 在赵昺下诏全军动员准备徐州后,敌我两军都在快速向战场汇集,淮东地区已经是战云密布。而事务局的情报显示,蒙元侍卫亲军分两路前来西路从大都出发行陆路经范阳、真定、郑州南下;东路则选择水路,沿运河经南下,兵锋皆指向淮东地区。 两路来犯之敌虽然同时南下,但是由于现在仍是东北信风盛行之时,行舟南下正是逆风,诸多河段需要纤引才能通航,从而使得两路敌军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西路突出,东路滞后的形势。现下西路敌军已经从郑州渡过黄河,哨探回报他们应是前往汴梁;东路敌军要比西路滞后五日左右的行程,而目的地显然就是徐州。 赵昺分析从大都南下的两路敌军应是敌主力,他们也意识到己方控制了运河,便掌控了北上的通路,且可直接威胁大都的安全。因而暂时放弃淮西,而将主力放在淮东,他们兵分两路先行分别占据新、旧两条运河上的节点城市,阻断自己北上的通路,并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伺机发起会战。 对于蒙元的战略,赵昺并不意外,现在己方发起全线进攻,数路大军齐头并进,看似占据了主动。但明眼人不难看出重点还是在淮东,所以将若整条战线比作一条长蛇,则只要斩下蛇头,就能够打乱整个进攻节奏,也会使己方侧翼暴露,失去掩护后也不得不停止进攻,放弃继续北伐。 现在蒙元军兵分两路气势汹汹而来,赵昺判断应该是欲采用大兵团作战方式与自己一决胜负,这虽说是彰显统帅的开阔眼界,以主力胜负决定区域的归属,可他也清楚越是级别高的将帅,往往越易犯弃小取大最终因小失大的错误。所以对外围据点、关隘弃之不顾以一战定胜负却非明智之举,一旦主力决战失败,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便是一溃千里的下场,两淮将得而复失。 徐州之所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而守方往往处于优势,正是在于其地四通八达,各方面援军赴援极易,给攻方造成极大的困扰,所以赵昺以为此役决战在徐州,但功夫应该下在外围,只有控制了外围据点后再行围城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与之决战才是正道。 赵昺审视着地图,徐州周边可谓是重镇密布,东有下邳、西有应天府(宋之南京商丘)、南有符离及寿州遮护。而他此战的战略目标是夺取商丘,进而收复汴梁。商丘正处于汴梁与徐州之间,于此役而言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同时此城对于宋室来说政治上也极具意义。 商丘又称宋州,“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梁连其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自古就是重要的流通节点城市。太祖赵匡胤曾在宋州任归德军节度使,被认为是赵家的发迹之地,故建国号为宋朝。 因宋州是赵匡胤的龙潜之地,所以真宗景德三年宋州升格为“应天府”,取“顺应天命”之意。后于大中祥符七年,又诏升应天府为南京,与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共为北宋陪都。升格后在商丘修建宫室,建设宗庙,奉安了太祖、太宗和真宗的御容。 宋在都城及一些重要地方多建有神御殿,但多数只有一位或两位皇帝的御容,而南京同时奉安了三位圣君,由此可见在诸宗庙中占据着原庙圣祖殿的重要地位。靖康之变后,徽钦二宗被女真人掳走。高宗赵构奉太后懿旨在应天府筑坛登基,可称帝不到半年,迫于金兵强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不迁都杭州,与金国隔江相峙,开创了南宋。随之金军大举过境,应天府失守,后曾在金末短暂收复后,又陷于蒙元手中。 不过商丘出了两位‘开国之君’,其重要地位依然不失,若是赵昺再次收入手中,正可彰显自己‘中兴’之功。但是商丘距离盱眙尚有七百里之遥,若是沿运河孤军深入即便收复商丘,而周边的重镇仍处在敌军之手,很容易被截断后路,坐守孤城也难以长期坚守。 因而赵昺在次日又发布诏令,命陈凤林兵出山阳,渡过淮河攻打下邳,取得前进的桥头堡,并阻挡蒙元水路敌军顺河而下;又命都哥率兵五千出泗州沿淮河向西攻取符离,阻敌出援寿州;同时严令禁军第二军都统刘志学加紧攻城,采用一切措施尽快收复寿州,保护大军的侧翼,并伺机渡河北上收复淮南…… “诸位以为如何攻城?”刘志学接到圣旨后,立即召集众将议事,商讨如何尽快攻取寿州,但是半天众将都沉默不语,他只能出言问道。 自他率部出芜湖北渡长江后一路向北攻击,由于两淮敌军主力皆被小皇帝用计吸引到江东,镇守地方的只剩下屯兵,他们形同本朝的州军,编制虽大却多少不一,上万户统兵七千人,中万户统兵五千人,下万户统兵只有三千人,主要用于维护地方治安,缉拿匪盗,战斗力并不强。 且由于拆城,敌军无险可守,往往一战便被击溃,甚至兵马未至,已经闻风而逃。因而第二军除了在庐州之战中费了些力气后,进军途中未逢大战,更多的时候是追着敌军跑。可进入寿州后形势发生了逆转,刘志学以为可以如前轻松夺城,没想到刚进入境内就打了一仗。 寿州曾为楚都,远在秦汉之际,就已成为全国几个重要的商业都会之一。三国曹魏于此大兴屯田,重修浚芍陂,发展灌溉,“自寿春自京师,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经济的繁荣,使城市人口骤增,寿春城内曾一度发展到十余万人。因而自晋以来,以至唐宋,寿春继续以繁华著称于世。 历史上,一个富庶之地难免会成为掠夺者们相互争夺的口食,由于寿县地处襟江扼淮的重要位置,千百年来一直是兵家争夺的军事重镇。所以镇守寿州的屯兵所为上万户,兵力达七千人,他们利用台地布置伏兵袭击第二军的前锋。 二军前锋营迅速占领一处高地修筑了简易工事与敌对战待援,而后大军赶到将伏兵击溃,一路追入城中,关闭城门不出。这场战斗虽然不大,却表明了其态度,所以劝降已无可能,只剩下战斗一途。可几天下来,无论是宋军故意示弱撤军,还是骂阵激起出城一战,敌军就是再不肯接战,只是当乌龟死守城池。 “都帅,陛下欲速战速决攻下城池,末将以为不可能,还需从长计议!”一师统制严峰见都统看向自己,他只能表达自己的意见,苦着脸道。 “都帅,末将以为严统制言之有理,应向陛下禀明实情,请求缓攻!”二师统制周复立刻相应道。 “你呢?也以为要缓攻吗?”刘志学听罢两人所言气往上顶,可依然忍着气,扭脸看向三师统制李挺道。 “都帅,末将……末将也以为想在短时间内攻克城池十分困难。”李挺看出了都统的不满,可想了想还是说了心里所想。 “一群懦夫,陛下对我们不薄,赋予重任,可你们却推诿怯战,有负浩荡皇恩……”刘志学再也压不住火了,拍案骂道。 “都统,非是末将等怯战,实在是无处下手啊!”看着都统骂了好一阵,声音渐低,严峰才捧着茶送上陪着笑道。 “是啊,城中敌军不出,我们有力也使不上;围城困敌,可我军兵力不足,无论如何也围不严实;强行攻城,城池坚固高耸,我军缺乏攻城器械,难以上城;而若想炸城,可城基宽厚,又是石条修城,挖不动啊!”李挺也赶紧摆困难道。 “哼,你便是能围城有如何,当年太祖征南唐,围寿州三年才克城池。即便掘河灌城也难以淹没城墙,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修的如此坚固!”周复哼了声道。 “唉……”刘志学听罢长叹口气,也苦了脸。他也知道寿州城之坚固,非是一般城池可比,寿春故城范围很大,北傍淝水,东临东津渡,西至城西湖,南至十里头,面积约25平方公里,是战国都城中仅次于燕国都城燕下都的第二大城。因年代久远,地貌变化,土城垣大多湮没于地下或破坏殆尽。汉代以后,城址缩小至故城东北角,即今寿县城关一带,后代多沿袭其址。 到了宋、金时期,濒临长淮的寿州依旧成为双方反复争夺之地。后宋金达成和议,南宋向金称臣,以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一线为界,以北为金统治区,以南为宋统治区;宋向金送纳岁币。宋金对峙局面形成后,寿州恰好在划河为界的边缘地带,因此,寿州城自然又成为十分重要的防御要地。于是,苟安的朝廷在连绵不断的战事中,不断地重筑寿春城,前后持续了八十多年,能想到的守城方法都用上了…… 。 正文 第1175章 不死不休 刘志学考虑着众将的话,同时思索着如何破城。寿州城池略呈方形,城周近十五里,高二丈八尺,城底宽六丈至七丈,顶部宽一丈三尺到三尺。墙体以土夯筑,外侧包城砖,并修有城楼和瓮城。又因为淮河水患严重,为了防洪,西侧城墙自城门两侧将墙垣改用石块垒筑,后又以石条加固。 另外寿州城又采用与其它城池不同的垒砌方式——土坡战城。此种做法的特点是内侧不包城砖,且不修上城马道,而是用土修成斜坡。这样的设计,在战斗中士兵即可以隐蔽于城下躲避敌军砲石和弓弩的攒射,减少伤亡,又能在战斗开始后由斜坡直接上城,在短时间内能够使大量士兵快速展开投入战斗。 再有寿州城城壕深阔,南有淝水、西有寿西湖、北有淮河,三面有江湖环绕,水面宽阔,成为天然的屏障,只有城东便于用兵。入元后,从理宗绍定五年到度宗咸淳十年的四十多年间,蒙古军曾先后五度攻打寿州城,但是皆无法破城。 刘志学也明白要在短时间内攻克这座坚城,传统的攻城方式是难以实现的。寿州城作为一座府城,城内人口众多,储存的物资丰富,可以不依靠外界做长时间坚守。且己方兵力号称三万,但根本无法做到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此为城中有水门与外界相连通,没有水军助战,他们也无法控制水道,阻挡他们的往来。 其次己方远来,缺乏大型攻城器械,仅凭简单的器械是难以逾越高耸的城墙,而火炮对厚重的坚壁同样无能为力。采用爆破手段,城基为巨大的石条垒砌,仅凭锹镐是难以做到的。挖掘地道,不及三尺就会有地下水涌出,同样是白费力气。 强行攻城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那不仅要承受惨重的伤亡,还因为地形所限,他们只能选择从东城一面展开,无法采用正奇相互掩护的战术,与敌硬拼。可敌人却能集兵力于一处作战,而不需四面防守,并可弥补兵力上的劣势。 此外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将敌诱出城外予以歼灭的战术,可敌军在伏击失败后就学乖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出城。而坚固的城池及历次大战中守城的成功,也让守城的敌将,甚至城中的百姓皆相信寿州城是不可能被攻克的,因此煽动城中军民,制造混乱,引发动乱的方法同样无法实现。 “今日准备器械,明日强行攻城!”刘志学想了良久,又扫视了一眼还窃窃私语的众将拍案道。 “都帅,强行攻城必然伤亡惨重……”一师师长严峰听了一惊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严旨命我部迅速破城,歼灭盘踞淮南的残敌,以掩护大军侧翼,没有什么可是!”刘志学不待其说完便厉声打断道。 “都帅,我们缺乏器械,强行攻城必然会造成重大伤亡的,难以再战!”二师师长周复看都统似已经下了决心,赶忙劝道。 “从军之始,就应明白时刻准备为国捐躯,本帅在入了帅府那一天,早就将命交给了陛下,为国为君战死沙场,死的其所!”刘志学看向众将道。 “都帅,末将等非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想死的值得,而不是想做无益的牺牲!”严峰见都帅眼露鄙夷之色,起身敬礼瞪着其道。 “无益的牺牲?”刘志学冷哼声道,“你们之中也有人出身帅府军,当知陛下彼时仅有六岁,大家在那个年纪只怕还撒尿和泥,上树掏鸟。但陛下又做了些什么?他本可以跟在太后身边锦衣玉食,却毅然舍弃安逸的生活前去琼州那荒蛮之地,与众人同甘共苦,食白饭、穿布衣,亲临锋矢引军作战,直至今日尚是如此。”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天下,自可日日笙歌,美酒佳肴,谁又能说些什么。可陛下牺牲安逸的生活,御驾亲征亲领大军北伐,爬冰卧雪,风餐露宿,甚至独领一军深入敌境腹地。而身边只有不足千人的卫队,余者皆是刚刚收编的随时可能复叛的降军,只为吸引敌军注意力,为我们攻略淮南赢得战机和时间,难道他不知危险吗?”刘志学也站起身双手扶案对视着其,见其低下头又道,“陛下深谋远虑,心藏奇谋,只怕比我等都更明白其中蕴含的危险。但陛下为了大局依然甘冒奇险,难道尔等的性命比之陛下还要高贵吗?” “陛下乃是天上的日月,末将不过是萤火之光,怎敢与陛下相提并论!”严峰听了倍感羞愧,低头道。他们这些将官都是早年投入帅府军的老人,对陛下的事迹自然十分清楚。 “都帅,陛下也曾言,为将者要珍惜士卒的性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而寿州城池易守难攻,强攻之下必然会造成惨重的伤亡,末将只是想请陛下宽赦数日,以便做好充分准备再行攻城!”李挺觉得气氛尴尬,起身解释道。 “如此而言,汝已有破城良策啦?”刘志学扭脸看向其问道。 “末将……末将没有!”李挺愣了愣神,也低下头轻声道。 “我军的铁律是什么?回答本帅!”刘志学大声问道。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众将回答齐声道。 “我们第二军源于帅府军前军,立旗之日有五百人,大家情如兄弟,本帅至今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而百战之余能够活到今时的又尚存几人。”刘志学伸出两根手指又道,“不足两成,活下来的不足百人,他们中又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被乱刃分尸、被战马踏成肉酱,泉州城头有人点燃火药与敌同归于尽,还有人还死在漫长的航程之中……”刘志学看着众将又道,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末将也记得那些兄弟们,还时常梦见那些亲手埋葬的兄弟们,若能时光倒流,我宁愿代他们而死,如今实在难以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周复也抽抽鼻子,黯然神伤地道。 “你们谁敢说他们死的不值?本帅以为他们死的其所,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刘志学扫视了眼众人又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使兄弟们得以保全,自己的牺牲可以赢得更大的胜利,知道自己的妻儿再不会被鞑子欺凌、身后的百姓远离敌人的杀戮,知道退无可退就只能以身相搏。而今天我们就是没有了退路,即便全部战死也要攻下寿州城,使友军可以放手一战,而不必担心自己的腹背受到威胁,可以让大宋百姓安居乐业,让大宋帝国长治久安!” “可是今日若因为我们第二军怯战,使得收复两淮之役失败,使得友军千万兄弟战死沙场,使得大宋千万百姓仍然日日、时时活在惊恐之中,我们即便活着又有何面目重回江东面见父老!” “都统,末将等愿做先锋攻城,率军踏平城池,如若不能也要死在城头!”刘志学一番慷慨陈词,让众将汗颜,又让他们热血澎湃,齐齐敬礼请战道。 “好,明日一师为先锋攻城,死光了,二师上;二师死光了,三师上;三师死完了,本帅上。全军不死不休!”刘志学点点头,面露狰狞地道。 “不死不休,踏破寿州城!”众将齐齐吼道…… 次日清晨,第二军全军寅时开饭,卯时出兵列阵于寿州东城两箭之外,三万大军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飞扬的战旗遮天蔽日,心怀必死之心的军兵们凝神望着城头,低沉的鼓声凝结而成的肃杀之气直冲霄汉。而城中的守敌也集结于城上,搭起的战棚、帷幔遮蔽了城垣,他们弯弓搭箭凝神望着敌军,几架巨弩也张开了弩机,臂粗的巨矢高高扬起犀利的箭头。 “城中军民听命,我大军奉大宋天子之命讨伐暴元,救民于水火。开城迎降,可保性命、财物,若是抗拒天兵,杀无赦!”宋军阵中冲出一骑至城下例行劝降道,而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阵如蝗的箭雨。 “都帅,守敌拒降!”使者回军禀告道。 “炮火准备!”对这种结果刘志学并不意外挥手道。 “都帅,百炮齐发,只怕城中便是火海一片,无辜百姓也要葬身炮火之下!”都虞侯马瑛道。此战第二军将所属火炮全部集结于东城之外,计有军属炮兵团、师属和団属炮兵,及营都所属的火炮分队,大小火炮何止百门,齐射之下那便是漫天雷霆,他也想象不出炮击之后城中将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而陛下作战一向避免殃及百姓,攻城之时一般会主张慎用火炮,他才劝了一句。 “大战之下,岂有无辜!”刘志学叹口气答了一句,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此运用火炮将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是为了如期攻下城池,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 正文 第1176章 百炮轰城 现代人受影视剧的影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古代攻城作战模式是敌人一来,防守方立刻关城门,然后就是一顿放箭、扔石头或者倒热油;而攻城方就是拿个梯子就上,好一些的就配些投石机。其实虽然这些场景是古代城市攻防战比不可少的形式,但真正的战斗却要复杂的多。 首先攻防战不会像电视剧中那么草率,而是有着严格的部署。守方要侦察敌情,清查储备,准备并制造各种守城工具,派遣信使联系周边援军。而守城武器也不只是弓箭、礌石和热油必备的三件套,蒙元在攻取中原和对中亚的征战中,不仅学会了使用攻城器械,也学会了使用守城器械。尤其是在蒙元攻陷江南后,接收了宋朝的降军,也一并继承了遗留下来的各种武器装备。 城市是周边抵御的政治、经济中心,同时也是军事要塞,在一般的城池中皆会设立武库,储备大量的军械以备战争。而作为府城更是如此,宋朝武库中不仅有常用的刀枪、弓箭、盔甲等军械,还有床弩、抛石机、五梢炮、七梢炮等远程重武器。此外火药箭、蒺藜火炮、皮大炮等各种火器也会大量储备。另外也会布置像水缸、水桶、唧筒、麻搭等消防设备,用于防备火攻。 总之,一个城中的武库就像杂货铺,凡是能用于战争的物资,上至最为笨重的抛石机,下至一根皮绳都不缺,且数量会很多,尤其是处于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据说在元末明军攻陷西安时,城上还摆放着百多年前宋代制造的百余架床弩,由此可见武备之丰。 寿州千百年来这里一直都是兵家争夺的军事重镇。在这片土地上,曾出现过多次“落日照大旗,马鸣风箫箫”的惊世之战;更有无数响当当的名字于此地成王败寇。有史为记的就有著名的东晋时在寿州城外八公山下,淝水河边发生的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 秦灭楚时两军在此决战,秦王嬴政终破楚国都城寿春,而完成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业;刘邦、项羽楚汉相争时,汉王刘邦据八公山断了楚王项羽的后路,逼其败走乌江,自刎以谢江东父老,终成汉室大业;“赵匡胤困南唐”的故事至今还流传在寿州的街头巷尾。 作为一座屡毁屡建的城池,历朝历代也都进行修缮,寿州也形成了以楚王城为基础的王城,内城和外城三道城防,所以在周边要点失守情况下,这座城就是最后一道防线。而攻城也不是影视剧里那样简单,先要清除周边据点,然后才能到达城墙下面,也不是在底下搭个梯子架个投石机就可以了。双方还会爆发激烈的投石机对战和土工作业。真正的攻城战,比影视剧中复杂得多,也惨烈得多。 在宋军渡江北伐后,主力被抽调一空的两淮自然无力抵抗,因而第二军一路北上还算顺利,直到进至寿州。得到消息的元军早已进行布置,双方在城外进行了一场伏击和反伏击之战后,由于兵力和战斗力相差悬殊,失败的元军便放弃外围的争夺,转而依托城池坚守等待局势的改变。 刘志学则是一边扫荡城周的村镇,肃清小股抵抗力量,一边进行侦察。而获得的消息显示,元军退守城池后,立刻征调丁壮,发放武器备战,仅一次性就拨付了出弩火药箭七千只,弓火药箭一万只,蒺藜火炮三千只,皮大炮二万只,分造五十三座战楼,准备不测。又给木杆铁枪一千条,盔甲三千副,分发给上城守御军民。并发铁蒺藜三十箩。又造了大麻搭五百四十副,竹唧筒一千一百副,城上放置水缸五百只,贮水以防不测。 刘志学在进入帅府前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参加过与蒙元的攻守战,自然清楚其中的残酷。所以在侦知寿州敌军已经做好完善的准备后,他也犹豫再三,打算采用长期围城的方式,或在打造好器械之后再发起攻击,以此来减少己方的伤亡。 不过小皇帝的一道圣谕让刘志学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作战计划。对于仓促攻城,众将也是反对的,建议向陛下禀明实情,请求延后攻城。但是刘志学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军官了,而是独挡一面的高级将帅,不能再只是考虑自己小集团利益,却是要顾及整个全局,因而毅然说服众将执行陛下的命令。 说是仓促,其实刘志学也竭力在短时间内做好了准备,打算在器械不足的情况下以火器来弥补不足,对敌进行沉重打击后再发动攻城,以此来减少士兵的伤亡。他们集中了军中所有的大小火炮,根据前期的侦察情况划定了各自的射击区域及打击的目标,又据火炮的射程和性能布置了阵地。 在劝降失败后,中军升起了高有数丈的瞭望塔,观通哨居高临下将城中的情形尽入眼中,他不断的将敌军的布置情况通报给中军的参军,由他们计算出火炮射击诸元后,再通报给各个炮兵群,标定射击目标,选择合适的弹种,计算引信延时时间。 “开炮!”在得到各部准备完毕的回报后,刘志学亲自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首先开炮的是威远炮,此种炮作为中型火炮,由于重量较强便于携行,且布置快,射程远、威力大,即可以发射霰弹,又可以发射实弹,已经成为宋军装备的主力炮种。军、师和团都有装备,一个军计有百门之多。 炮弹飞行发出略显沉闷的啸声表明发射的实心弹,它们的作用是撕裂城墙上挂着的帷幔,摧毁城垣上的密布的战棚及城楼,将城防设施全部暴露出来。经过一轮试射后,再次调整了射击诸元后,炮声也密集起来。那些用于拦住砲石和箭矢的帷幔,作为‘以柔克刚’的利器,对付抛石机和弓弩也许还有作用,但在火炮发射的飞行速度更快、冲击力更大的实心炮弹前仿佛只是道纸糊的墙壁一般,轻易被撕裂,带的飞起,失去了作用。 遮蔽视线的帷幔被毁掉后,城垣上的战棚便暴露无遗。以砖石垒砌的垛口在炮弹的撞击下都会崩碎,那些以木板搭建的用于藏兵和储存城防器械的小屋,根本就无法阻挡铅弹的冲击,一旦被命中就是粉身碎骨,化作漫天飞舞的木屑。失去了掩护的守城兵顶四散奔逃寻找新的遮蔽物,紧紧的贴在墙后以避免被击中,也有倒霉鬼被命中,顷刻就变成具血肉模糊的肉堆,即便被擦着也是缺胳膊少腿成了残废。 城楼是是“城“的标志,显示着城池的威严和雄壮,同时也具有军事作用。城楼之间城墙相连,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砖木结构的城楼即是瞭望所,也是守城将领的指挥部,又是极其重要的射击据点。但在威力十足的火炮面前,其功能不足以为然了,尺把后的砖墙被洞穿,搂粗的柱子被撞断,高大的城楼在经过几轮火炮的集中射击后,便如积木般轰然倒塌了。 城上配备的床弩和抛石机对攻城者是巨大的威胁,自然也是火炮的重点打击目标,一旦暴露则会招来数门火炮的照顾,不将其摧毁是绝不罢休的。而隐蔽在城垣后的抛石机也不安全,一旦被炮兵观察哨发现后,马上会被通报给前方的炮兵,他们就会换装开花弹,加装延时引信,以抛射的方式进行射击,受到特殊待遇的目标不仅会被摧毁,连带周边兵丁也会顺带着被纷飞的弹片夺取性命。 在暴露的城防设施被摧毁后,布置在前沿的迫击炮开始射击,作为步兵前沿支援火炮,其重量轻、射速快、便于转移伴随步兵进攻,并可以对隐藏目标进行杀伤,而普遍装备到营和伙,数量更多。它们抛射的开花弹在城上和城下爆炸,那些躲过威远炮射击的敌兵这回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宋元时期,火器已经开始广泛用于战争,但是仍然停留在原始阶段,发射方式还是以人力为主。火蒺藜就是原始版的手榴弹,而皮火炮就是用兽皮包裹的火药的炸药包,只能以投掷的方式进行作战。唯一的远程火器就是所谓的‘火箭’,其实也就是在监视上加装了一个药包,以增加射程,但是同样由于难以保证命中率,杀伤力并不大,主要还是用于放火。 迫击炮发射的开花弹在城上爆炸,不仅对躲藏的敌兵构成了严重的杀伤,迸溅的火星还引燃了储藏在城垣上的‘火器’,一时间就像被点燃的鞭炮摊一样,引发了更大的爆炸,没有伤在宋军火炮下的敌兵,却被自己的火器所伤。最悲催的是旁边存有火油的,那玩意一旦被沾染上,基本就报废了。而由于寿州城是采用土坡法修筑的,可以快速运兵,但由于是漫坡使得躲在城下的敌兵无处可藏,暴露在迫击炮的轰击下,一时间城上城下皆是惨呼声不断,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 正文 第1177章 出人意料 猛烈的炮火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风吹散了硝烟,此时雄伟的东城楼已然坍塌,冒着熊熊大火,难逃成为废墟的命运;城垣上搭建的战棚等防御措施几无完好,帷幔燃烧后的灰烬犹如黑色的蝴蝶在风烟的催动下漫天飞舞;至于投石机和床弩几乎没有发射便被摧毁在阵地上,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战力;而守城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布在城上,脸上还带着震惊和绝望。 ‘咚、咚、咚……’鼓声骤然响起,士兵的呼喝声也随之响起,待命攻城的兵丁们开始集结,并向城下运动。随之城上又涌现出蒙元兵丁,他们一边忙着扑火,一边纷纷隐在城垣后弯弓搭箭准备阻击攻城的士兵。而同时大批协防的丁壮也纷纷上城,抢救伤者,清理阵亡者的尸体。同时修理毁坏的防御器械,搬运滚木礌石,补充被炸毁的作战物资。 ‘轰、轰、轰……’正当城上的蒙元军民有条不紊的清理战场,准备抵御宋军攻城时,城下集结的宋军士兵却停止了脚步,而炮声又骤然响起。愕然间,铺天盖地的炮火已至,在城上、城下炸响,城上的人瞬间便被火光和硝烟吞没。此时他们明白过来了,宋军这是在使诈,故作攻城状来吸引他们上城,然后再突然发动炮火急袭。但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上城的军民死伤多半,逃下城的人也是人人带伤,城外却传来宋军的大笑声。 刘志学十分明白战争的目的就是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和后勤补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因此他定下计策,在炮击后以进军鼓声诱使敌军上城防守,然后再次实施炮火打击,杀伤敌军士兵,消耗其守城力量,以减少攻城时受到的阻力。 这次炮击不仅迫击炮参加了轰击,连前沿步兵配置的百子铳和奔雷铳也加入其中,这些发射霰弹的小炮虽然威力小,却杀伤面大,反而能取得更大的战果。而威远炮也改换阵地,在临时堆砌起的几与城墙平齐高台上平射,并加装霰弹。飞射而出的小弹丸也可轻易洞穿盾牌、盔甲,中者几无生还可能。 接下来,宋军又故技重施,诱杀守城的敌军。这就像一个难解的死局,若是不上城,敌军可能会顺势发起进攻,夺占了城头。可若是上城,谁又能保证宋军此次不是弄假,且上去了就回不来了,与送死无异。如此以想见那些被催着上城的士兵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毕竟死的滋味也许并不难受,若明知是死却还要去的滋味肯定是生不如死,士气为之大降。 几次反复下来,蒙元守军也学聪明了,不再往套里钻,而是每当宋军炮击停止,只是遣少数敌兵上城察看虚实,大部分兵力则伏于城墙之后待命,却不再一窝蜂似的冲上城去。城内的变化被瞭望哨看在眼中,以火炮去轰一个人,宋军还没有奢侈到如此地步。 但宋军的炮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更加猛烈。刘志学知道以攀登城墙的方式攻城,不仅需要反复争夺,付出极大的伤亡,也会拖延时间。而城门向来是城池最为薄弱的地点,因此他决定集中力量攻破城门,所以在全面压制城垣上的敌军同时,集中数门威远炮轰击东城门,又令以火箭炮向城内射击,以进一步打击敌军的士气,引发混乱,为攻破城门赢得战机。 既然每座城池的城门是防御最薄弱的环节,攻城也会是以城门为重点,守城也想当然的也会以城门为重点。于是加强城门的防御就成了需要解决的问题,古人便在城楼的左右两侧建有城墙与相对应的城楼和城墙连为一体的附属建筑,在城门处形成了一个个向外突出,称为“瓮城”的封闭区域小城,起到即把城楼的防御线外移,增强了保护城楼安全的双重作用。 瓮城的城门不会与正门相对,而是需要绕过一个弯才能进入正门,以减少敌军的冲击力。人员和物资入城就必须就通过瓮城门进入瓮城后,再经城门入城,反之是通过城门、瓮城门出城。而瓮城还能起到‘瓮中捉鳖’的作用,当敌军进入瓮城后便关闭城门,将敌军困在瓮城中,然后自伤而下的给予杀伤。所以瓮城的城门也与常规门扇式对开大门不同。 瓮城的城门是垂直起降的,形如闸门,也就是俗称的‘千斤闸’,作用相当于如今家庭里的防盗门。在城门后两三米的地方,修有一道宽半尺左右的石槽,这个石槽就是千斤闸起降的轨道,直通到城墙顶端,白天城门开启时,千斤闸就被收到城墙顶端。这样战争来临时就可放下千斤闸关闭瓮城门通道,用来防守阻挡敌军入侵,也不怕敌方利用火攻、撞击等手段进攻。平时可以吊起,开通瓮城门通道,便于是城内外的物资出运、人员交通往来。 千斤闸多以铁皮包裹实木制造,上面又布满加固的铁钉,因此十分沉重,重过千斤。而传奇故事中也就有了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勇猛非常,曾力举千斤闸,让士兵逃生;《隋唐演义》中雄阔海奋力托起千斤闸,让各路豪杰迅速通过,而自己则筋疲力尽丧生于千斤闸下。 千斤闸成就了很多英雄豪杰,成为家喻户晓的文化符号,不过终究是传奇。事实上启动千斤闸至少要数个人同步操作,守城士兵需要转动城台上两根木柱上的绞盘,以简单的机械来控制闸门的起降,以人力是无法做到的。为了保护闸门又在瓮城墙之上建有闸楼,其形状就好比是小一号的箭楼,三面儿辟有箭窗,也可作为防御工事使用。 正是由于闸门结构的特殊,上下浑然一体,又没有门枢等薄弱的零件,所以要摧毁闸门,过去只能以攻城锥将闸门撞毁。而寿州城防措施完备,城楼和箭楼都被头轮炮火摧毁,起降机械自然也一并被毁掉。而要打破这头道障碍,当然是用威力更大的火炮要比人力冲撞要简单,同时也可减少伤亡。 火炮几轮齐射后,闸门已经粉身碎骨,但守军似早就做好了死守的准备,城门洞已经被其以砂石填堵,仅仅毁掉闸门还是难以通过,而要接近城门还要渡过护城壕,而桥早已被拆毁。这时待命的兵丁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填壕,当年苻坚号称可‘投鞭断流’,虽然有吹牛的成分,却也不能小视人多力量大这句话。 此时城上的敌军已经完全被炮火压制,上万的宋军抱着柴草,兜着泥土轮番上前投入壕中。流水线似的作业,城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生生被填满,铺出了一条道路。工兵们首先上前清理城门中的填充物,能搬动的则迅速被清理出去,挪不动的则安放上火药炸碎后再行清理,好不容易才疏通出一条通路。 在工兵们清理通路的同时,火炮依然在不断的射击压制城上城下的敌军,而火箭炮也以最快的速度倾泻着自己的愤怒。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火箭炮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准,离开轨道后就变的十分任性,往往会偏离预定的目标;其次才是恐怖的杀伤力,大装药的陶瓷弹头爆炸后碎裂成无数的细小弹片,并产生巨大的火焰,使得方圆十数丈内的生灵无存。 再有就是火箭炮自身的特点,使其弹道很高,在坠落的过程中又因为动力作用产生很高的贯彻力,可以轻易贯穿这个时代以砖瓦为主的建筑物顶部。在加上火箭弹在飞行过程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啸叫声,使得其成为一件十分令人恐怖的武器。 当然在头一次见识过火炮和火箭炮恐怖威力下的寿州军民眼中,很快也就由好奇变成了恐惧。而火箭炮的射程远,足以从城东飞到城西,让人产生避无可避的念头。胡乱飞窜的火箭弹,对整座城池进行了无差别轰炸,它是不管你是豪门大户,还是柴门寒舍。 火箭炮在引发城中军民伤亡和恐慌的同时,也制造了一处处的火场。要知道当下的房屋还是以木结构为主,又是初春天干物燥的时候,一点火星就可能会引发火灾,而城市中又房屋毗邻,一旦火势起来就难以遏制。一时间城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如同在城市上空加了顶华盖,连瞭望塔上的哨兵都难以看清城中情形。 但是此时在城外的宋军尚不知城中的具体情形,在工兵打通瓮城大门后,随后跟进的突击队小心翼翼的举着以门板草草制造的盾牌进入瓮城后,却惊异的发现并没有等来如蝗的箭雨和冰雹似的的滚木礌石,只听到爆炸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呼号声。 既然无人阻挡,随行的工兵一不做二不休,以足量的火药一举将东城主门炸开。可出入意料的,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反击的敌军,却是一股炙人的热浪,将他们驱出了刚刚夺占的瓮城…… 。 正文 第1078章 烈焰焚城 城中大火熊熊,刘志学几次派人试图进入城中,但是皆被逼出。他只能下令暂缓入城,而此时即便在城外也感受到热浪扑脸,整个寿州城池仿佛都在燃烧,上空火红一片,浓烟在空中激荡盘旋,犹如一条火龙在空中飞舞,升起落下火星四处迸溅,甚至落到了城外。 刘志学意识到城中之火已经无法扑灭,且很可能还会殃及自身,而己方阵地上摆满了火药,士兵身上也皆携带着弹药,一旦遇火就会燃烧爆炸,无法控制,于是下令后撤三里待命,只遣哨探绕城查看情况。午后大火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有愈燃愈烈之时。 傍晚时分,哨探回报城中有人跳城逃出,被我军俘获。刘志学急忙令人将逃人带到帐前亲自讯问,只见被被带来的十数人皆是衣衫褴褛,头发、眉毛皆被烧焦,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且这些人皆神情呆滞,眼神中带着惊恐,话都说不清楚。 刘志学令人送上食水,又安抚了一番才再次询问。如此才知,战斗开始后城中守军在炮火的轰击下伤亡惨重,士气极为低落几近崩溃,全赖守将以死相胁和开出重赏才没有立时崩溃。而助战的丁壮们同样死伤不少,不断有人趁乱逃走,起初还有兵丁拦截追捕,后来已是无人顾及。 待后来火箭炮轰城之时,四处飞落的火箭弹引发了火情,起初官府还组织人灭火,可随着起火点的增多根本扑救不及,火势渐渐失控。而火箭弹的轰击也让城中大乱,人们四处躲避,扑火也陷入停滞,于是乎火势蔓延,已经无法扑灭。至后来城中已如同一座火炉,人们纷纷逃到水塘边躲避,却被拥挤入水淹死者甚众。 避无可避之人便涌向城门,试图逃到城外躲避,但是为了防止攻城,四处城门皆已经被封堵,一时无法打开,又遭到守军拦阻,许多人被射杀不少。而急于逃命的人哪里还顾得上,纷纷向前拥去,竟然将守城的兵将冲垮,但数不清的人被踩踏而死,人们依然前赴后继攀爬而上,以致尸体堆积如山,几以城门齐高,竟然将路都堵死了。 而后人们又冲上了城垣,人们受不了火浪的炙烤,纷纷跳城逃生,可城池高大,跳下去的人皆被摔死。而他们这些人寻了绳索缒城而下,才得以逃出城外。留在城中的家人他们估计凶多吉少,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烧死、摔死、淹死,或是死在逃跑的路上了。 刘志学等众人听罢皆是默然,他们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场大火竟然让固若金汤的寿州城化作了一片火海,不战而下,但是民众的惨重伤亡又让他们高兴不起来。而此时又有回报,称城中有人自东门出城,他想想下令让开东城门,对出城的百姓勿要拦阻,任他们自去逃命。 城中大火直至次日清晨才渐渐减小,又燃烧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熄灭。刘志学才遣兵入城,但此时的寿州城宛如一座死城,四处散发着焦臭的气味,犹如下了场黑雪般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物,草木皆化为灰,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死里逃生的人也皆是一脸茫然。 刘志学令伤者与以医治,死者运出成为安葬,尽力安抚百姓,并搜捕城中官员和守军。两日后经过粗略统计,城中近十万军民,死于此战的约有六万之多,大部分烟熏火烤而死;城中的房屋损毁十之七八,衙门仓廪皆被焚毁,财产损失无法统计;城中的守敌经点验也不足千人,根本生不起再战之心,如行尸走肉般的乖乖就降…… “都帅,如实上报朝廷只怕会生出祸事来!”帅帐之中却无大胜之后的喜悦,众将也脸色阴沉,二军都虞侯马瑛看向刘志学言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数万人知晓此事,你又能堵住每个人的嘴吗?”刘志学摇摇头叹道,“此战计划是本帅制定的,开炮的命令也是本帅下达的,但有责罚皆由本帅承担,你们只是遵从本帅的命令而已!” “都帅,仗是我们二军全体将士打的,难道都帅要独占功劳?”一师都统严峰听了却是大为‘不满’地责问道。 “呵呵,就是、就是,都帅怎能独占功劳!”三师都统李挺也接过话附和道。 “我以为就如都帅所言如实上报,洒家就不信咱们不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了寿州城,他们不奖赏也就罢了,难道还会为多死了些敌国百姓而惩处我等!”二师都统周复不服气地道。 “唉,你不知那些文臣的心思,他们担心的是我等立下滔天之功,抢了他们的风头,没有事情还要生事,况且我们此战确是杀戮太过!”马瑛看向周复叹口气道。他虽随军作战,却是属于文官,归兵部管辖,最知道其中的猫腻,叹口气道。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顾及,况且此战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也非是我们的本意,主要还是因为敌军守将封堵了城门,导致百姓无法外逃所致,怎能归咎于我等!”周复依然愤懑地道。 “都帅,吾看可以如此上报,就言我们攻城开炮后,敌将眼见不守,放火焚城。可此前又担心城中军民外逃封闭城门,从而导致百姓葬身火海!”马瑛仿佛从其言中得到了提示,眼睛一亮建议道。 “呵呵,不必了!”刘志学苦笑两声道,“虞侯此前也曾劝过本帅慎用火炮,以免伤及无辜,而本帅一意孤行才导致如今局面。本帅也不会牵连虞侯,会在奏章中言明,来日虞侯如范、种出将入相之时,勿要忘记我等袍泽之情就好!” “都帅说笑了,本官如今也是朝中某些人的眼中钉了,且吾也不屑与那只知自吹自擂的范希文为伍,更不想作贾济川负气而不得志!”马瑛却是冷哼一声道。 “这作何讲?”刘志学本来是恭维之语,没想到却惹得马瑛不满,奇怪地问道。 “都帅以为本朝只是扬文抑武吗?其实对文臣领兵者也是甚是提防的……”马瑛叹口气说起原委。 话说当年宋对开战期间,还有种世衡、张亢两位文官因为关心国防,多次提出用兵方略,而被转换为武职。种、张二人可谓北宋少见的有为边臣,但却最终遭到压制,仕途坎坷,至死未能显达。行行行,不换就不换吧,以文官的身份打仗拓边可以吗?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事实上很多人想,只是没成。范仲淹向皇帝这样说道“观察使班待制下,臣守边数年,羌人颇亲爱臣,呼臣为‘龙图老子。今退而与王兴、朱观(二人均为观察使衔带兵将领)为伍,第恐为贼所轻”。范仲淹这事开启了文臣耻于换武的风气。 范仲淹也只是编些“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的歌谣自吹自擂,让几个诗人赞美自己“智名勇功不入眼,可用折箠笞羌胡”,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派人修几个堡寨混到战功就入朝了。如果想要学晋朝的谢玄,唐朝的韦皋,组建强兵雄峙一方,亲临战阵扫破强敌。那么贾涉的下场就是很好的例子。 金宣宗时代的宋金战争中,宋的反击是非常有限的。无论是西路的安丙、张威,还是中路的赵方、孟宗政,实际权限不过沿边数个州军而已,反击有余,进取不足。按照宰相史弥远的想法,能把金人打回去就谢天谢地了。而在东路,几乎完全靠从金国境内招募的山东义军作战,也不愿意扩编自己的野战军。 当时宋朝在淮东的最高官员是淮东制置使贾涉,他不是范仲淹、庞籍、韩琦这种只会躲在后方让部下修堡寨混战功的文官。当时南宋把楚州交给义军们驻守,然而义军各有首领,朝廷控制力不足。贾涉就招募北方流民万人,组建了一支帐前忠义军,由自己亲自指挥,调动他们攻打金国颇有成效。 但是宰相史弥远得到消息之后,非常恼火。贾涉你擅自自募军队,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出将入相,建立战功了好夺我的宰相位置啊?于是每当贾涉与义军中的龙头老大李全发生矛盾,贾涉想要限制李全势力,史弥远就偏帮李全。 时准摄帅事丘寿迈本来就嫌帐前忠义军都是北方人,不好管理,向史弥远请求批准之后,竟然把这一万人交给了李全。贾涉苦心建立的直属于淮东战区的精锐力量,最终落入他人之手。于是贾涉愤懑辞职,没多久就被气死了。 “如此咱们就先向陛下禀明事实,再向朝廷报捷。如此即便有人借此生事,陛下也能维护我等,而免于为小人所算!”刘志学听了也是愕然,但他觉得两人实在是遇人不淑,而小皇帝非是昏君,又熟知兵事,定然能辨明真相,给他们一个公道…… 。 正文 第1179章 好事难做 其实无论是扬文抑武,还是同僚相妒,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是政治斗争的需要,而根源还是老板要靠谱。比如神宗朝的王韶、哲宗朝的章楶皆是得到了皇帝的支持,才得以一展才华,并得以善终。刘志学追随小皇帝多年,坚信小皇帝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况且当前还需要驴拉磨的时候。 但是刘志学对于朝堂上的那些文臣们还是心存警惕,尽管这几年在小皇帝的打压下他们有所收敛,可他也明白事实上文武之间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停止,只是更为隐晦,也缺乏适当的时机。一旦有了借口,平时那些人便会跳出来群而攻之,他们奈何不了小皇帝,却可以拿自己的过失开刀。 众人当然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因此对于刘志学的提议皆为赞同,先如实报与陛下得知,即可以免于圣上被蒙蔽,也可借机请罪减轻处罚。同时也可以让小皇帝对群臣的攻喧有所准备,免于骤然得知陷于被动。至于朝廷晚于陛下得知‘寿州大捷’,自有一万个借口来搪塞。 第二军的众将达成共识后分别起草了报之小皇帝的战报,详细禀明了攻城面临的困难,战斗前期准备工作,作战计划的制定,以及轰城之后造成的出人意料的后果,并战后采取的一系列善后措施皆一一写明。同时对造成百姓重大伤亡深表愧疚,请求处罚。 对朝廷的捷报自然要简略的多,内容也是避重就轻,多些取得的战果,对于造成的损失则一笔带过,但是六万百姓的死忘看起来依然格外刺眼。在刘志学的坚持下,奏报皆是由他和马瑛两名军政主官联署,这么做除了保全众将之意外,他也明白众将联名则有了‘要挟’之意,担心引起小皇帝的反感,事情反而不美。 在寿州停留三日后,第二军继续依照计划北进,渡过涡河前往宿州与先头部队会合,准备夺取符离。而此后的进军极为顺利,往往炮声一响,敌军便纷纷逃窜,对火炮畏惧之极,少有接战。询问之后,才知寿州这场大火也起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出逃的人群将寿州战后的惨况风似的的传向四方,除了恐怖的大火场面外,且多了许多传奇色彩。 寿州春秋时期曾是楚国的国都,而根据玄学之说,立都的地方皆有龙脉,才能地杰天灵。而在大火中寿州城曾出现‘火龙’在空中盘旋,其实现代人都明白那是因为起火后冷热空气的流动引起的旋流,也就是俗称的龙卷风。但是古人不明,就有了宋军的火炮不仅可以开山裂石,还能弑神杀魔的功能,护佑寿州的神龙被宋军炮火所伤,腾空弃城而走,才导致城池毁于大火…… 盱眙城虽然暂时远离了战争,但是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日各处的公文和各个战场的战报汇集在这里,又变作一道道谕令从这里分送各处。赵昺依然十分忙碌,除了批阅奏章之外,还要协调各军的进度及敦促朝廷加紧向前线输送粮草、军械物资,调集兵员,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物质上的储备。 而如雪片般的奏章中自然也少不了不和谐的东西,打小报告者有之、出谋划策者有之、还有打着为国出力的名义伸手要官者有之,反正是林林总总皆是无聊之事,这让赵昺本就繁重的案前工作是雪上加霜,不得不分出时间来处理这些狗屁倒灶之事,否则就会有人说你不重视人才,不喜纳谏。 赵昺也知道纳谏自唐朝以来已经形成了制度化,更成了皇帝是否昏聩和英明的标志。从本心来说,他对谏议并不反感,这也是了解社情,倾听民意及发现人才的重要渠道。但是有些人却将这条渠道当成了晋身的梯子,打击异己的工具,并利用皇帝都‘好面子’的特点不得不重视他那些废话。而这皆来援于千百年来文人们乐而不疲的‘清谈’。 清谈误国”这句话现代人都很熟悉了。那么那么,什么是"清谈"?为什么古代知识份子,尤其是官僚士大夫阶层,会喜欢"清谈"呢? 清谈涵盖的意思比较广,在漫漫的历史长长河中,也因时因地而常有变化。但是有两个特征是不变的,一是清谈对应于俗谈,它谈的一定是高尚话题。象我们平时爱讨论的哪里开了个新馆子啦,王老五又泡了哪个马子啦,这种庸俗的东西是要排除在清谈之外的。 二是清谈的人,必须是文化人。象工农兵的关心的都是四时农桑啦,国土防御啦,这些也都是俗务,不能参与清谈的。清谈的内容开始主要是谈学术。因为中国古代学术没有自然科学,也不讲实验,那么学术的增进主要是靠谈来交流。 这种情况到两晋时期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时候门阀垄断了进身之阶,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第一不不需要看工作成绩,第二那时候不用考科举。只要是士家大族子弟,天生就有了当大官的本钱。这样子,自然没有必要关心实际的东西,再加上门阀子弟天生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所以更不愿意谈论世俗的话题。有关国计民生,自然物理,军事政治等等一概视为降低身份的东西。反而谁要是能“谈“,能把人侃晕,谁就被视为水平高。 所以那时候是在朝也谈,在野也谈,谁也不管正经事。甚至有州县官一到任就关起门来喝酒清谈,在任数年都不知道本地人口多少,赋税几何的。这在当时被视为“清高脱俗”,以此为荣。大家是要争相仿效的。即使是很久后,还有人不断的仰慕,有“可怜东晋最风流”的诗句。这就是后人所说“清谈误国”的由来。 清谈还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兄弟,就是清议。南北朝时期外族对中原的扫荡和军阀混战,摧毁了门阀士族的社会基础。隋唐始创科举,又打破了士家大族对人事的垄断,寒门出身的知识份子可以参政,官员定期要考核,清谈也只好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就是清议了。 与清谈不同,清议在于论政,针对当时的政治和人物。清议是清谈的孪生兄弟。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总是与政治息息相关,所以谈着谈着,自然就免不了瞻否时事,品评人物。早在汉末,阉宦当道,官场成了买卖场。在野文士无由仕进,又痛恨政局,所以就“匹夫激扬,处士横议”。 由是可知,清议一开始是在野人士的专利。因为既关心又插不上手,所以就只有“议”。清议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议。这些“议员“都是所谓的清流,也就是纯正的文化人。富商大贾再有钱也是没有资格议的,后来甚至不靠科举而登入仕途,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爬上来的武官,都算不得清流。 而清议比起清谈,显然进了一大步,它所本的是入世哲学。由于清流士风使然,他们不畏权贵,倡导廉洁正义,揭露贪官污吏。如果晋代时还有不同的学派和学说,那么自宋以后,士人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已经高度统一。他们的清议,往往众口同声,其利断金。 在以名节为重的当时社会文士阶层出身的官僚不论在朝在野,都为其所左右。清议俨然已经成为政治舆论的导向,时事的风向标,让统治者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它的背后是整个封建官僚的土壤——士大夫阶层。 当然任何时代都有主流文化和非主流的文化之分。清议在另一方面,赵昺也以为喜欢研究时事不是坏事,但是一旦脱离实际,胡说八道那就成祸事了。因为他们对待政事和人物,总是从道德角度出发。政务的讨论也首先抢占道德至高点,而不注重量化标准。其实这不奇怪,儒家学说本来就是道德哲学,也是他们立身的根本。可清议之风如此盛行,它对国家人民到底有什么帮助,赵昺以为就很难说了。 就拿大宋的历代皇帝来说,其中不乏有想做些事情的人,但凡想做点改革每每都遇到清议的强大阻力。许多加强国防,改进民生的改革都无法实施。南宋长期偏安江南,北伐一直难以成功,除了皇帝昏庸、朝政的原因外,可以说清流士大夫要负一大半的责任。可以说清议之风成事寡,败事多。 在赵昺的记忆中,清谈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之时,应该是在明朝。可他觉得当下清谈也有愈演愈烈之势,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伤天害理之事,可反对的声音一直就不断。为此自己也做过反思,他以为自己的一系列改革还是动了一些士人的奶酪,从而遭至他们明里暗里的抵制。 赵昺最终是不顾朝野舆论,借助军队的力量强行推行,更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而北伐以来,各种声音是尘嚣日上,连几位丞相都被牵扯其中,被骂为助纣为虐的奸相…… 。 正文 第1165章 再决雌雄 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所以尽管玉昔帖木儿抱定了鱼死决心,但是也难以达成。x23他在天亮后再次组织进攻,仍然企图击溃正面之敌,打开南下的通路。而其他将领认为前有敌人重兵,又有大河拦阻,即便能够击溃正面之敌,可己方同样损失惨重,无力再继续南下。如今应该趁敌刚刚在后方建立的防线尚不稳固,及时向被突围,北渡南返,如此尽管是无功而返,却也好过将大军尽数留在江东。 面对众将的异议,玉昔帖木儿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以为当面已经集中了南朝在江东所有兵力,只要能将敌击溃,前方便是畅通无阻,直下江南。而事实上自南渡后他们的行动处处被动,频频受挫,其这套说辞已然再难以让众将信服。他只能再次祭出权威,压服众将,并亲自上前督战,与宋军再决雌雄。 不过今日之战,却再难现昨日的辉煌。不仅是宋军修筑的营垒得到了加固,而是他发现宋军阵型就是针对己方骑兵冲击力强的特点布置的,防的的就是骑兵直线冲击力。防线成正面纵深多梯次布置,而每道防线又分成数道阵列,利用枪炮逐层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直到消于无形。 更让玉昔帖木儿郁闷的是每当骑军发动攻击时,宋军布置在左右两翼的骑兵会迂回杀到他们的侧背,然后随后跟进的步军立刻建立新的防线,不断挤压他们的活动空间。且当正面的进攻稍一减弱,撤退的宋军又返身杀回,重新夺回丢失的防线。就在这在反复的争夺中,一日血战不但未能冲破宋军的正面防线,自己的活动空间反倒遭到挤压。 惨重的伤亡和连番的失败让众将怨气更甚,而粮草的短缺和进退不得的处境也让士气大落。玉昔帖木儿知道若是仍无法打破僵局,自己的权威也会被日渐削弱,再难以控制大军。而就在他苦思破敌之策时,手下的一位千户长完颜乞献上一策。 完颜乞是女真人,祖上也曾风光过,出身于金国皇室旁支。后来在蒙金之战中兵败投降,分拨到玉昔帖木儿爷爷右手万户博尔术手下,后随着其四处征战,到他这一辈成为玉昔帖木儿直属右手万户的一名千户长。出身将门自然听过前辈们说古,谈起自己曾经的得意之作,其中之一就是打破宋军的‘叠阵’。 叠阵是宋朝南渡之后,面对强势攻击的金军骑兵集团,以步兵为主的宋军从实践中总结出的经验,逐渐摸索出了许多“以步制骑”的新式战法之一,而这其中又以川陕名将吴所创叠阵最为有名,专为在平原旷野克制金军骑兵的战术。 叠阵的精髓就是以兵器攻击距离的远近,来决定各兵种在队列中的先后位置,将拒马长枪弓弩成梯次排布,依靠防御工事,以求在有效保护自己的前提下,发挥不同军械和兵种的威力,最大功效的地杀伤敌人的一种战术。阵型以步兵为主,而骑兵处于辅助地位,步卒更代替换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不仅需要本方骑兵在前边掩护,也需要拒马遮护。因此拒马的使用在整个战阵中起着决定性作用。 拒马是一种可移动的障碍器材,设于要害处,以阻止和迟滞敌人军马的行动,因此也称拒马枪,易于携带和搬动。其制以竹若木,三枝六首,交竿相贯。首皆有刃,植地辄立。贯处以铁为索,更相勾联。就是把拒马环绕放置在左右骑兵和主阵步兵之间,再加上阵前放置的拒马,那么整个步兵主阵基本就被拒马围起来了,是个全包围,或至少是大半包围的结构,形似营寨遮护着整个战阵。 另外拒马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防止崩阵。因为在作战中宋军主要依靠远程抛射兵器杀伤敌军,弓弩手在战时是否能“持满”,直接关系到杀敌效果。然而宋军士兵作战不如女真人坚忍,组织纪律性相对薄弱,如果战事稍有不利,队伍很容易发生动摇和溃逃,军心显然是不定的。想要改变这种状况,除了平时加强训练和思想教育外,就只能在战阵的布置上想办法。 平地野战,步兵的机动性本身就不如骑兵,且越是机动灵活的战法,对士兵组织纪律性的要求就越高。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彻底放弃机动,以静制动。吴用拒马锁阵,完全限制住士兵的行动,士兵们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就只能奋力杀敌,坚持到最后,虞允文也曾评价这种做法能“使兵不能溃去”,在客观上起到了古军法中“束武令”的效果。 此外,面对前赴后继,善于连续出击,持久作战的金军,除了使用拒马锁阵以定军心这种较为被动的对策外,吴制还把军队编成若干梯队,轮番作战,轮番休息,从而以逸待劳,以静制动,即所谓“制其坚忍,则有更休迭战之法”。但是如此缺点也十分明显,拒马本是用来限制敌人机动的,但吴以拒马锁阵,就意味着阵内士兵也丧失了行动能力,难以实施有效的反击。 玉昔帖木儿也不是傻子,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完颜乞说起此事的意思,也知晓了叠阵的大体原理是最外层放拒马,然后就是布置长枪手,然后配合弓弩手。而长枪手除了保护弓弩手外,还要保护拒马,以防止骑兵突破和防止自己士兵在失利的情况下逃跑,导致整个大阵崩溃。 再想送军当前的作战方式正式与叠阵相似,前方布置拒马阻挡己方骑兵的快速机动,迫使他们在进攻中不得不放缓速度拆除拒马,而宋军此时正可利用火器对他们进行杀伤。另外也可以解释宋军为何在己方连连攻破其防线后依然死战不退,因为后方虽没有拒马,但是大河却起到了相同的作用,使他们退无可退了。 玉昔帖木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自然也就知晓完颜乞不会平白无故的与自己扯白话,便向其请教破阵之策。完颜乞自然不会放弃这个表功的机会,讲了破阵的关键就是要‘舍马步战’。也就是说,先下马步战,赶走宋军骑兵,然后通过进展突破宋军拒马拦截,后用强弓扩大战果。 完颜乞听闻前辈所言,当年金军以此法连破宋军叠阵,屡试不爽。具体操作便是选出一支骁勇之军,被称作‘硬军’,身披重甲在阵前,以部分骑军迎击敌军用于掠阵的骑兵,余者皆下马作战,通过短兵相接击溃保护拒马的敌兵,然后以强弓劲弩压制后方的敌军扩大战果。在趁敌军混乱反击不及之时,破坏拒马,打开进攻的通路,复以骑兵冲阵,以求彻底击溃失去拒马遮护的宋军防线。 都说‘急病乱投医’,玉昔帖木儿连战数日再难寸进,而他们的粮草业已告急,有的部队已开始杀马充饥。而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是军心不稳,所以他也是急于设法打破对峙的局面。听了完颜乞的破阵之法觉得不无道理,便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再次展开进攻。 因为玉昔帖木儿已经意识到形势危急,决心一战打破僵局,于是也不再保留,将老本都押上了。他从自己的直属右手万户中挑选出五千精兵作为进攻的主力,又命山东河北都万户塞散纳领本部兵马为前军,其部是以过去屯驻山东河北两地的达鲁花赤整编而成的,颇具战斗力,令他们待前军打开通路后随后跟进,扩大战果。 河南淮北都万户府虽然战斗力不强,却是此次南侵的主力,一路走来连番苦战折损不小,士气低落,怨气也最大。因而玉昔帖木儿令哈土孙坐镇后军,领所部保护两翼的安全。自己则坐镇中军督战,而时间就定在明日黎明,趁天光微明之时发起进攻,一举突破宋军防线,强渡松江。 次日黎明,精选的‘硬军’在完颜乞的率领下,骤然向宋军阵地发起进攻。经过几次交锋,他已经意识到对他们杀伤最大的是敌军的火炮,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冲过炮火封锁线才能够进入敌军前沿,发挥出弓弩的威力压制住拒马后的敌军,为‘步军’摧毁拒马赢得与敌近战的机会。 所以前锋军在战前便隐蔽于沙带之后,一待进攻命令下达,立刻从隐蔽处向前猛冲,利用天光微亮视线不好,敌军的火炮反应时间慢,进行校准的短暂时机冲过火炮封锁地带,进入了宋军前沿阵地。弓弩手立刻展开,以最快的速度发射箭矢,前方的硬兵则以大斧破坏拒马,打开进攻通路。 宋军反应速度也很快,发现敌军后立刻展开拦阻射击,起初稀疏的枪声也密集起来,前方破坏拒马的士兵不断倒下,但后面的士兵又蜂拥而上,将拒马推开,冲进了宋军的工事…… &ap;/div 。 正文 第1166章 命中注定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这不止是言战争形态的千变万化,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皆是如此,也就要求主帅必须及时应对,根据形势变化,选择不同的战法。如果能够根据敌情变化而灵活机动采取对策的,那就是用兵如神的良将名将。如果墨守成规,抱残守缺,生搬硬套,那么肯定是要失败的。 阵法同样没有一成不变的,即使面对同样的战场态势。蒙元前锋采用步战的方式企图攻破宋军的‘叠阵’,战斗初时确是十分有效,他们充分利用了黎明的昏暗,视线不好的时间段突然发起进攻。首先作战方式的改变让宋军未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首先打了其一个冷不防,使得前锋成功的闯过了重炮构成的封锁线。 另外,元军此前一直是以骑兵作为冲锋的主力,而其对地形的选择面很窄,无法在滩涂和水田中快速机动,只能选择主路两边相对空旷的地带作为进攻方向。也使宋军一直将干路作为重点防御的地带,布有重兵防守,因此对其它地点防备不足。且炮兵同样会在敌军进攻的路线上事先标定射击点,发现敌军进攻时不需花费大量时间瞄准,只需简单调整点火开炮就好。 步军则不同,他们可以利用稻田中的小路等不利于骑兵行动的地带穿插机动,也可以利用自己目标小的优势在战前隐蔽进入战场。所以玉昔帖木儿此次进攻改变了进攻地点,选择了宋军防备薄弱的地点。而宋军则要重新调整兵力,炮兵重新标定目标,甚至转移炮位,如此显得反应时间缓慢。 元军正是利用了这个短暂的时间差,突破了宋军的封锁,成功的破坏了拒马,在宋军防线上打开了一道缺口,使得开战之初进展十分顺利。玉昔帖木儿看到前锋得手,立刻吹响号角催军猛进,扩大突破口,很快撕开了一道宽二十丈的口子,前方的‘硬军’蜂拥而上,试图夺取宋军的工事,抢占火炮阵地。 但是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发生了逆转,阵地上的宋军开始射击,密集的枪声中己方士兵成片的倒下,进攻受挫。玉昔帖木儿知道待宋军援军赶到,那么很快就会凭借着火器的优势将他们驱逐,失去以敌近战以削弱其火器优势的机会。所以立刻命令敲响战鼓,令前军全部快速压上,与敌混战,巩固突破口,并向敌阵地纵深冲击。 玉昔帖木儿眼看着随着己方前军的参战,更多的士兵在弓弩手的掩护下涌入突破口,虽然不断有人中枪倒下,但是宋军的火力已不足阻挡蜂拥而入的人群。因而尽管他们依然力战不退,可双方的距离在很快的缩小,并接触到了一起,很快陷入了混战之中。 这时密集的枪声已经被肉搏的喊杀声所取代,更让玉昔帖木儿兴奋的是令人胆寒的炮声一直没有响起,且可以在渐凉的天光中看到宋军炮兵在己方不断的逼近下已经开始向后转移。他明白双方混战在一起,敌方的炮兵投鼠忌器担心误伤自己人而不敢开炮。 而这正是玉昔帖木儿希望看到的,他相信没有了炮火的压制,敌军绝对不是己方弓马娴熟,擅于近战的士兵的对手,崩溃已然是近在眼前。那时自己的骑兵适时投入战场,如洪水般一泻而下,追杀逃跑的的敌军,将他们赶入大河,从而粉碎其围歼自己的阴谋。 那么这场决战将成为更改国运的一战,不仅冲破了敌军的封堵,打开了继续南进的道路,还将南朝江东主力击溃。如此前途无阻,大军可以直下江南,再破其都城,俘获宋室残余。而失去了后方的南朝小皇帝即便已经北渡黄河,也仍然是无根浮萍,逃脱不了败亡的命运。 正当玉昔帖木儿沾沾自喜,陶醉在美好的憧憬中时,形势却没有按照其设想发展。己方士兵虽然与敌军混战在一起,可并没有如其所料在肉搏战中占据压倒性的上风。而敌军士兵在近身搏杀中并不落下风,不但在失去两道防线后稳住了阵型,阻挡住己方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发展的企图,还在援军的帮助下在局部展开反击,使己方的进攻陷入了停滞。 接下来的战斗更为艰难,双方都在拼命相搏,己方的弓箭手同样当心误伤,也早已停止了射击,在战斗激烈的时刻也抄起刀枪加入战团。宋军则是寸步不让,以刺刀组成防御线与元军厮杀,前边的倒下,后边的人立刻顶上去。甚至危机时刻,有人点燃手雷冲入敌群与之同归于尽,炸起漫天的血雨。而作为突击力量的己方骑兵为步军所挡无法参加战斗,反倒成了旁观者,焦躁的在战场外缘徘徊,寻找时机加入战斗。 随着宋军援军的不断加入,战斗更为残酷和激烈,上万人聚集在不足里许的战线上混战,喊杀声震天,战场尸体横籍,鲜血染红了河滩。玉昔帖木儿看见前方指挥的完颜乞数次变换队形,一次次向宋军阵地发起突击,却又一次次被击退,难以再取得突破,他也只能不断的遣兵投入战场,以求压垮对方的防线。 这场混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出现了转机,可令玉昔帖木儿沮丧的是却是己方先顶不住了,潮水似的乱哄哄的溃退下来,被宋军赶出了突破口,恢复了阵地。这让他极为震惊,在他的印象中宋军鲜有在近战肉搏中获得胜利,更难以相信自己精锐的直属部队却在最擅长的战斗中败北。 要知道右手万户乃是玉昔帖木儿祖父,号称蒙古四杰之一的博尔术的亲领万户,也可以说是成吉思汗的起家老牌劲旅。曾追随铁木真击败了蒙古诸部统一了蒙古,后来灭花剌子模攻西夏灭亡金国都有其征战的身影,称得上是元朝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 自征南一来,右手万户一直是镇守中军,并作为总预备队来使用,玉昔帖木儿准备将这支最为锋利的尖刀用在攻取临安的关键时刻。可因为久战难以突破宋军的拦阻,他才不得不提前动用,而一战之下不仅败北,且损失惨重。作为尖刀编入‘硬军’的五百余勇士阵亡殆尽,无一人生还;其后跟进的前锋军同样伤亡惨重,几乎被打残,阵亡了千夫长一人,百夫长十余人,至少有两千人留在了战场上。 玉昔帖木儿实在想不通,动用的是精锐,他们有以一当十之勇。采用的战术也正确,起初进展顺利,成功突破了宋军的防线,打开了突破口。从装备上,他们也是身披重甲可挡矢石,配备的也是最为擅长使用的武器。可为什么依然会失败?而事实上,他从开始就错了,下马步战确实曾击破宋军的叠阵,可那也是在特定环境下取得的成功。 首先,当初宋军采用叠阵的目的是为了抵抗在野战情况下的金军骑兵,战场也是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川蜀平原和擒陇地区。女真人采用下马作战的战术只是为了突破宋军的拒马和麓角构造的防御工事,然后方便骑兵冲击作战。在开阔的地形上,他们可以选择多点进攻,重点突破的战术。而江南河,限制了他们对进攻路线的选择,无法实施多点进攻,来牵制敌军的兵力。 另外,武器的选择也是败笔。当年金军重骑使用的枪长一丈二尺,比宋军使用的长枪长刀要长,在近战中可占据优势。而蒙古骑兵擅用弓箭和弯刀,虽然也装备长枪,但却是主要用于勾带的双钩枪,长度要短的多。而此次进攻中前锋军士兵多是使用弯刀八棱棍铁骨朵和短斧等兵器。 宋军普遍装备的是火枪,长度虽然不长,但是加上刺刀长度也约有五尺半,相对于蒙军骑兵的弯刀要长的多。在贴身近战中,刀因为长度短,很难攻入“短枪”,进行贴身砍杀,而“短枪”的刺杀速度远比大刀的劈砍动作快得多。而且在人数越多的情况下,“短枪”优势越为明显。 再有宋军使用火枪,威力也大于弓弩。铁制重甲在十丈之外几乎无法被弓弩击穿,略显单薄的锁子甲也能防护绝大部分的弓箭。而火枪却可以通过简单的增大口径对其造成威胁,即使是对无甲目标,弓箭如果不射在要害部位或关节,都难以阻挡敌人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继续作战数分钟,这已经他们足够砍死好几个弓箭手了。而火枪发射的巨大且会翻滚的弹丸,一发命中即便不是要害部位,同样可令人瞬间失去作战能力。 此外,在进攻中蒙军士兵穿着沉重的盔甲,首先就导致前进速度慢,要挨很多枪才能走到贴身近战的范围内,其次为了能突破火枪的阻挡,他们又不得不采用密集队形推进意味着‘靶子’大,火枪兵打起来命中率明显提高,使得身着重甲的步战骑兵把自己的核心战斗力推到刺刀面前就要承受巨大的伤亡……富品 &ap;/div 。 正文 第1168章 新秀出场 设置在江桥镇外庙中的江东置司指挥所此时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今天是上元夜,此时虽没有鳌山灯海,但军营各处篝火点点,却另有一番情趣。赵孟锦本想邀众将共同饮酒赏月,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如今基本已经锁定胜局,可他也明白困兽犹斗的道理。所以只是下令各部可以加菜改善伙食,却依然严禁饮酒,加强戒备。 回想自陛下决定歼灭蒙元两淮军团以来,竟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这让赵孟锦不免有些感慨,但现在胜利在望,又让他颇为欣慰。自从敌军南渡进入埋伏圈之后,他是夜不解衣,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这是自崖山之战后,新朝动用兵力最多的一场战役。 交战双方动员三十余万大军麓战,赵孟锦自知包括小皇帝在内都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是对他们最为严峻的考验,尽管小皇帝多次说,此战虽事关国运,但败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够以数百乌合之众起家,那么仍然还能东山再起,复国晚几年罢了! 但是赵孟锦作为实际的指挥者,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毕竟一旦失败,江东即无险可守,也无兵可调,敌军便直下临安,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所以他可以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且一直靠前指挥,敌军在进攻中数次打到指挥所前,其发射的箭矢都射到了庙中。他也没有下令向后转移,而是依然在此坚守镇定指挥,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赵孟锦出了门向南遥望,临安此时应该已经是万人空巷,上街赏灯;家中也应是高朋满座,齐聚一堂。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皆已蒙荫入仕,一个在兵部任郎中,一个在枢密司任职,几个孙子也皆入学读书,脸上浮现出丝笑意。而自己若无意外,此战结束后,凭着自己的战功和宗亲的身份,即便不能封亲王,一个郡王还是有可能。 赵孟锦也知道所得的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而自己的荣辱早与小皇帝已结为一体了。而小皇帝此刻却独在更为遥远的淮东,凭着不足两万的兵力苦撑,且承受着比之自己更大的压力。毕竟自己所处的只是一个局部战场,而小皇帝不仅要凭借手中不多的兵力争夺整个淮东,还要面向全局调度诸军,任何一处的失败都可能葬送来之不易的胜利。 ‘砰砰……’ 正当赵孟锦遐想万分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枪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可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赵孟锦打算对蒙元军围而不攻,消耗其士气,待粮草耗尽再行进攻。而这几日间,敌军也没有大动作,但是常有些小股敌军潜入己方阵地寻找食物,被己方哨兵发现后开枪驱离。 ‘砰砰砰砰……’ 但是这次枪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密集起来。赵孟锦向枪声最为激烈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来自北方,且枪声越来越密集,枪炮发射的闪光如同闪电般在天际间频闪。他急忙令人前去查问,可时间不长枪炮声四起,且杂乱无章,渐渐分不清主次了。 “是敌军突围?还是己方有人争功,擅自发起了进攻?”赵孟锦眉头皱的更紧暗自思惆道。 在上次敌军大举进攻后,赵孟锦便下令围而不攻,进一步消耗敌军的实力,然后再收拾那些已经饿得半死的敌军。但是朝廷方面却是一日数次催促他尽快歼灭被围的敌军,恢复江东的秩序。对此他十分理解,敌军深入江东,朝廷不仅承受着各方的质疑和责难。且为了坚壁清野,十数万百姓撤离家园避难,有家难归,而春耕在即,百姓难以还乡必定耽误农时。而江东作为朝廷的粮仓,进而还影响到税赋的征收。 另一方面,小皇帝数次来书询问战事进展,信中虽没有催促他们加快歼敌速度,只说让他抓住战机,全歼来敌。可赵孟锦作为亲信之臣,还是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小皇帝的焦急之情,希望他能尽快结束江东战事,增援淮东战场,以应对南下的蒙元侍卫亲军。 于是乎赵孟锦经过全盘考虑,又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在正月十六日与敌决战,围歼敌军。但是现在尚是十五日,便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让他不得不怀疑有人想争功率先展开攻击,从而触发了全面的战斗,这让他不免恼火,下令让各部将帅前来禀明情况。 “禀置使,前沿的守军发现敌军营中发生骚动,并有小股部队出现,与警戒哨发生交火,似有突围的迹象,便禀告末将。在末将前往探察之时,又发现敌营寨中乱作一团,便遣兵抵近侦察,得知敌酋玉昔帖木儿突然率本部兵马出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失去指挥的兵丁到处乱窜,有人误入我军防线,从而引发战斗。”离指挥所最近的冉安国最先赶到,也未多言,施礼后简单的汇报了情况。 “玉昔帖木儿离营独自出走?!”赵孟锦听罢十分震惊,可转念一想冉安国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主力布置在南部,向南突围等于死路,便又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禀置使,末将……末将发现敌军营寨出现混乱,觉得战机难觅,便命所部向前推进,收缩包围圈,为明日聚歼敌军做准备。因为事出紧急,未及向置使禀告,还请惩处!”赵孟锦可以说是新宋军的奠基人之一,又曾长期统帅中军,在军中积威甚重。冉安国知道自己没有命令,擅自调兵实乃军中大忌,也是重罪,可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道。 “战机转瞬即逝,你自作主张及时应对不算是大错,但是应及时上报,否则仗打起来了,本帅还是一头雾水,岂不成了笑话!”赵孟锦定定的看了冉安国一会儿,看其额头冒汗,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却倔强的昂着头带着副桀骜不驯的劲头,好像是在说自己虽有错,却是事出有因一般。让他有些好气又好笑,伸手点着其呵斥道。 “末将擅自行动,确是有过,可若按兵不动,敌酋趁乱逃遁,岂不也让围歼敌军的目标落空吗?”冉安国再度施礼,嘴上再度认错,可谁都听的出来,心中还是不服气。 “军法入炉,触之必惩!当前战场上二十万大军云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部无令擅动,其它各部不明所以,岂不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误伤。若是导致防线松动,敌军趁机突围而去,你一句战机难觅就能够推脱的过去吗?”赵孟锦拍案怒道。 “末将知罪,甘受责罚!”冉安国细想之下,自己擅自行动,的确是打乱了整个部署,若是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岂是他一个都统所能担当的起的,想到此不免心中一凛,真心认错地道。 “你马上命余部严守防线,若是从你的防区内逃出一兵一卒,本帅必亲斩你项上人头!”赵孟锦听了这才面色稍缓,但依然厉声下令道。 “是!”冉安国听了立正敬礼,转而又嬉皮笑脸地道,“置帅,是否先寄下末将的脑袋,待捉了敌酋再斩呢?” “滚!”赵孟锦见其见风就长,有杆就爬的样子苦笑不得的一指大门笑骂道。 对于冉安国,赵孟锦其实还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才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只是给予警告,并没有下死手。但是此前他对其并不看好,包括其所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严格的说,冉安国非是如他一样是陛下的嫡系将领,其是琼州本土义军首领,小皇帝入主琼州后将其部收编为州军,委以观察使之职,而没有编入帅府军系列。 此后行朝迁琼,赵昺对禁军进行改编,依然没有将琼州州军补入各军,依然有着相对的独立性。而州军的职能是维护地方治安,缉拿盗匪,战时作为禁军的补充力量,因而训练和装备都很差,自然在琼州数次战事中并没有出奇的表现,冉安国当然也不为人重视。 直到收复江南后,行朝回迁临安之时,因为地盘扩大,兵力便显不足。赵昺才下旨将琼州州军改编成了两个师随迁江南,并扩编换装。冉安国部补入部分江南义军,赐军号为禁军第五军,其升任都统,而此刻他们才抛弃了弓弩长枪,换上了火器,成了正规军。 但也正因为是新编军,又刚刚换装,便一直留在绍兴训练,并承担保卫京畿的任务,因此他们并没有机会参加此后一系列的战事。此次为了攻掠两淮,赵昺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兵,第五军这才奉命走上了战场,不过众将对这支‘新秀’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毕竟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直将他们作为预备队使用。可谁也没想到在这次围歼玉昔帖木儿的战斗中却异军突起,令众人刮目相看…… 。 &ap;/div 。 正文 第1168章 新秀出场 设置在江桥镇外庙中的江东置司指挥所此时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中,今天是上元夜,此时虽没有鳌山灯海,但军营各处篝火点点,却另有一番情趣。赵孟锦本想邀众将共同饮酒赏月,但是想想还是放弃了,如今基本已经锁定胜局,可他也明白困兽犹斗的道理。所以只是下令各部可以加菜改善伙食,却依然严禁饮酒,加强戒备。 回想自陛下决定歼灭蒙元两淮军团以来,竟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这让赵孟锦不免有些感慨,但现在胜利在望,又让他颇为欣慰。自从敌军南渡进入埋伏圈之后,他是夜不解衣,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这是自崖山之战后,新朝动用兵力最多的一场战役。 交战双方动员三十余万大军麓战,赵孟锦自知包括小皇帝在内都没有经历过,可以说是对他们最为严峻的考验,尽管小皇帝多次说,此战虽事关国运,但败了又能如何,他们能够以数百乌合之众起家,那么仍然还能东山再起,复国晚几年罢了! 但是赵孟锦作为实际的指挥者,却承受着莫大的压力。毕竟一旦失败,江东即无险可守,也无兵可调,敌军便直下临安,多年的辛苦毁于一旦。所以他可以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且一直靠前指挥,敌军在进攻中数次打到指挥所前,其发射的箭矢都射到了庙中。他也没有下令向后转移,而是依然在此坚守镇定指挥,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赵孟锦出了门向南遥望,临安此时应该已经是万人空巷,上街赏灯;家中也应是高朋满座,齐聚一堂。想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皆已蒙荫入仕,一个在兵部任郎中,一个在枢密司任职,几个孙子也皆入学读书,脸上浮现出丝笑意。而自己若无意外,此战结束后,凭着自己的战功和宗亲的身份,即便不能封亲王,一个郡王还是有可能。 赵孟锦也知道所得的这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而自己的荣辱早与小皇帝已结为一体了。而小皇帝此刻却独在更为遥远的淮东,凭着不足两万的兵力苦撑,且承受着比之自己更大的压力。毕竟自己所处的只是一个局部战场,而小皇帝不仅要凭借手中不多的兵力争夺整个淮东,还要面向全局调度诸军,任何一处的失败都可能葬送来之不易的胜利。 ‘砰砰……’ 正当赵孟锦遐想万分的时候,突然传来几声枪声打破了他的沉思,可他只是皱皱眉并没有放在心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赵孟锦打算对蒙元军围而不攻,消耗其士气,待粮草耗尽再行进攻。而这几日间,敌军也没有大动作,但是常有些小股敌军潜入己方阵地寻找食物,被己方哨兵发现后开枪驱离。 ‘砰砰砰砰……’ 但是这次枪声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越发密集起来。赵孟锦向枪声最为激烈的方向望去,却发现是来自北方,且枪声越来越密集,枪炮发射的闪光如同闪电般在天际间频闪。他急忙令人前去查问,可时间不长枪炮声四起,且杂乱无章,渐渐分不清主次了。 “是敌军突围?还是己方有人争功,擅自发起了进攻?”赵孟锦眉头皱的更紧暗自思惆道。 在上次敌军大举进攻后,赵孟锦便下令围而不攻,进一步消耗敌军的实力,然后再收拾那些已经饿得半死的敌军。但是朝廷方面却是一日数次催促他尽快歼灭被围的敌军,恢复江东的秩序。对此他十分理解,敌军深入江东,朝廷不仅承受着各方的质疑和责难。且为了坚壁清野,十数万百姓撤离家园避难,有家难归,而春耕在即,百姓难以还乡必定耽误农时。而江东作为朝廷的粮仓,进而还影响到税赋的征收。 另一方面,小皇帝数次来书询问战事进展,信中虽没有催促他们加快歼敌速度,只说让他抓住战机,全歼来敌。可赵孟锦作为亲信之臣,还是从字里行间中体会到小皇帝的焦急之情,希望他能尽快结束江东战事,增援淮东战场,以应对南下的蒙元侍卫亲军。 于是乎赵孟锦经过全盘考虑,又与众将商议后决定在正月十六日与敌决战,围歼敌军。但是现在尚是十五日,便爆发了激烈的战斗,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让他不得不怀疑有人想争功率先展开攻击,从而触发了全面的战斗,这让他不免恼火,下令让各部将帅前来禀明情况。 “禀置使,前沿的守军发现敌军营中发生骚动,并有小股部队出现,与警戒哨发生交火,似有突围的迹象,便禀告末将。在末将前往探察之时,又发现敌营寨中乱作一团,便遣兵抵近侦察,得知敌酋玉昔帖木儿突然率本部兵马出营,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失去指挥的兵丁到处乱窜,有人误入我军防线,从而引发战斗。”离指挥所最近的冉安国最先赶到,也未多言,施礼后简单的汇报了情况。 “玉昔帖木儿离营独自出走?!”赵孟锦听罢十分震惊,可转念一想冉安国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主力布置在南部,向南突围等于死路,便又厉声问道,“你是如何处置的?” “禀置使,末将……末将发现敌军营寨出现混乱,觉得战机难觅,便命所部向前推进,收缩包围圈,为明日聚歼敌军做准备。因为事出紧急,未及向置使禀告,还请惩处!”赵孟锦可以说是新宋军的奠基人之一,又曾长期统帅中军,在军中积威甚重。冉安国知道自己没有命令,擅自调兵实乃军中大忌,也是重罪,可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还是如实禀告道。 “战机转瞬即逝,你自作主张及时应对不算是大错,但是应及时上报,否则仗打起来了,本帅还是一头雾水,岂不成了笑话!”赵孟锦定定的看了冉安国一会儿,看其额头冒汗,脸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却倔强的昂着头带着副桀骜不驯的劲头,好像是在说自己虽有错,却是事出有因一般。让他有些好气又好笑,伸手点着其呵斥道。 “末将擅自行动,确是有过,可若按兵不动,敌酋趁乱逃遁,岂不也让围歼敌军的目标落空吗?”冉安国再度施礼,嘴上再度认错,可谁都听的出来,心中还是不服气。 “军法入炉,触之必惩!当前战场上二十万大军云集,牵一发而动全身,你部无令擅动,其它各部不明所以,岂不引发更大的混乱,甚至误伤。若是导致防线松动,敌军趁机突围而去,你一句战机难觅就能够推脱的过去吗?”赵孟锦拍案怒道。 “末将知罪,甘受责罚!”冉安国细想之下,自己擅自行动,的确是打乱了整个部署,若是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岂是他一个都统所能担当的起的,想到此不免心中一凛,真心认错地道。 “你马上命余部严守防线,若是从你的防区内逃出一兵一卒,本帅必亲斩你项上人头!”赵孟锦听了这才面色稍缓,但依然厉声下令道。 “是!”冉安国听了立正敬礼,转而又嬉皮笑脸地道,“置帅,是否先寄下末将的脑袋,待捉了敌酋再斩呢?” “滚!”赵孟锦见其见风就长,有杆就爬的样子苦笑不得的一指大门笑骂道。 对于冉安国,赵孟锦其实还是起了爱才之心,这才高高举起,轻轻的落下,只是给予警告,并没有下死手。但是此前他对其并不看好,包括其所统领的禁军第五军。严格的说,冉安国非是如他一样是陛下的嫡系将领,其是琼州本土义军首领,小皇帝入主琼州后将其部收编为州军,委以观察使之职,而没有编入帅府军系列。 此后行朝迁琼,赵昺对禁军进行改编,依然没有将琼州州军补入各军,依然有着相对的独立性。而州军的职能是维护地方治安,缉拿盗匪,战时作为禁军的补充力量,因而训练和装备都很差,自然在琼州数次战事中并没有出奇的表现,冉安国当然也不为人重视。 直到收复江南后,行朝回迁临安之时,因为地盘扩大,兵力便显不足。赵昺才下旨将琼州州军改编成了两个师随迁江南,并扩编换装。冉安国部补入部分江南义军,赐军号为禁军第五军,其升任都统,而此刻他们才抛弃了弓弩长枪,换上了火器,成了正规军。 但也正因为是新编军,又刚刚换装,便一直留在绍兴训练,并承担保卫京畿的任务,因此他们并没有机会参加此后一系列的战事。此次为了攻掠两淮,赵昺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兵,第五军这才奉命走上了战场,不过众将对这支‘新秀’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毕竟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直将他们作为预备队使用。可谁也没想到在这次围歼玉昔帖木儿的战斗中却异军突起,令众人刮目相看…… 。 &ap;/div 。 正文 第1170章 逃无可逃 御前护军地位超然,直属于皇帝管辖,既不属于枢密院调度,官员的任命也可以不经过兵部,就是连薪俸也由内藏库支付,形同皇帝的私军。这本不合朝廷法度,同时也是悬在文臣们头上的一把利剑,挡在他们削弱皇权的天堑,让他们寝食难安。 所以也有朝臣曾想让陛下让出兵权,将护军归于朝廷管理,却谁也不敢向皇帝提起。因为谁都知道御前护军的建立是特殊时期的产物,也是朝廷无能的体现,那时临安面临失陷的危险,朝臣只有区区六人上殿,其余人等皆弃君而逃。可以说这也是致使谢太后开城请降的直接原因之一。 有了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前科,让文臣们皆羞于开口,毕竟对于曾经背叛自己的人,此时即便表现的多么忠心,也会让人心存芥蒂。另外御前护军开支浩繁,朝廷难以养得起这只吞金巨兽,也便睁只眼闭只眼忍气吞声,任由皇帝‘胡为’了。 正是御前护军的地位特殊,倪亮这个都统同样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除了皇帝谁也不。因而实际上其职位也不逊于赵孟锦,他也无权指挥御前护军,此次只是因为有了皇帝的旨意,才有了暂时调度指挥之权。此外倪亮与这些帅府旧将曾同甘共苦,私下感情也不错,还是十分尊重老领导的,能够严格遵守其命令。 现下倪亮打了声招呼就去追玉昔帖木儿了,赵孟锦只能接过指挥权。而他心中也知道,这些手下敢于‘造反’自行其是,其实与皇帝的用将之道有关。他曾多次说过,兵卒必须要严格遵守军纪,一切按照命令行事,不能有一丝违逆。但是军官则要有战场意识,指挥作战不可默守陈规,生搬硬套,擅于因地制宜因时制宜,抓住战机,主动出击,以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 这些话听来是没有什么毛病,当下通讯手段落后,消息传递缓慢,将帅难以实时掌握战场的情况。尤其是大军作战,部队往往分布在数十里千百里的广阔战场上。若是什么事情都要请示上级,然后再执行命令,那么仗也就没法打了。所以包括皇帝在内,遣军作战都要授予机宜之权,也就是给予前方将领一定的自主指挥权,让他们根据战场形势作出及时反应。 也正是皇帝变相的给军官们松了绑,就让些人把这点自主权给发挥到了极致,眼下冉安国就是最擅长的一位。人家倪亮好歹还跟江璆做了汇报,并让其代为告知行动计划。而此时敌我两军已经完全搅在了一起,部队各自为战,军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团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兵穿插到哪里去了! 本来按照赵孟锦等人商议的作战计划是拦住先头,截断后尾,夹击中间,以此吃掉玉昔帖木儿军团,但是现在各部穿插于敌军间,一片混乱。想指挥也找不到兵了,只能与江璆守在指挥所中等待各部传回消息,这种盲人骑瞎马的感觉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种煎熬。 前方的消息在午夜后才陆续传回,而这些散乱的消息反而让赵孟锦更加糊涂,根本无法确定各部的准群位置,大多都是我部正在追击敌军,战果甚大;我军已经穿插深入敌军内部,在混战中……等等此类含糊不清的战报,也使他难以判定胜负,而能做的也只能是继续等待。 待到黎明时分,枪声和喊杀声已经远去,周边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这时也有己方的士兵返回,其中既有御前护军也有禁军,还有州军,甚至还有蒙元敌兵自投罗。经过好一番询问,才知道战斗一开始就已经大乱了,宋军各部大胆穿插分割渗透,处处激战,以乱对乱,绝不给对手喘息之机,打到最后阶段甚至分不清敌我。 混战之中,宋军冲乱了敌军的指挥系统,打乱其突围部署,使得蒙元军遭到了宋军同样的窘境。兵败如山倒,军将们纷纷寻路突围,而他们也昏了头,暗夜中分不清方向,又不熟悉地形,也不敢举火探路,听见枪声就跑,见路就走,四处乱窜。被乱枪打死的,被马踩死的,掉到水渠中淹死的,陷到水田里不计其数,有的跑了半夜才发现又回到了。 宋军有跑散的,也有俘获了不少敌兵,又不能就地杀了,可也不能放了,便分兵将俘虏和缴获的战利品送回营地。但是战场上已经乱了套,根本无法寻到自己的本部,可他们知道自己防线在河边,指挥所也在附近,便向这边聚拢,顺道还‘收容’了不少敌兵。而有的敌兵只是饿的走不动了,见这边有火光,便想趁乱抢点儿吃的,谁知道却是自投罗。 天亮之后,战斗基本全部结束,各部开始收拢部队,打扫战场,返回营地。赵孟锦听着各部军将的汇报才搞清了战斗的始末,原来倪亮当时也发现敌军试图突围,而不待他调兵堵截,又发现第五军已经开始展开进攻。他担心混战之中误伤友军,于是下令不准开炮射击,可形势越来越乱,便索性放开东部防线让敌出逃。 战场的东部是大海,南北是大河,倪亮判断敌军已经混乱不堪,在前无接应,后有追兵,没有组织的情况下根本无力架桥渡河,放开让他们跑也出不了这个圈。且尚有困兽犹斗一说,若是严防死守,敌军此刻为了活命必然要拼死一战。可放开道口子,在有生机的情况下,他们便只顾逃命了,己方只要沿途追杀就行了。 但是当倪亮发现有大队敌骑突围后,便意识到这可能是敌军主帅,就一边派人向江璆禀报战况,一边率领一直掌握在手中的骑兵旅随后追杀。而命各部不要等待命令,哪里有敌军就往哪里冲,以乱打乱,不要让敌有喘息之机…… 此时逃进嘉定城中的玉昔帖木儿仍然惊魂未定,吃了些亲兵从烧毁的仓廪中翻找来的未燃尽的焦米才稍稍缓过点儿神,回想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如梦中一般。那时他刚刚睡下,塞散纳和哈土孙两人突然率兵闯入中军,他自己的直属万人队伤亡惨重无力抵挡,被两人挟持,威逼他一同趁夜突围。 玉昔帖木儿当然知道两人的目的,可利刃之下也只能屈从,便以巡夜为名在哈土孙二人的裹挟下被迫出营。可他们的行动很快便被其它各部发现,一时间主帅弃军独自出走的就传播了整个营地,瞬间就炸了营。暗自突围的计划眼看暴露,两人也顾不得许多,趁乱向东突围而走。 在遭到宋军阻击后,他们一番激战终于寻到一条路,冲破了拦阻突围而出,但哈土孙却在突围中走散,随同的五千多人也只剩下不到三千。而当玉昔帖木儿得知塞散纳他们计划前往刘家港夺船出海,从海路返回中原后,便认为这是找死的行为。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皆是旱鸭子,不识水性,不懂操帆弄船,即便成功夺得了船只也是葬身大海的下场。而军中熟悉水战的只有回回水军,可塞散纳两人却嫌弃回回水军万户马合木是个累赘,根本就没有联合他们一起突围的意思,那么这种顾头不顾腚的计划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获悉他们的计划后,玉昔帖木儿并没有与他们争辩,而是作顺从状与他们继续向前,但他们很快就迷了路,被追击的宋军赶上。塞散纳率军回头迎战,这股敌军却不与他们对战,而是一部分人下马以火器齐射阻击,另一部分并不下马,一旦他们进攻受挫后退便立即追击。于是乎,双方就像猫戏耗子一般,边跑边战,却始终无法摆脱后边追击的宋军。 早有打算的玉昔帖木儿发现有机可乘,他趁双方又战无暇顾及的时机便领着一班亲信和不明情况的兵丁脱离大队,终于摆脱了塞散纳的挟持,领着五百来人马转向南方通往嘉定的大路。通过南渡后的形势,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中计了,同时也判定江北宋军早已撤回。 如此一来,玉昔帖木儿以为江北的宋军不会太多,即便攻取了扬州也无力再继续北侵,控制整个淮南地区,甚至连扬州都没有攻下来,过去的一切都是南朝皇帝制造的假象而已。那么自己只要原路回返,渡过大江便安全了,这比之踏上茫茫大海的未知之路要顺畅的多。 果然,玉昔帖木儿一行人逃出了战区后,便是一路顺畅,沿途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也让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只要彻底摆脱后方的追兵,那么就能安全北返。因此他们路上不准休息,不顾马力拼命赶路,可行到黎明之时,已经是人困马乏难以再行,只好进嘉定城暂做休息。但他们只得片刻喘息,突然一阵如雷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 正文 第1171章 死的窝囊 “陛下,江东大捷啊!”盱眙城行营中,参知政事王应麟匆匆闯了进来,不待进屋便传来他激动地喊声。 “王知事,还请噤声,陛下正在用膳!”王德赶紧迎了出来,摆摆手低声道。 “诶,如此大好消息正可为陛下佐餐啊!”王应麟依然兴奋不已,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笑着道。 “让王知事进来吧!”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忧心战事,饮食和睡眠都不大好,王德自然不愿意让人打扰陛下用膳,听了屋中传来的声音,知道陛下听到了,便幽怨的瞪了其一眼,有些无奈地闪开身。 “陛下,江东大捷,蒙元十万大军尽数,敌酋玉昔帖木儿授首!”王应麟正在兴头上,对王德的态度不以为意,恻然进入堂中,胡乱的施了个礼,便递上新到的战报道。 “好好好,我们奋斗十余年,中原在望了!”赵昺听闻放下手中的箸子,虽然对于歼灭玉昔帖木儿军团早已成竹在胸,但闻得胜利的消息也略有激动地道。 “恭贺陛下宏愿得偿,我大宋失去中原百年,今日终于夺占两淮,陛下饮马黄河,北定中原有日啦!”王应麟虽然是行朝迁琼几年后才投奔行朝,但是也是极为困难的时期,想到昔日种种,听罢也是眼中含泪道。 建炎二年,为抵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改道,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近百年来主要是在南面摆动,流夺淮入海期间,郑州以下到清口以上的主流迁徙不定,不时由泗水,或汴水或涡水或由颍水入淮,或同时分几支入淮。此时宋军已经夺取了泗州,大营夹河而立,王应麟说饮马黄河虽以传统意义上的意义不同,但也不能说错。 “若能收复中原,回还故都,朕来日也能欣然面对列祖列宗了!”赵昺听闻心意讪讪,他当年在琼州之时便常常大谈‘驱逐鞑虏,牧马西边’,不仅大家觉得过于遥远,就是自己也心中慌慌,可他作为大宋的带头人总得为大家描绘一个大好蓝图作为奋斗目标。而南迁后,包括他在内每逢祭庙之时,历代皇帝不论英明,还是昏庸也都得大谈一番,尽管都是放嘴炮,可也不得不说,自己如今也算的是离胜利最近的时刻了。 “陛下中兴大宋,将鞑虏逐出江南,今日又收复两淮,也足以名垂青史,位列明君了!”王应麟觉得皇帝话说得谦虚,心中颇为感慨,再施礼道。 “歼灭玉昔帖木儿兵团,江东战事已经结束,但是蒙元方面已经调集侍卫亲军南下,现在前锋已至郑州。而我们虽已占据淮东,可因为兵力匮乏,也只控制了沿江重镇,急需调兵增援;另淮西方面进展较为顺利,却尚未完成预定的计划,襄阳和寿州仍在敌手。总之,形势虽有好转,可谈全胜还为时过早。”赵昺很快从兴奋之中冷静下来,拿起战报仔细。王应麟点头称是,也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巩固胜利成果。 战报是由参知政事江璆江东制置司赵孟锦及御前护军都统倪亮联合署名上奏的,除了报捷外,还详细汇报了整个战役的经过,足有厚厚的一大叠,但是赵昺读的十分仔细。他令黄门将饭菜撤下,铺上地图,一边看一边予以对照,王德看着尚剩下大半的饭菜只能叹口气,亲手煮了杯参茶送上。 好一会儿,赵昺才将战报看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整篇战报中并无华丽的辞藻,只是采用平白直书的言语讲述了整个江东战役的经过和结果。可仍然让他感受到了战事的激烈和惊心动魄,尤其是看到玉昔帖木儿突然改变进军方向,绕过平江和昆山,躲过了预设的伏击圈时更是出了身冷汗。好在几个人反应很快,及时调整了部署,将居民迅速撤离,终将敌军围堵在松江北岸。 “呵呵……” “陛下,为何发笑?”沉思中的王应麟突然被皇帝发出的一阵笑声打断,他看向其好奇地问道。 “朕是想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声名赫赫,统军十数万的玉昔帖木儿却被打死在了烂泥塘中,被我军一个卒割了脑袋!”赵昺止住了笑声答道。而心中又有些黯然,想当初其意气风发引领大军南征,落得如此下场,死的如此窝囊,当作何感想?恐怕肠子彼时都悔青了。 原来玉昔帖木儿刚刚在嘉定城中休整了片刻,宋军骑兵便已经追了上来,他十分明白嘉定城中要人无人,要粮无粮,凭着手中不足千人的残兵根本无法守住孤城,只能急急上马从出城继续北逃。但是此支宋军骑兵十分难缠,紧咬着他们不放,始终无法摆脱追击。而天亮后失去了黑暗的掩护,也让他们行迹败露无法遁形。 两军兵力悬殊,宋军是本土作战熟悉地形,又有向导引路,在追击不断分兵迂回包抄堵截。玉昔帖木儿领着残兵左冲右突,改变方向,并分兵阻敌掩护自己逃跑,可实力上的悬殊不是这些伎俩可以弥补的。奔逃一日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阻断了道路,而他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也是个个狼狈不堪。 玉昔帖木儿此时却发现前方的大河并非是长江,而是来时曾渡过的太仓河,极目之处正是刘家港。若是赵昺知道其曾为了摆脱哈土孙逃向此处而将其抛弃,只怕会笑的肚子疼,这也真是世事轮回,命数有定,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前有大河阻断,后边追兵稍后又至。玉昔帖木儿只能沿江而行试图寻找渡船,但是茫茫大江之上片板皆无,而被一支搜索至此的宋军发现。他不敢交战便冲向一条路逃窜,耳边的枪声不断,子弹擦着头皮在飞,身边仅剩的人不时有人中枪落马,也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单骑独马。 追兵越来越近,前边路越走越窄,直至消失,已无退路的玉昔帖木儿见前边水田干涸,土地龟裂,就想纵马冲过去欲夺路而逃。可他并不知道,春节后为了备耕,躲避在外村民曾偷偷回家放水灌田,表面上虽已经看着干了,可底下还是泥泞一片。他的坐骑算的上是宝马良驹,但是战马本身就不轻,加上驮着人负重更大,加上一天一夜的奔跑早已透支了体力,在水田中蹿了几步就被陷住,沉到了腹部,一动也动不了啦! 追上来的宋军并不知道前边这个狼狈的敌兵就是玉昔帖木儿,见其陷入窘境,便要其弃马并脱下盔甲爬过来投降。这也本身好意,身穿一身几十斤的盔甲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干地的,只有减轻体重四肢兵员的滚爬才能脱困。可玉昔帖木儿也许不想临死受辱,也许只是会错了意,他并没有依言而行,却是摘弓搭箭射向追击的宋军,伤了一个宋兵。 几个宋军大怒,一起开枪射击,将玉昔帖木儿乱枪击毙,然后抛过去锁套将其尸首拉了上来,从其身上搜出了引信,才知道其就是敌首玉昔帖木儿,便割了首级,剥下他的衣甲,拿了兵器高高兴兴地回去请功。众将也正因搜捕不到其而恼火,得报后打捞了其尸身,又令俘获的敌军兵将辨认无误才上报敌主将授首! “玉昔帖木儿愧为男儿,毫无霸王气概,死之亦是遗臭万年。可叹项王一死,世上再无英雄!”王应麟却无皇帝的玩笑之心,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他以为其与当年霸王项羽的处境何其相似,但结局却是有天壤之别。 彼时项羽渡过淮水后,仅剩百余骑相随,行至阴陵因迷路耽搁了时间被汉军追及,项羽突至东城,手下仅剩二十八骑。在乌江决战中,项羽指挥这二十八骑,来回冲阵,向南疾走至乌江边。之后的结局众人皆知,项羽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乃令从骑皆下马,以短兵器与汉兵搏杀,项羽一人杀汉军数百人,最后自刎而死。死的是何等的壮烈豪迈,便是敌人也不得不敬佩,事迹更是得以流传千古,为世人缅怀和感叹! “呵呵,其也算死的其所,而世上又有几个项王!”赵昺却不以为杵,依然笑呵呵地道。他看的是结局,其实对于玉昔帖木儿怎么死的并不放在心上。此战蒙元十万大军死伤达五六万人,近半数被俘获,几个万户或死或俘,缴获了战马十数万匹,盔甲军械不计其数。 蒙元的政体是以蒙古人为统治基础,可自铁木真时期便征战四方,此后也是战事不断,作为其亲信的族人也因而死伤惨重,即便兼并了其它部族,可人数上仍处于劣势。而江东一战,十万蒙古兵被歼,统治的基础被严重削弱,将不得不更加依靠异族人来维持统治。而在蒙元由盛转衰,走向败落的时候,那些人的忠心是否依然可靠呢…… 。 正文 第1172章 必争之地 玉昔帖木儿军团被歼,江南则重新恢复平静,两淮则成为了战争的焦点。而同时整个格局也发生了变化,蒙元在调动侍卫亲军南下的同时,赵又接到情报,驻扎在漠北的元军也开始调动,准备南下。众人皆知漠北不仅是蒙古帝国的发源地,也是蒙古起家之地,也拥有大量战斗力强的核心部队。 根据情报显示,驻守漠北的元军除了亲军前卫都指挥使玉硅失部下的阿速军并其余诸卫军马,蒙古军各万户,还有哈喇赤军十九个千户。以及安西王汪古部驸马赤乞列思驸马在内的诸王驸马所部。懂得一点蒙古军事都能看出,元朝驻扎漠北的军队不但数量很多,而且都是元军中的精锐部队,其素质远远超过驻扎在中原和两淮地区的卫军及万户军。 赵明白这些元军纷纷南调,给自己一直暗中谋划的进取中原的计划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不过他以为这同时也是机会。两国精锐云集于此决战,若是己方胜了,则可北进中原;而蒙元则输光了老底儿,不仅从世界第一军事强国坠落成了二流军事国家,也没有在与大宋争锋的本钱,只有退出中原才能苟延残喘。 但是赵也清楚的知道中国历代王朝的统一,往往都是北方统一南方,而自南向北统一全国却鲜有成功的,据他所知也只有明太祖朱元璋做到了。他还记得明朝君臣在商议北伐方略时,将领们多主张直取大都,而朱元璋却以为 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悬师深入,不能即破,顿于坚城之下,馈饷不继,援兵四集,进不得战,退无所据,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枢。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既克其都,走行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矣。 而历史朱元璋北伐前是以金陵为基础,西平陈友谅,控制荆襄上游;东灭张士诚,巩固三吴根本。控制荆襄,保障了对长江形势的控制;巩固三吴,保障了大后方的稳固。可元朝在经历了刘福通起义的冲击后武备不振,它所倚重的统兵将领如盘据山西的扩廓帖木尔拥兵关中的李思济张良弼等却争权夺利,各谋保境割据,相互攻伐,不相统一。这也正好给了朱元璋各个击破和直捣大都的机会。 赵以为当下的形势与朱元璋北伐时相比,虽然不若其有利,但是大势上并不差。自己先遣文天祥西征川蜀,即便无法收复全境,可也阻断了蒙元从川蜀沿江来犯的通路。且江东之战,歼灭了蒙元屯驻河南山东两个都万户府,占据了淮南之地,在战略上已经取得主动,是可以借鉴其攻略的。 当下元朝在失去对江淮以南地域的控制之后,只能依赖河南山东作为南方藩篱,抵御宋军北伐。而赵以为攻略山东应是重点,其不但是大都的南面屏障,还监控着南北水路运输的大动脉,在南北之间居于枢纽性地位,故宜先取之,以撤其屏蔽。 元朝一旦失去山东则等于门户大开,再无天然屏障以御宋军的进攻。而己方攻占山东后,可以利用大运河的北段,顺流长驱。取河南则可保护己方的侧翼。至于攻取河南之后,赵也以为凭借己方的综合实力,尚不足以用兵关中,应该暂时在西路处于守势,阻遏关中元军之东出。 赵也明白在任何全局性的角逐中,中原都是必争之地,那里才是真正逐鹿问鼎的竞技场。只有中原四通八达的地理条件,才能获得控御八方的形势。中原安定,四方才可能安定;若中原纷乱,则四方形势必致散裂。不经营好中原,则无以问鼎天下;不经营好中原,则无以谋天下之长治久安。 不过地处天下之中的中原在天下纷乱之时,也会变成四面皆可受敌之地,而四方分崩的离心力可足以撕裂中原形势,会使中原成为一个动荡的交汇之地,汇集的洪流可冲毁任何据守中原的努力。但此时据四角山川险固之地者易,而据中原四战之地者难。 所以赵借鉴了朱元璋北伐中原的战略,首先攻占山东,然后向西旋转攻取河南,进而进军河北,攻元大都。大都既下,再入山西,以此为跳板进军关陇夺巴蜀,统一天下。而不同的是,他现在是四处开花,采用扰乱云南,进军川蜀以牵制蒙元的兵力,再攻略两淮使敌无法四处相顾的战术,让蒙元方面只能被动的跟着自己的节奏动,而失去了对战略主动权的掌控。 赵自然也清楚自己的战术弊端同样明显。首先四处用兵,使得财政压力很大,使得他无法无限制的增加兵力;而想要少花钱多办事,四面开花又让战线漫长,导致兵力分散,难以实施大包围大迂回的战术,只能谨慎用兵,以脑子弥补体力的不足。 当下赵也正享受作茧自缚的痛苦,先是为了歼灭玉昔帖木儿兵团,在扬州城外冻了了好几个月,又以身犯险演了出空城计才将其摆平。而此刻明明中原近在眼前,汴梁似乎是唾手可得,却也不敢妄动,他明白大胆用兵不等于蛮干,凭着自己手里这点兵力夺了城也守不住,还要冒着被围困的风险。所以馋的抓耳挠腮也不敢去吃,只能在对岸遥望。 想取得战场上的胜利,又要解决兵力匮乏的办法,赵知道能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所谓的‘伤其十指,不若断其一指’,也就是伟人的‘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战术。而当前双方都在向前线调兵,决战的战场就要摆在枢纽之地的徐州。 徐州可以称得上是中国兵家必争之地,赵前世曾看过一个统计,发生在徐州的战争,仅有记载的就多达四百余次。最早的一次,发生在公元前二十一世纪,即彭伯寿征西河;最近的一次,即解放全国的三大战役之一的淮海战役。算下来平均每十年左右,徐州这块地方就要打一回仗。就是在和平年代,徐州也有重兵把守并设立相当高级军事指挥机关,所以必争之地是名副其实。 那么,兵家为何争徐州?其实还是因为其地理位置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徐州一直是南北交界,处于北京和南京的中心位置,是防卫苏南税收重镇的屏障,可以说苏南的富庶和徐州的屏障作用密不可分。且它扼守在交通要冲,北可控制华北平原,南下可攻打江南,西去可以进中原腹地,东推可有海港作退路。史称北国锁钥,南国重镇! 而用徐州人的话说,他们生活的这座城市“不南不北,不大不”。而在南方军事家眼里,占领了徐州,就等于拿到了打开北方大门之锁的一把钥匙;而在北方军事家眼里,夺下了徐州,就等于占领了向南方进军的桥头堡。因而古人才有“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之说。 此地虽属黄淮平原,但鲁南山地伸延至此,故境内岗岭起伏,群山环抱,势如仰釜。这些山在冷兵器年代,就如徐州城的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徐州城外的河流,加上有时黄河经常改道,流经徐州,有黄河天险据守,同样也有天然防御作用。 再有自古徐州就有畅通的水路。南宋之前,徐州城的北面与东面有泗水环绕,西面有汴水流过。从泗水北上,可通金乡曲阜定陶;从汴水向西,可达开封洛阳;沿泗水南下,可到淮阴。这些由徐州可以通达的城市,当时都很重要,有的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打仗,特别是打大仗,必须调动军队,而且兵贵神速,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军事部署。除调兵之外,还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常识。在此条件下,交通条件便成为一个关键。如果谁占领了徐州,运兵运武器运粮草,就没有多大困难了。此外陆路也通达四方,历代都在此设有驿站,可以快速传递消息,调动兵力。 尤其是南宋时,黄河决口,夺泗而流。元代之后,忽必烈当政整修大运河,泗水纳入京杭大运河水系,使得徐州交通枢纽的地位再上一个台阶。其时粮食却取之长江下游,如这条水上大动脉一旦阻塞,大都便嗷嗷待哺,京师危矣。而徐州便是这条水上大动脉的必经之处,故有“五省通衢”之誉,北上通山东河北京畿,南下通浙江。 此外徐州位于苏鲁豫皖接壤地区,是区域性中心城市。在千年的历史中,曾有过较长时间的繁荣和发达。因为这里资源丰富,气候适中,“有地宜粮,有山宜林,有滩宜果,有水宜鱼”,有“丰沛收养九州”之说。打仗和驻扎重兵时,粮草不成问题。且徐州历来人口密度也比较大,兵源充足。 。 正文 第1173章 调兵遣将 定下了在徐州与蒙元南下的侍卫亲军会战的决心,赵昺长舒了口气。而他并非是负责一方的将帅,确是掌控全局的皇帝,于是将目光又转移到其它几个战场。 当前川蜀战场上文天祥进军还算顺利,成功渡过三峡后,继续沿江北上夺占了夔州云安军万州及忠州等沿江州县。但是由于嘉陵江已经进入枯水季,水浅滩险,战船无法继续前行,当前止步于涪陵休整,同时筹措粮草,征募兵丁,整修战船,准备再战。 文天祥为人一向直爽,在战报中多次提到由于不断深入,当地筹措辎重困难,新募兵丁未经训练,还不堪使用。且长途跋涉,战船多有损毁,新收复的州县也需军队镇守,急需补充兵力和辎重。另外川蜀蒙元敌军如今已经从各处调集于重庆,准备决战。他预料只要击败当前之敌,则可将战场继续向前推进,直下成都平原,从侧翼对陕甘形成威胁,因而再三请调援军。 江钲率领的湖广军团进击淮西,现下进展也颇为顺利。一者是淮西驻军皆被玉昔帖木儿调走,兵力空虚,难以抵御他们的进攻;而另一个原因却颇为好笑,当年忽必烈建国后,就立即拆毁各地的城墙来削弱被征服地区的防御能力,蒙古人先后拆毁淮河流域长江中游长江上游地区城市的城墙,只有极少数城市因为各种特殊原因幸免。 所有江淮之间的城市,因为没有城墙,导致蒙元地方根本无城可守,一旦在野战中被击溃,便四散而去。伯颜在主持山东河南行省之时通过与宋军的几次交锋,意识到宋军火器犀利,失去城池的屏护,难以抵御宋军的进攻。为了加强防御,便请旨提出重新修复城墙,可又因为他的离开,有些州县重建了城墙,可有的地方就是个烂尾工程。 由于江淮地区历来水患严重,一些城市的城墙除了具有抵御侵略的作用外,还承担着防洪的功能,并没有被拆毁,也成了阻挡宋军进军的障碍。且由于淮西方面没有发生大的会战,也就无法没有办法实施大规模围歼战条件,不能向淮东战场长驱而入,只有逐城争夺,从而影响到进军的速度。赵昺对于江钲稳扎稳打的战术还是认可的,因为通讯条件的限制,两支军队只能遥相呼应,无法及时进行沟通,相互间难以及时增援,反倒不如稳步推进,攻下一地稳固一地。 另外绕城作战会受到很大的制约。因为许多城市大都修建在险要的关隘处,方圆数十里的土地都被囊括在内。如果要绕过去,那势必得翻山越岭走路。个别人或者组作战难度或许还不大,但数万的军队全都绕城走,那战线就会拉长,后勤消耗就会增加。 且在绕城的过程中,也难保不会受到守军的突袭。如果绕过城去作战,绕城作战友军难以驰援,那军队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况,后方军队与前方军队中间隔着一座城,那沟通起来便会很麻烦。同时如果粮草被截断,那将会对军队产生巨大的影响,宋军辎重依赖水运,而城市往往是依江河而建,绕城作战就要冒着后勤被截断的风险。 此外一旦前方战事紧张,后方援军也无法进行有效支援。城市中往往人口众多,并有武器储备,甚至建有兵器工坊,即便兵力较少,大的州府可以在短时日内武装成千上万的丁壮参与守城。所以他们即使打不过攻城部队,拖个几十日还是不成问题的。一旦前方军队被消灭,他们腾出手来便可以对付后方援军。 最后,万一这座城成为孤城,那守军便会玩命死磕。假如军队侥幸绕城成功,并攻下了前方的城池,最后返回来再攻这座城。城中百姓知道全国仅剩这座城池没有投降了,便会与城池共存亡。一旦他们下定必死的决心,那再攻打城池只能造成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由于湖广置司还承担着支援云南和川蜀方面和防御占城侵扰的任务,无法向江东一样将兵力大规模的投入战场。如此随着战线的延长,淮西方面同样面临兵力不足的问题。还有随着战场的延伸和地方官员的进驻管理,也存在着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需要进行调整捋顺各方的关系。 现在江东战事结束,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赵昺考虑再三,随即命倪亮统领御前护军第一旅第二旅第三旅第五旅和骑兵旅炮兵旅,移兵平江休整三日,就近补充兵员缺额及辎重粮草,搭乘御前水军的舰船北上盱眙,准备迎战蒙元的侍卫亲军。第四旅则返回临安,警备京师安全。 政务繁杂,赵昺此次索性令下旨命参知政事王应麟兼任淮南东路安抚使,总领淮东政务,授予其组建州军任免官员之权,尽快完成对淮东新收之地政权建设,尽快展开人口和田地的普查登记,并收拢流民安抚百姓等工作。而他则专心谋划接下来的战事。 又下旨撤销江东制置司,免去赵孟锦江东制置使的职务,改任淮东行军总管,原置司臣僚及直属队转隶总管府。参知政事江璆兼任江东安抚使总领江东政务,并调原常州知州蔡若水为江东转运使兼平江知府,待赵孟锦交接完毕后,即刻领禁军第五军及配属的炮兵第一师和骑兵第一师搭乘第一水师的舰船北上山阳。 撤销湖广制置司,免去江钲制置使之职,改任淮西行军总管,总领军政。除将先期入淮的第六军和第七军划归其统领外,又将驻沅江的第八军及骑兵第二师炮二师划拨给其指挥。仍以谢枋得为湖广安抚使,并调蔡乔为鄂州知府兼任淮西转运使;第九军转归枢密院节制,仍屯驻南宁路,仍以防御占城安南,镇抚诸俚为主要任务;第十军则北调江陵,准备入川增援征西军,并由右相文天祥节制。 赵昺让马端临起草好诏书,刚想让王德用玺,却突然摆手制止了他,拿过诏书看了看。接着拿起笔想要改动,可又放下,如此犹豫再三。马端临和王德都知道皇帝行事向来是三思在前,可一旦想好便会坚定的下令执行。但此次却犹豫不决,显然心中仍在权衡,一时难以决断。 “令倪亮和赵孟锦停止休整,接令后即刻率军北上,不得延迟,在沿途补充辎重弹药,随时做好投入战场的准备!”赵昺思惆再三决然道,“令第二水师刘文俊部,并陆战二旅三旅北上待命盐州待命!” “陛下,是不是太过仓促了,此战御前护军损失较大,又麓战多时,已经是兵疲马乏,不经休整恐影响战力。且大战之后,战场遗尸数万,而如今天气转暖,若不及时处置恐引发疫病流行!”在旁的谭飞提醒道,“再者江浙和两广兵力基本已经抽调一空,一旦有事只留州军恐难以弹压!” “朕知道,此战的规模已经超出预期,若是不能击败南下的蒙元援军,两淮将得而复失。但是赢得此战,我们则可赢得数年的安定,两淮得以休养生息。”赵昺略做解释,让马端临重新起草诏书,并取出调兵兵符。 赵昺当然明白大战之后部队休整的意义,也清楚此战御前护军在会战初期承担着消减敌锋的作用,直面敌骑兵的冲击,因而损失极大,伤亡近万。现在兵员不满编,消耗的辎重未能得到补充,却要马上开拔连续长途行军拔投入下一个战场,对他们实在也是个重大考验。 但军情如火,敌我双方都在调集兵力赶赴徐州,敌军多为骑军,且又有运河之便,行军速度不会次于己方。而战斗中谁先到就会争取到先机,可距徐州最近的他们也有数日的行程,不过因为缺乏运兵船只,又兵力不足,因此他不得不如此决定。 对于调度驻扎在泉州的第二水军参战,也是做出了考虑的。当下江浙地区步军虽然几乎被抽调一空,准备全部投入淮东战场,但是江东不必湖广,东部皆是大海,这成了隔绝敌人入侵的天然屏障。且最具威胁的蒙元水军几乎被歼灭殆尽,已经无力渡海远征,抵达江浙地区。而赵昺手中需要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刻投入战场,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另外赵昺从战报中业已得知,战场上人马遗尸以十万计,臭气十里可闻。而大灾大战之后瘟疫流行几乎已经成了定式,不及时打扫战场,掩埋敌尸,发生瘟疫就是大概率的事情。且战场正处于江东人口最为稠密地区附近,一旦流行起来则会很快席卷江东。但他已有计较,留下了州军协助当地政府处理此事,而这些早有预案,又有江璆坐镇平江,应该能处理好善后事宜的…… 。 正文 第1174章 金汤之城 在赵昺下诏全军动员准备徐州后,敌我两军都在快速向战场汇集,淮东地区已经是战云密布。而事务局的情报显示,蒙元侍卫亲军分两路前来西路从大都出发行陆路经范阳真定郑州南下;东路则选择水路,沿运河经南下,兵锋皆指向淮东地区。 两路来犯之敌虽然同时南下,但是由于现在仍是东北信风盛行之时,行舟南下正是逆风,诸多河段需要纤引才能通航,从而使得两路敌军渐渐拉开了距离,形成西路突出,东路滞后的形势。现下西路敌军已经从郑州渡过黄河,哨探回报他们应是前往汴梁;东路敌军要比西路滞后五日左右的行程,而目的地显然就是徐州。 赵昺分析从大都南下的两路敌军应是敌主力,他们也意识到己方控制了运河,便掌控了北上的通路,且可直接威胁大都的安全。因而暂时放弃淮西,而将主力放在淮东,他们兵分两路先行分别占据新旧两条运河上的节点城市,阻断自己北上的通路,并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伺机发起会战。 对于蒙元的战略,赵昺并不意外,现在己方发起全线进攻,数路大军齐头并进,看似占据了主动。但明眼人不难看出重点还是在淮东,所以将若整条战线比作一条长蛇,则只要斩下蛇头,就能够打乱整个进攻节奏,也会使己方侧翼暴露,失去掩护后也不得不停止进攻,放弃继续北伐。 现在蒙元军兵分两路气势汹汹而来,赵昺判断应该是欲采用大兵团作战方式与自己一决胜负,这虽说是彰显统帅的开阔眼界,以主力胜负决定区域的归属,可他也清楚越是级别高的将帅,往往越易犯弃取大最终因失大的错误。所以对外围据点关隘弃之不顾以一战定胜负却非明智之举,一旦主力决战失败,则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便是一溃千里的下场,两淮将得而复失。 徐州之所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而守方往往处于优势,正是在于其地四通八达,各方面援军赴援极易,给攻方造成极大的困扰,所以赵昺以为此役决战在徐州,但功夫应该下在外围,只有控制了外围据点后再行围城先立于不败之地,再与之决战才是正道。 赵昺审视着地图,徐州周边可谓是重镇密布,东有下邳西有应天府(宋之南京商丘)南有符离及寿州遮护。而他此战的战略目标是夺取商丘,进而收复汴梁。商丘正处于汴梁与徐州之间,于此役而言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同时此城对于宋室来说政治上也极具意义。 商丘又称宋州,“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梁连其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自古就是重要的流通节点城市。太祖赵匡胤曾在宋州任归德军节度使,被认为是赵家的发迹之地,故建国号为宋朝。 因宋州是赵匡胤的龙潜之地,所以真宗景德三年宋州升格为“应天府”,取“顺应天命”之意。后于大中祥符七年,又诏升应天府为南京,与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共为北宋陪都。升格后在商丘修建宫室,建设宗庙,奉安了太祖太宗和真宗的御容。 宋在都城及一些重要地方多建有神御殿,但多数只有一位或两位皇帝的御容,而南京同时奉安了三位圣君,由此可见在诸宗庙中占据着原庙圣祖殿的重要地位。靖康之变后,徽钦二宗被女真人掳走。高宗赵构奉太后懿旨在应天府筑坛登基,可称帝不到半年,迫于金兵强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不迁都杭州,与金国隔江相峙,开创了南宋。随之金军大举过境,应天府失守,后曾在金末短暂收复后,又陷于蒙元手中。 不过商丘出了两位‘开国之君’,其重要地位依然不失,若是赵昺再次收入手中,正可彰显自己‘中兴’之功。但是商丘距离盱眙尚有七百里之遥,若是沿运河孤军深入即便收复商丘,而周边的重镇仍处在敌军之手,很容易被截断后路,坐守孤城也难以长期坚守。 因而赵昺在次日又发布诏令,命陈凤林兵出山阳,渡过淮河攻打下邳,取得前进的桥头堡,并阻挡蒙元水路敌军顺河而下;又命都哥率兵五千出泗州沿淮河向西攻取符离,阻敌出援寿州;同时严令禁军第二军都统刘志学加紧攻城,采用一切措施尽快收复寿州,保护大军的侧翼,并伺机渡河北上收复淮南…… “诸位以为如何攻城?”刘志学接到圣旨后,立即召集众将议事,商讨如何尽快攻取寿州,但是半天众将都沉默不语,他只能出言问道。 自他率部出芜湖北渡长江后一路向北攻击,由于两淮敌军主力皆被皇帝用计吸引到江东,镇守地方的只剩下屯兵,他们形同本朝的州军,编制虽大却多少不一,上万户统兵七千人,中万户统兵五千人,下万户统兵只有三千人,主要用于维护地方治安,缉拿匪盗,战斗力并不强。 且由于拆城,敌军无险可守,往往一战便被击溃,甚至兵马未至,已经闻风而逃。因而第二军除了在庐州之战中费了些力气后,进军途中未逢大战,更多的时候是追着敌军跑。可进入寿州后形势发生了逆转,刘志学以为可以如前轻松夺城,没想到刚进入境内就打了一仗。 寿州曾为楚都,远在秦汉之际,就已成为全国几个重要的商业都会之一。三国曹魏于此大兴屯田,重修浚芍陂,发展灌溉,“自寿春自京师,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经济的繁荣,使城市人口骤增,寿春城内曾一度发展到十余万人。因而自晋以来,以至唐宋,寿春继续以繁华著称于世。 历史上,一个富庶之地难免会成为掠夺者们相互争夺的口食,由于寿县地处襟江扼淮的重要位置,千百年来一直是兵家争夺的军事重镇。所以镇守寿州的屯兵所为上万户,兵力达七千人,他们利用台地布置伏兵袭击第二军的前锋。 二军前锋营迅速占领一处高地修筑了简易工事与敌对战待援,而后大军赶到将伏兵击溃,一路追入城中,关闭城门不出。这场战斗虽然不大,却表明了其态度,所以劝降已无可能,只剩下战斗一途。可几天下来,无论是宋军故意示弱撤军,还是骂阵激起出城一战,敌军就是再不肯接战,只是当乌龟死守城池。 “都帅,陛下欲速战速决攻下城池,末将以为不可能,还需从长计议!”一师统制严峰见都统看向自己,他只能表达自己的意见,苦着脸道。 “都帅,末将以为严统制言之有理,应向陛下禀明实情,请求缓攻!”二师统制周复立刻相应道。 “你呢?也以为要缓攻吗?”刘志学听罢两人所言气往上顶,可依然忍着气,扭脸看向三师统制李挺道。 “都帅,末将……末将也以为想在短时间内攻克城池十分困难。”李挺看出了都统的不满,可想了想还是说了心里所想。 “一群懦夫,陛下对我们不薄,赋予重任,可你们却推诿怯战,有负浩荡皇恩……”刘志学再也压不住火了,拍案骂道。 “都统,非是末将等怯战,实在是无处下手啊!”看着都统骂了好一阵,声音渐低,严峰才捧着茶送上陪着笑道。 “是啊,城中敌军不出,我们有力也使不上;围城困敌,可我军兵力不足,无论如何也围不严实;强行攻城,城池坚固高耸,我军缺乏攻城器械,难以上城;而若想炸城,可城基宽厚,又是石条修城,挖不动啊!”李挺也赶紧摆困难道。 “哼,你便是能围城有如何,当年太祖征南唐,围寿州三年才克城池。即便掘河灌城也难以淹没城墙,也不知道当初为何要修的如此坚固!”周复哼了声道。 “唉……”刘志学听罢长叹口气,也苦了脸。他也知道寿州城之坚固,非是一般城池可比,寿春故城范围很大,北傍淝水,东临东津渡,西至城西湖,南至十里头,面积约5平方公里,是战国都城中仅次于燕国都城燕下都的第二大城。因年代久远,地貌变化,土城垣大多湮没于地下或破坏殆尽。汉代以后,城址缩至故城东北角,即今寿县城关一带,后代多沿袭其址。 到了宋金时期,濒临长淮的寿州依旧成为双方反复争夺之地。后宋金达成和议,南宋向金称臣,以东起淮水,西至大散关一线为界,以北为金统治区,以南为宋统治区;宋向金送纳岁币。宋金对峙局面形成后,寿州恰好在划河为界的边缘地带,因此,寿州城自然又成为十分重要的防御要地。于是,苟安的朝廷在连绵不断的战事中,不断地重筑寿春城,前后持续了八十多年,能想到的守城方法都用上了…… 。 正文 第1175章 不死不休 刘志学考虑着众将的话,同时思索着如何破城。寿州城池略呈方形,城周近十五里,高二丈八尺,城底宽六丈至七丈,顶部宽一丈三尺到三尺。墙体以土夯筑,外侧包城砖,并修有城楼和瓮城。又因为淮河水患严重,为了防洪,西侧城墙自城门两侧将墙垣改用石块垒筑,后又以石条加固。 另外寿州城又采用与其它城池不同的垒砌方式土坡战城。此种做法的特点是内侧不包城砖,且不修上城马道,而是用土修成斜坡。这样的设计,在战斗中士兵即可以隐蔽于城下躲避敌军石和弓弩的攒射,减少伤亡,又能在战斗开始后由斜坡直接上城,在短时间内能够使大量士兵快速展开投入战斗。 再有寿州城城壕深阔,南有淝水西有寿西湖北有淮河,三面有江湖环绕,水面宽阔,成为天然的屏障,只有城东便于用兵。入元后,从理宗绍定五年到度宗咸淳十年的四十多年间,蒙古军曾先后五度攻打寿州城,但是皆无法破城。 刘志学也明白要在短时间内攻克这座坚城,传统的攻城方式是难以实现的。寿州城作为一座府城,城内人口众多,储存的物资丰富,可以不依靠外界做长时间坚守。且己方兵力号称三万,但根本无法做到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此为城中有水门与外界相连通,没有水军助战,他们也无法控制水道,阻挡他们的往来。 其次己方远来,缺乏大型攻城器械,仅凭简单的器械是难以逾越高耸的城墙,而火炮对厚重的坚壁同样无能为力。采用爆破手段,城基为巨大的石条垒砌,仅凭锹镐是难以做到的。挖掘地道,不及三尺就会有地下水涌出,同样是白费力气。 强行攻城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那不仅要承受惨重的伤亡,还因为地形所限,他们只能选择从东城一面展开,无法采用正奇相互掩护的战术,与敌硬拼。可敌人却能集兵力于一处作战,而不需四面防守,并可弥补兵力上的劣势。 此外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将敌诱出城外予以歼灭的战术,可敌军在伏击失败后就学乖了,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出城。而坚固的城池及历次大战中守城的成功,也让守城的敌将,甚至城中的百姓皆相信寿州城是不可能被攻克的,因此煽动城中军民,制造混乱,引发动乱的方法同样无法实现。 “今日准备器械,明日强行攻城!”刘志学想了良久,又扫视了一眼还窃窃私语的众将拍案道。 “都帅,强行攻城必然伤亡惨重……”一师师长严峰听了一惊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陛下严旨命我部迅速破城,歼灭盘踞淮南的残敌,以掩护大军侧翼,没有什么可是!”刘志学不待其说完便厉声打断道。 “都帅,我们缺乏器械,强行攻城必然会造成重大伤亡的,难以再战!”二师师长周复看都统似已经下了决心,赶忙劝道。 “从军之始,就应明白时刻准备为国捐躯,本帅在入了帅府那一天,早就将命交给了陛下,为国为君战死沙场,死的其所!”刘志学看向众将道。 “都帅,末将等非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想死的值得,而不是想做无益的牺牲!”严峰见都帅眼露鄙夷之色,起身敬礼瞪着其道。 “无益的牺牲?”刘志学冷哼声道,“你们之中也有人出身帅府军,当知陛下彼时仅有六岁,大家在那个年纪只怕还撒尿和泥,上树掏鸟。但陛下又做了些什么?他本可以跟在太后身边锦衣玉食,却毅然舍弃安逸的生活前去琼州那荒蛮之地,与众人同甘共苦,食白饭穿布衣,亲临锋矢引军作战,直至今日尚是如此。”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富有天下,自可日日笙歌,美酒佳肴,谁又能说些什么。可陛下牺牲安逸的生活,御驾亲征亲领大军北伐,爬冰卧雪,风餐露宿,甚至独领一军深入敌境腹地。而身边只有不足千人的卫队,余者皆是刚刚收编的随时可能复叛的降军,只为吸引敌军注意力,为我们攻略淮南赢得战机和时间,难道他不知危险吗?”刘志学也站起身双手扶案对视着其,见其低下头又道,“陛下深谋远虑,心藏奇谋,只怕比我等都更明白其中蕴含的危险。但陛下为了大局依然甘冒奇险,难道尔等的性命比之陛下还要高贵吗?” “陛下乃是天上的日月,末将不过是萤火之光,怎敢与陛下相提并论!”严峰听了倍感羞愧,低头道。他们这些将官都是早年投入帅府军的老人,对陛下的事迹自然十分清楚。 “都帅,陛下也曾言,为将者要珍惜士卒的性命,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而寿州城池易守难攻,强攻之下必然会造成惨重的伤亡,末将只是想请陛下宽赦数日,以便做好充分准备再行攻城!”李挺觉得气氛尴尬,起身解释道。 “如此而言,汝已有破城良策啦?”刘志学扭脸看向其问道。 “末将……末将没有!”李挺愣了愣神,也低下头轻声道。 “我军的铁律是什么?回答本帅!”刘志学大声问道。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众将回答齐声道。 “我们第二军源于帅府军前军,立旗之日有五百人,大家情如兄弟,本帅至今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而百战之余能够活到今时的又尚存几人。”刘志学伸出两根手指又道,“不足两成,活下来的不足百人,他们中又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却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被乱刃分尸被战马踏成肉酱,泉州城头有人点燃火药与敌同归于尽,还有人还死在漫长的航程之中……”刘志学看着众将又道,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末将也记得那些兄弟们,还时常梦见那些亲手埋葬的兄弟们,若能时光倒流,我宁愿代他们而死,如今实在难以面对他们的妻儿老小!”周复也抽抽鼻子,黯然神伤地道。 “你们谁敢说他们死的不值?本帅以为他们死的其所,没有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刘志学扫视了眼众人又道,“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使兄弟们得以保全,自己的牺牲可以赢得更大的胜利,知道自己的妻儿再不会被鞑子欺凌身后的百姓远离敌人的杀戮,知道退无可退就只能以身相搏。而今天我们就是没有了退路,即便全部战死也要攻下寿州城,使友军可以放手一战,而不必担心自己的腹背受到威胁,可以让大宋百姓安居乐业,让大宋帝国长治久安!” “可是今日若因为我们第二军怯战,使得收复两淮之役失败,使得友军千万兄弟战死沙场,使得大宋千万百姓仍然日日时时活在惊恐之中,我们即便活着又有何面目重回江东面见父老!” “都统,末将等愿做先锋攻城,率军踏平城池,如若不能也要死在城头!”刘志学一番慷慨陈词,让众将汗颜,又让他们热血澎湃,齐齐敬礼请战道。 “好,明日一师为先锋攻城,死光了,二师上;二师死光了,三师上;三师死完了,本帅上。全军不死不休!”刘志学点点头,面露狰狞地道。 “不死不休,踏破寿州城!”众将齐齐吼道…… 次日清晨,第二军全军寅时开饭,卯时出兵列阵于寿州东城两箭之外,三万大军层层叠叠望不到边,飞扬的战旗遮天蔽日,心怀必死之心的军兵们凝神望着城头,低沉的鼓声凝结而成的肃杀之气直冲霄汉。而城中的守敌也集结于城上,搭起的战棚帷幔遮蔽了城垣,他们弯弓搭箭凝神望着敌军,几架巨弩也张开了弩机,臂粗的巨矢高高扬起犀利的箭头。 “城中军民听命,我大军奉大宋天子之命讨伐暴元,救民于水火。开城迎降,可保性命财物,若是抗拒天兵,杀无赦!”宋军阵中冲出一骑至城下例行劝降道,而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阵如蝗的箭雨。 “都帅,守敌拒降!”使者回军禀告道。 “炮火准备!”对这种结果刘志学并不意外挥手道。 “都帅,百炮齐发,只怕城中便是火海一片,无辜百姓也要葬身炮火之下!”都虞侯马瑛道。此战第二军将所属火炮全部集结于东城之外,计有军属炮兵团师属和属炮兵,及营都所属的火炮分队,大小火炮何止百门,齐射之下那便是漫天雷霆,他也想象不出炮击之后城中将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而陛下作战一向避免殃及百姓,攻城之时一般会主张慎用火炮,他才劝了一句。 “大战之下,岂有无辜!”刘志学叹口气答了一句,他十分清楚自己如此运用火炮将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是为了如期攻下城池,也只能如此行事了……富品 &ap;/div 。 正文 第1176章 百炮轰城 现代人受影视剧的影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古代攻城作战模式是敌人一来,防守方立刻关城门,然后就是一顿放箭扔石头或者倒热油;而攻城方就是拿个梯子就上,好一些的就配些投石机。其实虽然这些场景是古代城市攻防战比不可少的形式,但真正的战斗却要复杂的多。 首先攻防战不会像电视剧中那么草率,而是有着严格的部署。守方要侦察敌情,清查储备,准备并制造各种守城工具,派遣信使联系周边援军。而守城武器也不只是弓箭礌石和热油必备的三件套,蒙元在攻取中原和对中亚的征战中,不仅学会了使用攻城器械,也学会了使用守城器械。尤其是在蒙元攻陷江南后,接收了宋朝的降军,也一并继承了遗留下来的各种武器装备。 城市是周边抵御的政治经济中心,同时也是军事要塞,在一般的城池中皆会设立武库,储备大量的军械以备战争。而作为府城更是如此,宋朝武库中不仅有常用的刀枪弓箭盔甲等军械,还有床弩抛石机五梢炮七梢炮等远程重武器。此外火药箭蒺藜火炮皮大炮等各种火器也会大量储备。另外也会布置像水缸水桶唧筒麻搭等消防设备,用于防备火攻。 总之,一个城中的武库就像杂货铺,凡是能用于战争的物资,上至最为笨重的抛石机,下至一根皮绳都不缺,且数量会很多,尤其是处于兵家必争的军事重镇。据说在元末明军攻陷西安时,城上还摆放着百多年前宋代制造的百余架床弩,由此可见武备之丰。 寿州千百年来这里一直都是兵家争夺的军事重镇。在这片土地上,曾出现过多次“落日照大旗,马鸣风箫箫”的惊世之战;更有无数响当当的名字于此地成王败寇。有史为记的就有著名的东晋时在寿州城外八公山下,淝水河边发生的以少胜多的“淝水之战”。 秦灭楚时两军在此决战,秦王嬴政终破楚国都城寿春,而完成灭六国,一统天下的大业;刘邦项羽楚汉相争时,汉王刘邦据八公山断了楚王项羽的后路,逼其败走乌江,自刎以谢江东父老,终成汉室大业;“赵匡胤困南唐”的故事至今还流传在寿州的街头巷尾。 作为一座屡毁屡建的城池,历朝历代也都进行修缮,寿州也形成了以楚王城为基础的王城,内城和外城三道城防,所以在周边要点失守情况下,这座城就是最后一道防线。而攻城也不是影视剧里那样简单,先要清除周边据点,然后才能到达城墙下面,也不是在底下搭个梯子架个投石机就可以了。双方还会爆发激烈的投石机对战和土工作业。真正的攻城战,比影视剧中复杂得多,也惨烈得多。 在宋军渡江北伐后,主力被抽调一空的两淮自然无力抵抗,因而第二军一路北上还算顺利,直到进至寿州。得到消息的元军早已进行布置,双方在城外进行了一场伏击和反伏击之战后,由于兵力和战斗力相差悬殊,失败的元军便放弃外围的争夺,转而依托城池坚守等待局势的改变。 刘志学则是一边扫荡城周的村镇,肃清小股抵抗力量,一边进行侦察。而获得的消息显示,元军退守城池后,立刻征调丁壮,发放武器备战,仅一次性就拨付了出弩火药箭七千只,弓火药箭一万只,蒺藜火炮三千只,皮大炮二万只,分造五十三座战楼,准备不测。又给木杆铁枪一千条,盔甲三千副,分发给上城守御军民。并发铁蒺藜三十箩。又造了大麻搭五百四十副,竹唧筒一千一百副,城上放置水缸五百只,贮水以防不测。 刘志学在进入帅府前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参加过与蒙元的攻守战,自然清楚其中的残酷。所以在侦知寿州敌军已经做好完善的准备后,他也犹豫再三,打算采用长期围城的方式,或在打造好器械之后再发起攻击,以此来减少己方的伤亡。 不过小皇帝的一道圣谕让刘志学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作战计划。对于仓促攻城,众将也是反对的,建议向陛下禀明实情,请求延后攻城。但是刘志学毕竟不是当年的小军官了,而是独挡一面的高级将帅,不能再只是考虑自己小集团利益,却是要顾及整个全局,因而毅然说服众将执行陛下的命令。 说是仓促,其实刘志学也竭力在短时间内做好了准备,打算在器械不足的情况下以火器来弥补不足,对敌进行沉重打击后再发动攻城,以此来减少士兵的伤亡。他们集中了军中所有的大小火炮,根据前期的侦察情况划定了各自的射击区域及打击的目标,又据火炮的射程和性能布置了阵地。 在劝降失败后,中军升起了高有数丈的瞭望塔,观通哨居高临下将城中的情形尽入眼中,他不断的将敌军的布置情况通报给中军的参军,由他们计算出火炮射击诸元后,再通报给各个炮兵群,标定射击目标,选择合适的弹种,计算引信延时时间。 “开炮!”在得到各部准备完毕的回报后,刘志学亲自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首先开炮的是威远炮,此种炮作为中型火炮,由于重量较强便于携行,且布置快,射程远威力大,即可以发射霰弹,又可以发射实弹,已经成为宋军装备的主力炮种。军师和团都有装备,一个军计有百门之多。 炮弹飞行发出略显沉闷的啸声表明发射的实心弹,它们的作用是撕裂城墙上挂着的帷幔,摧毁城垣上的密布的战棚及城楼,将城防设施全部暴露出来。经过一轮试射后,再次调整了射击诸元后,炮声也密集起来。那些用于拦住砲石和箭矢的帷幔,作为‘以柔克刚’的利器,对付抛石机和弓弩也许还有作用,但在火炮发射的飞行速度更快冲击力更大的实心炮弹前仿佛只是道纸糊的墙壁一般,轻易被撕裂,带的飞起,失去了作用。 遮蔽视线的帷幔被毁掉后,城垣上的战棚便暴露无遗。以砖石垒砌的垛口在炮弹的撞击下都会崩碎,那些以木板搭建的用于藏兵和储存城防器械的小屋,根本就无法阻挡铅弹的冲击,一旦被命中就是粉身碎骨,化作漫天飞舞的木屑。失去了掩护的守城兵顶四散奔逃寻找新的遮蔽物,紧紧的贴在墙后以避免被击中,也有倒霉鬼被命中,顷刻就变成具血肉模糊的肉堆,即便被擦着也是缺胳膊少腿成了残废。 城楼是是“城“的标志,显示着城池的威严和雄壮,同时也具有军事作用。城楼之间城墙相连,形成一道坚固的屏障,砖木结构的城楼即是瞭望所,也是守城将领的指挥部,又是极其重要的射击据点。但在威力十足的火炮面前,其功能不足以为然了,尺把后的砖墙被洞穿,搂粗的柱子被撞断,高大的城楼在经过几轮火炮的集中射击后,便如积木般轰然倒塌了。 城上配备的床弩和抛石机对攻城者是巨大的威胁,自然也是火炮的重点打击目标,一旦暴露则会招来数门火炮的照顾,不将其摧毁是绝不罢休的。而隐蔽在城垣后的抛石机也不安全,一旦被炮兵观察哨发现后,马上会被通报给前方的炮兵,他们就会换装开花弹,加装延时引信,以抛射的方式进行射击,受到特殊待遇的目标不仅会被摧毁,连带周边兵丁也会顺带着被纷飞的弹片夺取性命。 在暴露的城防设施被摧毁后,布置在前沿的迫击炮开始射击,作为步兵前沿支援火炮,其重量轻射速快便于转移伴随步兵进攻,并可以对隐藏目标进行杀伤,而普遍装备到营和伙,数量更多。它们抛射的开花弹在城上和城下爆炸,那些躲过威远炮射击的敌兵这回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宋元时期,火器已经开始广泛用于战争,但是仍然停留在原始阶段,发射方式还是以人力为主。火蒺藜就是原始版的手榴弹,而皮火炮就是用兽皮包裹的火药的炸药包,只能以投掷的方式进行作战。唯一的远程火器就是所谓的‘火箭’,其实也就是在监视上加装了一个药包,以增加射程,但是同样由于难以保证命中率,杀伤力并不大,主要还是用于放火。 迫击炮发射的开花弹在城上爆炸,不仅对躲藏的敌兵构成了严重的杀伤,迸溅的火星还引燃了储藏在城垣上的‘火器’,一时间就像被点燃的鞭炮摊一样,引发了更大的爆炸,没有伤在宋军火炮下的敌兵,却被自己的火器所伤。最悲催的是旁边存有火油的,那玩意一旦被沾染上,基本就报废了。而由于寿州城是采用土坡法修筑的,可以快速运兵,但由于是漫坡使得躲在城下的敌兵无处可藏,暴露在迫击炮的轰击下,一时间城上城下皆是惨呼声不断,血肉横飞,残肢遍地…… &ap;/div 。 正文 第1177章 出人意料 猛烈的炮火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停息,风吹散了硝烟,此时雄伟的东城楼已然坍塌,冒着熊熊大火,难逃成为废墟的命运;城垣上搭建的战棚等防御措施几无完好,帷幔燃烧后的灰烬犹如黑色的蝴蝶在风烟的催动下漫天飞舞;至于投石机和床弩几乎没有发射便被摧毁在阵地上,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战力;而守城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的散布在城上,脸上还带着震惊和绝望。 ‘咚咚咚……’鼓声骤然响起,士兵的呼喝声也随之响起,待命攻城的兵丁们开始集结,并向城下运动。随之城上又涌现出蒙元兵丁,他们一边忙着扑火,一边纷纷隐在城垣后弯弓搭箭准备阻击攻城的士兵。而同时大批协防的丁壮也纷纷上城,抢救伤者,清理阵亡者的尸体。同时修理毁坏的防御器械,搬运滚木石,补充被炸毁的作战物资。 ‘轰轰轰……’正当城上的蒙元军民有条不紊的清理战场,准备抵御宋军攻城时,城下集结的宋军士兵却停止了脚步,而炮声又骤然响起。愕然间,铺天盖地的炮火已至,在城上城下炸响,城上的人瞬间便被火光和硝烟吞没。此时他们明白过来了,宋军这是在使诈,故作攻城状来吸引他们上城,然后再突然发动炮火急袭。但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上城的军民死伤多半,逃下城的人也是人人带伤,城外却传来宋军的大笑声。 刘志学十分明白战争的目的就是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和后勤补给,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因此他定下计策,在炮击后以进军鼓声诱使敌军上城防守,然后再次实施炮火打击,杀伤敌军士兵,消耗其守城力量,以减少攻城时受到的阻力。 这次炮击不仅迫击炮参加了轰击,连前沿步兵配置的百子铳和奔雷铳也加入其中,这些发射霰弹的炮虽然威力,却杀伤面大,反而能取得更大的战果。而威远炮也改换阵地,在临时堆砌起的几与城墙平齐高台上平射,并加装霰弹。飞射而出的弹丸也可轻易洞穿盾牌盔甲,中者几无生还可能。 接下来,宋军又故技重施,诱杀守城的敌军。这就像一个难解的死局,若是不上城,敌军可能会顺势发起进攻,夺占了城头。可若是上城,谁又能保证宋军此次不是弄假,且上去了就回不来了,与送死无异。如此以想见那些被催着上城的士兵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毕竟死的滋味也许并不难受,若明知是死却还要去的滋味肯定是生不如死,士气为之大降。 几次反复下来,蒙元守军也学聪明了,不再往套里钻,而是每当宋军炮击停止,只是遣少数敌兵上城察看虚实,大部分兵力则伏于城墙之后待命,却不再一窝蜂似的冲上城去。城内的变化被望哨看在眼中,以火炮去轰一个人,宋军还没有奢侈到如此地步。 但宋军的炮击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反而更加猛烈。刘志学知道以攀登城墙的方式攻城,不仅需要反复争夺,付出极大的伤亡,也会拖延时间。而城门向来是城池最为薄弱的地点,因此他决定集中力量攻破城门,所以在全面压制城垣上的敌军同时,集中数门威远炮轰击东城门,又令以火箭炮向城内射击,以进一步打击敌军的士气,引发混乱,为攻破城门赢得战机。 既然每座城池的城门是防御最薄弱的环节,攻城也会是以城门为重点,守城也想当然的也会以城门为重点。于是加强城门的防御就成了需要解决的问题,古人便在城楼的左右两侧建有城墙与相对应的城楼和城墙连为一体的附属建筑,在城门处形成了一个个向外突出,称为“瓮城”的封闭区域城,起到即把城楼的防御线外移,增强了保护城楼安全的双重作用。 瓮城的城门不会与正门相对,而是需要绕过一个弯才能进入正门,以减少敌军的冲击力。人员和物资入城就必须就通过瓮城门进入瓮城后,再经城门入城,反之是通过城门瓮城门出城。而瓮城还能起到‘瓮中捉鳖’的作用,当敌军进入瓮城后便关闭城门,将敌军困在瓮城中,然后自伤而下的给予杀伤。所以瓮城的城门也与常规门扇式对开大门不同。 瓮城的城门是垂直起降的,形如闸门,也就是俗称的‘千斤闸’,作用相当于如今家庭里的防盗门。在城门后两三米的地方,修有一道宽半尺左右的石槽,这个石槽就是千斤闸起降的轨道,直通到城墙顶端,白天城门开启时,千斤闸就被收到城墙顶端。这样战争来临时就可放下千斤闸关闭瓮城门通道,用来防守阻挡敌军入侵,也不怕敌方利用火攻撞击等手段进攻。平时可以吊起,开通瓮城门通道,便于是城内外的物资出运人员交通往来。 千斤闸多以铁皮包裹实木制造,上面又布满加固的铁钉,因此十分沉重,重过千斤。而传奇故事中也就有了孔子的父亲叔梁纥勇猛非常,曾力举千斤闸,让士兵逃生;《隋唐演义》中雄阔海奋力托起千斤闸,让各路豪杰迅速通过,而自己则筋疲力尽丧生于千斤闸下。 千斤闸成就了很多英雄豪杰,成为家喻户晓的文化符号,不过终究是传奇。事实上启动千斤闸至少要数个人同步操作,守城士兵需要转动城台上两根木柱上的绞盘,以简单的机械来控制闸门的起降,以人力是无法做到的。为了保护闸门又在瓮城墙之上建有闸楼,其形状就好比是一号的箭楼,三面儿辟有箭窗,也可作为防御工事使用。 正是由于闸门结构的特殊,上下浑然一体,又没有门枢等薄弱的零件,所以要摧毁闸门,过去只能以攻城锥将闸门撞毁。而寿州城防措施完备,城楼和箭楼都被头轮炮火摧毁,起降机械自然也一并被毁掉。而要打破这头道障碍,当然是用威力更大的火炮要比人力冲撞要简单,同时也可减少伤亡。 火炮几轮齐射后,闸门已经粉身碎骨,但守军似早就做好了死守的准备,城门洞已经被其以砂石填堵,仅仅毁掉闸门还是难以通过,而要接近城门还要渡过护城壕,而桥早已被拆毁。这时待命的兵丁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填壕,当年苻坚号称可‘投鞭断流’,虽然有吹牛的成分,却也不能视人多力量大这句话。 此时城上的敌军已经完全被炮火压制,上万的宋军抱着柴草,兜着泥土轮番上前投入壕中。流水线似的作业,城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生生被填满,铺出了一条道路。工兵们首先上前清理城门中的填充物,能搬动的则迅速被清理出去,挪不动的则安放上火药炸碎后再行清理,好不容易才疏通出一条通路。 在工兵们清理通路的同时,火炮依然在不断的射击压制城上城下的敌军,而火箭炮也以最快的速度倾泻着自己的愤怒。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火箭炮最大的特点就是没准,离开轨道后就变的十分任性,往往会偏离预定的目标;其次才是恐怖的杀伤力,大装药的陶瓷弹头爆炸后碎裂成无数的细弹片,并产生巨大的火焰,使得方圆十数丈内的生灵无存。 再有就是火箭炮自身的特点,使其弹道很高,在坠落的过程中又因为动力作用产生很高的贯彻力,可以轻易贯穿这个时代以砖瓦为主的建筑物顶部。在加上火箭弹在飞行过程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啸叫声,使得其成为一件十分令人恐怖的武器。 当然在头一次见识过火炮和火箭炮恐怖威力下的寿州军民眼中,很快也就由好奇变成了恐惧。而火箭炮的射程远,足以从城东飞到城西,让人产生避无可避的念头。胡乱飞窜的火箭弹,对整座城池进行了无差别轰炸,它是不管你是豪门大户,还是柴门寒舍。 火箭炮在引发城中军民伤亡和恐慌的同时,也制造了一处处的火场。要知道当下的房屋还是以木结构为主,又是初春天干物燥的时候,一点火星就可能会引发火灾,而城市中又房屋毗邻,一旦火势起来就难以遏制。一时间城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如同在城市上空加了顶华盖,连望塔上的哨兵都难以看清城中情形。 但是此时在城外的宋军尚不知城中的具体情形,在工兵打通瓮城大门后,随后跟进的突击队心翼翼的举着以门板草草制造的盾牌进入瓮城后,却惊异的发现并没有等来如蝗的箭雨和冰雹似的的滚木石,只听到爆炸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呼号声。 既然无人阻挡,随行的工兵一不做二不休,以足量的火药一举将东城主门炸开。可出入意料的,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反击的敌军,却是一股炙人的热浪,将他们驱出了刚刚夺占的瓮城……k 。 正文 第1078章 烈焰焚城 城中大火熊熊,刘志学几次派人试图进入城中,但是皆被逼出。他只能下令暂缓入城,而此时即便在城外也感受到热浪扑脸,整个寿州城池仿佛都在燃烧,上空火红一片,浓烟在空中激荡盘旋,犹如一条火龙在空中飞舞,升起落下火星四处迸溅,甚至落到了城外。 刘志学意识到城中之火已经无法扑灭,且很可能还会殃及自身,而己方阵地上摆满了火药,士兵身上也皆携带着弹药,一旦遇火就会燃烧爆炸,无法控制,于是下令后撤三里待命,只遣哨探绕城查看情况。午后大火依然没有熄灭的迹象,反而有愈燃愈烈之时。 傍晚时分,哨探回报城中有人跳城逃出,被我军俘获。刘志学急忙令人将逃人带到帐前亲自讯问,只见被被带来的十数人皆是衣衫褴褛,头发眉毛皆被烧焦,看不清本来的面目。且这些人皆神情呆滞,眼神中带着惊恐,话都说不清楚。 刘志学令人送上食水,又安抚了一番才再次询问。如此才知,战斗开始后城中守军在炮火的轰击下伤亡惨重,士气极为低落几近崩溃,全赖守将以死相胁和开出重赏才没有立时崩溃。而助战的丁壮们同样死伤不少,不断有人趁乱逃走,起初还有兵丁拦截追捕,后来已是无人顾及。 待后来火箭炮轰城之时,四处飞落的火箭弹引发了火情,起初官府还组织人灭火,可随着起火点的增多根本扑救不及,火势渐渐失控。而火箭弹的轰击也让城中大乱,人们四处躲避,扑火也陷入停滞,于是乎火势蔓延,已经无法扑灭。至后来城中已如同一座火炉,人们纷纷逃到水塘边躲避,却被拥挤入水淹死者甚众。 避无可避之人便涌向城门,试图逃到城外躲避,但是为了防止攻城,四处城门皆已经被封堵,一时无法打开,又遭到守军拦阻,许多人被射杀不少。而急于逃命的人哪里还顾得上,纷纷向前拥去,竟然将守城的兵将冲垮,但数不清的人被踩踏而死,人们依然前赴后继攀爬而上,以致尸体堆积如山,几以城门齐高,竟然将路都堵死了。 而后人们又冲上了城垣,人们受不了火浪的炙烤,纷纷跳城逃生,可城池高大,跳下去的人皆被摔死。而他们这些人寻了绳索缒城而下,才得以逃出城外。留在城中的家人他们估计凶多吉少,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烧死摔死淹死,或是死在逃跑的路上了。 刘志学等众人听罢皆是默然,他们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场大火竟然让固若金汤的寿州城化作了一片火海,不战而下,但是民众的惨重伤亡又让他们高兴不起来。而此时又有回报,称城中有人自东门出城,他想想下令让开东城门,对出城的百姓勿要拦阻,任他们自去逃命。 城中大火直至次日清晨才渐渐减小,又燃烧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熄灭。刘志学才遣兵入城,但此时的寿州城宛如一座死城,四处散发着焦臭的气味,犹如下了场黑雪般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物,草木皆化为灰,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死里逃生的人也皆是一脸茫然。 刘志学令伤者与以医治,死者运出成为安葬,尽力安抚百姓,并搜捕城中官员和守军。两日后经过粗略统计,城中近十万军民,死于此战的约有六万之多,大部分烟熏火烤而死;城中的房屋损毁十之七八,衙门仓廪皆被焚毁,财产损失无法统计;城中的守敌经点验也不足千人,根本生不起再战之心,如行尸走肉般的乖乖就降…… “都帅,如实上报朝廷只怕会生出祸事来!”帅帐之中却无大胜之后的喜悦,众将也脸色阴沉,二军都虞侯马瑛看向刘志学言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数万人知晓此事,你又能堵住每个人的嘴吗?”刘志学摇摇头叹道,“此战计划是本帅制定的,开炮的命令也是本帅下达的,但有责罚皆由本帅承担,你们只是遵从本帅的命令而已!” “都帅,仗是我们二军全体将士打的,难道都帅要独占功劳?”一师都统严峰听了却是大为‘不满’地责问道。 “呵呵,就是就是,都帅怎能独占功劳!”三师都统李挺也接过话附和道。 “我以为就如都帅所言如实上报,洒家就不信咱们不伤一兵一卒就攻下了寿州城,他们不奖赏也就罢了,难道还会为多死了些敌国百姓而惩处我等!”二师都统周复不服气地道。 “唉,你不知那些文臣的心思,他们担心的是我等立下滔天之功,抢了他们的风头,没有事情还要生事,况且我们此战确是杀戮太过!”马瑛看向周复叹口气道。他虽随军作战,却是属于文官,归兵部管辖,最知道其中的猫腻,叹口气道。 “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哪里还有那么多的顾及,况且此战造成如此大的伤亡也非是我们的本意,主要还是因为敌军守将封堵了城门,导致百姓无法外逃所致,怎能归咎于我等!”周复依然愤懑地道。 “都帅,吾看可以如此上报,就言我们攻城开炮后,敌将眼见不守,放火焚城。可此前又担心城中军民外逃封闭城门,从而导致百姓葬身火海!”马瑛仿佛从其言中得到了提示,眼睛一亮建议道。 “呵呵,不必了!”刘志学苦笑两声道,“虞侯此前也曾劝过本帅慎用火炮,以免伤及无辜,而本帅一意孤行才导致如今局面。本帅也不会牵连虞侯,会在奏章中言明,来日虞侯如范种出将入相之时,勿要忘记我等袍泽之情就好!” “都帅说笑了,本官如今也是朝中某些人的眼中钉了,且吾也不屑与那只知自吹自擂的范希文为伍,更不想作贾济川负气而不得志!”马瑛却是冷哼一声道。 “这作何讲?”刘志学本来是恭维之语,没想到却惹得马瑛不满,奇怪地问道。 “都帅以为本朝只是扬文抑武吗?其实对文臣领兵者也是甚是提防的……”马瑛叹口气说起原委。 话说当年宋对开战期间,还有种世衡张亢两位文官因为关心国防,多次提出用兵方略,而被转换为武职。种张二人可谓北宋少见的有为边臣,但却最终遭到压制,仕途坎坷,至死未能显达。行行行,不换就不换吧,以文官的身份打仗拓边可以吗?理论上说是可以的。 事实上很多人想,只是没成。范仲淹向皇帝这样说道“观察使班待制下,臣守边数年,羌人颇亲爱臣,呼臣为‘龙图老子。今退而与王兴朱观(二人均为观察使衔带兵将领)为伍,第恐为贼所轻”。范仲淹这事开启了文臣耻于换武的风气。 范仲淹也只是编些“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的歌谣自吹自擂,让几个诗人赞美自己“智名勇功不入眼,可用折笞羌胡”,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派人修几个堡寨混到战功就入朝了。如果想要学晋朝的谢玄,唐朝的韦皋,组建强兵雄峙一方,亲临战阵扫破强敌。那么贾涉的下场就是很好的例子。 金宣宗时代的宋金战争中,宋的反击是非常有限的。无论是西路的安丙张威,还是中路的赵方孟宗政,实际权限不过沿边数个州军而已,反击有余,进取不足。按照宰相史弥远的想法,能把金人打回去就谢天谢地了。而在东路,几乎完全靠从金国境内招募的山东义军作战,也不愿意扩编自己的野战军。 当时宋朝在淮东的最高官员是淮东制置使贾涉,他不是范仲淹庞籍韩琦这种只会躲在后方让部下修堡寨混战功的文官。当时南宋把楚州交给义军们驻守,然而义军各有首领,朝廷控制力不足。贾涉就招募北方流民万人,组建了一支帐前忠义军,由自己亲自指挥,调动他们攻打金国颇有成效。 但是宰相史弥远得到消息之后,非常恼火。贾涉你擅自自募军队,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出将入相,建立战功了好夺我的宰相位置啊?于是每当贾涉与义军中的龙头老大李全发生矛盾,贾涉想要限制李全势力,史弥远就偏帮李全。 时准摄帅事丘寿迈本来就嫌帐前忠义军都是北方人,不好管理,向史弥远请求批准之后,竟然把这一万人交给了李全。贾涉苦心建立的直属于淮东战区的精锐力量,最终落入他人之手。于是贾涉愤懑辞职,没多久就被气死了。 “如此咱们就先向陛下禀明事实,再向朝廷报捷。如此即便有人借此生事,陛下也能维护我等,而免于为小人所算!”刘志学听了也是愕然,但他觉得两人实在是遇人不淑,而小皇帝非是昏君,又熟知兵事,定然能辨明真相,给他们一个公道…… &ap;/div 。 正文 第1179章 好事难做 其实无论是扬文抑武,还是同僚相妒,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知道是政治斗争的需要,而根源还是老板要靠谱。比如神宗朝的王韶哲宗朝的章楶皆是得到了皇帝的支持,才得以一展才华,并得以善终。刘志学追随小皇帝多年,坚信小皇帝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况且当前还需要驴拉磨的时候。 但是刘志学对于朝堂上的那些文臣们还是心存警惕,尽管这几年在小皇帝的打压下他们有所收敛,可他也明白事实上文武之间的明争暗斗并没有停止,只是更为隐晦,也缺乏适当的时机。一旦有了借口,平时那些人便会跳出来群而攻之,他们奈何不了小皇帝,却可以拿自己的过失开刀。 众人当然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因此对于刘志学的提议皆为赞同,先如实报与陛下得知,即可以免于圣上被蒙蔽,也可借机请罪减轻处罚。同时也可以让小皇帝对群臣的攻喧有所准备,免于骤然得知陷于被动。至于朝廷晚于陛下得知‘寿州大捷’,自有一万个借口来搪塞。 第二军的众将达成共识后分别起草了报之小皇帝的战报,详细禀明了攻城面临的困难,战斗前期准备工作,作战计划的制定,以及轰城之后造成的出人意料的后果,并战后采取的一系列善后措施皆一一写明。同时对造成百姓重大伤亡深表愧疚,请求处罚。 对朝廷的捷报自然要简略的多,内容也是避重就轻,多些取得的战果,对于造成的损失则一笔带过,但是六万百姓的死忘看起来依然格外刺眼。在刘志学的坚持下,奏报皆是由他和马瑛两名军政主官联署,这么做除了保全众将之意外,他也明白众将联名则有了‘要挟’之意,担心引起小皇帝的反感,事情反而不美。 在寿州停留三日后,第二军继续依照计划北进,渡过涡河前往宿州与先头部队会合,准备夺取符离。而此后的进军极为顺利,往往炮声一响,敌军便纷纷逃窜,对火炮畏惧之极,少有接战。询问之后,才知寿州这场大火也起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出逃的人群将寿州战后的惨况风似的的传向四方,除了恐怖的大火场面外,且多了许多传奇色彩。 寿州春秋时期曾是楚国的国都,而根据玄学之说,立都的地方皆有龙脉,才能地杰天灵。而在大火中寿州城曾出现‘火龙’在空中盘旋,其实现代人都明白那是因为起火后冷热空气的流动引起的旋流,也就是俗称的龙卷风。但是古人不明,就有了宋军的火炮不仅可以开山裂石,还能弑神杀魔的功能,护佑寿州的神龙被宋军炮火所伤,腾空弃城而走,才导致城池毁于大火…… 盱眙城虽然暂时远离了战争,但是依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日各处的公文和各个战场的战报汇集在这里,又变作一道道谕令从这里分送各处。赵昺依然十分忙碌,除了批阅奏章之外,还要协调各军的进度及敦促朝廷加紧向前线输送粮草军械物资,调集兵员,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物质上的储备。 而如雪片般的奏章中自然也少不了不和谐的东西,打小报告者有之出谋划策者有之还有打着为国出力的名义伸手要官者有之,反正是林林总总皆是无聊之事,这让赵昺本就繁重的案前工作是雪上加霜,不得不分出时间来处理这些狗屁倒灶之事,否则就会有人说你不重视人才,不喜纳谏。 赵昺也知道纳谏自唐朝以来已经形成了制度化,更成了皇帝是否昏聩和英明的标志。从本心来说,他对谏议并不反感,这也是了解社情,倾听民意及发现人才的重要渠道。但是有些人却将这条渠道当成了晋身的梯子,打击异己的工具,并利用皇帝都‘好面子’的特点不得不重视他那些废话。而这皆来援于千百年来文人们乐而不疲的‘清谈’。 清谈误国”这句话现代人都很熟悉了。那么那么,什么是"清谈"?为什么古代知识份子,尤其是官僚士大夫阶层,会喜欢"清谈"呢? 清谈涵盖的意思比较广,在漫漫的历史长长河中,也因时因地而常有变化。但是有两个特征是不变的,一是清谈对应于俗谈,它谈的一定是高尚话题。象我们平时爱讨论的哪里开了个新馆子啦,王老五又泡了哪个马子啦,这种庸俗的东西是要排除在清谈之外的。 二是清谈的人,必须是文化人。象工农兵的关心的都是四时农桑啦,国土防御啦,这些也都是俗务,不能参与清谈的。清谈的内容开始主要是谈学术。因为中国古代学术没有自然科学,也不讲实验,那么学术的增进主要是靠谈来交流。 这种情况到两晋时期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时候门阀垄断了进身之阶,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第一不不需要看工作成绩,第二那时候不用考科举。只要是士家大族子弟,天生就有了当大官的本钱。这样子,自然没有必要关心实际的东西,再加上门阀子弟天生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所以更不愿意谈论世俗的话题。有关国计民生,自然物理,军事政治等等一概视为降低身份的东西。反而谁要是能“谈“,能把人侃晕,谁就被视为水平高。 所以那时候是在朝也谈,在野也谈,谁也不管正经事。甚至有州县官一到任就关起门来喝酒清谈,在任数年都不知道本地人口多少,赋税几何的。这在当时被视为“清高脱俗”,以此为荣。大家是要争相仿效的。即使是很久后,还有人不断的仰慕,有“可怜东晋最风流”的诗句。这就是后人所说“清谈误国”的由来。 清谈还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兄弟,就是清议。南北朝时期外族对中原的扫荡和军阀混战,摧毁了门阀士族的社会基础。隋唐始创科举,又打破了士家大族对人事的垄断,寒门出身的知识份子可以参政,官员定期要考核,清谈也只好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就是清议了。 与清谈不同,清议在于论政,针对当时的政治和人物。清议是清谈的孪生兄弟。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总是与政治息息相关,所以谈着谈着,自然就免不了瞻否时事,品评人物。早在汉末,阉宦当道,官场成了买卖场。在野文士无由仕进,又痛恨政局,所以就“匹夫激扬,处士横议”。 由是可知,清议一开始是在野人士的专利。因为既关心又插不上手,所以就只有“议”。清议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议。这些“议员“都是所谓的清流,也就是纯正的文化人。富商大贾再有钱也是没有资格议的,后来甚至不靠科举而登入仕途,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爬上来的武官,都算不得清流。 而清议比起清谈,显然进了一大步,它所本的是入世哲学。由于清流士风使然,他们不畏权贵,倡导廉洁正义,揭露贪官污吏。如果晋代时还有不同的学派和学说,那么自宋以后,士人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已经高度统一。他们的清议,往往众口同声,其利断金。 在以名节为重的当时社会文士阶层出身的官僚不论在朝在野,都为其所左右。清议俨然已经成为政治舆论的导向,时事的风向标,让统治者都不得不重视起来,因为它的背后是整个封建官僚的土壤——士大夫阶层。 当然任何时代都有主流文化和非主流的文化之分。清议在另一方面,赵昺也以为喜欢研究时事不是坏事,但是一旦脱离实际,胡说八道那就成祸事了。因为他们对待政事和人物,总是从道德角度出发。政务的讨论也首先抢占道德至高点,而不注重量化标准。其实这不奇怪,儒家学说本来就是道德哲学,也是他们立身的根本。可清议之风如此盛行,它对国家人民到底有什么帮助,赵昺以为就很难说了。 就拿大宋的历代皇帝来说,其中不乏有想做些事情的人,但凡想做点改革每每都遇到清议的强大阻力。许多加强国防,改进民生的改革都无法实施。南宋长期偏安江南,北伐一直难以成功,除了皇帝昏庸朝政的原因外,可以说清流士大夫要负一大半的责任。可以说清议之风成事寡,败事多。 在赵昺的记忆中,清谈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之时,应该是在明朝。可他觉得当下清谈也有愈演愈烈之势,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干什么天怒人怨,伤天害理之事,可反对的声音一直就不断。为此自己也做过反思,他以为自己的一系列改革还是动了一些士人的奶酪,从而遭至他们明里暗里的抵制。 赵昺最终是不顾朝野舆论,借助军队的力量强行推行,更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而北伐以来,各种声音是尘嚣日上,连几位丞相都被牵扯其中,被骂为助纣为虐的奸相…… 。 &ap;/div 。 正文 第1180章 矛盾难消 清议对于统治者来讲,可以用一句武侠风的话来概括剑本无所谓正邪,执剑的人才分善恶。清谈的人里面有很多山涛嵇绍王导和谢安这样的国之股肱,也有像王衍殷浩和大量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权贵子弟。但他们偏爱空泛的行政改革,依照自己的政治理想和人格标准来评议朝政,裁量人物。而本身多是词垣台谏翰林之流,长于奏疏,短于治民治军,缺乏实际的治国才能,在外交和军事上既无实战经验,也无真知灼见。 因此历代统治者对于‘清议’多是持反感态度,甚至不惜大开杀戒。仅赵昺知道的就有东汉末年的汉桓帝汉灵帝时期的“党锢之祸”;唐朝最后一个皇帝唐哀帝李柷在位时,权臣朱温有一次下令大开杀戒,杀了大批当朝的“衣冠清流”名士,将他们的尸首扔进浑浊的黄河;明代甚至动用锦衣卫对付清流们,常常施以廷杖酷刑;彪悍的满清入主中原以后,不买传统的账,把清流文人狠狠杀了一批。 但是结果却并却并没有使清议销声匿迹,刀斧酷刑依然无法堵住清流们的嘴。赵昺分析其中的原因其实与统治者有脱不开的干系,帝王们为了控制官僚,言官御史颇受倚重,于是他们也成了清议影响国策的主要渠道。而本朝更甚,因为太祖誓约中有言‘不杀言官’,这使得他们更肆无忌惮,即使说错了也不能惩处,使得清议盛行,动不动就给皇帝提意见。 其次,统治者选择了‘士大夫治国’的国策,同时又以科举制度控制士人,使得教育的目的是传播儒家正统思想,捍卫封建礼制,维护封建统治秩序,读书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参加科举考试,考取功名,改变自身命运。也就是说,意识形态方面的权力绝大部分由清流派来掌握。 再者,历史上历朝都存在着‘权力寻租’现象,而用于寻租的权力一般都是政治和文化的权力,目的是获取政治利益。中国长期以来都是小农自给经济,商业长期以来得不到充分发展,经济对社会影响不大,对政府官员的冲击也很小。 此外,因为清流派成员大多数都是士大夫阶层,间接掌握着科举考试这个重要的工具,进而控制社会的意识形态。所以各个朝代除了皇帝的治统之外,还存在着一个‘道统’,而道统就掌握在士大夫阶层中,成为经常和皇帝争执的本钱,导致官员常常不以皇帝的标准看问题,敢于动辄在朝堂与皇帝发生争执而据理力争。 赵昺知道想要压制清流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千百年来儒学已经深入到社会的各个角落,秉承的理念成为每个阶层的共识,从而控制了舆论导向。作为统治者的皇帝,一个普通百姓终生难见龙颜,好与坏同其都十分遥远。而与他们接触最多的则是儒士出身的官员,或是身边能耐人——乡绅。 再加上信息的闭塞,对外界了解不多,这些身边的读书人的话就成百姓们获得信息的重要来源,评判对错分别善恶的标准,往往他们的一句话就能够挑起官民之间的对立,甚至动乱。如此影响力让皇帝也是十分忌惮的,不得不容忍他们的挑衅。 更为重要的是士人阶层成为帝王依仗的统治工具,双方之间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因而对于清流,皇帝也是又恨又爱,却更像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即便时有打压,却也不敢赶尽杀绝,毕竟还需要士人们维护自己的统治,平衡各个阶层间的利益,消除阶级矛盾。 当然士人之中既有心怀天下,济世救民的忠义之士,在国家处于危难之时,能直面现实反对侵略,表现出爱国热忱,这个无疑是有积极意义的;当然也有只会呱呱奇谈,眼高手低,追逐所谓清名,哗众取宠之辈,一旦朝廷稍有不合自己心意,或仅是不满某位官员的做派,就能惹得他们一顿‘狂喷’,丝毫不顾大局和国家利益。 朱元璋立国初期杀的士人以万计,以致各级政权官员空缺,最终还得借助士人维持统治,而被皇帝处罚的同时,清流却获得了另一种荣誉整个国家,整个文化界,都认为大臣是对的,而皇帝错了;满清大肆屠戮清流之后,不仅未能将其清除,反而当满族也出现了士大夫阶层以后,就更加不得了,清议的性质越来越走向了腐朽和反动,维新的失败,革命的艰难,到处可见它的影子,成为历史前进的思想阻力。 赵昺想着自己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在数次弹劾风波中立于不败之地,既有有意的谋划布置,也有无意间的巧合从而得以挫败了数次针对自己的阴谋。当然牢牢的控制了军权是最为主要的,这使得他在争斗中首先立于了不败之地,毕竟有着‘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说法,只靠嘴是说不死人,也不能从宝座上将他掀下去。 其次赵昺任用了一批志同道合,忠于自己的文臣,从而使自己可以掌控朝政,做到政令通达,决策得以实施。其中既有应节严江璆和邓光荐这几位师傅的鼎力支持,也有像文天祥和陆秀夫刘黻陈仲微陈则翁等这样的心怀天下,誓死捍卫君王的先朝臣僚。还有不忘旧国,心向朝廷的谢枋得谢翱刘辰翁胡三省邓文原这些在野清流的归附。 与此同时,赵昺也培养了一批班底,将过去出身不高,名不见经传的蔡乔蔡若水林之武庄氏兄弟安置到重要岗位,又通过重用吏员解决了基层问题;再举行科举选拔了一批士子,并进行再教育,使得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理念,成为他的拥趸者。然后逐步替换掉那些与自己貌合心离,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尸位素餐的官员,使官员体系中的反对声音式微。 另外赵昺通过改革进谕司办报纸,与清流们抢占舆论高地,将热点问题拿到明面上进行辩论,使得他们无法通过私下传播影响民间的舆论风向。同时在通过暴力手段进行打压,使得他们的声音日衰,难以左右国家政策的推行。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赵昺控制了国家财政,现代说经济基础决定政治基础,但古代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条件下其实对士人的影响并不大。可随着他大力发展工商业,许多失地的农民走进工坊,或是从商,使得他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与传统的重农轻工商的传统冲突不断。而在冲突中,用脚丫子想这些人也会转而支持政策的制定者,因为他们从中获得了利益,士人们却阻碍了他们发财。 还有基于商业经济的经济权力相对独立于政治权力,根据经济决定政治的基本原则,钱的作用显然也是不容忽视的。朝廷依靠传统的田赋已经难以支付财政开支,维持国家的运转,更没有办法通过赈济灾荒兴修水利减免赋税来收买人心,这对士人为主体的官僚系统冲击力不小。而有钱的赵昺却能通过赏赐的方式做到,且通过向朝廷借贷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不过这套在琼州行之有效的方法,待赵昺进入中原后却不大灵光了,给了自己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他们因为对自己‘滥杀’士人深表不满,联络朝中一些权臣发难联名上书质疑自己正统的身份,要将他赶下台去。使得自己不得不暂且退居幕后,由太后监国,很是吃了瘪。 赵昺在退居观中也曾想过为何会出现如此问题,以为琼州毕竟是个弹丸之地,自己可以轻易的了解局势的变化,从而及时处置。且在国难当头之时,仍然能够追随行朝的人多数还是心怀忠义,以忠君为国为己任的。而江南沦陷后,诸多的士人或者当了带路党,或是被征辟仕元,或者退隐乡野,人员构成复杂。 而收复江南后,赵昺下旨镇压了诸多叛国者从而引发恐慌,担心被牵扯其中,又因为没有重新获得启用,有被抛弃之嫌,于是引发了动荡。但是在杨太后的支持及众臣的力保,自己动用军队平息了这场变乱。但也使得赵昺明白江南士人潜在势力的强大,迫使自己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做出妥协,以免引发更大的动荡,以致牺牲了自己的婚姻。 但赵昺明白不同的历史时期,具体的社会问题不同,可以凭借的政治资源可能不同。尤其是从旧的统一局面的解体到新的统一局面重建这段时间内,社会问题重心的变化也会引发新的矛盾,而他要建立新秩序就必然会使矛盾日益尖锐,引发新的对抗。可如何调整相应的政策,渡过危机,维护自己的统治,这个课题可以说让他伤透了脑筋…… 。 正文 第1181章 难以调和 “陛下,不要动气,以免伤身!”马端临送来新的奏章,却看到小皇帝将一叠奏章杂乱的扔在一边,他边收拾边翻看了几本,上边有的以朱砂笔写着‘胡言乱语’、‘失心疯’、‘其心可诛’等等,甚至有的只是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叉,马上意识到小皇帝被气着了。 “都是些混账话,那个淫徒居然声称对蒙元用兵乃是失策,摘指朕是穷兵黩武之举,陷江南百姓于险境,应该尽快与鞑子议和,结百年之好!”赵昺在手中的奏折上又恨恨的划了个叉子言道。 “其就是个老糊涂,定是又醉了才有癫狂之语,陛下何必与其动气!”马端临自然知道陛下口中的老淫徒是指吟月诗社的方回,讪笑着道。 “这个难道也喝多了,居然说什么造火枪、铸火炮乃是劳民伤财之举,无益于成败之数。还说只要朕仿效尧舜修心、修德就能让蒙元臣服,百姓恭顺。重用陈普等名士,就会让天下贤人聚集,大宋中兴可待!这岂不是屁话,真该将他们送到前线,让他们给鞑子们讲讲尧舜之道,劝他们修心修德!”赵昺冷笑着言道。 “唉,他们也是欲向陛下举荐贤能,只是情急之下方法欠妥……”马端临也知道陈普确实是儒学名家,但在军事上是十足的外行,根本提不出‘隆中对’那样的战略规划。而底下这班人定是入仕无门,便想借举荐其入朝为自己也寻条出路,可这言语与陛下治国之策相勃,反成了火上浇油,让陛下更为厌恶。他本想为其辩解几句,但是想想其行实在是龌龊,自己的脸先红了,难以再说下去。 “他们若是有真才实学,朕也不会吝啬高官厚禄,可他们所献之策皆是误国、误君之言,只会夸夸其谈,根本没有治世安民之才,任用他们为官岂不要国破家亡,百姓遭殃!”赵昺反感地道。他也清楚当下收复两淮后,朝廷需要派遣大批官员前去牧守,却又没有他们的份儿,情急之下就毛遂自荐。若是自荐也就罢了,居然狮子大张口,主政一地州府都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却要出将入相,掌管中枢,真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 “他们可能也仅是报国心切,才出狂妄之语,陛下又何必与他们置气!”马端临虽然在陛下身边待了不过两年,但也是有见识的,心说这些人真是疯了,自己骨头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毫无执政经验就要当国相。即便退而让他们主政两淮也是不放心的,一帮人只知道谈论风月的主儿,哪里懂得如何治理地方,不肖说蒙元放扑,就是几个盗匪只怕他们都会束手无策。出了事情他们自可一走了之,可帐却要算到陛下身上的。 “以后这些奏章不必都送到案上了,直接打回中书,让他们处置得了!”赵昺已经是不耐烦,看看又送来的一大叠奏章皱皱眉道。 “陛下,还是要看看,其中许多人是参刘都统的!”马端临苦笑着言道,他却也不敢将这些奏章随便处置,否则不知道又多少人要追杀他了。 “哦,他们还真按捺不住了!”赵昺瞄了一眼脸色阴沉地道…… 赵昺对当前清流与当前自己施政间的矛盾还是有清醒的认识的。前世的所见所闻及自己这世的执政经验,让他明白当前的风波不断的根源是是因为旧的统治秩序的解体多是矛盾激化的产物,而新的统治秩序和新的统一局面的重建则必须以整合各种矛盾、消弭各种离心力为前提,但整合各种矛盾、消弭各种离心力却通常要经历一个复杂的过程。 赵昺以为可以将从入主琼州到收复江南视作一个历史阶段。彼时临安失陷,皇帝北狩已经可以视为大宋王朝的覆灭,而蒙元代宋亦可视为各种社会矛盾趋于激化所致,而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利。旧王朝最终灭亡之前,它往往是各种矛盾汇聚的焦点,那时宋廷严重的政治统治危机和财政危机已然加深了社会矛盾,同时也使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日趋激烈,使朝政腐败导致民心尽失,进而在异族的入侵下崩溃。 这时赵昺领导的流亡政权可以视为新旧政权交替间的一方力量,彼时恰是处在从旧的统治秩序、旧的统一局面解体,到新的统治秩序、新的统一局面建立前的时期,矛盾还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维系各种离心力的工具,也就是说,此时的离心力主要是针对旧的王朝统治秩序而呈现的。所以这时候斗争虽然尖锐,但形式和范围倒还简单,矛头所指也比较集中。 那时大宋已经名存实亡,矛盾的焦点已经转移为民族间的矛盾。而赵昺要要获得广泛的支持,就必须凭借和利用这个矛盾,甚至采取一定的策略推动矛盾的普遍激化,来扩大其影响。当然却也不能作为重建新秩序的凭资,不过却掩盖了各方力量间的矛盾,也使得他对旧规则进行变革为人所能容忍。 所以在琼州之时,无论自己提高武人的地位,大范围的启用吏员执政,以及大肆屠戮蒲氏一族,清除叛国者,劫掠他们的家财,皆尚能在主要矛盾的遮蔽下为人所容忍,甚至为之叫好。即便其中也有波折,但都能很快被正义的声音压下去,因为这些手段都被视为复国所必要的手段。 不过在收复江南后,赵昺再行以这些方法行事时,却遭到了抵制。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形势产生变化的同时,主要矛盾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因而他将反对的声音是视为旧势力不甘失败的体现,进而采用了更为严厉的手段弹压,对与蒙元了联系的人皆视为威胁自己统治的敌人予以打击。而结果就是与清流间的矛盾激化,导致自己进入江南后就遭到了执政危机,不得不靠与士人大族联姻来平息之间的矛盾。 此后赵昺依然打着‘北伐中原,牧马西边’的口号来号召各方势力支持新政权,并通过不断的战争来激化与蒙元间的矛盾,想继续借此对旧规则进行改革。虽然亦有成效,但是阻力明显增加。他早就提出俢敕,重新勘定法典,可事情两年过去了,至今尚未成书,甚至参与者仍在为是‘法不容情’,还是‘情大于法’争执不休。 可惜他依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根源。直到当下自己兵进两淮,欲夺取中原之时,反对的声音骤然增加,使得赵昺才开始深层次的反思,此时蒙元势力被赶出江南,主要的矛盾失去一个可以汇集的焦点,依旧存在的矛盾遂离散为比较广泛范围内的矛盾,离心力也显现为一种普遍的离心力。意识到民族矛盾趋向于消饵,问题的重心也是决然不同的。 此时问题的核心已变为:在旧的统治秩序完全破坏之后,再凭什么资源来重新整合天下,整合各种社会矛盾,消弭各种离心力,以便重建新的统治秩序和新的统一局面。那么从前的做法就不能适应新的形势了,因为这与重新整合天下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需要的是消弭矛盾进而整合各种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 但是赵昺在入主江南后改组太学和建立职业学院,并将琼州以官员治理乡间的方式移至过来,这些极大的刺激了士人们的神经。改组太学进行分科教育,打破了单一儒学教育的体系,破坏了士大夫执政的传统;而官员参与治理基层政权,也让过去乡绅治理乡间的传统瓦解,士人的话语权降低。使得士人阶层感到自己的权力受到了威胁,难以在控制民意,从而使他们恐慌和焦虑,转而便开始抨击朝政,反对变革,以此想维护自己的阶级利益。 不过赵昺现在即使明白了,但在变革诸事也上不想妥协,而是要坚持自己的理念。因为他清楚历史变革错综复杂,但它要求参与者最关键的是要有一种救民于水火之中的济世情怀,以天下的黎民百姓、苍生疾苦为念。在旧的秩序被破坏之后,以重新澄清天下、安定天下、重建统一为己任,而不是为一己之私念,称王称霸,贪欲恣肆,嗜于杀戮,不能让一群流氓士人上位。 可通常的情况却是,旧的社会秩序一经解体,社会中潜藏的各种能量都被释放出来,参与其中的人素质参差不齐。有多少人能够抱有救民于水火之中的济世情怀呢?若在他们建立政权之后,天下尚未平定、百姓疮痍未复,便耽于个人享乐,贪欲恣肆,全不以苍生疾苦为念。如果连这点基本的情怀都没有,那就更谈不上会有兼济天下、统一天下的雄才大略了。 而此刻天下纷乱之际,形势错综复杂,在纷乱的旋涡中,会有人人能够认清形势的变化、适应新的形势、调整自己的政策、改变运动的方向,而他也要有这种清醒的认识,由自己去浊留清,借助历史所酝酿出的力量来主导着的整个运动的方向,推动历史车轮前行,即便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文 第1082章 以毒攻毒 赵昺清楚清流不断的上书,摘指自己穷兵黩武,反对继续对蒙元用兵,又对第二军在攻取寿州城造成百姓严重伤亡的事件穷追猛打,甚至提出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的言论。根源上还是担心武人的地位进一步提高,从而使士人被边缘化,所以欲借题发挥打压武人集团。 对于北伐在计划之初,其实就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几位重臣也隐晦的表示刚刚收复江南根基未稳,粮草不足,应该缓而图之,将精力放在稳定内政上。赵昺也认为言之有理,也是担心朝廷财政困难,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争,从而导致攻下来却守不住的结果。 所以在制定战略时趋于保守,将战争规模划定在江北一线,已夺取军事要地,重创屯驻两淮地区的蒙古军团为目标,从而实现缓解江南的军事压力的目的。而没有想到玉昔帖木儿的野心更大,居然想举两淮之兵再度攻取江南,导致赵昺预先制定的作战计划不得不随之改变,战争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战线也越过两淮,逼近中原。 战争的胜利,必然会造就一大批武人以军功进阶,进入勋臣之列,并步入朝堂。且在收复两淮之役中,赵昺任命了一批军中的将帅治理地方。而在朝堂派遣的接受新占之地的官员来源,不但有在太学‘回炉’的士子,也有熟知政务的吏员及从退役的军官,人数基本上三开。 按照赵昺的经验,新收之地往往在初期会有一个动荡期,不仅有敌人残军侵扰,且民心不稳,盗匪猖獗。这就要求接收的官员不仅有治理地方的经验,还要有一定的军事经验。毕竟战争尚未完全结束,战线也时有反复,地方主官不仅要担负起剿匪缉盗,保境安民的责任,也要做好组织军民抵御敌军反扑,支援前线作战的准备。 而军中的虞侯、参军等文职人员,既有参与军事,又有管理士兵和后勤的经验,以他们作为安抚使、转运使,甚至知军、知府主持一地军政是合适的。且即便战事结束,也需要具有军事经验的官员戍守边境,抵御敌军的入侵。即便退役的军官也可在地方上担任都头、巡检、县尉、观察使之类的地方武装官员,承担起训练乡兵,维持地方治安等辅助主官的工作。 至于刚刚经过科举入仕的士子们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难以承担起牧守一地的责任。所以赵昺让他们加入接收之列,正是让他们积累执政经验,为将来执掌一地打下基础。而那些沉浸官场多年,承担着各项实际工作的老吏,学术上可能没有什么建树,但是实践经验丰富,熟知法令和工作程序,处理繁杂的实务游刃有余,完全能胜任县级主官,或州府的辅官。 以这种三结合的方式组成地方接收队伍,赵昺以为完全恰当,既能迅速稳定地方,也能解决长期得不到升迁的吏员前途问题;还能让从军中退役的军官多了一条出路,从而减少征募新兵的阻力,鼓励现役的军官少了后顾之忧,且军人体系进入文官体系又能使赵昺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但是这个方案也触及了士人阶层的利益,使他们感到自己在官僚体系中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传统的‘地盘’有失守的危险。他们知道小皇帝的地位已然稳固,想要似从前采取质疑其非正统来迫使他让位已经不可能,而最为直接的方式就是剪除他的羽翼——打击武人集团,从而使他失去强援,不得不重新重视士人。 因此反对北伐便有了一石二鸟的效果,而他们凭借的助力就是民间的力量。江南经过千百年的开发日渐富庶,尤其是宋廷南迁后海贸的盛行,土地被充分利用,经济发展达到了一个高点。但人终究是自私的,尤其是自给自足,信息封闭的时代,在没有触及个人利益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打破这种‘仓中鼠’似的生活。 如此便导致江南百姓对北伐并不感兴趣,并持反对态度,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江北已成荒蛮之地,物产不丰,生活困苦,全仗江南的米粮 养活。而收复中原后,朝廷自然要加征税赋来维持运转,如此便侵犯了自己的利益,对他们而言就等于变相的‘劫富济贫’。 对于以民意胁迫自己的行为,赵昺十分厌恶,也并没有动摇他北伐的决心。而恰在此时发生了寿州大火造成严重伤亡的事件,于是又成了清流们攻讦的理由,却恰恰选择性的忘记了蒙元在南侵中对江南百姓的屠杀和严酷的剥削,完全不提及此战的正是由于敌军激烈的反抗才采用的行动,而伤亡的百姓中也有是助敌守城的,只抓住百姓伤亡惨重的一点。 在如雪的上书中,那些人将刘志学说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屠夫,进而要求赵昺对其严惩,好像他若是不如此便是纵容,便是一个暴君。同时又是长篇累牍的劝说赵昺要做一个仁君,要从善如流勿要学习桀纣一意孤行,为世人唾弃。 赵昺读罢都被气笑了,寿州事件即便放在现代也不过是场误伤事件,况且在战争中凡是拿起武器的人都可被视为敌人,是被消灭的对象。至于造成百姓大批伤亡,主要还是由于蒙元守军封闭了城门,断绝了逃生的途径。刘志学在整个事件中至多也只能承担战术布置不当、考虑不全面的责任,清流们喊打喊杀无外乎是想借自己之手打击武人,并挑拨与武人集团的关系。 对于破坏自己大计者,赵昺自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也清楚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北伐,而不是将精力用在内耗上。可要是就此放过这些人,他又觉心有不甘,沉思片刻计上心来。立刻令马端临将所有上书者的名字誊录下来,要做什么却没有告诉他,弄得其是忐忑不安。 赵昺接着又手书两封密信,命王德封好并在誊录的名单中勾选了数人一同速送临安事务局,令对这些人进行秘密调查。不仅对他们的公开言论和行为进行监视,还要对其私生活展开调查,甚至要对其出身祖宗三代也要查明。 赵昺想的明白,你们可以黑朕,自己当然也能黑你。而他也清楚这些所谓的名流并非是外在表现的那么清高、雅致,私生活同样奢靡不堪,只要仔细调查定然能抓住他们的短脚,即便查不到也自然有人会给你编造出一套完美的‘履历’,还让其有口难辩。 这些对于长期与蒙元对黑的事务局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无中生有、夸大其词、鸡蛋里挑骨头都是拿手好戏。而赵昺并不想拿这些东西对其要挟,而是要动用各种手段将其‘恶行’公之于众,曝光于朝野的目光之下,将其搞臭。名流既然称为‘名’,自然是最重名声,一旦自己做过的龌龊事和黑历史被扒出来,名声定然就臭了,想想一个臭了大街的人再说什么,谁还会信,只怕连从前所言也会被视为假话了。 当年大儒朱熹不也在被人翻出曾诱奸尼姑及儿媳至孕的臭事遭到群臣弹劾,尽管也有人说这是编排其的不是,是对其的诬陷和迫害。但就是这件有争议的事件,还是导致朱熹被迫上表请罪,斯文扫地。进而引发御史弹劾,罗列出如“不敬于君”、“不忠于国”、“玩侮朝廷”、“为害风教”、“私故人财”等等十大罪状,要将其斩首,稍后又再度升级演变成了庆元党案。 结果朱熹被弹劾挂冠,得意门生蔡元定被逮捕,解送道州。一时理学威风扫地,被斥为“伪学”,朱熹被斥为“伪师”,学生被斥为“伪徒”。宁宗一改旧态,下诏命凡荐举为官,一律不取“伪学”之士,曾经很嚣张的他就这样灰溜溜的被挑下马来。引发此案的就是因为朱熹炮制了‘严蕊案’,欲借此打击政治对手,结果反被其他人抓住其短处干翻在地,又踏上无数只脚,直到死后才得以‘平反’。 赵昺明白以这些手段对方政治对手是有些龌龊,可权力这东西什么时候光彩过。且事出非常自己也不能坐视被人黑,而论手段谁又能斗得过身居权力之巅,掌握着无数资源的自己,别看他们现在跳的欢,转眼就让他们拉清单 。 布置好此事,赵昺心情稍稍好转。而此时有小黄门急急进门,禀告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率前军已经到达盱眙,其轻骑进城请求觐见。他听了大喜过望,忙不迭冲出门去,虽没有夸张到倒履相迎的地步,但也称不上衣冠齐整。君臣相见,不待倪亮施礼,赵昺已经上前将拉住了其的手,两人虽只是暂别不过月余,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小皇帝已经笑的泪眼模糊,而倪亮也是激动的口不能言,两人就那样傻笑的对视着…… 。 正文 第1083章 神兵再现 倪亮率骑兵旅的到来让赵松了口气,也让行营的臣僚们大松一口气,他们终于结束了孤军奋战的局面。而接下来几天中御前护军一旅、二旅、三旅和五旅、炮兵旅先后搭乘御前水军的船只并大批辎重到达,分驻泗州、临淮、虹县等地,水军则进驻龟山镇,扼住旧运河与洪泽湖的连接水道。 此时赵孟锦也率领禁军第五军及第一军留守扬州各部和炮兵一师、骑兵一师到达山阳,禁军第三军和第四军在结束策应江东战场的任务后,护送进入两淮地区的接收官员跟进至光州和寿州地区,并接替第六军的任务在桐柏山和大别山布防,掩护攻击襄阳各部的右翼。 如今形势再次发生变化,此前战区的划分不再适应变化,赵以郑州到郾城至信阳驿路为界划分战场。再次下旨令赵孟锦为京东东路路行军总管,指挥进入淮东和淮西各部禁军;江钲则改任京东西路行军总管,除指挥已进入荆襄的第六军和第七军和划归其统领第八军及骑兵第二师、炮二师外,并将第四军加强给其指挥。 至此宋军在京东战场集结了禁军四个军、御前护军七个旅,另两个师的主力部队及御前水军,总兵力二十余万。赵考虑到这些部队都是刚刚从江东战场上撤下来,就急匆匆的赶到新的战场,他下令各部到位后便休整,边做战斗准备。并下旨犒军,嘉奖江东之战中的有功者,封赏立有殊功之臣,一时携胜利之威北上的各军士气更振。 随后赵召赵孟锦及临近的一军、五军和御前护军主官前来盱眙议事,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协调各部的行动。根据现下的情报蒙元侍卫亲军兵分两路南下:西路是以汉军五卫及左色目卫组成,由钦察卫军都指挥使土土哈统领,从陆路南下,在郑州渡过黄河后已至开封;东路由右色目军和隆镇卫组成,以哈喇鲁卫都指挥使铁迈赤统领,沿运河南下,汇集沿途贵赤卫和昔宝赤卫等兵马南下,已过济州。 两路兵马号称三十万。赵分析,蒙元侍卫亲军总兵力在二十万左右,分驻两京。虽说大部驻守在大都周边,除留守兵马外,可以调动的兵力远达不到此数。不过情报也显示,在出京前,两路兵马皆大规模签征丁壮扩充,各卫十六岁以上男丁皆在征调之列。由此算来,加上沿途汇入原屯驻军,兵力也相差不大。 从敌军部署来看,两路兵马皆是以切断宋军北上京畿的通路为目的,作战行动也必然是以保卫徐州和开封两个枢纽城市展开。现下由于当下风向不对,蒙元东路军南下多是逆风,虽占据运河之便,行军速度却不快。如此两路兵马到达徐州的时间出现先后。 而赵的战略是在雨季来临之前,击败敌军,在开封、应天府、徐州、淮阳至海州一线依托新、旧运河展开防御。与敌在中原形成对峙的同时并伺机夺取山东,对黄河以南地区形成夹击之势,进而为继续北进占据桥头堡。要达成这个战略目标,与敌必然要有一战,而争夺的核心就是在徐州。 目前陈凤林部正在与敌争夺下邳,刘志学部向宿州进军与都哥部会合,如此已经隐约形成对徐州自东向西的包围之势。赵计划分兵两路迎敌,为便于指挥由赵孟锦指挥所属禁军各部攻取徐州;倪亮则领御前护军所属迎击西路敌军,保护禁军兵团侧翼,攻取南京应天府和东京开封。行营随御前护军行动,协调两路兵马。 对于如此安排,众将以为小皇帝有争功之嫌,但也觉合情合理,毕竟收复两京的政治意义极大,不仅可以稳固小皇帝的地位,也可以此进一步证明其正统之位,堵住那些质疑之声。另外由小皇帝随军,同样避免了各部为恢复两京争功而出现分歧,造成难以协同作战。 正在赵与众将紧锣密鼓的商议作战计划,制定战术细节之时,突然有急报传来,前时受命攻打符离的都哥部遭蒙元侍卫亲军的攻击,伤亡惨重丢了符离,幸亏刘志学部赶到接应挡住了追兵才没有溃散。 “战报中言称都哥部大败,皆因遭遇敌军火器营,蒙元何时也有全员准备火器的部队了?”赵听罢十分惊诧地道。他在与敌作战中,早在攻取泉州之时就受到过敌火铳的袭击,而后的作战中也曾遇到敌军使用火箭、震天雷之类的所谓火炮,所以对敌军装备火器并不觉稀奇,可成建制使用火器的蒙元敌军却未曾听闻过。 “应该是忠孝军复活了!”王应麟听罢想了想突然道。 “忠孝军?!”赵孟锦听了也是一怔,稍后又道,“王知事所言的可是金朝的忠孝军?难道这非是传说!” “忠孝军又是什么?”赵被两人的对话弄糊涂了,而众将也是一脸懵逼,不知二人所云,他皱皱眉问道。 “忠孝军,臣也是从旧闻中获知,称其乃是金国最能战之军,作战凶猛,常常以寡击众,战无不胜!”王应麟回答道。 “属下也是军中老人说起过,称忠孝军不及两千,军饷五倍于它部,擅用火器,蒙古军也是常败于其手。人皆称为神奇,但时过境迁又没有人见过,便都以为是前人以讹传讹而已!”赵孟锦也言道。 “还请详细道来!”赵一听来了兴趣,在前世人所共知明朝时期才有以火器为主的成建制部队神机营,可现在一下被提前了至少二百年,让他也来了兴趣,请教二人道。 见小皇帝有行至,王应麟和赵孟锦二人便将自己所知各自娓娓道来,而从他们的口中的描述,一支足以作为传奇的部队在他脑海中成型了。 严格的说,赵觉得‘忠孝军’有现代特种部队的感觉。首先其人数不多,即便在战斗力最强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两千人,他们在出动时,往往以数百到千人为规模;其次,忠孝军的待遇很高,薪俸三倍于它军,即便在在三峰山大战失败后,金国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仍然“人月给粟一石有五斗”,继续维持忠孝军的高额军饷。 再有,忠孝军并非皆是女真人组成,虽然统帅一直是女真人,可士兵为‘诸色人’。这儿所说的“诸色人”,就是指女真族以外的各民族。总体来看,陈和尚时率领的忠孝军,就是在蒙古侵掠中投附金朝的各族军队,包括回纥、乃蛮、羌、浑以及中原被俘逃来的汉人。 另外关于忠孝军的作战方式颇有争议,似乎以骑射进行选拔人员,但其作战时却又冲锋破阵更多,譬如大昌原、倒回谷两次经典战役,其都发动过成功的冲锋作战。因而赵分析他们是精心选拔的特种部队,能够适应几乎任何一种作战方式具装冲锋、长短兵步战、骑射、步射、火器作战,甚至水战。这种全能使得忠孝军能力全面,作战能力优异,但也因此限制了忠孝军的数量。 在宋联蒙灭金,攻打息州的作战中,抹燃兀典派曾遣百多名忠孝军骑兵,模仿蒙古语人的口音,南宋军误以为他们是蒙古人,使得宋军误以为遭到盟友蒙古军背叛,不由崩溃,被金军斩获甚众。可见忠孝军能够成功冒充蒙古人,当也与其中有乃蛮、回鹘等北亚民族的战士有关。且从一次小规模的战斗可见忠孝军能力的全面性可见一斑。 而忠孝军的火器作战也可以说道说道。金国在与南宋作战的过程中,学会了火器制造的技术。金国对火器非常重视,有专门的研发火器机构。在金末对抗蒙古人的过程中,金国展示出了比宋人还略为先进的火器。蒙金战争中,金国常使用火炮、炮石、震天雷、飞火枪等武器守城和攻击敌人,自然在赵看来那些还处于原始状态。 飞火枪,也是种新发明的武器。制作方法是以黄纸十六层制筒子,长二尺左右,内装柳炭、铁渣、磁末、硫磺、砒霜等药剂。使用时,“以绳系枪端。军士各悬小铁罐藏火。”临阵军士用火发射,燃烧敌人,火焰出枪可达丈余,火药烧尽而筒不受损坏。在蒙金之战中,速不台率蒙古诸道军进攻沛京,忠孝军就曾使用飞火枪等新式武器,合力分守四城,与蒙军奋战十六昼夜,终于迫使蒙军议和撤军,取得汴京保卫战的胜利。 在三峰山和白公庙的惨败后,金哀宗南走归德,蒙古军也尾随而至。此时忠孝军的作战力量仅剩四百五十人,威名赫赫的完颜陈和尚也已经殉国于钧州,由蒲察官奴接替。当时尾随而至的蒙古军加上汉军,多达万人以上,忠孝军则仅以四百五十人出击,迎战数十倍于己的敌军,任谁来看这都是飞蛾扑火似的‘神风特攻’…… 正文 第1084章 孰强孰弱 以区区四百余人迎战数十倍于己的敌兵,在常人看来是毫无胜算的,但是忠孝军却做到了。蒲察官奴在侦知蒙古军大营位置后,先以诈降的方式麻痹住蒙古军,使蒙古人疏于防备。而后率军在夜色掩护下,杀死蒙古军逻卒,迅速来到王家寺一带,对背水扎营的蒙古军发起突袭。 由于兵多地狭,蒙军营寨过于密集,不利于大队骑兵驰突。猝不及防的蒙军正面被忠孝军突入,不由慌乱不已。但毕竟蒙军有极大兵力优势,很快就稳住阵脚。眼看正面突袭难以为及,蒲察官奴又派出六七十人乘坐小船,由水路绕向蒙古军营地后方,手持“飞火枪”登陆,烧毁木栅对蒙古军再次发起突袭。 就火器发展史而言,飞火枪实是非常原始的火器,喷出的火焰难以对人造成致命的伤害,至多也只是吓人一跳,造成些烧伤及被‘弹巢’射出的铁砂造成轻伤,伤害力甚至远不如弓弩。而蒙古人缺乏与火器打交道的经验,骤然看到硝烟弥漫,火舌喷吐恐惧不已,加上夜间被腹背夹击,不知道敌兵数量,导致崩营,各人自相践踏残杀,大队人马彻底崩溃。一战之下蒙军主帅撒吉思卜华战死,三千余名蒙古兵全部被杀或投水溺毙。 得手后的蒲察官奴又迅速转攻蒙元汉军营地,具体战况记载不祥,却导致汉军世侯董俊投水而亡,张柔和史天泽仓皇逃窜。但赵昺估计忠孝军定然也是使用了火箭之类的远程火器,引燃了战船,然后再行趁乱突袭,才可能取得如此大的战果,当然亦显出忠孝军几乎无懈可击的全能性。 凭借此战取得归德大捷的忠孝军此后却犹如流星似的,在发出耀眼的光芒后一闪而逝,这支曾经威名赫赫的全能部队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留存在前人笔记的只言片语中,及如传奇般在军中口口相传,而没有在正史中出现过。 只是因为配置火器,王应麟就判断此支给予都哥部重创的蒙元部队是忠孝军,是因为参战的蒙元军队只有千人左右,就击溃了兵力五千的都哥部;且此部大规模的装备了火器,形成了建制性的专门部队。这两点皆符合忠孝军的特点,但赵昺却以为有可能,却不一定。 现下距金朝灭亡也不过五十来年,对善于收编对手军队的蒙古人来说,将忠孝军这支没了娘的孩子揽入怀中也非难事。而忠孝军成员出身多民族,高薪供养,在赵昺看来更像支雇佣军,自然没有忠于祖国的概念,投身另一个雇主也顺理成章,这也可能是忠孝军突然消失的原因之一。 毕竟归德之战是忠孝军胜利了,不会死的一个都不剩,所以蒙元完全利用他们,参照忠孝军的模式建立一支新军。至于不一定,因为赵昺根据战报所述,蒙元打着侍卫亲军的旗号,而使用的火器也非昔日的飞火枪等原始的火器,出现的‘新式’火器主要有两种: 一种形似火炮,身长一尺有余,炮口径却如碗口,有近四寸,超过炮身长度的三分之一,装载在专门的炮车上发射,声震如雷,弹丸大如拳头,但射程并不远,不足百步;另一种则是手持火器,却不是‘飞火枪’,而是铜制的筒状物,长约一尺,后又有用于持握的木柄。其中填装铁砂或是铁丸,用火药催发,三十步左右可洞穿甲胄。 赵昺根据战报的描述,脑子中就出现了‘碗口筒’和‘手铳’两种武器,皆是金属身管火器出现时最原始的形式,以火绳点火发射,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射程短,精度差,装填速度慢等诸多的缺点。它们使用起来也有很大不同。通常火炮射出的是石弹或铁弹,有时也发射鹅卵石或金属小子弹。它们开口宽大,炮身短小,精度不会很高,所以适于大概五十步以内的近战。 另外这支部队虽装备了武器,但是并非是单一兵种,其后有弓弩手和长枪手辅助,协同作战。交战时火炮先行开火,然后是弓弩发射,接近后则发射手铳,最后则是以冷兵器作战。火器先行,然后是传统中程武器,最后是近战武器的战术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的标准战术,而这也是武器史发展的正确途径。即便如此还是让赵昺吃了一惊,自己的到来确实影响了历史的进程,让蒙元提前近百年掌握了火器制造技术和冷热兵器混编战术。 可赵昺想想也正常,自己的到来将火器战争提前了好几百年,无论是威远炮,还是燧发枪都应在近代才出现的。而自己的提前介入,也变相的刺激了技术的革新。蒙元也是个热爱学习的民族,在与宋金的战争中,便接触到了热兵器,并在与自己的战争中屡战屡败,不可能不谋求制造热兵器。 仿制当然是最便捷的途径,虽然赵昺在制造火药及枪炮之初就严格保密制度,每个工序都是单独制造,以便使工匠们无法熟知每一道工序,要求士兵妥善保护武器,在战斗中不能将武器遗留在战场,非常情况下也要先销毁武器。可随着大规模的生产和列装,参与其中的人越来越多,人数不下几十万,火器上的一些秘密不可避免的会泄露。 不过科技树不是那么好攀的,这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没有赵昺这么个开挂的人物指点,蒙元的工匠们想要仿制燧发枪和火炮岂是那么容易。首先他们没有火药的配方,造不出大威力的火药;其次,他们不明白武器的原理,无法独立进行设计;再有,他们缺少生产设备和技术,也造不出可用的金属材料。 因而蒙元工匠们想要仿制出当下宋军使用的火器是极为困难的,因此即使有了样品,也只能造出‘阉割’版的火器,威力和性能都与宋军装备的火器相差甚远。可为了能够用于实战,也只能又创造性的采用冷兵器和热兵器混装的战术。而都哥部在与宋军的战斗中,被火器打成了惊弓之鸟,听到炮声便也自乱了阵脚,赵昺估计这才是其兵败的原因,若是其真的舍命一战,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谁胜谁负就不一定了。 即便这支蒙元突然出世的‘神军’依然有着忠孝军的战力,赵昺也并不担心,自己手中同样有亲卫旅、侍卫营、事务局行动队这等全能部队,再扩大些陆战旅、山地旅的战力也皆不逊于其。且在己方全面换装火器的时代,即便单兵及小分队作战能力再强也无法与火器抗衡,更无法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要担心只是他们针对交通和后勤补给线的破坏,及针对军将和小部队的袭击作战。 因此蒙元火器部队的出现并没有能干扰赵昺的决心,但都哥军的失败使得夺取宿州的计划落空,为兵进应天府增加了困难。且西路敌军的进军速度也超过了他的预想,因此在议定徐州作战计划后,赵孟锦立刻返回,兵发下邳,倪亮率部前往宿州,迎战来援敌军…… 在赵昺雄心勃勃的准备进军中原之时,远在大都的真金却是心乱如麻,悲愤、无奈充斥着他的胸口,却无计可施,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满屋的摆设上,将大殿砸的一片狼藉。为了保卫京畿,阻止南朝军队北上,真金在调动侍卫亲军南下的同时,又欲调动草原上的宗王军南下。一则填补侍卫亲军调离后,京畿地区的兵力空虚;一则策应南下的侍卫亲军,以备完全。 但是真金他下旨后,宗王军却不听调,当然也非强力抗旨,而是向他大倒苦水,称草原又遭受寒灾,战马和牲畜大批死亡,族民们无力置备战马和兵器,请求拨付粮食和赐下钱帛。总之,就是钱闹的。可真金现在是真的没钱了,为侍卫亲军南下,他几乎已是倾尽朝廷所有了。 不过宗王们提出的理由也让真金无法辩驳,因为他也清楚本朝兵制其实类似于唐代府兵制度,蒙古兵需要自备兵器、盔甲、马匹等,然而却没有唐朝府兵分配的田地也没有军饷。所以说普通蒙古兵参与战争更加类似于做生意,自己预先投资,通过战利品来收回投资赚取利润。 可在蒙古贵族眼里,普通蒙古人只是相当于依附于自己自负盈亏的小股东,他们的生活过的怎么样,全在于他们自己,并不会太多从整个蒙古民族的角度来考虑普通蒙古人的利益。在蒙古西征时期,作为征召兵,普通蒙古人必须要参与战争,而很多贫穷的蒙古人为了筹集装备甚至不得不卖儿卖女。 且为了保持龙兴之地的稳定,元朝几乎每年都要赈济留守族民。库里台大会的主要王公们也留守草原,为了稳定这些王公贵族,建立‘赐赉制度’,赐赉有诸多种,如登极、亲政、万寿、徽号、配享、升祔、册立、军功、婚丧等等,可失去江南后税赋大减,已经是拖欠许多了…… 正文 第1185章 积重难返 真金发泄了一通后,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让内侍们将大殿收拾干净。而缺钱的现实问题依然困扰着他,想到钱,他不禁又是苦笑,自己何曾有过钱呢? 当初在继位后,返回大都中书省就告急说“帑藏空竭,常赋岁钞四百万锭,各省备用之外,入京师者二百八十万锭,常年所支止二百七十余万锭。自陛下即位以来,已支四百二十万锭,又应求而未支者一百万锭。”也就是说,自己啥还都没干,朝廷就已经入不敷出,欠下了一个大窟窿。 紧接着江南失守,赋税大减,中书省哭穷也就成了日常,不时以“廪藏空虚”、“国用不给”上奏。真金继位之初也是想着干一番事业的,并启用一班汉臣来试图解决财政困难的问题,可这几个人说的天花乱坠,却都未能快速有效的解决问题,只说不能急躁,目光要长远,需数年后才能见成效。 但事实上自己可以省吃俭用的过几年苦日子,但是宗王们却等不得,贵族们等不得,西北也要赈济,否则都投向海都了。这迫使真金不得不再度起用桑哥,让汉臣们靠边站,而桑哥确实也利用钩考和更换纸钞的方式,追回了不少地方欠下的旧账,圈了一笔钱回来,使得朝廷暂时渡过了难关。 不过桑哥的法子也无法彻底解决财政问题,对宗王们的赏赐也只能打折再打折。而被追讨的地方官员们也是怨声载道,纷纷上奏哭穷,称地方也是无以为继,都要关门了。尤其是两淮地区的官员更甚,他们要继续执行伯颜定下的修建城防抵御南朝的政策,又要抵御南朝不断的侵袭,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还朝廷的账了。 而此时玉昔帖木儿上奏要收复江南,真金也以为重夺江南也是唯一解决当下财政困难的方法。可结果是玉昔帖木儿战败,十数万蒙古军尽殁江南,输的他裤子都掉了。可南朝却借机又夺了两淮,并欲进犯京畿,这对于本就困难的财政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次侍卫亲军出京,需要大批战马。而两淮马场尽失,朝廷在中原的马场居然凑不出所需,真金只能下旨征括民间马匹。过去一般是十抽一,并给付一定的补贴,可此次改成了五抽一,象征性的补贴都没了,几乎等于是强抢。虽然凑够了出征所需,却也惹得城中贵族和大户们颇有怨气。 朝廷要求沿途州县依照惯例提供粮草辎重,而钩考亦已让地方没有余粮,只能强行向百姓征收,以致沿途怨声载道,百姓多有逃亡,乃至多地发生军民冲突,甚至聚众杀官暴乱。大股的匪寇几日间便能聚起万人,公然攻州掠府,要求朝廷遣兵镇压的奏章雪片似的送到宫中。 “大汗还需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度!”李谦等几位在京重臣被召入宫中,他看到刚过四十,正是壮年的真金已经华发过半,身体已显佝偻,满脸的憔悴,如若步入老年,心痛地上前施礼道。 “国难当头,朕岂能坐视!”真金挤出些笑摆摆手又道,“当下十数万敌军云集两淮,朕欲征调草原各部南下御敌,但他们缺乏粮饷,诸位有何良策?” “大汗,去岁两淮战事一起,税赋便没有送至朝廷,且侍卫亲军出征耗费巨万,国库已然空虚,难以为继,实在拿不出钱来了。”桑哥听罢面带难色地道。 “朕知道,但军情紧急,必须要设法筹措一笔款项!”真金不耐烦的摇手,皱着眉道。 “……” “平章可有主意?”见众人默然,真金看向李谦问道。 “陛下,此时正是春荒之时,冬季刚过,夏粮未收之时,不易再向百姓加征捐税,可否让京中诸王和官员们捐纳一些以解燃眉呢?”李谦躬身施礼道。 “平章,刚过签征战马,已经让诸王不满,再行捐纳只怕会让他们心生怨气,惹出是非!”安童叹口气言道。 “左相所言正是,近年战事不断,宗王们的土地被占,商路断绝,损失巨大,已是入不敷出!”桑哥也苦着脸道。 “……”李谦见两人反对,也只能沉默,他作为当世的大儒,又参与制定国策,自然明白今日之局面早已注定,非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 李谦知道蒙古人征服了大片的区域,但依然一直以草原为重,政治中心一直在上都,大都不过是政府所在地。在草原依然实行牲畜抽分法,建立驿站,任命嫩突兀赤担当草原生产官员。每年大量将各地所得输送到草原,对留在草原的蒙古人实行补贴,遇灾则实行赈济。 整个帝国都是为了向草原输血而存在,中央设立大量机构专门处理草原事物。虽然忽必烈采用汉法,但投下制度、斡脱制度等蒙古旧制和达鲁花赤等蒙古旧官都大量保留,虽然在维系原有的大蒙古帝国起到积极作用,加强了对原帝国各处的统治力度,却对元朝统治地带起到消极作用。 在整个国家多为蒙古人担任官职,并在司法及商业等诸多方面享有特权。然而本身的旧制使得征服所带来的巨大利益只能惠及到特权阶级,作为普通人其实是十分悲惨的,有些人甚至过的不如被统治民族。普通蒙古人获得财物只能通过战争的抢掠,而抢掠的很大一部分要上交给自己的部族酋长,但随着大规模战争的结束,抢掠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在长期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就导致了大量普通蒙古人的破产。 由于大量蒙古人破产,沦落到出卖妻儿子女、田地的地步,最后不得不由朝廷出面来赎回普通破产蒙古人的妻儿子女、田地。而朝廷混乱的财政状况就算皇帝批准了,现实的财务状况也不可能落实。最后就导致了大量蒙古人被贩卖到江南、波斯、高丽、日本、爪哇等地区为奴,以致大量的蒙古人也参与到反叛行列中。 忽必烈继位后重用汉臣学习汉法,但虎头蛇尾,造成了国制上的致命伤。依然习惯于自己挑选官员而非通过科举海选考核,并造成了以色目人与汉族商人地主及蒙古人结成理财集团,他们中出了不少擅于抓钱的能力,掌控着国家的财政;汉人儒生和一些金国世袭贵族及很多汉族豪杰的汉法派,他们致力于让元朝儒化,至少也要汉化。 由于观点的不同,两派党争不断,且日渐激烈,终导致理财派的宰相阿合马被杀。这样的党争,最后把朝廷演化为一个混乱的组织,官员之间内斗不止,并导致腐败丛生。而忽必烈虽有过对贪污的惩治,但到后来基本是放任,认为官员贪污天经地义,只是把国家当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器皿。官员们也大多如,此肆意索取而不治理。 此外忽必烈遵从汉法改行嫡长子继承制度,并让真金接受儒学教育。这虽然保持了本系可以占据汗位,却也剥夺了其他族系的继承权,导致宗王叛乱不止,又不得不借助留在草原宗王们的力量镇压。如此弄得他里外不是人,导致权力混乱,本族内部不稳。 另外就是经济政策的失误。忽必烈灭宋后,得到了大批公田,为了维系众多蒙古贵族和汉族世侯们的忠诚,他把公田没收,直接赐给了众多蒙古贵族。但是人的贪欲是越来越大的,蒙古贵族的胃口是无限的,想要用土地填满他们的胃口,就如同抱薪救火一般,只会导致他们设法夺取更多的土地。 忽必烈对蒙古贵族们的纵容远胜前朝,大量仆从金银被赏赐出去,放任土地兼并,又没有公田作为支撑国家财政的基础,直接导致收税更加困难。如此所为的‘轻赋’只是一个泡影,国家根本无法用正常手段收上税赋来,朝廷只能提高盐税、酒税,来获得税收。靠疯狂印钞,频繁变更钞法度日,依靠通货膨胀无序地掠夺民间财富。 真金上位后,李谦等汉臣原本指望这位实施汉法最大的受益者能够改变当前的窘境,但是生不逢时,南朝频繁的侵扰,加上汉法派难以在短时间内改变财政窘迫的境况,使得其政策也是变幻不定,难以有所作为。而今南朝全面北侵,令已经陷入绝境的财政难以承受。 “大汗,如今之计只能再加印宝钞,提高些盐税来筹措军饷了!”果然不出李谦所想,桑哥再次祭出了这个百试不爽的大招。 “平章,左相,你们以为如何?”真金再次看向李谦和安童问道。 “这个……臣无异议!”安童犹豫了片刻,低声答道。 “臣……臣亦无异议!”李谦本想否决,现下盐已经五、六贯一斤,比之初时涨了十数倍不止,别说百姓,就是小康人家也吃不起了。而宝钞贬值早已超出可控范围,物价飞涨,米价已到了百贯纸钞一斤。再行调整只怕真的会激起民乱。但又想现下已经是积重难返,非短时日可以改变,而敌军却兵临城下,只能先救命再治病了…… 正文 第1186章 同样缺钱 临安留守的三位国相陆秀夫、应节严、刘黻及御史中丞邓光荐、户部尚书陈则翁、兵部尚书陈任翁、枢密院副使韩振、总计司庄世林、工部侍郎周翔几人齐聚尚书省内堂议事。但是场面似乎有些紧张,陆秀夫一脸肃然,邓光荐也是板着脸,只有周翔表情轻松的与庄世林、陈任翁低声交谈着,还不时发出轻笑声。 “麟州!”此次召集堂议,是为了解决朝廷财政困难之事,随着战事的扩大宋军参战的军队已经达四十万之众,每天耗费的钱财巨万,只是粮草就是一项莫大的开支,当下国库将要耗尽,财政同样发生了危机。陈则翁看向还说笑的三人,对他们在如此庄重的场合失礼,尤其是其中还有自己的兄弟,倍感难堪,皱皱眉轻咳两声提醒弟弟道。 “哦!”陈任翁听到提醒,扭脸看兄长的面色不善,也意识到自己在堂上谈笑多有不妥,而兄弟二人年龄相差甚多,一直是待兄如父,虽当下同为尚书,可还是多有忌惮,赶紧收敛了笑容坐直身子。其他两人偷瞄了一眼,也忙低下头做沉思状。 “诸位,此次陛下亲征北伐,已近半年,军资耗费巨大,朝廷支出已近三千万贯,国库存余不足五百万贯,而陛下又下旨催促速调粮草,且赴新收之地的官员也频频请求朝廷拨款。但距离收缴夏税尚有数月,诸位同僚有何良策渡过难关。”陆秀夫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摆出了议题。 “陆相,我工部军器坊也快无米下锅了,可各部仍不断催要军资,而朝廷累计已经拖欠各种款项也有千万贯了,再不拨款工匠们的薪资都难以发放了……”军器坊此时也不再是当年起家时的百把十号人了,已经扩建成有各种工匠四万多人的大型工场,也不限于开矿、冶炼,制造战船、火枪、火炮和弹药等军械,还涉及被服、鞋帽、马鞍、马鞭等等辅助装备,甚至还有军用的食品制造,反正有关军用的项目无所不包。涉猎的项目越多,用人也就越多,开支自然浩繁。作为总管的周翔催债道。 “朝廷当下没钱支付,你们先自行筹措!”陆秀夫倒也干脆,直接拒绝了。 “陆相,工匠的薪资我们可以暂时拖欠,铜铁有矿上周转,设备也可暂时凑合,但是像丝帛、皮毛、木材、木炭、硝磺等材料都需要外购。朝廷不拨钱,总不能让我们去抢吧!”周翔苦着脸道。 “周侍郎,如何筹措吾不管,但是前方军需供应不上,自有陛下找你算账!”应节严不听他叫苦,捋捋胡子笑着道。 “这……”周翔被噎得直翻白眼,但又不甘心,应节严也自知惹不起,转而对邓光荐道,“邓中丞,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朝廷也不能赖账啊,你得给我主持公道!” “话虽如此,可朝廷没钱亦是事实,再说朝廷也并没有说不支付,只是拖欠些时日罢了,待财政有了盈余,自然会偿还的!”邓光荐沉吟了片刻言道。 “邓中丞怎生也这么说话,朝廷欠的钱可以拖着,而军器坊却不能够误了军需,这是何道理啊?”眼见邓光荐也开始耍赖,周翔气得抖着手急道。 “这个……汝自可上书陛下,弹劾吾不讲道理!”邓光荐略一沉吟道,然后便扭过脸去。 “朝野皆言邓中丞最是公正廉明,怎生也不讲道理……”周翔更气,脸上的肥肉都跟着哆嗦,拿此事弹劾其,别说陛下会不会理他,恐怕还得斥责自己不识大体,想褒贬其两句消消气,可读书少一时想不起什么恰当的言辞,只能欲哭无泪地嘟囔着。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邓光荐本想不理,可也知道自己是胡搅蛮缠,并不占理,老脸一红对其拱拱手满是歉意地道。 “周侍郎,汝已是朝廷重臣,非之时过去帅府的主事,拖欠的款项朝廷自会认账,早日设法归还,但还需体谅朝廷的困难,不要过于计较。”刘黻这时出声打圆场道。 “陆相,当前蒙元已经调派十五万侍卫亲军赶赴徐州,并调陕甘都万户府兵将前往襄阳,而我军三十余万大军业已云集两淮和襄樊,陛下已经下旨屡次催促,令一个月内速将军粮送往前线,万万不可断了供给!”这时陈任翁又言道。 “陈尚书,还需多少军粮便能满足军需?”陆秀夫问道。 “若是以两个月结束战事计,襄樊方面需要二百万石,而两淮不少于五百万石!”陈任翁回答道。 “不是汝虚报吧?按照当下膳食标准,每名士兵每月一石粮食足矣。即便战时有所损耗,你这已经是十倍所需,怪不得军器坊如今日夜不停的生产也赶不上供给,原来皆是兵部虚报啊!”不等陆秀夫说话,周翔已经惊了,不满地发生道。 “浑说什么?你一个制造刀枪的只会算小账,如何知道大军远征所需所耗!”陈任翁则是扭脸驳斥道。 “勿要多言了,陈尚书所言不错,只怕还需更多,我们至少要筹措千万石的粮食才能满足军需!”陆秀夫听了脸色也是不好,但还是确认所需不假,甚至还需更多。 陆秀夫入仕便在李庭芝帐前担任幕僚,掌管军机辎重,后又入行朝转战万里,当然知道粮食的重要,也明白绝非只是人头加加减减那么简单,虽然军人平时每天也得吃饭,可到了打仗的时候就要另说了……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战争中,无论一支军队战斗力有多强,一旦粮食供应断绝,那就马上会由猛虎变成绵羊。历史上因为断粮而战败甚至全军覆没的战例数不胜数,如秦赵长平之战、恒温北伐前秦、宋辽岐沟关之战等等。 首先从制度层面上来看,很多王朝采用的是征兵制,即寓兵于农,士兵的主要身份是自耕农。他们按一定期限给国家服兵役,有的甚至还自带衣粮,好处是免除自身徭役,服役期之外就是普通百姓,日常所需口粮自然不需要朝廷来操心。两汉的征兵制、唐前期的府兵制就类似于这种情况。如果没有作战任务,军队在一个地方长期屯驻,则需要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即所谓军屯制度。蒙元的卫所制也类似于这种情况,但宋军当下确是专一作战,并不屯垦,军粮全赖朝廷供应。 不难看出,如果要发起一场战争,一定要先预判战争会持续多久,再根据出动军队的规模计算所需粮草大致总数,从官仓拨付,万一战事延长还得不断补充,毕竟无论是士兵自带干粮还是屯田自给,一旦遇到长期作战,日常粮草供给都无法持续,所以一定要备足所需的军粮。而此战已经进行了数月,还要打多长时间,谁也无法预料。 在正常情况下驻屯时,自可就地筹粮,勿需千万里的调度,但是战争在哪里打往往无法决定,所以运输就成了大问题。也就是说,粮食都不成问题,可版图大了,经常不能及时运到战场,即使运到代价也实在太大,这也加重了前些粮草供应的压力。如果遇到崎岖的地形,路上就要消耗上百倍的粮食。 除了路上的消耗外,一支军队还包含大量的非战斗人员或战斗辅助人员,他们的数量往往比战兵的数量还大。沈括在主持西北军务时就曾言“三人饷一卒,极矣,若兴师十万,辎重三之一,止得驻战之卒七万人,已用三十万人运粮,此外难复加矣。”“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余钟致一石。”所以说随着路途的遥远,相应的民夫消耗的粮食也是正军的好几倍。 为了节省粮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运粮的民夫会先后分批返回,但前线会一直保持一个具备相当规模的民夫队伍,他们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会成为一个很恐怖的数字。除了战兵和民夫外,军中还有大量骡马,其中有需要精料喂养的战马,和粗料喂养的驮马、乘马及驴骡等畜力。 虽然马匹可以就地啃食水草,但还需专门准备饲料。其所喂饲料既可以是干草、稻麦秸秆,也可以是豆类甚至小米。一般来说,普通畜力用干草喂养,战马用草料和粮食混合喂养,以保证作战时的体力。草料和粮食的比例也没有绝对标准,也要视粮食储备情况而定,多少不一。 因而数万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喂,所需粮草的总量不可能精确控制,作战时间更是无法预料,指挥官必须尽可能多的征集粮草,组织运输。一旦粮草供应出了问题,不必等到粮食全部吃光,当存粮低于一定的警戒线的时候,整个军队可能就会出现恐慌,战争到这里很难再进行下去了。这时除非退路被截断,否则一般的统帅都会选择退兵,导致战争的失败…… 正文 第1187章 田不能卖 总而言之,在座的人皆明白了战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既然烧钱又耗粮的事。在一场大规模战争中,那么多士兵、民夫和骡马聚在一个地方,每天消耗的粮食等物资是十分惊人的,为了运送这些物资,可能又要花上好多倍的代价。且只要供给一旦中断,整个战争机器也会戛然而止。 因此交战双方都要不惜一切保证粮草和物资的供应,无论代价是多么沉重。若是不能做到速战速决,战争双方都会这种消耗被拖的筋疲力尽,直到把其中一方彻底拖垮。显然现在小皇帝不甘心要做失败的一方,不仅要将蒙元战败,还要将他们拖入持久战,将他们拖死耗死。 不过陆秀夫等人也明白当下朝廷的家底儿,行朝迁回江南不过两年时间,比之在琼州时财政收入大增也是事实。可随着人口和地盘的增加,官员和军队的数量也是扩充了数倍,支出也不可避免的大幅度增加,且为了稳定人心,对许多地区减免了税赋,又清理了苛捐杂税,因此日子过得同样紧巴巴的,还要不时的向陛下借贷。 为了应付收复两淮之战,朝廷已经将去年的结余全部用于增加的军费。而随着进取中原的战争展开,胜负尚未见分晓,朝廷财政支出已经增加了一倍,将全年的财赋收入预支,已经等于是寅吃卯粮,后半年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而除了粮食之外,尚有奖励有功,抚恤伤亡,征募新兵,武器生产等等费用,想起来就让人头大。 “陈尚书,当前官仓中还有多少余粮?”陆秀夫知道筹措千万石的粮食,以朝廷现在剩余的资金,无论如何也无法支付的,只能寄希望于官仓之中尚有储备,能够应付一二,于是先转向陈则翁问道。 “陆相,按照惯例官仓之中储存的粮食应能够满足两年所需,以应对灾荒和战争。但是一则我朝迁回江南仅两年,而陛下减免了税赋,因而粮税大减,全仗朝廷拨款从百姓手中粜买,因而并不能做到仓廪盈满;二则从去岁我朝对川蜀和云南用兵,军粮由湖广置司调拨,粮税大半留在地方。而今朝廷粮税全仗江东所出,官仓也只有几处产量较大的州府能够有所结余。”陈则翁略一沉吟道。 “这些本相知晓,只说尚有多少粮食可以调拨!”老百姓都知道家里有粮,心中不慌的道理,陆秀夫自然也清楚只有官仓盈满才能让人安心。可朝廷底子太薄了,有限的收入既要用于招兵买马,又要改善民生,自然难以兼顾,只能事急从权,却也怪不得下边的官员办事不力。 “陆相,如今官仓中的粮食除用于支付官吏薪资及赈济灾荒所预留的底线,各地官仓所存的约有三百万石!”陈则翁回禀道。 “仓中余粮不及所需的半数?”刘黻听罢皱皱眉,转而又问道,“陈尚书,百姓手中可有余粮?” “刘知事,这两年风调雨顺,秋粮和夏粮接连丰产,朝廷又轻税薄赋,百姓手中皆存有大量余粮,以致粮价下行,如今江东市场上等米石金八百文,粳米在六百文左右。常平司数次请求朝廷拨款收储,但拨下的款项实在太少,难以影响粮价!”陈则翁苦笑着道。 “实在是可惜!”刘黻叹口气道。常平仓政府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主要是运用价值规律来调剂粮食供应,充分发挥稳定粮食的市场价值的作用。在市场粮价低的时候,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在市场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可惜却朝廷无钱粜买,而百姓却卖粮无门。 “刘知事,莫不是要打算和粜,从百姓手中筹粮?”看刘黻又是摇头叹气,又言可惜,让陈则翁警惕起来,出声问道。 “用汝多言,本相年纪大了,却也不想被砍了脑袋,陛下制定的铁律谁敢违逆!”刘黻瞪了其一眼沉声道。和粜名义上是朝廷出钱从百姓手中平价购买物资和余粮,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往往是象征性的给些钱,甚至是不给钱,与强抢没有区别,因此被人诟病,也使百姓极为不满。因此赵昺在开府后便下令不得以和粜之名打压价格强征物资,违者一律处以极刑,也成为官员们不能碰触的红线。 话说到这里,谁都明白当前市场上物资丰富,对元战争并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但是现在穷的是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钱来采购,可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朝廷的收入主要是来自关税、商税和田赋,及国家专卖的盐、酒税。 可当下才入三月,来自海外的商船刚至,关税和商税自然没有多少;田赋也要到夏粮收获以后才能缴纳;至于酒税则要在清明新酒上市之后,比较稳定持续的税源只有盐税。也就是说起码要到六月之后,地方税赋送到朝廷,财政困难的状况才能略有缓解。 不过即便夏税入库仍不足以支付目前所需,依然会留下一个大窟窿,秋收收上来也填不上,朝廷需要数年也许才能填补上亏空,这还是在战争能在今年结束的基础之上。更严重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眼前他们就需要大量的资金。 “陆相,不若拍卖些公田,以解燃眉之急?”刘黻稍缓又提议道。 彼时朝廷从蒙元权贵和叛宋者手中没收了巨量的财产,当时众臣都希望将田地分配百姓,以获得底层的支持。但是小皇帝力排众议,除了将部分田地重新分配后,还留下了大量的土地作为公田,招募流民和缺敌百姓耕种,收取租金。而留下的田地多为良田,约占据总田亩的三成,并不愁卖不出去。 在土地制度上,宋代继承了中唐两税法以后的做法,私人土地买卖与占有不受任何限制。这一政策可以归结为两句话八个字: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其中也有属于国家的份额,也就是所谓的官田,来源主要是户绝田、籍没田、抛荒田、濒江沿海的沙田或涂田。另外还有边境上的营田或屯田。 朝廷为了解决财政困难筹措资金,卖官田就成了方法之一,当然除了军费不足外,还由于在当时公田的治理和经营存在着相当多的弊端:其一、政府治理这些公田不得力,租耕公田的佃户要作弊,经常欠输田租,政府没法全数收进应有的租金,田租流失严重。其二、治理这些公田,政府需要付出相当数目的治理本钱。 而朝廷通过卖断公田,田地归由私人经营,政府可以减少治理负担,不仅仅获取了一大笔钱,还不再需要担心国有资产的流失,政府只管收取税赋。且为了鼓励私人买公田,政府还采取一系列的优惠政策,凡是私人承租田地三十年以上的,价钱减少两成;凡是买有公田一千贯钱的免物税三年,一千贯以上的免五年,五千贯以上的免十年;承买荒田的免三年的田租。 “刘知事,陛下进入江南之后就三令五申不得出卖官田,所以卖田之事只怕难以得到陛下的御准。”庄世林听了笑笑摇头道。 “本朝历来有出卖官田筹集军费的惯例,陛下为何要严令禁止呢?”刘黻自然也知道此事,但还是十分不解地道。 “下官也曾为此问过陛下。”庄世林依然笑着道。 “陛下言称,本朝虽然不抑土地兼并,但也禁止官宦和豪强兼并土地,而出卖公田等于变相纵容豪强兼并土地;其次,富豪承买公田,即为有产者,却有诸多的佃户和耕田者无力承买,并会从此以往失去耕种的土地,变为无业者,增加了诸多的不安定因素;再有豪强官宦依靠自己的权势和资金占据了富饶的公田,进而便可操纵土地价格,使得公田贱卖。而中等或贫瘠的田地,没有人愿意购买,或由于将要被出卖,导致百姓不敢承租而被搁置起来,朝廷就收不到田租,自然也会造成朝廷的税赋流失。” “此外,朝廷保有大量的公田,承租给佃户,不仅能够减少流民,稳定民心。还可以使得朝廷据此获得稳定的税赋收入,保证官员的俸米和军队粮食的供应,如此也就保证了国家统治的稳定。至于众人担心的自出租公田中发生的困难,那皆是纲纪不严、官员懒政的托辞,而非出卖官田的理由!” “嗯,吾以为陛下言之有理,出卖公田乃是竭泽而渔之举,虽然可以在短期内筹措到资金应急,但从长远看却是利大于弊的!”应节严表示赞同陛下的意见,不同意出卖公田道。 “和父,当年奸相贾似道实施公田法,引得天怒人怨,国之不国!”刘黻听了轻声提醒应节严道。 “声伯,虽皆是有关公田之法,但两者相去甚远,且时事与当年也是迥异!”应节严捋捋胡子轻声回复道…… 正文 第1188章 另辟蹊径 对于小皇帝为何坚持保留大量的公田,应节严对其中的内情是十分了解,也可以说受到了自己的影响。他受命教导小皇帝,传授治国之道,王霸之学,而历史上具有深远影响的政治变革自然也是讲授的重要内容,以期从中获得启示,吸取教训。 开始时还是应节严讲解,小皇帝聆听,但是不久就变成了师徒之间相互争辩,到了后来就成了师徒两个相互探讨,共同进步了。因为他发现小皇帝对于历史的变法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甚至推翻了历史上已成共识的定论,而其的论点让应节严也常常觉的眼前一亮。 ‘公田法’本是南宋末丞相贾似道为了解决财政困难而实施的变革,但却招致了朝野的反对,被视为弊政,并认为是导致宋朝灭国的重要原因之一。可小皇帝对此并不认同,认为公田法对于稳定国家财政,解决军粮供应及减轻百姓负担有着一定的可行性,只是由于推出的时机和方式不对,才导致结果适得其反。 首先,当时朝廷的财政由于连年的战争已经趋于崩溃,而应付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饮鸩止渴的滥发会子,一是竭泽而渔的仰仗和籴。导致纸币贬值,物价攀升,军费短缺,财政税收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贾似道推行公田法的设想是建立在限田制基础上,首先将官户田产超过标准的部分,抽出三分之一,由国家回买为官田,再租赁出去,倘若每十亩可收六七石租米,就能解决军粮、会子、物价等问题。 但是赎买田产要大量的资金,而在财源枯竭的情况下,所需的资金就只能靠增发纸钞,这完全是无本的买卖。而加印会子回买公田,却加剧通货膨胀。会子本来就贬值的“粪土不入”,如今每天再加进十五万贯投入市场流通,物价飞涨,纸币贬值,是必不可免的。 小皇帝以为贾似道党羽吹嘘公田法所谓的“可平物价”,更是违背了经济规律,也不符客观事实。事实是公田实施不久,就引发了新一轮来势凶猛的会子危机,迫使贾似道废除会子,改用金银关子,把财政危机转嫁到广大普通百姓头上,引发了基层人民大范围的不满,影响了统治的基础。 其次,公田法赎买的对象是官户超标之田,定下的标准是一品限田五十顷,以下每品递减五顷,至九品为五顷。这实际上是一种强制的均田地的法子来限制大地主隐瞒偷逃税款,保证军需。然而这个法子直接涉及到官僚地主的利益,把那些士人、大地主们得罪的厉害了,因此公田法遭到朝野持久而殊死的反对。以致把大地主阶级、中小地主阶级、上层农民和少数无地的佃农都卷了进来,方方面面都失尽人心。 再次,在推行公田法中,操作上用人不明,方法不当,实际上把公田法的推行变成以变相的行政手段强行改变土地所有权,所以名为回买,实为强夺。当时浙西上等良田的地价是每亩四百贯,初行公田时,规定对租额每亩一石的良田给以二百贯补偿,已经只是市价的一半。但在实际执行中往往仅给四十贯,还都是无人购买的度牒、告身和形同废纸的会子。 凡经回买的公田,名义上按租额高低给以经济补偿:租额一石以上的,每亩为二百贯;九斗的为一百八十贯;八斗一百六十贯,以下依次类推。但补偿的并不是现钱,买公田五千亩以上者,给银半成,官告五成,度牒二成,会子二成半;五千亩以下者,给银半成,官告、度牒各三成,会子三成半;一千亩以下者,不给银子,给度牒、会子各五成;五百亩以下者,只给贬值无用的会子。 此外,官田收租,头会箕敛,引发阶级冲突。在公田回买过程中,少地或无地农民虽然牵连较少,但在后来的官田经营中,他们也深受公田法之害。主事官吏为了邀功受赏,或是多报回买的田数,或是高报公田的等级。等到官田实际经营时,这些上下其手所造成的账面缺额,就只能由租赁承佃的农民来补足。 但是公田法实施时间虽短,却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为大宋又赢得了一丝苟延残喘的本钱。即便淳祐帝宣布废除公田法,将公田归还给原来的田主,以期望这些豪强能够感恩戴德,帮助朝廷抵抗蒙古。但因为军事局势的危急和财政困难,“饷军方急”,打算再收一年租税再还,结果并没有归还。 所以小皇帝认为贾似道是在错误的时间,采用错误的方式,用错误的人去做正确的事情,失败的结局就早已注定。吸取教训的小皇帝就十分聪明了,在收复江南后,一边实施按口授田,一边以惩奸除凶的名义强力镇压蒙古人和汉奸,并抄没他们的家产和田土。 说起来十分好笑,在攻陷江南后,忽必烈把宋朝的公田没收,并强占大批良田,直接赐给了众多蒙古贵族。而赵昺收复江南后,这些公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朝廷的手中,且不用花一文钱赎买。如此也并未引发朝野的反对,毕竟这些土地已经属于敌产,收为朝廷所言名正言顺。 赵昺从而借没收敌产的机会巧妙的避开了贾似道变革路上一个‘惊雷’,不仅未引发社会动荡,还通过贾似道制定的方式将这些收回的公田出租给佃户,然后收取租赋,还解决了失地农户的生计问题。而后将收取的租粮作为军用,租银作为地方政府财政开支的补充,这样就保证了国家财政的基本盘,大大减轻了朝廷的财政负担…… “庄主事!”出卖公田的路也被小皇帝早已堵死,而今不多的方式就只剩下向陛下借贷了,陆秀夫看向庄世林道。 “陆相,内藏库所余不多,也拿不出几千万贯的银钱了!”庄世林不等陆秀夫说完,便已经知道其下文是什么,立刻起身拱手笑着道。 “嗯?!”陆秀夫听了眉毛一挑,脸也沉了下来,如刀的目光又看向庄世林。 “陆相,下官所言绝无虚言,内藏库如今也只剩下不到六百万贯,却还要用于军器坊维持生产,实在不敢擅动!”庄世林作为皇帝的大管家,对陆秀夫并不十分惧怕,可还是心中一凛,陪着笑着解释道。 “庄主事,前往西洋的海舶已经回返,理应带回大批的金银,难道这些钱都被你偷偷挪用了?”刘黻也扭脸看向庄世林略带诧异地道。 “刘知事,确有海舶靠港,但是与诸蕃的贸易多是以货易货,佐以金银,只有货物出卖后才能有钱入帐。且还要留出部分采购新货,因而当下要是拿出大量的银钱,实在是困难!”庄世林言道。 “内藏库每岁所获何止千万,这些钱都用于何处了?”小皇帝生财有道,是朝中尽人皆知的事情,而皇室垄断着境内的驿站经营,还抽取三成的盐税及坑冶所出,更有能够下金蛋的海贸船队,保守的估计也能够达到二,三千万贯,可现在庄世林却哭穷,让刘黻实在难以相信。 “刘知事,内藏库收入是不少,可是开销同样大。”庄世林苦笑着道,“如今御前护军已有近十万兵力,其装备、军饷皆是内藏库所出;再者军器坊也占用了大量的资金,江东一战只火药就用来近二十万斤,其它勿论,而朝廷却是一直拖欠;此外内藏库中还有些东西,但皆是金银器具及珠宝古玩,并不能用于流通。而海贸是能赚钱,但修葺旧船,打造新船,雇佣水手也是开销巨大,且要依法缴纳关税和商税,所余非是想象的那么多。” “除此之外,内宫消耗,加上年节赏赐臣僚,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内藏库能存下这点东西,也是陛下省吃俭用才攒下的!”庄世林不断的说着,以证明自己的‘清廉’,而他知道内藏库资金最大的来源除了海贸外,其实还是向蒙元走私私盐,但这笔钱是见不得光的,所以也就略过不提。 “如此说来,内藏库也难以借贷大笔银钱,这又如何呢?”几个人虽不知内藏库收入的具体数目,但听其所言却是不假,而这也标志着他们最大的希望破灭了,陆秀夫颇为失望地道。 “陆相及诸位上官,其实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个人愁眉不展,苦思来钱的渠道,可搜肠刮肚也没有主意,而这时庄世林眼珠转了转悠悠地道。 “哦,还有何办法,快说!”几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 “下官记的,发行新钞之时,朝廷印制了两亿贯纸钞,而投入市场的只有一亿二千万贯,户部尚存有八千万的现钞作为储备金。若是动用这笔钱,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庄世林看着众人言道…… 正文 第1189章 达成共识 庄世林说道投入准备金以解财政之困,众人都是皱皱眉头,不解的看向其。增发纸钞的危害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那将引发通货膨胀,物价飞涨,等于是变相的从普通百姓身上强夺财产。危害比之和买、增税和出卖公田的危害有过之而不及,一直为人诟病。 “庄主事,增发纸钞之害,想必比之吾等更为清楚吧!”庄世林出生商人,入帅府后便负责为陛下理财,为帅府筹措粮草、军饷,出力甚大,也为陛下信任。而地位也随着小皇帝水涨船高,如今不仅掌管着内藏库,还替陛下经营着上百处皇庄、驿站,打理海贸等诸多生意。管理的资产比之户部也不让须臾,陆秀夫以为其不可能不懂增发纸钞产生的恶果,当下却让朝廷以此解决财政困难,不得不让他怀疑。 “庄主事,汝若是心藏祸心,吾必会向陛下禀告,予以严惩!”邓光荐也盯着其厉声道。 “陆相、邓中丞,言重了,下官岂敢心存害国误君之心!”庄世林见他们态度严厉,却也不怕,拱手施礼笑道,“增发纸钞与滥发纸钞还是多有不同的,且当前我朝虽然回归江南日短,但是陛下革除弊政,实施轻税薄赋、按口授田等仁政,让民修养生息。如今江南已然迅速恢复了元气,恢复了昔日的繁荣,使得户有余粮,家有余钱,而非彼时捐税如毛,百姓家无隔夜之粮的时候了。” “陆相,增发纸钞事关国家兴衰,一定要慎重!”刘黻这时插言道。 “不错,在换发新钞时,是以左藏库和内藏库所存的金银及丝帛作为本金的,而当前收入用于赏军和支付开支已经消耗大半,不足以满足增发之数,一旦贬值引起抢兑,将无法足额兑换,导致新钞形如废纸,对朝廷也失去信任。”陈则翁也不无担心地道。 “各位上官,不必忧心,下官提议增发纸钞并非是信口开河!”庄世林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道,“据总计司统计,去岁入我朝的蕃舶已有增长,贸易额达到四千万贯,其中盈余在千万贯以上。今年来朝的蕃舶预计仍将大幅度增长,贸易额亦会随之大增,而蕃舶交易需先以金银兑换纸钞后,才能买入货物,且卖出的货物也是收取纸钞后再行兑换为金银。” “哦,吾明白了!”陈则翁听了恍然道,“蕃舶入朝交易以金银兑换纸钞,虽然可以货物在交易中冲抵一部分,但还是会有大量的金银在兑换过程中留于我朝,如此正可作为本金!” “陈尚书所言不错,去岁陛下派出的商队已经寻到香料的原产地,除运往西洋销售外,也有部分进入我朝销售,已导致香料价格回落。如此也导致外藩流入我朝的香料价格下降,流入的数量减少,但他们仍会购买大量瓷器、茶叶和丝帛运回本国,这样必会导致巨额金银流入我朝!”庄世林言道。 “嗯,如此说来,只要商路畅通,外藩的金银就将源源不断的流入我朝!”陆秀夫左右看看应节严和刘黻有些不相信地道。 “正是,但远不及此。”庄世林笑着言道,“海外藩商由于常年往返我朝,往往会大量兑换纸钞,而返回时却不再兑换回金银,导致大量纸钞流通海外。且由于我朝发行的纸钞额度有限,不足以满足交易所用,已经导致纸钞与金银兑换的比率上升,私市达到一两白银兑换九百文纸钞,一两黄金也只能兑换九贯三、四百文左右。因而当下市场上皆苦于纸钞不足。” “诶,这世道真是变了,过去历来是金贵钞贱,如今居然是纸可以换成真金白银!”刘黻觉得不可思议地道。 “庄主事所说正是。”陈则翁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言道,“当前由于海贸繁荣,许多豪富也纷纷加入其中,以致诸多船场日夜赶工,尚不能满足所需;且商贸所需下,无论是茶场、还是织场、瓷厂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仅平江、杭州和绍兴三地去年便增加了四、五百家织场,也让蚕茧和生丝价格上升。如此也带动农户植桑养蚕,生产织机的作坊、铁作坊、木作坊的增加,可谓是百业兴旺。如此也是需要大量的纸钞用于交易,吾以为增发纸钞正是时机!” “应知事、刘知事,诸位以为如何?”两位‘财神爷’都以为增发纸钞不仅不会导致危机,还能促进百业发展,陆秀夫也一扫前时的忧郁,出言问道。 “嗯,可以一试!”应节严捋捋胡须道。 “如何筹措银钱,吾一武夫不知道如何解决,却知没有钱粮仗是没有办法打的,只要能解决军用吾皆无异议!”韩振笑笑道。 “朝廷有钱了,定要先拨给我们一部分,否则也难以维持生产了!”周翔呵呵笑着道。 “当前战事紧急,还应以军费为先,皇帝也不能遣饿兵啊!”陈任翁也道。 “增发纸钞乃是大事,还是应该告知陛下御准才好!”刘黻虽然说要陛下批准,但谁也看得出他并不再反对了。 “声伯以为若非陛下授意,庄主事能在堂议上提出此议!”应节严看看庄世林冷哼声道。 “呵呵……”庄世林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却未明言,可大家都看得懂其中的意思。 “好,诸位及无异议。吾便进宫向太后请旨,待太后批准后,即可召集在京执宰举行堂议,商议各处所需,再报陛下御准!”陆秀夫言道。 “召开堂议,怕是又有一场唇枪舌战,弹劾我等的折子要堆积如山了!”陈任翁听还要举行堂议,颇为沮丧地道。 “只要我等忠心为国,何惧那些闲言碎语,一切要以国事为重!”陆秀夫听了面色也是一黯,但转而正色道。 “嘻嘻,当下他们都已经是焦头烂额了,恐怕无心顾及我等了!”周翔却嬉笑着道。 “哦,这又是何故?”众人皆知周翔出身虽低,但是交游甚广,消息也最是灵通,陈任翁碰了碰其好奇地问道。 “你们不知吗?京中那几个名士大儒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拔出了不少有损名声之事,先时只是在街头巷尾流传,如今许多小报上也开始连篇累牍的宣扬,将他们做下的丑事告知天下。他们现下忙着解释,试图平息舆论,已经是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谈论国家大事。再说过去与他们交往的人,皆避之不及,谁又会与他们聚谈,怕已经有弹劾的奏表送到邓中丞的案头了吧!”周翔绘声绘色地又讲了些自己听来的见闻。 “嗯,是有人举报几个名士行为不检,德行有缺,请求朝廷夺去他们的功名,并予以严惩,以正视听!”邓光荐点点头道。 “有些所谓的名士常与些士子和官员以结社会友之名,利用民舆妄论国事,摘指朝政,试图左右朝廷。为此不惜诋毁官员,甚至污及陛下,理应予以惩处!”应节严免有怒色地道。而他对突然爆出的猛料虽感诧异,但转而就想到定然是自己那个乖学生暗自出手了,他当然也要予以配合了。 “不错,早已传言,称这些人自以为有些薄名,就忘乎所以。而也有些人为博取名声,不惜诋毁朝政,败坏他人清名。如今他们不顾国家危难之机,依然不知悔改,做出有损于国于君之事,吾自然不能姑息纵容,一旦查实定当严惩!”邓光荐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作为一个正统的士人,他以为当言行谨慎,严于律己,而非为显示自己的清高而行走花间做出有损私德之事,而夸夸其谈不务实事更不可取,更非名士所为。 “那便有劳邓中丞了,对于破坏北伐大计者,朝廷不能放纵,只要查实必须惩处,以正朝纲!”陆秀夫点点头铿锵有力地道。 “嗯,对于这些害群之马定要除之,以免沾污士人之名!”刘黻也表态道。他亦是个热血之人,淳祐十年)试入太学。次年,侍御史陈垓诬劾程公许,右正言蔡荣诬劾黄之纯,他曾率同舍生伏阙上书,论垓、荣专为朝廷去正人以成奸党之恶。痛言“其势必终于空国无君子,举朝无公论”。 宝祐四年,丁大全谄事太监,得宠于理宗,发兵包围相府,迫使丞相董槐辞职,刘黻激于义愤,和陈宜中、林测祖、陈宗、曾唯、黄镛等人上书参劾丁大全奸邪误国,被削去学籍,分别拘管他州,时称“六君子”。他最是痛恨空谈误国,污言惑众,栽赃陷害者,对此也表示坚决的支持。 议定此事,众人分头召集所管统计所需,为接下来的堂议做准备。陆秀夫则入宫觐见太后禀明增发纸钞解决财政困难之事,而他在其中也对于小皇帝先前保留公田,倡导工商,发展海贸,减免税赋,发行纸钞等有关经济之事有了更深的理解,也为其的先见之明身为佩服…… 正文 第1190章 财政为王 赵昺前世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为此自己被困在那艘船上好几年。不过那会儿还是基于个人的私利,即便如此也让他明白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而穿越到宋末之时,更让他明白没钱的痛苦,从最初的几十人,到几百人,直至当前统治几千万人口的半壁江山,缺钱几乎伴随始终。 不过在由弱到强的立国过程中,赵昺也体会到即便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获胜的一方往往是财政组织最出色的一方,且不分古今。而他亦发现终清一朝将《三国演义》当作宝典,从努尔哈赤青年时期追随李成梁,接触到《三国演义》;到创业打天下,向子侄、将领推荐,《三国演义》就一直是清朝将领的枕边书、军事书目“爆款”,而皇太极更是将《三国演义》当兵法看是有道理的。 当然赵昺知道《三国演义》是本演义,其中三分实七分虚,但因其语言生动活泼,并不晦涩,又加以故事性强,引人入胜,所以非常适合文化水平并不高的普通将领,自己也曾以此来作为军事初级范本来教育自己的侍卫们。 但赵昺对内容解读却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其反应的不仅有军事上的奇谋妙计,还有战争财政的秘密。可以说,三国的竞争,首先是财政的竞争,其次才是军事的斗争,谁能够建立起更加持久有效的财政体系,谁才能击败其他的竞争者。 人所共知东汉末年和三国时代属于典型的战乱期。董卓之乱后,整个东汉帝国的财政体系彻底崩塌。这一年,整个中原都处于混乱之中:袁术、袁绍、吕布、公孙瓒等各霸一方,征战不止。这也是东汉末年最残酷的时期,每一个军阀都拼命挣扎,图谋吞并别家,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而各地的州牧和将军们为了供养部队,首先实行的是掠夺式财政政策。 作为灭亡东汉的第一推手,董卓也是推行掠夺式财政政策的典型代表。攻克了城池之后,他的军队都会将城市的财富洗劫一空。根据以往的经验,更看重货币。他认为只要有了钱,就可以买到一切。他劫持了皇帝之后,就废除了五铢钱,铸造另一种小钱来流通,希望持有更多数量的铸钱。 在和平时期,这种做法可以直接从民间抽取大量的财富。但在战争时期,由于民间已经抛弃了货币,董卓的做法最终失败。但不管是劫掠钱财,还是铸造更多的铜钱,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军粮。有了军粮,才能招募更多的士兵,才能形成战斗力。但在战乱时期,许多百姓都无法耕种田地,无法生产足够的粮食。这时,不管出多高的价格,都无法买到军粮,钱币又有什么用处呢? 董卓被吕布刺死后,部将郭汜、李傕继续作乱。当时的物价已经涨到了一石粟五十万,一石豆麦二十万,大约是和平时期物价的一万倍。由于没有足够的粮食,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象:白骨成堆,腐烂的人肉和残缺的尸体处处可见。 以劫掠作为财政支柱向来是暂时的,正是由于董卓、郭汜、李傕等人大肆掠夺西部,导致农民无法种粮,至于曾经繁华的长安城,更是一无所有,连人都看不到,整个关中平原成为一片荒地。随着粮食的枯竭,军队也成了受害者,战斗力下降,最终西北军阀被东部的军阀所消灭,正是这种暴虐的做法促成了他们的败亡。 在东部的中原一带,与曹操争天下的二袁——袁绍和袁术,同样不知道后勤的重要性。在争霸战争进行期间,他们的军费是临时筹措的,也以掠夺为主。彼时中原一带尚分布着大面积的水域,有丰富的水产,可以暂时解决军队的食品供应。可一旦进入战争状态,这些水产却无法成为辎重。以致袁绍的军队要靠路边的野枣糊口,而袁术的军队则寻找贝壳充饥。 在军阀混战时期,货币经济也已经停止,中国重新回到了以物易物的时代。当战争向着长期化发展时,谁第一个反应过来,从掠夺式财政政策走向可持续的生产式财政政策,谁就会成为受益者。而最早发现战争财政秘密的是曹操。 当所有的人都关注军事,曹操却强调农事。他四下招募流民,把他们安置在许都一带的空田进行耕作,得到了百万石的粮食,为军队提供了充足的粮食保障。之后又将这个经验四处推广。许昌屯田成功后,他将经验向全国推广,每年粮食产量已经达到了几千万石。 定都邺城后,由于局势的稳定,除了屯田之外,曹操将普通农田的税收加以制度化:普通的耕地要求每亩收租四升,每户每年再缴纳两匹绢、二斤绵,除此之外不得擅自征收。自此,屯田成为惯例,他及此从强大的北方军阀中脱颖而出。这一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成为他统一北方的关键步骤。 而曹操也最早意识这条规律:战乱时期,最擅长筹措军费的人,就会成为最后的赢家,统一北方后,曹氏的魏国已经到了人人谈论发展经济,讨论如何获得更多粮食的地步。在这个阶段,精通各种经营的能臣辈出,经济头脑已经成为谋士必备的素质之一。 在三国的竞争中,曹魏也是最重视粮食生产的一方。为了快速生产粮食,政府招募大量的流民,令其耕种土地,这些人称为屯户。按照当时的规矩,如果屯户自己有牛,种地的粮食就和政府对半分;如果屯户没有牛,由政府提供牛,那么种出来的粮食由屯户分四成,剩下的六成给政府。而政府则保证这些屯户不缴其他的税,也不服兵役。屯户的生活反而比普通的农民还要舒服。 江东在战争对经济的破坏小,意味着孙吴并不迫切需要屯田;而门阀势力更强大,意味着皇帝的命令无法贯彻得那么彻底,行政效率更低下。但孙吴政权仍然进行了一定的屯田工作。由于曹氏统一了北方,江淮一带成了争霸的主战场,孙吴的财政需求也在增加,故而陆逊上表请求屯田。孙权亲自劳动,鼓励农耕,也获得了一定的效果。 在三国中蜀汉的地盘最小,也有过短暂的屯田。丞相诸葛亮平南蛮,开拓了云南市场;他在四川也大力务农;在陕西境内,也有计划进行屯田,以供征伐,同时姜维在甘肃境内进行了屯田。然而,蜀国的粮食却浪费在了连年的北伐战争之中,这些战争大都没有结果,几乎每一次撤军,都受困于粮食的不足和运粮的困难。且蜀国缺乏应对危机的物质基础,最终蜀汉成为最早灭亡的国家…… 赵昺的发家史是从两艘被其引进浅滩的元军战船开始的,其后他又攻取广州和泉州,也可以说是变相的劫掠财政。彼时他甚至对这种来钱快的买卖十分惬意,甚至有一旦在琼州无法立足就转行当海盗,专干这种没有本钱的买卖的念头。 行朝同样如此,失去了大片国土后,财政开支只能依靠逃出时携带的资财和爱国人士的捐献,随着流亡日久也将耗尽,没有了银钱支撑,别说招募新军,吃饭都成问题。也幸亏赵昺醒悟的早,知道仅靠劫掠和捐献是难以获得稳定的财政收入,行朝也就是形如流寇,早晚要灭亡的,所以赵昺在继位后一直谋划将行朝迁往琼州。 但是这条路也是走的十分艰难。赵昺十分清楚自己继承了大宋的衣钵,获得了前朝的‘统治权’,却也继承了前朝政权积累下的诸多毛病。虽然只是个流亡政府,可政权内部结构盘根错节,形成了巨大的惯性,这样的政权不可能重新设计政治和经济制度,只能在前朝的基础上做些许的改变,政权也就只能是维持式的,而不是革新式的。 赵昺在依靠忠于自己的帅府军和近臣的支持下削弱相权,确立了皇权主导地位后,想到的就是自己要想保持皇权独立的状态,就要控制财权,从而才能进一步左右朝廷的走向。所以他利用陆秀夫急于解决财政困难的心情,半强迫的与其达成协议,获得了盐税的分成和吸引人口进行民屯等经济政策。 与此同时,赵昺又利用事务局的特权,大肆进行走私和海贸聚起了大量的财富。而朝廷获得的财政收入一直处于饿不死也撑不着的状况,必须依靠向内藏库借贷才能维持运转,如此便又借机让总计司参与朝廷的财政,控制了钱物的走向,迫使朝廷不得不与其在政治问题上向他妥协。 当然手中有钱,也让赵昺可以壮大自己的私军——御前护军和事务局,拉拢行朝中的臣僚,掌握了人事权,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让他更加深信财政为王的道理…… 正文 第1191章 不败之地 在收复江南后,形势虽然对赵昺有利,但是他也明白在政治上自己继承皇位是得予流亡政府的拥戴,而非是正统的皇位传承,且德祐帝依然活着,所以在有些人的眼中,他的皇位是有瑕疵的。财政上税源随着人口和地盘的扩大,定然会得到缓解,但是在经过蒙元残酷的盘剥后也需要休养生息,因而也并不乐观,更严重的是土地高度的集中化。 中国是传统的农业社会,这个局面直到现代社会才有所改变,而农业社会财政的根本问题就是土地和人。如此耕者有其田则是最为理想的社会形态,也是历朝开国者用来收买人心的口号,赵昺占领江南后自然也希望能够借此获得江南百姓的拥护和支持,并获得稳定的财政收入,可他发现这却不容易。 首先,由于自靖康之变后,大量北方军民因战乱逃亡到江南,许多北方的贵族世家也跑到南方来购买和霸占土地,土地更加成为稀缺资源。这造成了人多地少的现状,产生了大量的流民。其次是蒙元侵占江南后,权贵们大量掠夺土地,再加上宋朝不抑土地兼并的政策导致田地集中到官僚世家的手中,难以进行土地的再分配。 蒙元占领江南后,只是将此作为自己的钱包和粮仓,并没有实施有效的土地再分配,也就难以改变土地占有结构。而宋朝当时实施优待士人的政策,官员不仅可以比普通人多占几十倍的土地,他们的土地还都是免税的,同时包括他们的亲属,甚至还可以庇护一定数量的佃客和衣食客。 因此许多自耕农为了逃避朝廷的税赋,便将自己的土地挂名在官员名下,甚至将自己的土地白送,充当佃户,进而形成了大量的逃户。如此导致大量的佃户就从依附于国家变成了依附于官僚和世族,他们在国家的户籍上没有登记,也不需要服兵役,只需要向他们依附的世族缴纳粮食。 官僚世族阶层的人数是有限的,但他们却可以拥有众多的“客户”阶层。当“客户”阶层人数一多,纳税的人就会大幅度减少。当佃客越来越多时,政府的税收和兵源就都受到了影响。剩下的土地已经不足以养活整个庞大的官僚阶层和军队。 赵昺占领江南后,首先做的就是清查土地和人口,来作为课税的依据。而当时就有人提出,这么早清查户籍和土地不妥,因为当年秦朝正是因为建立了严密的户籍制度来防范百姓,征收严苛的税,所以百姓才抛弃了他们。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不要建立严密的户籍网络,也不要干扰人民的生活,让他们安乐。只有人民安居乐业,政府才会富足,否则,登记户籍和土地也没有用。 赵昺知道这些人的意图是想保留自己的特权,并恢复失去的土地权属关系,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利用士人集团来统制整个国家。但他却不是这么想的,皇族在蒙元的镇压下已经是所存无几,导致自己在江南的根基不深,且他不想被士人集团挟制,重新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那就必须打破固化的国家结构。 因此在制定财政制度时,赵昺借口由于江南战乱,土地多次易主,已经难以恢复前朝的土地权属关系。因而在朝廷重建制度的时候,趁机将权力收紧,而他也算是以武力打天下的,决定了行政效率要高,趁清除蒙元势力和汉奸的机会,弹压了诸多地方豪族及世家,没收了大量的土地,为朝廷统一规划土地进行分配打下了基础 为了能够顺利清查人口和土地,赵昺打破了千百年间以丁授田的惯例,实施按口授田和官民一体纳税的方式分配土地,从而使诸多逃户重新入籍,并脱离官员和世家的控制,重建社会体系。其实这种办法类似于朝三暮四的故事,将女子纳入土地分配的范围,并取消了丁税,看似增加了人多地少的矛盾,其实却也增加了税源。 为了稳定人心,让民修养生息,赵昺又实施了轻税薄赋的政策,使得朝廷的财政收入减少。因而有朝臣提出利用公田实施军屯,从而解决军粮供应问题,但是他知道军队参与经营必然会产生腐败,导致战斗力的下降。且军屯在和平时期总是表现得效率低下,这种带着国有企业成分的屯田制度由于无法激励人们生产的积极性,成为产量的拖累,也引起了社会的普遍不满。且一旦军事目的达到,屯田要么改为私田,要么逐渐被废弃。 为了解决军粮和地方财政开支,赵昺的主意就是将没收的土地变成公田,并招募大量流民耕种土地,实施民屯。按照政策,屯户可以长期租赁公田,如果屯户自己有牛,种地的粮食就和朝廷六四开;如果屯户没有牛,由政府提供牛,那么种出来的粮食就要与朝廷五五分。 同时朝廷则保证屯户们除了田税外不再缴纳其它杂税,也不会强制服兵役和徭役,从而使得屯户的生活反而比普通的农户还要舒服。为了解决生产上的问题,朝廷还出台政策鼓励人们学习技术,利用农闲发展手工业和养殖业,赚了钱之后就可以购买牛和生产工具,还获得了肥料,大幅度提高耕种效率。 良好的收益,使得屯户生产热情提高,为了多生产粮食自觉的参与到兴修水利和改造农田等基础设施。而朝廷不仅可以保证了军粮供应,获得了稳定的肉食来援,还将这些百姓归于朝廷的直接统治之下,并获得他们的支持,使得士族难以再操控民舆。 由于这套制度是全新的,没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冲突,也没有无法化解的社会结块,立刻显示出巨大的优越性。所以无论是民屯,还是按口授田政策的实施,即使在实施轻税薄赋的政策下,粮食的生产还是获得了大幅度提高。虽然朝廷看似并没有得到什么实惠,但是民间还是存储了大量的粮食代售,如有需要只要有钱就能买到,这也是赵昺并不为官仓粮食储粮不足担心的缘由。 除此之外,赵昺知道来钱还是需要发展海贸,这不仅填满了他的钱包,其实对国家和百姓也都是有利的。朝廷可以获得大量的关税和商税,并得到巨额金银的流入作为发行货币的准备金,从而保证币值的稳定。而对外贸产品的需要大量增加,也必然会产生引导作用,促进了陶瓷业、纺织业和制茶叶、造船业的繁荣。 经贸的繁荣同时也会带动如餐饮业、修造业、运输业等等相关产业的发展,并带来大量的就业机会,使得失地农民获得一份工作,缓解了江南人地之间的矛盾,对社会稳定也有着不可估量作用。 赵昺的一系列财政政策,虽然离“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倶丰实”还差的很远,但是也踩下了经济加速的油门,而货币作为财富流动的介质需求量也会增加。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机增发货币,并不会产生难以控制的通货膨胀,却可以通过政府购买繁荣市场,促进物资的再生产。 因而赵昺能够从琼州一个弹丸之地起兵取得一系列的胜利,也正是因为在征战的同时,走到哪儿都会发展经济,保证朝廷可以获得足够的财政来支持战争。也正是他高瞻远瞩的气魄,才使他能够使国家获得巨大的支持战争的潜力。 更重要的是,只有在财政上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能在平定中原之后,仍然保持着政权的稳定性,而不是随着开支的扩大,增加新的不稳定。对于赵昺来说,其实一场战役的胜负,远没有完善的财政系统重要。即便此次北伐失败,他依然能够通过完善的财政系统迅速恢复元气,继续完成北伐大业。 反观现在的蒙元政权,与赵昺几乎同时继承‘祖业’,他试图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政治改革强行采用汉法击碎社会结块,想尽一切办法发展财政,试图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却只是碰的头破血流。而这也正是因为他虽然继承了祖辈的统治权,同时也继承了前朝政权积累下的诸多毛病。 政权内部结构盘根错节,形成了巨大的惯性,使真金束手无策。让他明白这样的政权难以重新设计政治和经济制度,只能在前朝的基础上做些许的改变,只能是维持式的,承认现实采取修修补补的做法,其雄心勃勃的改革可以有蓝图,却永远没有结果,最终也会发现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所以赵昺以为蒙古人的胜利可以说是一群天才的胜利而非制度的胜利,他们一直无法有效的组织财政,再经过权贵和官僚的侵蚀,加上连年的战争引起的财政超支,已经埋下巨大的隐患。如今面对大宋的北伐,只能继续腾挪着最后的资源,在财政的紧箍咒下挣扎着,但最终让难逃分崩离析的命运,从这点来说赵昺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 正文 第1192章 世事无常 赵昺在泗州会议后,随御前护军都指挥司前往符离,他弃马乘舟走水路沿运河北上。由于新运河修通之后,旧运河的作用下降,不再及时的疏浚,导致泥沙淤积河道收窄变浅,适航性大大降低,已经难以通行大船。御舟吃水太深容易搁浅,他只能转乘一艘新建的中型战船。对于这艘新船他看了十分满意,也暗自夸奖周翔这货真懂事儿。 说起来周翔也当得起赵昺的这句夸,其出身低微,但是情商甚高,擅于察言观色,又能不动声色的为你办好事情。当然他受到重用,不仅是马屁拍的好,做事上也是有着极为出色的组织能力,否则也不会让他掌管内宫匠作坊和军器坊。 在收复江南后,周翔就已经意识到皇帝在出海的机会不多了,且御舟虽然保养的很好,但毕竟也是几十年的老船了,经历过数次大战,也是伤痕累累。而小皇帝在江南也数次乘坐御舟出行,亦显得对于江河上航行的不适于,那时他就打算为小皇帝造艘新船。 机会很快就到了,小皇帝设计了两种新型舰船,诏令周翔利用远洋船队从南洋运回的上好木材负责督造。并申明这些船主要装备给远洋商队,用以开辟新航道及长途贩运货物,并逐步替装三大水师老旧战船,加强远洋作战能力。 周翔对于圣意十分清楚,远洋商队是下金蛋的鸡,每年能为内府带来数千万贯的利润,也是维持朝廷财政的重要工具,自然要优先考虑。而三大水师则主要是在近海作战,在当下蒙元水师被击败的情况下,主要还是担负保护海上商道,为步军提供支援的任务,加强远洋作战能力在蒙元未灭的情况下并不迫切。反倒是御前水军的战船大多老旧,需要更新换代了。 周翔当然明白自己若是提出优先为御前水军换船,其他人不敢有异议,但是陛下肯定会大加训斥,换船肯定也不可能。于是乎他就采用‘曲线救国’的策略,将主意打在用于检验新型舰船的实验船上,然后再以废物利用和进行实验的名义交给御前水军使用小皇帝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于是在去年底三艘大型盖伦战船和六艘中型盖伦战船及十余艘小型炮船被送到了御前水军,替换掉了老旧的御舟及一应护航和辎重舰船,并以大修为名将原有的龙船进行了翻新。而其中几艘用于检验在江海两用的中型战船也被当做失败品同时送进了御前水军。 对于周翔的好意赵昺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同意了,他其实同样知道自己的需求。此次编入御舟船队的船只就有经过改造的中型战船,船只长十二丈余,宽约三丈,三层甲板,采用U型船底,排水量在五百吨左右,采用风帆和桨橹两种动力,不仅能够在大多数的江湖中行驶,也具有一定的抗风浪性可在近海航行。 作为御舟使用的战船进行了改造,底层作为桨橹动力舱和物资储藏室,一层作为水手的休息区域,二层则被改造成了随扈臣僚和侍卫的工作、休息区。整个三层就是皇帝的办公和休息区域,是个独立的空间。虽然是御舟,但是考虑到小皇帝打仗喜欢往前冲,战船还是在两舷各装备了七门小型短身火炮,头尾各配置了两门中型威远炮作为自卫武器。 清晨,赵昺登上顶层甲板看着四周,北边的大路上是行军的御前护军步骑军,数万人的行军大队滚滚而行,收尾不见。而运河之上,御前水军二十余艘战船簇拥着御舟乘风逆流而上,前方是五艘龙船打前锋,两艘辎重船伴行,后方则是炮船护卫着搭载着亲卫团和辎重团运输船伴行。再后边则是大批的漕船首尾衔接满载着辎重粮草随军而动,内河水军前后游弋警戒着河面,帆影遮蔽了河面。 水陆大军并列前行,相互掩护,鼓号相闻,赵昺望着壮观的行军画面十分感慨。遥想当年甲子镇成军,自己将不满十,兵不过千,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哪里会想到有今日的盛况,更难以想得到自己居然能够率二十万大军北伐中原,兵进故都。 “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笳鼓悲鸣。遣人惊。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蠹,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闻道中原遗老,常南望、羽葆霓旌。使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民吾,为何如此感慨啊?”赵昺忽闻有人在旁吟唱,词曲悲壮感伤,他回头看是陈识时,出言问道。 “陛下,行至于此,属下忽然想起当年孝宗皇帝兴兵北伐,收复宿州,然而将帅不和、相互倾轧惜败于符离,不得不与女真和议,向敌称侄,割地纳贡,国人无不悲愤。自此宿州已离国百余年,属下今日至此不仅感叹,故而想起张谟阁之作。”陈识时向陛下施礼道。 “我大宋立国三百年,异族加于我朝之辱何止于此,而我辈必要一一讨还!”赵昺听了轻叹口气,拍拍陈识时的肩膀道。 符离在赵昺前世的记忆中唯有‘烧鸡’,还有那个以此命名的高铁列车,否则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地方。但是而今的符离却非前世那样寂寂无名,符离因北有离山地产苻草而得名,秦以此为县名设符离县,汉朝封为诸侯国,东魏改称睢州睢南郡,唐朝在符离县的基础上建宿州,至宋宿州为保靖军节度,全名宿州符离郡,宿州和符离县州县同城,因在汴水之上,成为通都大邑,极为繁华。 符离又因为临近淮水,控制着南下北上的孔道,成为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而隋唐大运河的开凿,让符离不再仅是南北交通的中心,更是东西水上交通的咽喉。正因如此,符离的战略地位异常,成为了自古以来有名的“百战道”和“符离塞”,绝不是现代只能靠着烧鸡才能让人记起的小集镇。 因而孝宗发起的隆兴北伐首要就是要打通这条南北通路,但是却败于此,十数万大军尽数折损,被迫与金和议,是谓隆兴和议。隆兴和议是继绍兴和议之后南宋与金朝订立的第二个屈辱和约。规定:宋朝皇帝对金朝皇帝改称臣为称侄;改“岁贡”称“岁币”,并将“绍兴和议”商议的银、绢各减五万,为二十万两、匹;宋割唐、邓、海、泗四州外,再割商、秦二州予金国。 符离之败的影响力不仅仅是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隆兴和议》,维持了与金的四十年和平,更重要的是宋朝从此丧失再战之力,无力北伐,引得无数人扼腕叹息,悲愤异常。而今赵昺再次北伐与敌争夺符离,不仅是为打通北上夺取二京的通路,也是夺取徐州的重要一环。 符离城池横跨汴河之上,又坐落在通往徐州北上的大路之上,只有夺取了符离才能沿运河北上应天府,乃至开封,并对徐州形成夹击之势。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符离早已在唐代筑城,城墙垒土夯,周长六里有余,连垛高三丈三尺,厚二丈五尺。开有四门,汴水穿城,所以东西皆为水门,外部挖有城壕。 让赵昺感到好笑的是入宋之后,唐朝藩镇割据时期仓促建立的城池,已经不能满足发展的需要,宿州知州周佚准备扩建为周长十二里的新城和启动灵璧撤镇建县,可是,苏轼的一纸《乞罢宿州修城状》让城池的外城修建成了烂尾,所以现在的规模和唐朝规模无异。 彼时,学贯古今的苏轼只怕也没有想到宿州会成为抵御外族入侵的前线,符离城池是防御两淮的重镇,若是有之,只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而今对于赵昺来说因而城池没有扩建加固,否则也会成为拦在自己军前的坚固堡垒。真是古今之事谁也看不明白,即便是彼时的圣者。 不过此时的符离在新运河开通之后,交通枢纽的地位已经大大下降,加上蒙元的入侵战事不断,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衰落,被元廷与蕲县、临涣及不足千户的零璧、虹县等诸县并入宿州,符离县也降为集,再无昔日的辉煌,可此时却又称为两国麓战的沙场,决定国运之地。 当夜,大军在零壁宿营,赵昺也暂时驻跸于此。而其实争夺宿州之战早已展开,都哥趁敌兵力空虚之际先期夺取符离,但是却被蒙元来援的侍卫亲军击败,在北上的刘志学部接应下才没有溃败,此时屯兵于据符离七十里的新安镇与敌对峙,双方虽未发生大的战事,但是小规模的战斗不断,袭扰战、伏击战和遭遇战几乎每日都在发生,得知陛下领军已至零壁,两人星夜前来拜见…… 正文 第1193章 荣辱与共 “陛下是否安好?”刘志学连夜赶到零壁,次日清晨便接到通知参加早晨的军事会议,商讨攻打符离之事,而他作为前线指挥官自然要对当前的战况进行通报。但他心中有事,便提前了半个时辰来到行营,想单独觐见陛下。在通报后,谭飞下船前来接引,各自见礼后,他边走边问道。 “陛下还好,只是军政事务缠身,难道休息片刻!”谭飞笑笑道。 “陛下经年为国日夜操劳,我们做属下的却不能分忧,真是惭愧!”刘志学轻叹口气感叹道。他可以说是小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说是看着其成长起来也无不妥,想想从前君臣日日厮混在一起,是何等亲密,可现在官是越做越大,但却难得见面了。 “刘都统领兵征战,一路上攻城破寨,势如破竹,居功甚伟,陛下时常称赞啊!”谭飞在刘志学面前乃是后辈,自然不敢托大,笑着回道。 “哦,陛下还时常会提及洒家?”刘志学听了甚感欣慰,想着陛下还未忘记当初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们。 “当然,陛下最是念旧,昨日还说起当年与大家乘船渡海前往琼州之事,彼时整个帅府都拼凑不起百副铠甲,吃的只是鱼干、白饭,可众将皆不离不弃,甚是感慨!”行至御舟前,谭飞闪身让其先行道。 “呵呵,陛下还记的那时的事情啊!”刘志学知道能统领侍卫营的皆是陛下心腹亲信,自己资格虽老,却也不敢托大,说着话让其与自己同行,一起踏上舷梯道。 “陛下常言苟富贵勿相忘,自己不能因为坐稳了龙椅,就忘了一起打天下的人。”谭飞知道刘志学提前来觐见,定然是有事,而最大的可能就是寿州之战后陛下的态度,就婉转地言道,“陛下对刘都统甚是看重,前时参奏都统的奏表真是如雪片一般,但是皆被陛下压了下来!” “唉,吾真是愧对陛下的信任,此次竟然给陛下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刘志学正是想探听下陛下对自己的态度,听罢紧张的心情才略感放松,但想着陛下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能否保住自己还是未知,叹口气惭愧地道。 “都统勿要过分自责,陛下会有明断的!”谭飞看其脸上忧色略减,知道猜中了其心事,出言宽慰道。 “请将军将随身武器暂存于此!”登上了御舟,便有值守的军士上前敬礼道。 “好!”刘志学知道规矩,让自己的亲随留下,解下佩刀和佩枪,又抬起双臂准备让值守的侍卫搜身检查。 “刘都统乃是陛下心腹战将,不可无理!”侍卫准备上前搜身,却被谭飞喝退,又领着其转向船艉的通道向上走去。 “谢了!”免于搜身虽说只是件小事,但是刘志学却明白这定然是陛下事前吩咐过的,否则谭飞也不会出言相阻,要知道其作为陛下的贴身侍卫首领,出现一丝纰漏也难逃追究,自然也不敢自行做主违反规定。这让他心中倍加感动,想着陛下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只要还在,即便被罢职也会有重启之时。 “属下刘志学参见陛下!”当二人上到御舟三层,刘志学便见到小皇帝站在舱门外,身上依然是身洗的发白的旧军装,他连忙紧走几步大礼参拜道。 “何须如此客气!”赵昺伸手将其搀起笑着道。 “陛下,属下有罪,还请责罚!”刘志学起身,再次躬身施礼道。 “谁说汝有罪了?”赵昺听了却是沉下脸来反问道。 “这……属下听闻朝中群臣上奏弹劾,欲问属下之罪!”刘志学见陛下脸色不善,也不知道自己的话错在哪里,惊疑不定地讪讪道。 “刘都统,朝中是有议论,却无定论,何来有罪!”在旁的王德见状,拉拉刘志学使了个眼色道。 “庸人自扰!”赵昺看看刘志学,哼了声转身进舱。 “陛下这是……”眼见陛下说翻脸就翻脸,刘志学心中一惊,也慌了手脚,忙轻声地问王德。 “陛下是一心维护将军,可你不但一再上书请罪,刚刚见面又再提及此事,岂不是自己授人以柄,陛下自然不悦了!”王德点点其轻声解释着,闪开身示意他赶紧进去。 “哦,原来如此!”刘志学这下明白了,陛下是嫌自己太不争气,心中豁然开朗,也自是一暖。 “坐吧!” “谢陛下!”刘志学进舱便见小皇帝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矮几上已摆着两杯茶水,他知道那是陛下留给自己的,却也不敢擅坐,垂手侍立一旁,直到陛下发话才谢过坐下。 “唉!”赵昺看其拘谨的样子不由叹口气,随着自己的长大,身上似乎有了王霸之气,昔日同甘共苦的老人们见了自己也无过去那种亲密。 “陛下,属下给陛下惹祸了!”刘志学却不知小皇帝此时心中所想,见其叹气还以为是在为自己的事情忧心,紧张的搓着手道。 “汝是朕的人,即便惹了祸,我为汝善后也是应该的。况且此次的事情也怨不得你,他们欺辱你,朕也是万万不肯的!”赵昺端起杯子喝口水悠悠地道。 “陛下,属下……”一句汝是朕的人,让刘志学只觉得眼圈一热,嗓子眼发堵,哽咽地说不下去了。但是这些日子来的担心、忧虑却一扫而光,心中无比的敞快。 “废话就不要说了,将寿州之战前后的事情再详细与朕说说!”赵昺将茶杯撂下,指指另一个杯子示意其喝茶道。 “是,陛下!”刘志学端起杯子将茶一饮而尽道,“属下当时已经逼近寿州,接到陛下尽快夺取寿州的谕令,便催兵猛进至寿州城下。敌守将顽冥不化,不肯投降,还欲伏击我军。而寿州城壕深墙高,设防严密,一时难以破城……” “为了尽快赶到宿州,你便下令以火炮轰城?”赵昺听到其欲以火炮轰城时插言问道。 “陛下有令,属下岂敢不遵,前边是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但说实话还是有些私心的……”刘志学回答后,可又欲言又止地道,“陛下也知,强攻城池伤亡必然惨重,便想着以火炮打击守城敌军,对其进行大规模的杀伤后,以减少攻城时的阻力!” “嗯,爱护手下兵丁,此乃为将之道,算不得私心。”赵昺摆摆手道,“可朕听说在制定攻城计划时,曾有人提出大规模使用火炮,可能会误伤城中百姓,但你并未听从劝谏,一力坚持,可有此事?” “正是,当时确有人劝属下慎用火炮,以免误伤百姓。但是属下以为军情若火,如因为第二军的迟误导致整个战役的失败,乃至影响到陛下的北伐大业,属下才是有罪。而城中百姓只要拿起武器抗拒天师,助敌守城,那便是我们的敌人,即便被炮火击毙也非无辜,因而才一力坚持,却是没有想到炮击引发城中大火,且敌军又封闭了所有城门,导致了百姓如此大的死伤。但若有责罚,属下愿一力承担,与众人无关!”刘志学知道陛下有心庇护自己,自然实话实说道。 “顾大局,敢担当,朕心甚慰!”赵昺点点头赞道。 “陛下拗赞了,属下如今已经是恶名远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了!”刘志学本来以为即便陛下不会重罚,肯定也得骂几句,可没想到却受到了表扬,老脸一红拱手道。 “哈哈,敌军闻汝大名望风而逃,岂不是好事!”赵昺大笑着道。 “可属下所为毕竟造成寿州城中数万百姓的伤亡,使得舆论纷纷,给陛下招祸了!”刘志学也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道。 “此事你不必挂心,那些人是庄公舞剑意在沛公,弹劾的是你,其实矛头是指向朕!”赵昺笑过后又喝了口茶,看向刘志学道。 “哦,谁胆大妄为,居然敢对陛下不利,属下愿为陛下清君侧!”刘志学听了面色一肃,起身施礼道。他早就明白自己在进入帅府之时便已经绑在小皇帝的战船上了,已然是君臣一体,荣辱与共了。 “汝有此心,朕心甚慰。只要我们君臣一心,又何惧那些跳梁小丑!”赵昺压压手让其坐下说话道,“此事朕已经下旨,着令御史台严查,对破坏北伐者一律严惩!” “谢陛下庇护,但有所命,属下及第二军上下无有不从,神鬼拦路也定斩之!”刘志学明白陛下是力保自己,再度施礼道。 “不要再言谢,我们君臣风风雨雨渡过了十余年,经历了太多的生死,汝不负朕,朕怎又会负汝!”赵昺摆手言道。 “对,是属下迂腐了。我们君臣之谊,岂是几个清流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的!”刘志学感叹道。 “好了,汝以百炮轰城,攻破寿州,此也是开创了一种新的炮兵使用战术,先给朕详细说说,稍后还要给大家都讲讲,推广到全军!”赵昺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战事上道…… 正文 第1194章 情以何堪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而侍卫亲军是赵昺又将面对的一个新对手,有关其的了解也皆是来援于事务局的情报。不过更多的是侍卫亲军的部署、编成和领兵将领等方面的东西,缺乏有关其战法、战术及用兵特点方面的资料,仅有的内容也只是多年前的战例,且多是当年事人的只言片语和被俘敌军的口述,参考价值有限。 赵昺从以往的资料中获悉,侍卫亲军最初是以当年忽必烈攻灭金国,主政‘汉地’之时收编的汉人武装力量中的精锐编成的,其实那时他也是出于无奈。彼时蒙哥死后,怯薛需要护送蒙哥灵柩回漠北安葬,所以在忽必烈和阿里不哥对立后,蒙古的传统禁卫军——怯薛基本都归了阿里不哥,忽必烈是一根毛都没有。 忽必烈称帝后,为了表示我也有怯薛,就召集成吉思汗四大怯薛长的子孙,给自己也组织了一支怯薛。但是现实非常骨感,骨感到什么程度呢,成吉思汗时代的怯薛虽然也有外族但大多数都是蒙古人,而忽必烈称帝时,手下的蒙古将军倒是不少,但蒙古兵少得可怜。 所以忽必烈的班底,主力是汉军各大世侯,兵力基本上说都是汉人,还有少数是西南蛮僰之兵,以及少数色目人军队。盟友是离自己的地盘较远的东道蒙古诸王,而且也压根不可能割肉给忽必烈来组建怯薛。要搜集以前的探马赤军吧,可是在金朝灭亡后,安插在中原的蒙古探马赤军都“散居牧地,多有入民籍者”,也难以征募。 忽必烈想组建一支自己的蒙古人禁卫军,都没办法凑够。而且,忽必烈封的四大怯薛长,不但凑不够四个人,而且还有两个是孩子:木华黎后人安童,时年十三岁;博尔术后人玉昔帖木儿二十了;博尔忽后人月赤察儿,虚岁十二岁。由他们护卫自己的安全,显然在当时是不现实的。 所以,在平定阿里不哥之前,怯薛实际上就是个幌子,可能就没几个兵。所以,忽必烈就开始打汉军的主意了,于是下令从史天泽、董文炳、严忠济、张荣、张柔等汉军世侯的军队里,各出一些血给忽必烈,最后凑了三万人,这三万汉军被命名为“武卫军”,其实就是忽必烈真实的禁卫军,也就是侍卫亲军的源头。 侍卫亲军虽然主力是汉人,但是战斗力却十分强悍,打起仗来蒙古人也不是对手,他们曾经先后参加过平定阿里不哥及海都的叛乱,皆是居功甚伟,又参加过攻取河南,平定山东李璮及灭宋之战,皆表现出了不凡的战斗力。此后又吸收了部分色目人和蒙古人编入侍卫亲军,角色也发生了转变,取代了怯薛军‘大中军’的地位。 按说侍卫亲军的战斗力超凡,又深得忽必烈的信任,应该是一支劲旅。但是赵昺获得的情报显示,蒙元朝廷的理财派与汉法派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侍卫亲军参与了对阿合马的刺杀行动,使得忽必烈对由汉人为主力的侍卫亲军产生了警惕。 忽必烈觉得中军全是汉人很可怕,于是在基本平定天下后从蒙古各部抽调蒙古人组建蒙古侍卫,又不断扩充了一些色目人部队。同时调派蒙古人和色目人在侍卫亲军中任要职,汉人将领只能为副职,并在京师外围赏赐大量土地让侍卫亲军参与屯田。且规定担任宿卫时,汉军不得佩戴弓箭,平时屯田也不得发放武器。 赵昺曾经问过都哥等人有关侍卫亲军的战斗力如何,他们也皆以为此时的侍卫亲军战斗力大不如前,最具战斗力的只是几支以色目人为主色目卫,汉军由于不得信任,又缺乏训练,战斗力被严重削弱,而蒙古诸卫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甚至不及一些驻屯军。 由于对蒙元侍卫亲军的战斗力褒贬不一,又从未交过锋,因而赵昺对于其的战力如何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可不久前在都哥口中不过是‘战五渣’的侍卫亲军却将其打得大败,若非刘志学部及时赶到接应,只怕早就溃散了。而刘志学当下作为与蒙元侍卫亲军交过手的唯一将领,赵昺自然要详细询问一下…… 据刘志学介绍,进驻宿州的敌军在四万人左右,兵力与他们相当,而己方由于前时的作战辎重消耗很大,尤其是火药在炮击寿州时几乎消耗殆尽。当下粮食存量不足十日,火药余粮难以支持一场较大规模的战斗,因而总体上说是处于守势,并未对符离发起进军,只是以新安镇为基地,筑垒防守等待补充,并出动兵力扫清周围的村镇。 蒙元方面在击败都哥部后,占据了符离城。也许是基于喜居野外的传统,但也可能吸取了寿州城池在遭到饱和炮击,导致大火焚城,人员伤亡惨重的教训,他们并没有将大部队屯驻于城中,而是在城外立营,双方距离在三十里左右。可是其并没有对己方营盘大规模发动进攻,只是与他们进行对战场中间的据点展开争夺,而战斗就多发在双方的过渡区内。 “陛下,宿州地形平坦,没有山地和纵横的水网的阻碍,且敌方多是以骑兵出战,往来迅捷,对于我军而言缺乏骑兵,在这种小规模的战斗中十分被动,难以对敌实施有效的打击。”在介绍完双方兵力的部署后,刘志学皱皱眉言道,显然对于转入平原地区作战,尤其是小规模的作战方式,显露出了不适应。 “敌军出动骑军的规模多寡?”赵昺并没有为其情绪所扰,将地图推到一边抬头问道。 “敌军用兵十分灵活,出动的兵力并无定数。”刘志学言道,“我方大军屯驻,除了建立坚固的城寨外,还会在外围设立寨垒为大营提供预警,这也往往成为敌军攻击的对象。按照以往的经验,外围哨所往往布置一个分队,他们则会出动倍数的兵力进行攻打,而这种小型的哨所不会配备火炮,火枪射速慢、威力小,难以阻止他们的冲锋。且营垒往往简陋无法抵御敌骑的冲击,往往被敌一击得手,当大营派兵前来时,敌骑已经远遁,追之不及。” “我军为了侦察敌情,也会派出斥候和哨骑前出,与敌军的侦骑也是常常发生遭遇战。敌侦骑弓马娴熟,往往是三、五人为队,相遇时却敢于先发起进攻,我军仓促迎战,常常吃亏!”刘志学苦笑着道,“此外,我们步军的巡队,向各个哨所运输物资的辎重队,也常成为敌骑军的袭击目标,他们往往出动数个,乃至十数个十人队,任何一队发现目标后便发出信号,迅速包围我军的小部队,予以围歼,然后即刻分散撤离,让我军难以追击,有时还会在半途袭击我军出援的部队。” “那你们就任敌袭扰,而毫无作为吗?”赵昺听了也是一阵头疼,敌军这是欺负他们缺乏骑兵,利用可以快速机动的方式,打了就跑。 “属下也针对敌军的战术采取了措施。对于偏远的哨所增加兵力,并加固寨垒,囤积物资,增加遇袭时自身的持久力,同时加强机动作战能力,以各部直属骑兵组建快速机动部队,发现敌情后迅速出击增援;而对于敌军侦骑,我们也挑选了骑术精湛的士兵与之对抗,发现敌侦骑侵入后立刻驱离;另外则选择敌军经常出没的路径设伏,围歼敌大股骑兵。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敌军的活动范围,保证了我们小部队的安全。”刘志学回禀道。 “嗯,你以为侍卫亲军战力如何?”赵昺听罢点点头,前时无论是在琼州,还是江南作战,宋军可以借助船只在密布的水网中快速机动;而蒙军骑兵则受制于江湖,甚至一片水田都能迫使其改变行军路径,因而必须依靠道路机动。现下宋军进入平原地区,即缺少江河作为屏障和作为运兵的载体,且平原上无遮无掩,难以隐蔽,尤其是小股部队行动,很容易受到骑兵的袭击。所以表现出水土不服,他并不意外。 “陛下,当前的敌军钦察卫军作战凶猛,作风强悍,即便是小部队也敢于侵袭行军大队,面对我们火器的轰击即便伤亡惨重,也能很快重新组织起来发起进攻。就是败退也能做到有序的撤离,而非不可收拾的溃败;而汉军战斗力较弱,不比钦察卫军,装备较差。但是他们作战顽强,即便不敌被围也死战不降,好像比蒙古人还要忠心!”刘志学不解地言道。 “呵呵,看来鞑子很得民心啊!”赵昺听了笑笑道。而心中确是十分苦涩,同宗同族的汉人早已忘记了故国,转而效忠异族,责任虽不在他,可也让自己这个继承者情以何堪。而他也明白自己是学不来蒙元收买人心的手段,即便想做也得被骂死…… 正文 第1094章 不伦不类 蒙古人能够一统中国,乃至半个世界,除了拥有成吉思汗这样的军事天才和精于骑射的铁骑及对占领区疯狂的掠夺和屠杀外,赵昺以为还因为蒙古人‘得人心’。当然所谓的得人心并不是得所有人的人心,就好比现代的政党选举也只是最大程度上动员自己的支持者,且能争取到中间力量就是赢,而蒙古人得到的是中原汉人军阀的效忠,并依靠他们为主力打下了大半个中国。 蒙古大汗们大多没读过什么书,尤其是开国打天下时期的老几位,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啥是礼贤下士,但他们能让这些汉人军阀们死心塌地也是有法宝——糊涂账。蒙古大汗从成吉思汗时代就非常留心拉拢各族势力,当然并非其是想实现民族大团结,而是在为自己找炮灰。 起初蒙古人进入汉地后,他们也分不清什么契丹人、女真人、汉人,便将凡是在汉地生活的人统统称为汉人,但态度态度还算不上礼贤下士。耶律留哥在金朝辽东故地造反,拉起了十几万人的武装,攻占了金朝东京辽阳,是蒙古人辽东攻略的好帮手,成吉思汗对他的优待就是把他的儿子薛闍弄到身边当人质。耶律留哥去世时,成吉思汗还要耶律留哥的另一个儿子顶替才放薛闍走人。 后来这种政策也被推行到投靠蒙古人的汉军世侯哪里,谁要是不派儿子到蒙元大汗那里当人质,谁在大汗眼里就是叛徒。其次就是蒙古人对汉人军阀施礼采用不问出身、不咎既往的模糊对待政策,甚至将传统的‘血仇’都可以放在一边,可谓是宽宏大量。 如被忽必烈叫大哥的董文炳老爹董俊、唯一汉人右丞相史天泽的老爹史秉直、汉人三万户之首的刘黑马等这些主动投靠蒙古人的汉人军阀受到重用理所当然。而如打下巴格达的郭侃祖父郭宝玉、张弘范的老爹张柔等人却是一度受到金人重用的人也很受欢迎,不在乎他们曾与己打生打死。 可见蒙古人用人的原则就是:能打的汉子好比漂亮女人,管他的过去干嘛,能干能用就行。而这个政策在李全家族身上体现的最为深刻,李全与蒙古军血战多年,其母亲、长兄死于蒙古攻金的乱兵之手,可谓是结下了血海深仇。但蒙古人对其也乐于接纳,并给了其家族在山东世袭的军政大权。 此外蒙元给予汉人军阀的封赏远远超过宋廷,开始是庞大的封户股权,使汉军世侯在领地上拥有司法、税赋等全部权限,可以为所欲为。忽必烈正式建立元朝后,虽然减少了汉军世侯的封地,但巨额赏赐不断,且对他们贪污也是爱答不理。对这样大方豪爽的老板,自然被汉人军阀视为最好的合伙人了。 再说蒙古人用中原的土地,中原的收益诱惑拉拢中原的军阀。成了,呵呵,先给你们这些军阀一点甜头,站稳脚再收拾你们,中原都是我的;不成,也不过多说几句话,多派几趟信使而已,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看起来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反观宋廷对待北方汉人的态度就差了很多,认为这些汉人军阀有奶就是娘,早就不是贞洁烈女了,不如自己手下的嫡系部队忠心。所以在招纳的北人组成的军队与自己的武装发生矛盾时就采取了无条件支持‘南军’的政策。因此在北方汉人军阀眼中,那些遗老遗少,脑子里条条框框太多,不能善待自己,宋廷肯定就不是好靠山。 在对待北方汉人的问题上,赵昺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虽说大家是同族,但是早在宋朝开国之时,便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后来在女真人入侵时又丢掉了整个北方。到了蒙元时,百多年的时间已然过去,北方汉人早已经忘记了宋廷的‘皇恩浩荡’。而此时你就不能指望一点好处都没给过的人全都冒着风险跟你干,还在兵荒马乱之际要求人家讲家国情怀,要求北方汉人“我可以不管你死活,但你还不能帮蒙元”的谬论了。 换位思考下,宋朝皇帝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同样就要求皇帝必须善待士大夫。这就像给皇帝打工,一个本土老板刻薄寡恩,老用“爱企业、忠老板“忽悠手下;一个外企老板慷慨大方,谁功劳大就给高薪、给股权。试想如今有外企想直接聘用你,本土企业还得你自己跑去应聘,工资是人家好几十分之一,你说的人家还不一定听。如此你选哪家? 你会觉得哪个企业是你有份值得卖命的?答案大家心里肯定已经有了定论。但你若是进入外企,肯定会有人说你是卖国贼。赵昺觉得人皆是趋利的,而治国也需要尊重这种基本的人性,你不能指望人人都是圣人,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能如伯夷、叔齐那样不食周粟。 想想当初赵昺哪里懂得如何治国,亦是采用管理公司的方式来治理,提供稳定的薪酬,提高待遇,奖罚分明来聚集人心,为己所用。但是让他如蒙古人以那么大的手笔来招降纳叛,还是自以为做不到。不是自己小心眼儿,容不下人,而是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一者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来分配,勉力为之只会重走蒙元财政崩溃的老路;二者,摆不平自己人,想想当初我们吃糠咽菜跟着你打天下,可最终待遇却不如一帮降者,谁心里能服气;三者,自己大肆封赏降者,只怕那些老道统们皆会跳出来大骂,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死。 如此一来,不仅政策难以得到贯彻,反而会引发内部的动乱。但是如何收服北方汉人的人心,赵昺以为还得打破北地当前的阶级结构,实施普惠政策,施恩于普通百姓,从而获得其的支持。而蒙元那些特权阶级失去普通百姓的支持,同样得垮台,百姓转而寻求对自己有利的政权…… 赵昺想着自己当前连番大胜,夺取了两淮地区大片土地,但是仍然没有能够进入蒙元的腹里重地,动摇其统治基础,且还有再战的能力。因而在没有遭到致命打击前,想要招降敌军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作为蒙元军事支柱之一的侍卫亲军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更不会不战而降。所以当前的要点就是要打疼他们,大垮他们,让他们对蒙元政权失去信心,那时为了活命也会主动前来投降的。 接下来,赵昺又详细询问了蒙元火器营的情况,刘志学也将自己所知合盘托出,其中多是从捕获的敌方俘虏中审讯所知,虽不详尽,但可以大概勾勒出其面貌。 原来蒙元方面在与宋军交战的过程中,也体会到了火器的威力,忽必烈活着的时候便展开了火器的研制,想建立一支如宋军那样的全装火器部队。于是便从汉军五卫中各拨一个千人队,并回回炮军一个千人队及左右蒙古卫军各拨一个骑兵千人队组建侍卫亲军火器军卫。 与此同时,又从各卫抽调工匠制造火器,初时欲以从各种渠道收集的宋军火器为蓝本进行仿制。但是正如赵昺所估计的那样,由于工艺的不成熟及材料等诸多原因皆失败了。最后,只能放弃全盘仿制,转而根据自身的条件制造出简版的火器装备火器卫。 火器卫作为蒙元的一支杀手锏和种子部队,自然在建立初就受到了大汗的重视,不仅完全脱产,不参与屯田,在待遇上也是按照怯薛的标准供应,并以以怯薛军中‘精通’火器运用者为都指挥。为了保密,成军后就开拔至良乡山中训练,是以不为外人所知。 但是部队是组建好了,可如何训练也成了大问题,毕竟他们没有像赵昺这样的穿越者指导,又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也难以获得宋军的练兵方法。于是有人想起了金国曾经的忠孝军,但是金国都已经灭国五十年了,幸存者也都是七老八十的耄耋老者了,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找到了几名当年的老兵,被请来当教练,指导他们练兵。 于是乎,这支由金国老兵训练,配备‘蒙古造’火器的军队就诞生了,他们不仅装备了新发明的碗口铳,单眼铳,还有火箭、火蒺藜等传统火器。并开发出辅以骑兵和由刀盾兵及长枪兵的战阵,及针对宋军的战术和战法。 在经过数年的训练后,火器卫一直被雪藏没有参加过两国间的历次战争,直到现下宋军危及京畿安全,真金才决定将这支雪藏已久的精兵派上战场。经过进一步的了解,赵昺却也放下心来,这么一支不伦不类的火器军是难以对己方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吓唬吓唬都哥可能还行,对上自己就难说了。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蒙元火器卫在击败都哥部的战斗中惊鸿一现后便没了踪影,在其后的战斗中都没有出现,且在侦察中也没有获知其去向…… 正文 第1196章 局部优势 两人说话间,王德进来禀告前来参会的将领已经全部到达,在御舟二层的会议室候驾。赵昺这才结束了两人的谈话,与刘志学一同下到二层与众将议事。此次参会的多是御前护军的军官,他们见刘志学与陛下同来,都觉一怔,转而又仿佛放下心事般相视一笑,齐齐起身向两人敬礼。 在大宋的军事系统中本来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张世杰和江钲为首的行朝派,一派是以赵昺为首的帅府派。但是江钲不满张世杰专权,又有父亲遗命,在赵昺继位中出力甚多,有着拥龙之功,也可以算作是赵昺的嫡系武装力量。在其后崖山之战中,张世杰指挥不力嫡系力量折损甚重,已无力与帅府军和江钲统领的殿前禁军相抗,其亲信也在赵昺的打压下逐步退出了朝堂。 帅府军一系若是非要进行区分的话也可以算作两派。一派是以赵孟锦和江钲为首的旧军派,他们多是出身旧宋军,但是多为中下级军官,依附赵昺后得到重用,协助他建立起了新宋军,可以说是潜邸之臣。他们在保卫琼州和收复江南的战争中立下殊勋,现在多数人都已经功成名就成为高级军官,镇守一方的朝廷大员。 而帅府军的另一派则是以倪亮和陈墩为首的御前护军一系,他们多是出身赵昺的亲卫营和老营,他们彼时皆是少年,陪伴着小皇帝一起长大,受教于小皇帝,关系十分亲密,可以说是亲信中的亲信。随着御前护军的壮大,也成为各级军官,参加了收复江南的战争。但他们资历尚浅,不足以挑起大梁,可也是宋军的中坚力量。 其实在赵昺和出身帅府的将领来看,他们并无派系之分。赵孟锦等诸将是看着倪亮和陈墩他们长大的,且老营这些孩子多是军中遗孤,因而在他们眼中就如子侄一般,对他们是爱护有加,也乐于见到他们成长;而倪亮等人也自觉是在老将们的羽翼下长大,对他们只有尊重,即便进入军旅后也仍然以父辈待之。因而新老之间更多的是相互提携和帮助,并无什么嫌隙,所谓的两派皆是好事者强加的,其意不辨自明。 若是一定要加以区分,赵昺可以分为元老派和少壮派。元老派如赵孟锦和江钲等人,他们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军事指挥,所知来自于军中实践经验和家庭的影响,且又在旧军中厮混多年,思想上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旧军的烙印,在冷兵器向热兵器过渡中产生了不适应,对于新战法和新战术接受的较慢。但是他们作战经验丰富,又经历了多次整军,所以在军队管理和战役指挥上的地位尚不可代替。 而少壮派在赵昺这个半路出家的‘军事家’身边成长,也受到其崇尚技术,擅于谋划及勇于革新的影响,又大多入过武学接受了系统的军事教育,因而对火器的运用和新战法接受程度高。且也因为年轻,血性足,打仗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敢打敢拼不畏惧任何敌手。可终归他们在作战经验上不足,尤其缺乏指挥大战役的经验,要想独挡一面尚需历练。 两派人马虽然分属禁军和护军,但是并非泾渭分明,却是人员交流频繁,尤其是中低级军官时常分派到对方麾下任职锻炼。而赵昺对待两部也是一视同仁,并无门户偏见,赏罚分明,因此双方相处融洽。第二军攻取寿州造成大量平民伤亡,刘志学受到大举弹劾的事情御前护军众将早已听说,此次受诏见驾,也让大家捏把汗,可看到刘志学与陛下一同前来,并无异状,就意识到其已经过关,众人也都十分高兴。 眼见新老将领们关系和谐,赵昺自然欣喜,但是知道自己此次庇护了刘志学,也要敲打敲打众人,否则他们会以为滥杀自有陛下给他们擦屁股,进而在战斗中肆意而为,不再估计平民的伤亡,那不仅有损宋军的作为解放者的形象,也会给善后带来极大的麻烦,甚至引发动乱,这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 所以赵昺在会议开始前先强调在以后的战斗中要尽力避免误伤平民,故意为之者则以军法处置。而为了不使军将们因而束手束脚,他又言明凡是手持武器参与战斗,或是协助敌军作战的平民不在此列,可以敌方战斗人员对待。 随后赵昺又传达了泗州合兵后议定的作战方略,此战意在夺取徐州,收复两京,歼灭来援敌军,并占领海州,从而打通海、陆及运河构成的交通线。从而为进取山东、河北打下基础,此战争取在五月初结束,以避免雨季到来后给作战带来困难。然后又将部署情况进行了通报战区的划分,考虑到当前的局势,第二军暂归入西路兵团,待夺取符离后再规建。 接下来就是研讨夺取符离的作战计划,众将一番争论后逐渐形成了两种意见。一是以重兵相迫,逼敌主动后退,使其为避免被围歼而主动放弃符离;二是围城打援,将符离之地困于城中,诱使尚停留在应天府的敌主力来援,于半途设伏将其歼灭,然后再攻符离。 “陛下,属下以为应迫敌主动放弃符离,如此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控制旧运河,为大军西去应天府打开通路。同时可以打破来援的两路敌军相互为犄角的进攻态势,并对徐州形成夹击之势!”御前护军二旅统制孙晋指着地图强调道。 “孙统制,符离城池横亘在汴水之上,控制着西去汴京的水道,同时又扼住北上徐州的大路,乃是重要的枢纽。只要守住符离就能阻止我军西去应天府,避免徐州两面受敌。若是你为敌军主将,会轻易放弃吗?”御前护军一旅统制田忠反问道。 “这……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但是其若是不退则会陷入被围歼的险地,不若退往应天府合兵一处与我军决战!”孙晋迟疑了一下,又分析道。 “敌军若是不退,坚守城池,我军只能强攻。但是我军也将面临徐州和应天府之地的夹击,陷入腹背受敌之危。退一步而言,他们也可将我们西路军吸引在此,集中兵力于徐州,先行击破东路军,使得我们的战略部署无法实现!”田忠仍坚持以为不妥。 “田统制多虑了!”这时御前护军五旅统制罗大同插言道,“现下我东路军已经兵进下邳,夺取城池指日可待,徐州之敌怎么敢冒着丢失的风险轻易出援!” “罗统制也不要忘了,蒙元已经调动西北的宗王军南下增援徐州,如此怎知其不会出兵符离呢?”田忠笑笑反问道。 “这……”罗大同被问住了,他心中明白虽然当前敌我两军在兵力上相当,但是若是采用迫敌后撤在应天府与敌决战的策略,也需要在符离留兵驻守,以保证后路的安全。而徐州之敌当前要防备己方东路军的进攻难以分兵出援符离,可一旦得到蒙元宗王军的加强就难说了,那时西去攻取应天府的己方大军就真的要陷入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囧地了。 “大家看!”田忠又点点地图上说道,“京东之地地势平坦,少有江河阻挡,最适合骑兵机动,即可快速增兵,也能在有被围的危险时迅速远遁,使我们难以实现歼灭敌有生力量,削弱其军事实力的战略。” “嗯,田统制所言极是!”御前护军二旅统制李振赞同道,“我军机动受制于运河,一旦远离补给则会受到制约,而敌军多为骑兵则可快速往来,我军一旦攻击某地,他们也能迅速调兵增援。可我军一旦分兵,则失去兵力的优势,便难以对敌实施包围,造成即便战斗胜利也难以取得战果。” “刘都统,你如何看?”眼见众人对此争论不休,赵昺扭脸看向刘志学道。 “陛下,属下以为无论是采用何种战法,都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刘志学见陛下问自己,起身指指地图道,“应天府、徐州、符离三地呈三角状,并有水道和大路相通连,相互为犄角,即相互为援,又彼此为腹背。因此只要击破一地,便能打破这片地域的稳定状态。” “嗯,不错!”赵昺点点头道。他也看出三地皆是交通枢纽之地,敌军兵力可以快速在三地间调动,互相为援,短时间内就能改变一地的兵力对比。而他也清楚以己方的装备和实力在兵力相当,甚至少于敌方的状况下也完全有必胜的把握,难得是要围歼敌军就需要大量的兵力围住敌军,否则就只能打成击溃战,难以实现大量歼敌。 “陛下,因而属下以为要想完成歼敌目的,就需要暂时阻止敌宗王军南下出援,使我们可以在局地形成兵力优势,得以聚歼三地任一处之敌,从而改变当前的对峙形势!”刘志学言道…… 正文 第1097章 做活闲子 对于刘志学的分析,赵昺深以为是。将应天府、徐州和符离三地在地图上相连正如一个倒三角,而符离正处于底角的位置,控制着通往两地的水路通路,遭到进攻则两地皆可迅速救援。且只要保证符离不失,则可避免徐州遭到两面夹击之苦,又可阻挡前往应天府的通路。如今蒙元抢先一步控制了符离,形成了一个铁三角,而宋军若想实现战略构想,就必须打破这个态势,符离就是必攻之地。 赵昺审视地图良久,而众将也渐渐停止了争论,将目光集中到了小皇帝身上,听其定夺。他们知道符离的地位重要,蒙元领兵将领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也清楚,那么想迫其退兵已是不可能,围城打援似乎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不过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也并不容易。围城与打援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围城不阻援则易腹背受敌,重打援轻围城,则是徒耗兵力得不偿失。符离正在于其地四通八达,各方面援军赴援极易,将会给进攻方造成极大困扰。 若是只是应天府方向来援,赵昺以为西路集团尚能应付,可是敌军两面来援兵力就捉襟见肘了。因此重点是东路军也面临着同样的窘境,他们不仅要设法攻取徐州,还要防范西北蒙元宗王军组成的二路援军,且面临的压力更大,而现在宋军主力基本上都已经投入各个战场,难以在短时间内调集更多的军队。 此外屯驻在草原的蒙古宗王军是蒙元最为精锐的部队,且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游牧生活习俗,恶劣的生存条件和兵民合一的体制,使他们比之留驻汉地的蒙古军战斗力要强的多。在加上中原开阔的地形使之可以更好的发挥战斗力。而己方各部已经连续作战数月,已成疲师,所以赵昺也对此仍心存忌惮,也并不想在决战淮海的当口与之交锋。 “你们只管设法夺下符离,其它事情不必操心,一切由朕来应对!”那么如何阻止敌宗王军南下便成了关键,赵昺沉思后心头一亮,有了计较道。 “陛下有何良策使蒙元宗王不能南下徐州?”倪亮听罢想了想,觉得当前似乎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阻止其南下增援,而以他对小皇帝的了解,其很可能又要亲自涉险来对付敌军,又觉的凭自己是难以阻止的,不若当场揭开让众将一同劝解,便有意地问道。 “水军!”赵昺笑笑吐出了两个字道。 “水军?!”众将听了都是一怔,不约而同的看向小皇帝是不是发烧了在说胡话。大家都十分清楚三大水师皆是应对海上作战的,船只虽然也可以进入运河和大江大湖,但是当下不比在江南。 在中原地区能够通航海舶的大河并不多,而最大的河流黄河整体来说并不能整体通航,只有上游和下游部分河段能够通航,且也有诸多限制。可下游近百年来频频发生洪水,发生数次大的改道,如今是夺淮入海,造成大面积的泥沙淤积,现下又是枯水季,使得河道变得水浅滩多,海舶进入很容易发生搁浅。 再退一步讲,即便水军进入了内河参战,但是也只能沿着运河上下。而蒙元援军是骑军,且中原地区多是平原,道路纵横,完全可以避开运河南下,如此水军又如何阻击敌援兵呢?再说水军是依靠以战船为平台作战,离船作战也非其所长,而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这也是用兵的大忌,陛下如此不是糊涂又是什么呢? “莫非陛下是想派水师北上大都,兵威敌京师,使其为保京城安全,不敢妄遣兵南下增援徐州?”刘志学不相信陛下会在关系到国家兴衰的大事上犯糊涂,看着地图突然醒悟道。 “刘都统不愧是沙场老将,一点便通!”赵昺扭脸望向刘志学很是欣慰地道。 “属下可担不起陛下的称赞,只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些,但是当下第一水师在江口以防敌军渡海进入江东,第二、水军皆在福广沿海,一时怕难以赶到吧!”刘志学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而这也是实话,想当年在琼州时,因为地理条件所限,在发展军队上与现下正相反。彼时是优先发展水军的,作战也多依赖水军,步军主要是实施岛上防御作战,呈现水强步弱的局面。 刘志学记的每当局势紧张之时,陛下总是先动用水军对敌实施打击,或是遣军对敌沿海州府进行骚扰作战,使敌只能转而进行防御,防止宋军登陆,结果危机往往顿解。现下陛下欲动用水军威胁敌京师,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而那时御前护军力量还很弱,不过数营编制,倪亮那时还是个懵懂的少年,眼界和经验都不能及此,一时不能参透陛下的用意倒也不奇怪。 “朕在江东战役结束后,已经令第二水师从泉州搭载两个陆战旅北上盐城待命,作为预备队以备不需,现下看来也算是无心插柳吧!”赵昺言道。 “无心插柳,怕是早有预谋吧!”小皇帝的话刚落,在旁的倪亮却嘟着脸嘟囔道。 “呵呵……”倪亮的声音不大,但是众人却都听到了,发出了一阵哄笑声。其实众将的心里想的与倪亮差不多,他们绝不相信以小皇帝的‘抠唆’劲儿,只为这么点儿事情将第二水军万里迢迢的从泉州调动到盐城港。 但是小皇帝具体如何想的他们并不知道,却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其一,小皇帝是想接着江东大胜之际,以水军搭载步军跨海直取大都,就如当初重演收复江南一幕,实施战略大迂回一举将中原收入囊中;其二,江东战役由于拖得太久,小皇帝手里掌握的兵力不足,无法实施收复两京的战略,于是想以水军前往大都外海转一圈,使其不敢妄派援军南下,从而得以顺利收复两京。 只是局势变化太快,在玉昔帖木儿部被歼灭后,蒙元便派侍卫亲军南下,小皇帝才不得不让刚刚结束战斗,尚未来得及休整的各部即刻北上,其也利用手中有限的兵力夺取了山阳和盱眙,抢先一步夺取了前出中原的桥头堡。意外的是敌军进军速度也很快,使符离得而复失,大军虽然也赶到战场,可战机已失,只能重新修改计划,北上的第二水师却成了闲子,只能充当预备队,此时小皇帝不过是重新启用了这颗闲子。 “不论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陛下此计可行,只要我们的水军突然出现在大都附近的海面,蒙元朝廷必然会打乱,弄不好还会传檄各方勤王,若是也能将南下的侍卫亲军召回,那我军只要一路掩杀便能收复两京啦!”刘志学看众将哄笑,虽然皆是善意,可也怕小皇帝尴尬,便打个哈哈替陛下解围道。 “刘都统所言极是,吾怕的忽必烈那死鬼得知陛下遣水军跨海北上,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这时田忠也插言道。 “想当年忽必烈那厮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打通了海上运粮通路,又修通了津口通往大都的运河,现在却为我军所用,估计活了又得被气死过去!”罗大同也打趣道。 “那死人倒不可怕,大不了再轰他几炮,我担心的是病秧子真金会被吓死,让我们不能将其生擒活捉,献俘于太庙!”倪亮闷哼了声,面色甚是不爽地言道。 “哈哈……”倪亮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真金百病缠身病病殃殃在蒙元可能还是机密,只有少数心腹近臣知道,但是在宋军高级将领中却非什么机密,不过担心其早死却是真的,使得自己失去了擒拿敌国皇帝的功劳。 “恐怕大家要失望了,我听说真金的御苑中养着上千匹的良马,其听说我军逼近大都,只怕会连夜跑了,而我们水军的战船又无法上岸,想活捉其难了!”这时负责警卫兼充当服务员的谭飞插言道。 “哈哈……”大家都明白想活捉一国之君太难了,况且蒙元起家于草原,形势不好早溜了,岂会等着他们去捉。虽知是笑话,可看到谭飞一本正经的说出来,还是又惹起众人的哄笑。 “攻取大都只是早晚的事情,草原再大也早晚成为咱们大宋的牧场,只盼着真金别让大家失望,能活到那一天!”赵昺脸皮早就厚了,岂会为这点儿事儿脸红,但他很喜欢跟军中将领们开会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即便有争论也只是因事就事,不会因此嫉恨谁,大家嘻嘻哈哈的就将问题解决了。反之,无论是朝会,还是堂议,一帮人多是犹如带着假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仅难以解决问题,还要担心一句话说错,就会招致群攻口伐,实在让人压抑,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属下等愿追随陛下收复大都,牧马西边!”众将听了笑了阵后,齐齐起身施礼高声道…… 正文 第1198章 忙里偷闲 经过一番讨论后,符离作战计划逐渐成型。决定以第二水师北上做出自海路攻打大都的姿态,迫使南下的蒙元宗王军不敢擅动,为歼灭敌侍卫亲军赢得战机。而夺取符离则成为整个大会战的前战,赵昺决定集御前护军一、二、三旅、骑兵旅和炮兵旅及第二军和都哥部攻打符离。 战役以刘志学为前线总指挥,倪亮副之,采用何种战术、战法,由二人相机处置。为了保证大军物资供应,暂将零壁设置为屯粮和物资周转基地,由御前护军第五旅和辎重旅驻守。刘志学二人商定,由御前护军先行攻占运河以南的蕲县和临涣,二军则在得到增援后扫清运河以南的敌军据点,形成对符离的包围之势。次日,各部拔营起寨向符离进军,随行的还有运输物资的大批漕船,而皇帝的行营则仍留驻在零壁。 零壁县是由镇升级而来,城池狭小,整个县也因不足千户而被兼并。当下宋蒙又开战,城中大户纷纷避难撤离,人口更少。其实这也是两淮地区的常态,先是宋金在此对峙百余年,战争时有爆发,双方往来拉锯,导致土地荒芜,人口锐减。接着又经过宋蒙间连续数十年的战乱,现下虽有所恢复,但也多是蒙元军屯带来的局地繁荣。 赵昺这一路走来,才知百里无鸡鸣的惨状并非文人的夸张,而是事实。行军一日也难见村镇,大片的田地荒芜,野兽甚至不避人群,出没于大路间。夜间宿营虎啸狼嚎彻夜不断,兽群绕营而走,而军队在夜间也不敢小队出行,以防遭到猛兽的袭击。 城池狭小,难以屯驻大军。而此段运河河道狭窄,对向行驶的漕船都难以错过,在靖康年间就曾发生过运送花石纲的船队因此引发争斗,导致兵乱。而如此多的漕船停泊在运河上也极易遭到袭击,因而赵昺在考察后将大营设置在城西的陴湖岸上,并则适宜之处设立水寨。 陴湖南北百余里,东西四十余里,湖面相当宽广,是宿州地区最大的胡泊,稍逊于左近的洪泽湖。水寨建在一处较大的湖湾处,背靠御前护军五旅的营地,伐木立寨,设置了水门,修建了栈桥,漕船停靠其中,御前水军和护航的内河水军担任警戒。 赵昺喜水,且御舟上生活设施齐全,比之在营帐中要舒适和方便的多,便依旧生活在船上,但为了保证安全还是在水寨中划定了禁区,亲卫团也在码头上布防,严禁无关人等靠近。而他最忙最累的时候往往是在大战开始前,需要制定战略,谋划布置,调兵遣将,待开始后各部依令而行,他就可以迎来短暂的轻松时刻。随扈的一班人也难得清闲。 这日一早,王应麟与庄公从、陈识时等人便相约出营寻古探幽。零壁不仅以出产零壁石闻名,且是古战场,楚汉相争的最后决战,垓下之战就在此进行的。那位著名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项羽,被刘邦率领的汉军团团围住。刘邦采用“四面楚歌”置疑兵阵,瓦解楚兵军心,致使项羽中计,导致全军覆灭,演出了令人肝肠寸断的“霸王别姬”悲剧,就在这里发出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仰天长吟。 跟随项羽南征北战的绝代佳人虞姬,面对四面楚歌,兵败如山倒的绝境,唱出了“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的悲歌,随后拔剑自刎而死。相传,虞姬自刎后,项羽带着她的尸体,向南驰走,不料汉兵追至,项羽无可奈何地丢下了虞姬的尸体。后来这里出现的村庄就叫“霸离铺”意指霸王别姬之处。项羽突围后,虞姬的尸体被来不及突围的楚兵移葬于“霸离铺”东,后来这里出现的村庄就叫“虞姬村”,并建有庙祠祭祀。 赵昺不喜欢考证这些虚无的风流韵事,也只喜爱金银,对零壁石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没兴趣,更无欣赏的雅兴。于是谢绝了王应麟的胜邀,而是留在了营中。想想在临安的几位后妃产期日近,自己不仅不能陪伴身边,却好好一个现代人跑到当下的乱世救国打天下,忽然觉得好笑又无趣,心中更觉烦闷。 翻看了几分奏章,也尽是些琐事,让心烦意乱的赵昺心情愈加不好,于是让郑永备船到湖上散散心。不多时在数艘龙船的护卫下,他乘坐一艘炮船驶出了水寨。此时已经到了仲春时节,淮北地区也已经是春回大地,湖边的苇荡也显露出绿色随风起伏,水面上成群的水鸟在觅食,鱼儿也不时跃出水面,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看着如画的湖景,赵昺心情渐渐好转,但他肚子中的那点儿墨水还不足以凑出一首诗,来表达内心的高兴,而腹中仅存的那几首‘好诗’还准备以后装逼用。围着湖岸转了一大会儿,他让船在距岸边二、三里的地方停船下锚。 随行侍奉的王德自然十分了解陛下,早就准备好了鱼竿、鱼饵等物,又在前甲板上搭起了遮阳棚,摆上了茶水点心让陛下在此休憩垂钓。而几艘龙船也在周边布置了警戒线,以防有船闯入惊扰了圣驾。伴驾的郑永和谭飞也早在船上布置了瞭望哨,安排了警戒,甲板上只留几个贴身近卫和负责烧水、奉茶的小黄门。 钓鱼在赵昺前世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现下却成了忙里偷闲。但是钓了这么多年的鱼其实技术并不高,收获多少也从未放在心上,当然能钓上鱼来也是十分高兴的。今天他的运气似乎十分的好,放下的几根钓竿接连上鱼,时间不长便接连钓起了数条足有十斤的大鱼,以致身边的几个人都跟着忙乎起来。 “陛下,这湖中的鱼是不是傻,怎么见饵就吞,真是饥不择食!”王德帮着小皇帝又将一条大鱼扯了上来,又叫过小黄门将挣扎的大鱼打晕放进木盆中,看那边谭飞也拉起了钓竿,一尾大鱼在不断的挣扎,他抹了把溅在脸上的水苦笑着道。 “鱼不傻,而是太多了!”赵昺一边挂上鱼饵抛钩,一边说道。 “哦,在江南湖中也有鱼,可却也不似这里的鱼肥大,轻易便能钓上如此大的鱼,又是何故啊!”王德还是觉得奇怪,在江南这种大鱼市场也有,但是并不常见,而这里却似成灾一般的多。 “天灾人祸啊!”赵昺听了叹口气道。他清楚湖中鱼多,除了限于当下的交通、存储条件,捕获的鱼难以进行长途运输外,主要还是人口稀少,无法消耗如此多的资源,不像前世动辄便能将某种动物给吃成珍惜物种。 “陛下所言也是,如此浩大的湖面,难见艘舟船,可见周边百姓并非靠水为生!”王德听了深以为是地道。他也知道在江南人多地少,缺少土地的人就要设法谋生,而渔猎也是临水百姓的重要谋生手段,湖中的鱼鳖除了果腹,还能换钱。而这里的百姓显然只靠土地就能养活家人,无需在水中讨生活了。 “嗯,不知多少年两淮才能恢复元气,重现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的景象!”赵昺点点头皱眉道。他忧心的是不止是两淮,川蜀和中原地区在蒙元的屠杀下人口也是锐减,而发展就需要大量的人口,所以他考虑不仅是如何取得战争的胜利,还有如何重新让这些地区重新繁荣起来。 而他也清楚元朝建立后,考虑到控制漠北和中原的需要,忽必烈将都城定在了大都。但由于气候以及多年战争的影响,北方经济一片凋敝。可江南地区的经济发展情况就比北方好很多,加上元朝灭南宋之时,对江南的破坏比较小,因此整个大元的经济主要依靠南方地区。 据他所知江南地区占了整个蒙元约七成的生产力,可谓是名副其实的经济重心。如此蒙元便以为既然江南地区占了比重那么大的生产力,自然就要负起供养政治中心的责任,对于发展北方的经济就不那么上心,这种思想便导致了南北经济畸形发展,人口向江南迁移,北方地区人口难以恢复,经济一片萧条。 “陛下,喝口茶歇歇,这些鱼足够我们饱餐一顿了!”王德见又勾起了小皇帝的心事,给其擦擦脸上的汗岔开话题道。 “也好!”赵昺以为钓鱼的乐趣在于‘钓而不得’,现下鱼就差自己往船上蹦自己寻食儿了,这也让他觉得索然无味,便将钓竿收起道。 ‘砰、砰……’王德连忙令人端水让陛下洗漱,又冲泡热茶,让小皇帝落座。然后吩咐小黄门将钓上来的鱼收拾了,赵昺坐下也招呼谭飞和郑永过来说话,可话还没说上几句,却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爆响。 “陛下稍避!”谭飞听了立刻起身查看,并让侍卫围住陛下,而郑永也急令龙船向这里靠拢加强警戒,并收起船锚,一旦有变则能迅速离开…… 正文 第1199章 忧虑难消 船上的人都是经历战阵的老兵,接听出那爆响声乃是火枪发射的枪声。而军中有严格的规定,在营区没有命令,非有紧急事件不得开枪,违者将受到军纪的严惩。所以枪声一响,各部皆要进入警戒状态,值守的巡队立刻封闭营门,进入战位,做好御敌准备。 “陛下,是右手湖岸方向传来枪声!”在顶甲板的瞭望哨居高临下,很快发现火器发射后腾起的硝烟,并报告位置,谭飞也即刻转报给小皇帝。 “向枪响的地方搜索,迅速察明情况!”赵昺看枪响的位置离他们泊船之地不远,随即下令道。 “陛下,营中会派出巡队前往,咱们还是勿要靠近。”谭飞犹豫了言道,在他的心中陛下的安危最重,且保护陛下周全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因而劝阻道。 “郑永,命各船做好战斗准备,指挥船队向枪响之地靠拢!”赵昺却皱皱眉,转而向郑永下令道。 “这……属下遵命!”郑永也有些为难,但看到小皇帝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立正敬礼道。 炮船升起黄色信号旗,周边的龙船也迅速敲响警钟做好战斗准备,人员就位,舱门关闭,瞭望仓升起,炮门打开,配属的战兵也全副武装进入战位,做好登陆搜素的准备。船队也调整航向,排出纵队快速向目标驶去,而郑永也留了个心眼,让炮船留在队尾。 龙船航速快,不多时便靠近湖岸,前边尽是苇荡,航道收窄,船只无法继续前行,便放出作为救生用的折叠小艇,搭载战兵进入苇荡搜索。炮船停在距湖岸三箭之地停船,以防有躲在苇丛中的敌人袭击,如此即能为自己躲避争取时间,也能防止弓弩伤及船上的小皇帝。 赵昺登上顶甲板,端着望远镜向苇荡中观望,但比人还高的密密苇丛挡住了视线,除了略带青色的枯黄苇杆在随风摇摆,什么也看不到。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大营方向,那边水军也已经派出数艘小船向这边驶来,不由的叹口气,心知若想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苇荡中抓住一个有心躲避的人,真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令赵昺意外的是一艘小船很快从苇荡中驶了出来,将几个宋军装束的人送了上来,谭飞立刻带着几个侍卫下去问话。起初他们还并不是特别紧张,但是看到谭飞等人身上带着侍卫营标志的军装立刻紧张起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冲撞了大人物。 “陛下,这几个人声称是御前护军五旅三团的士兵,为首的是一位都指挥使,属下验过腰牌,与他们所言相符。属下已经通知五旅遣人前来辨认,以确定他们所言是否属实!”过了一会儿,谭飞上来禀告道。 “嗯,可问明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又为何开枪了吗?”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据他们所言,今日他们轮休,那个指挥使觉得无聊,又看到湖中有水鸟,便想捉几只解解馋,便带着几名兵丁到此狩猎。”谭飞回答道。 “他们拿火枪打猎?”赵昺挑了挑眉毛问道。 “不是!”谭飞连忙摆手解释道,“他们还是知道在军营附近不能擅自开枪的,狩猎用的乃是弓箭,属下也查看过他们捕获的猎物,确是箭矢所伤。” “既如此,又为何带着火枪?”赵昺听了面色稍缓,又不解地问道。 “陛下,他们在夜巡时曾在营地周边发现过猛兽,便除了弓箭外,又带了两支火枪以防不测。”谭飞回禀道,“他们本在湖边猎到了几只野鸭和水鸡,又发现苇丛中有鹿在啃食刚刚长出的苇芽,便想猎鹿够全营吃上一顿了……” “于是他们就违反军纪,用火枪猎鹿!”赵昺想当然地插话道。 “据他们所言非是如此,在用弓箭射伤了一只鹿后,寻迹追进了苇荡中,但是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几个人,起初见他们人少还欲攻击。情急之下,他们便开枪射击,将那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惊走了。因为怀疑这些人是敌军的探子,他们尾随追了一段,就迷失在苇丛中,寻不到人了。”谭飞转述道。 “能否确定他们所言属实,非是为了逃避惩罚而编造出的谎言?”赵昺听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怔了下又问道。 “基本可以属实。”谭飞答道,“属下将几个人分开询问,他们所言一致,且他们见到我们是侍卫营的人,也十分害怕,想是不敢说谎。” “嗯,加派兵力严密搜索,一定探明其意图!”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如此大范围的苇荡,即便出动千军万马要想捉住几个人太难了,也许只是几个猎人见到我军的士兵一时惊慌而已!”郑永听了面露苦色道。他知道苇荡中河汊纵横交错,人在其中难辨方向,很容易迷失在其中。且苇丛茂密,有的地方密不透风,难以进入,人若是蛰伏其中根本发现不了。 “陛下是意在打草惊蛇,看其中是否还藏有敌军大队。而非是要进入苇荡,只需虚张声势而已!”谭飞在旁言道。 “不错!”赵昺赞赏地道,谭飞已然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你们几个混账东西,混乱放枪,惊扰了圣驾,该当何罪啊!”此时船下传来阵叫骂声,几个人向下望去,却是五旅统制罗大同登船辨认被带上船的人来了。 “都统,末将不知陛下在湖上,且那些人意图攻击我等,开枪也是不得已啊!”那个惹祸的指挥使躲避着罗大同的拳头叫屈道。 “好了,既然是你的人,领走便是了,不要在此大呼小叫了!”赵昺看其架势摆的十足,但是只是虚招子,大声责骂不过是给自己看的,其实是意在维护,他有些好笑地道。 “属下遵谕,回去定然好好收拾他们!”听到陛下的声音,罗大同连忙抬头陪着笑道。 “罗都统,陛下要遣兵搜索苇荡,你部也要出些人手配合行动。”郑永却是赶紧抓住机会拉壮丁道。 “好!”罗大同立刻满口答应,转而又对倒霉的属下道,“你马上率本部人马配合水军搜索,抓住人万事皆休,若是抓不住便以谎报军情论处!” “是,末将必定将那几个探子抓住,以证清白!”那指挥使也是憋着气,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不仅遇到陛下在湖上巡游,还碰到几个胆敢攻击大军的家伙。 随后,众将便调动兵力和船只向发现不明人员的地方集结,从岸上和水中展开大范围的搜索。而赵昺也没有离开,却是留在现场等待消息。他看看往来搜寻的船只,又看看距离不远处的大营和水寨中密密麻麻停泊的漕船,脸上浮现出丝忧虑之色。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对“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明白离开了粮食,人类不仅无法生存,简直任何事情都干不成。进行战争同样离不开粮食,部队只有吃饱吃好,才有力量对敌作战。军队粮食匮乏而导致饥饿,就不可能打胜仗。 可见,粮食是战争赖以进行并且取得胜利的必不可少的首要物质条件。所以,在古代战争中,凡属高明的将帅,都十分重视粮食供应对取得作战胜利的重要作用问题,并且千方百计地保护己方的粮源和破坏敌方的粮源。 当然谈到粮草,不止是供应士兵的粮食,也包括其他想当数量的战略物资。比如还包括食盐、损耗型武器的补充、用于更换的被服、战马所需的草料等等。总之,粮草是否充足关乎一支军队的作战能力和作战的持久性。而两军交战,也都会将毁掉对方的粮食储备,切断对手的粮道作为一种重要的战法。 比如官渡之战,袁绍十余万人,曹操勉强两万人,袁绍占明显优势。但袁绍的乌巢粮草被曹操烧掉后,袁绍大军很快崩盘,胜负转瞬易手。又比如秦赵长平之战,白起派出二万五千名秦军断掉赵军粮道后,赵军就立马陷入了死地。可见古代战争在很大程度上是粮草和粮道实力的比拼。 在这个时代,连年的征战使赵昺更加明白粮草和粮道的重要性,粮食产量低,运输手段少、效率低,显得更加脆弱,可粮道的安全性和粮食的运输能力又密切影响着战争的胜负,可以说粮道是军队作战的生命线。如果军队处于攻势前进状态,粮道会不断延伸拉长。 因而粮食运输不可能从最初的粮草基地运粮至不断推进的前沿阵地,而是必须在中途建设或占领相关城池以作为粮草的存储转运,这些中途的据点和城池也可以作为军队休整的基地。因此在漫长的运输线上粮草很容易被敌军毁灭,粮道也很容易被敌军断掉,尤其是对手是机动能力更强的骑兵,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高速机动能力对任何一个节点进行袭击,摧毁运输线。 既然粮草和粮道这么重要,那么容易保护吗?答案是不容易保护。别说古代战争,就是现代战争也不容易保护…… 正文 第1200章 不能不防 粮道,顾名思义,就是运送粮草的必经之路,是军队作战的生命线。比如现代战争中的平型关战役,八路军就是歼灭的日军辎重部队,用古代战争的话来说,就是烧毁了敌人的部分粮草。且八路军在敌后搞的破袭战,就是专门破坏日军交通运输,古代战争称之为袭扰粮道或者断其粮道。八路军用破袭战干扰并迟滞日军的战略物资供给,给予正面战场以有效配合。 估计有人会发出疑问:粮道脆弱是因为地理形势是死的,很难改变。但是粮草却是活的,可以让粮草和主力作战部队随时在一起,那这样粮草不是就很安全了吗?赵昺根据自己的经验告诉你,理论上可行,实际上不可行。 因为作战部队需要的就是机动和灵活,如果一直和辎重齐步走,估计这个仗是怎么都胜不了的,所以再蠢的统帅都不会这么干。即便赵昺在成军之初为了保证物资供应专门成立了辎重军,但也只是能保证部队的自持力延长十数天而已,更多的是承担物资的分转、保管分发和警戒保卫任务,并不能承担长途运输保障整个部队长时间的物资供应。 当然事情总有例外,那就是像匈奴和蒙古一样的游牧民族作战,基本不需要长途运粮。因为他们不需要粮食,他们出征的时候每人不但有三到四匹马,用于换乘和驮载辎重帐篷,还有畜群跟随。他们渴时挤羊奶和牛奶解渴,饿时吃羊肉充饥。母牛母羊还可以生小牛和小羊,粮草天然自动循环。 还有人可能会说“以战养战”“因粮于敌”,这样不是就可以摆脱粮草和粮道的困扰了吗?其实还是理论上可行,实际上困难。你想因粮于敌,对手还想执行“坚壁清野”“焦土抵抗”政策呢。如果你想在占领区纵兵抢掠,学习日寇“三光政策”,那也是饮鸩止渴。当面的蒙古人就是例子,一旦实力被削弱,或是失去劫掠的目标,那么财政很快就会入不敷出,面临崩溃的边缘。 所以赵昺在作战中不仅将作战目标瞄准重要的城池和关隘一个一个挨着打,还将控制运河和水运枢纽作为参战部队的重要任务,就是为了保障运输通道的通畅,防止在进攻不利的情况下失去退路和断送粮草补给。且当前双方在战场上云集了数十万大军,两军对垒处于一时难分上下的当口,此时比拼的不仅是战斗力,也考验着双方的物资补给能力。 赵昺相信当前谁有足够的资源并能送到前线军队的手中,谁就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而曹操军对袁绍军的官渡之战,曹操之所以能以弱胜强,取得对袁绍军作战的决定性胜利重要原因之一,便在于他懂得粮食对战争胜负的至关重要性。因而及时采纳了降将许攸的建议,亲自率军一把火烧毁了袁绍的乌巢屯粮所,使袁绍大军赖以生活和作战的大批粮秣物资,顿时化为一片灰烬,迫使袁绍不得不弃甲逃跑,从而奠定了最终战胜袁绍军的基础。 当前蒙元由于长期实施依靠江南的财政政策,又丢掉了两淮这个财赋重地,已经引发了财政危机。且北方的粮食产量和储备已经无法保证长期供应,但是又不得不应对宋朝的进攻,因此持久的战事对他们是极为不利的。而要速战速决最为有效的办法就是切断宋军的粮道,毁掉前线储备的粮草和物资,迫使宋军退兵。 赵昺也知道即便自己坐拥江南财赋重地,但是支撑这场北伐战争也是十分吃力的,若是敌军铤而走险,袭击自己的后勤保障基地,毁掉所有物资。再行重新调集,不仅需要时间,也需要大量的银钱。自己即便能勉力维持,也难以发起新的攻势,迫使自己收缩防线,维持现有的防线。同时也会加重朝廷的财政困难。 这也是他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大营周边十分紧张的原因,此地不仅是自己的行营所在,还停泊着千多艘漕船,装载着四十万石的粮食和三十多万斤火药及大批的炮弹、子弹。一旦被敌偷袭得手,那么足以导致徐州会战被迫延迟或是放弃,收复两京的愿望也只能是‘望京兴叹’了…… “陛下,属下出动了一个团的兵力会同水军将方圆十数里的苇荡都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人!”搜索持续了二个多时辰,参与的兵力达二千余,却是无功而返。眼看都过了午时,罗大同上船请示是否还要继续道。 “陛下,这片苇荡浩大,在其中搜捕几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小的曾听人说起过,常有犯了事的人会躲进苇荡中,而负责搜捕的衙役们也不理会,只是守住周边的要道,等到秋后乡民收割苇子的时候,那会儿躲藏的人无处藏身,他们才会进去捉拿!”这时王德插言道。 “既然如此便收兵吧!”赵昺沉思片刻道。 “陛下,不若将这苇荡点了,即便他是神仙也得被烧死!”罗大同也有些窝火,几个人折腾的上千人不得安生。而其它各部皆已出征,偏偏留自己看守大营,心中也是不痛快,两下相加心中更是气恼,恨恨地道。 “放火?!你作死啊!”赵昺听了怒道,苇荡浩大遍布湖边和浅滩,若是点燃就是火烧连营,若是波及到大营那还了得。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轻声嘟囔道,“不对……” “陛下……”罗大同却被陛下弄糊涂了,出声想问却被一旁的谭飞制止了。 “此次敌军刺探军情,是否欲在偷袭我方后方大营,毁掉粮草?”好一会儿,赵昺看看两人问道。 “陛下,我军已经控制了各条大路,一两个探子潜入也许难以发现,可同样无所作为。而敌军遣大股精兵偷袭却难以不被发现!”罗大同摇摇头道。 “那他们会不会通过水路渗透呢?”赵昺又问道。 “我军已经控制了运河,他们想从运河渗透根本不可能,即便……”谭飞觉得陛下想多了,运河上下游皆有内河水军布防,又有陆战旅控制着枢纽、水闸,比之陆路防守还要严密,毕竟运河只有一条,而陆上大小通道无数,难免会有疏漏。可看到陛下一直盯着湖面时,也惊出身冷汗道,“陛下是担心敌军会通过陴湖水路向后方渗透,偷袭我军大营!” “对啊!”罗大同听了也醒悟过来道,“陴湖水域宽广,勾联数地,与符离水面相接,他们完全可以通过此路潜入零壁。” 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赵昺将目光投向宽广的湖面,繁茂的苇荡及河汊中的水寨,当初之所以选在湖边立营,也是考虑到大批的漕船停留在运河中,一旦受到袭击在狭窄的河道中难以及时疏散,会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于是选择在湖边设营,除了便于大军取水、警戒,也是为了便于及时输送。 物资都装载的在漕船上,这样就不必来回装卸,浪费人力。何处需要,漕船便可编组后进入运河直达目的地,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减少了随船民夫的数量,如此不仅能增加后方的劳动力,还变相的减少了粮食的消耗,本是一举两得之事。至于敌军袭击粮道,劫掠粮草,赵昺也并非没有考虑。 但是想着两军对阵符离,据零壁尚有百里之遥,敌军想派兵袭击就要穿越宋军的多道防线,所以遣大军来袭的可能性极小。最有可能的采用小股精锐部队利用己方防线上的漏洞潜入后方实施奇袭,可他们人数少,不可能将物资运回己方驻地,而放火就地销毁是最为可行的方法。 如此营地近水就让敌军焚毁军粮的方法失效,且遭到袭击后,漕船也能够及时疏散到湖面上,使敌人的战术落空。但是现在看似周密的计划还是存在疏漏,赵昺没有想到敌军也可以利用湖中的水道侵入己方的后方,那样不仅可以借助苇荡遣小股精兵渗透,还能够利用舟船大举调兵来袭。而现在芦苇虽然已经返青,可主杆依然干枯易燃,他们甚至只需点燃苇荡,就能让己方的营寨陷入大火围营的险境。 今日偶然在苇荡中发现的人,赵昺基本可以断定就是敌军派出的斥候。在他们发现己方的屯粮之地,甚至是皇帝行营所在之后,只要是稍有脑子的将领肯定都不会放过这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机会。只要成功毁掉敌方的粮草就能让前方的军队发生恐慌,进而撤军;若是能侥幸把敌方的皇帝擒获,或是斩杀,那么不仅可以取得不世之功,还能让敌军崩溃。 “陛下,属下以为不论敌军是否有偷袭我军大营的计划,我们都不能等闲视之,还要早作准备!”罗大同也是冷汗直流,别说是让敌军焚毁了粮草,就是伤及陛下一根毫毛,作为护驾的主将他都难辞其咎…… 正文 第1201章 一意孤行 “贺内使,前日前去探营的哨探被宋军发现,定然会有所警觉,我们今日出发夜袭零壁宋军后营不是好时机,还是再探后定夺为好!”符离城州衙中蒙元诸将也在议事,侍卫亲军汉军前卫指挥使玉哇失言道。 受命阻止宋军北上后,蒙元侍卫亲军西路军便快速南下至归德府(应天府在金朝时将南京降为归德府,入元后成为河南江北行中书省的直隶府,延续此名),然后以汉军前卫、左卫及部分火器卫为前军,由达鲁花赤贺惟贤前往宿州,他们击败叛将都哥后收复符离,与随后赶到的宋军对峙。 宋军再遣援军到达后,让他们倍感压力,而前日派出的探子回报在零壁发现宋军将运输粮草、物资的漕船隐蔽与零壁陴湖东岸,并发现南朝皇帝的行营似乎也驻扎于此。在获悉后,众将皆以为这是击败宋军,反转战局的良机,无论是毁其辎重,还是生擒其帝都足以迫使宋军退兵,但在如何用兵上还是发生了分歧。 “玉哇失,宋军并未俘获我军探子,也许只以为是附近的百姓在湖中渔猎而已。即便会让他们有所怀疑,但也应迅速发起袭击,否则他们警觉后迅速撤离,我们岂不功亏一篑!”贺惟贤捋捋胡须言道。他是怯薛军中的‘必阇赤’负责掌管文书,算是大汗的身边人,此次被任命为西路元军的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在元廷中其实也是个普通官职,其本义是镇守者、制裁者、掌印者。起初只是在路、府州、县三级都是除原来长官之外,要设置一名达鲁花赤,如现代的中央特派员,负责监督各级的地方官,在重要地方和军队还设有副达鲁花赤,主要是由蒙古人担任的,他们往往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但是后来就有些混乱了,皇室、各斡耳朵和诸王驸马拥有编户齐民之外的私属人户,也各设总管府或提举司管理。 这些府、司照例都设有达鲁花赤,与重要财政收入有关的官衙,如规运所、运粮提举司、茶园提举司、栽种提举司以及各种宝钞库,皆设此职。设达鲁花赤的还有御药院、行御药局、回回药物院、监造金玉宝贝官、御衣局、尚衣局、掌管大寺院财务的各总管府、营缮司、提举等司。以致达鲁花赤品秩最高曾达正二品,而品秩最低的是路府治所的录事司达鲁花赤只有正八品。 蒙古军和蒙古探马赤军一般不设达鲁花赤。其他各族军队除特殊情况外,都在元帅府、万户府、千户所设达鲁花赤以监军务,品秩与元帅、万户、千户相同。因为此次出征事关京畿安危,真金便遣贺惟贤出任西路军达鲁花赤监察军务,其虽是汉人,品秩也只有五品,但是因为出自怯薛军,又是大汗的亲信,所以众人都尊称其为‘内使’,而他对此称呼也十分受用。 “内使,玉哇失说的有道理。南朝皇帝十分狡诈多疑,其获知有人探营,必然会有所警觉。而其领兵多年,自然知道辎重的安全事关战争的胜负,定然会采取措施严加防范的。”汉军左卫指挥使伯答儿见其不以为然,还是提醒道。 “南朝皇帝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为了坐稳皇位才夸大其功,众人也以讹传讹而已。即便其有些本事,可你想想发现有人窥视大营这等小事,底下的人也会惊动其吗!”贺惟贤冷笑声言道。 他也算是‘官四代’了,太祖是雍国公贺贲,在世祖征战中以皇太弟收诏征战云南驻六盘山,贲献白金五千两,世祖即位赐金符总管京兆诸军,追封雍国公;爷爷贺仁杰从世祖忽必烈南征北战,攻绩卓越,深为世祖信赖,特授正议大夫上都留守。 他爹贺胜更了不得,尝从许衡学习,通经传大义。年仅十六便入怯薛宿卫宫禁,在忽必烈远征草原时,其是距离忽必烈最近的怯薛军军官,在班师回朝遇到大风雪,忽必烈老寒脚发作时,他也像狗血剧女主角一样脱衣用身体给忽必烈御寒。因此为世祖所器重,也是忽必烈最信任的秘书,各种军国大事都向他咨询,陪伴忽必烈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妃子们。 其后贺胜拜集贤学士,领太史院事。后代父职上都留守,兼本路都总管开平府虎贲亲军都指挥使。而贺惟贤也接替其父入怯薛,担任必阇赤,为真金所信赖。他们家世代为大汗近臣,对于其中的事情最是了然,以贺惟贤所见,像有人窥营这等小事,若是皆报之大汗,那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 “内使所言甚是!”伯答儿听了想想也是,别说皇帝,就是自己也受不了,但他仍觉的不妥。宋军自去岁开始北伐,先夺扬州,全歼两都万户府十余万,主将玉昔帖木儿殒命。此后又借势夺取两淮,展开全线进攻,越淮河进入淮北,兵进河南、山东,若是南朝皇帝如其所说那么不堪,手下也有良臣猛将辅佐,这等关系后方大营安危的事情定不会不理,况且还是御营所在。 “内使,我以为还是多有不妥!”玉哇失再次言道。 “又有何不妥?”贺惟贤有些不耐烦地道。 “内使,我军袭击敌军后方大营,意在突然。但今时正是二十日,夜里乃是月明之时,皓月当空亮如白昼在湖中行船无法遮掩隐蔽,恐尚未至敌营便被发现,夜袭也即落空!”玉哇失言道。 “子时月升,我军傍晚出航,借黑暗视线不明之时迫近敌营,待月明之时正好可辨明目标,发起进攻,岂不是天助我军吗!”贺惟贤轻笑着道。 “内使,陴湖虽然广阔,但其中也多有浅滩、暗流,且近岸河汊纵横,又有大片苇荡。黑夜行船难以分辨,十分容易迷航误入河汊,或是触滩搁浅翻船,而我军兵丁皆不擅水,不仅难以接敌,反而易造成损失!”玉哇失听罢有些无语,其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军旅经验之人,却又对军事行动指手画脚,可自己又惹不起,只能勉力进言劝说。 “玉哇失说的不错,暗夜行船十分危险。另外南朝水军强悍,作战经验丰富,行营重地绝不会放松警惕,会派出哨船在湖面巡视,一旦我军露出行迹必然会被重创的!”伯答儿虽未与新宋军交过手,却是听闻过宋军的战绩,当年张弘范、刘深、阿里海牙皆是本朝名将,但是皆败在南朝水军手下。而进入江南后,又连败荆湖水军、海运转运漕军、回回水军,将本朝水军几乎歼灭殆尽。残存的水军任南朝水军任意往来海岸线,根本不敢接战,己方一旦与南朝水军遭遇那就是有去无回。 “以你之言,南朝水军在湖上昼夜皆可往来,而偏偏称我军不可夜渡,那岂不矛盾。再者南朝水军强悍无非是借助犀利的火器,而我军也有火器傍身,难道就弱了他们不成。恐怕是二位将军怯敌惧战吧!”贺惟贤见自己的意见被两位主将反对,不禁有些羞怒,说话的声音也阴冷下来。 “内使,我军虽装备有火器,却不及宋军犀利。且火器卫宝贵,皆是经久训练的精锐,应在战事关键之时作为奇兵使用,而不易过早消耗……”玉哇失本不想再劝,可听其还要动用火器卫参战,皱皱眉还是忍不住言道。 “玉哇失,你是何意?焚毁宋军粮草,生擒南朝皇帝都算不得关键吗?我以为若是此战能胜,一个火器卫又算的了什么,即便皆战死也是值得的。”贺惟贤不待其说完便打断话头厉声道。“知道尔等以为我不通军事,便心存不屑,又担心我献计建功,令你等面上无光。不若我们皆上书大汗,由大汗定夺,但我必禀明你等贻误战机之过!” “我等愿听内侍吩咐!”玉哇失和伯答儿听了皆面待无奈,对视一眼齐声施礼道。 “如此最好,下去准备吧!”贺惟贤听了冷哼一声离座而去。 “这世道真是变了,怯薛军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我们也是出身怯薛,宿卫汗帐,贴身护卫大汗,历经沙场九死一生。可现在却不若一个给大汗宽衣解带出身的汉人!”见贺惟贤出帐走远,玉哇失将案上的酒一饮而尽,不忿地言道。 “轻声!”伯答儿听了赶紧让侍卫放下帐帘道,“其父虽然是给大汗宽衣解带的,但抱住了大根脚,又是最了解大汗的心思。我们若是违拗其意,惹其恼怒,在大汗耳边胡言几句,甚至自行下道内旨,就会让我们家破人亡了!” “唉,其一意孤行,必然害死三军。可违心听命与其,又心有不甘。其愿意如何就如何,胜负皆听天命吧!”玉哇失脸色黯然地言道,而心中也愈感悲凉,同是大汗的亲信,自己舞刀弄枪战功无数,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弄笔杆子的…… 正文 第1202章 有心无力 玉哇失和伯答儿虽然不忿,但是面对比之自己资历和品秩皆低上一大截的贺惟贤毫无办法,只能是哀叹自己生不逢时。 怯薛军是蒙元前期的王牌部队,在成吉思汗、窝阔台、蒙哥等大汗的统帅下,怯薛军中自然是谁的弓箭技术好、谁的刀法好,谁就更有可能脱颖而出。而云都赤的就是蒙元大汗的带刀侍卫,只有刀法满级的高手才能充当,“四勇”之一的忽必来就是典型。 按照蒙元的规定“云都赤,乃侍卫之至亲近者……虽宰辅日觐清光,然有所奏请,无云都赤在,不敢进”。也就是说只有云都赤在场时,蒙古大汗才会和大臣见面,可以在旁听大汗与臣僚、将领议事,但是他们的作用也仅限于此,并不能参与军机。 不过在成吉思汗时代,也正是战争最为频繁的时期,即便是大汗同样时时有被对手斩杀的危险,且还要面对内部人的威胁,云都赤作为贴身保镖,当然深受信任,也因为勇武会被提拔重用,充当带兵将领。而转折发生在忽必烈称帝立国号之后。 怯薛军逐步丢掉了野战功能,就连护卫权也被侍卫亲军分走了大半,变成了内廷权力机关,怯薛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大汗。而除了玩儿刀的云都赤外,大汗身边还有专司宽衣解带、管理衣物的速古尔赤,掌管文书的必阇赤、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传译的怯里马赤等等。 无论古今谁都愿意任用自己的身边人,不仅是了解底细,还因为日夜陪伴中有了感情。所以谁和大汗的关系近,谁就更受重用。和玩刀的傻大个云都赤相比,给大汗宽衣解带、管理衣物的速古尔赤参与朝会的次数更多,自然更了解大汗的心思,给大汗们当参谋的机会自然就多。 贺惟贤他爹就是因为担任速古儿赤而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当然其也是有些才能的,在他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还兼任了大汗的机要秘书,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不过速古尔赤们还不是元朝怯薛军中最掌实权的人,掌管文书的必阇赤、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传译的怯里马赤职权都在他们之上。 由于早年元朝皇帝们汉语水平有限,传译的怯里马赤也成了朝会上的重要人物,他们还负责把蒙古语的诏书翻译成汉语。我们见到的那种“字都认识,就是不知道说的啥”的元朝诏书就是他们的作品。怯里马赤在元朝非常受尊重,忽必烈参拜孔子像时,就把孔夫子比作长生天的怯里马赤。 书写圣旨的扎里赤也手握实权,他们可以“圣旨,咱家给他写一张”,直接用怯薛的名义颁布旨意,这叫做“内传旨”。他们和必阇赤们经常联手瞒着元朝皇帝颁布旨意,涉及到经济、司法等各个方面,因此惹得这些家伙们不高兴,给你弄道假圣旨,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怨都没处诉去。 必阇赤掌管文书,怯薛军变成了内廷权力机关后,他们也相当于明朝的司礼监公公。必阇赤的长官往往换一个身份就是元朝中书省的负责人,耶律楚材、镇海等人都是直接从必阇赤变成了中书高官官。他们还不时客串元朝御史台的官员,和怯里马赤成员一起构成了给事中的主力,等于把元朝的决策、监督、六部都掌握在手中。 所以此时拿刀的云都赤被四种同行挤在下面,成了怯薛军中的二等公民,哪怕刀法满级也毫无办法。总之,这个世界永远这样:你再能打,也混不过跟领导关系好的!而深知内情的玉哇失和伯答儿即便外放领兵,依然在贺惟贤面前不敢造次,哪怕气得要死也得憋着。至于上奏大汗评理更是不敢,弄不好大汗还没看到,一道内旨就已经先到了…… 在定下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作战计划后,主持此事的西路军达鲁花赤贺惟贤也开始忙碌起来。他首先与都帅土土哈送去书信,禀明了自己的设想,并强调了此战成功的意义所在,请求其批准。这其中既有其的无奈,也是聪明之处。 贺惟贤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的,知道大家供着他,不过是担心向大汗打小报告,却并非对自己敬服。其次他只有督查之权,并没有调兵的权力,否则就有擅权之嫌,因而必须得到主帅的认可。再者,他也明白打起仗来刀枪无眼,死人更是平常事,那些对自己心怀不满的军将对自己放冷箭、打闷棍也非不可能,届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有了主帅的背书就不同了,诸将遵从的是主将的命令,而非他贺惟贤。且事有万一,一旦作战失利,总需有人承担责任,自己不过是遵令行事,事败就能将责任推给土土哈,自己最多只需承担督查不利的罪过,伤及不了自己的根本。 两地相距不远,书信送到归德府主帅处当日便可往返,土土哈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对于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计划倒是并不反对。此外也心知惹不起这位内使,将其派到符离前线说是让其立功,其实也是变相将其支走,省的给自己找事情。 于是乎土土哈原则上批准了作战计划,但是也嘱咐此战事关重大,用兵需要谨慎,诸事要与众将多商议,定要判明敌情再行动,万不可鲁莽,以免被敌反杀。可贺惟贤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以‘未免生变,事不宜迟’为由调兵准备行动,为保证此战成功,他将亲临前线督战。 想法有了,背锅侠也找好了,但是贺惟贤在与两位主将商议详细行动计划时产生了分歧。按照他的设想此次行动至少要出动五千兵马,搭乘船只傍晚出航,利用暗夜接敌。待靠近敌营后,以一千火器卫为前锋率先向敌水寨发动攻击,打破水寨毁掉其中停泊的漕船。而中军弃船登陆,利用水上激战之时,向敌岸上大营发动袭击,直取南朝皇帝行营,将其生擒。而他则坐镇后军,随时增援其它两部兵马。 玉哇失和伯答儿听罢其滔滔不绝,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作战计划,两人脸都快变成五线谱了,皆是黑线。他们皆知既然行动定位是奇袭,那么出动的兵力就是贵精不贵多,行动隐蔽。你浩浩荡荡的出动大批兵马,只怕刚出营盘就被敌方探子发现了,待你到了地方,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 其次,按照贺惟贤的战法,接敌后分兵攻打敌大营,哪里还是奇袭,而是前去踹营了。即便前时敌军没有发现,此时这么大阵仗就是瞎子、聋子也能发现不对了。况且屯粮重地,位置虽远离战场,敌军也会派出巡队往来巡视,布置明岗暗哨,你这么大明大摆的前去‘偷袭’兵力远胜于己的敌行营,那就是飞蛾扑火。 如果再退一步说,这些问题皆不是事儿,宋军都是傻子、笨蛋,就是如此也根本发现不了己方的行踪,让他们直逼水寨之下才发现,己方神勇又顺利的攻破敌营,烧了粮草,捉了南朝皇帝。那也得考虑怎么去,又去哪里寻找这么多的船只,五千大军总不能游过去吧? 另外计划还有一个重大漏洞,行动所需的兵力必然要从符离驻军中抽调,一次性的调离五千精锐兵马对他们来说不是个小问题,防线上必然出现漏洞。而一旦被对面的宋军获知,趁机发起攻击,在对方获得援兵后兵力已经占优的情况下,符离城很可能不保。 而依玉哇失两人,此次袭击计划至多需要五百人,先行派出哨探,查明敌军布防和巡视规律及水流、风向。然后携带火油、火药和柴草的火船,趁夜暗靠近敌营潜伏在苇荡之中。待后半夜宋军防守松懈之时,先点燃水寨周边的苇丛,造成大火围城之势,迫使停泊于水寨中的漕船驶出水寨。再趁混乱之机,放出火船,焚烧敌军船只。 至于生擒南朝皇帝,两人都没有敢想,不说行营防守严密,其亲卫也必是精锐,且难以摸清其具体驻地。一旦发生危险定然会先行撤离,别说五百人,就是五千人也难以寻找其踪迹。说是要生擒南朝皇帝,不过是为振奋士气之言,能否成功全看天意了。 但是此时心怀激烈的贺惟贤对于两人的建议显然难以听进去,在他看来反对者都是嫉妒,担心自己抢了他们的功劳。不过现实还是给了他重重一击,那就是是一时间难以寻找足够的船只和熟悉水情的水手。要知道符离虽然是旧运河的必经之路,且也曾有前舟云集的盛况,可是南朝迁都后,战乱不止,航运断绝百年。 加上新运河开通后,符离再难现昔日繁华,而随之衰落的就是水运,此时运河上已经难见结队行驶的舟船了。即使陴湖上尚有人渔猎为生,但是他们使用的也多是小船,搭载不了几个人。这让贺惟贤苦恼不已…… 正文 第1203章 盲人瞎马 尽管贺惟贤心急如火,可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下令在运河和陴湖附近百般征搜,得到大小船只三百余艘。但堪用的却不多,要知造船以冷杉木为上,松木次之。而松木成本低廉,内河中的船只多为松木。可松木易腐烂,三年便需要大修,即便如此五六年也就报废了。 所以这批船只挑挑拣拣,能用的也就有百余艘。所谓大船也就是运河上余留下来的漕船,虽然是四百石船,但标准漕船长度也就在七丈左右,宽两丈余。载物可以堆砌码高,可人不能摞起来,因而即便是大船也搭载六、七十人就已经是极限了,况且士兵作战还需要携带武器,实际上至多能勉强载五十人。可惜的是漕船也只有十来艘,余者有能搭载二、三十人的渡船、货船,也有仅能载十来人的渔舟。 如此一来,贺惟贤要动用五千兵力奇袭宋军后方大营的计划似乎就要因为船只不够而搁浅。可他并不甘心,于是决定动用一切可用的船只搭载二千步军,其中火器卫千人,战兵千人作为水上的主要作战兵力,不足之数乘马从陆路投入战场。 玉哇失和伯答儿一听如此安排就快哭了,这货简直是拿打仗当儿戏,视人命如草芥。先说两路人马如何配合,三千骑兵奔袭百里,如何保证不被敌军发觉就是个大问题。再言就是按照其部署,陆路兵马要避开大路,沿湖边的小路行军,以相互接应配合,但只二者的行军速度便不同,又如何保证能同时到达目的地。且湖边尽是滩涂,泥沙松软,战马的蹄子容易被陷住,根本无法疾驰。 两人苦劝贺惟贤放弃计划,但是他此时已经是吃了秤砣一意为之,并再次抬出大汗要以胆小怯战贻误战机为名弹劾二人,他们无奈之下也只能遵从。于是三日后的傍晚,大军借着暮色悄然出营,陆路由前卫指挥使玉哇失率领。而贺惟贤也未失言,亲领水路军前往。 贺惟贤在随从的簇拥下登上船队中最高大、豪华的帅船,明眼人皆知这船其实是艘舫船,用来作为游湖之用。看似高大富丽,其实只适于在风平浪静时在湖边转转,并不适于在深水中航行,作为战船更是开玩笑。但其自诩风流才子,还就看上的此船,作为自己的帅船。 百舟争渡,千军竟发。贺惟贤也身着戎装,顶盔挂甲,腰悬宝刀,背手伫立在船头竟然生出股豪情,也想学先辈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希望有一日能继承祖爵。但他扭脸看看身旁的火器卫第一千户贾振厚的一张哭丧脸顿觉十分扫兴,刚刚上船时其就已经看到兵丁们与留守的同乡们哭哭啼啼,交代着身后事,仿佛此战不是建功立业,而是有去无回一般。 “贾千户,哨探可有回报?”贺惟贤虽然自大、自信,但也不是傻瓜,延迟这两天他也是连遣探子前往宋军后方大营刺探,侦察敌军动向,确定南朝皇帝行营的位置。 “禀内使,今日返回的哨探报告敌军大营并无异动,只有几队漕船沿运河北上。而南朝小皇帝这两天也只是领着众军在湖中捕鱼捞虾,猎取野物。”贾振厚抱拳施礼道。 “嗯,看来正如吾所料,前时的刺探并未打草惊蛇,引起他们的警觉。”贺惟贤嘴角挑了挑言道。 “内使神机妙算,岂是那小贼可比!”贾振厚满脸胡须的大脸上强挤出笑容言道。他也非白丁出身,其父也曾任汉军左翼都指挥使,随忽必烈东征西讨的大将,他曾伴父左右征战,后来阿合马被杀,引发忽必烈猜忌,大量汉将被削权,他蒙荫授千户留侍卫亲军效命。所以他是有实战经验的,而再他看来此战计划上是漏洞百出,毫无胜算,但又不敢抗命,否则被其参上一本,家族必受牵连。 “诶,本官未经过战阵,只是读过几本兵书,又常常在旁聆听大汗教诲,略通兵事而已,还要贾千户多多指教!”贾振厚谦虚地言道。 “岂敢、岂敢!”贾振厚连声道,心说你把大汗都抬出来了,我怎么还敢指教。 “贾千户,此战恰巧成功,毁了敌军的辎重,必然能破敌军撤退,解了大汗之忧。贾千户也是大功一件,本官定然上奏大汗请封!”贺惟贤言道。他也看出来了,众将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支持,而当下也需有人为他效命,自然也要开出些好处来。 “末将必效死力,以报大汗天恩,届时还仰仗内使多多美言几句!”贾振厚再度施礼道。而心中却是暗自腹诽,别说胜了,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 “我们皆是出自汉军世侯,本就一气连枝,相互照顾也是应该的。”贺惟贤见其十分懂事,甚是高兴地道,“本官制定的战法可曾吩咐下去了?” “已经皆按内侍的吩咐安排下去了,一旦开战便靠近敌船先以大铳将其重创,稍近后再以小铳杀伤敌船上的兵丁,然后迅速靠近登上敌船。其它各船趁机冲入水寨,释放火箭焚毁敌漕船,随后趁乱上岸攻入行营,配合岸上我军擒杀敌皇帝!” “嗯,不错。”贺惟贤点点头满意地道,“开战后行动要快,不要与敌船纠缠,只要火起敌军必乱,一定要盯死南朝皇帝的御舟,防止其趁乱脱逃!” “是,本官谨遵内使的吩咐!”贾振厚满口答应着,心里暗叹这货真是异想天开,凭己方这些破船与宋军水师对战,结果如何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但还是客气地道,“内使,湖上夜风清凉,还请舱内休息!” “也好,一切就靠贾千户了!”此时天光渐暗,风变的湿冷,贺惟贤也多有不适,也不推辞地道。但是很快他在舱中就坐不住了。 这支奇袭船队本来就先天不足,火器卫和搭载的步军从上至下皆是北方人,稍有擅水者,对于操舟行船是一窍不通,全仗强征的民间水手驾船。要说这些船夫也算是水上好手,可他们并没有经过军事训练,更不懂得如何编队,如何结阵,不知道各船间如何掩护、配合,也看不懂号旗,出航不久编队就已经乱套了,成了各自为战。 另外船队所用也是各种船只拼凑而成的,大小不一不说,还有的是靠风帆推动,有的是靠桨橹催动,速度肯定快慢不一,随着距离的延长,速度差别的后果就显现出来,本应作为前哨的小船很快被风帆催动的大船超越。而小船多靠桨橹催动航行,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即便想追上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而时间不长,整个船队就像羊拉屎似的,哩哩啦啦的成了一条断断续续的长线。 这种混乱的情况在天完全黑下来后更加严重。由于担心被宋军发现,暴露目标,贺惟贤严令各船不准掌灯,于是乎各船间难以确定彼此间的距离,而船又不想陆地上的车,发现要撞上了可以急刹车。因此待看到两船距离太近的时候,停船和转向皆已来不及,此时就看谁的船大,谁的船结实了。所以往往一声巨响之后,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呼救声,但那些旱鸭子们扑腾一会儿也就没了声息,许多人不及抢救便被淹死了。 此外,水手们也并非熟知湖中的每条航道,而夜晚他们往往也不会行舟,以防止误入浅滩搁浅或是迷航,即便无法返回也会就近靠岸下锚等待天明。可此时在夜暗之下行军,只能紧跟那些有夜航经验、熟知地形的水手行船。而那些脱离船队的船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触滩沉没的有之,误入河汊、苇荡迷航的有之,不辨方向在湖面上打转转的有之。 贺惟贤发现不对后,也试图重新编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到恰当的方法。升起桅灯让船只想自己靠拢,却担心被宋军的哨船发现,更怕被其它船只碰撞;号角声确是蒙军都听得懂,但也不敢吹,那玩意儿发出的声音在空旷处能传出二三十里,被宋军听到了岂能不提高警惕。 方法还未想出来,贺惟贤这时也坚持不住了。随着船队深入湖心,风也大了起来,而他乘坐的舫船吃水浅,上层建筑高,受风后摇摆比之其它的船要剧烈的多。他不可避免的晕船了,不但吐的晕天黑地,晕的站不住脚,被随从架到舱中休息去了。而贾振厚虽然也晕船,但还比其抗力强些,还能勉力坚持,他也顾不得许多了,通过呼叫让各船尽量靠拢行事,勿要走散了。 而更让人焦心的是,水陆两军无法联络。且这个时代也没有手表,虽事先约定了会合攻击的时间,可谁也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是快了,还是慢了?也不知道对方进军是否顺利,到达了什么位置。一切都如盲人瞎马一般的乱作一团…… 正文 第1204章 心惊胆颤 元军的船队一路上磕磕碰碰,终于看到了宋军的水寨,晕的昏天黑地的贺惟贤出了舱,抬头看看空中的半月已经升起,他估算应该已经是丑时初的时间了。但是突然风向转变,船队被吹的偏离预定地点数里,漂到一处河湾中。 “贾千户,有多少船跟上来了?”贺惟贤瞅瞅月光下朦胧的湖面,影影绰绰的看不大清楚,他揉揉昏沉沉的脑袋轻声问道。虽然风吹苇荡的沙沙声和湖水拍岸的声音掩盖了桨橹声,但他也不敢高声。 “内使,大约有百余十艘船到达,余者在途中失散了!”贾振厚也是头疼欲裂,有些丧气地道。 “勿慌,应该还会有船赶上来。”贺惟贤听了心中一惊,但是他还强自镇定含糊地道,这一路行来的混乱让他真没有多少底气了。 “应该还会有船前来会合,可就怕他们误入宋营,暴露了我们的计划!”贾振厚望着远处的宋营,此时虽然没有发现宋军哨船,但是水寨上点着灯笼、火把,将附近的湖面照的通亮,而寨墙上巡视的宋军兵丁清晰可见,有船靠近根本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而己方却也不敢发声,更不敢升起桅灯,向己方船只指示方位,指引他们前来会合。 “玉哇失部不知道到了没有?”一切都没有按照自己的剧本来,贺惟贤此时也没有了底儿,他率领的水路兵马还未开战就少了近半数的兵力,因此对凭一己之力能否打破水寨有些含糊了。 “末将也不清楚,我们各行其路没有办法联络,但按照估算应该是到了。”贾振厚也不敢确定地道。以临行前商定的方案,是由水军发起进攻,在引起混乱后,再由玉哇失部趁机引骑兵冲击宋军岸边的营寨,为他们攻打行营赢得时间和机会,可现下双方彼此间无法联络,也难以确定方位,只能靠猜了。 “嗯,他们是应早已经潜伏在附近了,只待我们率先发动攻击了!”贺惟贤听了点点头,自动忽略掉了不确定性道。其实他心中已经发慌了,问其不过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同时也坚定下已动摇的信心。 “内侍,我军途中兵员损失太多,且船队已经偏离敌水寨,不若从长计议!”贾振厚听了心一抽抽,他以为原定的计划已经难以继续实施,最好是趁敌军尚未发觉,还是放弃袭击为上。 “不可,天再有一个时辰就亮了,此时撤军一旦被敌发现,根本无法摆脱。”贺惟贤掐了掐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道,“当前我们兵力虽有损失,但尚有一战之力,不能够轻易放弃。” “这……末将听内使吩咐!”贾振厚叹口气道。他也知道现在撤兵也不是明智之举,强行发起进攻胜算也不大,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从正面发起进攻我们兵力不足,但可以派处火船扰乱敌军的视线,其余的船只则以人拖曳迂回到敌水寨右翼。待火起时立刻登陆冲击敌寨,直取敌行营。与玉哇失部左右夹击一举破寨!”贺惟贤指着敌营方向部署道。 “……”贾振厚一阵沉默。他虽然是步军,却也知道些常识,眼前的水寨并非是拦鸡挡狗的栅栏,而是以大木立寨,且除水门外的寨前还会打下木桩用于拦截冲寨的敌船,船只不及接近就已经搁浅。且己方兵力本就不足,可前时的侦察宋军在此屯兵三万余人,这还不算护卫南朝皇帝的亲军,若是奇袭还可能破寨,但是强攻都不够塞牙缝的。 “贾千户以为如何?”见其不言声,贺惟贤皱皱眉问道。 “内使,敌军营盘严谨,防守严密,而我军兵力不足,强攻不足以撼动敌寨,不若大部兵力登岸择敌营薄弱处潜入其中,然后四处放火引起混乱,趁机焚毁粮船,袭击行营!”贾振厚言道。 “嗯,也好,就依千户!”贺惟贤略一沉思便答应道。一路乘船行来,他饱受晕船之苦,也觉得在船上不若脚踏实地的踏实,甚至有些恐惧,便顺坡下驴了。 贾振厚听到内使终于将指挥权下放给自己大大松了口气,他早已经看明白了,这位内使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根本不懂军旅之事,甚至连军事常识都欠缺,生生用‘想当然’制定了这么一个作战计划。再让其搞下去非得被其害死。 有了授命,贾振厚开始调兵遣将,点检兵力发现自己的火器卫编制还算完整,失散的多是从其它各部加强的军兵。他心里明白这皆是有赖于自己抢先将‘大船’掌握在手中,如此才能跟的上大队,没有在行军中掉队、失散。而如今他也顾不得什么袍泽之情,令本部兵马全部上岸,余部驾驶火船前去冲击水寨,充当炮灰为自己的行动提供掩护。 上岸后再次点检人数,火器卫第一千户尚有官兵七百余人,装备虽有少量丢失,却还能支持一战。不过士气却很低迷,这一路行来状况不断,又遭风浪让他们精神肉体饱受折磨,上岸后腿还在打颤。但火器卫终归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基本还能保持镇定,执行命令。 而被加强来的那些它部兵丁却被留在船上,看着其他人登陆上岸,他们皆是沮丧不已,心下也是明白自己被当成了炮灰。可也不敢不遵将令,自己的家人还留在大都,若是逃跑必然会受到牵连,让他们有些羡慕那些迷航失散的人。但当下也只能寄予天命,保佑此战必胜,于是也默默整顿船只,尤其是看好那些随时想要逃跑的水手,离了这些人,他们连船都开不走。 贾振厚自幼长于军旅,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上岸后他重新调整了队形,派出前哨向敌军大营悄悄摸去。他们当然不敢大明大摆的行军,只能借助苇丛和树林的阴影掩护缓缓前行,但是依然心惊胆颤,这里毕竟已经离大营不远,随时可能会遭遇宋军的巡队,或是被潜伏的暗哨发现。因而惊起的野兽和踏入水坑的‘噗嗤’声都能让人惊出一声冷汗。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宋军懒惰,以为这里远离战场便大意了,途中并没有发现宋军的巡逻队,也未遭遇潜伏哨,一行人提心吊胆的行至距大营不足两箭之地,隐藏在处苇荡之中。贾振厚行到队伍前段,拨开苇丛向敌营张望,他们的正前方正是水陆营寨的交界处。 “贾千户,情形如何?” “哦,内使……噤声!”正贾振厚其仔细观察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声问话声,吓的他一激灵,扭脸一看却是贺惟贤在两个兵丁的搀扶下凑了过来,他面色一缓轻声道。 “嗯!”这回贺惟贤却是很听话,立刻蹲下身子闭了嘴。当上了岸,看到月光下宋军大营时,才觉的自己真是异想天开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 这段并不长的路却让贺惟贤感觉是自己走过的最长的路,即使前方没有传来示警声,可黑洞洞不见五指,使他觉得身边密密的苇丛中仿佛就藏着宋军的前军万马,随时可以将他们吞噬。这让他感到了恐惧,要不是身边有亲兵搀扶,都会瘫软在地。而之所以凑到贾振厚身边也觉得在其身边有些安全感,却非是又有什么指示,指示下意识地问道。 “内使,宋军防守松懈,并未发现我军已经接近!”贾振厚却是不知贺惟贤是在找安全感,虽然厌恶其指手画脚,可还是压低声音介绍道。 “如此最好,看来其治军严明,也是徒有其名!”贺惟贤听其如此说大松口气,也找回了些自信道。 “内使英明。”贾振厚顺手恭维了句接着道,“你看,此处正是水营和步军大营的结合处,防守更为松懈,巡队都不会行至此处。水寨中应该还有大批漕船,并没有离开,我们潜入营中后立刻发射火箭焚烧敌船,即便不能将漕船全部焚毁,也定然会损失惨重,总算不虚此行了。” “何以见得?”贺惟贤伸长脖子向敌营方向张望,高高的寨墙遮挡住了视线,使他无法看到内部的情况,疑惑地问道。 “内使,虽然我们无法直接看到寨中的船只,但夜间为了保证各船相互碰撞,都会点燃桅灯,相互警示,如此就能估算出寨中是否还有船只。”贾振厚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贺惟贤依言看去才知水寨中那密如树林的灯笼是船上的桅灯,而每一盏灯都基本代表一艘船在其中,突然他看到有根高出其它船只许多的桅杆上挑着一串红灯道,“那艘船应该是南朝皇帝的御舟了吧?” “末将不敢断定,即便不是御舟,但估计也是水军的帅船!”贾振厚迟疑了下道。 “我听说南朝小贼平日最喜欢住在船上,若是其今日恰巧也在御舟上,将其烧死那就是不世之功啊!”贺惟贤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地道,声音也不觉提高了几度。 ‘哐、哐、哐……’他话音刚落,突然宋军水寨中警钟声乍然想起,将贺惟贤吓了哆嗦,难道自己的话被宋军听到了…… 正文 第1205章 情形不对 宋营中警钟响起,贺惟贤等人马上意识到他们的行动被发现了,再仔细观瞧却是己方的船只在靠近中被宋军哨兵觉察,立刻敲响警钟示警。而己方偷袭的兵丁见状也加速向水寨冲去,但宋军反应也很快,警戒的兵丁开始向接近的敌船鸣枪开炮。 一时间湖面上枪炮声响成一片,船上的敌兵不时有人中弹落水,火炮在船只周围不断的爆炸,掀起漫天的水雾。而中炮的船只最惨,往往被炸出盆口般的大洞,甚至来不及堵塞便进水沉没,可蒙元兵丁多数不识水性,幸存者也来不及解下身上沉重的盔甲,这些保命的家伙此时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挣扎几下就没了踪影。 “快,加快速度……”看着己方的士兵不断被射杀,船只被击沉,却距敌军水寨还有一段距离,贺惟贤急眼了,攥着拳头大声呼喝着,可此时枪炮声震耳欲聋,谁又能听到他的呼声。 不过船上的元兵眼见一艘接一艘的船只被击沉,心里也发慌,而水手们见情形不对,趁乱纷纷跳水逃生。他们也干脆点燃了船只上的柴草,跳到后边的小船上脱离战场。火船失去动力,只能借着水波的推动向前行驶,速度越来越慢,可火势愈来愈大,将湖面照的如白昼一般,招来更猛烈的炮火。 “临阵脱逃者,斩……”贺惟贤眼见失去了控制的火船不仅速度减慢,还偏离了方向,情急之下站起身喊道。 “内使,勿要起身,免得被误伤!”其手舞足蹈的大喊大叫,却将贾振厚给吓了一跳,当下他们还未被敌人发现,其这么折腾还不暴露了藏身之地啊!可他不敢硬来,只能婉言劝道。 “啊……”贺惟贤听了立马蹲下身安静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会招来宋军的射击,扭脸又道,“这可怎么办,火船怕是不及接近就损失殆尽!” “内使勿慌,等等再看,玉哇失若是到了,应该也要发起攻击了!”贾振厚还算沉得住气,他明白以火船攻击水寨的计划已经难以实现,而凭自己手里的这几百人发动突袭,只怕就如一滴水入海,根本掀不起风浪来,只能等待宋营中发生混乱。 形势再发生变化,元军此次一下发出了几十艘火船,虽然失去了控制,但是借着惯性在水波的推动还是不断接近水寨。而宋军炮火猛烈,却难以全部顾及,还是有漏网之鱼接近了水寨,撞断了寨前的木桩,贴上了寨墙。 寨墙是以粗大的原木建成,也是易燃之物。而火船装满了柴草,又浇了火油等易燃之物,火势猛烈,瞬间便引燃了寨墙,并蔓延开来。凭着寨墙据守的宋军分出部分则慌乱起来,扑救了一阵见难以成功,便纷纷撤离,而水寨中也是乱成了一片,左右两个寨门大开,船只纷涌而出,似要疏散到湖面上,以避免全军覆没。 “呵呵,南朝小皇帝号称‘无人敌’,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不过是徒有虚名!”眼见只一个回合下,自己便‘攻破’了敌军水寨,宋军船只纷纷出逃,贺惟贤冷笑了两声,可转而又痛心疾首地道,“若是早能听吾之计,全军皆乘船而来,此时便可趁势冲杀,冲入敌军大营,可叹此时无兵可用,痛失良机。” “这……内使神算,可末将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按说停泊诸多漕船的水寨应有重兵防守,岂能让他们轻易靠近,并被攻破呢?”贾振厚却是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此次出兵可谓是混乱不堪。船队奔袭百里,途中竟然未遇到敌军一艘哨船,而直到火船冲到鼻子底下,才被发现。防守如此松懈,实在难以想象是出自一个自幼行军打仗者之手,使得他心里愈发不踏实。 “这有何奇怪,后方大营远离战场,自不会想到我们奔袭百里起来;其次,即便南朝小贼英明神武,而其也可能事事躬亲,底下的人行事难免松懈;再者,宋军一路征战,攻城拔寨无所不胜,其自然是骄横自大,以为我军不敢捋其虎须,因此毫无防备!”贺惟贤冷笑着道。 “也许吧!”其说的头头是道,竟然让贾振厚无从反驳,面带忧色的含糊道。 “我们也尽快发起攻击,否则待其船只逃离水寨,分散在水面上,便难有作为了!”恢复了元气的贺惟贤并未听出其的无奈和担忧,下令道。 “内使,玉哇失部还未动静,不若再等片刻!”贾振厚以为时机还不成熟,再劝道。 此时宋军战船已经当先出港,他眼见十数艘龙船两两分成数组。对靠近寨墙的火船发射钩索,待勾牢后迅速倒船,将船只脱离;而对于尚有一段距离的火船,则不畏烟火发起冲撞,被撞中的火船不是船底立时破裂,近水沉没,那些较小的火船甚至被拦腰折断,或是经不起巨大的撞击顷刻碎裂;对于靠后的船只则不断发射炮弹,直至将其击沉。 在清理出水道后,水寨内的船只便蜂拥而出,扑向后方的兵船。当然己方的船只也不会束手待毙,在出兵之初为了防止与敌巡船遭遇发生战斗,及在攻击水寨时与敌战船作战,也将部分看似坚固的‘大船’改装成了兵船。 贾振厚将他们装备的大铳布置在船头,这种火铳可以发射三寸的实心弹丸,在五十步内可以击穿两寸厚的木板,在水战中也足以射穿战船的舷板了,可以用于远程攻击,先行击毁、击伤敌船,当然主要还是用于杀伤船上的水手。 另一种武器叫做‘没奈何’,是过去一种用于守城的武器,以芦席作圈,周围五尺,长七尺,外边糊以纸布,再用丝麻缠之,内贮火药捻子及诸型爆炸性火器。用长杆悬于城头,敌人攻城时便点燃火线,烧断悬索,‘没奈何’落下,内装所有火器都发射出来,炸毁敌攻城器械,杀伤兵丁。而此次作战,他也将这‘没奈何’搬上船,悬到桅杆上,用于两船靠近后焚毁敌船,其实这也是缺少水战武器没奈何的选择。 让贾振厚奇怪的是被视为利器的大铳发挥失常,眼下冲在前边的敌龙船在中炮后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不仅没有进水沉没,也没有被重创,依然能够行动自如。但遭到打击后也不再靠近,而是以装载的舷炮在远处射击,且装备的数量明显多于己方,反而打得自己兵船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而随着宋军战船不断的冲出水寨,己方那些兵船处境更是危险。即便贾振厚这个水战外行也能看得出来,敌方水军不仅训练有素,进退自如,且在帅船的指挥下分进合击,迂回包抄,战术运用娴熟,且装备上也是相差悬殊。而己方每艘兵船上至多不过两门大铳,威力差,射速慢,难有还手之力,想要靠近敌船都不能,更不要说使用‘没奈何’这个大杀器,可一旦被敌船击中就是自焚的下场。 “贾千户,本使闻你父乃是万人敌,纵横沙场从未退缩过。而你也曾在战场上拼杀,在西北平阿里不哥叛乱时,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率本部人马冲入敌阵,击溃敌两个千人队,阵斩敌军二十余人。也因此战为大汗赏识,进而入选火器卫,升为千户。如今为何却临阵胆怯,畏缩不前?”贺惟贤闻听后厉声道。 “当下敌军已乱,船只纷纷出港避难,当下如若还不出击,待其尽数散于百里湖面,便功亏一篑。当下如迟疑不动,贻误战机,本使定然如实上奏大汗,对抗命不前者严惩不贷。若是此战获胜,本使也会不吝美言上奏,为参战军将请功,能迫使敌军撤兵,南朝小贼受挫,想大汗也会不吝赏赐,高官厚禄尽入手中!”此时可见水寨内桅灯摇曳,显然是船只正在纷纷启动,准备出寨,贺惟贤眼露凶光地道。 “是,末将遵命!”眼看着己方的兵船一艘接一艘的被击沉,贾振厚心中满是苦涩。而想想此刻向水寨发起进攻可能会缓解水上的压力,便遵令道。 贾振厚即刻指挥隐蔽的兵丁自隐蔽处冲出,各人点燃火绳,先令架起几门大铳向寨墙射击,打开突破口。两轮轰击后,用作寨墙的木桩被击断,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口子。先遣一队兵丁上前以火箭向寨墙内射击,同时刀砍斧劈扩大突破口,然后大队人马从缺口冲进了敌军大营。 “苦也!”当贾振厚随队冲进大营之时,看向水寨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水面,根本不是想象中那种如蚁的漕船聚集一处的场面。而他们在寨外看到的无数桅灯,不过是插在湖面上一排排高木上悬着的灯笼,而如此情形显然他们的作战计划已经落空,但这是敌军布下的圈套,还是这里根本就是座故布疑阵的假营盘,他一时也难以分辨…… 正文 第1206章 不会打仗 “这……这是中计了?”随后冲进水寨的贺惟贤看着空荡荡的水寨惊讶出声道。 “也许!”爆炸的闪光中贾振厚看看面带惊恐地贺惟贤冷冷地道。 “也许?!这是什么话?”贺惟贤大睁着眼睛反问道。 “也许就是宋军在发现我们探营后心生警惕,便转移了漕船;或是这就是布置的疑阵,诱我军来攻,进而聚歼。内使得大汗教导,又熟读兵书,难道不知吗?”贾振厚看着其疑惑地道。 “本使……本使不会打仗!”贺惟贤犹豫了片刻,讪讪地道。 “不会打仗?!内使力主袭取南朝后军大营,彼时似腹有良谋,机变百出,此时却言不会又是何意?拿我等性命当儿戏否!”贾振厚听罢愣了片刻,愤然地反问道。 “也不尽是,大汗常问军旅事于我,又常常采纳,自然……”见其恼了,贺惟贤颤声道,“当下这显然是敌军布下的圈套,我们还是尽快退兵突围吧!” “晚了!”贾振厚颓然道,“既是圈套,敌军怎岂容我们安然退走。前时若是未露行迹,也许能悄然突围。而此时行迹已露,再难藏身。” “那也不能束手待毙啊!”眼见已有宋军兵丁向这边涌来,贺惟贤惶恐地道。 “唯有死战一途,或许还有生机!”贾振厚也审视着水寨中的情况,试图寻找出破绽道。 “千户,水路被歼在即,而陆路又音讯皆无,仅凭我们冲营无异于飞蛾扑火,千户还要慎重!”贺惟贤此时觉得四面皆敌,只想快些突围。 “内使刚言怯战者死,片刻便忘了吗?”贾振厚不无讥讽地道,“我火器卫皆是亲军各卫精选的锐士,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有以一敌百之能,内使若是胆怯,尽可自取生路,末将也不能节制!” “你……你……”贺惟贤被讥讽,心火上顶,可看看形势又颓然放下指向其的手臂道。 “千户,敌军围上来了!”这时有兵丁禀告道。 “水寨左翼泊着御舟,定是敌行营所在,我们便向那边冲杀!”贾振厚言道,“刘百户,你率本部人马断后,阻挡追兵;孙百户,你领本部兵马为前锋,在大铳射击完毕后便向前猛冲,打通前往行营的道路;余者随本将跟进,施放火箭,杀入行营,取小贼性命!” “贾千户,行营位于大营中,我们直取行营便陷入重围,后路也被截断,那是有去无回之举。”贺惟贤听了惊道。 “内使忘了,玉哇失部受命攻击左营,以呼应我部,此时我们船只尽失,唯有此才能将敌军吸引到行营,为玉哇失部赢得战机,也为我们谋条生路,此乃死里求生之道。内使若是以为不妥,仍可自便,末将若此战不死,静候内使弹劾!”贾振厚整整战衣,挥手下令开始进攻。 前锋军受命即刻展开攻击,他们沿着湖边修筑的通路冲向御舟码头。其实在突破口上的选择,贺惟贤选的不错,此正是水、步两军的结合部,兵力布置薄弱,且他们又从水上潜入,避开了陆上的巡队,从而得以直入宋营腹心之地。 而水寨中的战船为了驱逐火船,或避免水寨被焚而波及,大部分已经出寨,使得他们虽未能焚毁水寨,但也将防守码头的兵力调走,使他们钻了空子。不过这并代表他们可以轻易直取御营,相反贾振厚知道自己很可能陷入敌营之中而不得出。 作为一个沙场老将,行军宿营乃是必备的技能,贾振厚知道大营的建立主要就是为防止敌袭而布置的。而作为主力的中军布置在营地的中央,并逐层散开,比较精锐的先锋和殿后部队的右、左虞候军布置在营帐外围,以此在遇到夜袭的情况下,可以为主营争取到时间恢复秩序,并反击敌军,而作为皇帝的行营则更是重中之重。 布置完基本营地,其实并不算完。贾振厚知道汉军营地明确要求“务取营里宽广,不使街巷窄狭”,即每个营帐之间都留有很大的间隔,就这一布置虽然使得营地庞大,更加容易遭到敌人进攻,但同时也便于军队快速反应,士兵有足够的空间聚集、列阵,然后“得相统摄,急缓须有救援。” 贾振厚深知只要是一个布置妥当的军营,且有合格指挥官管理的军营,基本是有能力抵御敌军的夜袭。不过他也知道再坚固的防御,终究会有漏洞存在,因此一旦被抓到了这个漏洞,那么需要考验的就不仅仅是将领对于营地的安排了,更多考验的是将领的应变指挥能力与运气了。 虽然此次奔袭,贾振厚感到处处不顺,但似乎此时也不乏有些运气光顾,宋军行营是近水而设,使得周边布置的兵力不免薄弱,并被调离了一部分,从而让他们也有了可乘之机。可他还是心有忧虑,因为夜袭最可怕的往往并不只是行动本身,而是当一个将领决定对敌军展开夜袭时,他往往会被夜袭的对象当做猎物,早就布置下了陷阱。 不过今日即便知道是陷阱,贾振厚也无退身之路,他只能死里求生,亦或是让自己死的有些价值。他们向前突击了一段路,却没有遭到宋军重兵的阻击,只是各营的巡队对他们进行追击、围堵。而这却没有让他喜出望外,而是更加忧虑。 “向敌营施放火箭!”贾振厚下令道。他心里十分清楚奔袭是以少胜多之举,但取胜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从而引发敌军的混乱,使袭击者能够乱中取胜,达成目的。 可今日他们行踪已经暴露,宋军并未派大军围剿,原因不过有二:一者是营地就是假营,不过是虚张声势以此来掩护真营,兵力自然不会太多;二者就是镇守大营的军队训练有素,将领统军有道,他们临危不乱,谨守重要目标,待判明袭营者的动向后再遣兵围剿,而非四处出击使得自己不战先乱,为敌所乘。 贾振厚怕的当然是第二种情况,当下宋营已得到有敌侵入的警报,却按兵不动。而刁斗之上灯信闪烁,营中却不掌灯,又不明火,可号声和哨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在集结兵力,布置防御,待命出击。而他下令向敌营中施放火箭,四处放火正是欲打破沉寂,让敌兵动起来,他不相信其能在四处火起的时候仍然会蛰伏不动。而只要他们动起来,他们就有机可乘,同时也可试探出敌人虚实。 “千户,看西方火起,敌军开始向西调动!”正当队伍边冲边施放火箭,试图引起营乱时,有兵丁报告道。 “哦!”贾振厚停下脚步向西观瞧,果然西方有火光闪烁,且有愈燃愈烈之势,他细听之下可闻马蹄声碎,再抬头看营中刁斗,果然西方亮起三盏红灯,标示着那个方向有强敌入侵,他惊喜道,“是玉哇失部到了,我们继续向行营冲,诱敌为其破营争取机会!” “贾千户,我们应借机退出敌营突围,尽快返回符离,否则便陷在营中了。”其话音刚落,贺惟贤就扑了上来拉住他的袍襟道。 “内使,此时突围胜算不大,只有借机攻破行营才能引发混乱,让其首尾难故才能争取一线生机!”贾千户不想再听其唠叨,也对其失去了信心,将手中的刀一带割断袍襟,头也不回地领兵向前道。 “你竟敢违命……”贺惟贤攥着半截袍襟大怒,指着其背影吼道,其却没有听到似的继续向前,让他更加愤怒,可又无处发泄。 “内使,咱们如何,敌军巡队追上来了!”其的亲卫见贺惟贤停在当地小心地问道。 “仅凭我们几个能冲的出去吗……快走!”贺惟贤听了回头看看断后的百户不敌也在后撤,宋军射出的子弹在头顶上乱飞,说话间一名兵丁被流弹击中脑袋,血浆迸溅倒在脚下,他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脑浆,再顾不得许多随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宋军大队兵马虽然被玉哇失部吸引过去,但是他们的突进并不容易,不仅面临着巡队的前堵后追,还要不断对抗侧翼的袭击。而贾振厚也发现他们手中的小铳与宋军装备的火铳相比无论射速,还是准头都是天地之差,靠着其根本难以与之对抗,甚至不如弓弩有效。这使得他们前进的路异常艰难,简直是在拿人命再铺,而越靠近敌行营,突击也愈发艰难。而宋军的火力也变的更加密集和猛烈,他们几经突击皆被击退,被阻在营外。 “千户,敌行营之中有异动!”前锋损失惨重,几经补充、替换,终于突进到行营外侧,一名兵丁俯身跑回回禀道。 “不好,南朝小贼要逃!”贾振厚从一辆宋军遗弃的辎重车后探出头向行营张望,只见在火光下一人在众多军兵的护持下向御舟码头匆匆走去,而御舟上也灯火通明,已经张帆待发,他立刻做出了判断道…… 正文 第1207章 拼死一搏 “陛下,请尽快上船!”两路敌军袭营,现在炮弹都打到了行营之内,可小皇帝依然漫不经心。谭飞虽然也明白敌军想要攻进行营非是易事,但是刀枪无眼伤到陛下自己就是万死莫赎,因此为保万全还是劝皇帝尽快撤离,可让其撤离战场以陛下的脾气当然不能,而当下敌‘水军’被击溃,因而上船避于湖中比在行营中要安全的多,而小皇帝一路上左顾右盼不肯快行,让他不得不再次催促道。 “急什么,若是被几千兵丁就攻破行营,你们一班人也就可以自杀谢罪了!”赵昺还是无所谓的样子道,这倒不是他装逼,而是对自己亲军实力和战斗力的自信。 “陛下,敌军发射的炮弹已经打进行营了,若是伤了龙体,属下等才要先自杀谢罪啦!”谭飞让内卫们收缩防卫圈,又让侍卫营的官兵在外围持大盾布置了通向御舟码头的一条临时甬道,苦笑着回答道。 “不用担心,他们的火炮威力不足,且是实心弹,打到这里也没有什么杀伤力了!”赵昺却是依然不慌,解释道。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谭飞跟了陛下也有几年了,知道他的毛病,听到枪炮声就挪不动腿,可当下也只能施个眼色让侍卫们簇拥着其前行道。 “唉,你们过去紧张了,朕说他们的炮不行就是不行!”赵昺被侍卫们几乎架了起来,脚不沾地地前行,让他十分无奈,“你们听他们的炮声沉闷,再看发射后烟雾也很大,显然是火药的质量不行,威力不足,即便飞到这里能砸破帐篷就不错了!” “陛下,心疼下属下吧,即便伤了陛下曾油皮也是属下的罪过,待上了船陛下再观战不迟!”谭飞有些无语了,这个时候陛下还有心思研究敌人的火炮。 “再看他们炮兵发射的姿势和转换阵地的情形,也能判断出他们的火炮身管短,射程和命中率都不高,又是发射实心弹,杀伤力有限。诶,你们这是干啥,朕会走……”赵昺跟众人解释着,但忽然惊叫起来。 “请陛下登船!”谭飞本就心急火燎的,可陛下依然不在乎,他却是明白陛下不在乎可以,而自己作为侍卫营统领的职责就是要保证陛下的安全。所以虽然赞成陛下的吩咐,可还是那句话事有万一,敌军的火炮不需有多高命中率,便是有一发乱飞的流弹就都够了,因而直接上手,抄起陛下的双腿将其抬上了船。 赵昺常年习武,可身边的侍卫们也不是庸才,况且人多势众,哪里挣的开,只能无奈的任大家将自己抬上了船。他刚刚站定,随行的侍卫们也快速登船,不等整队御舟就收起了跳板,起锚收缆,桨橹齐动离开了码头,根本不待他说什么。 ‘轰、轰、轰……’ ‘砰、砰、砰……’这时传来一阵爆响,接着在御舟附近的水面上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水声,随之溅起几根水柱。大家都意识到,这是敌军在向御舟集火射击,可惜他们的火器威力不足,难以触及,否则真能伤到还站在甲板上的人。可如此也把众人吓了一跳,加速出了水寨向深水中驶去。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南朝小皇帝已被击伤,乘船远遁了!”…… “嘿嘿,这蒙元领兵之将还有点儿意思,知道以此乱我军心!”枪炮声过后,又传来一阵北方腔的喊声,赵昺听了却被气笑了,但也不得不佩服这蒙元的领兵将领。 要知道无论古今在战场上,主帅阵亡或是逃走不仅使指挥中枢失效,部队陷入混乱,也是极为影响军心的大事,否则也就不会有专门针对主帅的‘斩首行动’了。而在古代的军事体制下,主将的阵亡或逃离战场对于战争的影响更为严重,更不要说皇帝逃走了,这足以使在通信手段极为落后,短时间内难以验证真实性的各部发生混乱,进而导致大军崩败。 不过赵昺却并不大担心,毕竟御前护军是精锐,且军纪森严,即便主帅阵亡,没有主将的命令依然会坚决执行命令,并不会一听到消息就即刻崩溃的危险。再者,谁都知道陛下久经战阵,经历过比这更危险的情况都多,怎么会在众军的保护下却轻易被敌军击伤呢! “升起皇旗,昭告各部,陛下平安,转上御舟指挥战斗!”谭飞却是不敢大意,立刻命令在御舟上升起皇旗,表明身份,并告之各部陛下平安。 “给朕轰他们,居然敢造谣朕临阵脱逃了!”而赵昺这时却愤愤然地道。 “陛下,那边的敌军尚未全部入网,现在将他们歼灭,不会让路上之地逃遁吧!”谭飞这时建议道。 “哼,朕若是不发声,他们还真当朕被吓跑了,这只能让他们更加卖力的赶过来!”赵昺冷哼声道。 “是,属下遵命!”在旁迎候的郑永立刻传令下去。 起初因为战斗发生在军营中,为了防止误伤,交战中也只限于使用火枪和百子铳等小型火炮,加上为了能将袭击的敌人诱入寨中聚歼,一直没有动用火炮。现在水寨中战船都已经出港,在看到御船发出炮击码头的信号后,围追堵截的宋军各部也即刻隐蔽。 随之调转船身的御舟以舷炮接连打出了两个齐射,顿时御船码头上火光腾起,将还欲寻船追击的蒙元兵丁炸的死伤一片,然后御舟才施施然调转船头的驶出水寨,几艘龙船接令后迅速围上来伴行警戒,以防止有残存的敌船出其不意的以火炮袭击御舟…… 眼见着御舟‘远遁’,挨了一顿炮弹的贾振厚已经意识到此次焚毁敌军粮草和擒杀南朝皇帝的任务全部落空,点检周围还能战的兵丁已经不足三百人,能战着也就二百来人。而他的处境也不容乐观,此时他们左侧是浩荡的湖水,前方是南朝皇帝行营,右侧是宋军御前护军的中军大营,后方则是尾随追击的宋军巡队,已经是深陷重围。 “贾千户,下来当如何?”贺惟贤还未从刚刚的炮击的恐惧中缓过劲儿来,过去他听闻其他人谈论宋军火器犀利,总是不以为然,以为不过与火器卫相当。而见识了后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宋军的炮弹落地后还会爆炸,周边两丈之内的人是非死即伤,他在几位亲卫的保护下才得以幸存,可两个亲卫被弹片削去了脑袋立时毙命,一个被炸断了腿也是奄奄一息,他颤巍巍起身问道。 “如今南朝小皇帝已经乘舟逃走,现下便只有与玉哇失部合兵一处,突围回返!”贾振厚见其盔歪甲斜,满身污垢,小脸儿吓得煞白,两腿不断颤栗不止,再无前时的威风,暗叹口气回答道。 “我们已经深陷重围,想突围只怕是难了,不若……不若降了吧!”贺惟贤看看周围宋军已经围拢过来,他稍微犹豫了下言道。 “你……”贾振厚闻听大怒,抬手将刀压在了其脖颈上瞪着其道。 “贾千户勿恼,本使深受大汗隆恩,怎能降敌,只是说说而已!”贺惟贤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急忙安抚其道。 “再敢提及,不要怪末将无情,必亲手斩之!”贾振厚深知自己若是当场将其斩杀,若是消息传回,家族必会受到报复,这才缓缓将刀移开厉声警告道。 “好、好,一切皆听千户安排!”贺惟贤死里逃生挤出个笑脸道,可其转身时眼中却闪过一抹戾色。 “今日奔袭失利,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是为我们自己而战。”贾振厚看着残余的士兵脸色肃然道,“我们要争取冲破宋军大营,与玉哇失部会合一同回返,突围中人人要奋勇上前,不要顾及伤者,即便本帅身死也不可停留救护,一切以突围为要。若是途中失散则前往湖田村会合,误时不候……” 贾振厚交待完毕,开始分配兵力,他将尚有战斗力的兵丁重新编组,分成了三队。在开始突围前,集中全部火铳射击,将所有的弹药都打出去,然后全军开始突围,与敌不要缠斗,遇阻要迅速摆脱向前。而那些受了重伤失去行动能力的官兵,自知无力突围便自愿留下断后,掩护全军突围。 “射击!”分配完毕,全军整理盔甲、武器,贾振厚已经发现行营外布有车阵,即便在奇装满员时要想突破也是极为困难的,此时根本无力闯过去,因此他将突破口选择在中军方向,从那里擦边而过就能进入苇荡,借助其遮蔽摆脱宋军的追击与外围的玉哇失部会合。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大铳和小铳立刻向中军射击,装填再射击……直到将所有的弹丸发射出去,而弓箭书也不断的引弓发箭快速的释放箭雨。 “冲!”贾振厚扔掉手里的火铳,拔出战刀向前一挥,而其他人也已扔下火铳,拿起了刀枪蜂拥而出,向中军扑去。贺惟贤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冲了出去…… 正文 第1208章 事无万全 赵昺在御舟上观察着整个战场,虽然距离稍远看不真切,但也能了解战局的发展。在那日发现有敌军探营后,他便心生警惕,在加强防御的同时也令在符离前线的倪亮加强对敌侦察,看其是否有什么异动。很快其便发现蒙元敌军在大肆征搜船只的情况,便将情况上报给行营。而水军也发现有船只在大营附近湖面出没,且在营周也有不明身份的人试图靠近大营。 在接到各方的报告后,赵昺基本就可以断定敌军企图袭击己方后军大营,目标无外乎是囤积在零壁的粮草和自己这个头号‘侵略者’。获得敌军的意图后,他并没有惊动敌方探子,反而频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而暗中却展开了布置。粮草辎重是二十万大军作战的保证,赵昺自然不敢等闲视之,也不会用此冒险。 俗话说‘狡兔三窟’,在军事上其实也同样适用,在选择营地时,非特殊情况主将皆会挑选数处预备营地,然后从中选一,但同时还会建一个备用营地,以便有变时可以及时转移。所以他立刻启动应急计划,趁夜暗将漕船分批悄悄转移到备用营寨,而将旧寨当做诱敌的香饵,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甚至行营都没有移动。 两面作战最大的弊端就是兵力不足,当前留守零壁大营的兵力为御前护军的一旅两团和御前水军及担任护航的内河水军一个分舰队,兵力在一万五千左右,再便是数千随军民夫。而分兵两处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兵力不足,但是也不可能从前线抽调兵力,因此这场反偷袭作战就是看米下锅。 不过赵昺并没有主持此次作战,由于在零壁御前五旅兵力最多,旅率罗大同职务最高,便由其进行组织反偷袭作战,其他人为辅。而他只是作为旁观者的身份参与此次作战,对如何分配兵力和组织防御,乃至反击作战皆不干涉,更不会提出具体的建议。 “陛下,这股蒙元敌军作战十分凶悍,兵力已经损失七成以上,还依然能够组织进攻,实乃在近几年作战中少见!”在旁随扈的谭飞也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变化,当看到潜入大营的那股敌军在攻击行营失败后,虽然损失惨重却依然不降试图突围的情形,不禁啧啧有声地道。 “嗯,蒙元的侍卫亲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不愧是亲军之名!”赵昺也端起望远镜顺着其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股残兵已经陷入重围之中,已然是突围无望,但依然在左冲右突寻找己方防守上的漏洞。若是不谈立场等其他,只论战斗精神确实令人佩服。 在前世赵昺混迹各种军事论坛时发现曾有个说法,在古代的冷兵器战争中,一旦兵力伤亡一成就会崩溃,损失三成依然能坚持战斗就可称谓精锐。由于这个说法流传甚广,且言者言辞凿凿,以致他也深信不疑,来到这个时代后初时也以此为标准进行估算。 但是在经历过一系列的战斗后,赵昺就对这个标准产生了质疑,因为在蒙元交战中很多战例皆是经过苦战,而敌方损失三成、过半依然死战不退的情况十分常见,在千人规模的战斗中伤亡过半,乃至战到全军覆没的情况也多次发生过。 如此让赵昺不得不重新审视过去的‘经验之谈’。他以为从宏观上讲同一个王朝的军队前期和后勤的战斗意识及战斗力会有很大的差距。而宋朝数次反侵略战争面对的对手除了契丹外,皆是以冗沉之身面对女真、蒙古这样的新生政权,从而出现数千人被敌人几十个人追着打,对战之时稍有损失便会崩溃的情况发生。 赵昺当前面对的蒙元军队虽然已经出现颓势,但也只是与其全胜时相较,因而其出现高级军官贪腐,追求享乐等诸多原因导致战斗力下降,可必定底蕴雄厚。其次蒙元自立国开始就四处征战不止,长期的战争也锻炼出来一支善战之军,不但有着诸多精于指挥的军官,也有着大量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而这点是十分重要的。 因为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军队皆是一个有组织的集体,军官作为传递命令的网络负责将指挥官的意志传达到每一个士兵那里,作战时下级军官的阵亡就意味着不能排布成预定的阵型,不能执行预定的作战计划,然而一小部分低级军官的阵亡不会影响大局,因为还有别的下级军官兼顾指挥,或是有上一级的军官越级指挥。但若是随着大规模的低级军官的阵亡,无人指挥的士兵无法发挥出集体的力量,从而依然会产生溃退。 所以他的理解是:古代军队由于技术的落后,需要更多的下级军官进行指挥,在同样的伤亡下,下级军官的阵亡比例要高于现代,随着下级军官的大规模阵亡,军队失去了组织,余下的散兵游勇必然是会溃退的。不过在这一点上,对蒙元来说并非不能克服。要知道蒙元的军队从初期的全民皆兵逐渐过渡到了当下以当兵为职业的军户制,基本上也可以视为职业化了。 而军队的职业化,这使得军人的军事素质提高,更多的人可以在长官阵亡时接替职位,军官也可以指挥更多的人,在崩溃之前就能重新结成一个新的基层军事组织。因而说蒙元军队指挥体系完整的保持和职业化、半职业化,使得其战斗力的下降也只是渐进式的,而非断崖似的下跌。 所以赵昺以为所谓‘一成损失就能导致全军崩溃’的说法非是什么金言玉律,这里边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崩溃阈值,不同部队的顽强程度相差非常大。但在实战中可以设为止损点,或作为战略安排的依据。在部队伤亡超过一成就派预备队增援或者主动撤退,绝对不要干等着这只部队被打完了再派支援,那几乎肯定会崩掉。 因为当前的战斗模式往往是面接触交战---一方失去信心放弃阵地逃遁----于是将无防备的背后暴露给攻方----追击造成更大的战损。可见两军相遇勇者胜的说法非是空穴来风,而在接触战中即便付出较大的伤亡,只要能造成对方放弃阵地,就是值得的,因为在追击中可以连本带利捞回来,此在许多以少胜多的小型战例就是明证。 而在大规模的战斗中,即便战场广阔,会出现多个接触面,形势会复杂些,不过道理是同样的。在某个局部战场上,有可能是己方在接触面上击退了敌方,但在另一个战场上的接触面也可能己方被敌方击破。不过只要有充足的预备队,仍然能靠其增援作战不利的战场避免崩溃。而在重要的接触面被对方完全击退,使得己方更多的部队处在敌方威胁之下时,若及时撤退且以牺牲殿后部队的损失为代价,同样可以避免发生灾难性的全军溃败。 但从微观上说的话很难说,一小支精锐军队在逼入死地的时候也可能战死到最后一人。而眼前这支蒙元残兵正是如此,他们此刻陷入埋伏之中,伤亡早已过半,却依然顽强的在战斗试图突出包围,赵昺不否认若是自己实现早有准备,还真有可能让他们打个措手不及。可要是说得手却欠奉,毕竟凭他们手里那些简陋的火器和处于绝对劣势的兵力想要撼动大营还是差了许多。 现下之所以让这支蒙元部队渗透入大营,其实多半还是己方‘放水’之故,另一半原因则是由于己方分兵后却要面对两路敌军的奔袭。而作为主将的罗大同在战前布置兵力也是犹豫再三,他一方面既要保证留在老营中小皇帝的绝对安全,又要保证粮草辎重不失;另一方面还要挫败敌人的奔袭,歼灭渗透之敌。毕竟千日防贼,不若全力灭贼,使得他们不敢再觊觎自己的后方大营。 为策万全,罗大同会同御前水军都统郑永、御前护军亲卫旅副都统***、侍卫营统领谭飞及麾下诸将商议了多个方案,想了不少办法,但是怎么看依然有漏洞。他们便呈给赵昺决断,可却被原样送回,并没有替他们‘做主’,无奈之下罗大同便选择了平均分配兵力的保守方案。 战前按照诸将的分析,蒙元两路来袭,必然会同时发起进攻,互为犄角,以让己方难以相顾,从而在防线上出现漏洞,使他们有机可乘。便制定了诱敌进入空营,聚而歼之的方案,因此五旅的留守部队大部调往营外设伏,准备待其入毂之后再封死缺口,出动战船两面夹击围歼来袭敌军。 可谁想到蒙元两路来袭兵马不配合,并没有按照他们的计划来,导致敌水军侵入时,己方水军不得不抢先开战,以防止诱敌深入的计划落空,而步军大部只能在外作壁上观,让这支敌军小部队成功侵入大营…… 正文 第1209章 好大的火 为了整个歼敌计划的顺利执行,主持作战的罗大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侵入大营的敌军‘肆虐’,而不能妄动大军围剿,只能派出小股部队围追堵截,将他们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可当其发现这股亡命之徒居然将行营作为主攻目标时,又担心皇帝有危,慌忙请陛下上船‘避难’。 不过在此时陆路来袭的敌军已迫近大营,且来袭敌军的兵力超出了众人的预估,便又将预备队皆投入战场,使得留守大营的兵力匮乏,好在水路敌兵大部被歼,使之后援乏力,才得以用少量兵力控制住局势。但是这股敌军甚是悍勇,明知突围无望还在垂死挣扎。 突围的敌军在丢下重伤难以行动的士兵,打光了所有的弹药后开始突围,整个过程可谓悲壮。他们以手中的冷兵器居然突破了宋军的火枪阻击,冲进阻击阵地与对方展开肉搏。御前护军中的官兵也皆是精选的百战之士,训练有素,也以刺刀与敌拼杀,将敌堵住难以寸进。 为了打开通路,一些敌兵点燃身上携带的火蒺藜冲进人群,不惜牺牲自己生生炸开一条路。但是他们依然难以突破宋军的层层阻击,于是他们化整为零开始分散突围,并在营中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借此突围。可他们终归势单力薄,多数被宋军围住歼灭,而如此也牵制了己方近千的兵力来围剿这股顽敌。 “陛下,前方来报,侵入大营的敌军降了!”谭飞向陛下禀告道。 “降了?”赵昺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扭脸皱着眉问道。 “陛下,据来报的信使说敌西路军达鲁花赤贺惟贤杀了主将请降!”谭飞看着陛下的脸色回禀道。在侵入大营的敌军发起最后的突击时,陛下便令移舟西岸,这已让谭飞心生不安,他弄不明白是陛下不满仗打得稀松,还是因为觉得这股敌军败亡在即,不值得再浪费心神。可他心中更偏向于前者,毕竟不过区区数百敌兵,在己方预知并设下埋伏的情况下,仍让敌军在营中横冲直撞多时,还迫使皇帝上船避难,无论谁也不会高兴。 “哦,达鲁花赤杀了主将,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赵昺有些好笑地道。 “是的,陛下是否要亲自问话?”谭飞见陛下似有不解,赶紧问道。 “不必!”赵昺听了沉吟片刻,转而道,“立刻令田琦接管此人,对此战前后详加讯问,速报朕知。并严令所有知情者不得将此消息泄露,同时严密搜索,务必将潜入营中的敌军尽数清理干净,不漏一人!” “是!”谭飞答道,立刻下去安排。他只知道田琦是事务局的人,但是此人神秘兮兮的,深居简出,虽同在御前当差,却与难见一面,人前也从不多言,仿佛一个透明人一般。当下陛下却将审讯之责赋予其,让他不得其解。而封锁敌达鲁花赤杀将投降的消息也让其不懂,此时不正应当令其招降来袭敌军吗?可他知道规矩,不该问的就不能问,不能说的也绝不能露出一字,即便有疑也得埋在心底。 军情、战报不断的由快船送到御舟之上,让赵昺对当下的这场战斗有了基本的了解。来袭的陆上敌军在到达大营附近后,并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立刻展开攻击。宋军则佯装不敌向后退去,将敌军引向西营,然后暗伏在外的宋军杀出截断敌退路,把敌军围住。 领军的玉哇失在后军被截断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己方的计划泄露,而奔袭作战精髓就在趁敌不备,敌一旦有备则是必败之局。因此他即刻放弃原计划向来路突围,但是此时已晚,且地形极为不利。西营的位置正处于一处凸入湖中形似半岛之地,正可庇护水寨。按照计划他们夺下西营后,便可协助水路友军夺取水寨,焚毁漕船,可此时对于元军来说却成了绝地。 由于西营近邻湖泊,营边皆是大片的滩涂,现在正是枯水季节,湖滩看似干燥,其实下边皆是烂泥,人可以在上行走,却不能走马。在组织多次突围未果后,宋军在炮火的掩护下收缩包围圈,逐步挤压敌军,迫使他们退入湖滩。而元军前时侦察时由于时间仓促,又靠近宋军大营未能靠近仔细勘察,加之现在天黑不查,在进入湖滩后战马皆被陷住。 “报陛下,敌军弃马退入苇荡之中,现在天光未亮,情况不明,大军难以进入。罗都统令各部团团围住,待天明再行进入围剿!”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激战,枪炮声渐渐稀落,又有战报送到。 “唉……”赵昺听罢却叹口气。 “陛下为何叹气?”谭飞见状问道。 “苇荡浓密,可藏兵十万,区区几千人进入便如泥牛入海。且其中河汊纵横,四通八达,待天明之后去哪里寻,敌军早就溜走了!”赵昺苦笑着将战报掷于岸上道。 “如此属下立刻知会罗都统,命其即刻展开围剿!”谭飞也立刻醒悟,建言道。 “苇荡中地形复杂,你打算派多少人进去搜?且敌暗我明,暗中偷袭,防不胜防,又将有多少兵丁陷于其中!”赵昺冷笑着问道。 “那当如何?”谭飞想想也是,苇荡之中路途复杂,加之太黑,人就是藏于身边潜伏不懂,根本就无法发现。而敌却能暗中偷袭,杀伤我方兵将。可此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自以为也不是笨人,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放火!”赵昺冷冷地道,“命围捕大军后退百步,着水军炮船向藏敌之处发射火箭弹,引燃芦苇!” “陛下,若是火攻恐殃及大营啊!”谭飞言道。 “此处已经暴露,全军撤往备用营地,烧了也就烧了吧!”赵昺言道。 “是,属下即刻传令!”谭飞立刻令观通手将命令传达给各部,并遣人告知大营留守官兵收拾营帐做好撤离准备。 谕令迅速传达给各部,水军的二十几艘炮船也进入战位,待大营刁斗之上亮出三盏绿灯之后,赵昺亲自下达了炮击命令。早已做好准备的各炮船即刻向标定的目标射击,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腾起,苇荡之中也是一阵混乱,爆炸声中夹杂着伤者的惨嚎声和战马受惊的嘶鸣声。 连续两轮炮击后,赵昺下令停止射击。而这时苇荡上升起了浓烟,就犹如浓雾般将战场笼罩在其中。待了盏茶的功夫之后,苇荡中开始闪现出火光,星星点点若湖上的渔火。片刻之后,这点点星火就蹿起了火苗,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看来。 此时虽然芦苇已经返青,但是杆、叶早已干透了,且一茬茬枯败的芦苇堆积在湖滩上,形成了厚厚的草甸,这皆是上好的引火之物,可谓蘸火就着。而火箭弹和开花弹爆炸之后产生的火星与之相遇后,那就是绝配,瞬间就扑啦啦的燃烧起来。 俗话说火大无湿柴,火一旦烧起即便已经发芽的芦苇也皆迅速被烤干加入燃烧的行列,功夫不大苇荡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炭,腾起的火苗足有数丈高。而这时无数飞鸟从中飞出,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声,接着又有无数兽类从苇丛中窜出来,慌不择路的四处乱窜,完全不惧不远处的人类。 此时反应最慢的反倒是人类,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蒙元兵丁带着火光从火海中逃出来,不管不顾的跳入水中,可惜是他们大多数人不识水性,入水也是死路一条,但此时也已经顾不上了。己方水军起初还驾船打捞敌军水兵,但是火势越来越大,近岸的鱼似乎都无法忍受,不断的跳出水面,使他们也不敢再靠近,至于入水的敌兵能否逃生也皆看他们的运气了。 “这么大的火,只怕是金子都要炼化了,人绝无生还之理!”苇荡沿湖边生长,望不到边,此刻已经燃成了一片火海,御舟即便已经退到数百步之外,仍能感觉到热浪扑脸,而处于火海中心的人是何感受简直难以想象,郑永望着大火惊叹道。 “是啊,这把大火烧过,只怕敌军已是破胆,再不敢轻易来犯!”谭飞看看在旁的小皇帝也心中凛然地道。 “呵呵,这把火只怕不仅烧的敌军惊魂,也可能是此战的转折点!”赵昺将事务局审讯贺惟贤的笔录抖了抖,抖落上面飘来的灰烬递给谭飞道。 “陛下,按说敌军奔袭我军后方大营,也算是谋划周密,怎么也仗会打成这样呢?”这份笔录详尽的记述了蒙元谋划此战的前前后后,而贺惟贤作为主持人对其中是细节自然也十分清楚,谭飞一目十行的看完后,皱皱眉讶然地道。 “呵呵,那你们制定的反偷袭计划不也是十分周密,可结果如何呢?”赵昺撇撇嘴轻笑道。 “这……其中多有变数,超出了预料,可总算将敌军全歼!”谭飞听了老脸一红讪讪道。 “此战双方都可谓下了大力气,可无奈皆是一帮蠢蛋,只是你们的运气稍好罢了!”赵昺听了却是冷冷地道…… 正文 第1210章 是否正确 这把大火烧的可谓是惊天动地,空中的浓烟遮天蔽日,熊熊火光二、三十里外都清晰可见,而燃烧后的灰烬飘飘洒洒铺满湖面,即使周边十数里也有黑灰落下,就像是天降了一场黑雪。直至两日后下了一场雨,烧了一天两夜的大火才渐渐熄灭。 宋军大营虽也遭波及,但因为早有准备,并未造成什么损失,可营地已经暴露不易再留。而当时火势太大,人员无法进入,赵昺下令留少数战船和骑兵在外围监视,捕捉逃出的残敌,全军转往备用营地,重新下寨。而他则暂时留在御舟之上。 “陛下真是好手艺,这才半日便钓了这么多鱼!”罗大同在侍卫的陪同下上了御舟的后甲板,见小皇帝正在钓鱼,其光着脚,两条腿卷着裤腿耷拉舷外,头上戴着一顶大斗笠,身上穿着件小褂,若是不明真相,谁能知道这农家打扮的小子会是手握亿万人生杀大权的皇帝。而在其边上的几个大木盆中盛放着十余条大鱼,目测小的也不下七、八斤,显然收获颇丰,他连忙上前笑着施礼道。 “非是朕手艺好,实在是湖中的鱼傻,见饵就吃!”赵昺扭脸看了其一眼,脸上波澜不惊地道,“战场打扫完了,你是来向朕报捷的!” “禀陛下,今日属下遣兵进入苇荡,里边敌军遗尸无数,可是皆被烧的面目全非无法分辨,大略点检约有二千余具。侵入营中之敌大部被歼,得首级八百余,俘敌五十余人。水军在昨日天明后搜索湖面,又俘获失散的敌船二十余艘,俘敌四百余!”罗大同面带喜色地报告道。此战不仅保住了粮草辎重,还歼敌三千有余,这战绩说起来也算不小了。 “嗯,成绩还算勉强。”赵昺点点头,将鱼竿交予身边的小黄门站起身,然后又看看今日所获道,“挑几条大的,收拾干净,朕亲手烹煮为罗都统及诸将庆功!” “是,属下也是很长时间没有尝过陛下的手艺了!”罗大同听了兴奋地道。时间不长,除了值守的官员外,罗大同将旅中的统制以上官员悉数召集一起上了御舟,将刀枪等违禁物交予侍卫暂时保管后,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登上御舟的顶甲板。 但见此时的甲板上已经支起了两口大锅,郑永已经在边上收拾几条大鱼,其是疍人出身常年在海上生活,收拾鱼获十分在行,刮鳞、破膛极为娴熟。而谭飞在旁劈柴、生火。小皇帝则挂上了围裙切葱、拍蒜,准备调料。而大内总管王德正刷洗盆盏,连御前办的几个人也是忙着打水、煮茶,摆放几凳,搭凉棚。 “快、快、快……自己找活干,否则有饭吃,没酒喝!”诸将见状有些发呆,从前这些人皆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们只有仰视的份儿,而此时却都干着杂役的活儿,实在让他们难以相信。而罗大同是老营出身,又在小皇帝身边当过侍卫,眼前的情形却是熟悉又亲切,连忙卷袖子招呼众人上前干活。 “这……”众人听了确是有些发懵,他们虽然也是从基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即便也曾帮过厨,但是在家中是从来不会进厨房的,更不要说那些出身俚族的人了,嘴里答应着却是无从下手。 “呵呵,你们这些人看样子就没下过厨,去那边喝茶吧,否则也是帮倒忙!”赵昺扭脸看着众人的囧样,挥挥手笑道。 “陛下有事尽管吩咐,我们怎么好……” “去吧,你们尽歼来袭敌军,乃是功臣,等着吃喝便是了!”赵昺看他们拘谨的样子,点点罗大同言道。 “那属下就受之不恭了!”罗大同瞪了眼一帮不知所措部下,有些恨铁不成钢,将如此亲近陛下的机会丢掉了。但也只能无奈领着一帮部下,协助一边同样不通厨艺的御前办一班人支搭凉棚,这些活儿对于出身行伍的他们倒是擅长。 “陈主事,还是我来吧!”这些杂活本就没多少,十几个人七手八脚就做完了,他们便聚在凉棚下席地而坐等着开饭,罗大同见陈识时将煮好的茶拿上来,急忙起身道。 “不必客气,我也只能做些煮茶端水的事情,不比诸位能上阵杀敌,只要不嫌就好!”陈识时拦了下,示意其坐下轻笑着道。 “谢过陈主事了,我们皆是粗人,哪里懂得品茶,反而糟蹋了主事的美意!”罗大同确是笑着道。他知道御前办这些人皆是陛下心腹幕僚,且皆家世高贵,而这陈识时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叔父是兵部尚书,其也是前途无量,自不敢轻慢。 “解渴就是好茶,是不是啊!大同?”江宗杰将茶碗一一布好,一屁股坐在罗大同身边,不客气的端起杯茶,吹了吹,咂了口道。 “呵呵,还是江主事明白我等的心意!”罗大同见是江宗杰笑着轻声道。当前御前办的诸人多是夺取江南后新入选的,他又在绍兴练兵,不比与原来的林之武、蔡乔等人熟悉,自然还有些拘谨。而江宗杰却是在帅府时便曾在亲卫营任职,与他们当时这些半大孩子相熟,常在一起嬉闹玩耍,只是后来其调入兵部职方司任职,前时才被抽调到御前办,而大家也分赴各地才渐渐疏远,但当年共患难的感情还在,自然热络了许多,说话也随便些。 “自然,咱们这些人都被陛下带坏了,不知风雅为何物。”江宗杰看着亲手操刀剁鱼的小皇帝,又对罗大同挤挤眼睛轻声道。 “话虽如此,可我喜欢。还记得当年在崖山外海,陛下领着我们一班人驾船猎鲸,回来后就在海滩上切割、分配,就地架锅烹煮,满营皆是肉香,真是快活!”罗大同喝着茶水回忆道。 “是啊,陛下那时也是时时下厨亲手烹饪,与众人同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为此还常被师傅教训,却也不改半分,弄得我如今用饭也是如此,常被家兄训斥!”江宗杰也是想着往事回忆道。 “陛下如今国事繁忙,日理万机,我等也是军职在身,难以脱身,再无昔日的好日子了!”此时陛下已经开始起火,将鱼下锅,江宗杰看着陛下利落的动作叹口气道。 “是啊,我听闻陛下对于此战十分不满,说不得要收拾你!”江宗杰突然凑到其耳边神秘地言道。 “唉,别说陛下,就是我也觉得此战虽然胜了,可处处别扭,拖拖拉拉,好像事事不顺,没有那种痛快淋漓之感。也正想向陛下请教,此次即便被骂也比被无视要强!”罗大同怔了下,却又释然道。 “你能想明白就好,陛下即便骂正是你是可造之才。看那应主事,陛下对其倒是客客气气的,听说却要被调离御前办,前往兵部做个闲职郎中了。”江宗杰拍拍其肩膀似是十分欣慰地道。 “哦?!”罗大同十分惊异,可想想这也符合陛下的脾气…… 赵昺好一阵忙乎,才将两大锅鱼打理好,在他看来烹饪鲜鱼也无需多么繁琐,也不需要诸多中的调料,他也只用到葱、姜、蒜及花椒、八角、绍酒这些常用的香料,然后慢火烹煮而已。此时他常常咸淡,又看看灶中的火,便坐下暂歇,看着灶中跳跃的火苗渐渐出神,反思自己将这场战斗出现的问题归咎于诸将谋划不利上是否恰当,问题的根源是不是在自己身上。 在前世赵昺无聊之时也是常常阅读穿越小说,对主角到了古代后利用现代的知识在朝堂上搬弄风雨,发展科技造现代兵器,改革军队,挥军大杀四方,也曾十分神往。但是当他真正的设身处地后,才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因为穿越小说中往往会忽视战争本身的成本和收益问题。除此之外,军队的发展,其实和所在国家地区的社会状况、文化,以及技术发展,乃至军队面对的作战环境,都是有着很大的关系。因此,历史上的每一次军事改革,没有一次是平平淡淡无风无浪渡过的。 改革者们即使是何等强大的君主,也要面对就军事制度的既得利益者的强烈反弹。甚至在改革成功后,也往往会面对财政过渡消耗所带来的国力损耗,甚至是旧势力的反噬。可以说,任何在军事上的改革想要获得成功,实际上都无法避免在更大程度上,对整个社会制度的相应改革。 且不论穿越者们是否能够拥有这样的公信力,改革本身的所具有的长期性,和其中政治斗争的危险性,都并非大多数只有书本知识的穿越者所能够玩得转。即便你可以用暴力手段将旧势力一扫而空,从而为引用现代军事技术和战术铺路,若是没有响应的金融和政治制度相配合,一系列改革措施,则可能已经完全超出了当时社会的承受能力,导致改革遭到反对而失败,甚至以十分滑稽的结局收场…… 正文 第1211章 战争迷雾 现在想来,赵昺觉得自己能够成功也是侥幸。他来到这个时代,正是国家沦陷,政治结构解体,军队崩溃的时候,他才得以能够重组军队,并将一些现代的理念融入其中。且在武器的选择上也并没有走的那么快,而是选用了比较低级的弩炮和火箭弹,并进行了改良。从而避免了军事改革中的血腥味,也得以顺利在初期实施。 随着地位的稳固和政治上的逐步成熟,赵昺也意识到军事改革与社会制度及政治制度间的密切关联,为了避免政治斗争的危险性。且限于财政上的窘迫,也难以大规模发展工业技术,为了避免经济崩溃,他也只能退而求此次,采用‘小步快跑’的策略逐步进行。 引进现代先进战法上,也是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那么可否避开改革的难点,只是单纯引进战法呢?赵昺初时也是这个想法,可他很快发现这个办法虽然并不是不能,但风险也是同样存在。因为任何战法,都是有相应的时代背景。比如当时使用的装备,或者是地形,面对的敌人等等,可以说是非常繁杂。 况且在不同时代的战法战术,也有着一个非常大的隔阂,那就是本身装备技术、实兵训练和作战经验以及指挥系统的差异。如果从宏观角度来看人类军事历史的发展,在指挥上一个重要的趋势,就是便是军队在部队单位和不同兵种作战职能的细化。 换言之,战术和战法的发展,实际上本身也正是在这一基础上,所不断进行的变化。且本身战术战法的实施,也需要士兵们长期的训练和在作战中进行磨合。因此除非面对的敌人,本身水平有限,因此新的战术战法,其实很难很快起到什么作用。 与此同时,将许多现代战争的概念,放到古代战争的环境下,其实本身也是一种“逆天”行为。因为现代战争在坦克飞机等武器发明之前,伴随着铁路、热气球还有电报的出现,因此在兵力投送,以及战场情报收集以及信息传递等方面,相对于古代早已有了非常大的颠覆性变化。所以近现代战争和古代战争在许多战术概念上,有着技术上时代的鸿沟。 比如在古代战争环境,尤其是在望远镜发明之前。军队统帅对于整个战场情况的掌握,基本都是依赖战争之前的有限侦察工作,以及往来于军队各部之间的传令兵,来不断对统帅汇报战况。然后统帅再对这些有限的情报进行分析,最后再做出判断。因此可以说,在古代战争条件下,想要对战争和军队的情况,做出像现代战争那样,做出详细的分析和判断,实际上并不可能。 另外古代条件下,统帅对于战场情况的掌握,往往都非常的模糊。而士兵们的作战习惯,加之本身模糊的战场情况,使得古代军队作战,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按照既定的作战习惯进行。任何改变既有作战习惯的所谓战术上的“奇谋”,本身都是高风险的行为。 因为没有军队的作战习惯和指挥官的经验作为修正,在进行“奇谋”时,战场情况往往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控。只要稍有异动,那“奇谋”就会一下子变成“作死”。因此将现代战争中,本就建立在更加先进的指挥、训练,以及通讯和运输条件下的战术,作为奇谋在古代战场上使用,那么翻车的几率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所以战术战法的使用也绝不是可以随便就来的。这也就有了赵昺多次整编、训练军队,逐步推出‘新式’武器,并在实战中逐步完善军规和条令、条例,以适应新战法、战术,经过七年的磨合,才开始组建新军,完成冷兵器全面向热兵器的过渡。 当然这其中赵昺即经历了波折,同时也闹了不少笑话。他前世作为一个爱好军事的网虫在聊到古代军事话题的时候,也总是不免要谈及那些大大小小的经典战役,有时也会大发感慨,还不免要替古人担忧,想象战败一方的将领如果不使出那些导致败局的昏招,也许就能改变历史,带来新的可能。 赵昺在击键长叹之余,也常会提出了“我比古人聪明”系列的新想法,听闻近代德国总参谋部的种种神奇传说,便借此想象:如果在古代军队推广总参谋部制度,给那些将领们都配上参谋出谋划策,是不是就能改变历史上的那些战役的结局? 当设身处地后,赵昺才知道自己的自以为是是多么可笑,也深感受到了那些号称‘仿真’‘纪实’涉及到古代军事影视作品骗。才明白那些朝廷在选择将领出征后往往就成了甩手掌柜,军队出征后的各种事务则全部由将领亲力亲为,都只是制片人和导演不过是为了节省演员、消减成本,而粗制滥造。 可这也给了赵昺一种错觉,还以为古代将领在指挥作战的过程中要一人承担几乎所有的相关事宜,整支军队的安危全都寄托在将领一个人身上。于是自然在讨论一些古代战例的时候,便自然而然会产生“如果安排一群参谋给这些将领,这些将领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的想法。事实上,这个想法很对,也很好,可惜这么好的想法先秦时期的古人就已经想到了。 在秦汉兵书《六韬·龙韬·王翼》篇就明确写道:“王者帅师,必有股肱羽翼,以成威神……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意思是将领在出征时身边应该配备有七十二名参谋辅助人员从旁协助。这些参谋辅助人员各有分工,包揽了从环境勘察到粮草计算等所有在古代军事活动中值得专门分派人员的工作。也就是说,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古代的将领出征作战都是要配备参谋人员的,除非他无人可用。 总之,赵昺以为战争本身,其实就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社会行为。因此军事的发展,本身也是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穿越小说写的无论多么的精彩,看起来多么的可行,那终归也只是小说。而那些沉迷于用现代战争的概念来为古代战争复盘的人,本质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罢了…… “陛下,是不是需要添些水?”王德见陛下看着灶里的火焰发呆很长时间了,伸手要去揭开锅盖查看道。 ‘咕嘟、咕嘟……’ “不要揭盖,汤汁尚多,此时正是入味的时候,免得散了味道!”赵昺侧耳听了听锅中的声响,又抽抽鼻子闻了闻锅中散发的香气,摆手制止了王德。 “陛下真是事事皆精,只是听听便知火候,小的这辈子是学不会了!”王德笑着言道。 “非是你听不出来,而是担心汤汁少了,烧干了锅而已,才想着揭开看看,以安心尔!”赵昺随手在两个灶中各填了块干柴道。 “小的这点儿小心思陛下也看的出来,难怪天下之事皆瞒不过陛下!”王德大张着嘴惊讶地道。 “莫要作怪了,朕看你才是洞悉世事之人!”赵昺见其的模样,笑骂道。 “呵呵,小的怎敢在陛下面前装神弄鬼,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王德并不以为意,嬉笑着道。 “好了,去让膳房再准备几个精细些的菜肴,朕担心这些鱼不够他们吃的!”赵昺看向那十几个大汉,挑挑眉毛道。 “是,小的明白了,定然让几位将军们吃的高兴!”王德施礼道,然后下了甲板亲自去吩咐了。 看着王德离去的背影,赵昺突然有些明悟,同样是一口锅,自己听了却可以做出决断,而王德明知汤汁尚多,却还要查看,无非是地位所处的不同,从而担心出现误判而不敢决。那么刚刚结束的这场战斗,自己以为打得很烂,并将责任归咎于主将谋划不利,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缘由呢? 赵昺知道古代战争的一个特点是,因为没有被称为间谍卫星或者空中侦察等高科技侦查手段的存在,可以被概括为“战争迷雾”的战场信息反馈不及时,而因此所造成的种种问题严重阻碍着将帅们对战场形势的认识,进而极大地增加了他们的决策难度。 因为,无论是抓舌头、找向导还是派斥候等古代军事侦查手段,所能获得的大都是不全面的甚至过时的战场信息。于是,最终展现在将帅们面前的,往往是一幅过时的或重要信息缺失的战场图景,尤其是敌军动向和交通状况等时效性较强的信息,经常是缺失的或过时的。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主帅还想得获得胜利,就要根据现有的残缺信息来猜测敌军的动向,进而在参谋幕僚们所提供的种种建议中选择最正确的方针,或者在与幕僚们的交流中找出更合适的应对方法,并在之后将其不折不扣的实行。也正应了那句‘战争双方都会犯错误,胜利则属于犯错误较少的一方’的说辞…… 正文 第1212章 拨开云雾 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烹煮,大锅炖鱼终于熟了,一揭盖满船皆是鱼香。赵昺向来待下甚厚,一锅用来待客,另一锅则赐予船上水手和侍卫。此时凉棚早已经搭好,餐桌是用数张长几拼凑成的一张长桌,众将两边落座,却也坐的满满当当。 这边鱼一出锅,那边自有小黄门撤去干果、点心,重新布置一番。几大木盘的鱼端上来以后,膳房早已备好的菜肴也即刻送上。席上之人有的知晓小皇帝私宴的习惯,有的也只是听闻,桌上省却了那些中看不中吃的看盘,上来的皆是实惠的大菜,尤以肉类居多。当然也与此时季节有关,菜蔬、鲜果尚未上市。 “谢陛下赐宴!”见陛下洗漱之后入席,众将齐齐起身施礼道。 “免礼,入座!”赵昺抬手让众人免礼,当先入席。 “谢陛下!”众将再次施礼后,才按照品级和亲疏落座。 赵昺自然面南背北座了主座,左、右下手则是郑永和罗大同,再是护军五旅的都虞侯、副都统及各团统制和虞侯。由于各主力禁军和护军皆是按照两套班子配置,这一方面是为了战时出现伤亡后,有人及时补缺;另一方面则是可以迅速扩军,一分为二就能够构建一套新的指挥体系。 也正由于护军五旅参宴的就有十余人之多,作陪的也就只有亲卫旅副都统胡安国及水军都统郑永和护航的内河水军分舰队统领曹隋寥寥几人,但也坐的满满当当。谭飞则是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陛下身后,一是职责所在,二则级别还是低了些。 “今日请功,朕就破例准许饮酒,但也不可贪杯误事!”赵昺让人给众人皆斟上酒道,“此酒乃是宫中新酿的凤泉酒,前些时日送来的,朕便与诸位一同品尝!” “谢陛下赐酒!”众人同时举杯,与陛下同饮了一碗。 “这凤泉,御酒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喝着甚是解渴!”罗大同放下酒碗抹抹嘴言道。他在绍兴驻军多年,而绍兴多产名酒,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清楚名酒的制作,皆是十分精细考究,颇具特色。一般是用麦麯发酵,用糯米制成,口味甘和,老少皆宜;其次酿酒之水,多选用当地名泉、佳水,故而清冽润喉,夏季冰镇后还可以当做避暑凉饮;再者酿酒时还会用花汁调制酒味,使其芬芳扑鼻,且色泽悦目。 而这凤泉酒乃是宫中御酒坊的佳酿之一,以凤泉之水,精选原料制造,只供宫中御用,外边绝没有售卖。可酒虽是好酒,但尝过匠作坊的蒸酒后,罗大同就觉得这些就太淡了,喝着不够劲儿,没有那种热血上头的畅快感。不过那些蒸酒多半供于军中,用于治疗战伤,那是救命用的,他根本不敢将主意打在蒸酒上面。 且军中严禁饮酒,尤其是战时饮酒更是重罪,包括罗大同在内也是数个月没有尝过酒味了,今日陛下开恩赐酒,虽然淡些,却是当世名酒,也是难得了,足以略解‘相思’之苦了。可碍于陛下在座,他们再想也要矜持些,自不敢放肆豪饮。 “既然是好酒,大家再喝上两碗!”赵昺见众人脸色,一碗酒下肚皆是意犹未尽之意。且他也知道这酒度数不高,与现代的啤酒差不多,妇幼也尽可饮用,对于这些热血汉子不过比白水强些,再饮一些也会误事。于是招手让人再斟酒道。 酒有时候真是个好东西,几碗酒下肚,加上赵昺平易近人,大家也便放下了矜持,话也多了起来。可皇帝毕竟是皇帝,众人还是有所忌惮的,不敢过于放肆,敬了几杯酒之后便罢。而两部之间就不客气,他们投壶做戏,相互劝酒,十分热闹。 起初得到谭飞‘预警’的罗大同还是十分警惕的,说话十分谨慎,酒也是浅尝即止,等待陛下问话。可等来等去,皇帝始终没有‘问罪’,话题也很少涉及前时战事,即便问及也只是有关战报上较为含糊的细节。他也渐渐放开,话也多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日日相伴的日子。 几坛酒下肚,众人已是微醺,而对于行伍之人也不要指望他们吃饭有多斯文,即便几个儒士出身的虞侯也早没有了多少儒雅,因为手慢了就要饿肚子,喝的慢酒便没了,所以几上的菜肴也多是见了底。而赵昺对这些也是不以为意,令人将残羹撤下,重新布菜,但就却不再多上,只留了一坛。 “大战在即,今日便不再饮,待来日兵进汴京,再与诸位痛饮!”赵昺举杯喝了口酒对众将道。 “戎机在身,陛下赐下酒宴,属下等已是深感皇恩浩荡!”罗大同听了起身施礼道。 “末将等愿追随陛下收复汴京,复我旧土!”其余的人也齐声施礼道。 “此是私宴,不必多礼!”赵昺压压手让众将坐下道。 “谢陛下!” “诸位多是自琼州便追随于朕,算起来也是身经百战,如今皆是领兵万千的将帅。朕问你们可知何为名将?”赵昺再喝口酒道。 “陛下,为将者自当逢战争先,奋不顾身,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自是勇字当先!”罗大同听了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非也!”赵昺却是笑着摇摇头道“精通弓马骑射等战阵武艺,精通与熟稔各种军阵战术,又有过人的胆量,只是为将者基本,远不能称之为名将。” “我朝征西夏之时,刘平、任福皆是一时猛将,号称万人敌,却皆亡于元昊之手,损兵以十万计。而他们败亡的原因,也出奇地一致,都是因轻敌冒进,遭到了敌军的包围,最终晚节不保,从传奇沦为了笑谈。从这些人的命运中可知,勇虽然可以让人成为一个猛将,却并不能让人跻身万人敌之列,往往还会成为万人敌们用来夸耀的战绩。而诸葛武侯羽扇纶巾,手无缚鸡之力,却能百战百胜,可见非有勇即可成为百战名将!” “陛下,属下明白了,为名将者当智谋为先,可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郑永以为自己从陛下的话中领悟了其中的道理,抢先言道,“诸葛武侯率军讨伐雍闿,马谡献计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武侯采纳其谋,不久便斩杀雍闿,并依照其之言赦免孟获,使南中人心归服,南方不敢再叛!” “未必,马谡足智多谋,智计百出,可武侯兵出祁山北伐魏国,令赵云、邓芝作为疑军,占据箕谷,自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突袭魏军据守的祁山。却未用魏延、吴壹等老将,而是以马谡为前锋统军前行,可其在街亭不听劝谏,放弃水源将部队驻扎在南山上,部队分置调度混乱,以致被魏将张郃断绝蜀军取水之路,大败马谡,导致北伐失败,其也被武侯挥泪斩首。可见有智谋也非可成名将!”赵昺笑着反驳道。 “那只有智勇双全者才可称之为名将了吗?我等只怕这辈子与名将无缘了!”好一会儿,众将皆无法作答,罗大同端起酒碗相邀众人苦笑道。 “从古至今,战场上从来不乏武勇过人的猛将和足智多谋的毒士,但是他们所具备的能力就如同人的手足四肢一样,虽然很重要,但却并没有成为万人敌。因为个人的武勇不足可以让精兵强将去冲杀在前,没有奇谋诡智也可以由策士来代理,而主帅则在于断!”赵昺也跟着众人喝了口酒道。 “哦,属下明白了……”罗大同听了略一思索言道,可答案呼之欲出,他却难以用恰当的语言表述,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足智多谋的马谡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虽然智计百出,但是却不知道哪个计策真的适合战场。而以往作为幕僚的他,只负责出谋划策,提出尽可能多的计策与建议,至于提出的计策是否得到采纳,取决于诸葛武侯的决断,而作为谋士的马谡,是很难对于每一个政策的采纳与否背后的原因有深入的了解的。这也便是其尽管智谋无双,却兵败街亭;而诸葛武侯虽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成为百战名将的原因。”赵昺这时言道。 “所以为将者如何选择正确的方针并作出决断,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这也是为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理由。因此用兵如神的名将,往往并不是因为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者腹有千万谋略者,而是总能选择那个最正确的计策并加以执行的人,兵圣孙武、鄂王岳飞等人之所以在战场上留下无敌的神话,其根本就在于此。” “谢陛下教诲,属下明白了!”罗大同等人再次施礼道,而他似乎也想明白了为何前时之战打得如此憋闷。 “呵呵,朕不过是与诸君共勉之!”赵昺笑笑道。他也是刚刚想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无论任何时期,军事行动对于任何组织和地区,都是一种高投入、高风险的问题。因此军队的建设者们,所要考虑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样的装备或战术效果更好,而是这些怎么样才更划算,或者更能被自身的能力所接受…… 正文 第1213章 ‘真相’大白 ‘窸窸窣窣……’天刚蒙蒙亮,湖边的苇丛中传来阵轻响,一个衣衫凌乱,满面污垢的男子从中钻了出来,他向周围警惕的查看了一阵后,才大松口气颓然的坐下,脱掉靴子将里边的积水倒掉,又解开包脚布晾晾已经泡的发白的脚。抽抽鼻子,空气中依然是股不散的焦臭味儿,想想这两天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叹口气失神落魄的坐在湖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刚刚脱险,还未走出战区。 “……”坐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就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连滚带爬的又钻进苇丛,连靴子都忘了拿。 “这里有人!”有过了片刻,几个人走了过来,他们也是丢盔卸甲,拖着刀枪,一副死里逃生的样子,但他们并没有失去警惕,当看到湖边的靴子时立刻紧张起来,举起了刀枪,做好了战斗准备,恰当的说是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谁在里边?是火器卫的、还是前卫的哪位将军?”眼见半天没有动静,为首者才走上前去,用刀拨了拨靴子,见是蒙古样式,虽然满是污泥,却做工精良,还镶着两块鸽卵大的绿松石,非是平常士兵所能穿的起,便冲苇丛中喊道。 “再不出来,我们便放箭了!”连喊了两遍,并没有回音,他往后退了两步再次喊道,而其他人则也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要放箭,我出来了!”躲进苇丛中的人听到要放箭,连忙回话并哆哆嗦嗦的爬了出来。 “你……” “内使?!”两人相见都是一惊,为首者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惊声道。 “玉哇失,哎呀,吓死本使了,还以为南军又追了上来!”贺惟贤此时也从装束上认出来是自己人,而为首者正是前卫都指挥使玉哇失,他大惊大喜之下双腿一软又坐在了地上。 “惊扰了内使,赎罪、赎罪!”玉哇失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贺惟贤赔罪道。 “无妨,你们突围出来啦?”贺惟贤缓过气儿来,拉住玉哇失的手问道。 “唉,南军卑鄙,纵火焚烧苇荡,大部兵马都陷在其中,现下只有我们几个人逃出来了……内使,你们那边也……”玉哇失叹口气瞅瞅身边几个人苦笑着直摇头,转而又问,可看其孤零零的样子,立刻意识到他们那边也肯定不妙。 “全军覆没啊……”贺惟贤听了大放悲声,嚎啕大哭起来。 “内使,天亮了,咱们还未脱离危险,此地离大路不远,敌军哨骑该出巡了,咱们还是先避一避吧!”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让玉哇失悲愤之余又觉好笑,可又不知如何劝解,待其哭了好一会儿才道。 “将军说的是,咱们先避一避!”听到此,贺惟贤立刻止住悲声,起身左右看看道。 “是了!”玉哇失见状真是哭笑不得,而这位内使也是个妙人,眼泪是收发自如。他左右看看环境,选了条小路又钻进了苇荡,这两天他们就是昼伏夜行逃过了宋军的搜捕的。 几个人选了一处远离大路,还算干燥的苇丛,玉哇失吩咐兵丁将芦苇踩倒做了个草窝,又有两名士兵拔了些苇根洗净作食。大家围坐一团,嚼着苇根充饥,贺惟贤也拿起根在嘴里使劲咀嚼着,虽有些甜味,但也是粗糙难咽,可这地方没有别的,又不敢点火,只能强咽下去。 “不知贾千户可曾突围出来?”玉哇失用头盔舀了些清水递给贺惟贤道, “唉,贾千户阵亡了!”贺惟贤听其问起贾振厚,面色一僵,可很快转而道。 “那水路奔袭的人马也尽数陷在敌营中了?”玉哇失听罢脸色黯然,他从贺惟贤的模样就已经预感到水路军情形不妙,可得到证实后,心中也是不免难受。 “在奔袭途中,部分船只失散,到达敌营的仅有半数,在突袭中几无生还,我也是九死一生侥幸逃脱,说起来还托将军的福!”贺惟贤言道。 “内使,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勿要过去悲伤!”玉哇失对于此次仓促突袭,本就心中不满,而折损了这许多兵马更是愤懑,可见其满是悲哀,心一软宽慰道。 “此战却非是完败,我们成功突入敌军大营,焚毁了其寨中的漕船,若非南朝小皇帝逃得快,也险些被我们击杀。只是损失了这许多兵马,实在让我心中难受!”贺惟贤又挤出了两滴眼泪道。 “哦,内使烧了敌军大营,焚其粮草辎重是真?”玉哇失惊喜地道。 “嗯,除了有几艘漕船在大火初起时强行撞破水寨逃出湖中,余者皆未能幸免,连岸上营寨也皆付之一炬!”贺惟贤点点头道。 “哈哈,内使率军焚毁了宋军后方大营,便是立下不世之功,折损几千兵马也不算什么!”得到确认后,玉哇失不禁大笑出声,脸上兵败的晦气也瞬间一扫而空,满是兴奋之色。 “本使不敢居功,我们能成功焚毁敌大营,也皆仗将军将敌兵力吸引走,才使得我们有机可乘。”贺惟贤轻笑着道,但是怎么看也还是张苦脸。 “内使,当下我们也无法离开,还请内使说说战况,回去后也好告知主帅!”玉哇失对于其一改昔日嚣张跋扈的态度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可他也知此战几乎全军覆没,他若是没有个恰当的说辞也会遭到惩处,当然也希望能从中分些功劳,便把心中那丝疑惑抛之脑后了。 “也好,正好也可谋划下一步行动!”贺惟贤略一沉吟道,“我们自符离分兵后,从水上进军,前时还算顺利,但是入夜后因为不熟悉水况,又未加训练,船队便开始混乱,而我军兵丁不识水性导致晕船。结果途中不少船只触滩搁浅,相撞沉没,还有的船只迷失方向未能跟上船队,到达目的地的船只只有六成,兵力锐减……” 贺惟贤将战斗经过娓娓道来,把因为迟迟等不到玉哇失部便决定分兵两路率先对敌营发起袭击等细节,皆一一道明。又讲述了船队以火船袭击敌营被宋水军击溃,使得以火船焚毁敌营的计划落空,但成功的将敌水军战船皆调离大营,他们决定对御营发起进攻,准备拼死一战的情况也毫无保留的讲了出来。 “内使真是英明、果敢,在此情况下还敢于孤军奋战,冲击敌御营,实在是佩服!”玉哇失听了经过也不禁赞道。 “唉,本使可不敢贪功,这皆是贾千户指挥有方。”贺惟贤轻叹口气接着说道,“由于火器卫的大铳威力不足,在我们冲上御舟码头的时候连番发射,都未能阻止南朝小皇帝登船,眼睁睁的看着其扬帆而去。而此时宋军各部皆已经包围上来,将我们困于湖边,兵力已经不足二百人,眼看突围无望!” “哦,那内使又是如何脱困的?”玉哇失作为百战余生的老将,自然清楚陷于千军万马中是如何的场面,惊问道。 “本使此时已是万念俱灰,准备以死殉国了,就向近在咫尺的漕船码头发起进攻,却被敌所阻。但恰在此时,将军向敌军大营发起突击,使得宋军腹背受敌,不得不抽调兵力,使得我们争取到一线机会。在我们打光所有弹药后,贾千户亲领百余人向前突进,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却……却被宋军流弹击中……”贺惟贤讲到此处,话语不由的一滞,而心中更是一紧,眼神闪烁地道。 贺惟贤拿着苇根的手此刻在不断的发抖,好像手里拿着的是把刀,那把插进贾振厚后心的刀。事实上在他们在突围中被宋军压制在一条水沟中,身边也只剩下几个人,贺惟贤意识到已经突围无望,想要投降又想到贾振厚前时所言,便趁其后背暴露之时,将手中的刀插进了其后心,而贾振厚临死前回首惊诧望着自己的眼神使他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不已。但他依然拔刀将其首级割下,向宋军请降。 “贾千户阵亡了?!”玉哇失问道。 “情况紧急,我也不及细看,只见其胸口被火枪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想也是无救了。而当时我们也不及抢救,我们冲上漕船码头,向停泊于此的漕船发射火箭,投掷火把,一时间火光大起。而此时后路已断,我便于余下的兵将投入湖中,想着死也不能落入敌手。入水之后不久,我便被呛晕了过去,待醒来已经是次日,发现自己昏迷中漂到水寨一处小水湾中才得以幸免,而宋军大营业已被烧成了白地。” “内使真是福大命大之人,能在冲天大火中幸存,还能侥幸逃生!”玉哇失惊叹道。 “可惜的是这把火也累及将军,使得数千大军葬身火海之中,让本使无颜面对他们的家人!”贺惟贤却是摆摆手,面带凄然之色道。 “内使勿要内疚,我军深陷火海非是内使之过,而是宋军残暴,见我们退入苇荡之中后,便以火炮向苇荡中射击,结果引发了大火。而内使想是昏迷之中,不知真相误以为伤了自己人!”玉哇失解释道…… 正文 第1214章 喜忧参半 玉哇失的宽慰,让贺惟贤生出了丝愧疚,但很快又烟消云散了。那个魔鬼别说再见到,只是想到其就不免浑身战栗,自己请降后不仅将整个突袭行动始末交待清楚,还把己方的布防及战略合盘托出,可自己的诚意根本没有打动其,反而被其要求亲笔写下了供状和降书。 贺惟贤觉得自己已经拿出了十二分的诚意要投降大宋,但是那个魔鬼却依然拒绝,而是让其重返蒙元做奸细,为他们刺探情报。他当时百般哀求,其根本不为所动,还当面将所有闯入大营的残军,连重伤者也未放过,全部枪杀。 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性命,被火枪抵住头开火,一声脆响脑袋就如颗西瓜般炸开,脑浆、鲜血和骨渣溅到脸上时,毫不讳言的说他当时便被吓的尿了裤子,而当枪口抵在自己的头上时便完全屈服了,已经生不起丝毫违逆之心。 更可怕的是其手中掌握着自己的亲笔供状,及杀死贾振厚的证据,贺惟贤明白若是其将这些泄露出去,不仅自己,连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即便身为朝廷大员的父亲也难幸免。不过,那个魔鬼在自己答应潜回朝廷做卧底后,也承诺会给他高官厚禄,助自己在蒙元朝廷中再进一步。 贺惟贤知道自己身为次子,只要长兄还在,他就是没有袭受家族的爵位的可能,顶多借着父亲的光做个小官。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功勋,他只能作为旁系成为家族的附庸,逐渐变得寂寂无名,而这种结局不是他想看到的。可他明白要想改变命运,在大汗身边当必阇赤,看似风光无限,且受人尊崇,其实不过是个小吏,想要入主中枢,他汉人的身份就已经不可能了。 在大汗身边当差看似风光,可贺惟贤明白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大汗喜怒无常,朝中各种势力更是交错纵横,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而他也明白蒙古人最重军功,以其在大汗身边做一个提心吊胆的刀笔吏,不若寻机外放做个封疆大员,因而才自告奋勇前来军中做个达鲁花赤,此次兵败被俘也是因为自己过于想要立下军功才导致中伏。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贺惟贤知道自己的富贵,甚至死活都攥在了宋人的手中。而宋军将他放回,并将‘火烧’后军大营,尽焚粮草辎重的大功送给自己,并安排他顺利逃回,也是身负使命的。他要设法让土土哈相信宋军粮草、辎重都被焚毁,如今前方大军面临着弹尽粮绝的局面。 而贺惟贤明白当下的任务就是要首先让玉哇失相信自己的说辞,相信自己真的已经烧毁了宋军的辎重,并侥幸逃脱。如此其作为此战的亲身经历者,将是最好的证明。且这一战伤亡惨重,五千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若是无功而返,其也会受到惩处。可若是烧了宋军后方大营,那么不仅无过,反而有功,死伤这几千人根本就不算事儿。 现下贺惟贤以为自己的一套说辞应该已经让玉哇失相信了大半,至于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全部被灭了口,而其则尚离现场有一段距离,那把大火也足以让玉哇失相信即便宋军大营是铁铸的也会被烧化了。自己只要再将功劳分与其一半,他不相信其不会入毂,成为自己最有力的证人。 “内使,天色已黑,咱们还是上路吧,今晚必须要赶回符离大营!”难熬的白日终于过去了,看着天色黑了下来,玉哇失拉拉出神的贺惟贤道。 “将军,我以为还是再等一等,看能否收拢些突围出来的军兵,否则损失如此之大,都指挥使定然会迁怒于我等!”贺惟贤没有动,而是满面忧虑地言道。 “内使,都指挥使若是得知我们烧了宋军后方大营,不但不会惩处,还会为我等请功!”玉哇失见其心虚的模样,心中暗笑这内使长期在大汗身边,哪里懂得军中的门道,笑着开解其道。 “五千兵马只有我们几个人侥幸逃生,都指挥使能轻易放过我们?”贺惟贤装作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道。 “内使放心。”玉哇失言道,“宋军失去粮草,而短期内要想从江南筹集如此多的粮草几无可能,必然惊慌失措准备撤军,此乃正是我军追杀的大好时机,我们速归大营就是要将这个讯息及时报之都指挥使,早作好反击的准备。” “哦,如此一来,只要我们击败攻击符离之敌,那么徐州之敌也会面临被切断后路的危险,迫使他们撤到淮南,如此京畿之危顿解!”贺惟贤听罢脸上立刻浮现出惊喜道。 “内使说的不错,但还是过于谨慎了。”玉哇失笑道,“宋军东路军一旦撤退,攻击襄樊的西路军右翼暴露,也必然会随之撤退。如此我军不仅能收复淮北之地,若是敌撤退途中旦有混乱,我军只要抓住时机打开突破口,那么宋军必然是溃败之局,那时淮南也会重回我朝,进军江南亦非没有可能!” “呵呵,还是将军目光如炬,能洞察时局,本使十分佩服!”贺惟贤听了恍然道,而心中却是暗笑,看来此次勿需自己多言,其已经代自己说话了…… ………… “大汗,宿州大捷……”大都宫城中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呼喊声,一个人边喊边向内宫跑去,而沿途竟无人敢上前拦阻。 “谁在宫中喧哗?”宫中真金有些恼怒的喝问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为应付前方战事已经是心力憔悴,可内部也是矛盾重重,纷争不断。疲于应付之下让他陷入深深的焦虑中,常常彻夜难眠,只能够靠酒的麻痹才能入睡,而他今日连饮了两壶酒才在凌晨勉强入睡,梦还未做一个就被吵醒了,这让他岂能不恼。 “大汗,是……像是月赤察儿!”内侍倾听了片刻,含糊地道。 “这货大清早的吵什么?”听是月赤察儿,真金面色稍缓,可心中却是一紧,其作为自己身边的近臣,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没有特殊之事绝不会打扰的。今日其如此反常,定然是出了大事情,而心中最为担心的无外乎是前方战事出了问题。 “大汗,好像是喊的是宿州大捷!”内侍仔细分辨后言道。 “你确定非是南军登陆通州?也不是诸王返京?”真金不敢相信似的一把抓住内侍的胸襟大喝道。 “大汗,不是……不是,确是宿州大捷!”这段时间来大汗心情不佳,情绪不稳,常常会无端发火,打骂身边的内侍已成为平常之事,内侍惊慌之下跪倒颤声道。 “宿州大捷,哈哈……宿州大捷……”真金再次确认后,状如疯癫般的大笑道,“快与朕更衣,让月赤察儿进殿觐见!” 真金再三确认后,不仅精神大振,心中的阴霾仿佛也散去了大半。前些时日他遣侍卫亲军出京南下抵御南军北侵,将战线稳定在应天府和徐州一线。而征调的草原军也在许以厚利后,从草原南下增援徐州战场,这让他心中稍安。可未等到捷报传来,便发现南朝水军出现在清州外海,试图进入界河。 闻知这个消息后,大都城中立刻一片混乱。若是宋军进入界河,离大都城不过百里之遥,他们登陆后急行军只需一日一夜就能达到大都城下。而此时防卫京畿的侍卫亲军已经大批南下,城中防御兵力空虚,只剩下战斗力严重下降的怯薛军和部分色目及蒙古卫亲军,根本无力抵御。 于是乎,朝中大臣纷纷请真金速速移帐上都以避敌锋芒,同时召集诸王勤王。对于这种等同于怯敌逃跑的做法,真金自然十分气恼。且放弃大都亦表示着蒙元对汉地的放弃,这对于真金也难以接受的。当然真金也怀疑宋水军突然出现在清州外海,似有声东击西之意,却也不能不怀疑他们用的疑兵之计,以阻止援军继续南下,从而使他们可以在徐州战场取得主动。 尽管心中有疑,但对于京畿的得失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更不敢轻言无恙,只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不过京畿周边兵力空虚,从各地调兵勤王路途遥远非能解燃眉之急。而要救大都只能让行至半途的草原宗王军回返,这虽然可能使得徐州兵力吃紧,可也只能无奈为之。 不过这些宗王军回返也让真金头疼。当初要他们南下增援徐州战场,其就以缺乏粮草和资金无力置办马匹、兵器为名迟迟不肯动身,让真金只能冒着财政崩溃的危险加印纸钞已解困局,才‘请’的动他们出兵南下。而行之半途调他们回京,也非一蹴而就,这些宗王军认为大汗指挥失策,徒耗人力、马力,导致他们往来奔波,定要补偿才肯动身。对于这些草原宗王军挟兵自重,不听调度,真金一时竟也拿他们无策…… 正文 第1215章 速战速决 真金的苦恼并非是自己造成的,而是祖宗留下的遗产。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组织的地方就有路线之争和派系冲突。 蒙古人也是一样,在成吉思汗刚刚建立蒙古汗国的时代,实际上这个国家和过去的匈奴与突厥一样,都是以一个具有足以控制其他部族的巨大部族为基础,从而建立的联盟结构游牧帝国。不过与匈奴和突厥所不同的是,成吉思汗在将草原上的各个部族统合起来时,除了通过军事上的征服,还很大程度上借助了当时的萨满教,以此建立起了孛儿只斤家族,在军事、政治、和宗教上,都更加崇高的地位,即“黄金家族”。 不过即使成吉思汗和其家族相对于过去那些草原统治者,有着更好的统治基础,但是由于其本身无力,也无心改变蒙古人的经济状态,建立起足以统御整个草原的官僚阶层。因此成吉思汗对于各个部族的统治方式实际上非常简单粗暴,就是将各个原本文化、宗教乃至族源不同的蒙古草原各部,打散之后以编组。然后再由成吉思汗的亲族以及手下将领,同于各个新的部众。 在这种政策下,蒙古汗国形成了诸多王族统治地区,将在漠南汉地分封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东路诸王,把分封在中亚,东欧等地区的蒙古诸王贵族称为西路诸王,也称为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在成吉思汗死后,拖雷监国,并继承了其大部分的军队和遗产,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都归属于托雷家族,他们一共有百多个千户,构成了蒙古部众的主体。除去左右两翼蒙古的部众,则被蒙古宗王们分走。 窝阔台则在成思吉汗遗命和察合台等人的支持下登基。他虽然坐上了大汗宝座,一看麾下的人马,心里很难受,自己的直属人马只有区区四个蒙古千户,连托雷家族的领头都不如。他知道以这点兵力是无法坐稳大汗之位的,于是连忙改组了怯薛军,把赤老温家族踢出怯薛长队伍,直辖了一个怯薛,安排了六七十名亲信到怯薛军掌权。 同时窝阔台还组建探马赤军,把托雷麾下的左翼蒙古部众当成征发主力,这些部众的指挥官大都由怯薛军军人充当,也形成了左翼蒙古驻扎在汉地的传统。在托雷死后,窝阔台家族更是坐稳了大汗宝座。可风水轮流转,随着贵由的去世,托雷系的蒙哥再次登上了大汗宝座,他也是最后一个可以调度全部蒙古势力的大汗。 在蒙哥死后,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汗位。左翼蒙古各部由于长期在汉地驻扎,和汉地最高军政长官忽必烈关系密切,因此成了其的铁杆支持者。而札剌尔、弘吉剌、亦乞列思、忙兀、兀鲁是左翼蒙古的主体,早就成了元朝皇室直辖的五投下。此外木华黎家族所在的札尔剌部也在左翼蒙古,速不台后人的兀良哈部也是左翼蒙古的支柱。 右翼蒙古支持阿里不哥,怯薛军的大部分人马也站在他们一边,不过博尔忽、博尔术后人虽都在右翼蒙古,但他们和阿里不哥的关系并不好,封地被阿里不哥送了人,便转投靠了忽必烈。可阿里不哥还是自信心十足,以为可以凭借右翼蒙古的支持夺得汗位,而兄弟相争也标志着蒙古左、右翼正式决裂。 本来左翼蒙古和右翼蒙古是一体的,大家还都是亲戚,相互间并不想真打,不过是打打太平拳。但忽必烈把汉军带到了草原上,以汉军为主的武卫军汉军突袭了右翼蒙古人,汉军士兵与蒙古人却不是亲戚,自然也少了顾及,杀起右翼蒙古人毫不手软,直接把右翼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忽必烈在派汉军征剿的同时,还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让右翼蒙古陷入困饿之中。 由于阿里不哥没能从中亚抢回足够的粮食,在死亡的威胁下,右翼蒙古不得不归降了忽必烈,但他们依然视其为叛徒。而左翼蒙古人帮着忽必烈,部落首领们人人都有王爷封号,还都得到了汉地的封地,家底上普遍高于右翼蒙古人。且左翼蒙古出身在蒙元也是可靠的代名词,升官发财上远比右翼蒙古强。 在忽必烈发兵灭宋的时候,一直憋着火的部分右翼蒙古部众突袭了上都和林,忽必烈第四子那木罕和丞相安童被俘,此后右翼蒙古人不但帮着海都和忽必烈打仗,八邻等部落更是直接投奔了海都。对于归附的右翼蒙古忽必烈自然也不能信任,而放在京畿地区又担心他们作乱,放归漠北又怕投奔海都,于是就将他们放在京畿附近的草原上,一旦出事也可以迅速调兵镇压。 真金继位后,对于这些右翼蒙古部族自然也是心存戒备,但是由于失去江南,导致财政困难,对于‘流放’的右翼蒙古赏赐更少,随之控制力也在不断下降。而此次征调他们增援徐州战场正是想拿他们当炮灰,消除心腹之患,甚至不惜被他们狠狠敲诈了一笔巨款…… “大汗,宿州大捷,我军遣兵自符离奔袭百里之外的宋军后方大营,将粮草、辎重尽数焚毁,南朝小皇帝负创遁走!”月赤察儿见大汗进殿立刻上前禀告道。 “南朝皇帝受创,粮草、辎重尽失,这消息准确吗?”自开战以来,己方连连失利,此刻听到捷报,真金竟然有些难以相信,他压抑着激动问道。 “禀大汗,文书是由侍卫亲军汉军卫都指挥使土土哈和达鲁花赤贺惟贤联名签署,且此战正是由贺惟贤主持谋划,并亲自领军突袭南军零壁后方大营。此战五千大军只有不足两成返回,其也是九死一生,险些陷在宋营之中。且其在怯薛多年,侍奉大汗也是忠心耿耿,因而捷报应该是可信的。”月赤察儿答道。 “嗯,其族三代侍奉父汗,屡立功勋,对我大元忠贞不二。其在怯薛,朕过去只知他文笔精炼,却不知还有统兵之能。如此而言,此战确是报捷!”真金点点头,甚是欣慰地道。 “正是,如今南朝皇帝受伤,粮草、辎重尽失,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我军应尽快展开反击,以免南军获得补给后再生变数!”月赤察儿进言道。 “不错,速召左相、平章等几位重臣进宫议事!”真金言道。 “大汗英明!”月赤察儿施礼道。 “月赤察儿,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两部兵马已经到了何处?”在等候的时候,真金问道。 “大汗,五日前他们行至德州接到回援的诏令,今晨接到站报称他们已到南皮境内!”月赤察儿主持枢密院事务,对此十分清楚,略一思索便回答道。 “五日时间,行军只有百余里,他们这是故意拖延!”真金听了拍案恨恨地道。 “他们以缺乏粮草,需要筹集为名,因而不肯快行。但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一切以保护京畿为要,还是不要与他们计较了,我已枢密院名义督促他们速速返回,想克日便会回京!”月赤察儿给大汗倒了杯茶言道。 “拜见大汗!”此时几位应召的大臣进殿行礼拜见道。 “大汗,开平郡王和宝昌郡王以筹集粮草为名,出京时便勒索沿途州县提供粮草,若是少了,便纵兵抢掠,各地官员和百姓苦不堪言。而返程中又再次索要,地方州县仓廪早已一空,只能向百姓强征,多地已经引发民变,聚众抗拒。还请大汗体察民间疾苦,下旨严惩,以定民心!”李谦已经听到二人所言,施礼后并未起身,而是奏道。 “哦,还有此等事情!”真金听了,眼神不善地望向月赤察儿道。 “这只是些许小事,怎敢惊动大汗,几个乱民闹事能掀起什么风浪。当下南军已经兵威城下,一切还需以大局为重,勿要激起兵变,误了大事!”月赤察儿赶紧施礼道。他是博尔忽的后人,自然也是出身于右翼蒙古,对于自己的族人自然要加以庇护。 “地方上民变此起彼伏,少则数百,多着上千聚啸山林,对抗官府,在枢密使眼中只是些许小事吗?”李谦愤然反问道。 “平章,大敌当前,一切还要以退敌为要,切勿为此起了争执,而误了正事!”见两人横眉冷对,桑哥连忙上前劝解道。 “先生也勿要急躁,月赤察儿说的也不无道理,当前主务便是击退南朝的进攻。”真金想想按捺下心中的愤怒,摆摆手道,“刚刚前方传来捷报,我宿州大捷奔袭南军后方大营,击伤南朝小皇帝,尽焚其粮草辎重,敌军上下已经是人心惶惶,我军如何趁此良机破敌,还要早作定议,诸位有何良策!” “臣以为当速战速决,迅速击破当面之敌,如此一来南朝北伐失败,攻击京畿的敌水军则无策应,也必然会退兵,京畿之围也会顿解!”月赤察儿当先奏道…… 正文 第1216章 败不起啊 月赤察儿提出的速战速决方案,让真金一阵兴奋,要知道若是如其所言,不仅起码能将宋军逼退至淮南一线,还能解除京畿和淮西之危,甚至威胁川蜀水路,迫使宋军退出。如此将扭转被动的战局,政治和经济形势也会得到改观。 “大汗,臣以为能否击退南军还待时间,且南军只是损失了些粮草,兵力并未受到重创,形势还不容乐观!”李谦将真金的表现看在眼中,皱皱眉言道。 “平章过于悲观了吧?”月赤察儿听了略带不满地道,“军中断粮一日便会引发恐慌,三日就会偷逃,五日仍然无粮便会哗变。如今南军粮草和辎重皆被焚毁,只凭存粮至多也坚持不过十日,为避免大军溃散,他们只要不是傻子,就会先行退兵。” “枢密,南朝占据江南富饶之地,只江东米熟就可满足举国之用,筹措粮草满足前方军用轻而易举;其次,宋军控制着运河,日夜兼行不过旬日便能将粮草送到前方;再者南军军纪严明,训练有素,尤其是南朝皇帝直接掌控的御前护军勇冠三军,非只因缺粮便会溃散。”李谦反驳道。 “平章所言不无道理,但要知南朝小皇帝已然被我军击伤,其被南军奉为军魂,获知其重伤的消息必然会惶恐不安,群龙无首则军心大乱,他们岂有不败之理!”月赤察儿不屑地反击道。 “南朝皇帝被击伤,且不说消息尚未被证实,战报中也是含糊不清,只言其在登船撤退途中,遭受我军火器轰击,便妄言其受创,既不知是伤重不治,还只是伤及发肤?现下就判定其伤重不能理事,到了非撤军不可的地步,是不是过于武断了呢?”李谦确是对此持怀疑态度,“此外,战报中所述乃是多日前的事情,而其中却未提及南军有丝毫撤军迹象,亦并未传出南朝皇帝受伤的消息,可见此事多是臆测。” “先生以为前方有谎报军情之嫌?”真金的脸阴沉下来,不悦地问道。 “大汗,臣以为战报中多有臆测之言,却并非否定前方将士之功,所以以为在消息未经确认之前,应谨慎行事,勿要中了南朝的诡计!”李谦躬身施礼道。 “平章之言,不也是猜测之语吗?又怎生能判定前方军报有虚!”这时月赤察儿冷笑着道,“平章未曾经历战阵,怎知战机转瞬即逝的道理。南军现下没有动静,也可以认为是南朝为了稳定军心,隐瞒了后营辎重、粮草被焚,皇帝受伤的消息,正在暗中布置善后。这种手段在征战中是十分常见之举,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枢密之言不无道理,国主阵亡,为稳定军心而秘不发丧的事情在史上屡见不鲜。再退一步讲,南朝皇帝只是受惊,并未伤及其一根毫毛,但粮草、辎重被焚总是事实。冲天大火三日不熄,百里之外皆可看见,总不会可以瞒过所有人。!”桑哥这时插言道。 “其前军毫无动静,也许正是在暗中谋划退兵,前时河南山东两都万户府全军覆没,便是中了南朝皇帝暗度陈仓之计,暗中将围攻扬州之兵调回江南,导致玉昔帖木儿误判在江东被歼。而南朝皇帝大可故技重施,只留座空营布疑兵,却是暗中布置退兵,此正是前车之鉴。臣以为无论真伪,皆应速速发起进攻试探,以免错过良机,否则悔之晚矣!” “大汗,桑哥所言正中要的!”月赤察儿接言道,“南朝富庶,可以轻易筹集到军前所需粮草、辎重,所以才按兵不动待援,然后再行反击;但我朝先失江南,再失两淮,财源早已枯竭。当下敌我两军在徐州、符离对峙,数十万大军供给耗费难以计数,而为援河南,朝廷已是倾尽所有,若战事长期胶着不下,军需必然难以供应,彼时最先崩溃的必是我朝。因此趁南朝粮草未至,军需短缺之际,抓住战机速战速决正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妄言误国!”李谦听着两人一唱一和愤然道,“当前我朝可动用的兵力皆已陈兵淮北,可当前西北有海都叛乱未平,去岁东北乃颜部又以历年赏赐消减,应得赋税被朝廷贪墨为名,举兵反叛,并联络海都以为呼应。所以冒然发动决战,若是败了,则精锐尽失,再无兵可调,不仅京畿难保,失去汉地,且退往漠南都难以立足。” “左相以为如何?”真金听了两人的争执,已经从刚刚的亢奋中冷静下来,一时间也无法决断,便看向左相安童道。 “这……臣以为平章说的也是实言!”安童一直未说话,其实心中也是存着疑虑,此时大汗问起,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安童出身蒙古世家,祖上与黄金家族关系密切,而他又是少年入朝,经历了无数的风波,对于朝廷的现状自然最为了解,因而他明白当前的局势确实十分危急。 蒙哥当大汗后,南下进攻南宋,结果死在了钓鱼城下,蒙哥原来觉得年轻,没有立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蒙哥的两个弟弟,留守在北方草原的阿里不哥和跟随蒙哥南下攻宋的忽必烈开始争夺大汗之位。阿里不哥留守蒙古帝国在草原上的首都哈拉和林,自然代表了蒙古草原上的贵族利益,像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这三大汗国统治的区域大部分都是草原,就支持阿里不哥。 忽必烈就不一样了,忽必烈从蒙哥即位为大汗之后,就受任总管漠南汉地的军国大事,一直在华北汉地,自然就接受了汉化,任用了大批汉族幕僚和儒士,也就不自觉的实行汉化,忽必烈本人也喜欢汉族文化。这样到蒙哥死的时候,忽必烈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在汉地新兴起来的阶层,包括封在汉地的蒙古诸王,形成了自己的小集团。 甚至有种说法在上层贵族中风传蒙哥南下进攻南宋,是为了夺权忽必烈。蒙哥死后,阿里不哥想把忽必烈骗到草原上软禁或者杀害,然后再称大汗,被忽必烈识破,此刻忽必烈坐拥漠南汉地,兵强马壮,实习雄厚,就抢在阿里不哥之前在后来被他设为上都的开平自立为蒙古大汗,随后阿里不哥在其他蒙古贵族支持下,在哈拉和林,召开蒙古贵族大会,也称蒙古大汗。 在西路诸王里,只有同样是拖雷之子,蒙哥的兄弟旭烈兀派向双方遣使者双方,表示支持忽必烈,谴责阿里不哥。都是兄弟,为什么他支持忽必烈,而且当时伊儿汗国也刚开始创建,正在消灭其他阿拉伯哈里发国家,还没有正式的建国。 而这正是因为忽必烈给了旭烈兀大大的好处,他表示支持忽必烈,忽必烈就把从阿姆河以西直到埃及边境的波斯国土和当地蒙古、阿拉伯军民都划归旭烈兀统治。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来由大汗政府直接管辖的波斯地区,实际上就成为旭烈兀的领地,旭烈兀从而在这样广阔的土地上建立了又一个汗国。 由于看到旭烈兀支持忽必烈得到大片的土地,钦察汗国眼红,钦察汗国的别儿哥大汗为争夺旭烈兀控制下的中亚地区,发兵来攻,就这样,在东方,阿里不哥与忽必烈打,在西方,钦察汗国与旭烈兀控制的地区打。忽必烈成为蒙古大汗后,派人册封了旭烈兀为伊儿汗,旭烈兀就建立了伊儿汗国,承认忽必烈为蒙古大汗。 其它在除受到蒙古直接控制外的蒙古王公们,基本都并不认可蒙古本部汗王以及忽必烈,对自己有着政治上的宗主权,三大汗国都不承认,各自宣布独立。伴随着各个汗国的纷纷独立,实际上除了伊尔汗国以外,其他且在四大汗国全部建立后,蒙元朝廷处于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 乃颜乃是成吉思汗弟弟斡赤斤的后代,其祖父乃著名的塔察儿国王也速不花。忽必烈为了抑制东北诸王的势力,罢去北辽东道等宣慰司,在东北置行省进行统治。由于利益受损,乃颜已经大为不满。而在忽必烈死后,真金的妥协及财政的短缺导致对蒙古诸宗王的控制力进一步下降,再加上其在江南和中原封地的下头户缴纳给朝廷,再统一交付的贡赋没有送到,早已心生不满的乃颜便以此为由发咚叛乱。 所以安童十分明白,蒙元朝廷的根基已经不稳,而在江南和两淮中的战争中蒙古精锐已经折损近半,当前全靠以汉军为主力的侍卫亲军撑场。也正如李谦所言,一旦此战胜了还到罢了,可一旦失败,蒙元朝廷不仅会失去淮北之地,连反击的能力也被严重削弱,再无力维持当前的局面,甚至会被反叛的诸王反杀,反叛的机会都没有了,也就是说此战他们根本败不起…… 正文 第1217章 摇摆不定 安童的含糊其辞,让真金彻底冷静下来,他并非是一个毫无见识的‘小白’皇帝,严格的说自幼就被作为皇帝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他接触过儒、佛、道等当时最先进的文化,最后接受了儒学,先后受教于名儒姚枢和王恂等人,被封为燕王的时候,便被任命为中书令。 中书省为元代最高的行政机构,中书令即中书省之首脑,秩正一品,地位很高,此时他年仅二十岁。在立为太子后,又被命为中书令兼判枢密院事。次年,他开始到中书省「署敕」。每月到中书省官署二次,对必要的公文签字画押。作为太子广泛地参与了国家的政治活动和残酷的权力斗争,经历了元朝建立初期跌宕起伏的历史进程。 真金的经历让他对国家制度、政治制度有了全面的了解,明白其中的得失。他知道父汗早期的成功,是由于其明白地理上的大一统,必然需要文化与政治上的大一统,因此定都汉地,修筑大都城;建立年号、国号及有关礼仪制度,设太庙祭祀祖先,制订中原朝仪等;除此之外,建立中央集权的王朝官僚机构。并采取了重农、尊儒等一系列措施。 虽然如此,但作为一个入主中原的骑马民族,真金在学习儒法和参与政事的过程中,以为其汉化程度还是远远不够的,甚至是徒有虚表。何况忽必烈即位之初就颁布诏书,阐明了自己的建制原则:祖述变通。祖述就是继承蒙古旧制,变通即进行汉化改革,这就注定了元朝的变革并没有深化,以致传统的政治弊病一个不少,非传统的政治弊病也一个不少。 首先忽必烈后期对于汉化的推进并不积极,汉化进程迟滞,仅把它当作一种准宗教对待。这本身也是因为蒙古大帝国疆域宽阔,站在蒙古的角度,汉地只是蒙古大帝国的一小部分,所以蒙古统制阶层从未站在中心论的位置看待元朝,且面对的是多元文化:吐蕃喇嘛教文化、中亚文化、欧洲基督教文化、中原汉文化。这么多选项对比下,在旧宗统制阶层当然不会认为汉文化优越,也就缺少汉化的内在动力。 其次,蒙古人不识汉字,宫廷主要使用蒙语,建元后创立蒙古新字,凡官方文件,必用其书写再以汉文附之,这就导致汉人也不得不学蒙古文,否则想做个吏员都很难。且蒙古人大多不懂汉文化,特别是儒学,讲来讲去他们都表示听不懂,说儒师教儒书多年,不知其义,而西番僧教佛经,一夕便晓。 再有,正因为蒙古人没有融入汉文化之中,以致他们瞧不起汉文化,接受汉文化十分缓慢,大多数人始终对汉族地区的典章制度、思想文化比较隔膜。也让他们不会重用汉人士子,朝廷也长时间不举行科举,儒家士子们便无法进入官僚体系。 此外由于保留了诸如投下制度、斡脱制度、赐赉制度、怯薛制度等等大量的蒙古旧制,蒙古贵族们便得以利用特权肆意贪污腐败,制造了诸多敛财的名堂,而这也成为官场常态,不贪不腐反而不正常,使得朝廷本身就像一个大贪官。 另外忽必烈在攻灭江南后,也并没有放弃征战,仍然不肯歇兵,先后对高丽、日本、安南、占城、爪哇等地发动侵略。可是这些国家太过贫穷了,由于掳获不多,甚至惨败,使得几次用兵都是赔本买卖,不仅没有所获,还搭上了本钱。也正是由于战争的消耗及荒废无度的官员必然导致了财政危机的频频爆发。 真金也体会到了统治集团内部争权夺利使政局不稳,官员大多不理国政,贪图享受,腐化至极,经臣钩心斗角,欺上瞒下,朝廷横征暴敛,使得经济越来越衰,百姓走投无路纷纷为寇。而在南朝的反攻之下,税赋之地接连丧失,又使得赐赉无法兑现,让旧宗王们对朝廷不满,自己对于草原的掌控力也在下降。 “左相以为现下当如何?”真金虽然已经洞察到一切,自己也以为在继承汗位后可以雄心勃勃的大干一场,清除弊政,实施汉法,重振大元雄风。可是时不待己,南朝不断发起战争,使得他疲于应付,无暇分身整顿内部。而当前的纷乱局面不过只是前时各种矛盾积累的集中爆发,他掐掐脑袋无力地问道。 “臣下以为当与南朝议和!”安童脸上带着挣扎,艰难地道。 “议和?!”果然其话音一落,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齐齐看向安童。 “不可!”桑哥首先反应过来,厉声道,“当下我军毁敌辎重,伤其国主,正是反攻的大好时机,岂能议和?” “左相此时提出议和,向南人屈服,不仅辱及国体,更是贻害无穷!”月赤察儿也大声斥责道。 “臣下以为左相之议可以商榷,与南朝休兵,整肃内政,重整军备,休养生息,才是立国大计!”而李谦却表示了对安童的支持,站出来向上施礼道。 “臣以为错失反攻良机,才是亡国之道,还大汗早作定夺!”月赤察儿再进言道。 “臣以为现下南军失去辎重,进攻乏力,退则不甘,正是议和的良机,我们也可以争取主动!”李谦言道。 “平章太过天真了吧!”桑哥冷笑着道,“即便要和议,也非良机,其定然会索要开封和宋州,欲以黄河为界,侵吞半部中原。若是我军能抓住机会击破当前之敌,南军几路兵马难以协同,必然会惊慌失措,争先逃命,彼时难以相顾,不仅能将敌逐出淮北,淮南也非不可重复,那时再行和议至多失去淮南,而中原可保无恙!” “参事只想胜了,而若是败了,宋军就会渡过黄河,直逼大都城下,我朝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只能退回草原了!”安童哼了声道。 “草原有何不好,那里有我朝数十万铁骑,自可保大汗无忧!”桑哥笑着道。 “好了,你们皆退下吧,待朕想想再行定夺!”见几个人争执不休,真金心中更是烦乱,摆手让众人退下道…… 与几位重臣商议无果,次日朝会上臣僚们分成两派又是一番争执。以桑哥及蒙古宗王为首的一派主战,他们以为不能向南朝妥协,而应与之全力一战。胜则可将南朝逐出两淮,败了也不过退出中原,重归草原;安童和一班汉臣则是主和,他们认为只有保住中原,才有重振的希望,只要卧薪尝胆,励心图治,平定内乱,不需十年就能再度南下,统一中国。 ‘啪……’几次朝会皆是以争吵结束,真金听着双方所言也皆有道理,让他们左右为难,无法取舍,一时间不知如何决断。而臣僚们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下朝后也是纷纷上奏,一时间奏表如雪片般的送到他的案头。他看了一会儿,其中并没有多少新意,将手中的奏章扔到了一边。 真金外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但脑子却不得休息,还在想着国事。他十分清楚,南朝夺取江南半壁,若只是伤及肌肤,那么玉昔帖木儿在江东全军覆没,失去两淮就是伤筋动骨了。而如今若是出援的侍卫亲军战败,则就要失去中原,乃至汉地,便是伤及国本了。 因为真金比那些蒙古宗王们看得更加清楚,一旦失去汉地,不仅失去了财赋的来源和人口。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汉人的支持,他们就失去了制衡旧宗王们的武器,即便回到了草原也难以维护权威,成为傀儡。而虎视眈眈其它汗国,难保不会趁火打劫,草原重新陷入内乱,如此分崩离析就是大元的归宿。 所以真金以为当下与南朝议和并非是百无一利,可是就此让出黄河以南之地,又觉很不甘心。如此一来,南朝就如将一把利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时时生活在南朝的威胁之下。因而他又觉得趁南军辎重被焚,发起反攻也非不可,这样即便不能重新夺回两淮,也能够在谈判中赢得先机,毕竟刀剑之下的媾和与以胜利者的姿态和谈,手中握着的筹码和话语权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且真金以为,他也需要时间和一个暂时和平的空间,腾出手来整顿内政,肃清叛乱,树立自己的权威,成为一个真正的蒙古大汗,而不是一个时时受到擎肘和左右的应声虫。可要做到这些,他首先就必须消除外患,与南朝息兵罢战,因而无论胜负,议和似乎也不可避免。 但是对于当下是战、是和,真金尽管还摇摆不定,他却明白战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因为无论是以朝廷当前的财力和物力都难以再支撑下去了。否则不待宋军兵临城下,朝廷已然崩溃。而尽管他想的明白,可又举棋不定,难以下定决心是否与宋军展开决战…… 正文 第1218章 疑阵重重 “大汗,有喜事,南朝退兵了!” “南朝退兵了,此事当真?!”真金这些日子被和战之事郁闷的要死,又不愿听那些臣僚们争吵不休,每日是解酒浇愁,忽又见月赤察儿急匆匆的进殿大呼小叫的,但半醺间还是听到其说的话,一惊之间酒杯脱手急问道。 “当真、当真,这是徐州和符离送到的最新战报!”月赤察儿见大汗事态,边答话,边紧走几步来到御前,呈上战报,又忙着躬下身子为大汗擦拭洒落在身上的酒水。 “哦,攻打徐州的南军连日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退兵,已经后撤百五十里,正向下邳集中,似有退往淮南的迹象!”真金展开一份战报轻声读罢,不及细看又拿起另一份一目十行的看完道,“攻打符离的南军并没有后退,难道他们是欲合兵攻打符离?” “大汗请看!”月赤察儿拿过案上的舆图展开,很快找到符离道,“大汗,符离在南,徐州在北,两地有大路相同。若是同时撤往淮河以南,则徐州之敌有被我军切断后路之忧,因此符离敌军虽暂时按兵不动,但亦收拢攻打临涣、蕲县的军队于运河两岸。此举正是意在掩护徐州之敌南撤,且同时做好了随时从符离退兵的准备!” “他们暗自撤军,其中会不会有诈?”真金与南朝几次交锋,皆吃了大亏,也深刻体会到了南朝小皇帝的狡诈,其用兵往往超乎常理,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的目的。因而即便获知其退兵的消息,却也不敢完全相信,疑惑地问道。 “大汗,臣下以为是真。此消息正可与前时南军后方大营辎重被焚相印证,他们正是因为失去了粮草而难以持久用兵,不得不放弃继续北侵,仓促退兵!”月赤察儿言道,他知道步军正常行军不过日行三十里,而日行五十里便称得上是急行军了,说是仓促也不为过。 “那南朝小贼看来是逃过一劫了!”南军能够在失去粮草的情况下有序交替掩护撤军,真金以为除了南军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之外,必然有人能震慑全军,才能在前有敌军的情况下遵从命令,不会发生争先逃命的状况。而眼下能做到的人也只有南朝小皇帝,才能让各军不敢违拗,可如此一直让他心存的那丝侥幸便荡然无存了,失望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得知南军退兵的喜悦。 “大汗明断,但如此也可以判明小贼尚在军中,他逃过了前次,却不一定能次次都能幸免!”月赤察儿言道。 “土土哈的计划是什么?”真金当然清楚一国之君亲征,必然会在重重保护之中,更不会接近一线战场,前次的机会错过了,想再次擒杀那得有多大的运气。当下便也放下这一节,出声问道。 “大汗,土土哈以为宋军南撤正是破敌良机,只要击破一路敌军,他们便会溃不成军,我大军只需衔尾追杀尽快收复失地。因而他建议集中兵力先破符离当面之敌,进而攻占泗州、楚州,截断东路军退兵之路,将其尽歼。如此南朝江东主力尽失,再无力经营两淮,可进而将敌驱回江南!”月赤察儿回禀道。 “其意是欲将徐州的兵力南调,两下夹击符离之敌,使敌北进中原的东、西两路兵马难以相顾。待击破一路后沿江向东切断敌东路军退路,再与留守徐州之兵围歼其!”真金看着舆图,想了想言道。 “大汗英明,言语间就以洞悉土土哈的安排!”月赤察儿笑着出言赞道,“不过大汗,还是要早下决断。如今天气渐暖,且雨水增多,而我军不耐炎热,雨后泥泞也不利战马奔驰。此外南军一旦退回淮南,只要谨守几个孔道,我军便再难以奈何其了,反倒他们待获得辎重、粮草后可以再度卷土重来,正是打虎不死反被其害啊!” “嗯,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朝中对是战、是和,尚无定论,一时间朕也难以决断!”真金叹口气道。 “大汗,局势已然十分危急,当前南朝水军二百多艘战船已经云集于清州海上,他们已经多次炮轰沿海堡寨,并试图在沽口登陆。而回援的草原军虽已至清州,却不习水战,只能被动防守。可敌水军再进一步就是京师的屯粮之地,那里储存着可供京师两年之用的粮食,一旦被攻破,满朝只能北狩上都就粮了。只有击破当前之敌,敌水军没有陆上接应,其只能无功而返,即便登陆无援的情况下也难以立足!”月赤察儿进言道。 “在此情况下,若是和议,南朝必然会狮子大开口,对我朝进行讹诈。且有损大汗威名,惹得宗王们笑话,以后愈加骄横,不服朝廷号令。而若是击溃敌军,形势逆转,我朝大可让他们纳贡称臣,如此大汗定名扬海内外,天下诸蕃臣服!” “这……这若是败了,我们就要退出中原了!”真金十分清楚当前的形势,可这也让他踌躇难决,正如安童所言此时媾和,尚能有东山再起的希望;而败了,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大汗,战机难觅,应当机立断,切勿优柔寡断!”月赤察儿见大汗虽然被自己一番言辞打动,但仍然迟疑,再次进言道,“大汗既有疑虑,也不能期望于媾和,一纸盟约是无法约束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的,必须要打疼他,才能让其不敢再挑战我们蒙古勇士!” “放肆!”真金听了有些恼火,厉声训斥道。 “大汗,臣下一心是为了大汗着想,所说皆是肺腑之言,绝非有意冲撞。”月赤察儿匍匐在地,哽咽着言道。 “起身吧!”真金盯着趴在地上的月赤察儿,久久没有说话,他饱读诗书,又经历过蒙元的建立,自然清楚无论古今,血淋淋的教训告诉他,和平并不需要条约保证,而是需要强大实力的背书。当年草原上各部也常常誓血为盟,可谁又真正的遵守过,不过是强大吞噬弱小的把戏。而大元有实力灭亡南朝时,签署了再多的盟约又有什么用;而南朝当年若是有实力守住江南,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盟约约束。 “大汗……”月赤察儿抬起头来,看到真金面带决然之色,知道其已经大定了主意,却是不知道是战是和,他悲戚道。 “朕意已决,传令土土哈领军前往符离,并调右色目卫增援其部,击败当前之敌,解我京畿之危;着令铁迈赤留守徐州,寻找战机追歼撤退之敌于淮南……”真金口述谕令,沉吟片刻后又道,“达鲁花赤贺惟贤奔袭南军后方大营,尽焚敌粮草、击伤敌酋,立有殊功,赐双珠金虎符,升三品侍中大夫,参与军事。令其谨慎用兵,勿要贪功冒进,为敌所乘!” “大汗,臣愿亲往传谕,领军败敌,擒杀南朝伪帝!”月赤察儿听罢,再次施礼道。 “你还是留于京中吧,当下形势危急,正是用人之时,朕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体己的人!”真金抬手让其起身言道。 “是,臣下这边遣人连夜传递诏令,早解大汗之忧!”月赤察儿施礼后匆匆下殿去了。 “传召平章和左相进宫议事!”真金见月赤察儿远去,他叫过一个内侍下令道。经过一番挣扎后,他虽然已经决心一战,可是内心依然难以平静,想想还是要做好善后。 毕竟此时的大元和南朝皆已今非昔比。大宋占据了江南最为富庶之地,拥有数千万人口,即便此战败了,也无法伤其根本,可以迅速恢复元气,重整军队再战;而大元已经走向分裂,内部纷争不断,中原地区经过长年战乱,人口损失严重,至今没有恢复。而农业虽有所恢复,可黄河连年泛滥,时有灾荒发生,生产的粮食难以供养所有人口。一旦战败,就是伤了根本,所以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以策万全…… “陛下,赵置使遣使来问,我军已经后撤了百五十里,没有发现敌军出兵追击,是否还继续后退!”谭飞走到正在审视沙盘的陛下前言道。 “退,再退五十里,朕就不信他们不上钩!”赵昺在沙盘上点了一下道。 “陛下,一退再退,难免士气低落,军心不稳啊!”谭飞言道。 “不会,告知各部,我们现在的撤退,就是为了明天的反击!”赵昺笑道,“哦,可以装出一副垂头丧气,仓皇撤退的姿态,沿途最后扔下些帐篷、大车等等,不要还摆出一副牛气呼呼的样子!” “是,陛下!”谭飞笑笑道。 “真是奇怪了,鞑子怎么这么沉得住气!”赵昺将笔在沙盘上重重的一顿,喃喃地道。他在皆灭奔袭的敌军后,便想着如何将在应天府和徐州的敌军调动起来,打破当前的僵局。他放回了贺惟贤将假消息传递给了敌军,并收拢符离各部做出撤军的姿态,而徐州方面佯装撤军,引诱敌军出城追击,然后伏兵半途反杀,可敌军一直按兵不动,让他有些看不清敌军的意图了…… 正文 第1219章 随机应变 赵昺此次作战的战略目标是收复两京,但战术上还是以歼灭蒙元有生力量为重点,如此即可减少后期防御上的压力,也能够进一步削弱元朝的军事实力。毕竟能战的士兵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训练出来的,尤其是作为蒙元精锐的侍卫亲军受到重创后,敌中原将面临无兵可守的地步。而真金失去手中的这张王牌,也难以对诸王进行威慑和压制,进而引发动荡。 为了这个目标,赵昺本打算实施围城打援,但无论是应天府的土土哈,还是徐州的铁迈赤皆没有出兵增援被己方重兵围困的符离,一直按兵不动。赵昺对此也是着急,长期对峙己方自能耗得过对手,可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再者雨季一到,火器的使用和保养皆受到很大影响,且天气转暖后,湿热的气候容易在军中引发疫病;还有自己离京日久,且他也想亲眼看看自己三个孩子的诞生。 于是赵昺便考虑如何诱敌出城,在半途歼敌。而恰在这时元军偷袭后方大营,又烧了一把大火,这让他看到了机会,便封锁了消息,又逼降了贺惟贤,让敌军误以为真,同时佯装粮草供应不济准备撤军,以此诱使敌军出城追击,然后设伏歼敌。 赵昺以为面对如此大的诱惑,蒙元军必定是按捺不住会急于出兵,毕竟以往退军途中遭到追杀,导致一溃千里的战例比比皆是。而两地元军主将皆是经历沙场的老将,绝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元军却迟迟没有动作。 “陛下,符离有紧急军情传到!”正当赵昺琢磨是不是消息泄露的时候,有侍卫积极进舱禀报道。 “哦!”赵昺抬起头来诧异地道。按照惯例,战报每日在清晨送到,而今天已经过了午后又有战报送来,让他有些不解。 “陛下!”谭飞接过信匣,验过封印,才用刀挑开火漆,打开信匣,抽出信笺送上。 “呵呵,本想钓条大鱼,没想到却出来两只鳖!”赵昺细细看过后突然发笑道。 “陛下,难道是应天府方面的敌军和徐州敌军都有了动作!”谭飞在旁听了,略一思索便问道。因为他常听陛下将设防牢固,且敌军避战不出的城池称作王八壳子,所以很快就想到了出处。 “是啊,他们是来势汹汹啊!”赵昺略带苦笑着道,“我方哨探发现驻应天府的侍卫亲军汉军右卫、中卫和后卫及色目军左卫、火器卫大部倾巢而出,向符离而来;而徐州方面的色目军右卫也在昨日离开城池,向符离方向开进。” “陛下,徐州敌军不去追击撤退的第五军,反而前来符离,是何用意呢?”谭飞也有些讶然,琢磨不透敌军如此用兵的用意。 “很简单,敌军意在集中优势兵力先全歼我军一部,然后再行夹击撤退中的第二军,如此一来淮东方向我军再无可御敌之兵,他们便可威胁江东,迫使我淮西及进攻襄阳的西路军撤军,那样两国形势将发生逆转!”赵昺指着几上的地图言道。 “应天府出动的敌军有五卫之多,常备兵力不会少于五万之数,他们离开大都时又将所属的军户中预备兵全部征召,人数应在七万上下。加上日常屯驻应天府的万户府,其兵力经过扩充后也应在一万五千人,即便留下五千兵力留守,出援符离的兵力就要在八万左右。与驻守符离的汉军前卫和左卫会合后,即便减去被我军前时歼灭的四千人,总兵力也在十万人。”谭飞立刻根据已知的情报分析道。 “第色目军两位共辖十九个千户所,作为卫军精锐所在,皆为上千户,常备兵力在千五之数,扩充后不少于两千。如此算来,徐州的色目军哈喇鲁卫兵力也在两万人左右,合兵后符离敌军总兵力达十二万人以上。而我军在符离共一军五旅,兵力不足八万人,想要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只怕十分吃力!” “你是想说围城打援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吧!”赵昺拿起茶喝了口揶揄道。 “属下是班门弄斧,让陛下笑话了!”谭飞赶紧给陛下斟满茶,讪讪地道。 “那你以为当如何应对?”赵昺好像没有听到似的,接着问道。 “属下以为,符离方面当采取守势,顶住敌军的进攻。而令正在撤军的第一、第五两军迅速回返徐州城下,做出进攻之态,迫使出援符离的哈喇鲁卫回返,以减轻符离方面的压力!”谭飞略一思索地道。 “若如你的安排,虽然稳妥,但是战场形势并未打破当前的僵局,依然是双方对峙的局面,还是对耗的局面,我军制定的战略、战术目标皆无法实现!”赵昺笑道。 “陛下,如若击溃当前之敌相对容易,但是欲全歼来犯之敌,我军兵力难免捉襟见肘,而临近的禁军皆在数百里之外,且各有任务,千里驰援只怕不及。而进入两淮的厢军要承担维护治安,协助建立和稳定地方的任务,且新建地方厢军训练不足,难以堪用啊!”谭飞想想言道。 他知道按照宋元两军战斗力相较,在兵力相当,且有骑兵相辅助的情况下,宋军完全可以全歼元军;在以步军为主力的情况下,可以击溃,并重创敌军;在野战中与倍数敌军作战,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若是有可利用的地形,且能迅速得到增援的情况下,依然有能力坚守并击溃敌军;即便遭遇数倍敌军的围困,也能够坚持数日不败。 但是此次作战,我军兵力上处于劣势,且敌军是大兵团在三座坚城间机动。宋军以小兵力做到阻敌前进容易,至于全歼几无可能,甚至就是重创都很难;而动用大兵团作战,难免顾此失彼被敌所乘,且敌军发现形势不妙后,可以迅速退回城池,依然难以实现歼敌的目标。总之,以谭飞所想,在无法得到增援兵力的情况下,是难以达到预定作战目标的。 “你所言不无道理,但是你可知倪亮与刘志学是如何想的?”赵昺听了其分析未置可否,而是反问道。 “他们请调兵力,或是要求更改作战方案……难道他们依然要执行围城打援的作战计划!”谭飞看陛下在自己说出几个想法后,依然连连摇头,不可置信地道。 “不错,他们正是想按照预定方案执行,坚决歼灭两地来援之地,攻克符离,夺下应天府!”赵昺这才点点头道。 “这怎么可能?!”谭飞听了震惊地道,“陛下,这是鲁莽,一定要阻止他们!” “为什么要阻止他们?”赵昺眼神中带着玩味问道。 “陛下,符离我军兵力本就处于劣势,强行分兵三路打援,则丧失了优势,且有被反杀的危险。而一旦失败,我军兵力遭到重大损失,便再无力阻止敌军反攻,迫使我军不得不后撤至淮南凭河据守。如此不仅使我们在淮北的新复之地丧失,还会在战略上丧失主动,不得不转入防守。”谭飞言道。 “从地形上讲,也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难以实施围城打援的战术。符离与应天府之间皆是平原,视野开阔,而当下草木刚刚翻绿、抽芽,枝叶不盛,部队难以隐蔽,使得设伏失败,还会遭到前后夹击;而徐州与符离之间,在徐州城外虽有一片丘陵地可以掩护,但是路途遥远,我军无法及时就位,同样只能中途拦截,与敌硬拼。这样一来兵力散于三地,皆无法占据优势,又无地形可用,险隘可凭,完全是场消耗战,不符合我军作战原则!” “分析的不错,但你以为倪都统与刘都统他们会不知道吗?”赵昺又笑笑问道。 “这……应该知道!”谭飞听了一怔,迟疑了片刻道。想倪亮与刘志学皆是经历过历次大战的,尤其是刘志学投身行伍已经三十年,怎么会犯如此小儿科的错误。可他又不明白,他们既然知道事不可为,却又欲强自为之呢? “他们明白其中的难处,但是他们并没有退缩,而是设法解决其中的问题,而非是轻言放弃,这也是你应该学习的地方!”赵昺似乎看出了其心思一般言道。 “陛下,这真的能克服吗?”谭飞听了脸上发烧,却还有不甘地轻声问道。 “朕相信他们能够化被动为主动,并能从不可能中寻找到可能。”赵昺正色道,“即刻传令,命御前护军第五旅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命赵孟锦部放慢行军速度,做好随时回军徐州的准备,在战机成熟后迅速攻取徐州!” “陛下之意是要先克徐州,再战符离?”谭飞听了思索片刻,眼睛一亮道。 “猜对了一半,既然他们想要两口吃掉咱们,那么就看看最后谁吃掉谁?”赵昺满是深意地笑笑,并没有给出答案…… 正文 第1220章 请君入瓮 夹沟驿是徐州通往宿州途中的一座驿站,距宿州尚有六十里,此地正处于丘陵和平原的相接处,过了夹沟驿便进入平原了。其地形就如一只漏了底儿的水瓮,三面环绕着低矮的山丘,中间抱着一片方圆三十里的小平原,其中还有一汪湖水,又被一条横贯东西的沟渠分成南北两个部分,形成三面环山,一面平川,半山半湖的特殊地形。 夹沟驿所在只是一个草市,随着驿路的开通,驿站的设立渐渐聚集了人口,渐渐成为集镇。本来驿站也只是一座用于传递官府文书的小站,可由于入元后旧运河的改道,这里便成为通往徐州的重要商路,便也跟着迅速繁华起来,成为宿州大驿站之一。当下由于宋元开战,军队的频繁往来调动,却给那些商户带来不少生意,他们舍不得放弃,还坚持留在这里。 这日傍晚时分,一支蒙元大军进入了夹沟集,人数不下两万余人,他们的进入立刻将小小的集镇填的满满当当。街道上到处都是持枪跨刀的兵丁,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异域言语,即便是昔日蛮横的蒙古保长在他们面前也不敢放肆,跑前跑后的为他们安排住所,联络商户采买所需,可以说是他们的一场盛宴。而那些普通百姓不仅要让出住所,还被征为夫役为这些兵丁做饭、牧马。 哈喇鲁卫都指挥使铁迈赤在驿丞的招呼下进入了驿站,住进了最好的客房,他洗漱一番后酒饭已经送上,他也听不懂驿丞的话语,摆手让其出去,只留下自己的亲兵侍候。几碗酒下肚,他才长出了口气,一日奔波的疲惫似乎减轻了不少。 三日前,铁迈赤接到了大都连夜送到的圣旨,令其迅速率领本部人马前往符离,会同土土哈部击败当面宋军,然后伺机截杀从徐州撤退的宋军,恢复淮北失地,并伺机渡过淮河,争夺淮南。接到命令后,他有些诧异,按照现在的形势,应该是衔尾追杀从徐州撤退的宋军,夺取淮河上的孔道,切断宋军后撤的通路。而如此安排,岂不是舍近求远了。 不过即便铁迈赤心有质疑,但是旨意上严令其必须执行,无奈之下也只能执行。而他也已听闻符离的驻军派出奇兵袭击了宋军后方大营,烧毁了其辎重、粮草,并击伤了南朝皇帝的消息,可铁迈赤对此并不完全相信。并不以为宋军会如此大意,轻易会被烧了大营,因此当面宋军撤退时,他没有贸然发兵追击,就是担心是宋军有意设伏,诱其出城。 所以铁迈赤接到圣旨后,并没有立即发兵,而是派出侦骑追踪撤退宋军,看其是否佯装退兵。直到确认宋军已经退出二百里外才点集兵力,安排留守部队,准备前方符离。作为一名蒙元名将,铁迈赤不缺乏智慧,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徐州至宿州有一百三十里,沿途多有山地,若是宋军获知消息在途中设伏袭击,这里的地形正可资利用,可前往符离又无法避开这段险途。铁迈赤因此决定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段山路,一路上他除了派出大量侦骑仔细侦察后,便是加快行军速度,不给宋军准备的时间。而只要进入平原后,以步军为主力的宋军若是想围住他们几无可能,且符离的汉军卫近在咫尺,在发现后也会派兵接应,便没有什么可惧的了。 今天他们一路疾行,途中除了短暂休息饮马、喂料外,皆是人不下马,马不卸鞍,行了七十余里,终于在天黑前进入了夹沟集。铁迈赤知道虽然还有一步之遥就能够进入平原地区,但是这里形如一座城池,只要守住两端的出入口,便可挡住敌军的进攻,比之在平原上夜宿要安全的多,且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也需要休整,他就决定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行一日就能够到达符离了。 自出兵以来,铁迈赤其实就一直心存不安,觉得看不清宋军的意图。前时增援的草原蒙古宗王军行至半途,突然接到命令北还,称南朝水军突然出现在清州兵威大都城下,不得不回防,这让他着实紧张了一阵。以他的经验判断,他认为这是南朝的计策,欲以此阻止徐州获得援兵,便于其攻克这座重镇。但是南朝这招攻其必救,又使得他有苦难言,无法阻止援兵北还。 铁迈赤明白宋军已非昔日的宋军,他们能够从一个弹丸小岛起兵,连败阿里海牙、刘深、唆都等名将,又以海上奇袭临安,将镇守江南的四个汉军都万户府尽数战败,以不足一年的时间就控制了江东和湖广,收复了江南地区。在此后又挫败了伯颜试图重夺江南的企图,通过一系列的小战役迫使他们转入守势,重开和议,伯颜被贬到西北。 而去岁本只是因为一件边境冲突,逐步演变成了一场大战,导致扬州失守,玉昔帖木儿大军兵败江东。其的全军覆没导致了江北河南行省防御体系的崩溃,从而让宋军乘虚而入夺取了淮南、荆襄地区,进入淮北,兵进中原,威胁京畿。 南朝这一系列的胜利,让铁迈赤明白此绝非是运气,更非是偶然。除了主帅擅于谋划外,还必然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劲旅,让他早已收起了对南朝的轻视之心。铁迈赤便断定以自己现有的兵力想要击退当前宋军是难以做到。于是在加强徐州城防的同时,一边征募青壮,筹措粮草,做长期对峙的准备;一边与宋军展开对外围城镇的争夺,试图维持一个较大的防御纵深,将敌挡在外围。 但是几经争夺,宋军凭借其犀利的火器连连攻城拔寨,不断压缩己方的防御,让他感到决战时刻都可能开始。而此时宋军突然放弃大好时机开始撤军,虽然有土土哈部烧了宋军辎重、粮草的由头在先,铁迈赤还是觉得过去突兀,他不相信宋军没有一战之力,若是自己处于当下情形,必会断然发动决战。 徐州作为军事和经贸重镇,囤积着大量的粮草和辎重,拼死一战夺下城池,物资短缺的危机便会立刻解除。即便苦战之后难以夺下城池,铁迈赤也相信以宋军的战斗会给自己造成极为惨重的伤亡,此时退兵,他也无力再行追击,宋军自然可以安然撤退。可是宋军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义无反顾的一退二百里,只留下在春风中一脸懵逼的他。 即便已经临近符离,铁迈赤也不敢大意,在用罢晚饭后没有休息,而是领着队亲卫巡营。夹沟集不过是弹丸之地,只有驿站所在的里许街上比较繁华,周边散落着二三百户人家,此时房屋早已被征用,由他的直属千户驻守。为了便于战马饮水,各部将战马大部都集中于湖边放牧,大路两边立营,出了镇子密密麻麻的入眼皆是搭起的营帐。 铁迈赤骑马沿来路向北巡查,行不多时出了街隅口跨过横亘在长沟上的石桥便进入北区,这边驻扎着更多的兵马,散布在周边的田地中。他在问过警戒后,继续北行数里就到了山口,这里两山夹着一条宽有四里许峡谷,也许就是夹沟集因此而得名。 铁迈赤最为担心的就是此处,南部的出口只有里许,己方只要少数兵力就能够封堵住敌军进攻。而此处山口宽阔,敌军从这个方向进攻,不仅可以借助山势的隐蔽靠近,且谷底地形开阔,中间缺少遮蔽物,便于敌军进攻时打开突破口,又能阻断他们回撤的路线。 此时驻守此处的千户已经利用砍伐的树木立起了一道栅栏,并在前方布置拒马和麓角,竖起了望楼,建立起简单的防御体系。铁迈赤对此并不放心,又命人在前挖了一道壕沟,遣人在两侧的山上布置了警戒点,以防敌军利用山上的茂密的树林潜入集内,发起突袭。再巡查一遍后,觉得没有了什么疏漏,这才催马返回驿站安心休息…… 午夜时分一支宋军悄然从山间出现,沿着山体东侧小路向山上攀爬。这里被繁茂的森林覆盖,树种繁杂,远远望去,森林随着山势的不同,连绵起伏,形似海涛,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涛声,遮掩了兵丁们沉重的喘息声。 倪亮领着一队亲卫沿着被前锋军踩踏出的山路疾行,此时尽管夜风凉爽,可他军装的前后也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其他人也比他强不了多少,尤其是那些扛着沉重的百子铳、迫击炮士兵在崎岖的山路中行走更是艰难,不时有人脚下一滑便会连人带炮摔下山坡,跌的鼻青脸肿,而他们却全然不顾爬起来进行前行。 “再坚持片刻,现在我们已经成功的截住了敌军,只要翻过山就能堵住敌军的退路了!”倪亮拉住一个险些摔倒的亲卫言道,此时他们自符离出发,连续强行军五十余里,仅用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赶到这里,然后毫不停歇的便开始上山,皆已经是十分疲惫了…… 正文 第1221章 以一敌二 “报告都帅,敌军布置在山上的警戒哨已经全部清除!”倪亮行至半山腰时,有传令兵来报道。 “好,传令各部加快前进速度,务必要在寅时前进入攻击位置!”倪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点点头言道。 “向后传,都帅有令,寅时前务必进入攻击位置!”身边的亲兵立刻低声向身后的人道,其扭脸随即将口令传达于后一人,片刻功夫命令已经从山上传递到山脚下,乃至全军。 接到命令后,各部立刻在先期进入战场的斥候引导下,或根据战前侦察后留下的路标向各自目标潜行,山间除了阵阵林涛声,便是沙沙的脚步声及沉重的呼吸声,大家都在拼命赶路,完全顾不上山间遍布的荆棘、碎石划破裸露在外的头脸,皮肤。 “都帅,到了!”经过一阵疾行,翻过主峰,便有几个人从树林中冒了出来,引导着倪亮一行人进入一座小庙道。 “嗯,这里视野还不错!”这一路行来让强状如牛的倪亮也有些吃不消,他插着腰大喘了几口粗气,试图让呼吸平稳下来,而眼睛却扫视着周围地形。这座小庙建在主峰之阳的一片山间空地上,没有围墙,只有孤零零的一座大殿,其中供奉的是哪路神佛,他也无心理会,看着庙宇的规模也肯定是个小仙,而站在殿前的高台上却可以将周围的情形尽收眼中。 “都帅,喝口水歇口气吧!”一个亲卫摘下水壶递给倪亮道。随行的幕僚进庙布置前进指挥所,亲兵也在周边布置警戒,倪亮只能暂时留在庙外。 “嗯,将篝火移到台前,这里人来人往容易暴露目标!”倪亮接过水壶并没有急于喝水,而是指指高台上的一堆篝火道,那是敌军警戒哨点起的,一旦熄灭就表明这边出了事情,所以尽管碍眼也不能熄灭,至于边上的几具死尸则完全被他忽视了。 “李茂,介绍下敌情!”倪亮灌了几口水,就坐在台阶上解开衣领上端的扣子,摘下帽子扇着风,叫过都统司斥候营指挥使言道。 “是,都帅!”李茂敬礼上前道,“下官受命对夹沟集实施战前侦察任务后,即刻调遣所部以各种方式进入,探测道路,绘制地图……” “废话不要说了,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倪亮摆手打断了其汇报惯用的套路,皱皱眉言道。 “是,都帅!”其声音不大,也非严厉,但是李茂还是十分紧张。他知道眼前这位,年纪虽然不大,却是皇帝手下的头号亲信悍将,掌管着大宋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十万御前护军,而其也称得上悍将,在七洲洋之战攻上敌帅船,重伤敌主将刘深,夺其帅船;在崖山护持陛下继位,随后的大战中手刃张弘范兄弟,立下殊功;其后又保护陛下祭陵,连败敌军,歼敌无数……因而其在军中将士眼中就是个传奇。 “都帅,元军约三万之众于日落时分进入夹沟集,敌酋铁迈赤及其直属千户和中军屯驻在镇南,前军屯驻于南山口,后军驻扎于北山口。南口狭窄,敌军布防并不严密,只是以拒马封锁了大路;北口设防较为严密,不仅以木栅修建了寨墙,还布置了拒马、麓角,挖掘了一道深六尺的,宽丈余的壕沟,并在山上设置了警戒哨……”在获知徐州敌军有出援符离的迹象后,李茂就受命前来夹沟集进行了前期侦察,不但对周边地形,集镇内的建筑,还对上山的小路,甚至湖水的深度都进行了测量,可以说是十分详细了。 “敌酋铁迈赤入住了驿馆,在什么位置?”在听过李茂的介绍后,倪亮问道。 “都帅请看,驿馆在距离南口二里许的位置上,那里房屋较多,最为高大的那座院落便是了,不过下官未能查出其居于哪所房屋!”李茂指着驿馆的方位言道。 “可惜以我们的携带的小型火炮是无法打到那里!”倪亮拿起望远镜顺着李茂指示的方位看去,此时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但是峡谷中的军营中依然燃着篝火,如同繁星落入谷中。驿馆是此处最为豪华高大的建筑,在周边的建筑中可谓鹤立鸡群,十分显眼,他十分容易就辨认出其所在。可惜的是由于是百里奔袭,各部轻装行军,并没有携带中、重型火炮,而如迫击炮这种小型火炮射程不够,难以覆盖驿馆区域,错失了绝杀的机会。 “正是,若是能炮击驿馆,即便不能将其炸死,也必让其重伤,没有了指挥的敌军定然惊慌失措。可惜我们的迫击炮队射程不够,无法在山上选择炮位,只有够贴近镇子才能建功!”李茂也暗叹可惜道。 “集镇中那条壕沟又多宽,多深,其中是否有水?”倪亮并没有对此过于纠结,而是转问道。 “都帅,壕沟宽有数十丈,深有两丈余,此时沟底有水,但可以徒涉,坡度平缓,战马能够冲坡而上。在沟上架有一座石板铺就的平桥,能够并行两辆马车。”李茂回禀道。 “嗯,很好,你们侦察的十分仔细,此战当记头功!”倪亮听了未置可否,赞了句道。 “谢都帅,下官职责所在!”李茂连忙施礼道。 “你们要严密监视敌军动向,旦有异动要迅速报告!”倪亮摆手让其免礼,又命令道。 “是,都帅!”李茂敬礼退下道。 “现在各部的都到达什么位置了?”此时指挥所已经布置完毕,倪亮进入庙中,里面点起了烛火庙内照的通明,而门窗皆已经事先用毡子遮住防止透光,并在后墙上开凿了一个门洞,便于人员出入。宽大的供台已经打扫干净,铺上了地图,他走到前坐下问道。 “都帅,一旅遣人来报,他们前军已经进至距南口不足五里的指定位置,接到信号后可以迅速发起进攻;二旅业已达到北口外三里潜伏,可以随时投入战斗;三旅由于山路难行,又要隐蔽接敌,因而二团和三团尚未穿插到达进攻位置。”参军禀告道。 “三旅炮队到了什么位置?”由于长途奔袭,各旅的炮兵团精简成为一个炮兵大队,只携带轻型速射炮和迫击炮随军作战,提供火力支援,但是他们的负重依然要比步军大的多,倪亮有些担心地问道。 “唉,三旅炮团的石飞统领不知道怎么想的,出发前一再要求轻装,不准携带中兴火炮,他非得带上两门火箭炮,说是拆解后的重量士兵徒步可以背负前行,现在却迟迟不能到达,真是误事!”参军有些埋怨地道。 “哦,这小子居然带领火箭炮,让他上山后速来见我!”倪亮眉毛一挑,略带兴奋地道。 “都帅……是!”参军有些诧异,都帅一向是执法甚严,对于违反命令者一律会施以严惩,而今天却似乎很宽仁,但他还是迟疑了下问道,“都帅,预定攻击的时间就要到了,还要等他们吗?” “等,一定要等他们到来,进入阵地后再发信号!”倪亮不容置疑地道。 “是!”大战将至,参军也不好再说什么,而都帅又陷入了沉思,他应了声便退到一边。 倪亮看着地图来回摸索着下巴上扎手的短髯,他现在不足三十岁却已经身居高位,总是担心人家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不够成熟稳重,便也留起了胡子。而受小皇帝影响,也养成了思考中有意无意摸下巴的习惯,好像这样才能灵感上头,智计百出一般。 在得知敌兵从徐州和应天府两路来援后,倪亮便上奏请求改变预定的作战计划,趁敌军兵力分散之机,先行歼灭来援的两路敌军,切断符离敌军的退路。同时为攻打徐州的第一军和第五军赢得战机,趁徐州兵力空虚之际夺取城池。在歼灭敌援军后,则会攻符离,打开北进应天府的通路,从而实现最终攻取应天府的战略目标。 但是倪亮同样清楚,己方的兵力与敌方相当,分兵打援就会削弱己方围城力量,有被敌趁机突破的危险。而同样如果打援的兵力不足,不仅难以歼灭来援之敌,还会使己方打援部队有被反杀的可能。所以打援要集中优势兵力,才能保证全歼来援之敌,这就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难以破解。不过倪亮却想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作战计划,那便是利用敌援军行程上的时间差,以己方一部承担打援任务,先行歼灭最先进入战场的敌军,然后再迅速转战另一个战场设伏,歼灭第二路敌人援军。 这个设计上看似没有问题,徐州至符离一百三十里,而应天府与符离相距三百六十里,即便以同样的速度行军,也无法保证同时到达符离,那么就可以利用两路敌军间的时间差完成两次打援任务。但是这对打援的部队要求很高,他们不仅要能连续作战,快速机动的能力,还要有着强悍的战斗力…… 正文 第1222章 瓮中捉鳖 倪亮在有了战役构想之后,虽然陛下已经给了机宜之权,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谋划这么大的行动,因此心里还是没底儿,便将自己的计划尽量详细的报告给皇帝,希望能帮助自己把把关。可呈上后,陛下并没有多言,只批复了四个字——想好就干! 倪亮接到回复后,心中即感动,又紧张。感动的是陛下对自己保持了一贯的信任,并没有做出任何干涉,任他发挥和决断;紧张的是自己过去多是作为一名具体的执行者参与战事,而不是战事的决断者,他知道这两者间是有着巨大的差别。作为执行者只需要按照指定的作战计划一步步去做就好,可一个决断者需要做的更多,不仅要对胜负负责,还要考虑到战事的全盘及涉及到行动的各个细节,这让他有了不小的压力。 眼下看来,倪亮觉得自己做的还算不错,至少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因为考虑到此战需要连续作战,且对部队的战斗力和机动性要求较高,倪亮首先说服了刘志学坚持由御前护军来完成此次作战任务。当然并不是说第二军的战斗力就要弱于御前护军,而是留守部队的任务同样艰巨,他们要在打援开始后,适时发动进攻牵制符离的敌军,使其不敢妄动;同时还要在打援部队完成任务后,作为主力完成歼灭符离之敌,攻克城池的重任。 倪亮在陛下身边多年,参与过历次战役的谋划和制定作战计划的工作,知道作为一个决断者不仅要有大局观,还要明白细节决定成败的道理。因此在战役构想形成之初,他就展开了前期侦察工作,并令手下的僚属对敌军出援的路线和行军速度及道路情况进行详细的研究。且不惜利用自己与事务局的良好关系,从他们那里搜集了不少情报,因而在短时间内对敌出援部队的数量、动态、准备工作及出发时间都有了较为详细的掌握。 因为此战是御前护军要以一敌二,独立完成两场打援任务,就要转战两个战场,且要大部队穿插到敌后进行设伏。那么便需要各部在行动时不仅配合紧密,行动迅速又要把握好进入战场的时机。同时还有解决诸多如如何保证粮草和弹药的供应,如何在平原地区隐蔽行军,潜伏阵地如何不被敌发现,如何快速进入、退出战场,甚至消除行军痕迹,途中休整、大小便等等细节皆要考虑到。 待作战计划基本成型,倪亮才觉的满身疲惫,简直比冲锋陷阵还要累,也让他体会到小皇帝为何会常常彻夜难眠,每次战役后都如大病一场一般,因为作为主将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而他才不过主持了一场大战役中的一个小战役而已,陛下考虑的却不知仅仅是战场上的情况,其还要通盘考虑整个国家的情况,涉及到财政、民生、内部的稳定、人事安排及善后等等巨细事宜,比之他承受的压力不知要大多少倍。 想想小皇帝当年仅六岁就开始参与国事,掌控全局,还要操心帅府一班人的吃喝用度。且监国后,陛下又主持国事,继承的却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国家,人心涣散、士气低落、财政崩溃,被迫流亡海上的朝廷,其又需要多大的勇气面对这一切,挑起复国的重任。而他不过只是独立主持这么一场小战役就觉得心力憔悴,忍不住就要问计于陛下,让倪亮不免感到惭愧。 不过倪亮坚韧的性格让他很快摆脱出来,一心想为陛下分忧,全身心的投入到谋划此次战斗中。根据前期的侦察,他决定先打徐州出援之敌,将欲伏阵地设置在睢水南岸,歼敌于半渡之时。但是这个计划还是有缺陷的,一是渡口靠近符离,一旦战斗展开,符离敌军发现后可以快速支援,便需要更多的兵力拦截;二是敌军在遭到伏击后,若是及时后撤,便难以实现全歼来敌的目标。 正当倪亮踌躇之时,事务局转来的份情报让他眼前一亮,据他们的一名探子报告,夹沟驿突然开始驱赶驿站中的住客,并征收、采购大批粮食和草料。因为蒙元军队行军一般都是由沿途的州县提供粮草,因此他判断可能将有大批敌军过境,便将这个情况上报。 倪亮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战机,夹沟集的地形十分利于歼敌,只要堵住前后两个山口,那么敌军就是瓮中之鳖,于是他及时调整了作战计划,派出斥候监视敌军动向,并勘察地形。而为了避免白日调动大批军队为符离敌军侦测到,他在天黑后才出兵,以急行军的速度赶赴战场,将敌军围堵在山谷中,形成瓮中捉鳖之势,将他聚歼于此…… “报告都帅,御前护军第三旅炮兵团统领石飞奉命赶到!”庙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军官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报告道。 “先喝口水!”倪亮还礼后,看其身上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头上冒着热气,拿过一杯水递给他道。 “都帅,布置任务吧!”石飞顾不得客气,也是真的渴了,将水一口气喝光,放下杯子迫不及待地道。行至半途他就接到传令兵的命令让其到达后迅速赶到指挥所,都帅要亲自给他布置任务。越级下达作战命令,这在护军中并不多见,他意识到肯定是有重要任务,便领着两个亲兵急匆匆的赶来领受任务。 “听说你带了两门火箭炮上山了!”倪亮看着其问道。 “是!”石飞听到都帅如此问,心中一紧,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是违背轻装命令的,心里不由的泛起嘀咕,难道都帅是要追究责任,暗骂哪个多嘴驴报给了都帅,可还是辩解道,“末将以为火箭炮射程远,威力大,正适于突袭作战。且分解后,只需要八名士兵就能携带,不会影响行军速度的,便自作主张带了两门,请都帅处罚!” “你违反命令,理应严惩,但是现在有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领受!”虽然心中暗喜,但是倪亮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来,沉着脸地道。 “都帅,末将愿意!”石飞对于这位铁面无私的都帅也是向来忌惮,而违反军令那是重罪,听到有缓毫不犹豫的立正敬礼道。 “好,随我来!”倪亮将石飞领到庙外的高台上,递给其一个望远镜道,“看那边灯光最为明亮的地方,是夹沟驿的驿馆,敌酋就夜宿于此,又没有把握以一个齐射将其打掉?” “都帅……末将可以!”石飞没有立刻回答,在看了片刻后才回答道。 “你若是没有做到,两罪并罚;若是命中,本帅为你请功!”倪亮肃然道。 “是,末将定会一炮将其炸翻!”石飞咬咬牙再次保证道。 “好,全军便以你的炮声为号,炮声一响就展开攻击!”倪亮得到其再三保证后,面色稍缓拍拍其的肩膀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给老子惹祸了?”石飞刚要抬手敬礼准备去构筑炮位,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将他踹了个趔趄,随后又是一连串的咒骂声。 “统制,我……”石飞转过身一看,却是旅统制孙晋,心知这脚是白挨了,苦着脸刚要解释,又被打断了。 “都帅,这小子就是个二愣子,做事没谱,你不要跟他置气。待末将将其打回去好好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军法入炉!”孙晋将石飞扒拉到一边满脸堆笑道。 “哼,你部行动迟缓,迟迟没有进入攻击位置,本帅是不是要也让你明白一下啊!”倪亮却是冷哼一声道。 “都帅,实在是山路难行,末将已经下了死命令,就是跑死也不能耽误时间,现下不还没有到丑时末吗!”孙晋在途中得知石飞被都帅叫走了,立刻明白其违令携带火箭炮的事情定是漏了,想着以倪亮的性子,说不好非得给杀一儆百,便急急赶过来救人,没想到把自己也给牵连进去了。他看看边上摆放的沙漏强辩道。 “你倒是会钻空子,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倪亮一把拉住孙晋,扯着其向前几步,看石飞也跟上来喝道,“你还不去,陪着他作甚!” “是,末将若是不能将敌酋炸死,提头来见!不过还请都帅一并记下统制之过,由末将承担!”石飞听了立刻止步,他也明白统制是来‘救’自己的,一边保证完成任务,一边替其求情道。 “你们倒是亲热,可别忘了都是待罪之身!”倪亮被气乐了,脸上露出笑意道,“孙统制,在战斗打响后,你部待敌出现混乱之时,要迅速冲下山去,抢占集镇中的那座石桥,将敌军分割,配合其它两旅全歼敌军!” “是,末将明白,坚决完成任务!”孙晋这时也知倪亮是在唬他,与石飞相视一笑,但接受任务毫不含糊,立正敬礼正色道。 正文 第1223章 斩首成功 寅时初,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燃了一夜的篝火已经渐熄,只剩下未燃尽的灰烬还闪着亮光。薄云遮挡住了本无月的天空,使得黎明更加黑暗,而此时寂静的镇子中已经有了动静,轮值的蒙元兵丁起身饮喂战马,火军开始准备早饭。 ‘轰……’突然北山上传来一声闷响,早起的蒙军兵丁纷纷抬头望去,但见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向镇子中心飞去,片刻后骤然坠下,落到了驿站方向,发出声巨响炸起一片火光。 “星坠军中,必有大祸!”巨响之后,惊醒的兵丁们纷纷钻出帐篷,有老成的兵丁见状惊骇出声地道。在他们的传统中有流星坠落,便是祸患降临的征兆,而今大战将至,流星直坠军中,昭示着什么不言自明,一时间无不惊惧万分,纷纷跪下向天神祈祷保佑自己平安。 ‘轰、轰、轰……’在众军惶恐不安之时,他们发现北山上又腾起一团团火光,十数颗‘流星’竟然从山腰处腾空而起,拖着闪亮的长尾,发出瘆人的啸声再次袭来。他们眼看着群星越升越高,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直直坠下,接二连三的又落在了驿馆中,顷刻间驿馆便被硝烟和火光吞没。 “敌袭、敌袭……”事情演变到这个时候,蒙元兵将们再傻也意识到有敌军在偷袭。 “快去驿站,保护都指挥使……”驻扎在驿馆附近的军官们最先从震惊中醒过神儿来,驿站遭袭,那里正是哈喇鲁卫都指挥使铁迈赤的住地,他们纷纷呼喝着,又忙着披挂盔甲,寻找兵器,牵马备鞍,有等不及的已经拔腿向驿馆奔去。顷刻间夹沟集中犹如油锅中落入了几滴清水,炸锅般的乱作一团。 最先赶到驿馆的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无不骇然,大叫苦也,此刻驿站的正厅、穿堂、后堂皆被炸塌,库房燃起大火,只剩下东西厢房和中门鼓楼尚存,而前院的马棚中受惊的战马不住嘶鸣,试图挣脱缰绳,将马棚拖曳的摇摇欲坠。院中死伤横籍,坍塌的房屋中尚有未死的人发出凄厉的呼救声,而未死者争先恐后的向外飞奔,躲避突如其来的灾祸。 “都指挥使呢?”哈喇鲁卫毕竟是蒙元精锐,也曾经历过大战的,其中有赶到的军官尚能保持镇静,开始指挥手下的兵丁维护秩序,寻找铁迈赤的踪迹。 “都指挥使住在后堂,那里已经坍塌,未见有人逃出来!”有幸存的兵丁边跑边回应道。 “救人!”军官们深知首领的重要性,其若是死了,群龙无首之下各军难以互相节制,只怕更加混乱不堪,难以应敌。而铁迈赤活着最好,即便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也能指定继任者,接过指挥权,不至于出现混乱,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先确认都指挥使的死活。 稍稍恢复秩序后,有军官指挥着兵丁灭火,半开坍塌的木柱、砖瓦,寻找被埋在其中的铁迈赤。而这时也不断有驻守在远处的千户看到驿馆发生状况,遣人问询详情,可未待他们寻到都指挥使,此时又有‘流星’急促飞来,再次袭击了驿馆,轰然不断的爆炸声中,驿馆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只余鼓楼孤零零的伫立在当中。 ‘杀、杀、杀……’当众人尚未从再次爆炸中清醒过来,南北两边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但又很快被连珠般的爆炸声所淹没,而山口方向已经是火光腾起,硝烟弥漫。 “都指挥使阵亡了!”这时有人抬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硝烟中冲了出来道。 “啊……”众将听了纷纷聚拢过来,仔细分辨下正是都指挥使铁迈赤,其胸腹间被弹片撕裂,内脏皆暴露出来,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们不禁面面相觑。 “报,大批南军突然杀出,我军猝不及防,加之不敌火器犀利,被敌冲破防线,突入谷中。我部正与敌力战,请都指挥使速调援兵增援!” “报,南口突然出现南军,他们截断了出谷大路,以火器封锁了山口,我部多次出击皆被击退,现抵挡不住,敌军已经侵入山谷,请都指挥使速速定夺!” 这时尚有不明情况的兵将在遭到敌军打击下,纷纷遣人前来请令,如何处置当前的险情。而随着废墟不断的被清理,与铁迈赤同住驿馆的卫军高级军官的接连被挖了出来,但是这些人情况也不妙,非死即伤,显然也无法指挥全军作战。 “父帅呢?”这时有人分开围拢的众军,冲了进来,看到横尸的铁迈赤不敢相信的大声询问道。 “少主,都指挥使遭南军火炮袭击,驿馆房屋倒塌,救出来便以身亡!”来人正是铁迈赤的长子铁木禄,其为哈喇鲁卫第三千户长,驻扎在镇外,因而来的晚了些。见其到来,忙施礼回禀道。 “卑鄙无耻,不敢与我军正面一战,只敢暗地偷袭,我定要将其剐了祭奠父帅!”铁木禄闻听哭了几声后,长身而起,拔刀在手吼道。 “少主,都指挥使阵亡,我军群龙无首,还请少主接过印信,调度诸部与南军一战!”这时哈喇鲁部直属千户长忽都儿捧着从大火中抢出的印信、虎符单膝跪倒施礼道。 “请少主接管全军,为都指挥使复仇!”第一千户长铁答儿也随后请求道。 “这……”铁木禄听了为之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请少主接过兵权!”几个赶到现场的千户、百户见铁木禄还在犹豫,齐齐跪倒施礼道。 哈喇鲁部源于突阙,在发展的过程中又分裂成几支,但总体来说其势力范围在阿尔泰山以西、伊黎西北、巴尔喀什湖东南一带,几经沉浮后,在漠北的回鹘汗国消亡,部众大局部西迁,其中有十五部奔哈喇鲁部,他们的实力得以壮大,构成了哈喇汗国。 后来契丹灭亡,耶律大石西迁,哈喇汗国为西辽所灭,部众依附周边各个国家。蒙古崛起后,成吉思汗西征,攻灭西域诸国,哈喇鲁部先后归降蒙古。由于他们勇猛善战,为成吉思汗器重,从征西夏。又从皇子阔出、忽都秃、行省铁木答儿定河南,累有战功。 蒙哥之伐宋,忽必烈以皇弟受命攻鄂,遣哈喇鲁部练卒千人、铁骑三千迎兀良哈台于岳州。兀良哈台得援,抵江夏,北涉黄州,铁迈赤与有力焉。忽必烈即位后,又从征叛王于失木土之地,劳绩益著,被授蒙古诸万户府奥鲁总管。 所以说铁迈赤祖上也算是当过大汗的,左色目卫也是以其族兵为主体组建,因此视作其私兵也不为过。在组建侍卫亲军时,又抽调其部数千人,以他们为主体又编入部分其他部族及汉军组建色目卫军。卫军的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皆为哈喇鲁族兵编成,实力最为雄厚,而其他千户的各级军官也是由哈喇鲁族人担任,以保证其绝对权威。 当下铁迈赤身死,按照制度理当由其子孙袭位,当然这需要大汗的封赐。可在这危急时刻,大家也顾不得许多,知道必须有人站出来统领指挥全军。而从父出征的铁木禄则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也只有其的身份才能服众,至于才能此刻倒在其次。 “既然如此,我就暂代父帅之位,待击破当面之敌后再行上奏大汗,择选能臣赴职!”铁木禄也明白当前的形势不容乐观,枪炮声响彻山谷,两边谷口和东山上皆有南军出现,显然是欲将他们困于夹沟集。于是他抹抹眼泪,接过印信凛然道。 铁木禄接过哈喇鲁卫指挥权后,立刻令人传令各军,告知各部都指挥使遇袭阵亡,已由他暂代调度各军。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遏制住敌军的攻势,阻止敌侵入夹沟集,为下一步行动赢得时间。于是又命守卫谷口的部队立刻展开反击,将敌逐出山谷,并速速查清敌情。 在组织部队反击的同时,铁木禄又调集部队构建第二道防线,将三个哈喇鲁族兵为主体的三个千户调集到镇中,作为预备队,时刻准备支援它部作战。而前方的战报也很快送到,情况不容乐观,北口的宋军此时已经占领谷口的两侧的山头,一部已经突入谷内里许,兵力估计有万余之众;南口业已被宋军封堵,但由于警戒部队死战,加之谷口狭窄尚未能突进谷内,不过有大批宋军已经赶到加入进攻,战事吃紧。 此外已经查明炮击驿馆的是来自东山上的宋军,他们趁夜摸上山,杀死了警戒的兵丁,以‘流星炮’在山上轰击驿馆,导致都指挥使阵亡。显然此刻东山已经落入敌手,控制了山中道路,至于有多少兵力一时难以查明,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宋军已经完成了对夹沟集的合围,天明之后肯定会全面发起进攻。而此时启明星已经高高升起…… 正文 第1224章 决意突围 在获知敌军的情况后,铁木禄不免有些慌乱,当前前途和后路已经全部被敌军封堵,西北方向是被山峦围抱的胡泊,并无通路。东南方向则是起伏的山峦,虽然不高,可已经被敌军占领,居高临下占据优势,想要从这个方向突围,除了要舍弃马匹步战外,还处于仰攻的位置,从这里突围即便付出惨重的伤亡,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铁木禄已经明白己方此时已经陷入死地,而他不明白的是圣谕上明明说南军辎重被毁,已然准备撤军,徐州方面的敌军撤退也是事实。且几番侦察解围发现宋军踪迹,昨日行军十分顺利,并没有与宋军遭遇,甚至连斥候都未遇到一个。可宋军怎么就突然平地冒出来似的,将夹沟集围的铁桶一样。 “少主,当下敌军的攻势虽暂时被遏制,但是情况仍不乐观,我们是坚守待援,还是突围回徐州,还请少主早作定夺!”这时哈喇鲁卫军的直属千户长忽都儿、第一千户长铁答儿及第二千户长虎都一起前来,忽都儿先言道。 “各位以为当如何?”铁木禄知道眼前的三个人及自己统领的四个千户,乃是哈喇鲁卫军的核心,当前他们拥戴自己接管卫军只是无奈之举。可他明白要想行使权力必须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即便战后朝廷封赐自己袭位,同样也需要他们的辅助,因而十分客气的先征求几个人的意见。 “少主,我们从徐州出援,随身只携带了三日粮草,而这个小集市人口稀少,物资更是匮乏,不足以支撑我军长期坚守!”第一千户长铁答儿言道。 “铁答儿所言不错,夹沟驿地域狭小,长不过数里缺乏纵深,也不利于战马驰骋,虽有三万大军,却不利于防守!”第二千户长虎都皱皱眉也说道。 “如此说来,我们应当尽快突围了……可是向徐州,还是向符离突围呢?”见忽都儿虽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对,知道其定然倾向于突围,想了片刻又征询道。 “我以为应向符离方向突围!”铁答儿言道,“一则大汗旨意是要我部增援符离,击溃当面的南军,截击从徐州撤军的南军;二则只要冲出南边的谷口,就是平原地带,敌军再难阻挡我军的铁骑,且符离驻军得知我军遇险后也会遣兵接应。因而向南突围乃是上策!” “我以为还是向北原路突围为上。”虎都却提出反对意见道,“北部的山口宽阔,便于排兵布阵。而敌军长途奔袭,不会是重兵前来,且他们分兵三处围堵我军。如此一来兵力分散,阵线必然稀疏,我军可集中兵力,一鼓而下击溃当面之敌,待其重新调度兵力,我们早已远遁,他们追击不及。” “我们向南突围回徐州,有违大汗旨意,一旦朝廷追查下来,恐我们都难辞其咎!”铁答儿摇摇头道,“另外向南突围,沿途皆是山地,敌军定然会凭险层层布防阻截我军,其他各部衔尾追杀,归途难测啊!” “忽都儿,你以为呢?”两人所言听起来皆有道理,铁木禄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转而问忽都儿道。 “我正想南军撤军可能是假,是欲以此引我军出击,各个击破是真!”忽都儿叹口气言道。 “何以见得?你怀疑南军是用的调虎离山计!”几个人皆是一惊,铁木禄略一思索问道。 “不错,若是我部被围困于此,撤军的南军去而复返,就可趁城中兵力空虚之机夺取徐州!”忽都儿解释道。 “南军退军是因为后方大营辎重被毁,而若是他们是在用计,那么说此事是假,皆是南军放出的假消息?”铁答儿倍觉疑惑地道。 “南军后方大营应该是真,刚刚我已问过,与我们交战的南军穿的还皆是冬装。而按照南军惯例,四月已经开始发放夏衣,因此可以判断南军辎重被毁并非是假,否则大汗也不会定下截击撤军之敌的计划!”忽都儿言道。 “那他们为何诱骗我军出援符离,欲复夺徐州呢?”虎都想想不得其解追问道。 “徐州乃是淮北重镇,人口众多,出产亦多,囤积着大量的军需物资和粮草,南军只要夺得徐州,缺粮之困便可顿解,并对符离形成夹击之势,如此我军也只能被退,以保京畿!”忽都儿叹口气道。 “若是真,我军就当向北突围,速回徐州,赶在南军之前布防。以隆镇卫是难以抵挡南军十万虎狼之师的!”铁答儿急道。 “少主呢?”忽都儿作为哈喇鲁卫直属千户长,常伴都指挥使身边,作为亲信将领参与军机和决断乃是平常事,见识要在其它几个千户长之上。但少主刚刚掌权,他要维护和帮其树立权威,因而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其如何。 “在我们出徐州时,哨骑探得南军已经南撤二百里之外,且其皆是步军,去而复返至少也要五日。若是忽都儿判断正确,我们当下要能冲破敌军围堵,尚能在敌返回之前到达徐州。”铁木禄沉思片刻分析道,“不过既然南军有心算计我们,必然会设法阻挡我军北归,层层拦截。如此我们不能在徐州陷落之前赶回,便会陷入前路无门,后退无路的绝境之中!” “少主,这进也不是,退也不行,总不能被困在这小山沟中吧,总要选个地方啊!”铁答儿听其言语还在犹豫不决之中,不禁焦急地道。 “你住嘴!”忽都儿厉声制止其道,“突围方向决定我军生死存亡,不要干扰少主的抉择。” “我军现在距符离不过六十里,纵马疾行不过一日行程,且地形开阔,道路纵横便于突围。若是敌军意在徐州,在此方向就不会布置重兵,有利于我军突围。”铁木禄其实也很紧张,数万人的性命,家族的荣耀和根基此时全部压在他的肩上。而这一切皆在他的一念之间,使铁木禄不得不慎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当前的局势和利弊。 “另外我军接到出援符离的任务时,驻扎在归德府的土土哈部也接到出援的旨意,如不出所料也是全军开拔正前往符离。彼时十数万大军云集符离,必能击破当面南军,即便徐州失守形势逆转,也可安然退往归德府,避免被敌围歼,依旨而行无过有功。而我军此时回援徐州,有违大汗旨意,即便守住徐州也是有过无功,一旦被宋军逃走必然要负全责!” “少主考虑的十分周到。攻取徐州是关系到南朝能否立足淮北,巩固淮东和淮西的关键,因此我们若是回援徐州,伏击我部的宋军定然会拼死纠缠,以保证其能够夺取徐州,获得辎重补给。因此我意依照大汗旨意前往符离,即便丢了徐州,我们也是奉旨而行,不会遭到责难,又可保全我部!”忽都儿表示赞同道。 “我以为不妥!”虎都这时插言道,“南军既然已经发觉我部驰援符离,定然亦已知晓归德府派出援军。其能伏击我部,难道不会遣兵截击土土哈部吗?彼时我们到了符离,也将面临前后夹击的险境,此去与自投罗网无异啊!” “你多虑了!”忽都儿摆摆手道,“逼近京畿的宋军已经两次分兵,符离当面的敌军不过数万,又遣兵伏击我部,还要防范符离我军的进攻,哪里还有余力去截击归德府的援军。其若是勉力为之,那就是自取灭亡之道,南朝小贼绝不会如此排兵布阵的。” “嗯,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虎都想想也是,宋军兵力有限,难以再分兵两面打援,点点头也不再反对向符离方向突围。 “既然如此,那么便先以驻扎在镇北的三个千户佯攻,做出向徐州方向突围的姿态,牵制并诱使敌军将兵力北调;再以驻守南口的两个千户先行发起攻击,疲惫敌军的同时,消耗其兵力。待敌疲惫之时再以主力一举破敌,全军向符离进军。”铁木禄看看众人,布置兵力道。 “我等遵命!”三人对视一眼,觉得没有什么纰漏,齐齐施礼道。 “忽都儿,稍候!”见三人下去传令,铁木禄又叫住了忽都儿道,“我以为应依干沟布置一道防线,安排有力兵力阻挡敌军追击,为我部突围赢得机会。必要时当机立断拆毁平桥,断敌进军道路!” “是,我自去安排,少主放心!”忽都儿点点头深以为是地道。 这时天光已亮,杀声再起,宋军在北口方向率先发起攻击,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四起。进攻的前锋在炮火掩护下填埋壕沟,以火药包炸毁寨墙,迅速在防线上打开数道缺口,后续部队一拥而入,抢占大路边的制高点。眼见宋军攻势如虹,铁木禄却大松口气,这说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宋军的目的就是徐州…… 正文 第1225章 轻重缓急 与蒙元哈喇鲁卫军众将还在为突围方向犹豫难决不同,倪亮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将被困的敌军全歼在夹沟集之中。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负责封口的一旅和二旅此刻已经控制了南北出口,三旅也进入山腰的前进阵地,完成了合围敌军的计划。 战斗已经开始,无需在隐蔽行踪,庙宇狭小、阴暗,倪亮索性将指挥所搬到庙前的高台上,但亲卫们还是用树枝搭起了座简易的隐蔽部,即可以遮蔽耀眼的阳光,也能起到一定的遮蔽作用。而他却以为是多此一举,这里距集镇中心尚有数里距离,敌军威力最大的抛石机也无法打到这里,弓弩更是可望不可及。 倪亮端起望远镜先望向北山口,两侧各有山丘隔着大路相望,一座,头向南,尾朝北,像一只觅食的乌龟;一座,头向北,尾朝南,像一只休息的乌龟。乡人以形命名为‘龟山头’,两山之间相距四里许,中间为驿道,两边间杂有田地、荒滩和土台、矮丘,地形十分复杂。 当下一旅前锋军已经占据了谷口的龟山头,破坏了敌军设置木栅,填埋了部分壕沟,打通了通往镇子中的通路。并利用高台和矮丘布置小型火炮阵地,建立火力支撑点。各点之间挖了交通壕,构筑简易工事,形成了一道蜿蜒曲折的防线,而主力赶到后在防线节点之后布阵,封堵了所有出路。 “姜还是老的辣,田忠如此布置进可攻、退可守,先立于不败之地了!”倪亮看后心中暗道。 由于担心被敌军发现,在进攻前一旅一直在数里之外隐蔽待机,只派遣少数精锐担任前锋,以便在战斗开始后迅速抢占制高点,控制路口,为主力投入战场赢得时间。现下阵势已成,防线看似松散,但各个火力支撑点之间可以相互支援,后方布阵的各军也能迅速投入战斗,这也是敌军下一步动作不明时最好的选择,在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盲目突入与敌混战反而不智。 倪亮的目光再转向南口,那里有山峦的阻隔挡住了视线,但也可以看到二旅战旗插在了山口两侧的峰顶,而一番激战后前锋军业已突入山口,并建立起一道半环形防线,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反击试图将他们驱逐的敌军,且不断的扩大防御圈,为后续部队的到来赢得时间。而后续进入的部队也没有急于发起进一步的进攻,却是疯狂的挖掘战壕,构筑工事,巩固防线,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两道相距五十步的环形工事。 “李挺也是不错,知道轻重缓急,没有想从前那样毛毛糙糙的贸然进攻!”倪亮见状也甚是欣慰。 倪亮十分清楚小皇帝自起兵时就一直视蒙古骑兵为大敌,不断研究克制骑兵的战术,除了不断研制新型火器,加强火力压制敌骑外。还在实战中总结出了一套在野战中行之有效的制敌之策,便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定要构筑工事,以此为依托组织防御。即便仓促之间无法构筑工事,也要利用如河流、河谷、沟渠和树林、高地等地形地物及简单的如拒马栏、拒马钉和壕沟来削弱骑兵的冲击力,限制骑兵的行动范围。 当年初入江南的‘祭陵之战’,小皇帝就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并在战前抢筑了工事,布置了火炮阵地,形成了一套完备的防御系统。在战斗中发挥了极大作用,以弱胜强歼灭蒙元驻屯军两个万户府,重创一个万户府,为夺取江东打下了基础。 那一战正是以御前护军为主力完成的,因此护军各部对此战法皆能熟练运用,并在此后的战斗中不断总结和完善。在此次北伐中,他们正是灵活运用此战法赢得了扬州反偷袭作战,并在江东围歼玉昔帖木儿部的战役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护军一旅、二旅、三旅皆是最早组建的王府侍卫营扩建而来,又是御前护军的主力部队,在此次北伐中也承担了主要方面的作战,兵力减员不少,虽经补充,却没有达到满编的状态。而此次他们面对兵力相当,且以骑兵为主力的敌哈喇鲁卫,在利用地形将敌围堵在山间盆地中后,又不约而同的采用依托工事作战的战法。 “都帅,敌军纠集重兵向北口发起进攻,田都统请示是否展开进攻!”这时有参军报告道。 “告知田都统严守防线,依托工事杀伤进攻之敌,无令不得进攻!”倪亮看向北口,果然蒙语敌军数千人在集结,分成数队,预备向一旅防线展开进攻,他毫不犹豫的否定了田忠要趁敌集结之机率先发起进攻的请求。 要知道,在歼灭哈喇鲁卫后,护军主力还要立刻转入围歼从应天府出援的蒙元钦察卫军和汉军五卫的战斗,其比之哈喇鲁卫兵力更多,战斗力更强。而在此之前,他们是无法获得兵力补充和友军的增援,因此要在此战中要在保证歼灭当前敌军的基础上,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伤亡,以保存必要的战斗力。 “都帅,敌军攻击北山口,是不是意在打通回徐州的道路?”御前护军都司司马萧霆在旁问道。 “现在尚不能判定,司马以为呢?”倪亮放下望远镜问道。 “我以为应该在南口!”萧霆言道,“当下敌军主力四个千户皆聚集在镇中,而攻击北口的敌军皆是由色目人及汉兵混编的几个千户,且皆是步军,明显攻击力不足,估计应是佯攻。” “若如司马判断,那么二旅的压力就大了。但是南口狭窄,并不利于发挥骑兵的优势,难道铁迈赤不懂吗?”倪亮皱皱眉有些忧心地言道,显然也认同萧霆的看法,可还是有些不解。 “李茂的火箭炮准确命中驿馆,又进行了两轮覆盖射击,据前方的观察所报告,炮击后没有见到有人跑出来,皆是被抬出来的。但是斥候无法抵近侦察,无法察明具体情况,可铁迈赤估计是凶多吉少,不死也是重伤。”萧霆笑着报告道。 “哦,李茂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把其给打掉了!”倪亮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道。 “报告时,他还后悔没有多带些火箭弹,没有能将炮击后汇集到驿馆的敌众将给一锅烩了!”萧霆也笑着道。 “如此说来,铁迈赤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若非发生重大事情,敌众将是不会擅离防地聚在一处的。”倪亮听了略一思索道,“那么敌军如此布置就不奇怪了,他们在此遭到伏击,不难做出我们意在徐州的判断。若是铁迈赤还活着,定然清楚失去了徐州,则整个淮北的防御体系将会崩溃,他会做出回返徐州的决断;其身死,或是重伤不能理事,其部将想的定然是如何维护族人的利益。而他们知道己方两路来援符离的旨意,那里将汇聚敌十数万大军,显然要比回徐州守座孤城要安全的多!” “嗯,那便应该让二旅调整策略,让他们沿山脚布置防御,依托布置在山上的炮兵阵地防守!”萧霆言道。 “我以为可以,但是不能退出山口,而是要坚决守住,否则在展开反击时会增加很大的困难!”倪亮想了想道。 “好,我即刻告知两部调整部署!”萧霆点头道。 “都帅,我们做什么,就在山上看热闹嘛?”这时三旅都统孙晋钻进来问道。 “哦,你们全部到位了?”倪亮扭脸看看其问道。 “是的,各团皆已进入指定阵地,完成了作战准备!”孙晋回答道。 “就地转入防御,听候命令!”倪亮沉声道。 “都帅,我们拼死拼活的跑了六十里,马都累趴了十几匹,就在山上听响儿啊!”孙晋一听就急了,大声质问道。他也是从少年开始就在陛下身边当兵,与倪亮私交不错,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孙都统,怎么会让你们闲着,都帅将你部留在山上是有大用的,只是不到时候!”萧霆拍拍其肩膀笑着道。 “当下敌军发现骤然被困山谷中,正是惊慌失措之时,就应该趁乱马上展开攻击,速战速决,然后马上转战应天府,而不是留给他们喘息之机!”孙晋确是不服地道。 “你不知道什么叫困兽犹斗,什么叫轻重缓急吗?他们发现被困急于突围,正是凶悍的时候,与其对攻只会徒增伤亡,要知道我们当前最宝贵的就是兵力,要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还要歼灭应天府出援的敌军。而现在只有先采取守势,依托工事作战打掉其锐气,消耗其兵力,然后再趁他们士气低落,人心惶惶之时发起致命一击,而你部就是那柄粉碎敌军最后一丝希望的铁锤!”倪亮闷声教训其道。 “哦,我懂了,不就是让我们收拾一群残兵败将吗?没意思。”孙晋翻了个白眼,却也明白倪亮说的不错,又叹口气道,“唉,不知道罗大同能不能截住应天府之敌,坚持到我们赶到战场!” 正文 第1226章 打与不打 在哈喇鲁卫被围夹沟集,战事逐渐展开时,一支宋军正窝在距符离城外百里之遥的一条干沟中两天了,他们每日不能生火做饭,吃的是干粮,喝的是就地挖坑渗出的浑水,睡觉也是衣不解甲,枕戈待命,活的像受惊老鼠一般,实在是憋屈的紧。 “唉……”干沟深处一处被灌木遮蔽的泄渠中,御前护军五旅都统罗大同半仰在土坡上,眯着眼看着西垂的夕阳长叹了口气。 罗大同受命留守零壁,担任保护行营和辎重的任务,让他就哀叹老天不公,五旅参战以来就在常熟捞了场仗打,却也是守城战,被敌人围着城池大,虽然胜了,却也憋屈的很,不等他们反击,人家悄悄的跑了。以致五旅出力不少,斩获不多,上上下下都很郁闷。 江东战役结束后,五旅随大军北上,准备参加攻取两都的战役,却眼睁睁的看着护军其它几个旅北上符离参战,自己又被留在零壁看家。这活儿说起来好听,那是将皇帝安危及全军性命系于五旅上下,往大里说更是事关战役的胜负,甚至于国运兴衰,可谓是责任重大。 罗大同觉得保护陛下这任务光荣是光荣,可他们御前护军的日常任务就是保护皇帝的安全,也就是指责所在。而让其留守才是对五旅的‘歧视’,以为他们是新编部队,战斗力不比老牌的一旅、二旅和三旅,只配执行留守后方的简单任务,因此心中很是憋着一口气。 虽说在此期间发生了蒙元敌军偷袭零壁的事件,但是罗大同以为此战五旅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主要是水军和亲卫团干的,自己刚刚把敌军围住,赶进了苇荡,就被陛下放了把大火将敌军烧的片甲不留,他们充其量只是个敲边鼓的。遗憾没有真刀真枪,堂堂正正的击败敌军。 所以这次皇帝让五旅规建,参加围歼出援敌军的任务,罗大同十分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能在正面战场上与敌交锋,让五旅打一个翻身仗,再不让同僚们小瞧。但是当他领兵风风火火的赶到符离时,接到的任务却是绕过符离,潜行到其后先期进入战场,截击应天府出援的敌军,配合护军其它三个旅完成围歼任务。 当罗大同看着都帅领着一旅、二旅和三旅出发去围歼徐州方面的敌军时,真是眼儿气又失望,觉得还是把他们当做预备队使唤了。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陪自己倒霉的还有护军炮兵旅及骑兵旅,可又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都帅只说让他们赶往敌后设伏,却没有告诉他们怎么去。 要知道前往敌后设伏的可不是十个八个、百八十人,五旅四个团加一个炮团及直属队,人员上万了;炮兵旅三个炮团加一个辎重团,人数也有三千几百人;骑兵旅人数少些,也有四千多人,但是他们还有马呢!算起来两万人马要不惊动敌人绕到敌占区的后方,又是毫无遮掩的平原上行军,这个难度实在有点大。 面对这个难题,可把罗大同和骑兵旅都统方胜、炮兵旅都统张平给愁坏了。相对来说,五旅除了人数众多,反倒是占据优势,他们靠两条腿走路,能在各种地形中行军,也能服从命令,自己照顾自己,而那两个旅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张平,头发都快白了,火炮威力是大,可是火炮沉重,需要用牲畜拖拉,行军速度也慢;另外炮兵自卫能力差,在战区行军一般都需要跟随步兵行动,为其提供掩护,就是个拖后腿儿的货。 骑兵倒是跑得快,但是他们的弱点也十分明显。一个是大队行军动静大,马跑起来尘烟弥漫,蹄声震天,隔着十里地都能知道骑兵来了;另一个就是受到地形限制,难以在山地、湿地和滩地中行军,否则会导致马匹受伤;再有就是马吃的多,光吃草是无法保证战马体力充沛,还需要补充精饲料才能冲锋陷阵;还有战马终归是畜生,虽然经过训练却不如人听话,它要是闹起脾气来,突然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或是受惊吼上几嗓子,就全暴露了。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三个人好歹也都是少年从军,上过战场,进过武学,既有理论又有实战经验的高级军官了。深知战事紧急,他们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也要上的道理,几个人沉下心来商议一番后,便针对所遇到的困难想出了解决的办法。 罗大同三人决定精简掉一切不需要的人员和装备,以保持队伍的精干,同时由于是在敌后作战,无法及时获得补给,个人除了携带五日的干粮外,以保证能携带尽量多的弹药。而为了避免被敌军哨探发现,行军路线要躲开主路,并在夜间行军。 所以他们选择先向南渡过浍水,远远的避开应天府到符离的大路,那边人口稀少,且那边的临涣刚刚经过两军的争夺战,居民早已逃走,敌军哨骑也不会渡河巡视。他们白天在树林或村庄宿营,一律不得生火做饭,夜晚行军不得举火。同时派出斥候严密监视应天府敌军,察明他们的行军速度和宿营地。 在靠近伏击地域的时候,队伍转向北再渡浍水做好伏击准备。但是他们又面临着一个问题,在平原地域缺少遮蔽物,难以隐藏两万大军。且主路上有商旅、行人往来,即便敌军哨骑不至也会被发现。另外隐蔽处不能距离伏击地域太远,且交通便利,使他们能够很快进入战场。 不过罗大同等人还是想到了解决方法。从前无论是开封、应天府和符离,乃至中原地区的交通皆是仰仗运河运输物资。但是在徽宗政和年间,由于发运司使运粮的漕船更改了从唐代以来行之有效的转搬法(根据运河不同季节的流量、水势及漕船特点,加以分段运输)改为直达运输,不仅增加了漕运船只的损失,加大了运输成本,使汴河的运输量大大减少。也导致了汴河河床逐年增高,航道大段搁浅,漕运颇受阻碍。 靖康以后,汴河有时甚至会干涸月余,导致漕运不通,这时每岁就只能通航半年。虽然如此,赵佶君臣仍在江南各地大肆搜刮“花石纲”,抢夺漕运的船只,阻塞漕运航道,进一步使得运河超负荷工作。而随后金兵大举南侵,不久开封被围,汴河上游已是“堤岸关防,汴渠久绝”了。汴京失守后宋室南渡,金人曾利用汴河水道以舟师尾追,高宗为了阻止金兵进逼,下诏破坏汴河水道,南北水运于是遂告断绝。 宋室南迁后,宋金两国在此进行多次会战,他们更是以水为兵多次破坏河道,导致河流频繁改道,运河进一步淤塞。三十多年后,宋廷派使臣楼钥出使金国,往来都经过汴河故道,他那时便亲眼看到汴河的荒废情况,从灵壁往北行不远,汴水就开始断流。至宿州,汴河更是淤塞严重,有的地段河道得几乎与河岸相平,车马都在河道中行走,有的地方甚至已盖起了房屋,河底也种上了庄稼。 从前为了保证运河水量充沛,通过人力干涉,让周边的浍水、涣水等大小河流汇入汴河,而随着汴河的淤塞,及战争和自然力量的破坏,不仅导致运河干涸或是断流,还影响到了整个地区水系的变化,使得许多河流随之改道、断流,或成为季节性河流,结果就是许多汇入汴河的江河故道变成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诸多干沟。 干沟有的长达数十里,宽有几十丈,有的河流故道由于断流几十年,甚至百年,干沟中早已经荒草丛生,两岸长满了灌木和杂树,将河道遮蔽。人马藏在其中,远远的望去也难以发现,若是再有意进行伪装,便能躲过哨骑的巡查。 两天前,罗大同等人率军昼伏夜行,途中历尽艰辛才来到了距符离百里之外的欲伏地域,各部分散隐藏在周边分布的几条干沟中。可让罗大同心焦的是从应天府出发的敌军已经快到了,可是都帅率领的援军却迟迟没有音信,不知道能不能如期赶到战场,否则他们就要独自面对数倍于己方的人马,而凭他们的力量是根本无法完成全歼敌军的计划的。 随着敌军的迫近,罗大同更加焦虑,不打敌军就要长驱直入抵达符离,那么得到增援的符离敌军实力将大大加强,对接下来战斗形成更大的障碍,战斗也许还要持续更长的时间,无法完成陛下定下的在雨季到来前收复两都的任务。再者放敌军从眼前过去,他也十分不甘心,实在不想放过难得的战机。 要是打,罗大同又觉的心中没底儿,担心最后不仅敌军没有截住,反而还会将己方带入被敌反包围的险境,最终导致全军失去角逐中原的机会…… 正文 第1227章 呼之欲出 天渐渐暗了下来,在干沟中隐蔽了一天的士兵们也终于可以起身活动下身体,罗大同此时也有了答案。如果他们能成功的将敌军截击在半途,哪怕坚持了两天,则不仅能为二军攻取符离赢得时间,那么也能为都帅歼灭徐州援敌之后赶到战场留出缓冲时间。而促使罗大同做出打的决定,还有陛下曾与他在反袭击战斗结束后说过的一番话,为将者要善于决断,最忌犹豫不决,只要有利于大局,哪怕牺牲局部也要坚决的打。 对于这番话,罗大同是深有体会,在七洲洋海战中,陛下完全可以坐视行朝被歼灭,使自己顺利承袭大统。但陛下为了维护大局,还是在敌我双方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亲自领兵上阵义无反顾的拦截追击行朝船队的蒙元水军,虽然战斗胜利,但也是险而又险,稍有差池就性命不保。 在景炎帝病重后,陛下为了维护朝廷的统一,避免出现分裂,又是在众臣充满敌视的情况下只身前往硇洲岛,冒着被挟持的危险在景炎帝驾崩后继承大统,并指挥了崖州之战,从而将行朝带回了琼州,使得朝廷没有崩析离散,留下了一批忠心报国的臣僚和人才,为今日复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发生在前不久的江东战役中,陛下为了能歼灭盘踞两淮及河南、山东的蒙元两个都万户府,也是以身诱敌。自己领着一支孤军据守在扬州城外,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将主力大军暗自调往江东设伏。并不过众臣的反对,力排众议将战场放在了江东地区,但最后却以数州之地的损失,换来了全歼敌军十数万,收复淮东、淮西及河南数州千里之地的胜利,改变了被动的防御态势。 “罗都统,怎么饭都吃不下了!”正当罗大同下定决心与敌一战时,方胜和张平两个人连襟而来,见其身边摆放着饭食没有动,张平笑着揶揄道。 “唉,每天像老鼠似的窝在沟沟里,洒家也吃不下!”方胜挨着罗大同坐下,随手拿起一块咸肉扔到嘴里叹气道。 “哦,天都黑了?不过你们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们的。”罗大同这才发现自己失神很久了,拿起水壶灌了气儿水,又用袖子抹去沾在胡子上的水珠言道。 “你有什么主意了吗?应天府之敌已经到了永城,行程已经过了多一半,明日就能到达柳子镇,距符离只有百里了。若是我们再等一日,他们就可到达蕲泽镇,到符离只有四十里,我们再行拦截就要面临两面夹击的窘境。”在战前三人就已商定,骑兵旅行动迅捷,便由他们负责派出侦骑,担负侦察任务,因此方胜对于敌军动向十分了解,便向两人通报最新军情道,但话语中也透露着焦急和忧虑。 “是啊,若是再等下去,敌军过了柳子镇,我们只能在蕲泽镇附近设伏,那里已经是符离侦骑巡视的范围,想要隐蔽接敌十分困难,此外被数倍于我们的敌军夹击,到时候你们都跑的快,我们可怎么办?”张平更是眉头不展地道。他们是炮兵,撤退时要携行笨重的火炮,又对道路有一定的要求,在前堵后截的情况下怎么也跑不过敌军骑兵的追杀。 “没事儿,你怎么也跑不了,就留下断后,掩护我们撤离,打掉最后一颗后再与敌肉搏,直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会将汝的光荣事迹如实禀告给陛下,并为你请功,陛下定然会给你封妻荫子,当然我俩也会替你照顾家人的,你就安心的去吧!”罗大同也拿起块干饼,裹上块咸肉,大嚼着笑道。 “呸、呸……你个乌鸦嘴,陛下才给你封妻荫子呢!”张平愤然地道。按照军中抚恤条例,高级军官阵亡,朝廷会除依例抚恤外,还会封荫家眷,所以大家常常以此来开玩笑。 “好了,废话少说,咱们是打,还是不打!”孙大同笑过之后,摆手正色言道。 “是啊,都帅那边没有消息传回,咱们派出的信使几次试图联系皆因敌军侦骑拦截失败了,没有命令咱们咱们该下一步怎么办呢?”方胜将肉咽下去,抹抹嘴道。 “我觉得应该打,咱们久在这里藏着也不是个事儿,而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就越大,是打是撤该早作决断了!”张平也深以为是地道。 “无令而行,是军中大忌。”方胜接话道,“按照时间和计划推算,都帅所领的一路应该与将敌军围住了,且符离方面没有发现哈喇鲁卫军的踪迹,想是应该完成歼敌任务了,但任何配合行动也该告知咱们啊!” “那是三万敌军,怎么可能一天就能结束战斗,就是三万头猪让你杀,一天也杀不完啊!恐怕这时都帅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搭理我们,或是干脆早把我们这些人都忘了。”张平撇撇嘴揶揄道。 “不论为什么,现下是都帅无法按计划赶到了,问题就是咱们该怎么办!”孙大同挥手道。 “孙都统,那你就撂个实在话,你想怎么办?”方胜和张平对视了一眼,其微微点点头,他加重语气问道。 “打,坚决将敌援军截住!”孙大同咬着牙道,“至于无令而行,我觉得不是什么问题,都帅给咱们的任务就是截住敌军,然后配合一旅、二旅、三旅予以围歼。所以敌军出来了,被咱们放走才有罪,截住了却没有能围歼敌军,那也是配合上出现了问题,却非是咱们之罪。” “有理!”方胜一拍大腿道。 “嗯,我也觉得不能让土土哈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咱们眼皮子底下过去!”张平也重重点头道。 “既然咱们都同意打,但是该怎么打呢?是断敌归路,还是截其前途?又在哪里设伏?”孙大同见大家都同意打,又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看来你小子这些年没有白过,做事越来越有条理,想来这些问题你早已琢磨过了!”三人都是出身于帅府亲兵营,那时可以说是朝夕相处,又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与共,私交都甚好,但此后随着御前护军的数次整编、扩充,他们也皆在护军中任职,孙大同却没有另外两位升得快,直到进入江南后组建五旅才算追平了几位老兄弟,可一直在绍兴练兵,没有参与过大战,在众人眼里不论是他,还是五旅皆显得‘嫩’了许多。 “见笑了,见笑了!我是破裤子先伸腿,两位哥哥姑且听之,有什么不对不必客气,还请斧正!”孙大同听了讪笑着冲两位拱拱手道,“咱们就先说打头,还是截尾,这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但解决这个问题首要还要判断出土土哈遭到我们截击后,是继续前往符离,还是掉头回转应天府?” “嗯,你这个想法很对!”方胜十分赞同其的思路,他沉思片刻道,“我觉得土土哈会回防应天府。” “不一定,要知道应天府到符离三百余里,其间共有县镇十一座,每地相间三十至四十里不等,但差不多正是一日行进的距离。现下敌军已至永城县,明日可至柳子镇,距符离不到百里,其要受到截击想到应该是前往能够得到庇护的最近地方,若是掉头回返,岂不是舍近求远吗?”张平摇摇头道。 “也不尽然!”孙大同摆手道,“要知道蒙元军分别从应天府和徐州出援符离,其前提是因为符离敌军奔袭我军后方大营,烧毁了辎重和粮草,迫使我军退兵。且攻徐州所部已经退兵二百里,攻符离所部也收拢兵力,也准备在接应徐州所部后退往淮南。他们这才做出了集中兵力先行击败符离我军,在截杀从徐州退兵的我军,从而改变两淮敌我军事态势。但在我军出于颓势的状态下,却出现在敌后对其展开伏击,那他会怎么想呢?” “中计了,他肯定会以为中计了!”张平一指孙大同道。 “若你是土土哈,此时会怎么做?”孙大同追问道。 “嗯……”张平沉吟片刻道,“若是我遭到伏击,定然会以为敌军撤军是假,进而判断其制造假象是为了诱我出城,然后在半途围歼,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应天府,乃至汴京!” “若是我,还会想到敌军既然会在半途伏击自己,也会怀疑敌军会在半途围歼徐州出援的友军,后撤的敌军也会去而复返,趁虚攻城。如此一来徐州也必然难保,而徐州一失,若是再失应天府,那么敌军就能长驱而入,直逼京畿了!”方胜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道。 “对!那么土土哈在遭到伏击后,定然会尽快回援应天府,以免失去阻敌北进的一个重镇,并坚守城池请调援兵。而前往符离虽能确保一时的安全,但是丢了徐州和应天府,那符离就是一座被隔离的孤城,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依然难逃被全歼的命运!”孙大同言道,而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正文 第1228章 抢夺先机 孙大同三人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也判定敌军遇袭后的动向,在选择截击地点的时候,三个人的目光也同时放在了柳子镇上。发达的交通是市镇发展的重要条件,隋唐大运河强大的交通运输功能带动了两岸城镇、驿站、村落的兴起和发展,柳子镇始建于东汉,属于宿州,位于符离西北百里。 柳子镇在南北朝时期为涣北县所在地,隋炀帝开掘的大运河之通济渠段穿镇而过而逐渐繁荣,尚寂寥无名的柳子镇占尽了水利交通之便,中转码头上“舳舻相继”,定格了一幅“半天下财富,悉由此路而进”的繁忙漕运图。人口也由聚而集,由集而镇,由镇而乡,由乡而村,其下江都时在此还建起离宫一座。 宋建都开封之后,自东南供应中原的物资基本上依赖隋唐大运河运输,成为漕运黄金水道,运漕商旅,往来不绝,柳子镇历经隋唐时期的发展,也成为淮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重镇。但在宋室南渡后,金人占据黄河流域,漕运中断,以后宿州、临涣为金所有,可柳子镇依然作为镇的建制存在。 由于宋和金多次在宿州发生战争,大运河长期疏于治理,河道逐步湮塞而断航。至光宗五年,黄河泛滥,洪水夺淮入海,通济渠从此淤塞,沿线城镇繁华的商业经济受到严重破坏,而依托运河之利的各镇也失去了往日繁华,而柳子镇也因此衰落下来。不过柳子镇由于地处中原腹地,汴水要冲,也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陈胜、吴广起义后,曾转战于铚城、柳子之间。曹操也在这里招兵、屯粮。唐咸通十年,徐州行营都招讨使康承训率七万唐军进逼柳子镇,与戍卒义军领袖庞勋的部将姚周展开激战。黄巢亦于此据河起事。宋绍兴十年,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率领五百骑兵夜袭柳子镇。兴定六年,红袄军驱掠柳子镇,与金军提控张瑀所部展开过殊死搏斗。此时又被他们选定为战场…… 清晨,自应天府出发的蒙元钦察卫及汉军五卫整队出发,由于汴河早已淤塞,宽大的河道已经成了大路,钦察卫作为前锋军已经先于大队出发;中军则由汉军右卫和中卫及火器卫及地方部分驻屯军组成,排出数路纵队在河道中行进;后军则由汉军后卫及奥鲁军组成,护卫辎重粮草在后。 数万大军行军,队伍蜿蜒十数里,此时宿州虽是战场,但是这里尚未有宋军侵入,加之前几日行军一路平安,并没有发现宋军潜入的迹象,且这里距符离只有百里,前途地形开阔,并没有什么险地,更难以藏兵。所以各部除了例行派出哨骑外,再没有对沿途加强搜索,也没有扩大搜素范围。 “禀都统,敌军前军和中军已经离开柳子镇,后军正准备离开。周边没有发现敌军哨骑!”有斥候前来禀告道。 “方都统、张都统,咱们要准备出发了!”前日三人商议后作出决定,便着手准备一战,孙大同听罢站起身整整军装笑着道。 “好,我们即刻出发,先行对敌后军发起攻击,打乱其队形,为你部趁机占领柳子镇创造战机!”方胜也起身道。 “张都统,我们能不能守住柳子镇,就看你们炮兵的了,你可不能拖后腿!”孙大同看向张平言道。 “放心,我们会随后跟进,在敌军大队回返前布置好阵地,管教他们有来无回!”张平也保证道。 “如此咱们分头行动吧!”孙大同点点头又道,“方都统,你们一击得手后万万不要恋战,要迅速转移到侧翼,保证我们左翼安全,不要让敌军迂回到我们的后方,否则就要面临两面作战,那可就十分吃力了!” “真啰嗦,我忘不了!”方胜笑骂了一句。三人论私交不错,且也都明白阻击战必然是以五旅为主力,他们皆处以辅助地位,因此即便三人职务相当,论资历他和张平还要胜于孙大同,但并没有计较,皆十分自觉的予以配合。 “好,我们柳子镇中见!”孙大同在方胜肩膀上捶了一拳也笑笑道。 三人拱拱手各自回军调动兵力,孙大同也开始调兵遣将向柳子镇扑去,他站在一处高坡之上看着无数兵将从交错纵横的干沟中或聚或分走向战场,不禁有些感概。在神宗熙宁初,也正是在王安石变法期间,名臣蒋之奇迁淮东转运河使,因岁恶民流,其募使修水利,以食流者。他用工超过百万,修成以临涣‘横斜三沟’为主体的引汴通涣灌溉工程,得以溉田九千顷,活民十一万四千。 而今谁又能想到,这一项曾经利国利民的工程,百年之后由于天灾战乱,导致汴河淤塞,水利工程荒废,万顷良田又变成了荒芜之地。而留下的密如掌纹的遗迹却又变成了后人们行军藏兵的通路,阻隔坦途的天堑,那活民无数的良田也成为千军万马杀戮的战场,两国争雄的百战之地。 孙大同再稍稍抬高望远镜向更远处的柳子镇望去,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观察,但依然对其规模感到震撼,说是一个镇,其实堪比一个下等州城的规模,房屋加汴河而建。码头、仓廪、商铺、寺院、民居散布于方圆二十里之地,尤其是一座如云的宝塔分外醒目。即便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樯桅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可也能让人想象的到旧时繁华。 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决定等敌军离开镇子后发起突袭,抢夺柳子镇。否则不说兵力上围不住,即便围住了,敌军也可以依托镇中的房屋与他们巷战,那他们必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反之,己方占据了镇子就能够据此而守,切断敌军后撤的退路。 “发号炮,开始攻击!”此时,敌军陆续离开,后军行在最后,由于他们要护送全军的辎重,马驮车载速度缓慢,与前边的中军渐渐拉开了数里的距离。且由于行在最后,又有前军开路,因而警惕性也不高。孙大同抓住难得的机会下令道。 ‘轰、轰、轰!’三声炮响,骑兵旅率先出击,他们分成数队自几条干沟中杀出,直扑行进在河道中的敌人后军。一阵射击后,他们纵马穿行在敌军队列之中,劈杀毫无防备的敌军,又不断将手雷抛入敌群之中。骤然受到袭击的敌后军,一时间队列大乱,四散奔逃躲避。 “命令一团、二团迅速攻占柳子镇,即刻占领制高点,展开阻击回撤的敌军。三团护送炮兵旅进入阵地,辎重随后跟进!”眼见敌军行军队列被打乱,并被骑兵旅牵制住,孙大同再次下令道。 接到进攻命令后,五旅各部从各个隐蔽地出击,一团和二团分别自南北两个方向冲击,进入镇子,一阵冲杀将尚未离开镇子的敌军击溃并驱逐,然后就地转入防守阻击试图返回镇子的敌后军。稍稍稳固,孙大同也率旅直属队进入镇子,三团则也护送炮旅穿过空旷地带,人拉马拽的将火炮拖入镇子。 孙大同进入镇子,立刻寻了一处制高点向镇外看去,他说不清此刻的心情,觉得十分激动、兴奋,又有些发慌,以致端着望远镜的手竟然有些颤抖。他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一步步成长为名军官,幻想着有一日能指挥着千军万马纵横疆场。 不过孙大同并没有这样的机会,至多只是作为一名主将指挥局部战斗,他只需按照主帅的命令行事即可,兴起之时还能持枪上阵,与敌厮杀。可是这次他要主持一个方面的战役,要组织、协调各部,承担起所有后果,再不能率性行事,而是要看到全局。 “通报骑兵旅,敌中军已经回军接应,令他们迅速脱离战斗,按预定计划北撤!”接到设置在高塔上瞭望哨敌军回援的禀报,孙大同又看向战场。初时受到突袭的敌后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逐渐稳住阵脚,开始利用车辆堵塞骑兵的冲击道路,与他们缠斗在一起,眼见有被敌夹击的危险,他下令道。 “待骑兵旅尽数撤出后,令炮兵对河道中的敌军进行覆盖射击!”孙大同向左右看看,炮兵旅和五旅直属炮团已经进入镇子,正构筑阵地,他下令道。其实他对散落在河道中敌军装满粮食和辎重的车辆,虽然许多物资对宋军来说并没有多大作用,可还是很眼馋的,起码那么多的粮食就够他们吃上一阵子了。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取,如此自己既然得不到,干脆全部毁掉也不能再让敌军利用。 “发信号,命工程营起爆!”视线中骑兵旅完成任务后,已经撤出战斗向被而去,炮兵也开始进行试射,校正射击诸元。孙大同再次下达命令,传令兵以旗语转达后,高塔之上升起了三颗红色信号弹,飘向高空…… 正文 第1229章 不明所以 蒙元的后军遭袭,中军很快得到了消息,立刻分出部分人马返回救援,而大军也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他们深知后军押送着两万石粮草,那是他们及符离驻军半个月的给养。若是有失,在符离也无法获得补充,在一段时间内将无力继续作战。 土土哈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南军要对实施围歼,而想的是南军侦测到了己方南下符离的消息,为了避免在撤军途中遭到追杀,因此以其道还其身,在此伏击自己的后军,毁掉他的辎重。想到这一节,他不得不佩服南朝小皇帝这招釜底抽薪用的妙,相信南军粮草被焚后,为了维持十数万大军之用,其定然会将淮北一带州县的粮食搜刮殆尽,然后再毁掉自己的粮草,使他们无法就地获得补充。 如此一来,使得己方粮草供应不上,难以进行长途、长时间的追击,进而南朝大军可以安然返回淮南。而他土土哈也深知,担任后卫的两军,后军尚有些战斗力,但是也疏于训练;那些奥鲁军皆是各卫预备兵,多是未成年的少年,没有上阵的经验。但设伏的南军能够潜行百里,迂回到自己背后设伏,而没有被己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必然是一支百战精锐才能够做到的。 所以土土哈闻之后军遭袭后不敢怠慢,即刻令汉军右卫迅速回防,驱逐敌军,保护粮草;同时令汉军中卫向北迂回到敌左翼,截杀撤退的敌军;命前军钦察卫派出精骑从右翼追击敌军,与汉军中卫围歼这股南军;而他则领火器卫坐镇中军,封锁大路,迫使敌只能从北突围,冲乱了队形。 尽管土土哈反应很快,在获悉后军遇袭的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应对之策,但是行军大队接到命令后要转换为战斗队形,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们要重新整队、集结,然后择路出击。而此时数万大军皆集中在河道中,二、三十丈宽的河道不可谓狭窄,但一时间也难以周旋,不免产生了混乱。 ‘轰、轰、轰……’突然间传来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土土哈都觉得脚下的土地一阵颤抖,甚至有兵丁立足不稳被震的摔倒在地。不待他遣人查明原因,便听到水声由远及近,带着呼啸声而来。 “决堤了,快跑啊……”土土哈惊诧的发现前方里许有水倾泻而下,有士兵高呼着向两边堤岸上跑去,更多的人却是被水冲倒,随流而下。而不等他想明白早已干涸的河道,在又非雨季的时间,怎么会有大水袭来的时候,水已经涨得马膝的位置。 骤然而至的大水,冲散了正在调整队形的各部,人马惊慌的奔向河堤两侧躲避,奔走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被水冲倒,又在人踩马踏之下殒命。土土哈想要维持秩序,但逃命之时谁还顾得,他也被乱军裹挟着上了岸,水也涨到了齐人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人马在水中挣扎、沉浮,顺水向东而去。 好在这场大水,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后洪水就随着流向下游而逐渐弥漫变缓,十里之后就如溪流一般,逐渐渗入早已干透的河道,只留下满地的人马尸体和一个个水坑。这时也有哨骑察明了情况,由于这里处于黄泛区,由于水流的冲击和泥沙的淤积,大水过后,潴留的洪水便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塘,甚至湖泊。 这些湖泊平时都是死水,每到雨季来水时,有的溃决形成季节性河流,有的几个水塘会相互融合,形成更大的水塘,也有农户会利用这些水塘修渠灌溉田地。而就在他们行军大路上有条干沟叫于家沟,上游便有一个小湖泊,宋军便预埋了火药,当他们行至此的时候炸开了条数丈宽的缺口,湖水瞬间倾斜而下冲入汴河故道上。要不是此时非是雨季没有来水补充,且这个胡泊不大,储水量少,否则便将他们这支大军一直送到符离城了。 土土哈看着被一场突然其来的大水折腾的狼狈不堪部队愤怒又无奈,救援后军的行动自然也被打乱,他只能先行派出一支部队接应后军,下令其它各部就地布防,点检损失,整理装备,以防止宋军趁乱发起袭击。但令他略感欣慰的是敌人并没有对他们发起进攻,而是将精力放在了后军身上,听着一阵紧似一阵的炮声就明白,后军完了。 稍时各部报告损失,走在最前方的前军由于离决口处最远,水流过去水势减缓,没有了那么大的冲击力,因而损失也最小,伤亡反倒是因为混乱造成拥挤和踩踏造成的。损失最大的却是应该最为安全的中军,在巨大的水流冲击下,许多人马被冲走、溺死。尤其是中军多是汉军步军,他们跑的慢,根本不及反应。更让土土哈恼火的是火器卫携带的火药大多已经浸水受潮,没有办法使用,没了火药那他们的火器都不如根棍子好用。 点检损失,前军和中军伤亡了三千多人,战马数百匹,而他们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稍后,遭到袭击的后军也在接应下返回,看着他们灰头土脸,满脸惊恐,盔歪甲斜的样子,土土哈的脸就黑了。点检之后报告称,后军和奥鲁军在宋军骑兵和火炮的打击下兵力折损过半,辎重几乎全部丢失。 土土哈叫过后军指挥使拔都儿细问经过,其禀告到先是宋军骑兵毫无征兆的从各处冲出,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队列就被冲乱,敌骑随后追杀,转眼间就溃不成军。而又有大队宋军赶到冲入镇子中,一部分来不及撤出被截在其中,只怕凶多吉少。 其后,敌骑撤走,进入镇子中的敌军用火炮对河道中轰击。由于这段河道较为陡峭,难以攀登,又无处躲避,那么多人拥挤在河道中遭到了敌火炮猛烈轰击,以致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押送的辎重、物资也大多毁于炮火,在接应下也只抢出了极少的一部分。 土土哈听着拔都儿的讲述,看其说起遭到炮击时的情景,悲愤的脸上不时闪现着深深的惶恐,想来敌军猛烈的炮火给其造成了很大的惊惧。他知道拔都儿并非是胆小怯懦之人,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冲杀出来的,非是什么极为恐怖的场面不至于将其吓成这样。 土土哈明白此事不能怪在拔都儿身上,只能好好安抚一番,让其下去先养伤。而接着他震怒之下以哨探不利,以致造成重大伤亡和损失为由,将今日负责警戒和巡哨的百户及以下数十人全部处死,以震慑他人,提振士气。并令各军围杀这股敢于伏击他们的敌军,可让他惊诧的是宋军得手后并没有一击即走,而是在柳子镇中构筑工事,准备坚守。 南军反常的举动让土土哈迷惑了,按说深入敌后进行伏击讲究的是快打快撤,不论成败都要一击就走,不与敌恋战,免得陷入敌军的包围。而当面的宋军却反其道而行之,在成功毁掉己方的辎重和粮草,并造成重大伤亡后不仅不撤退,却摆出了坚守的架势,不能不让他多想一想。 无法想明白宋军行动的目的,土土哈下令全军就地扎营,暂缓向符离开进。在派出哨探查明宋军的人数和布防情况的同时,向符离派出信使,让他们确认当面围城宋军的动向。两地相距不过百里,派出的信使当夜便返回柳子镇,而带回的消息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信使带回的消息称,符离当面的宋军近日来不仅没有撤军的迹象,且表现的十分活跃,驻扎在静安镇的敌军不断派兵骚扰己方大营。符离主将玉哇失判断,敌军似乎意在通过不断的试探寻找战机,决战夺城,所以他在加强防备的同时,希望援军加快行军速度增援符离。 更让土土哈不解的是,从徐州出援的铁迈赤部至今没有到达,玉哇失也曾派出哨骑前往其来路探查,但是宋军向此方向派出了大队巡哨,使他们无法迫近,难以获得详情。而他知道,徐州方面与自己几乎同时接到的旨意,相约在符离会兵,击败当面宋军。且徐州至符离的路途要远近于己方,可其却迟迟未到,使他不由心中生疑。 从符离方面传来的消息,及徐州援军失联,再联想到自己中途遇伏,土土哈开始怀疑此前对宋军欲撤军的判断是否正确,担心此前获得的消息有误。可是贺惟贤和玉哇失信誓旦旦说他们奔袭零壁烧毁了宋军辎重和粮草,徐州的铁迈赤也一再声称当面敌军已经撤围、退军,这些都标示着宋军失去粮草后,准备撤军是真。 但是眼前的情况,又让土土哈对宋军的作法不明所以,难道宋军在此伏击自己,难道仅仅是因为要阻止他增援符离吗?即使如此敌军也应该在前路上布防,而非是当下摆出的断自己后路的阵势…… 正文 第1230章 算人算心 祥兴十一年四月初十,夹沟集围歼战进入了第二天。倪亮站在高台上望着战场,随着太阳的升起,山谷中的薄雾逐渐消散,一切又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中,遍地的尸体,余烬未熄的火焰及山谷中充斥的浓重血腥气皆彰显着战斗的激烈和残酷。 昨天激战竟日,被困的敌军倾力向两个山口发起一次次的进攻,宋军死守阵地毫不退让,一边不断的加固防线,一边适时展开反突击,挡住了敌军潮水般的进攻,双方战事一时陷入了胶着。敌军即无法夺回宋军据守的山口,打开南进的道路;而宋军也无法冲进山谷,歼灭包围圈中的敌人。 此时的战场上却是一片平静,镇子中飘起了袅袅的青烟,湖边有敌兵在牧马,营帐外兵丁们在擦拭着兵刃;而宋军据守的山口,士兵们也趁着难得的片刻停战间隙忙着加固工事,修理阵前被毁坏的拒马,搬运弹药、擦拭武器。但他知道平静中正酝酿着新的大战。 倪亮放下望远镜,揉揉干涩的眼睛,又使劲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一些。昨夜过的并不平静,敌军趁着黑暗发起了多次夜袭,试图夺取山口。甚至还有一支敌军摸上了东山,对指挥所进行袭击,枪炮声响了一夜,而亲卫营在清晨才将潜入山上的敌兵清理干净,他自然也是彻夜难眠。 尽管倪亮感到有些疲惫和焦虑,尽管他们终于将徐州来援敌军困在夹沟集,扎紧了口袋。可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从应天府的敌军在他们出发前就已经动身,算起来也进入宿州地界。而当下消息断绝,他不清楚留下设伏的六旅等部是否按计划展开行动,是否能截得住敌军,是否能等到他们的到来。 倪亮十分清楚,负责伏击应天府一路的六旅等部面临的困难要比他们这一路要大得多。首先就要考虑到如何隐蔽接敌,行军数百里而不被敌军发觉;其次其缺乏可用利用的地形,却要面对倍之于他们的敌军,无论如何设伏,以现有的兵力都无法将敌合围;再有,敌军无论是继续前往符离,还是退回应天府,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皆可能寻路突破,其又能否将敌拖住,等待他们赶到…… 想着罗大同等人将面临的一个有一个困难,倪亮不禁头疼,也隐隐有些后悔,在制定作战计划时,这些问题都曾考虑过,也曾有相应的预案。可没有想到的是徐州出援的敌军延迟了两日出发,导致他的计划出现了偏差,由利用时间差分别打援,变成了两路几乎同时开战,让他措手不及。 这让倪亮想起陛下常言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也就是说再完美的作战计划,在实施中也难以得到完美的执行,其中总会出现意外。而解决这个问题最为有效的办法则是留有预备队,以便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但是这次面对的敌人实在过于强大,而自己掌握的机动兵力太少,只能将牌一次性打出去,并没有留下战役预备队,导致当前无兵可调的窘境。 “都帅,派出的斥候返回,五旅及骑兵旅、炮兵旅可能在柳子镇设伏,切断了土土哈的退路。”斥候营指挥使李茂这时过来禀告道。 “可能?!这是什么意思?”倪亮听了这个不确切的消息,脸一下就黑了,沉声问道。 “都帅,是这样的!”李茂添了下嘴唇道,“我们派出的斥候在柳子镇南发现了土土哈部大军在野外宿营,并戒备森严,而听从柳子镇中逃出的百姓说有宋军在清晨突袭了元军行军大队,并抢占了镇子。他们也试图穿过防线联系镇中的我军,可是未能成功,只能从枪炮声判断可能是五旅和炮兵旅,但难以肯定骑兵旅是否在镇中!” “他们在柳子镇截断了土土哈的退路……”倪亮听了立刻转身进入指挥所,俯身看看地图找到柳子镇的位置,又点了点言道。 “都帅,柳子镇乃是淮北巨镇,修有寨墙和城防设施,且房屋密集,其意定是以此为凭固守,从而弥补兵力的不足。”都司司马萧霆言道。 “孙大同的意思也很明确,以本部兵马和炮兵旅据守柳子镇。让骑兵旅游离于镇外保护侧翼,并阻断敌绕路而还的企图。”倪亮又有些苦涩地道,“他这也是准备一旦寨墙失守,便利用镇中复杂的街巷和密集的房屋与敌巷战,将敌军拖住,为我们歼灭徐州援军,赶到战场围歼土土哈赢得时间!” “五旅这是不惜代价也要拖住敌军,而他们现在面临两面受敌的危险,对阵超过他数倍的兵力,即便坚持到我们到来,也已经是疲军了。而我们当下虽然占据优势,可在歼敌后还要急行军近百里赶赴战场,同样是疲惫不堪。下官以为恐难以按照计划歼敌,是否向陛下请调援兵呢?”萧霆苦笑着回应道。 “不可!陛下将五旅都加强给咱们了,当下身边只有亲卫团和辎重团护卫,坚决不能再抽调。而陛下的安危即是国之安危,御前护军的第一职责就要保卫皇帝,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情况都不能忘记,这也是我等存在的价值!”倪亮听罢挺起腰肃然地说道。 “是,都帅教训的是,我们的职责就保卫皇帝,下官定谨记在心,绝不敢忘!”萧霆立刻立正答道。 “符离方面的敌军有什么动向?”倪亮点点头,转脸问跟进来的李茂道。 “都帅,据回报符离敌军在二军的压迫下已经收缩兵力,不敢妄动,哨骑离营不敢超过二十里!”李茂回禀道。 “哼,玉哇失的日子也不好过,即不敢与我军决战,又不敢出兵接应土土哈,否则就会遭到二军的攻击。却又担心土土哈遭到伏击后,不敢继续前行,折返应天府,那么他得不到增援,只能坐守孤城!”倪亮冷哼声道。 “都帅,若是土土哈不顾归途被断,一意增援符离与我军决战呢?”萧霆问道。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当下符离城外只有第二军及刚收编的降军都哥部,其若是不顾袭扰前往符离决战,那么第二军恐怕也是难以抵挡,只能撤往零壁,甚至退到泗州才能站住脚。 “这也是孙大同这小子的聪明之处,他若是在敌进军路线上设伏阻击,那么土土哈立刻就会想到我军是兵力空虚,才会遣兵拦截其部增援符离。而他在归途上设伏,那么其就会生疑,以为我军是为了趁其增援符离之际,要攻打应天府。可眼下应天府只有几千杂兵驻守,如同空门一般,一旦丢了不仅真金要砍其的脑袋,自己也会陷在这里,这反而让其举棋不定,难以定夺!”倪亮笑笑说道,话中不乏对孙大同赞许之意。 “哦,这也是土土哈没有急于攻打柳子镇,打通归途的原因吧?”萧霆也立刻反应过来,又不大敢确信地道。 “要不怎么说孙大同聪明呢!”倪亮再赞了句,笑笑道,“土土哈现在之所以没有对柳子镇发起猛攻,是因为他在等,等徐州援军的消息。他一旦确认铁迈赤没有按时到达符离,同样遭到我军伏击的消息后,就会不顾一切的折返应天府。而他这一等,就让孙大同争取了一天的时间构筑工事,完善防御体系,也给我们歼敌多争取了一天的时间!” “过去我总觉得孙大同是个鲁人,有勇少谋,可从这次看来,其也不乏智谋啊!”萧霆也道。 “说起来其这段时间没有在陛下身边白待,明白了不少用兵之道。过去陛下常言,打仗不仅要算兵力,算物资,算天气,还要算人。他敢于这么做,其实正是算明白了土土哈的心思!”倪亮言道。 “如此说来,陛下这是又调教出了一员名将,孙大同此战定然会一战成名的!”萧霆深以为是地道。 “萧司马,战后我想举荐你到御前任职,不知意下如何?”倪亮突然问道。 “都帅何处此言,难道吾做错了什么,或是有不称职的地方吗?”萧霆却是一怔,稍缓又急问道。 “不、不,你精于军务,思维缜密,做事勤勉,十分称职,吾绝无责怪之意!”倪亮连连摆手道,“陛下如今太累了,不仅要操心国事,还要谋划战事。而靖盛做事热情有余,才智不足,使陛下不得不事事亲力亲为,或委与谭飞去做,可其小事还行,谋划全局还欠火候。于是我想着让汝到御前参赞军务,协助陛下处理军务,把谭飞调到护军任职锻炼锻炼!” “多谢都帅抬举,若陛下觉得下官堪用,定不负圣恩!”萧霆想了想道,而他也知尽管倪亮尽管没有明说,也清楚应熙确是不能胜任。至于要将谭飞调离,恐怕还是抗命之事让都帅心中生疑,才要将其调离…… 正文 第1231章 攻守相携 面对当前的形势,倪亮做出了判断,战役已经按照陛下的计划全面展开。徐州和应天府的敌军已经被成功调出,第二军完成了对符离的攻击准备,赵孟锦已经领军回返准备乘虚攻打徐州。而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打援,也就是说围歼敌两路敌军成为整个战役的关键,如此才能实现陛下夺取两都,重创敌中原驻军的战略目标。 倪亮清楚的认识到要尽快歼灭被围于夹沟集中的铁迈赤部,然后迅速支援柳子镇的五旅,从而为攻取徐州和符离的胜利奠定基础。而当下战场上己方看似占据了优势,但是双方兵力相当,不过战场狭窄,兵力难以展开,想要在短时间内歼灭敌军尚有一定的困难。 “都帅,敌军攻势很猛,完全不计伤亡,此时若是与敌对攻,贴身近战,会造成较大的伤亡,并不利于以后的战斗。因而我以为应发扬我军火器的优势,利用敌急于突围的心理,给予其重大杀伤后再展开攻击!”在倪亮讲明当前的战局后,田忠想了想首先道。 “田都统说的有理,南山口只有里许宽,难以使用我们常用的线性战术,只能采用小队突击队形,一旦遭到敌骑的冲击避无可避,又无法发扬火器的优势,只能与敌硬拼。”李振点点头十分赞同其的看法。 “是啊,我部几次想分割敌军,可是攻击面太窄,大队突击无法展开队形,小队突击却被敌生生挤出来了。这哪里像是打仗,倒是如泼皮打架,双方搅在一起,刀枪都施展不开,皆用拳头、牙齿互殴!”孙晋也苦笑着道。 “那就没办法了吗?”倪亮一拍桌子道,“反正本帅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定要打开僵局,在三天内必须将被困敌军歼灭!” “都帅的意思非是逼着大家与敌不惜代价的硬拼,而是要有策略,正面对攻不行,你们可以从侧翼迂回,可以趁着夜暗突袭,还可以趁火打劫……”萧霆担心这几位误会,转而走向另一个极端,连忙解释道,“也不要怪都帅着急,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五旅、骑兵旅和炮旅在柳子镇动手了,切断了土土哈六万敌军的退路,他们兵力与敌相差数倍,压力很大,因而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战斗,转移战场支援五旅!” “那边已经开打啦?那么我们是要加快速度了,否则一旦孙大同顶不住,敌军退后应天府,我们这些日子就白等了!”田忠听罢言道。 “田都统,我以为你们的口子可以松一松,重新在归途的山谷中重新布置防线,使敌军的阵型松散,从而拉开距离,便于穿插分割歼敌,也可趁机衔尾追杀,加快战斗进程。”李挺这时建议道。 “不妥,北口本就宽阔,一旦松开口子,急于突围的敌军便会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冲垮后续防线,再堵就困难了。反而是南口狭窄,敌军兵力无法展开,只能鱼贯而出,或是急于奔命而自相踩踏,甚至为夺路相互厮杀!”田忠摇摇头道,以为其提议不具有可操作性。 “南口虽然狭窄,但是出了山口便无险可守直入平原,我们又无骑兵辅助,想追都追不上了!”李挺听了连连摇头,又看到孙晋呲笑不止,不满地道,“笑什么?我们不是相互推责,而是从战局实情出发!” “我是笑你们两个到现在也没有看明白敌军突围的方向,便胡乱编排!”孙晋不以为意的揶揄道。 “好像你已经洞悉了全局似的,也给我们解解惑!”李挺被其却是没恼,反而笑着请教道,但谁也看得出他脸上满是不信。 “是啊,还请孙都统不吝赐教!”田忠也配合的拱拱手道。 “那……”孙晋却是迟疑了下,李挺还好与自己同是老营出身,而田忠却算是他们的前辈了,人家在亲卫营成立时便担任都头,比他的资历要深的多,所以还是有些忌惮的。 “好,那我便说说自己的看法!”孙晋瞄了倪亮一眼,见其抬手示意自己尽管说,挺了挺腰又道,“当下敌军皆对两个山口都发起攻击,看似是要两面突破,没有明确的方向,可细看之下还是有所区别的。攻打北口的敌军攻势一直猛烈,似是要打通返回徐州的通路,但他们攻击的战术单一,且后继乏力,往往付出重大伤亡后打开一个突破口,却因为后续兵力不足,无法扩大突破口被驱逐。” “嗯,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敌军打开突破口而无法扩大,为何不是因为我部反应及时封闭了缺口呢?”田忠打断了其反问道。 “田都统问的好,我们皆知敌军冲阵往往会使用骑军,即便退一步讲,敌军是因为地形限制,骑兵难以展开,但打开突破口后为何不及时以骑兵扩大战果,而是坐视突破口一次次被重新封堵呢?”孙晋回答道,“那是因为敌军将北口作为佯攻,吸引我军的兵力,而不愿意动用骑军。此外北口方向的敌军的旗号皆是由杂兵组成的卫军,明显是被当做炮灰使用的。” “攻击南口的敌军同样没有动用骑兵,那又怎么说?”李挺有些不服气地道。 “你说得不错,但是李都统有没有发现敌军的攻击重点并没有放在山口的通路上,而是对山口两侧的制高点反复争夺。且敌军主力哈喇鲁卫军一直集中在干沟以南待命,其就是意在控制山口的制高点后,立即动用主力骑军冲击山口防线,打开通往符离的通路。而对我部则是处于警戒状态,一副你不理我,我也不搭理你的样子,那敌如此配置兵力也就不难看出其突围方向了!”孙晋回答道,又心虚的看看都帅,见其依然一副死鱼脸,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孙都统以为下一步将如何做?”田忠和李挺听罢未置可否,陷入沉思,而萧霆却是露出丝讶然之色,其的说法与他和都帅的判断基本一致,见倪亮未置可否,他便问道。 “我以为应当加强北口的军力,向南压迫敌军,迫其收缩阵地,退到干沟以南,以消减其防御纵深,使得敌骑兵难以发挥冲击力,减少我军攻击时的压力。而敌兵力越集中,越便于发扬我军火炮的威力,可以给予其重大杀伤;而南口则加强防御,尤其是山口两侧制高点的工事要加强,封锁上山的道路,将口子扎死。只要能达成目的,敌军突围无望必然士气大降,军心动摇,我军就可趁敌兵无战心之时发起坚决的攻击,聚歼敌于镇中!”孙晋言道。 “不错,但是还需略做调整!”倪亮这时接过话头道,“三个旅各抽调一个团作为预备队,以作总攻时使用。一旅采用多路出击的战术,轮番向前突击,迫使敌后退,战线后移,以达到压缩敌防御纵深的目的;二旅以防御为主,间或采用反突击战术,不仅要守住防线,还要达到消耗敌兵力的目的;三旅要适时对敌侧翼发起攻击,以打乱敌军的进攻节奏,协助友军完成任务。” “另外,各部都要合理分配兵力,充分利用我军火力优势,尤其是要擅于使用炮兵杀伤敌有生力量,而保存自己的实力。要知道我们歼灭此部敌军后,要即刻投入歼灭土土哈所部的战斗,那也是一场硬仗要打!” “是,谨遵帅令,坚决完成歼敌任务!”三人听罢立刻站起身,立正敬礼领命道。 “要记住,五旅面临着数倍与其的敌军进攻,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争取时间!”倪亮回礼后,又肃然道。 “我等明白,绝不会让五旅兄弟们失望!”田忠再次敬礼沉声道,然后当先离开指挥所急急返回阵地。其他两人也面色肃然的离开,但他们的心中都颇为沉重,暗暗祈祷孙大同一定要坚持到他们赶到…… 此时在百余里之外的孙大同,也迎来了新的一天,通红的双眼表明他是彻夜未眠。在占领柳子镇后,他一边肃清镇子中的残敌,一边展开部队进入防御。因为甲子镇是夹河而建,只是因为运河淤塞断流,河道才逐渐取代了原来镇外的大路成为主干路。任谁也明白攻取一座房屋稠密的镇子,打通一条道路,远不如绕行方便。 所以孙大同并没有将部队全部集中在镇子中,而是把防御重点布置在镇子西北方向的大路两侧,命五旅一团和炮兵团及炮兵旅火箭炮团在此展开构筑防线,并把骑兵旅大部布置在此遮护侧翼;二团则在镇子展开布防,但他也是吸取了常熟之战的经验,并没有将部队全部布置在阵内,而是布置了前出阵地,佐以炮兵,配合守城部队;以三团和辎重团为预备队,而在应天府方向并没有布置兵力,只是派出小部骑兵警戒…… 正文 第1232章 速下徐州 罗大同布置完阵地,又好不容易说服两人将物资集中管理,统一调配。因为他们不知道都帅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围歼铁迈赤部赶到战场,又需要几天才能完成歼灭土土哈的任务。而他们又是敌后作战,在这期间是无法获得物资补充的,因此必须要做好长时间作战的准备。 待各旅辎重团将物资集中到镇中,罗大同又检点了一番。此次他们袭击了敌军后军,并歼敌大部,可物资大部分都毁于炮击,得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且些兵器、盔甲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啥用,即便缴获了些火药,也因为威力太差,并不堪用。只有几十车粮食算是略胜于无,这还是因为当时被堵在镇子中才没有被毁掉。 本来罗大同以为柳子镇虽然衰落了,但是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中也能得到些补给。可进来后才发现,由于运河断流商旅断绝,水灾频繁,加上战乱的波及,人口已经大为减少,田地荒芜,昔日富甲一方的巨镇只剩个空架子了,居民家中也没有多少余粮,就地补给自然作罢。 统计点验之后,罗大同略松口气,这些粮食省着点儿能坚持七日,算算都帅怎么也能赶到了。至于弹药,各部皆知是深入敌后作战,都明智的选择了最大携行量,估计能撑下这场战役。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镇子中水井众多,号称有井百口,即便没有仔细数过,可也不算少,起码水管饱。 此外,镇子中就是寺庙众多,据传有九十九座之多,入眼皆能看到。不过罗大同也觉好笑,暗道神仙、佛祖们亦嫌贫爱富,随着柳子镇的衰落,众多寺庙也失去信徒的供养,僧去寺空遭到废弃。不过这些寺庙在建设时,往往都会占据最好的位置,选择在视野开阔的高地上,让人一见便产生神佛高高在上的威压感。罗大同的指挥所设置在一座荒弃的寺庙中,归来时已经清理干净,他转了一圈便笑了。 过去跟随陛下征战,大家常常私下偷笑陛下喜欢在庙里开设指挥所,是为了希望得到神佛的护佑,现在想想却觉得自己可笑了。其实在寺庙中开设指挥所,最大的原因还是地理位置好,便于各部传递信息,可以总览战场情况;还有就是庙里一般空间较大,能够安置诸多的随从和幕僚及直属机关;再有虽然叩扰了神佛,却不会因为征用民居干扰百姓生活。 罗大同却并没有干坐在指挥所中,他领着司马、参军领着一队亲卫不停的穿梭在镇里、镇外,与其他两个旅长商讨作战方案,分配防区,选择阵地,绘制地图……可以说马不停蹄的走遍柳子镇和周边。而这一天土土哈似乎也很配合,并没有发起反击,让他有时间布置防御。 在天亮前,驻守镇外的一团利用田地中灌溉的灌渠和水流冲刷形成的干沟及坡地、土台,构筑了起棱堡式防御体系,并呈梯次布置了火炮阵地,可以对远、中、近目标实施压制和打击。前沿阵地前挖掘了壕沟,布置了拒马、麓角,埋设了地雷,以防范敌骑的冲击。 防守镇子的二团和炮旅的两个炮团则利用镇子的寨墙和运河堤坝及镇前的码头构筑防御工事,利用较为坚固的仓廪,配置火炮构建火力点,完善火力体系配置,形成交叉火力,可以杀伤从多个方向进攻的敌军;作为预备队的三团同样没有闲着,他们不仅要警戒镇子的其它方向,防止敌军渗透,还管控、维护治安的任务。此外在镇中的主干道筑起街垒,利用房屋,楼宇建立火力点,预备在寨墙被攻破时进行巷战。 到了清晨看看已经初成的防御体系,罗大同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心中也稍有底气。正与几个幕僚开玩笑称五旅就是守城的命,从绍兴成军警戒京畿,到江东大战防守常熟城,进军淮北后仍是在零壁留守行营保护粮草。好不容易有了出战的机会,结果还是据守柳子镇断敌归路。 ‘哐、哐……’正当罗大同‘哀叹’之时,突然警钟声响起,抬头望向镇中的高塔,上面接连升起三面红旗,观通哨也打出旗语报告敌军两路来攻,距镇子不足五里。大战来临,他焦躁的心情反而冷静下来,下令全军备战…… ………… 尽管周边已经打得热火朝天,尚在零壁的赵昺目光却不在此,眼睛久久停留在徐州上。他清楚符离只是淮北防御体系上的一个支点,不过是战略上的一枚棋子。应天府对于大宋来说更多是一种情怀,随着宋室南迁,开封沦陷,其战略地位也大大下降,攻取此地政治意义要大于战略上的意义。 徐州则不同。 宏观上,徐州地处历史传统的政治中心关洛、北部边疆政治中心幽燕、财政支柱的江南三个重要地区的连接部,徐州到长安、燕京、扬州几乎是等距的,这个位置实在关键点,谁占谁得优势。从南往北打,只要占领了徐州,整个中原就像一个大棋盘一样摊开来。这个时候,只要把大兵团铺开来,想打哪就打哪,攻城拔地,轻而易举,洛阳、燕京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微观上,徐州对于南方政权更有着重要意义。其地三面阻山,一面临河,南引邳宿,北控兖济,西扼汴泗。有一泻千里之势,保障江淮险要之地,建康正是恃徐州才为南北咽喉。宋室南迁之前,徐州就是黄、淮之间重要的战略支点,只有控制了徐州,方能攻防两便。 而南迁之后,徐州的战略价值更为凸显。拥有此地,退可以屏障两淮,进可以北上幽燕、西出中原。反过来,如果徐州失守,两淮就要面临严峻的国防压力,北朝则可以立足徐州形成强固的南下基地。因此只有攻取了徐州,才可免去蒙元对两淮和江东的威胁。 其次,在蒙元将大运河改道后,途径徐州的运河就是借道汴水和泗水河道的,更增加了徐州的航运枢纽地位。简要来说,沿着泗水可以北上齐鲁,能直达幽燕京师,沿着汴水可以南下淮扬吴越,西进汴洛关陕。这对于没有铁路和飞机、汽车的古代社会,水运才是维系南北经济的交通大动脉,徐州的价值可以显见。 再有,徐州还是重要的煤铁产地,其所属的利国自汉代以来,一直是我国铁矿石开采、冶炼的重要之地,而铁在古今都是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宋在太平兴国四年设立利国监,矿冶业有了很大发展,发展成为一个大型炼铁场所,为全国金属矿四监之一。 神宗时便有有三十六治,冶工达六千人,规模甚大。元丰元年,徐州知州苏轼派人调查,在徐州西南发现石炭(煤),从此,遂用煤代替木炭炼铁,使得冶炼技术进入一个新阶段。利国监年产铁达到一百五十四万斤,上交国库税铁三十一万斤,居全国产量第三位。 徐州的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必然也就成了必争之地,但是要攻取徐州绝非易事。除了坚固的城防外,山川形势也决定了此乃易守难攻之地。从地理上说,徐州虽属黄淮平原,但鲁南山地伸延至此,故境内岗岭起伏,群山环抱,势如仰釜。城西北东三面环水,只有南面通联陆地。 天然形成的小盆地也就成了徐州筑城的良址,城市周围的山丘陡峻,整个城池就是坐落于峰丛中的河畔,形势非常险要,远非平衍的地形可比。天然形成的屏障,防御非常便利,又有险要的戏马台扼守要道,世人称:“其高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筑战守之具,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千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能取也。”易守难攻,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徐州城外的河流,同样也有天然防御作用。城外有汴水、泗水两条河流交汇南流。历史上,这两条河流即便是长期受到黄河侵夺,由于徐州周边山地的限制,其河道也一直非常稳定,汴水自西来,泗水自北来,在徐州城东北角交汇南流,在有文字记载以来从未改变。这两条河流,既是护城河,也是具有全局性意义的航道,守城者可以凭借汴泗河道补给长期坚守,而因山河之限,大兵团又很难在城外集结布阵,对城市造成威胁。 “赵氏荣誉,今系将军一身,速下徐州,再夺应天,朕与将军于宗庙中共庆!”赵昺思索良久,提笔写了一封手谕,命人速送赵孟锦军前。前时他虽调集大军预攻徐州,但是由于敌军得到增援,一时间相持不下。如今他巧施调虎离山之计,使得徐州兵力空虚,因此严令其急进夺下城池,然后转战应天府。自己虽然未能亲自领兵进入赵氏龙兴之地,但是由同为太祖后裔的赵孟锦代劳,也算是挽回赵氏的脸面吧…… 正文 第1233章 决战夹沟 四月十一日,夹沟集的战事已经进入第三天,昨日一旅在接连击退敌军数次进攻后,开始展开反击。 一旅在田忠的指挥下采用轮番突击的战术,分从三个区域,以营为作战单位在炮火的掩护下展开突击,在敌军防线上撕开口子,向前突击二、三百步之后就地转入防御固守,绝不超出火炮的射程。从而在战场上形成三个突出部。 然后以随军跟进的迫击炮分队及营、都配属的百子铳等轻型火炮,轰击处于凹部的敌军,迫使两面受敌的元军为避免被分割包围不得不后撤。当面的宋军则借势追击,重新拉平战线,炮兵随后转移阵地跟进,再次对敌展开炮击,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宋军的这种战术看似笨拙,突进速度较慢,但是效果却极为显著,不仅以极小的伤亡给敌造成了重大的伤亡,迫使敌军不断的后撤,尤其是对其士气给予了毁灭性的打击,以致在后续的战斗中只要炮声一响,他们向后狂奔,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了。 眼见宋军不断推进,己方据守的几个千人队难以抵御,敌军也不断的增兵,但是依然无法稳住防线,依旧不断后退,派出督战队连连斩杀数十人仍不能阻止溃败,眼看就要退过干沟后,便下令封锁了沟上的桥梁,又过桥着即刻就地扑杀,这才止住了退势。 陷入死地的敌军不得不拼死抵抗,在傍晚时宋军停止了进攻,沟南的敌军已经被压缩在一片长约三里许,宽不足二里的狭小区域,利用树木、石块,甚至尸体建起了一道简易防线据守。此时别说在打通回徐州的道路了,即便反击的能力也丧失殆尽了。 南口方面的敌军同样没有进展,二旅在加强了对路口两侧山地的防御后,阵地得到了进一步稳固。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向敌射击,而敌军却要爬山仰攻,还要遭受火炮的压制,攻了一天只占领了山脚下几个无关痛痒的山包,但是却付出了数千人的伤亡。 一旅的战报称,一日激战敌军遗尸遍野。初时尚有敌军抢回收敛,随着战线的推进,敌已自顾奔命,尸体枕籍似丘,无暇顾及。残肢碎尸触手可及,只能踏尸而行,流血充满沟渠,没及足踝,泥土皆被染红,血腥冲天。战后点验,敌战死者七成为炮火所伤,余者毙于枪下,拾获敌百户以上印信三十余,旗帜以百计,兵器、甲胄堆积如山,无暇检点。由于中炮着尸首俱碎,加之遗尸甚重,不及一一细数,粗计敌战死者约六千余。 二旅的战报称,敌急于打开南进通道,攻势甚猛,此起彼伏,一日进攻百余次,营级规模以上进攻四十余次,出动兵力万余。由于我军占据有利地形,又修筑了坚固工事,敌进攻皆被挫败。而敌多采用密集队形进攻,且多为仰攻,我军以火枪集火射击便可建功,山地攻守之中近战尤以手雷为上,而火炮更甚一枚炮弹坠入就可伤敌十数人。战后敌尸积满沟壑,血流如溪,丢弃兵器遍野,由于难以详加点验,只能以目测估算敌伤亡在四千余…… 今日是全歼哈喇鲁卫的最后期限,指挥所中却显得异常忙碌,各部的通讯兵进进出出汇报战斗准备情况,参军们将各部报上来情况汇总,并不断遣人询问不祥之处。而在偏殿中的倪亮此时却显得波澜不惊,即便回复也往往只是几个字,不多一言。 “都帅,各部皆已完成战前准备和动员,等待进攻命令!”萧霆进来禀告,并请示命令。 “我军百里奔袭,又连续作战两日,已经十分疲惫,今日发起决战是否太过仓促了!”倪亮脸上此时有些犹豫,轻声问道。 “都帅,下官以为速战速决为上。”萧霆知道都帅身上肩负的责任太重,担心一步踏错便陷入不复之地,因而不免有些彷徨,在最后一步上犹豫了,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推他一把。 “各部士气如何?”倪亮抬起头问道。 “都帅,两日间我军连战连捷歼敌过万,士气正盛,若是转入休整却可能松懈下来。而两日来我军伤亡远低于预期,尚不足一成,军力保持完整。且此次做先锋的正是各旅的预备队,他们已经休息了一日,体力充沛,能够完成突破的任务!反观敌军伤亡已经接近四成,又陷入包围之中,加之主帅阵亡,接连突围之下连败,士气低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只需拼力一击便能要了他们的命。”萧霆回禀道。 “好,命令炮火准备,一刻钟后发起攻击!”倪亮虚攥了几下拳头后,在桌上重重一击,下达了作战命令。 “请都帅移步殿外观战!”萧霆点点头言道。 ‘咻、咻、咻!’三颗红色信号弹带着啸声冲天而起,在微明的天空中甚是明亮,将染血的大地映的更加红艳! ‘轰、轰、轰……’随之炮声开始响起,开始还能分得清点数,但很快便连成一片,加之山谷的回音,只觉轰鸣声不断,群山都为之震颤。 倪亮端着望远镜首先将目光看向脚下的一旅阵地,他们将率先发起进攻,只见阵前上百门的迫击炮和数十门速射炮齐鸣,将铁与火倾泻到敌方阵营,这些小炮竟然打出了重型火炮的威势,让他也觉精神一振。而炮击开始后,步军们也开始列队,以营为单位排出三条阵列线,伫立在硝烟之中,飘荡的将旗之下。 此情形之下,倪亮有些激动,虽然无法看得清队列中士兵的面目,但他心中已经浮现出那些经历百战的士兵坚毅的脸庞上,一定满是渴望杀敌建功、踏平敌阵的勇气,眼中皆是凛凛杀气和藐视一切的炯炯目光。这让他也热血澎湃,有着成为队列中一员,与他们共蹈敌阵并肩杀敌的冲动。 但倪亮很快冷静下来,心中有些黯然,自己再不是当年卫王殿下身边的一个亲卫,可以陪着其冲锋陷阵,快意恩仇了。现下陛下和自己的身份皆不同了,陛下已经是统御亿万的一国之主,自己也是麾下十万精锐的统帅,再也没有亲临锋矢的机会,而陛下可能会更加郁闷,只能在百里之外遥望战场,其所言的有失有得更多是无奈之举吧! 倪亮的眼睛转向敌军阵营,此刻在猛烈的炮击之下已经笼罩在浓重的硝烟之下,只能隐隐的看到在爆炸的火光中敌军兵丁慌乱的四处躲避,向后逃窜,试图远离炮火的轰击。但是这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只能让他们扑入另一个死亡陷阱。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过,炮击开始向前延伸射击,而此时敌军简陋的营垒已经被毁坏殆尽,再无法成为宋军前进的障碍。战鼓声也骤然响起,伴之的则是嘹亮的军号声和尖利哨子声及整齐的踏步声,整个战线开始向前移动,炮火也随之稀落下来。 “威武、威武、威武!”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雄壮的口号声,伴随着有节奏的拍击枪托声,宋军阵列逐渐加速,向敌阵压力上去。 炮击停止后,敌军勉强组织起来,试图阻止宋军前进的步伐,但是在火枪的轮番齐射下,不及接近便伤亡殆尽。连日恶战之下,已经伤亡惨重,被宋军火器杀的胆寒的敌军又在对方一往无前的气势压迫下,再也坚持不住了,掉头向后溃退下去。而宋军则迅速转换队形,以散兵队形进行追击。 溃散的元军冲散了拦阻的督战队,冲向唯一可以通往干沟西侧的平桥。平日可以并列通行两辆大车的桥梁瞬间挤满了人,跑得快顺利冲了过去,跑得慢则被难免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将桥栏挤垮,不知道多少人落于桥下。而更多的人赶到这唯一的通道,谁都想争先逃命,想想数千人挤在一起,踩踏不可避免的发生,数不清的人被推下了干沟,被踩死、挤死、被急于过桥的同伴砍死。 石板铺就的平桥终于无法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轰然倒塌,桥上数百人齐齐坠落沟中。而眼看追击的宋军越来越近,后边的人不断被子弹击倒,被赶上来的宋军刺死,无法过桥的元兵不顾一切的跳入干沟,侥幸没摔死的奋力向对岸攀爬,更多的人不是摔死,就是被后续跳下的人砸死、踩死。可此时后边的人即使想停下也不可能,被接连赶到的人撞入沟中。 在急于逃命的元军前仆后继的努力下,不长时间深达两丈的壕沟竟然被死尸填满,形成了一道十数丈宽的人肉铺就的桥梁,死里逃生的兵丁们不仅将拦阻的兵丁,也冲垮了布置在西岸的防线,裹挟着他们向后退去。随后追击的宋军也跟着他们的脚步冲过干沟,又迅速展开,重新列阵建立起攻击线,而炮兵也随后赶到,架炮向反击的敌骑射击…… 正文 第1234章 人人自危 在御前护军一旅成功突破干沟的同时,在一阵猛烈的炮击后,作为预备队的三团越过其它两个团的防线楔入敌阵,意图将敌军再次从中分割。而他们首先遭遇的就是对冲而来的敌骑,虽然骑兵对于步兵有着天然的优势,但也要分时候,并非皆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在宋军展开全线突击的时候,蒙元骑兵已经戒备,在干沟以南列阵准备反击。可战局发展的太快,过桥的溃兵如狂泄的洪水冲破了前军的拦阻,还将骑军的阵型冲乱,而后又遭到了宋军一顿炮火的狂轰乱炸,使得他们欲趁宋军刚过干沟立足未稳之际,予以迎头痛击的计划无法实施了。 等蒙元骑兵重新集结成阵,预再度发起反突击时,宋军已经在沟南站住了脚,后续部队源源不断的过沟,并继续向前突击,此时其实已经丧失了反击的良机。且由于宋军不间断的突击,使得蒙元防御纵深再度被压缩。而骑兵冲锋靠的是冲击力,可要发挥最大的战力,就是要有足够的距离起跑、加速、冲刺才能将动能转化为势能。 其次骑兵适于在地形开阔的地点作战,便于回转、发力,实施迂回、穿插、分割战术。但夹沟集本就是出于山谷之间的一处开阔地,地形相对狭窄,不便于骑兵运动。而沟南正是夹沟集中心,驿站、商铺和民居多在于此,更是限制了骑兵的行动范围。再有夹沟集沟南聚集了哈喇鲁卫军的主力四个千人队,兵力已经过万,在加上数万匹战马,早就将这屁股大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应该说蒙元在发现宋军封锁了谷口时就动用骑兵向外突围,那时还有成功的可能,但是那时铁迈赤被火箭炮炸死,群龙无首之下指挥系统陷入了混乱。而铁木禄被推举上位后,又担心自己威信不足,也是出于保存实力的打算,将亲信主力皆留在了沟南没有动用,只想用杂兵消耗宋军的兵力,然后再一举突围,结果丧失了良机。 宋军应该说是开国以来就面对游牧民族的侵袭,无论是契丹、西夏、女真,还是当前的蒙古都是以骑兵见长,所以宋军的战术一直是以如何克制骑兵展开的。而赵昺继承这一切后,就将蒙古骑兵视为最大的对手,除了大力发展火器外,还有针对性的研究对付骑兵的战术,并在实战中不断总结经验加以训练,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制骑战术。 眼见敌骑冲了上来,伴随步兵作战的炮兵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一片弹幕,将敌骑冲锋队形打乱。而步军不等硝烟散尽已经散开,以作战小组的形式迎上去,其中两人对正面的敌骑先行开火,能打人打人,能打马打马。十几步的距离上可谓是弹无虚发,战马中枪扑倒,骑兵落马不待起身,其他人的刺刀已经扎进其要害。 俗话说十砍不如一刺,三棱刺刀可以轻易的沿着甲缝刺进人体,伤及脏腑,让人毙命当场。即便当时死不了,快速失血及沿血槽进入人体的空气也会形成气胸也能使人即刻失去战斗力,至于电影中被胸腹被刺中的人仍然还能继续战斗的都是超人,现实中几无可能。 一击得手后,各个战斗小组毫不停歇,迅速寻找下一个目标,并利用空当向敌群中穿插。而遭到迎头痛击,又失去了冲击力的敌骑,攻击势头很快被遏制住,与宋军陷入了混战。骑兵一旦失去了速度,行动能力遭到限制,那就成了步兵的靶子,在宋军士兵枪打刀刺之下竟然被击退,前后相互拥挤践踏,造成更大的混乱,退向镇子中…… “发信号,让二旅、三旅展开攻击!”倪亮眼见敌军向南溃退,立即抓住战机下令道。 ‘轰、轰、轰……’刚刚稀落的炮声又骤然密集起来,两个旅的攻击同样是以炮击开局,密集的炮火如同冰雹般的砸向敌群。此时镇子里外都是蒙元兵马,别说是炮弹,就是随意扔进两块砖头都能砸倒几个人,这也使得火炮的杀伤力发挥到了极致,每一声爆炸都带起一丛血肉,收割数条生命。 炮击过后,两旅人马从山上冲了下来。三面受敌的元军就像搅拌机中的泥沙,从这边跑到那一边,又从那边退向另一边,左图右撞,都难以退位。而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此时仿佛陷在了人肉泥潭中,别说跑,连走都难行。那些受到枪炮声惊扰马群更加重了混乱,在战场上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有些元兵没有死在宋军的枪炮下,反而死在了自己的马蹄下。 “都帅,此战惨烈堪比当年的护陵之战,数万人马在山谷中往来厮杀,真是血流漂杵,尸横遍野啊!”萧霆看着战场感叹道。 “这几个小子杀红眼了,再这么拼下去,我们如何有余力再战!”倪亮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概,见三个旅围着敌军镇子中冲,但此时已经意识到无法突围的敌军,也开始拼死一搏。骑兵皆弃马步战,或驱赶战马对进攻的宋军进行反冲击,如此己方的伤亡不可避免的开始增加。而同伴的牺牲也激起了他们的血性,挺着上了刺刀的火枪一波波的向敌群展开冲击,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敌军太多了,捆着让他们杀一时也杀不完。 “都帅说的是,但是现在一旦撤围,急于奔命的敌军就会如开闸泄水一般,再想堵上就困难了。且敌我已经混在在一起,炮兵担心误伤不敢再集火射击!”萧霆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敌军抱成一团,己方多次突击都无法将其分割,而夹击敌军的两部都在火炮的覆盖之下,稍有差池就会造成误伤,使他一时间也没有好主意。 “让开西部,命三旅将敌军向西赶,令一旅、二旅放过先头,从敌两翼突入分割歼灭敌军,在天黑前务必结束战斗!”倪亮放下望远镜下令道。 “都帅,西部虽然有湖隔绝,但此时湖水水量不多,不免有的地方可以徒涉到对岸,进入山林就难以围剿了,且会暴露我军的意图!”萧霆听了一惊道。 “现在敌军已经被歼过半,逃走几个也与大局无碍。而当下已经过去三日了,置帅统领的大军前锋应该已经抵达徐州城下,他们即便获知哈喇鲁卫被围,也不敢冒着丢失徐州的危险来援;至于符离敌军也被二军拖住,回归应天的道路又被切断,岂会擅自分兵来援;至于土土哈已经被罗大同缠住,情况不明下是不会再前进一步的。所以他们是人人自危,获知哈喇鲁卫被歼的消息后,也是按兵不动!”倪亮分析道。 “都帅分析的有理,下官立刻传命!”萧霆听了点点头道。 “告知各部,速战速决,在天黑前务必结束战斗!”倪亮又补充了一句道…… ………… 徐州城中这几日也是人心惶惶,铁迈赤率大军出援符离后便没了音信,留守的隆镇卫都指挥使唐古接任徐州守将。而他自哈喇鲁卫走后就一直心惊肉跳,非是其胆子小,实在没有底气。自己的隆镇卫是由各色目卫军中抽取的人员,又并入汉军六百人组成,共计四千人。 正因为隆镇卫的底子就是各族人组成,风俗、习惯、饮食等等皆不同,自然想要融合在一起几无可能,所以过去也是分屯各处,并不驻扎在一起。现在想让这一群心思各异的人团结对敌,不知道别人信不信,唐古反正不信,那战斗力就是渣。 至于同时留守的贵赤卫和昔宝赤卫两部,唐古只能说是更渣。‘贵赤’与‘昔宝赤’其实就是为大汗捕捉鹰隼的坊户,归于怯薛军统领。但是到了忽必烈时代,蒙古怯薛军已经不再是作战的主力,甚至连护卫大汗这样的工作也被侍卫亲军分走了很多,其任务就是陪着大汗们吃好、喝好、玩好,用各种手段伺候好大汗,等于是大汗们找的贵族服务生,至于打仗那早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然大汗还需要有人为自己捕鹰、驯鹰,不可能将贵赤和昔宝赤们都编入卫军,其实编入两部中的皆是破产户,受大汗恩典编入军中赏碗饭吃。而编入其中的还有析居、放良及漏籍勃兰奚,还俗僧道与凡旷役无赖者等户,其中就没有‘好人’,若是让他们干些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事情都是好手,可要是打仗就别指望了。 所以攥着一把臭牌的唐古能不担心吗?在铁迈赤走后,他就命全军退入城池,并派出哨探继续追踪撤走的宋军,担心他们去而复返。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昨日哨骑来报,宋军突然停止撤退,转而日夜兼程的又向徐州开来,他大惊之下急忙遣人去追铁迈赤,让其速速回军,可去了一日尚未有消息传回,让他无比心焦…… 正文 第1235章 惊闻噩耗 “唐古,城外二十里突现南军骑兵,其已然兵临城下,还需速速禀告大汗,速调援兵增援啊!”在府衙等待消息的唐古正焦躁的走来走去,贵赤卫军都指挥使明安闯进来急呼呼地道。 “怎么这么快,有多少兵马?”唐古听了一惊,按照路程来算,南军最快也需三日才能赶到城下,他急问道。 “据哨探禀告是南军骑军,约有四、五千人!”明安也不客气,抓起案上的水壶猛灌了一气才答道。 “还好兵力不多,尚不足以威胁城池!”唐古听了松口气道。 “骑兵行军速度快,这也许只是南军前锋,后边若是还有大军,仅凭我们两部如何守得住城池。”明安也知道自己的底细,明白主力是铁迈赤的哈喇鲁卫,他们都不过是打酱油的,至多是壮壮声势而已,来真的就不行了。 “不一定,南军定然是获知哈喇鲁卫出城增援符离,从而担心我军尾随追击,进而派兵牵制却非意在夺城!”唐古摆摆手道,至于自己信了几分都不清楚。 “若只是牵制倒也罢了,我们只要守住城池就是有功无过,可就怕万一南军前时是调虎离山,佯装退兵诱我军出城就坏了!”明安却不乐观,忧心重重地道。 “南军已经到了,你们怎么还有心闲聊!”此时外边又有一个魁梧的汉子匆匆而来,正是昔宝赤卫都指挥使速迈达,看两人心不在焉,便质问道。 “哪里还有心闲聊,我正与明安议论南军去而复返之事!”唐古苦笑着道。而心中更苦,现下徐州城中虽然以他为首,却是做不了主。他也算是勋贵出身,可另外两人乃是怯薛军外放出来任职的,根脚比他大。铁迈赤还能压制他们二人,可自己就不行了,有事儿只能‘商量’着来。 “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要么让铁迈赤赶紧回军,要么咱们赶紧走!”速迈达语出惊人地道。 “呵呵,咱们若是不战而退,回去岂不会受到大汗的责罚!”唐古听了脸更苦,这位倒是干脆,打不过就跑,可当下也只能打着哈哈道。 “不退怎么办?你们能打得过南军吗?明知不可为,强要为之那不是傻啊!”速迈达不以为为意地反问道。 “不要胡言,乱了军心,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明安听其大放厥词,皱皱眉道。 “哦,如此说来你有办法退兵!”速迈达一屁股坐下,拿起案上的酒倒了杯喝下,戏谑着道,“凭你手里的那些逃荒的流民,装神弄鬼的僧道,能打败南军?” “彼此彼此,你手下的那些破落户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到宋军的炮响,只怕就一哄而散啦!”明安也是呲笑声,反唇相讥道。 “两位都少说两句吧!”唐古知道二人向来貌合神离,谁也不服谁,可这种比烂的方式还真让人无语,见两人争执又起,无奈的笑笑拉明安坐下,也给他倒上酒道。 “唐古,你说句公道话,就咱们三卫的战力能否守得住徐州?”速迈达再喝杯酒,抹抹嘴转而问唐古道。 “嗯……若是只有现下这些南军,我们即便胜不了他们,守住城池应该还能做到吧!”唐古沉吟片刻含糊地道。 “什么叫还能做到?我们都知道来的不过是南军的前军,他们后边就是宋军十万大军。若是铁迈赤不归,我们能坚持一天、两天、还是三天!”速迈达显然对于其的说法十二分的不信,冷笑着说道。 “城中粮草充足,城坚壕深,我们还有两万大军,南军想要攻破徐州也非易事。若是不战而走,失了徐州城,大汗非得将咱们扒皮抽筋,万马踩踏而死!”唐古虽然也存着逃走的心思,但是他却不敢说,而其却无所顾忌的言走,他不得不出言制止,否则军心动摇,他这个主将还怎么干。 “是啊、是啊!”明安听了也是一惊,自己根脚再大,也皆在大汗一念之间,马上改口道,“也许正是南军担心铁迈赤增援符离,才以佯攻徐州为饵,将铁迈赤调回,以便其可以安然撤军!” “也有些道理,但还是要加强戒备,不要中计!”速迈达虽然长的像个粗汉,可是不傻,见唐古改口也马上醒悟过来,自己失言了,也赶紧附和道。 “我已经遣人将战报急送大都,也派人沿途去追铁迈赤,要其赶紧回援,以备不需,想很快就有消息传回!”唐古也喝口酒说道。 “希望只是虚惊一场,南军早日退兵,我们也就能会大都继续种地了!”明安叹口气道。 “南朝小皇帝真是难缠,他自去岁起兵犯境,夺了扬州,占了两淮,攻取了千里之地,却还不收手,难道还要取了中原不成?”速迈达将碗中的酒喝干,闷声说道。 “要不是汉军卫袭击了南军后方大营烧了粮草,迫使他们撤军,此次南朝北伐只怕真要进入中原了!”唐古叹口气道。 “前时我听说南朝水军至今尚在清州沿海徘徊,他们就是准备在夺下徐州后接应步军北上的,那时大都都难保,只能退回草原了!”明安压低声音道。 “当南朝水军出现在清州外海的消息传回,宗王们就上奏大汗要回草原,那些勋贵们也都打理好细软以避暑为名纷纷回草原封地。若非大汗坚持不肯走,只怕咱们这个时候也都随扈到了和林了!”唐古压低声音道。 “不知道你们临行前可有交待,反正我出征前已经告诉家人,要他们听说大汗出京,便马上出城,否则就再也走不了啦!”速迈达大咧咧地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 “呵呵,我还以为只有我交待了后事呢?原来你也如此,不过好在南朝大军已经撤离,只凭骑军是攻不破城池的!”明安笑笑言道。 “不好说,我以为南朝不会轻易撤军的,他们岂肯放弃当前大好形势,即便粮草被焚,从江东再运粮草也不过十数日就能到达军前。估计他们故意示弱是在拖延时间,否则为何去而复返啊!”速迈达却摇摇头道。 “这话有理,南朝小皇帝用兵向来是虚虚实实,擅用声东击西之计,他以退兵为掩护诱使我军出城追击,再以少量兵力牵制我们,而实际上是迷惑我军,让我们摸不清其意图,不得不往来奔忙,为运输粮草争取时间,以备再战!”唐古点点头道。 “如此说来大汗命我们尽快出击也是有道理的,就是趁他们粮草未至展开决战收复失地,那么南朝水军也会随之撤离,如此京畿之危顿解!”明安言道。 “行了,那些不是咱们想的事情,只盼着来袭的宋军不是想攻城就好!”速迈达不耐烦地道,“这只有酒,却没有肉,喝着也没有滋味,快去弄些肉来,先喝个痛快再说!” “好!”唐古招过一个仆役,让其准备酒肉又道,“南军若是真想攻城,只怕还真守不住。寿州城防比之徐州毫不逊色,只是一顿炮火便将城中军民炸死,烧死四、五万人,城池不攻自破!” “所以我说这城池就是个棺材,躲进来也无用,届时想跑都跑不出去了!”速迈达再喝口酒道。 “嗯,若是铁迈赤不能回援,咱们还要早作打算!”明安也深以为是地道。 这时有仆役送上酒肉,唐古没有留他们侍奉,而是将堂上的人尽数屏退,令守门的亲卫不要打扰,才凑到了一起开始嘀嘀咕咕的商谈起事情来,至于说了些什么,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禀都使,有紧急军情禀告!”三个人酒喝了两坛,肉吃了一盆,已经是酒意半醺,这时有亲卫在门外大声道。 “若不是敌军攻城便不要打扰!”唐古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都使非是敌军攻城,而是前往符离的信使回来了,称有要事禀告!”亲卫又言道。 “哦,让他速速来见!”唐古听闻看看三人,脸上都满是期待,显然是皆希望知道铁迈赤的消息。 “拜见三位将军!”信使很快来到堂中,施礼道。 “敌军来犯徐州的消息已经送到了,铁迈赤怎么说?”唐古已经有了些酒意,抬手让其起身随口问道。 “禀……禀都使,哈喇鲁卫军出事了,小的没有寻到铁迈赤将军!”信使依旧弓着身子颤声回答道。 “出事了?数万大军能出什么事情!”唐古听了一怔,才仔细打量信使,发现其满脸惊恐,好像是被吓到了,递给其碗酒道。 “禀都使,哈喇鲁卫军在夹沟驿遭到敌军伏击,已然全军覆没了!”信使却没有接酒碗,而扑通跪下带着哭声道。 ‘啪!’ “全军覆没?!怎么可能,你细细禀告,有一句胡言杀你全家!”唐古听了酒碗坠地,发出声脆响,而他喝下的酒也立刻化作白毛汗冒了出来,站起身指点着其厉声喝道…… 正文 第1236章 徐州失陷 信使的话对于唐古三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无法相信哈喇鲁卫军三万余人在离城不过四日便全军覆没,要知道在蒙元侍卫亲军诸卫之中,其战斗力之强悍也是前三之列,仅次于钦察卫和汉军卫,是忽必烈大汗所依仗的劲旅。 不过人们私下中以为汉军卫由于涉及阿合马遇刺案后,受到忽必烈的打压与疏远,不仅撤换了汉军将领,还严禁他们日常持械,即便是宿卫大汗营帐也只限于外围,且不得佩戴弓箭等远程武器。从而导致汉军诸卫地位下降,士气不高,且又疏于训练,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 哈喇鲁卫却日益受到大汗的重视,这种局面在真金继位后也得以延续,所以说哈喇鲁卫军不仅深受恩宠,且武器精良,训练有素,被当做侍卫亲军的王牌使用。此次出京也是被大汗给予厚望,在财政极为紧张的情况下也是要粮给粮,要钱给钱。而他们也不负君恩,到达徐州后与南军对峙于城外,使其未能近城池半步。 而铁迈赤也算是当朝名将,其善骑射,少年时便事忽兰皇后帐前,先从太祖定西夏又从皇子阔出、忽都秃、行省铁木答儿定河南,累有战功。后又从忽必烈征西川、鄂州、江夏。忽必烈继位后,从征叛王于失木土之地,劳绩益著。可谓是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今时却败于夹沟驿这么个小沟沟,如何能让唐古等人相信。 “禀三位将军,卑职受命前往符离告知铁迈赤都指挥使徐州有难,一路上我昼夜兼程不敢怠慢……”信使喝了碗酒,缓过口气来,便如实禀告道。 “不要说那些废话,捡重要的说!”唐古听信使说话啰里啰嗦,不由的心中大急,一拍案几怒道。 “是,卑职明白!”信使被吓了一哆嗦,说话也简练多了,“卑职初时想哈喇鲁卫出发不过三天,快马加鞭之下应能在符离前赶上,因此一路上不惜马力想到夹沟驿换马再追,可距夹沟驿尚有十里时便听到爆响声不断,疑似前方正在交战,便放缓速度,小心前行!” “卑职越往前走,爆响声愈加激烈,便遣人查探,发现夹沟集出现大批南军,打着南朝御前护军的旗号,而正在围攻的正是哈喇鲁卫军,而战事已近尾声,宋军已经攻入山谷,但我们无法靠近,更无法联络上铁迈赤将军,只能隐蔽在远处静观变化。” “铁迈赤出发前曾言宋军就在左近,要加快脚程,以免被宋军侦知沿途截杀,按照其言当日正应该在夹沟驿宿营。”唐古想了片刻道。 “要如此,哈喇鲁卫出城之时便为宋军侦知,在夹沟集设下埋伏!”明安接言道。 “不要管前时如何了,让他快说都看到了什么!”速迈达却是不耐的打断他们的话,指指信使道。 “嗯!”唐古挥手让信使接着说。 “由于我们处的位置距离战场较远,又因为山谷为烟雾笼罩,不能看清详情。直到太阳偏西,枪炮声渐稀,我们才敢靠近,待宋军退走才敢进入山谷。只见……”信使说到此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不住的哆嗦。 “快说,看到了什么?”唐古这时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心存一丝侥幸,催问道。 “卑职……卑职等进入山谷后,便觉血腥冲天,入眼皆是我军残破的尸体,几无下脚之地。越往前行越是恐怖,尸体堆积如山,稍作停留靴子便会被血水黏住。而镇中数丈深的干沟亦是尸体盈满,驿馆、房屋皆被夷为平地,通往符离的山口附近人马尸体累籍如丘,不可胜数,仅有宋军撤离时留下的一条通路……”信使想是依然没有从看到的恐怖场景中挣脱出来,沉默了片刻才又言。 “卑职想要查出实情,可在镇子中寻了半天未见一个活着的人,便又循着我军败退的方向寻到湖边,发现方圆十数里的湖中皆是浮尸,血将湖水染的通红,鱼虾似乎都受不了那血腥之气,纷纷跳出水面……”信使言及此又缓了片刻,而唐古三人面色阴沉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震惊,却没有说话,也未再催,他长出了口气才接着道。 “我等在湖边寻找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寻到几个侥幸逃脱的兵丁,询问之下才知哈喇鲁卫夜宿夹沟驿的次日凌晨宋军悄然而来,袭夺了山口的制高点,又以火炮轰击驿馆,将宿于其中都指挥使不幸中炮身亡,全军一时大乱。宋军借机封堵了两端的山口,诸将后来推举铁木禄为首,随后展开反击,欲打开通道,但是伤亡数千兵马,皆被击退。” “前日宋军展开反攻,我军死伤万人,勉强守住了干沟。而昨日宋军以猛烈的炮火开路,一举冲入镇中。我军在敌三面夹击之下溃散,被宋军逼入湖中,无数人被溺死。而后宋军只是粗粗打扫了战场,便急匆匆的撤出了战场!” “那就没有人逃出来,宋军有去了何处?”明安听罢问道。 “我们问及的那几个人言,当时场面很乱,各部皆被冲散,他们看到铁木禄领着一队人马向南突围,不知后事如何。而他们则被赶到湖边,可能有少数人涉水逃到对岸山中躲过一劫,而他们则藏在死尸堆里,宋军只是草草打扫了战场,没有一一点检,才侥幸活命。”信使回答道。 “至于宋军去向,卑职也曾沿着其行军留下的踪迹追出了山口,却是十分奇怪,他们没有转向符离,也没有来徐州,而是向西北去了。因为事态紧急,卑职没有继续追踪,而是分出几人前往符离报信,希望他们遣人寻找哈喇鲁卫军的残余下落,我等连夜回返报之诸位将军!” “他们向西北去了?!那岂不是前往应天府的方向,难道……”速迈达愣了愣,放下酒碗惊讶地道。 “他们难道是要攻取应天府?不对啊,土土哈也与我们一样接到大汗的旨意,会兵符离击溃当面之敌,收复淮北。而他们此时奔西北而去,岂不正与土土哈遭遇吗!”明安心中暗自掐算了一番,按照行程敌我两军正好在半途碰上了。 “带回如此重要的消息,你们辛苦了,先下去领五十锭钞休息去吧!”唐古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两人不要再说,而是打发信使先先下去休息。 “哈喇鲁卫军几被全歼,宋军又前去迎击土土哈部,看来所图非小。而来的徐州城下的那些宋军,恐怕也非只是牵制我们,而是意在夺城啊!”见堂上再无他人,唐古敲了两下案几言道。 “是啊,千算万算,朝廷中的那些废物还是没有能算计过南朝小皇帝。”明安将酒干了叹口气黯然地道,“如今形势基本明了,宋军后营被袭粮草被烧皆是假的,或者也是宋军故意纵容才让其得手,要知道粮草乃是重中之重,岂能如此轻忽。” “你是说宋军粮草被烧乃是其放出的诱饵,误以为他们缺少粮草无力再战,才不得不退兵。从而诱骗我们做出增兵符离,一举击破宋军大营,进而收复淮北,乃至淮南的计划。而其却是暗中遣重兵于途中设伏,趁我们出城之机予以围歼。一旦达到目的,无论是符离、徐州、乃至应天府皆因兵力空虚而无力固守,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速迈达苦笑着道。 “呵呵,徐州失守看来只是早晚的事情,咱们还要从新计议才好!”唐古也是哭笑连连地道。而他们三个人的分析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真相,若是被那些重臣名将们知道他们还不如三个向来被视为废物的家伙心机深沉,窥破了真相,是羞愤而死,还是会杀了他们灭口…… 当天夜里,获知哈喇鲁卫在夹沟集遇伏后,徐州代行主将之职的唐古率领本部兵马隆镇卫及贵赤卫出城前往接应,但是他们出城不久,获知铁迈赤兵败身死消息的百姓惶恐不安纷纷要开城出逃,与守城军兵发生冲突,进而引发民变,要引宋兵进城,而又有城中泼皮无赖趁机作乱,打砸商铺,劫掠大户。 城中一时大乱,留守的昔宝赤卫眼看弹压不住,幸而隆镇卫和贵赤卫离城不远,得知警讯后又迅速回兵入城。三军合力镇压暴乱,分从三门杀入,一路上无数百姓死于刀枪之下,大半商铺被抢,城中富豪几无幸免,皆遭到劫掠。 三军汇集与城中,‘暴民’涌向西门,打开城门向外逃走,三军随后追剿。而城中不备,暴民打开东城门,在城外的宋军趁机攻城,可此时城中兵力空虚不敌宋军,导致城门失守,而三军虽及时回兵,却也失去先机,反被宋军逐出、追杀,不得已向北退到沛县才收住脚,并派出信使向朝廷禀告,请调援兵…… 正文 第1237章 醉翁之意 “呵呵,都是戏精啊!”赵昺接到赵孟锦收复徐州的战报,看罢后哈哈大笑道。 赵孟锦在接到徐州守敌弃城仓皇而逃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脱离大队人马,仅带领部分幕僚及置司亲兵营,在第一军骑兵团的护送下星夜赶赴徐州,并令两军加快行军速度。他赶到徐州后,立刻召见骑兵第一师都统钱琳询问战事经过。 其实钱琳对轻易得了这么个天大的功劳也是如在梦中,还弄不清其中的关键。他受命赶到徐州是承担牵制敌军,并预备一旦御前护军未能拦住哈喇鲁卫军的情况下,阻止其进入徐州。在骑一师到达徐州后,敌军已经退入城中,他们便在城南五里外扎营,向符离方向派出警戒部队。 傍晚斥候发现城中有敌军大队出西门,前往何处及目的皆不清楚,钱琳命斥候继续监视敌军动态,且命全军进入战备状态,以防敌军夜袭。当部队集结完毕后,又有斥候报告城中似发生骚乱,多处冒出火光,并伴有厮杀的喊叫声。还没等钱琳弄明白城里到底发生何事,监视出城敌军的斥候禀告其又返回城中。 钱琳更弄不清状况了,只能令人严密监视城中动向,但此时城中已然大乱,城外数里都能听到城中的喊杀声和哭号声。动乱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子时西门又开,敌军倾巢而出后转而向北而去,且行军速度极快,好似逃命一般,乃至钱琳调兵追击都来不及。 这边钱琳还琢磨着敌军出城是要干什么的时候,嘿!东门突然大开,无数百姓涌出城门。他急忙调兵围堵,并驱散人群遣兵入城探查,以防敌军使诈。而前锋小队入城后发现此时城中是一片狼藉,沿街店铺皆被劫掠一空,道路上随处可见被杀死的百姓,官衙和仓廪被点燃,城中守军则尽数撤离,尚有泼皮无赖趁火打劫。 钱琳这才挥兵入城,命人扑灭城中大火,派兵沿街巡视、弹压,凡是有趁机作乱者就地正法。天亮后,出榜安民,点查损失,抚恤被乱兵所杀的百姓,救护伤者,并安置流民。同时急报赵孟锦,请示下一步行动,并请其速到徐州主持军政事务。 赵孟锦到来后又彻底清查,动乱中百姓伤亡两千余人,烧毁房屋四百余间,城中商铺十之七八皆遭损失。而豪门大户损失最重,几无幸免,家中贵重财物劫掠一空。府库大火扑灭后,经点验金银皆被掠走,而粮食尚能食用的有五万余石,丝帛万匹,其它杂物损失不大,名册账簿皆被抢了出来。 稍后,派出的斥候也查明,敌军自徐州撤出后没有前往应天府,而是去了沛县。派往符离方向的哨骑在夹沟集发现谷中敌尸遍野,臭气十里可闻,而我军已经尽数撤离,暂不知去向。赵孟锦立刻将徐州的情况上报行营,待一军和五军到达后马上重新调整防务,收复徐州周边诸县镇。 赵昺看后便想明白了,分明就是留守徐州的敌将在发现哈喇鲁卫在夹沟集被全歼,而已撤走的宋军又去而复返,便意识到已经中计。在哈喇鲁卫军被歼灭后,他们吓坏了,既不想与城池共存亡,又担心弃城而逃会被惩处。因此便自导自演了这出戏用以逃罪。 对于唐古等三人的精彩表演,赵昺虽然遗憾没有能将他们揽入团灭的名单,但兵不血刃的占领徐州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从战术上来说,作为淮北战场的三个支撑点之一,徐州快速的被收复,导致了符离和应天府‘铁三角’防御体系的崩溃,使敌军无法相互增援,而己方却可以轻松合兵夹击其它任何一个节点。从战略上来说,徐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无需置疑,不仅成为两淮的屏障,也使得江东地区不再直面蒙元的威胁。同时徐州也会成为淮东防御体系的重要支撑点,进而成为宋军北进的桥头堡和后勤供应基地。 所以从大局上讲,敌军弃城而逃,赵昺还并不特别上心,毕竟利要远大于弊。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些酸涩,自己后院的那些‘戏精’们在他离京亲征的日子里,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与他们的表演比之蒙元这三个货就要拙劣许多,让人觉得可笑之极。 赵昺对于夺取两淮和淮北地区其实很有信心。早在战略制定完毕,战役展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放权’,交由几员大将自由发挥,自己更多的是作为决策者和协调人的身份来指挥这场战役。而他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对新收之地的定位和发展之上。 在绍兴和议后,大宋其实就已经丧失了地形上的优势。因为大散关以北的和尚原还有商洛和秦州等地都被割让,这一带地形以山地为主,金人掌握了这个地区,就等于让原来利于大宋军队作战的地形,变成了宋军的后勤弱点。 在东线,也是因为海州、泗州被割让,导致后来宋每次东线出兵都要打下这两个地方,然后再面对以逸待劳的金军主力的反扑。而淮南的荒废同样让补给变得困难,也特别容易被打反击。在后来的隆兴北伐和开禧北伐中,南宋虽然开局不错但是很快陷入被动就是因为于此。而淮南荒废对后勤影响最典型的战例就是端平入洛。 在收复两京行动中,南宋军队大本营虽然离开封洛阳不远,但是后勤跟不上最后导致功亏一篑。套用那句俗话“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绍兴和议严重摧毁了南宋的军事力量,以至于后来南宋君臣想北伐收复中原时,都要遭遇种种困难。当金国终于灭亡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更强大的蒙元,使得两淮地区依然频繁陷入战争,经济无法恢复,终于耗尽了大宋最后一点儿精血。 因此赵昺以为不论是处于巩固两淮,乃至继续北伐事业,恢复两淮经济都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主要任务。但他同样也知道面临的困难不少,因为持续百年的战争,导致人口损失极大。而在这个时代,人就是最重要的生产力,没有人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赵昺的设想是从江南人口稠密的地区向两淮移民,如此即可填补两淮人口的缺失,同时又可疏解江南‘人多地少’的困境。可说起容易做起来难,由于两淮当前地处军事前沿,随时会爆发战争,另外这一地区不止是荒田无人耕种,水利设施也遭到严重破坏,这种条件下谁来都要思量再三。 所以要想将人口吸引到两淮来,只靠嘴说和强制是不够的,而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利益,通过向移民‘放利’让人自发的来两淮发展。赵昺就此让朝廷做出预案,以备战事结束后就着手实施,陆秀夫等留守的重臣便召集各部臣属商议此事,制定相关政策。但是政策还未出台,就在朝野上下引发了一场风波,不仅朝中官员纷纷弹劾主持此事的陆秀夫等人误国,还有人唆使太学生预拦太后车驾上书,在野的官员士绅们也参与其中…… 首先遭到攻击的就是马政。骑兵适宜于平原旷野的远程机动作战,是军队中的主要突击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讲,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就不可能成为封建军事强国。换言之,骑兵的发达与否直接关系到武运的兴盛与衰弱。宋军事上的积弱不振,同没有一支精干骑兵有着密切关系。 当下中原近在眼前,赵昺明白要想夺取中原,乃至漠南、东北都要一直强大的骑兵作为基础,保证战马有稳定的来源就成了当务之急,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养马,所以制定马政也是迫在眉睫。两汉之后,马政一直是中原王朝的立国之政。而宋朝为解决马匹缺乏问题,也数次对马政进行变动,但无外乎就是在‘官养’和‘民养’之间摇摆。 宋也曾设置监牧养马,结果不仅成本高、耗费大,需要占用大量土地和官兵,加上管理不善,马匹成活率极低,马种低劣,多不能充任战骑,战马匮乏依然如故。南迁之后,江南多水网地带,不利于战马驰骋,加之气候环境不利于养马,官办马场基本上是名存实亡。 ‘民养’基本上就是王安石变法中的‘保马法’,核心内容就是废掉牧监,把国营马场的马分给有条件的农民饲养,同时免除养马户的赋税和劳役,政府还给予补贴。乍听上去,也是蛮不错的政策,这本是谋国之举,想寓马于农,但不料百姓后来却不堪其重。因为一旦马匹病疫死亡,就要赔偿上万钱,一般小康之家会由此破产,故而“人人以有马为祸”,反而引发民情汹汹,随即也被废黜。 因此无论朝廷如何制定马政,都是有利有弊的,所以此次发展两淮的计划中,马政也就成了争论的焦点,但是赵昺知道其中并不简单,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正文 第1238章 另有意思 宋骑兵落后,决定了其兵种构成只能是以步兵为主,而步兵行动迟缓,加上消极防御战略和军事指挥体制上的种种弊端,战法单调而呆板,很难进行远程奔袭、机动作战,以争取战争的主动权。从宋与夏、辽、金在军事战略战术上的比较来看,宋军一味地消极防御势必取失败之道,这方面历史已作了最佳注脚,也成为共识。 古人说,南舟北马,南耕北牧。南方人善于使船耕种,北方人善于驭马放牧。而说南方人不善于骑马,赵昺以为并不是说南人掌握不了骑马技术,事实是没有马可以骑!人们总是将宋军缺马归咎于丧失了燕云十六州,从而丧失了养马地,导致宋朝只能通过榷买来获得战马,而偏居江南后更是无处牧马,获得马匹的途径更加狭窄,使缺马成了常态,后期骑兵更是名存实亡,导致与外族的战争中屡战屡败。 赵昺前世也接受了由于没有养马地的缘故,导致缺马的观点。而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其实早在春秋时期,楚国为了战车所用就已经在两淮地区养马。而蒙元更是在全国各省各县都有大马场。需要注意的是,不仅有很多官办,还有很多蒙古贵族的私人马场。其中不及在江南地区建立马场,两淮地区也有诸多马场,尤其以淮西马场为最。 究其缘由,赵昺以为其实还是人口和土地的矛盾及观念的问题,而根由还是利益。中原和江南地区的经济形式是以农耕为主体展开的,土地是十分珍贵和短缺的,可养马需要大量的土地,如此两者间就会产生尖锐的矛盾。因而中原王朝受限于国力和生产生活方式,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骑兵建设总是困难重重,这是农耕文明的苦涩,但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 相比之下游牧文明就不一样了,一来对于他们来说,马匹是生产生活中的刚需,放牧离不开马匹,二来他们草场多,遍地都是草,所以也不用为草料操心太多。而游牧民族出身的蒙元在进入中原后,就有人建议将中原的土地全部变成牧场,这一建议被耶律楚材否决。然而,虽然被否决了,但此恶政却在小范围之内实行了!蒙古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毁掉农田,然后建马场,甚至蒙古军抢夺民田,将之变成牧场,并且“久不归”。 其次马匹在所有驯化的畜类算是饲料转化率偏低的了。原因很简单,因为牛羊和骆驼这三种畜类都是偶蹄目动物,偶蹄目动物都有三四个胃,而且会反刍,对粗纤维的消化率很高;而马作为奇蹄目动物无法反刍,对粗纤维的消化率只有四成不到。要想保证马有足够的生长速度就要不停吃,晚上还必须要供应饲料,对精饲料的需求也更大。 这也就是“马无夜草不肥”俗语的由来,所以在古代,某些精锐骑兵部队的战马都是喂的粟米,这个伙食标准别说和一般畜类比了,和灾荒年间的活人比都高出一个档次。至于黑豆更是几乎成了马料专用词,还有苜蓿一类的高档牧草,在古代几乎也都是专供战马的,可见农耕民族养马实在耗时耗力,还费钱的事情。 另外,在古代,马匹还有一个问题使得农耕文明很难接受,就是马匹的用途太单一了,只能作为役用畜类。马匹肉质从来没有受过欢迎,马皮和马毛没有太大利用价值,马奶的产量也不足以令农耕文明青睐,甚至在粪便方面,马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其他畜类的粪便大多能作为肥料来肥田,马粪不行,马粪是酸性的,直接扔田地里的话对土壤有害而无益,因此马匹作为役用畜类性价比被牛甩开了三条街啊,甚至连毛驴都不如。 再有马匹是食草动物中的另类,性格是非常差,咱们都说人脾气倔起来像头驴,实际上马倔起来比驴还驴。发狂的马比疯牛还可怕,弄死几个人跟玩儿似的,马匹爆发冲突的时候,除了尥蹶子外,还非常喜欢用啃咬来解决问题,且牙口还贼好。所以雄性战马是要阉割处理的,否则让人难以驾驭。然而阉割过的马,传宗接代对于它来说就成了奢求了,所以你也很难要求骑兵部队自行繁殖马匹,那比让太监逛青楼还缺德。 此外战马的体力巅峰只有七、八年,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普通士兵的巅峰期还短的军事消耗品。毕竟人类士兵从二十到三十岁整整十年都可以称为体力巅峰期,极端情况下四、五十岁的老卒也会被拉去戍边,但是马匹过了年限是真的不能上战场的。由此可见,想保持一支精锐骑兵的话需要长期投入,不存在一劳永逸解决骑兵问题这么一回事。 由此可见,马匹对于农耕文明来说,除了军事用途以外,真的简直就是一性价比极低的造粪机器,造的粪还不能肥田。所以即便是像宋朝和明朝一样,对民间养马开出诸多优惠政策,也很难保质保量地对骑兵部队提供马匹。而在赵昺看来就是朝廷为了减轻财政负担的甩锅行为,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懒政’,从而加重了民间的负担,导致政策难以持久。 民养马匹还有一个缺点,就是无法提供合格的战马,毕竟一匹马是需要很大的地域作为活动场地,而民间养马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只能是圈养。且与游牧民族不同,他们养马只是被动的为了完成朝廷的下达的强制任务,只需交够规定的数量即可,也不会对马匹进行必要的训练。 比如宋朝立国后面临的几个北方强敌,女真人不是游牧民族,他们以农耕、狩猎多种经济活动养家糊口,养马在他们看来是保护家产、扩大抢劫范围的重要工具,而非经济活动必需品。虽是民养却是处于战争目的,其的骑兵普遍装备两匹马,连续冲锋能力远胜于普遍只有一匹马的西夏骑兵。 但是女真人在逆袭了辽国和北宋后,女真军人就把养马的累活交给了契丹人,把种地、手工业等劳动交给汉人奴隶,自己一心一意当大爷。结果在金朝末年出了篓子,养马的契丹人主动给蒙古大军带路,让他们失去了数十万匹战马,金朝军队的战马变得捉衣见肘。 而蒙古人养马之所以能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因为马刚生下来一两年时间就在草地上加以训练,前后达三年之久。由此训练出来的马匹很有纪律性,千百匹的马群不会撕咬乱叫,即便主人下马也依旧可以驱策,也不会走脱。 且蒙古人白天并不喂草料,到夜里才开始放牧。随其草之青枯,在野外放牧,到拂晓时再来搭鞍乘骑。出征时每个人都有好几匹马,每天轮流骑乘,所以在征战中马不会疲惫。另外蒙古人和以上同行不同,他们是以牛车为驮兽,拉车时用前后两组各十一头牛并排拉动。同样是按照战争条件培育马匹。 而这些对于大宋‘民养’皆是难以办到的,因此按照赵昺的意思还是官办马场为好,从前在琼州、江南都没有条件,那边土地都很紧张,失地的流民都难以安置。而如今收复的两淮地区人口密度很低,他一路走来就发现行百里都难得见到村庄,即便是州城有两三万人口都算的上是上州之地了,可谓是地广人稀,因此不存在什么人马争地的问题。 加之在收复两淮的战争中,宋军接收了诸多的马场,缴获马匹有十数万匹,赵昺计划以此为基础进行整合,成立几个大型军马场,用以培育战马以供军用,从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宋军缺马的窘境,为扩建骑兵打下基础。同时,有了马场也能让宋军有了军马供应的稳定渠道,不再因为周边环境的变化而受制于人。 至于花费当然不菲,但赵昺以为还是值得的,从战略上讲一支强大的骑兵可以改变被动的防御态势,从眼前看毕竟以后的战场将更多的是在北方平原上展开,对军队的机动性有着更高的要求,因而迫切需要更多的马匹来提高机动作战能力和快速补给能力。 从性价比上来说,赵昺以为也不亏。过去农耕文明为了抵抗他们的劫掠所要付出的成本却高得吓死人。因此,我们有了烽火台,有了长城,有了阻滞林和阻滞水渠,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的袭击失去突然性和机动性。总之,不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并不会因为办马场而多花了钱。 在赵昺看来这件事,只要稍有政治常识的人都会以为在当前官办马场皆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却没想到引发了朝野上下的‘大讨论’,在民养和官养上分成两派争执不下,并分别上书辩解。开始他还以为‘吵吵更健康’,但后来越听越不是味儿,他们在养马问题上的争执只是表面上的问题,后边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 正文 第1239章 深层矛盾 朝野关于马场的争论中,赵昺发现其中的论点最终都会归于一点,就是‘与民争地’,而什么徒耗国孥、增民间负担等等理由皆是为此做铺垫的,反正就是要改变当前的土地政策,不抑制买卖,恢复祖制。总之就是反对沿用自琼州时开始实施的留取官田的做法,而是将土地推向市场。 当前的土地政策是当初进入琼州,赵昺为了解决粮食自给和财政困难制定的,将原有荒废的官田和弃荒的民田皆化为官有,然后通过优惠政策召集流民耕种,朝廷收取分成地租来获得固定的收入。后来收复江南后,他延续了这种做法,将没收蒙古人侵占的、汉奸及叛官的田地,除部分分配给失地百姓外,余者皆划为官田,以同样的政策交给流民耕种,以解决地方政府财政短缺和得到稳定的军粮来源。 这项土地政策为解决如何在琼州立足和进入江南初期财政困难及此次北伐军费问题,效果可以说是十分显著的。所以赵昺在处理新收取的两淮等地区依然延续了此项土地政策,实施‘均田制’实现人人有其田,并将大量荒弃的土地依然划为官田。 赵昺在梳理了上疏者名单,又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最为积极的人除了朝廷官员外,所谓的百姓就是在乡士绅及士子们。而普通百姓对土地先行政策并没有意见,据事务局的反应还是十分拥护的,显然在这场争论中他们都是被代表的。由此及彼,他恍然大悟,明白自己这是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了。 大家都知道古代土地是最主要的生产资料,对一个统治着农耕文明的中央集权官僚体系而言,保障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基层生产者不至于“亡逃山林,转为盗贼”,无疑是生死攸关、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哪个王朝忽略了它,哪个王朝就等于在找死。 落实这一任务的关键在于“耕者有其田”。于是自汉至唐,不断出现“名田制”、“授田制”、“占田课田制”、“均田制”等,其核心目标均是抑制兼并,限制乃至禁止土地买卖,以保障大多数人口拥有最起码的生产资料。但土地兼并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因为在封建社会,一开始的时候政治清明,土地相对比较平均,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开朝皇帝的继任者逐渐平庸甚至是昏庸,导致地主阶层同时也是官僚阶层利用财富权利等压迫农民,导致土地兼并严重。在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后,便爆发起义,建立新的王朝,然后周而复始,宋代也是如此。 宋朝开国后,为了安抚武勋集团和地主阶层,在收回石守信、高怀德等开国元勋的兵权时,赵匡胤就鼓励他们回乡养老,安度晚年,造福子孙。为此,他默许地主阶级买卖土地,纵容豪强地主兼并之家肆意兼并土地。这个经济政策虽然对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创造了便利条件,维护了政权稳定,却给后世留下了隐患。 赵昺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身不由己的卷入了政治争斗中,而心中也理解当初赵匡胤的苦衷。其也许当初不见得不知道纵容土地兼并会产生什么样的恶果,但是在彼时的政治环境下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得不做出妥协,而他为安抚和收买士人阶层开出的价码不可为不大——官员享有免税、免役特权,以此来换取士大夫和地主阶层的支持,打压武勋集团。 不过赵昺以为这位便宜祖宗错在没有在政权得到巩固后,没有趁着士大夫集团刚刚崛起,尚未掌控整个朝堂的时候及时调整土地政策,以致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也可能其已有打算,可是未待实施就死了,而继任的太宗皇帝自始就存在‘得位不正’的质疑声中,自然也不敢得罪那些把握着舆论导向的士大夫们,继续选择了妥协,维持既有的优待政策。 以后的皇位继任者也将优待政策保持了下来,逐渐形成了惯例,并在法律的层面上巩固下来。在宋朝‘尊儒’的政策下,士人们的地位得到了提高,科举制也让更多的人可以晋身官僚阶层,形成了足以左右朝政的庞大集团,进而产生了一个新的阶层——士绅。 以赵昺的理解,所谓的士绅,是有科举功名的人,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贵族。他们又可以分成两拨人,一拨是有了功名以后还没有正式当官的候补官僚,一拨是当官以后退休回家的,即致仕的官僚。这部分人因为有了科举功名就有了免税权,也就成了特权阶层。当然也可以归为一类人,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官僚体制中的人,且跟朝廷的关系非常密切,基本就是官僚的前后身。 士绅阶层因为有了优免权,这也就让他们容易做大,在政府横征暴敛的时候,最有可能积累土地,因为有钱人只要不是有特权的人,他们都不愿意持有土地。因为持有土地,地租没有收上来多少,但是赋税极高,有的时候赋税比地租还要高,这时土地有什么用?政府的横征暴敛会使得持有土地的成本高得无法接受。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优免权就特别重要。而中小地主和较富裕的自耕农,为逃避繁重的税敛和差役,有人宁愿托庇于官绅和豪强之家,伪立契约,假称土地已典卖,自己沦为佃户,实则仍在原有的土地上耕种,但要把收获物的一部分交给官绅和豪强之家。 士绅们大肆兼并土地势必直接影响国家的税收,赵昺也以为这是赵匡胤当初所始料不及的,却也催生了新的矛盾。国家财政上的压力增加,使得赋税不断增加,让社会陷入动荡。而自耕农和平民地主的破产,导致官民矛盾激化,官逼民反的事件不断。 不过赵昺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就是许多的‘草寇’打出的旗号如《水浒》中宋江一般,反朝廷不反皇帝,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研究了一番后才明白其中缘由。 因为土地兼并日趋严重,那些士绅地主享有免税免役的特权,那么朝廷只能将税赋转嫁到那些平民地主和自耕农身上,因此官府如果欺压老百姓,一般来讲不会欺压佃户的,基本上都是欺压直接和政府有关系的人,也就主要是这两种人。 而享有优免权的士绅们,同样是社会各阶层中被反感最厉害的群体。不是因为他们富,是因为他们有特权。他们那时是不是社会最富的人很难说,但是他们不交税,税就压在别人头上了。正因为士绅阶层就是一个依靠官府、依靠朝廷最密切的阶层,所以反士绅几乎就等同于是反朝廷。 此外宋朝发生最多的除了民变,就是所谓的‘佃变’和‘奴变’。咱们看《水浒》就知道,庄主和庄客关系好,就可以造反,如果庄客和庄主本身闹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造反?庄客如果要造庄主的反,一般来讲也不会跟朝廷过不去,甚至很多奴变、佃变还愿意去官府告他们的主人,说他们的主人想谋反,倒像是朝廷的拥护者。 赵昺从诸多案例中发现凡是最容易发生佃变的地方,都很少发生民变。他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捋清了其中的关系,因为民变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老百姓要抱团。而佃农多数即无田地,也没有其它生产资料,只能依附于地主,靠自己仅有的劳动力为地主耕种,是所谓“庸作奴婢”,对地主的依附十分严重。 所以那时佃农如果造反,基本是跟着地主一起造反。讲得简单一点,是地主带领佃户一起造反。不是佃户和地主做斗争,而是地主带领佃户一起和朝廷做斗争。如果地主不造反,一般来讲佃户不会造反,如果造反也就是骚扰主人。因而所谓的主佃矛盾并不会导致佃农们造朝廷的反,而凡是造朝廷的反,又皆和官逼民反有关,都和官民矛盾有关。 如此说来官民矛盾里面,基本没有佃农,而是自耕农。而这些小地主之所以要造反,是因为他们没有特权,要承担皇粮国税,还要依其户等到各级政府分轻重不同的差役。可佃农不承担钱粮,只承担地租。而他们往往又被有特权的人敲诈勒索,所以他们会造反。且他们有很多佃户,在地方有很多势力,甚至有自己的土围子,但土地带不走,佃户也带不走,所以他们也不愿意流动,便占山为王、打家劫舍、杀官造反,成了所谓的土寇。 赵昺理解的另一个矛盾就是皇帝与朝廷之间的矛盾,且这种矛盾贯穿了宋朝的始终,此也是各种矛盾中最为深层次的问题,导致双方明争暗斗不断,最终大家一起完蛋。而此次事件的爆发,他以为也不外乎如此,马场不过是引子而已…… 正文 第1240章 决不妥协 按照前世的说法,皇帝是大地主阶级和封建官僚的头子。一直受到这种教育的赵昺也以为如此,但是皇帝当了十来年后,觉的由皇帝背这个锅还是有点儿冤枉,按照他现下的理解皇帝与官僚们应该是合作与对抗的关系,且双方并非是那么和谐。 历史上入宋后,赵匡胤定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后,士人的地位应该说才开始真正进入黄金期,而其也应与皇帝和平相处,可事实上在宋朝皇权与相权的争斗从来就没有平息过,且愈发激烈,几乎不可调和,甚至引发政治危机。当然其中也有进步的因素,因为大宋的皇帝也非各个英明神武,反之却出了不少昏君。 皇帝与士人间的对抗存在的原因其实也逃不出利益之争的套路,因为皇帝代表的是国家,维护的是‘家天下’的局面,这就要求其要维护整个社会的公平,照顾各个阶层的利益,起码表面上要如此。而士人阶层中不乏有心怀天下的名臣、大儒,可他们却也要通过维护整个阶层的利益,来保证获得所处阶层的支持,更不要说士人中的败类和奸佞了。 在土地政策上,皇帝不论是为了富国强兵,还是个人享受,始终希望能通过土地获得稳定和不断增加的税赋,维持国家巨大的开支,不希望因为土地兼并使得主要承担国家税赋的平民地主和自耕农破产;而宋朝‘不抑兼并’的土地政策,其实获利最大的却是士人阶层,且从事兼并的主角就是官僚地主。 官僚地主,以现代的理解应该就是其家族有人当官的私人生产资料占有者,人们也常将这个社会的精英阶级称为“士大夫”,这个称谓侧重展现了精英阶级的政治—文化特征,而“官僚地主”则展现了精英阶级的政治—经济地位。 这个精英阶级集政治、经济、文化优势于一身,既热衷于各级领导岗位,又不厌其高地寻觅各种学历,还擅长聚敛生产资料,可以说权、钱、文通吃。依托于强大的官僚机器的士大夫们,屁股一旦坐歪了,他们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置王朝整体安危于不顾,放手兼并土地,大搞“原始积累”使得极少数豪强“富者连阡陌”,而越来越多的百姓“贫者无立锥之地”。 这种情况下,结果就是国家财政困难,只能通过横征暴敛来维持运转,从而又激化了社会矛盾,导致国家动荡,威胁到皇帝对国家的统治。从这个角度讲,赵昺以为‘只有佞臣,没有昏君’的说法,还是十分正确的。那么当权者不论是昏君,还是明君,都不会任由被士大夫们恣意妄为,必然会实施打压,君臣对抗也就不可避免的产生了。 土地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不容置疑,而作为以农耕为主业的平民百姓来说那几乎与命相当,所以赵昺的土地政策自然要‘抑制兼并’,使土地无法通过买卖集中于官僚士绅手中,当然也有获得稳定财政收入的目的在其中,否则他又凭什么养活那么多的官员,让士兵们为他冲锋陷阵啊! 从另一个角度讲,皇帝要维护自己的统治,是站在士大夫一边,还是站在百姓一边。而赵昺无论是因为从现代带过来的理念,还是出于巩固‘新生’政权的目的,他必然会站在‘人民’一边,通过为他们谋福利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换句话也可以说,如果皇帝想维护社会稳定,就要制造阶级矛盾,而赵昺讨好广大的普通百姓,就必然要打压官僚士绅集团。其实这种手段很平常,当年的沙俄皇帝就非常擅长搞这个,比如他要证明强大的沙皇是有道理,就跟工人说,如果没有我们,没有强大的皇权,你们怎么能够得到八小时工作制? 这是我们强大沙皇逼你们主人实行的。然后他又跟主人说,如果没有强大的沙皇,工人组织工会你们怎么能对付?我们就是帮你们对付工会的。他跟这两拨人都说,政府是你们的靠山,而对工人说,你们的敌人是雇主,对雇主说,你们的敌人是工人。 赵昺的土地政策与这个逻辑差不多的。不过他以为自己的政策还是出于维护自己的统治,加强皇权,着眼于社会安定,也可以是所谓的‘可持续剥削’概念;而士绅集团则着眼于眼前的一己之私,非是国家大义和百姓的利益。 他也十分明白自己位高权重,对方却是人多势众,若是不加以打压,社会资产就会迅速向少数特权士人阶层集中。且再也没有能力遏制他们的发展,结果就会威胁到王朝的生存。如此想,也绝非空穴来风,当年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其中的政策就是针对那些特权阶层,可惜终究因为士人集团的势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而失败。 当下士绅集团要篡取更多的土地,从中赚取巨额财富无外乎是依靠政治权势侍势霸占、强买,或通过计取巧多获取田地。然后利用政治特权减免税赋,逃税抗税,或依仗特殊身份突破禁令,违法经营工商业。而赵昺的制定的土地政策正好打中了他们的要害: 首先,赵昺通过按照人口授田的方式做到‘耕者有其田’,又通过限制年限使土地难以流转;其次,他改动税制,取消了丁税归于田税中。同时取消了官员的特权,实施官绅一体纳税;再有就是通过保留大量官田,提供部分生产资料,租赁给流民或失地者耕种。 这些政策可以说切中了土地兼并的要害,土地有年限限制就使得土地所有权无法完全转让,使得士绅们不愿意花钱去收买。而免税特权的取消,使得官员和士绅同样要纳税,而佃户只缴纳地租,却不会承担税赋,如此拥有的土地越多缴纳的税赋越多,收益率大大下降。既然士绅没了特权,要同样缴税,从而使他们失去了兼并土地的动力,也不再会‘收留’那些小地主和自耕农。 此外租赁官田的佃户由于他们是直接向朝廷缴纳地租,负担要比之租赁士绅的土地要低的多,导致士绅即便拥有土地也难以找到人耕种。这就会导致田地被撂荒,可缴纳的税赋却不会少,弄不好就会导致破产。而由于佃户摆脱了对地主的依附,转而依附国家,使得那些地主想要作乱都找不到人支持,等于变相的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所以赵昺已经想明白,此次事件明面上看是马政之争,事实上仍然是皇帝与士人集团的争斗,其担心自己会继续通过在两淮推广既有土地政策,权益会受到进一步打压。故而要通过以点破面的方式,来遏制他的打压行为,保住士人集团的地位和利益。 不过赵昺清楚此时自己绝不能妥协。眼下曾如日中天的士人集团在蒙元入侵后已经被严重削弱,社会地位大不如前。而他收复江南后,又通过抬高武人的地位,增加了他们在朝廷中的话语权。还在进入江南之初就以惩处汉奸叛臣的名义,以铁血手段打压豪强世家,对士人集团进行清洗,虚弱了他们的实力。 与此同时,赵昺还通过各种手段对士人集团进行分化瓦解。在选任官员上对那些品德不佳的所谓名士弃而不用晾在一边,而是启用自己在琼州培养出的士人班底,将他们派往各地任职,加强地方上向心力,提高在朝中的话语权。此外他还准备弱化科举选官制度,通过开办各种专业学校对士子进行分流,打破学习是以当官为目的的传统观念。 赵昺的安排现在看来已经显现出了效果,此次朝争看似来势汹汹,但是与前几次相比已经翻不起什么大浪了。从人员上来看,主要是朝中留用的旧官和刚刚通过科举入仕的太学生及在乡士绅,他们之所以加以抵制,还是因为政策影响到了他们的既得利益,打破一些人‘书中自有黄金屋’,也就是当官即可发财的‘理想’。且统治力量的下沉,让在乡士绅的地位下降,失去了过去的统治地位。 且这些反对者们的手段也没有什么新花样,除了上书长篇大论祖制的好处,就是在朝议上相互争论,再就是发动那些缺乏官场经验的太学生们上街游行,搞公车上书那一套。还有就是调动社会舆论,对朝廷施压,以‘民意’威逼赵昺妥协。 反观,朝中的高级官员和地方官员参与其中的很少,而获得利益的百姓更是毫无动作,几乎没有人响应,倒是不少人摘指乡绅的不是。武人集团却是一边倒的表示了对赵昺的支持,纷纷上书表忠心,甚至建议以武力弹压,对反对者进行清洗。 而现下赵昺不仅坐稳了龙椅,有着左右朝廷的能力能力,且手握数十万精兵,又连战连捷,收复两淮、荆襄、拓疆千里。再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岂能在这种大是大非,决定王朝命运的事情上妥协呢…… 正文 第1241章 人心散了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赵昺琢磨透了事情的原委和实质,笑笑将手中的奏章放到一边,喝了茶颇有看破世事沧桑地喃喃道。 这句话赵昺在前世常常听到,但可能自己过去太年轻,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味,总觉的过于消极。可如今已经能体会到人生的无奈,他无意间在这个时代重生,便被迫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那时面对陌生的一切,心中只有惶恐和无奈,想的只是能否在乱世中活下去,丝毫没有建功立业的觉悟。 而历史还是迫使赵昺这个只是想奋斗几年,过上有车有房日子的小人物走向了前台,扮演着一个王朝的拯救者。可那时这一切始终让他有种不真实感,觉得不过是场梦,醒来的时候仍然在那艘已经锈迹斑斑的货轮上,依然持续着无聊而又抱着侥幸的日子。 不过随着自己的舞台从游离在海上的大船,到弹丸之地的琼州,再到江南,及当下的两淮,赵昺的舞台是越来越大,重回现代的梦却越来越少了,那艘货轮也逐渐变得不清晰起来,甚至偶入梦中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感到自己是入戏太深了,已经融入了舞台。 现在舞台是大了,上台的‘演员’亦是越来越多,赵昺也终于从台前转到了幕后,集编、导、演、策划于一身,可以从俯视的角度看着整个舞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表演,有的人演技拙劣,能让他一眼看穿其内心所想,可也有的人深沉老练,使你无法琢磨透其心思。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十八线的小演员,而是掌握着台上人命运的人物,可以让某人一夜爆红,也可以让某人再无出现在台上的机会…… “恭喜陛下,符离大捷!”正当赵昺品位人生沉浮之时,王德小跑着进入舱中,面上皆是喜色地大声道。 “哦,符离已经被攻克,那收复应天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赵昺接过呈上来的战报,也是欣喜地道。徐州前时已经收复,符离再被拿下,而土土哈部也已经被御前护军围在柳子镇,应天府只剩下些蒙元镇抚军,也掀不起风浪来了。 “收复应天府,我们归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几位娘娘临产在即,皆盼着陛下呢!”王德笑意盈盈地道。 “唉,恐怕朕是赶不上孩子出生了!”赵昺轻叹口气道。说是快,可他也明白战事非是旬日间可结束,且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做,归期难定啊! 赵昺说着话,展开战报细看,他还是有些担心。按照预定计划,刘志学军是对符离之敌围而不攻,以此诱使徐州和应天府两路敌军来援,现在徐州来援的哈喇鲁部虽已经被歼灭,徐州业已易手。其部的任务就转为牵制,以免符离的敌军遭到攻击后与土土哈部合兵一处向应天府方向突围,如此将给柳子镇打援的御前护军带来极大的压力。 所以赵昺的意思是依然不主动对符离发起进攻,而是引而不发对之进行牵制,使其即不敢弃城,防止遭到二军的尾随追杀,又让玉哇失等对来援的土土哈部心存侥幸,以为其不会对他弃之不顾,待消灭了土土哈后再打符离这座孤城。而令人意外的是刘志学部居然提前收复了符离,若是其亡命向北突围就会对倪亮率领的护军一、二、三旅形成夹击,冲垮防线与其合兵。 不过出乎赵昺意料的是蒙元侍卫亲军并没有表现出过去的坚韧,战斗素质也不如前代,正如俗话说的‘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看来安逸的生活及大汗对他们的不信任已经严重削弱了汉军的忠诚度,也让他过于高估了他们的战斗力。 赵昺根据战报分析,很可能是防守符离的玉哇失部在获知徐州来援的哈喇鲁卫在夹沟集被全歼后,便已经慌了,明白宋军进攻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符离了。而土土哈在柳子镇遭到宋军伏击后,却迟迟不肯前来符离会合,反而转身预打通回返应天府的通路,明显无意来援自己,是将他当做一个弃子,以避免被前后夹击。而更担心的是攻打徐州的宋军会乘胜南下加入符离之战,那么此时再不走就晚了。 如此一来,土土哈与玉哇失就离心了,不想做其替死鬼,于是便想着先以一己之力先行击破当面的第二军,不求将其击溃,只求能让宋军丧失追击之力。于是乎对第二军发起了一场突袭,而这又引起了刘志学的误会,以为其要向零壁发起进攻,要知道零壁是行营所在,只有御前护军亲卫旅的一个团及辎重团保护,且还有大量的军需储存在此,他自然不能让其危及陛下的安全,也马上展开反击。 玉哇失率军与刘志学部已经在符离城外对峙了两个来月,双方虽没有爆发过大战,但是小战已经不下数十次,且没有吃过什么大亏,甚至略占上风。至于奔袭零壁失败则被自动过滤了,在他心里那算是扯平了,而对手也是宋军最为精锐的御前护军。所以他以为当面宋军并非不可击败,无法将其重创,起码也能将其击溃,自己撤退时不敢尾随。 但是双方接战后,玉哇失数次挥兵猛攻,可连攻数次皆被击退,宋军阵列岿然不动。其大怒之下亲领前锋军破阵,轮番冲击后依然无法动摇宋军大阵,反而将前锋军几乎折损殆尽,他也在冲阵中被宋军火炮击落马下,身负重伤,若非被亲卫拼死抢回,就真的战死沙场了。而宋军则借机展开反击,在火炮的支援下,宋军将背城而立的蒙元大营击破。 此时接过指挥权的蒙元侍卫亲军汉军左卫都指挥使伯答儿眼见抵挡不住,下令向城中撤退,却被追击的宋军趁机夺门而入。撤入城中的元军措手不及,抵挡了一阵就从北门逃出,而宋军也紧追不舍,他们在渡过睢水后才算喘过口气,却也不敢走徐州。在宋军追击下转而向濉溪县、麻县方向北退,渡过古汴河后才算是摆脱了宋军的追击。 “那小子还是挺贼,居然逃了出去!”赵昺看罢战报笑笑道。此战第二军一战击败蒙元侍卫亲军汉军前卫和左卫两部大军,收复县城两座,斩首七千余,俘敌五千余,俘斩以敌左卫都指挥使玉哇失以下千户、百户军将三十余名,缴获大批武器辎重,可达鲁花赤贺惟贤居然从乱军中逃脱。 “陛下所指的是……他也真是命大,若是再被捉住,只怕不及送到陛下身前就被砍了!”王德作为陛下的心腹亲信,有些话皇帝也不避他,但也明白哪些不能随便说,自觉失言赶紧闭嘴,转而笑笑道。 “他活着远比死了价值大,若是能成功逃回大都,来日作用可比十万大军!”赵昺笑着道。他知道贺惟贤不死,己方再稍加运作,加之其家族助力定然能逃过惩罚更进一步,成为埋在真金身边的一颗钉子,为自己提供更为有价值的情报,甚至能影响到真金的决策。 “陛下,如今符离已经尽入我朝之手,应天府也是唾手可得,东京已是近在眼前了,如此便可实现陛下收复故都的宏愿了!”王德却明智的闭了嘴,他清楚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转而言道。 “话虽如此,可惜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还是待来日吧!”赵昺听了却摆摆手道。 “陛下,难道要……”王德却是吃了一惊,陛下在琼州就整天高呼收复故都,可故都近在眼前,不用说使劲踹一脚,现在只需推一下就能得门而入了,但看其意思竟然放弃了,让他实在无法理解。不过也没有多问,知道其中必有陛下不得不考量的缘由。 其实确如王德所想,赵昺有着自己的考虑。在击败玉昔帖木儿部之后,他指挥大军北上夺取两淮,那时就已经发现收复开封的机会,也曾以此为目标进行谋划,展开战略部署。但是他经过综合考量后,觉得此时收复开封并非绝佳机会,即便在政治上对自己十分有利,可他以为却会在后期造成极大的困难,甚至拖累到整个战略部署。 河南,因在黄河以南得名,加上太行山和东行的黄河之间夹住的“河内”,构成了中华文明发源的三河故地。这是古代的“河南”,也是现代河南的核心区,形成了居天下之中的著名豫北三城:洛阳、郑州、开封。而开封以首都身份出现在历史上,最著名的当属北宋。 不过在北宋之前,这里也曾是多个政权的都城,最早可追溯至战国时期。从战国到北宋,是开封不断向上发展的时期。五代之后的开封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取代长安、洛阳成为北宋首都,也离不开这漫长历史打下的基础,可是开封在作为大国首都上依然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正文 第1242章 不作考虑 在战略上,世人皆知当时赵匡胤决定立都开封是个错误的决定,而其也意识到了这点,曾有意迁都洛阳,甚至连皇陵都选择在了离洛阳更近的巩义。但是由于其的暴毙及以赵匡义的为首的群臣反对,始终没有能够完成,从而也为北宋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长城非是一日建成,而开封的尴尬位置也非一日铸就。战国魏惠王为躲避西方秦国的侵扰,又能同时向东进取,魏国都城由安邑迁至仪邑,称“大梁”,开封城市历史从此开始。而三家分晋后的魏国,貌似强大,实则危机重重,韩魏交恶则河西必丧于秦,加之向东又败于齐,魏国由盛转衰。 但当时开封地势低平,易积水成涝。魏惠王建都大梁以后,陆续开展了一系列开封城市的治水引水工程。其自荥阳引黄河水入圃田泽,然后开大沟,引圃田水东流,经大梁城北再折而南入颖水、涡河,形成沟通黄河和淮河两大水系的鸿沟运河。 这道鸿沟对开封的城市命运起到了无可比拟的作用,由此大梁成了四通八达的水运网中心,各河道的通航能力大大提高,大梁因地处鸿沟水系的中心,成为了中原水上交通的枢纽。形成所谓“北距燕赵,南通江淮,水路都会,形势富饶”的形势。此处通向南方诸地,一旦南方叛变,梁国可以先作抵抗。 此外鸿沟建成以后,还提高了开封地区的泄洪能力,排除了附近的积水,改善了农田的灌溉条件,促进了魏国的农业生产和经济的发展。仅数十年间,大梁附近已成为魏国主要的农业区,魏国政权也因此得以稳固。而也为城池构成威胁,后来秦将王贲久攻大梁不下,便引鸿沟之水灌城,历经百年繁荣大梁城市惨遭破坏,魏国也就此灭亡。 隋朝建立后为加强南北物资运输能力,隋王朝开挖通济渠,由洛阳开始,引谷水、洛水达于黄河,经过一段黄河后,于板渚引黄河水东南行,经过开封城下,到现江苏盱眙县北入淮河,沟通了当时全国北方的政治中心长安洛阳和鱼米之乡淮扬一带,逐渐成为了一条富饶的血管中枢。汴州位居该渠咽喉,在漕粮的运输上具有突出的地位,再迎来一次新的生机。 唐朝开封除了具有水路交通的枢纽地位,还是陆路驿道的枢纽。从西安东行至洛阳后,再向东、东北、东南行,有三条主要驿道,其中两条都必须经过汴州。特别是去当时唐王朝的财赋要地长江下游三角洲和江淮地区,必须由此经过。从那时起,汴州实际上已经开始逐渐成为国内水陆交通重镇和国家经济命脉的总关卡。 安史之乱之后,为避免因漕运中断而使首都受困,唐王朝特别在此设宣武军,重筑汴州城,汴州成为中原的军事重镇。唐后期,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经济发展水平越来越悬殊,北方对南方财力的依赖越来越大,汴州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当时人称:“大梁当天下之要,通舟车之繁,控河朔之咽喉,通淮湖之运漕”。 唐末驻在汴州的宣武军节度使朱温篡夺了唐的政权,建立后梁王朝,都汴京,称东都。开封再次成为国家首都。后梁之后相互更迭的政权中,除了后唐迁都洛阳外,后晋、后汉和后周均以汴州为都,称东京。后晋开始,开封确立了首都的地位,在这些王朝中后周皇帝周世宗对开封城改造的影响更为深远。 周世宗不仅重新对开封城进行规划建设,修建开封新城,扩大外城,扩宽城市街道,他还注重兴修水利,疏通汴河,恢复之前以开封为中心的水陆交通网。后周东京城的修建为北宋东京城市布局奠定了基础,且为开封取代洛阳,一跃成为行政中心城市开辟了道路,开封的首都地位易发巩固。 入宋后,建虽然长安、洛阳在连年战火中饱经摧残,令开封有机会在五代时期迅速崛起,并成为中原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但当真要付诸行动时,赵匡胤不是没有犹豫。诚然开封水陆交通发达,有利于控制广大关东地区,且经历五代时期四朝的建设,城池宫阙已经相对完备,但这里不是没有隐患。 从地理上看,开封四周几乎无险可守,是典型的“四战之地”,作为一个国家的都城非常不利。为了弥补开封地理上不利防御的弱点,宋朝必须在都城驻屯重兵加以弥补。弃了建都长安或洛阳,北宋开始着力开发开封这座重要的水城。当时的东京汴梁有惠民河、汴河、五丈河和金水河从东京城里穿过,人称“四水贯都”。而东京就成了汴河、黄河、惠民河和五丈河漕运四河的中心。 黄河的分支汴河为开封送来了繁荣昌盛,然而也不能忽略黄河一直以来的隐患。由于长期的农业开垦,黄河上游的水土流失越来越严重,从北宋开始,黄河携带的泥沙量明显地在河道内堆积,并不断向南变道逼近开封,而其附近繁密的水道也成为了黄河泄洪的最佳渠道。 黄河的多次泛滥,使北宋时期以黄河汴河为主的“四大漕运”都因黄河水害而淤没,也改变了区域内的生态环境,使曾堪称“北方水城”的开封的周边成了茫茫一片沙海。后期战争的频繁,使得黄河多次改道,在开封地区多次决口,而后蒙元又把大运河进一步东移,不借道河南而改走鲁西南,至此开封的衰败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赵昺作为现代人,更加知道从宋室南迁后至清末七百年间,黄河南下夺淮进入黄海的这一时期,在开封及其邻近地区决口泛滥达百多次,最多时每年一次,最少也是十年必泛。元明清以来,开封城曾七次被黄河水所淹。最严重的一次是李自成围开封,明河南巡抚高名衡在城西北扒开河堤,妄图淹没义军。洪水自北门冲入城内,水与城平,全城尽为洪水吞灭,城中建筑所剩无几,开封再次成为地下城。 这样的地理条件,自然深深影响了开封城的发展。金都开封时,汴河尚能部分通航。至明及清初,能够通航的河流只有贾鲁河一条,其航运起点已不在开封,而移至它的外港——朱仙镇。清道光以后,贾鲁河因黄河多次泛滥,也被淤塞,朱仙镇也衰落了。陆路交通,虽曾号称“八省通衙”,实际吸引的范围,主要限于河南省。 与此同时,黄河泥沙也把开封附近肥沃的平原农地盐碱化,到了“昔之饶腴裕,咸化碱卤”的地步。水运网络破坏的结果,也使凭借水运枢纽地位先发展起来的开封必然一落千丈,降为地区性政治中心,到了近现代地位又被郑州所取代,古都终沦为一个三线城市。 上下知千年的赵昺本来还对开封存在侥幸心理,可现在还未到开封,周边的情况已经让他明白故都已经不是昔日的故都。当下的军事形势,开封周边的蒙元军队主力或已经被歼灭大半,或是已经被包围,残余的只是些屯田军和少数镇抚军,若是自己继续挥军北上,收复黄河以南的地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但是他觉得却非是最佳的时机,且夺取开封反而会让他背上巨大包袱。 首先从军事形势上,东路军已经基本完成了当初既定的战略目标,而西路军当前虽已经抵达襄阳,但是却迟迟未能收复。如此一来,东部前出太多,形成一个巨大的突出部,且周边地区许多州县并没有收复,并巩固,形成了许多空隙,敌军若是集中兵力从空隙间向后方穿插,迂回到东路军后方,而此时宋军主力皆集中在前线,根本来不及回援。所以东路军现阶段必须稳固新收之地,封堵缺口,不给敌可乘之机。 另一方面,川蜀战事还在持续,且因为交通不便,战报无法及时传递回来,使得赵昺无法及时掌握战况,也让他不敢妄动。若是攻蜀失败,则襄阳一样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而赵昺发动北伐和攻蜀也是为了完善江南的防御体系,改变被动的战略态势。徐州、襄阳和重庆正是整个防御体系的三个重要节点,一点不稳,则整个体系就存在着巨大的漏洞,有着崩溃的危险。 再有,开封是四战之地,不利于防守已经是共识。收复之后,就需要大量的军队来驻守,必然使兵力本就不足的宋军捉襟见肘,失去战略机动能力。此外,继续北伐,在军事准备上仍然没有完成,最重要的就是缺乏骑兵。渡过黄河后,那便是华北平原,缺乏机动力的军队是难以取得优势的,所以赵昺需也要时间扩建和训练骑兵,这都需要时间来做 当然除军事外,还牵扯到诸如政治、经济和民生等等诸多问题,赵昺也需要时间来整顿…… 正文 第1243章 平衡矛盾 赵昺深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与蒙元的军事斗争仍然是长期任务,想要速战速决是不现实的,后世的明朝直至灭国也未能完全消灭蒙古残余——北元,蒙古最终还是满清依靠打压与和亲才最终让蒙古人臣服;另一项任务就是维护国内的政治稳定,以实现长治久安。 当然,社会和谐是一步步建设而成,赵昺也知道是急不得的,尤其是经历了南宋后期政治黑暗,朝政糜烂,官员腐败,及蒙元入侵后的十年的残酷统治。虽然民心思定,但是要想改变长期形成的畸形政治,仍需要一系列的政治改革和政策的调整。 赵昺如今精简机构,调整州县,甚至压缩皇室成员的待遇,自己也长期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皆是从政治角度安全的高度出发。推行新的土地政策,实施按口授田,同样是努力保证社会弱势群体的生存。因为他明白,历史的教训是,凡是发生重大政治安全问题,一定是土地出现了不良状况。汉朝的灭亡如此,后来王朝的灭亡也多是如此。 通过法令使朝廷掌控的土地,赵昺首先要分给没有土地的农民,其次分给土地少的农民,将官田租赁给流民,打压士绅地主,以意志土地兼并。即使发生农民违法的事件,也不会没收农民的土地,从而保证普通百姓的基本生活。如此一来可以惠及大多数人,收拢民心,而吃饱穿暖的普通百姓也就不会去想着造反了。 不过赵昺在实施惠及普通百姓的政策后,他从反馈回来的情报来看发现百姓们对北伐依然持反对态度,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起初他以为是百姓们担心由于战争使军费增加,从而导致朝廷增加税赋,频繁征发夫役,使得自己的负担增加。 但是当前通过改制,赵昺已经通过减免和剔除苛捐杂税极大的压缩了税赋,又通过组建辎重部队减少夫役的征发,且军费开支也多是来援于贸易和商税,并没有过于影响到民生。而他明白若是北伐得不到百姓的支持,不仅征募兵员、夫役受到影响,也会引发民心动摇,导致朝廷根基不稳,难以有精力去面对战争。 赵昺在请教了诸多臣僚,还通过事务局了解民情、民意,现在也逐步弄清了原委,知道自己又背了历史的黑锅。按照历代的体制,朝廷就是不容富裕地区有积累的能力,基本要把它榨干榨净,除了满足帝王的穷奢极欲外,也是防止富裕的地方财力增加,导致出现军事割据势力。也就出现了富裕地区起运的比重大多吓死人,地方财政没有什么钱的窘况。 唐宋之后,江南得到了极大的开发,经济实力不断增强,逐渐取代北方成为税赋的重要来源地,因此江南历朝历代的赋税都非常重,既是最富庶的地区,也是受‘惩罚’的地方。所以说实在,他以为中国古代的朝廷不怎么关心产出,但是关心漕运,实质就是把粮食和财富运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北方人入侵江南可以获得极大的财富,这也北方发动战争的动力之一;南方人不愿北伐,愿意割据自守也是不想背上北方沉重的财政包袱。赵昺也就可以理解,刚刚经历过蒙元统治时期竭泽而渔似的强征暴敛后,百姓们不免担心北伐后,政治重心北移,就必然需要江南不断的输血,从而改变当下实行的轻税薄赋的政策,重新加重税赋。 再有一个矛盾依然是老调重弹——文武相争。赵昺现在有了更大的舞台,也可以让他以更高、更大的视角来审视历史,去理解中国古代的政治观念。他发现其实中国古代常说的文官,本质是作为国家运转作为重要的官僚集团。 在这种视角下,无论是杯酒释兵权,还是后来的禁军制度和重文轻武,实际上本质都是一种将军队直接置于中央皇权和官僚集团手中的行为。这种行为不仅是为了避免唐末藩镇割据,同时也能让朝廷可以更加有效的制定军队的发展战略,不过理论和实践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由于中国的科举选拔将学术研究和政治知识和军事类完全分开,也因此宋代无论是在军队结构、训练,乃至指挥调度等方面,经常是槽点满满。与此同时,宋代还面临着北方游牧政权的长期威胁。充满问题的军队,自然难以有效抵抗外来入侵。 为了能调度军队来对抗威胁,官僚集团对军队发展的干预和指挥随之增加。这也让宋代军事发展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因此赵昺早已意识到仅凭官僚集团想确定一条正确的军队发展路线,其实非常困难。而他扶植武人集团,让他们介入政治,也是想改变这种状况,除了复国战争的需要,也是想打压文官,改变政治体系。 当然,赵昺的意图早为文官集团知道,双方也是明争暗斗,并有数次出现激化。而现下北伐一举收复了两淮,兵锋已进入中原地区,进而有收复故都的可能。如此殊荣之下,文官们明白朝廷必然要对武人们进行大肆封赏,从而诞生一批新的武勋进入朝廷,使武人集团的实力进一步加强。所以对于收复开封,他们是不愿意看到的。 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文官集团势必产生恐慌,而赵昺也明白现在管理国家的还是在士人手中,自己也需要他们为自己牧守四方。若是他们暗中捣乱,自己也是防不胜防,而一个小小的漏洞在战争中就可能被无限放大,足以使得北伐取得的成绩功亏一篑,因此他止步于汴京也是不想过于刺激文官集团。但是赵昺也明白,重文轻武或者以文御武,都是中国军事发展的必然结果。 严格来说,在大多数时间中虽然存在一定问题,但并不意味着这个制度在理论上是完全不合理的。不过中国科举制度,以及从宋代开始对军事的轻视,都为这一制度乃至整个中国军事发展,埋下了巨大的阴影。但是王朝更迭,从来都不是某一方面的问题,重文轻武的阴影,实际上也只是大水覆舟时的一个窟窿而已,赵昺也需要时间来进行对政治格局进行调整,以适应当前的形势。 钱则是另外一个绕不开的问题。无论是战争,还是巩固新收之地皆需要大量的财政投入,而赵昺却深知自己的家底太薄了。此次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战争就已经让财政捉襟见肘,不仅将入主江南两年余各地官仓积存的粮食消耗一空,还冒着通货膨胀的危险超发货币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可以说大宋无论朝廷,还是民间的粮食积存几无。 一个国家国库中没有存粮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一旦发生大的自然灾害,或是突发战争,就面临着即使有钱也无粮可买的窘况。朝廷在灾害发生后,若是无法调拨存粮赈灾,那就是饿殍遍野,流民穿州过府四处求生,必然会一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甚至导致民变发生。同样,爆发战争后朝廷也只能压榨百姓口中的那点儿粮食,来保证军需,造成严重的政治危机,这在历史上皆是有例可循的。 现在大宋是四处开战,除了荆襄和两淮战场外,川蜀和云南的战争还在持续。北伐战场看似投入兵力多,规模最大,但是川蜀和云南战场的消耗同样不可小觑。这两个战场都地处偏远,民生贫困,皆无法就地解决军需,都需要从湖广,甚至江东调拨。 这个时代交通困难,路途遥远,又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即便从湖广就近向川蜀调拨粮食,也需要两个时间送到军前,一路上的损耗,加上人吃马喂消耗甚重。正所谓千里运粮,十不存一。所以两地的战场看似投入的兵力小,其实所需绝不次于北伐战场,且还需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在力有不逮的情况下,这也就需要赵昺做出取舍,尽快结束北伐。 此外,赵昺还需要面对另一个新的战场。如今大宋的财政来源,很大一部分是依靠海外贸易获得的资金,也赵昺小金库资金的重要渠道,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旦海外贸易出现问题,大宋的财政就会问题,重新走上加增税赋的老路,以维持国家的开支。 而今,大宋的海贸船队异军突起,航程越来越远,规模也越来越大。尤其是在控制了香料产地后,打破了波斯商人垄断香料市场的局面,而看着大宋将一船船真金白银运走,不仅商业竞争对手,连许多国家也都眼红了,双方船队的摩擦和冲突与日俱增。 赵昺知道许多外海国家和地方领主皆是依靠海贸致富,自己的发财就是从他们的口中夺食,冲突也就将不再是商业领域的竞争,而会很快演变成国家层面的战争…… 正文 第1244章 犯了错误 符离已被收复,赵昺在零壁也待不下去了,但是他并没有前往符离前线,而是下旨前往徐州。众人听了又是一阵好劝,徐州虽然已经被收复,可是时日尚短,民心不稳,溃散的敌军未清剿干净,且周边州县尚在敌手,柳子镇尚在激战,随时有可能进行反扑。 但是赵昺不为所动,执意要去。他清楚当下随着倪亮率领的御前护军三个旅赶赴战场及刘志学部腾出手来加入战斗,兵力上已经大大超过被困的土土哈部,将其全歼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也明白随着敌两大侍卫亲军被歼,收复应天府也是指日可待,北伐之役已经进入尾声,自己回京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以赵昺想利用在前线有限的时间中巡视徐州,实地了解情况,为下一步安排打下基础。 在两淮区域,徐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必多言,且其拥有煤铁资源,人口也占据优势,又有大运河经过,交通便利。因此赵昺不见想将徐州打造成两淮前线的支撑点,还想利用丰富的煤铁资源发展工业,尤其是军工制造业。 要知道当下大宋的军工制造业是以大内器作监为基础发展起来的,现在已经逐步扩大成由军器监、船作监、矿冶监、织造监及杂作监五大监,下辖各色工坊百余个,冶矿场十数个,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军工体系。但是进入江南后出于安全考虑皆集中在杭州附近。 杭州周边矿产并不丰富,所需原材料大部分都需要从各处调运,再进行进一步精加工。而制造完毕后,还要重新运往分驻各地的军队,这不仅使成本上升,也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另外杭州地狭人多,闲置的土地不多,工坊发展受限,但现在武器需求量却不断增长,如今已经是满负荷生产,仍难以满足所需,择地发展已是迫在眉睫。 所以早就考虑将部分工坊外迁。徐州无论是位置,还是交通都十分合适,可就近获得原材料,且拥有熟练的工匠,早就成为他的选址地之一。不过赵昺也知道由于黄河泛滥,徐州周边的矿场多被毁坏,但这些多是出于收集来的消息,真实情况并不明了。而军工坊关系到国家战略,若是盲目的外迁将产生不可估量的损失,他需要亲自考察后才能放心。 不过赵昺还是做出了妥协,从零壁前往徐州走陆路不过百里,行程不过两日,但是途中要经过大片的山地,且途中还要休息,容易遭到袭击;而走水路相对要安全的多,可是要先从旧运河退回到泗州,然后再转入新运河前往徐州,如此等于绕了一个半圆,路途也增加了数倍。 赵昺本想走陆路,这样节约时间,可众人怎肯答应,磨到最后他也不得不做出了妥协。次日辎重团也护送辎重、粮草前往符离,行驾则与亲卫团和侍卫营在御前水军的护卫下转入运河先南下,途中在泗州暂停接上在此坐镇督导接收的参政知事王应麟同往徐州…… 罗大同在寨墙上抬头看看东方升起的圆月,心中有些惆怅,今天已经是他们进入柳子镇的第四天了,而都帅还没有赶到。他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边的战斗不顺利,还是遭到了符离之敌阻击,更不知道他们何时才能到来,不免让他心中有些含糊。 随着月亮越升越高,清亮的月光洒满大地,照亮了镇子内外,河道中横七竖八铺满了人马尸体,还不时有重伤濒死者发出声声凄厉的惨嚎,加上冲鼻的血腥气和尸臭味,在惨白的月光映衬下此情此景就如修罗地狱一般,让身经百战的老兵也不寒而栗。 这仗也让罗大同越打越怕,当然他不是怕自己牺牲在战场上,而是害怕自己无法完成聚歼土土哈部的任务。在夺取柳子镇后,也许是因为土土哈没有弄清状况,犹豫中并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使他们可以相对从容的构筑起防御工事,可第二天就遭到了猛烈的进攻,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罗大同想到敌军在判明形势后会果断回撤,双方间必然会发生激烈的战斗,而土土哈的果决也改变了他对其的看法。按照蒙古人攻城作战的习惯,首先他们会四处抓捕百姓,并以他们为前驱,以此来消耗守军的实力,打击守城者的士气。在此过程中间或安排精锐部队,在发现守军漏洞后会骤然发起突击,迅速打开缺口,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 若是这种战术失败,蒙元军便会在‘炮灰’们伤亡殆尽后,以战斗力较弱的部队攻城继续消耗守军的实力和物资。此时一旦守军出现疲态,蒙元精锐就会加入战斗,并不间断的发起进攻,一鼓作气拿下城池。而土土哈一改这种惯例,进攻开始就动用了汉军右卫和火器卫一个千户展开进攻,并以钦察卫的骑军对镇外封锁旧道的宋军进行牵制性攻击。 蒙元汉军诸卫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最早投靠蒙古人的河北、山东汉族世侯,这些地区久经战乱,民风尚武,作战悍勇,追随着蒙古人参加了灭金、攻宋,镇压蒙古宗王叛乱立下殊功,为忽必烈所倚重。后来,为了防止汉族世侯做大,才逐渐削夺了世侯们的兵权,收起兵马一部分驻守江南,精锐则编入了侍卫亲军。 由于汉军卫参与了刺杀蒙元权臣阿合马事件,引起忽必烈的猜忌,将汉军诸卫将领更换为蒙古人和色目人,虽然仍担任守备京畿的任务,但更多的时间是屯田。近一段时间由于疏于训练,导致战斗力下降,可他们皆入军户,世代为兵,尚武之风依然浓厚,且军官自下到上都经历过实战,仍然不容小觑。 敌军如蚁般的涌来,即便让经历过常熟血战的罗大同都头皮发麻,要知道柳子镇的防御设施远不如常熟城,即没有瓮城、羊马墙、护城壕的外围城防设施,也没有修建马面、角楼、炮台、城门、千斤闸之类等防御工事。且由于镇子是跨运河而建,中间宽敞的河道由于淤积已经成了大路,更不会修有寨墙,虽然进行了封堵建起了工事,但依然十分薄弱,也自然成了敌军进攻的重点。 兵力悬殊,城防羸弱,罗大同唯一能够依仗就是强大的火力,因此战斗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儿。宋军以火炮和火枪对敌展开了顽强的阻击,而事先布置在镇外的火力点也从侧翼对敌进行扰乱性射击,两厢配合下打退了敌军一次次进攻。 不过战斗中也是险象环生,宋军的防御体系是依托火炮的支援,但是火炮有着一个难以克服的困难。由于火炮连续发射会使炮膛温度升高,厚重的炮管又无法快速散热,而发射药是直接撞入炮膛,一旦温度过高就会使发射药包自燃,导致火炮炸膛。所以火炮在发射几炮后就需要一段时间散热降温,敌军就趁着这个炮火减弱的间隙冲到城下。 尽管敌兵在宋军火枪轮番攒射下一波波的倒下,但是敌军仍然是蜂拥而至,并以弓弩和火器压制寨墙上的宋军。轮番冲击下,寨墙前的拒马、麓角被破坏,抢修的简易工事也是岌岌可危。罗大同一边指挥能够发射的速射炮抵前射击,又阻止各式小炮进行拦阻射击,但依然难以抵御敌军的冲击,几次让敌军冲入阵内。他不得不在第一天就动用预备队展开反突击,才将敌军驱逐出去。 第二天的战斗从日出一直战到日落,敌军才撤出了战斗,战场上遗尸数千具,而宋军也伤亡近千人。这让罗大同怎么能不心惊,敌军的兵力远胜自己,若是他们不顾伤亡的如此连番进攻,己方兵力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可能都等不到援军的到来。好在左翼阵地上虽然也爆发了激战,但程度远逊于此,让他还能够喘口气。 当夜双方都没闲着,罗大同下令拆毁镇中的房屋连夜加固工事。而元军则不断派出部队发动夜袭,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休整。天一亮,战斗又再次开始,今天主攻的却换成了汉军中卫,火器卫也投入了大部的兵力。他们的战术除了依旧猛攻不停外,还对部署在镇外的火力点展开进攻,意图将他们清除。 罗大同看到这一幕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在阵前布置火力点是来自于守常熟时的经验。意在利用步炮结合的小分队占据有利地形对攻城的敌军侧翼进行攻击,从而减轻城上守军的压力。但是前出火力有一个弱点,由于兵力较少,火力较弱,需要通过中、重型火炮对敌压制和火力点间相互掩护才能够巩固阵地,而他却疏忽了这里并非常熟那样有山地可用利用,使敌军无法展开大兵力进行围攻。可现在前出阵地只是占据了制高点,周边皆是宽阔的平地,敌军可用四面围攻…… 正文 第1245章 险象环生 “都统,准备好了!”五旅司马黄凡推了推凝视着战场的罗大同道。 “炮火一定猛,速度一定要快,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将人给我全带回来!”罗大同眼睛盯着黄凡沉声道。 “都统放心,一定完成任务!”黄凡立正敬礼道。 “小心些,我们有太多是兄弟回不来了,你一定要给我回来!”罗大同回礼后,将双手搭在其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有些激动地道。 “都统放心,我们还未陪着陛下进东京,不会死的!”黄凡笑笑,再次敬礼后转身下城。 罗大同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离开,此时城下已经有数队士兵集合完毕,黄凡下城后立刻有兵丁挪开拒马,那里已经清理出了一条仅容两人通过的通路,他一招手士兵们从通道中鱼贯而出,借着河堤的暗影前出百步之后停下脚步。 有士兵掏出火折子一晃,‘噗’的一声轻响吐出一朵火苗,他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圆圈,又左右摇摆了几下,炮声便骤然响起,打破了沉寂的夜晚。此次炮击集中了五旅炮团的所有中型火炮,并加强了炮旅的重型火炮团,共计四十多门火炮,对阵前展开炮击。 河道宽不过二十丈,以宋军装备的中、重型火炮而言可以说是无缝隙覆盖,即便为了保证火力的延续性采用了间隔射击,依然能够保证无差别射击覆盖到前沿的每一寸土地,而在眼睛看来就是一条燃烧的火墙在向前推进,可谓是炮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罗大同看着被炮火映红的天空,对雷鸣般的炮声似乎充耳不闻,耳边仍回荡着‘都统,不要开城,不要救我们……’的嘶吼声,将他的思绪又带回了白天的战斗中,心中也充满了懊悔。 今天的战斗在展开后,蒙元军面对宋军在火力的优势只能继续采用人海战术轮番冲锋以求杀出一条血路,但他们也并非皆是善与之辈,也在战斗中寻找宋军防御上的弱点。敌军很快发现宋军突出在镇外的火力点,不仅给予他们后续增援部队很大的杀伤,还成为进攻途中的障碍,使他们无法在突破后迅速调集兵力巩固突破口。 另外敌军也发现这些悬于主阵地之外的火力点同样是宋军的软肋,在保持对镇中的压力同时,转而调集重兵试图拔出这些火力点,消除进攻途中的心腹之患。同时也不无围点打援之意,以此诱使宋军出镇营救,他们可趁机转入混战,并寻机抢夺寨门。 罗大同也很快发现了敌军战术的转变。外围的火力点一般是以配备百子铳的分队为单位,并佐以一个迫击炮班,兵力根据火力点的大小兵力略有差别,可兵力最多的也不过五十人。各个火力点之间可以相互支援,且能得到镇子中远程火炮的增援。 若是按照以往的战斗规模来讲,火力点配置兵力完全足够了,起码能够自保。但是此次战斗敌军进攻的规模远超五旅参与的战斗,且阵地选择在土台之上,但这点高度在周围平坦的地形上并不占据优势,很快就陷入四面受敌的困境。 当罗大同看到镇外的火力点,在万千敌军的围攻之下就如海上惊涛骇浪中的几块小小的礁石,被一波波汹涌的海浪不断的冲刷。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各个火力点之间虽然初时尚能通过交叉射击给予敌很大的杀伤,但是很快就自顾不暇,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布置在镇中的火炮在敌军的猛烈攻击下,虽然已经竭力对镇外的火力点提供支援,可终究力有不逮,敌军利用火炮降温停止射击的间隙进行突击。 眼看着前出的火力点在敌军如潮的攻击下,一个接一个被淹没;看着自己的士兵、兄弟拼死反击,有人将将手雷挂在身上,扑入敌群之中。有人来不及装填弹药,便挺着刺刀跳出工事与敌拼杀;炮兵在敌军迫近后,迫击炮已经无法发射的关头,将炮弹引信点燃直接抛向敌军,当敌军扑入阵地后,他们将炮弹反向装入炮膛,将炮、自己和敌人一起炸毁。 待阵地已经无法守住的时候,几乎每一个阵地都向指挥所发出旗语,但并不是请求救援,而是要求都统千万不要派兵出城救援他们。而罗大同也看到攻陷阵地后,遭受到极大伤亡的蒙元敌军不仅将阵亡的宋军士兵尸体分尸泄愤,还将被俘的士兵在城下斩首向守城的官兵示威。 此情此景,让罗大同悲愤欲绝,可他头脑中还保持着一丝冷静,没有下令冒险出城救援,并制止了已经不冷静的一团长。只是下令对几个尚未失守的火力点加强火力支援,而炮兵们也是杀红了眼,不顾火炮炸膛的危险持续射击,总算解除了危机。战至天黑敌军罢战,但依然对几个火力点以重兵围困…… 经过半个多时辰的激战,救援部队击溃了敌军,开始陆续回城,他们救回被困的官兵二百余人,并收敛尸体残骸百余具。但他们的牺牲并非没有价值,这股小部队不但杀伤了大量敌军,还整整拖住了敌军一天时间。罗大同亲自将负伤军兵送往医药院救护,又祭奠了亡者,将尸骸暂时安置于庙中。诸事处理完毕后,东方已经放亮,大战又将再起。 令人意外的是这天敌军并没有继续攻城,而是转向镇北的故道。罗大同百思不得其解,众人以为可能连接两日攻城,敌军伤亡惨重却未能寸进,转而选择从镇外突破。而他们并不知符离敌军已经战败逃走,土土哈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况,因此才急于突围。 尽管情况不明,但战斗的激烈丝毫不逊于前两日。面对来攻的敌军,宋军依托修筑的棱堡工事拒敌,敌军尽管攻势凶猛,但是宋军也丝毫不输气势。待两军战斗激烈之时,骑兵旅对蒙元军侧后发起了突击。大家都知道,骑兵一旦成功迂回到敌军侧后,便可以出发动奇袭,在敌方准备不足的状态下先发制人,即使敌军最终能够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也要在付出相当的代价之后。 过去两军交战,大部分战斗宋军多是步军列阵防守,依靠强大的火器对敌骑进行杀伤后,再对溃败之敌进行追击。加之宋军骑兵数量不多,成建制的骑兵更是作为战略预备队使用,不会轻易动用。而蒙元军此战中处于被动防守的态势,其所依仗的以骑克步的优势,及快速机动和迂回攻击等战术,对于宋军皆无法发挥大用处。 而元军在几次会战失败后,也意识到在宋军犀利的火器下,从前无往不利的骑射作用开始下降了。因为在火器的打击之下,轻骑兵骑射手对步兵的袭扰,会无可避免的会遭到更大的损失。而装备了燧发枪和刺刀的宋军步兵,可以同时承担远程攻击和近战肉搏的任务,可以便捷地实现射击与冲击转换,作战能力大大加强,使他们在野战中也难以占到便宜。 所以自战争爆发以来,宋军骑兵一直处于打酱油的状态,并没有发挥真正的作用。但这并表明宋军骑兵战斗力不强,而御前护军骑兵旅早在琼州就已经成军,训练极为严苛,装备也是最好的,可谓是军中精锐。他们骤然从侧后杀人战场,顿时打乱了敌军的进攻,蒙元军且战且退,宋军也没有给他们机会,一路追杀不可避免的与敌骑军遭遇。 蒙元是骑射起家,侍卫亲军各卫也皆有编制,而蒙元钦察卫军更是敌老牌劲旅,弓马娴熟作战悍勇,且并没有如汉军那样参加屯田疏于训练,因此仍保持着原有的战斗力。可御前护军骑兵旅也不是弱鸡,他们在与元军骑兵作战中所表现出的勇敢和娴熟的战术其实并不下敌军多少。尤其是此时此刻,宋军占据战场的主动权。 双方在荒野中一时难解难分,骑兵旅都统方胜也亲自领兵冲杀,在战斗中三易其马,阵斩汉军中卫副都指挥使贾茂,主将皆是如此,可见战斗只激烈。而其麾下将士亦是力战不退,奋不顾身,摧锋陷阵,与敌人力战不止,杀的几进几出。 但是护军骑兵旅只有几千人,对于数万蒙元骑军来说还是显得势单力薄,尤其是钦察卫给了他们很大的压力。随着伤亡的增加,方胜领兵且战且退,准备脱离战场。但是敌军紧追不舍,他担心退入阵地会冲垮己方防线,便领军向北撤退。 双方在运动中搏杀逐渐脱离主战场,方胜却知道自己不能再退,否则敌军便会绕过宋军的阻击阵地逃向应天府,于是命令部分士兵下马作战,占领了一道土岭据守,依靠土岭防御,双方骑兵在土岭附近又一次展开大搏杀。但人数占优的敌军逐渐将骑兵旅分割,使缺乏火炮支援坚守制高点的宋军遂陷入困境…… 正文 第1246章 攻守逆转 罗大同看着战场有些发懵。敌军在遭到骑兵旅侧后突击后,出现了混乱,其进攻也随之被瓦解。但是骑兵旅遭到敌军大队骑兵的围攻后,不敌向战场北部遁去,脱离了战场。他担心敌军会使诈,也不敢贸然出击解围,又担心敌军趁机发起进攻,只能下令固守工事不出,同时调集预备队准备随时增援镇外的二团。 但是,罗大同即没有等来骑兵旅的回转,也没有等来敌军又一轮的进攻,双方似乎皆对战场上的骤然变化有些不知所措。而他却更觉担心,不知道骑兵旅是否摆脱了敌军的追击,突出了敌军的包围;又担心失去骑兵旅对侧翼的遮护,向北绕过柳子镇突围。反正越想越上火,想做点儿什么,又不敢擅动,只盼都帅尽快领援军的到来。 “都统,敌军似有变动,后军突然出现骚动!”设置在高塔上的瞭望哨突然传来消息。 “严密监视敌军动向,随时禀告!”得知敌军动了,罗大同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他一边下令,一边转到庙中后殿外的高台上,向战场上张望,但是无法看到战场后方的情形。 “都统,瞭望哨报告后方敌军大乱,似是遭到突袭!” “是不是都帅的援军到了?仔细观察。”罗大同将望远镜的倍数调到了最大,依然无法看清,却听到了似有枪炮声传来,细听之下不似元军火器卫的火器发射声,他精神一振道。 “都统,应该是的。敌军火器发射的声响沉闷,应是援军到了。”虞侯王宣听了片刻确认道。 “都统,瞭望哨报告,发现后方有禁军第二军的旗号,在东北方向有我御前护军二旅的旗号出现!” “不来一个也不来,可说来又都来了!”罗大可听报笑骂道,但是精神却是一松,他知道既然出现了二军的旗号,说明符离已经被我军收复,土土哈部已经是前进无门,后退无路了。 “都统,敌军后方遭袭,必会全力向我军方向突围,要尽快做好准备!”王宣见罗大同有些失态,急忙提醒道。 “传令各部做好反击准备,炮兵不必再节省弹药,敌军发起进攻后将炮弹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去,然后全军出击!”随着援军的赶到,罗大同也意识到决战的时候已经到来,而前时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到,他不得不精打细算,节省着弹药用,且守城多日被敌军压着打,心里也是憋着气,如今终于到了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了…… 土土哈此时也发现宋军大队援军赶到,他明白冲破柳子镇宋军的拦阻,取道汴河故道返回应天府的计划已经难以实现。决定向西北方向撤退,绕过柳子镇,转而走二十里外已经废弃的应天府只符离的大路,以脱离与宋军的纠缠。 以往元军凭借着骑兵的优势,可以在战场上实现快速机动,摆脱敌军的纠缠。但是这次他们遭遇到了宋军的骑兵,并还有汉军卫步军拖了后腿,土土哈只能一边遣兵断后阻挡宋军的追击,一边令骑军尽快击败拦路的宋军骑兵,清除途中的障碍。 本就苦苦支撑的骑兵旅,面对如决堤洪水般涌来的敌军,顿时感到极大的压力。但是此时方胜率领的骑兵旅却不知战况发生了变化,他还在率部血战,与钦察卫军周旋,还不知道自己给敌军撤退造成了很大困难。可他也很快发现情况不对,元军大队人马改变了进攻方向,绕过了镇子似是要取道昔日旧路向应天府撤退。 方胜反应也很快,意识到若是再不改变战术,骑兵旅不仅难以阻挡敌军,反而会被淹没在急于奔命的敌人大军中。因此他及时调整部署,先行发动了一场反冲击,接应上下马作战的骑兵,且战且退向北撤出战场,点检兵马此时骑兵旅已经损失八百余骑,但编制尚保存完整。 方胜明白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歼灭敌军,而是要拖住敌大军,为援军的到来争取时间。因此他转而采用避免正面阻击的策略,毙敌锋芒以机动作战的方式对敌进行袭扰作战,紧追不舍对敌侧后下手。他们在战场上往来驰骋,一击便走,在运动中与敌搏杀,双方逐渐杀入到永城附近。 骑兵旅终归是势单力薄,在元军大队骑兵的围追下被逼向睢水岸边,陷入了绝境之中,方胜下令下马结成圆阵准备与敌做最后一搏。而这时突然上游对岸传来阵军号声,他听出此是宋军间联络的信号,立刻命号兵回应联络,告知己部的番号和战况。 对方也很快回复,其正是禁军骑兵第二师,而其在得知他们的处境后,也毫不迟疑的迅速渡河前来支援。方胜看着千军万马从对岸泅渡而来,只觉的眼前的事情有些不真实,更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虽然对于骑二师突然出现在这里十分诧异,可战事紧急却也顾不得细想。 不过方胜明白骑二师的到来足以扭转战局。骑军第二师的前身是在琼州时组建的两个骑兵旅之一,进入江南后利用缴获的战马扩编成骑兵师,其下辖六个骑兵团,一个辎重团,还编有一个速射炮团,加上直属队,总兵力达一万二千人。 骑二师可以说是宋军编制兵力最多的部队,其目的除了为适应未来平原集团作战外,也是为了以后再次扩编做准备。不过骑二师的运气也不太好,北伐之役以来除在江东打了一仗外,也一直是追着步兵跑,主要承担着掩护大军侧翼和侦察及保护运输线的任务。但其运气不错,阴错阳差的‘收复’了徐州,捡了件天大的功劳。 而方胜不知道的是,骑二师在收复徐州后,又受命攻取了徐州周边的萧县和濉溪两县之地。濉溪与永城隔睢水相望,骑二师都统钱琳知道这边战事尚未结束,因此将主力集中屯于睢水沿岸,以防止敌军犯境。同时也遣侦骑在沿岸巡视,监视敌军动向。 今天有一队侦骑在例行巡视时,发现对岸有战事发生,但战况不明,便及时通禀给钱琳。他马上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并将两个团隐于睢水堤坝外沿待机,随时准备给渡河之地予以重击。在中午时分,前哨又禀告有宋军一部被敌困于对岸,经联络是己方的御前护军骑兵旅。 钱琳闻知大惊,他知道御前护军进入淮北后一直伴随在行营左右,保护陛下的安全。也知道陛下驻跸零壁,指挥整个战役,而护军骑兵旅在此遇险,很有可能陛下就在附近。他哪里敢怠慢,马上遣军渡河增援,并组织其它各部也迅速渡河参战。 骑二师迅速投入战斗,他们从上游迂回到元军钦察卫军的侧后发起了突然袭击。自己原先对宋军所惯常使用的迂回包抄战术,眼下却被宋军用上了,猝不及防之下钦察卫军迅速被击退,护军骑兵旅之围也顿时化解,两军合兵一处。 钱琳与方胜相见,顾不得叙旧,他以简洁的言语告知钱琳当前的战况。当下与他们对战的敌军已经被阻于柳子镇附近,当下正在拼死突围,双方已经激战了三日,而己方兵力处于劣势。但是倪亮率领的援军尚未赶到,他们的压力很大,自己正是由于阻击择路突围之地而遭到了敌骑重兵围攻。 钱琳得知后不敢怠慢,毫不犹豫的投入战斗。在没有上级命令的情况下参加战斗,其实是违反军纪的,而他之所以冒着违命的风险加入战斗,不仅是因为自己与御前护军众将自**好,还有着陛下早在建军之处就定下‘攻则相护,退则相守’的铁律。 在陛下耳提面命之下,铁律早已经深入军中每个人的骨子中,钱琳清楚自己见死不救的后果,恐怕比之无令而行还要严重。即便官司打到陛下面前,自己违背铁律也难以分辨,等着他的不止是众将的唾弃,即便性命怕也难保。 御前护军元军的赶到,已经让元军陷入了困境。土土哈也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后有追兵紧追不舍,前有阻击部队拦截。他必须赶紧突破宋军骑兵的阻击,否则自己很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而新赶到的宋军骑兵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雪上加霜,他们刚刚突破柳子镇宋军的阻击,可后面的宋军追兵已经杀到,最要命的是,这里加入战场的骑兵还有完整建制,是至今没有加入战团的生力军。 于是永城外宋元又一次展开了骑兵搏杀,爆发了北伐以来最大的一次骑兵间的战斗。开阔的平原上战马嘶鸣、黄尘漫天、金石相交、鼓声不断,战马往来驰骋,穿插追击,迂回包抄,喊杀声、战马的嘶鸣声、枪炮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云天,将战斗推上了有一个高潮,只不过这会儿大家攻防姿态交换了过来——刚才攻击宋军的元军,转眼间变成了宋军骑兵的刀下鬼…… 正文 第1247章 再加点儿 “钦察卫及汉军右、中、后三卫在增援符离途中遇伏,突围遇阻,遭南朝十万大军围困。符离守将汉军前卫都指挥使玉哇失见死不救,怯敌不战北逃,以致土土哈部进退失据,不得不冒险向应天府突围。撤至永城再遭南军大队其必阻截,土土哈率众军力战不敌,死于乱军之中,汉军右卫都指挥使床兀儿阵亡、中卫都指挥使康里人断后重伤被俘、后卫都指挥使拔都儿生死不明……” “不要啰嗦了,直说尚有多少可战之兵,归德府怎么样?”真金脸色铁青地打断听月赤察儿的禀告,摆手喝问道。 “是,大汗!”月赤察儿连连点头道。 “经两日激战,众军退往应天府,南军紧追不舍,而城中仅有数千镇抚军据守,接应不及被南军赶上夺取了城门,只能穿城而过,城池就此失守。只能继续向北退到开封,收拢各部残军得兵八千,暂由汉军卫中军副都指挥使郑温统领,其又紧急征调周围州县镇抚军驰援,准备固守,请大汗速发兵救援……大汗!” “只剩八千人,归德府也丢了!”真金听报喃喃的嘟囔了一句,眼睛一翻,身子一仰,倒在了御榻之上。 “……”月赤察儿知道大汗这阵子身体一直不好,眼睛一直偷瞄着其,眼见其翻倒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又招呼内侍赶紧去叫御医诊治。 好一阵子,真金悠悠转醒,眼睛转了转,看看周围发现已经到了寝宫之中,皇后阔阔坐在塌边低首垂泪,见其醒来惊喜的擦擦眼泪,露出丝微笑。他略微扭扭头,又见三子铁穆耳伫立在床边侍奉,脸上又露出欣慰之色,才问道:“朕睡了多长时间了!” “大汗已经睡了多半日,现在已经是酉时了!”皇后阔阔真扭脸看看宫外的天色回答道。 “扶朕起来,召右相、左相、平章进宫议事!”真金要挣扎着起身,刚刚撑起身子却又颓然倒下。 “大汗,身体要紧,再休息几日再议吧!”阔阔真用丝帕擦擦其额头上渗出的汗水道。 “敌军已经快打到城下了,朕怎能安心榻上,传命吧!”真金拍拍阔阔真的手柔声道。 “父汗安心静养,我愿领兵前往开封,将敌军逐出两淮,重蹈江南!”铁穆耳上前一步施礼道。 “王儿有心了,但是此次南军势大,汝还年轻!”真金看向铁穆耳摆手轻笑道。 “父汗,我……”铁穆耳明白父亲话虽说的婉转,但是其中意思不外乎是说自己非是南朝小皇帝的对手,而其岁数比之自己还要小上几岁,这让他有些不服气,还想要争辩,却被母后摆手制止了。 “几位重臣得知大汗突发疾病,已经进宫在殿外守了一日,将他们召进寝宫觐见吧!”阔阔真劝道。 “扶朕起来更衣,让他们在殿中觐见!”真金摇摇头言道,拒绝了皇后的好意。 “唉,好吧!”阔阔真轻叹口气,暗自向铁穆耳使了个眼色,让他扶大汗起身,自己则亲手侍奉大汗洗漱更衣。她冰雪聪明,明白在这国难当头,内外交困之时,大汗强自接见众臣是不希望让人认为他被打倒,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不能亲自理事…… “参见大汗!”在殿中等候多时的众臣见真金在铁穆耳搀扶下进殿落座,立刻齐齐上前施礼道。 “坐吧!”真金压压手让众人坐下道。 “大汗无恙,真是我朝之幸!”右相伯颜首先问候道。他前时接到旨意命其立刻返回大都,但是刚刚入京不久就获知前线战事失利的消息,而今日更是得到钦察卫和汉军卫被击败,归德府失守的战报,随后宫中有旨令他速速进攻,才又获知大汗急怒攻心当场昏厥的事情。 伯颜深知在这多事之秋,人心惶恐的时候,若是大汗出现不测,而储君未立,定然又会掀起场腥风血雨。届时内外交困,大元朝也许会真的走向灭亡,好在大汗缓了过来。可心情也只是略微好转,他已经看出大汗走出来时脚步虚浮,面色潮红,此刻不过是强撑着而已,危机并没有随之解除。 “朕只是偶发微恙,服了药便没事了,却让诸位受惊了!”真金故作轻松地道。 “皆是我等无能,让大汗过于操劳,臣惶恐!”平章李谦再施礼道。 “皆是玉昔帖木儿之过,其执意私自渡江进犯江东大败,若是遵大汗旨意与南朝议和,怎生会导致两淮精锐尽失,使敌得以侵入中原,又怎能让大汗操劳过度!”桑哥却是愤然道。 “是啊,若是其遵循右相之策,在沿江要地修筑城池,构筑严加防线,再与南朝修好,开榷场,通有无,又怎会有今日之祸!”铁穆耳看看伯颜才咬牙切齿地道。 “玉昔帖木儿骄旨兵败江东,诿过于其却也不公平!”平章李谦皱皱眉言道。其实谁都知道没有大汗的授意,玉昔帖木儿有天大的胆子不敢,也不可能调动两个都万户府十几万大军,但总要有人负责,其不过是替大汗背锅罢了。而铁穆耳如此说不过是讨好伯颜而已,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唉,当下南军已经攻陷归德府,剑指开封,就不要争论前事了。”伯颜轻叹口气道。他同样明白众人的心思。 真金自禅位之事受到忽必烈的叱责后,惊惧之下染上重病,此后身体一直虚弱。而自去岁连战失利后,愈加虚弱,这也惹得有些人蠢蠢欲动,开始为争夺汗位做准备。真金共有三子,长子甘麻剌和三子铁穆耳皆为皇后阔阔真所生,次子答剌麻八剌为妃子弘吉剌·伯蓝也怯赤所生。 甘麻剌作为嫡长孙,自然是皇位最佳的继承人,也为汉臣们所认同,他自幼由忽必烈皇后察必抚养长大,忽必烈似乎也是倾向把这个孙子当接班人来培养,长大后封晋王,镇漠北“祖宗根本之地”,守太祖大斡耳朵,长期在漠北任方面主帅。 但是皇后阔阔真对长子甘麻剌并没有多少感情,她更喜欢幼子铁穆耳。便在真金继位后,怂恿大汗将甘麻剌召回,改封梁王,而让铁穆耳前往西北抚军,并让伯颜辅佐。显然是想让其交好西北诸王,为争夺汗位做准备。真金激怒之下昏厥,她也是只召铁穆耳入宫侍奉,其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眼下李谦似是在为玉昔帖木儿辩护,其实是意在摘指铁穆耳处事不公,当然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并不支持立铁穆耳为储君;而桑哥显然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他代表的正是旧宗王一派,支持铁穆耳上位。伯颜也明白铁穆耳的心思,但他也知道若是此事处理不当,就又是一场朝争,所以他并不想表态,岔开了这个话题。 “右相所言正是,现下徐州和归德府失守,南军随时可以渡过黄河,兵进京畿,诸位有何良策御敌?”真金显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斜了铁穆耳一眼肃然道。 “大汗,当下侍卫亲军损失惨重,朝廷已经无兵可调,只能速调草原诸部王军勤王,巩固京畿!”李谦建议道。 “平章说的轻巧,如今国库空虚,仓廪无粮,调军入京粮草如何解决?”桑哥一摊手言道。 “这……”李谦被桑哥的话噎得一滞,他也知道为了增援淮北,侍卫亲军离京时已经将京中储存的粮食带走大半,现在积存的粮食也只够京中半年所食。而为了支付军费,朝廷只能增印纸钞,导致物价飞涨,麦子已经涨到每斗十贯纸钞,盐价十锭钞一石,百姓连盐都吃不起了。 “那也不能束手待毙!”月赤察儿插言道,“我们可以向民间粜买粮食,签征十六岁以上男丁编入各军,并以盐铁之税作为军费,沿黄河设防,阻敌进入河北。” “我以为当下已经难阻南朝大军,不若遣使议和,与南朝划界而治,待来日兵强马壮之时再征江南。”桑哥言道。 “嗯,朕倒以为议和不失为一计,我们可以答应他们先前提出的以淮河为界,在沿边开设榷场的条件!”真金点点头道。 “大汗,如今南军以兵过淮河,夺取徐州、符离和归德等重镇,以淮河划界只怕南朝不肯答应。”月赤察儿苦笑着道。 “嗯……我们还可以答应他们可以兄弟之国相称,如此便宜他们岂会放过!”铁穆耳突然插言道。 “唉!”众人听了齐声叹气,心道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够使。想当年本朝兵威临安,南朝提出以父子相称,奉大汗为父,但是为大汗断然拒绝,坚持灭国。而如今形势已然逆转,你还似对南朝施以恩德以兄弟相称,南朝怎么会答应。 “那我们还可再加点儿,仿宋辽之例,岁赐其牛羊,马匹!”铁穆耳见众人神态,便知自己的主意有多臭了,赶紧又加码道…… 正文 第1248章 悔之晚矣 伯颜看看铁穆耳,又看看暗自摇头的殿上众人,也是暗自思惆。他近一段时间虽然远离朝廷,但是对于朝中之事并非茫然不知。早在自己离开时,他便制定了筑城守江,与宋交好的策略,但是在玉昔帖木儿接替他之后,却将此全部推翻。不仅停止了筑城,还频繁纵兵制造摩擦,挑衅南朝,遭到宋军反击后依然不知收敛,依然如故。 玉昔帖木儿如此大胆,伯颜清楚其必是处于真金的授意。因为当初大汗明着让他以中书右丞的身份主持与宋和议,其实心中对丢失江南十分不甘,希望自己能够夺回江南。可几次交手后,伯颜就意识到想要在军事上取得胜利,短期内是不可能的,应该从长计议。 为此伯颜曾与真金长谈,以为当下南朝小皇帝刚刚收复江南,兵锋正盛,野心勃勃的欲收复中原。而其刚刚继承汗位,但是根基并不稳固,应该先稳定内政,收服众王,镇压反叛,不是急于对南朝用兵,而是应该避其锋芒,与南朝修好。待汗位稳固,精兵练成,财政改善后再进江南。但是真金显然没有听进去,却将自己打发到了和林,当做块‘镇宅石’来用。 伯颜再看真金,此时桑哥和铁穆耳及月赤察儿正大谈和议的必要性,其虽绷着脸,但是难掩脸上的亢奋之色。他不由的暗自摇头,自己对于真金的聪明和干练是喜欢的,否则也不会在草原诸王的反对声中毫不犹豫的站在其的一边,力排争议,压服诸王,扶植其登上汗位。可是他也发现其与忽必烈相比还是不够成熟,在治国理念上父子两人更是有很大的差异。 忽必烈作为一个政治家注重的是实用,在儒治上是谨慎的,对儒臣的使用也是有限度的。即在儒臣的主张符合其政策时才使用之,一旦儒臣对现行政策无用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之。而真金自幼受到儒学教育,信奉儒家治国之道,他相信要治理国家,非儒治不可。特别是在理财方面,父子俩的观点更是不能兼容。 所以伯颜明白真金继位后必然会重用汉臣,与自己的策略必然出现分歧,那么被边缘化也是必然的。事实上也是如此,在一帮汉臣的支持下,其马上屏弃了自己制定的对宋由攻转守的战略,调玉昔帖木儿主持河南山东行省军政事务,为攻宋做准备。而为缓解财政困难,他利用桑哥追缴地方欠朝廷的税赋,减少甚至停发对草原诸王的赏赐,却又采用汉法消减税赋以收买民心。 对于真金的所为,伯颜还是理解的。一者其刚刚继位,而蒙古人又最重军功,真金必须以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来彰显自己的武功,从而获得蒙古诸王的拥戴;二者,真金是想通过减少赏赐来减少朝廷开支,缓解财政困难;三者通过减轻百姓税赋缓解蒙汉之间的矛盾,以此来恢复社会稳定,进而保证朝廷有稳定的财税收入。 这些政策在伯颜看来过于激进了,要知道蒙元立国的根本是蒙古人,特别是蒙古贵族们。其的新政不仅在政治和经济上对蒙古人进行打压,必然伤害到统制基础,引发蒙古贵族们的不满。而减轻百姓税赋,使朝廷在失去江南财源后,财赋收入进一步减少,只能逼着其催讨地方拖欠的税赋,如此又激起中原蒙古人的反对。 在军队的战斗力上,伯颜一直领兵,并主持了灭宋之战,对他而言是有发言权的。在他看来,在忽必烈当国时,蒙古兵和北方汉军战斗力的衰退就已经初现端倪。到了忽必烈借李璮之乱解除了北方汉人世侯的封地之后,汉军世侯们失去了利益,对元王朝大扩张随之失去动力,世侯军战斗力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下降。而蒙古兵则因为进入中原已久,骄奢淫逸而不断失去战斗力。 但是这一阶段,伯颜以为元军的战斗力的退化还不是很明显。加之蒙古此时国力远胜南宋,靠着国力碾压,还是成功灭宋。然而无论是征讨占城、安南及日本的惨败,还是面对西北海都、笃哇等诸王的肆虐表现出的乏力。尤其是在征伐琼州残宋政权和日本失败后,水军几乎伤亡殆尽,有战斗经验的将领和精锐伤亡惨重,导致元军战斗力的退化速度进一步加剧。 另一方面,朝廷中的大部分辅臣,随着能征惯战的老一辈将领逝去,新一代的重臣大多是凭借先人的功劳登上高位,他们大多数人没有经历过战,也没有作战经验,对他们而言,成吉思汗、窝阔台、蒙古、忽必烈等列祖列宗亲冒矢石、带着百战之师千里迂回的壮举变为了他们的神话。 这种现象在军队中更甚,一些昔日的精锐部队中一些昔日的王牌部队充满了乳臭未干的膏粱子弟。而成长为一名军中高级的军官,从前首要就是能熟练使用弓箭和骑射,必须经过长时间艰苦的训练,以锻炼出强大的体魄和高超的技巧。而这些过惯了优越生活的纨绔子弟,显然不想过这样艰苦的生活。 军官素质的下降同样影响到军队的战斗力,他们往往手无挽弓之力,也不能骑射,已经失去了先祖的看家本领,即便过去最为精锐的怯薛军也退化成大汗的高级侍者,使朝廷不得不依靠以汉人为主力的侍卫亲军宿卫汗帐和保卫京畿。 此外,朝廷为了节省财政开支,使用军户制度来维持军队,却又不放心让大量汉人加入军队。然而在蒙古贵族的盘剥之下,服兵役义务的底层蒙古人也要承受着极大的负担,却不再有征服战争,使得他们无法获得战争红利。为了自筹装备,不少蒙古人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典身为奴,来凑足从军的盘缠。这样的情况下,蒙古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而军中的汉人和南人也很难保持战斗力,他们本身不是蒙古的嫡亲部队,因此受到蒙古贵族的猜忌和压制,在军队中降低汉军的比例,让汉军担任二线部队甚至辅兵、炮灰等位置。更何况他们还需要负责繁重的劳役工作,使得他们没有训练的时间和精力,因此战斗力也急速下降。同时在统治稳固之后,蒙古人为了防止汉人的反抗,又颁布禁武令禁止汉人习武、储存兵器,以削弱汉人的尚武精神。 这些举措加快了军队战斗力下滑的速度,当对上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宋军,连吃败仗也就不稀奇了。可问题是朝中官员从上至下能清醒的认识到问题所在的却不多,他们依然沉浸在蒙古大军横扫天下的历史当中,陶醉在中原和江南的花花世界里,依然认为新崛起的南朝不过是疥癣之疾,失去江南只是因为忽必烈骤然驾崩,导致朝中无心应对,才让南朝钻了空子而已。 问题是不仅朝中群臣有这种思想,真金也存在着这种想法,加之其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对南朝用兵也就不难理解了。其先是以玉昔帖木儿挑衅南朝,进而渡江南侵,结果十几万大军灰飞烟灭。可这也只是让真金慌了一阵,并没有接受教训,在遣侍卫亲军南下增援,稳住了战线后,就又生出了收复失地的心思。 伯颜非是瞧不起真金,但是他以为真金与南朝小皇帝相比,其还真不是对手。要知道南朝小皇帝自六岁便开始主政,领兵连败刘深、李恒、张弘范、唆都和阿里海牙等人,这些人在当世都称得上名将,可不是丢了性命,就是一败涂地。又以琼州弹丸之地为基地,卧薪尝胆十年一举收复江南。 南朝小皇帝可以说是妖孽一般的人物,无论是治国,还是领兵作战,绝非是真金这个‘书呆子’教导出的皇帝所能比的,稍动心思就把其装到坑里了。人家正是利用了真金‘不甘’的心思,转手又挖了个坑,将二十万侍卫亲军给埋了。 从去岁冬天到今年初夏,短短半年的时间,两淮、淮北、荆襄地区失地千里,人口数十万户,损失兵力近四十万人,当下作为元军主力的侍卫亲军又在徐州和符离两地几乎全部被歼。实际上整个中原地区,朝廷可控制的军队几无,所依赖的只是地方屯戍军和镇抚军,而远在草原的宗王军能否听调不说,可他们又真的能抵挡的住如狼似虎的南军吗?伯颜也不敢确定。 想来真金也已经意识到当下的状况,但与南朝求和,主动权并不在己方手上,那要看南朝答不答应,高兴不高兴了;而若想其同意议和,只怕不付出沉重的代价是不行的,而如他们那般还死抱着天朝大国的心态,以施舍的姿态去求和,难啊… 老本输光,眼看敌军兵临城下才知道怕了,后悔了,却是悔之晚矣! 正文 第1249章 适可而止 真金强打精神听着几位重臣争论,心中却是一片黯然,想想祖辈、父辈是何等英雄,打下了一大片江山。可现在诸国叛离,不再以他们为宗主国,草原诸王也是貌合神离。而下作为钱袋子的江南丢了,两淮丢了,引为根本的中原之地也处于敌人的兵锋之下,岌岌可危。 “吾以为前时南朝就予以两淮划界,而如今他们已经兵进淮北,绝不会退回淮南,定会要求以黄河为界分土!”李谦悲戚地言道。前时以侍卫亲军南下守徐州、归德府和符离正是他的主意,可如今二十万大军损失殆尽,导致京畿无兵可守,让他惭愧不已。 “恐怕以黄河划界,南朝都不肯答应了!”桑哥叹口气言道,“现下南军已经兵进荆襄地区,随州、房州尽陷敌手,襄州也只剩下襄阳一座孤城,被敌十万大军团团围住,交通断绝,又无援军,陷落也只是迟早之事。” “是啊,襄阳一失,河南江北行省尽失,南军便可渡过黄河,关中也在南军威胁之下!”月赤察儿点点头道。 “四川行省形势同样危急,有战报传回,雨季已至,嘉陵江涨水,南朝水军是蠢蠢欲动,欲攻重庆。而陕西行省援兵因道路艰难,行军速度缓慢,恐增援不及!”安童言道。 “不若我们将南朝废帝放归,以此换取南朝停止进兵呢?”铁穆耳这时又插话道。 “嗯,殿下所言不失为一计!”桑哥击掌赞道,“南朝对我们俘获他们的废帝为耻,上次和议也是百般讨要,最后归还废太后尸身才罢休,如今我们以废帝为胁,不愁他们不肯答应,说不定要回两淮也说不定!” “对,当年女真与南朝在两淮对峙多年,多次兴兵北伐,女真不得已也是以归还被虏走的二帝相要挟,迫使南朝以淮河为界的。”月赤察儿连连点头道。 “左相所言恐难以实现。”李谦冷笑道,“南朝讨要废帝和废太后,不过是因为脸面,且早在琼州之时,南朝小皇帝便已将凡是接受我朝敕封的废帝及诸王出籍,废去一切封号,视为叛逆。而据吾所知,废太后尸身运回江南后,也只是以平民之礼入葬,并没有葬入皇陵。而如今想以此要挟南朝小贼,恐其根本不会在意。此外,以南朝废帝为筹码,只会激怒小贼,其恨不得要我们杀其而后快,绝不希望其归朝!” “平章此言怎讲,他们不是年年日日要收回二都,迎回皇帝吗?”铁穆耳见李谦对自己的计策多有不屑,颇为不悦地道。 “殿下可能对南朝之事多有不知!”李谦拱手施礼道,“南朝传位以嫡长为先,废帝乃是嫡子,又占个长。而小贼生母低贱,只是个宫女,生子后才封为修容,嫡长皆不沾边。若是废帝归朝,其就要让位于他,否则便是有违礼制,且南朝旧臣中就对其得位不正多有争论,其怎会让其归朝夺己之位啊!” “这……”铁穆耳由己度人,想想自己一心想要继承汗位,虽占嫡,却不占长,不免心虚,又暗恨自己怎么在这敏感时期说起这个话题。 “如此我们便替小贼将其杀了,除了后患,其也会卖我们个脸面吧!”月赤察儿言道。 “唉,将其杀了,只会落下口实,反倒给了其继续进兵的借口。”安童对这两人的智商也是无语了,叹口气道。 “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留之何用啊!”月赤察儿也懵了,这废帝此刻成了颗热火炭,怎么处置都不妥当,摊摊手苦笑着道。 “可以将其远放到边远之地,如此即可让小贼失去借口,我们手中又可以攥着其的把柄,让其不得不就范!”安童言道。 “这……这只怕依然难以迫使小贼继续向河北进兵吧!”月赤察儿看看大汗不大确定地道。 “开封不能丢,废帝不能放还,否则我朝国威何在,朕的颜面何存!”听了半天也没有商量出个主意,反倒是想着如何讨好南朝,这让真金愈加恼怒,在案上重重一拍道。 “……”众人一下都不吱声了,大汗这个决定有点太苛刻,当下打也打不过,而这个条件恐怕南朝也难以接受,他们一时也没了主意。 “大汗,我以为南朝在攻取归德府后,应该也准备罢兵了,不再会继续北进!”这时伯颜施礼道。 “右相为何会做出如此决断?”伯颜在朝中的份量不容置疑,可其这个判断还是让包括真金在内的众人觉得不可思议,想不通有什么理由会让南朝在大好形势下放弃继续北伐,李谦扭脸问道。 “因为汉人本性缺乏进取之心,儒法根脉使然,而帝王不愿留下骂名!”面对众人充满质疑的目光,伯颜捋捋胡须从容不迫地道。 “嗯,右相真乃奇才,对儒家的理解,我等自愧不如!”李谦沉吟了片刻,转身向其施礼道。 “是啊,右相此言一针见血,窥破了其中的奥义!”安童也点头称是道。 “右相真是国之栋梁,朕之肱骨!”真金思索了一阵也赞道。 在场的几人,论儒学李谦、安童和伯颜、真金都可称的上大家,其他几人也都曾学习过,经其提示顿有醍醐灌顶之感。他们皆知传统汉文明,主要集中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统治者治国皆采取儒家为主,对释家、道家、法家等各种宗教学派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但是儒家是最基本的根脉,从来没有断过。 儒家讲究“一极牲”“秩序性”“包容性”,也让中原文明止步于天朝上国的幻觉中,认为只要占领了中原,那么就实现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国宏图伟业。对汉族而言,除中原外周边皆苦寒之地、瘴疠之地,生存环境恶劣,容易水土不服,并将此作为扩张的极限。 其次,中原地区主要以农耕经济为主,汉族人本身自给自足、怡然自乐,自然对其他经济体系不感兴趣,更不愿意离开世代家园大规模迁徙异域。而中原王朝疆域扩张,要耗费大量人力和物力,中国古代人口较少,生产力相对落后,交通又极其不便,主要靠烽火和驿站传递军事信息,没有能力和必要拿出太多的财力去劳师远征或经营周边的不毛之地,认为对外扩张领土是很不划算的买卖。 再者中原汉王朝的帝王都很清楚,大规模扩张很不利于中央集权统治,在遥远异域开疆拓土,不得不分封成众多小汉国进行统治,并派大军镇守。这无异于封王割据,不仅无法进行有效统治,且分散了武装力量,也埋下了内乱的种子。毕竟春秋战国、秦汉时期诸侯内乱的前车之鉴不远。 此外,在中原王朝历史上热衷于开疆拓土的中原王朝的皇帝也只有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等寥寥几人,但是也被世人诟病。 秦始皇吞并六国,实现了中原王朝的统一,但也是杀人无数,被指责为残暴不仁。被史家斥责为“劳师耗饷”、“糜费无度”、“征战无休”、“涂炭生灵”。汉武帝汉武帝时期攘夷拓土、国威远扬,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奠定了汉地的基本范围,开创了汉武盛世的局面,另有开辟丝路,在轮台、渠犁屯田,并置使者校尉。却被被史家评价为“穷兵黩武”、“海内虚耗”“人口减半”、“盗贼蜂起”。 唐太宗对外开疆拓土,攻灭东突厥与薛延陀,征服高昌、龟兹、吐谷浑,重创高句丽,设立安西四镇,各民族融洽相处,被各族人民尊称为天可汗,为后来唐朝一百多年的盛世奠定重要基础。被史家论证为“得不偿失”、“好大喜功”、“终结贞观治世”、“耗费民脂民膏”。 “诸位过誉了,我只是有些浅见与诸君说说!”伯颜却是荣辱不惊向众人拱拱手道。 “一者,南朝此次用兵,起初只是欲反击玉昔帖木儿的挑衅,准备攻取扬州后便收兵,因此小贼得到了众臣的支持。而其也是想着施以兵威,欲通过和议来得到扬州,并就此息兵。可惜玉昔帖木儿野心太多,急于建功,趁江东兵力空虚之际要取江南,却又被小贼窥破,不得不进行反击,进而引发大战。所以此战南朝众臣并非支持,而是被动的接受。” “二者,南朝刚刚夺取江南不过短短两载,也是百废待兴,财政并不宽裕,难以支持长期作战。现在战事持续了八个月,南朝动用了五十余万的兵力,耗费极大,而这些皆是出自于江东。而两淮及淮北周边因黄河泛滥,人口锐减,土地荒芜,他们占领这些地区,重新恢复也绝非数年之功,所费仍需要江东支持,如此就不需加征税赋,那必然引发江南百姓不满。而小贼是聪明人,他不会夺取些无用之地而失了民心的。” “三者,小贼自用受儒法大家教诲,自然珍惜声誉,不想为后人诟病,而夺取归德府后也算实现了其南朝收复故都之愿,他为了名声也会适可而止的。” 正文 第1250章 不免失望 ‘哈嘁,哈嘁……’御舟之上赵昺站在甲板上看着船队杨帆破浪行驶在大运河上,他们自零壁折返自泗州进入淮河,顺流而下自楚州转入运河驶向徐州。 突然狠狠的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顿感眼前发黑,皆是金闪闪的小星星,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明,心中暗骂这是谁又在琢磨自己啊! “陛下,江上风大,不是染上风寒了吧,还是让御医把把脉!”王德却紧张起来,一边用丝帕为陛下擦擦喷出的污物,一边忧心重重地劝道。 “无妨,朕想想看看沿途风光,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赵昺摆摆手,眼睛依然盯着运河两岸道。 “陛下,这两岸皆是荒野,有何好看的,还是进舱歇歇吧!”王德瞅瞅两岸,远远的只能看到小片的田地和稀疏的房屋,偶然经过一座城镇也已经呈现废败之相,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可小皇帝却是兴致盎然,乐此不疲,还常常与几个僚臣聊古论今,追忆古昔。 “你可知在百多年前这里却是繁华富庶之地,周边良田万顷,人口密集,可惜杜充为阻金兵南下掘开了黄河大堤,将这里变成了泽国。此后,我朝在此与女真人、蒙古人交兵,百年来人口离散,田地荒芜。可也成就了这条运河,世上的事情就如此奇妙。”赵昺笑笑道。 有时候赵昺也觉得世事无常,建炎二年,东京留守杜充为抵御金兵南下,在河南滑县李固渡以西人为地掘开黄河大堤,黄河经滑县南、濮阳、鄄城、巨野、嘉祥、金乡一带注入泗水,又由泗水入淮河,经徐州、宿迁、淮安沿线的淮河入海,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黄河夺泗入淮”,从此黄河改道流经徐州。 元代由于定都大都,政治中心北移,由于旧运河淤积,不堪使用。为缩短陆上运道以利于南粮北运,遂在济宁以北先后开凿了济州河、会通河和通惠河,初步建成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原来的济宁至徐州泗水河道和徐州至淮安被黄河侵夺的泗水河道作为运河的一部分,被纳入了南北漕运系统。 而赵昺还知道在此后长达数百余年,徐州黄河河道在元明清时期相当长的时间里被用作运河河道,可惜的是到了现代由于社会的发展,路上交通的发展,运河的作用已经大大下降。加之工业的发展,江河水量减小,黄河开始断流,运河可通航的河段萎缩,导致江北运河断航,已然成了历史遗迹。他如今有幸窥得历史全貌,自然觉得庆幸和自得。 “陛下,运河通航也有些年头了,可变化也并不大啊!”王德并不清楚陛下所想,却一心要劝陛下回舱,自然兴趣寥寥。 “这可是他大便宜,蒙元修通运河没几年,两岸刚刚有所恢复生气,却又因为我们收复了江南,运河再次被截断。而运河一线城镇的兴衰,多与运河的流畅与否、漕运的正常与否紧密关联。漕运盛,则运河旺,运河沿岸城镇也随之兴旺发达。也正如此,由于运河漕运逐渐衰败,运河运输功能日弱,运河沿岸城镇自然随之衰落,不过这里很快又会恢复,重新变成繁荣之地的。”赵昺笑笑道。 其实赵昺只是从经济方面说明漕运、运河、城镇之间的依存关系。而运河的开通最具的还是政治上的意义,要知道在大运河成为漕运的主体水道之后,漕运借助大运河沟通南北的便捷条件,可将漕粮转运到全国大部分地区,成为王朝调剂物资、制衡社会的有力手段。 所以漕运始终是维系历代中央政权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物质基础。特别是古代社会经济重心南移后,出现了政治、军事重心与经济重心分离的状况,漕运对于各王朝的政治、军事意义更加突出。朝廷年复一年地进行着南粮北运,漕粮几乎供应京城所有居住人员的日常食粮,并极大地支撑着整个中央政府机关的正常运转。 与此同时,漕粮成为支撑王朝军事体系的重要物质力量,历代分布各地的庞大地方驻军、漫长边境线上的防御与进攻、四方征讨的各种战事,许多都是以漕运作为强大物质后盾的。正如宋人张方平所言:“今日之势,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 “陛下,还是回舱吧!”王德没有兴趣听陛下说国家大事,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就是保证陛下的健康,其它的什么军国大事在自己眼中都是浮云,连劝带拽的将小皇帝弄回了寝舱,又叫了随行的医士诊脉,得知陛下无恙这才作罢,可也不要再让他出舱。 由于这一带皆是刚刚收复的地区,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全,船队一路不停,两日后进入下邳。此时赵孟锦已经率第一军和骑二师北上应天府,留第四军驻守徐州,驻守于此的第四军三师则派兵沿途护卫,直至进入徐州境内。而四军都统孙恺早已率城中诸将在此迎候,船队在城外码头靠岸,入城休整一日后,赵昺接见了众将,又视察了城防,问了城中情况后便乘船考察利国监。 当年为了将铁矿石外运,宋朝廷就从利国监开挖了一条运河,这条运河始于柳泉镇杨村西南山下,汇利国珍珠泉、母猪泉诸多泉水之后,流入微山湖。这条河全长十六里,河面最宽十丈,当时称为“运铁河”,因而乘船十分便利。 赵昺从史书上便知自汉代以来,利国就一直是我国铁矿石开采、冶炼的重要之地。白家桥两端,运铁河两岸,曾经密布着冶铁坊,烟火林立,喧闹非常。宋代改为利国监后,更是依托资源优势,形成了完备的集开采和冶炼、制造的完备体系。 到了地方后,赵昺已经知道由于黄河水经徐州夺泗入淮出海,之后又数度溃决泛滥,导致大量泥沙淤积河床,阻断泅水入淮通道,洪水滞潴成微山湖泊,淹没利国的多数矿坑,导致徐州采冶业开始由盛转衰。可眼前的情形还是让他十分震惊和失望,蒙元进占徐州后也想恢复,并对临近湖滨的矿点进行开采,可皆因无法排除坑内涌水,导致规模大大缩小。 赵昺尽管失望,还是对现有的冶炼厂进行考察。这里因为战事已经停产,他只能寻来些工匠询问,对冶炼工艺进行了解。发现这里采用的工艺还是十分原始的,基本还在沿袭汉代的方式,但也已经有所改进。就现场看,冶炼已经采用高炉炼铁,炼炉体型是立式方形,炉身底部宽一丈三尺,长约一丈五尺,炉壁厚三尺左右,炉高在七尺以上。 内腔作椭圆形,炉门设在炉身的正面,筑炉时将耐火粘土掺食盐与石英砂磨碎、混匀,逐层堆砌捣紧,阴干即成。每座炼铁炉装入铁矿石两千斤,燃料用硬木柴或木炭,用特制的皮囊鼓风熔炼。铁矿石熔化之后被碳质还原剂还原生铁铁水,铁水由炼铁炉腰孔中流出。每一个时辰能炼出一炉生铁,得铁七百斤左右。高炉可以循环使用,铁水出尽后可以即刻装炉进行熔炼。 如果是造供铸造用的生铁,就让铁水注入条形或者圆形的铸模里;如果是造熟铁,便在离炉子几尺远而又低几寸的地方筑一口方塘,四周砌上矮墙,让铁水流入塘内。几个人拿着柳木棍站在矮墙上,将事先污潮泥晒干舂成粉,筛成如面粉一样的细末,迅速均匀地撤播在铁水上面,另外几个人就用柳棍猛烈搅拌,这样很快就炒成熟铁了。稍微冷却时,有的人就在塘里划成方块,有的人则拿出来锤打成圆块。赵昺知道这种工艺就是所为的炒铁。 而炼钢的方法是:先将熟铁打成约有寸半长像指头一般宽的薄片,然后把薄片包扎尖紧,将生铁放在扎紧的熟铁片上面,再盖上破草鞋,在熟铁片底下还要涂上泥浆。投进洪炉进行鼓风熔炼,达到一定的温度时,生铁会先熔化而渗到熟铁里,两者相互融合。取出来后进行敲打,再熔炼再敲打,如此反复进行多次。这样锤炼出来的钢叫做灌钢。 尽管一切都不尽如意,但赵昺并没有气馁,以他所知在清朝时就已经开始重新开采利国铁矿,而那时的科学技术虽有所进步,但他觉得现在也非不可逾越。当前最重要的是对旧时的铁矿周边进行勘察,寻找新的矿脉,并对原有矿洞进行恢复,同时从匠作坊抽调工匠将此前的新工艺引入进行革新,不过将兵器坊北迁之事只能暂时延迟了。 赵昺本还打算前往萧县对煤产区进行考察,但是被众人劝住,那里的战事又刚刚结束不宜前往。而这时赵孟锦也送来消息,应天府已经收复,现在他正安抚民众,修整旧时宫阙,准备迎候他前往祭祀,告知列祖列宗重复中原…… 正文 第1251章 两厢对比 赵昺得到消息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留在了徐州,他十分明白经过这一场大战,各部已经是筋疲力尽,尤其是承担了主要作战任务的御前护军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所以他一边命令各部就地转入休整,一边协助清剿残敌,镇压反叛,协助朝廷建立政权。 滞留徐州的另一个原因,除了赵昺想亲自考察利国监的实际情况外,他也明白随着应天府的收复,东部集团的作战目标基本已经完成,西部集团也已经完成了战役准备,收复襄阳只是时间问题。所以现在需要一个体面的停战理由,否则在形势有利于己方的情况下停战也无法向朝廷和军队交待。 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没有联合国,周边也没有与宋元国力相匹配的国家,从中为他们斡旋。而自己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前往应天府,很可能会让蒙元方面产生己方要继续北伐的误解,从而刺激他们继续增兵备战,导致战事拖而不决,无限期的对峙下去,进而影响到后期对两淮地区经济的恢复和战略布局。 此时已经进入初夏,天气转暖,处处花红柳绿,已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赵昺也想四处出去走走,可碍于身份,又因为处于战区,一动就是前呼后拥,随扈的官兵就要成千上万,实在是扰民。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行营之中批阅近期积攒起来的奏章,并处理些紧急事务,或是召见官员问询组建地方政权的情况和解决其中产生的问题,倒也是日日不得闲。 “陛下,事务局传来消息,蒙元对朝中官员进行了调整,免除了月赤察儿枢密院使之职,改以中书右丞相伯颜兼任;安童为中书省左丞相;又以李谦和完泽分任平章政事;桑哥和不忽木为参知政事;叶李为御史大夫;启用阿里为户部尚书;着令大宗正哈剌哈孙兼任枢密院同知,负责重整侍卫亲军。”这时御前办主事庄公从入内禀告道。 “哦,蒙元这次又调整中枢重臣,增加了两个生面孔!”赵昺接过来看了看道。 “陛下,完泽和不忽木也非是无名之辈,算的上新一代官员的翘楚。”庄公从在旁言道,他在御前办待了多年,对于内外的重要官员皆是了如指掌,稍加思索道。 “完泽出身土别燕氏。祖土薛,从太祖起朔方,平诸部。太宗伐金,命太弟睿宗由陕右进师,以击其不备,土薛为先锋,遂去武休关,越汉江,略方城而北,破金兵于阳翟。金亡,从攻兴元、阆、利诸州,拜都元帅。取宋成都,斩其将陈隆之,赐食邑六百户。父泉真,宿卫禁中,掌御膳。中统初,从世祖北征。四年,拜中书右丞相,与诸儒臣论定朝制。完泽曾任东宫詹事,算是真金的旧人,但据闻其处事圆滑、世故,与各方关系都较为亲密。” “不忽木是康里人。祖父海蓝伯,随王汗,被成吉思汗捉住,父亲燕真,母亲是高丽人。燕真幼时,由拖雷妃唆鲁禾帖尼鞠养,后来成为忽必烈的心腹。蒙哥与忽必烈有隙,燕真曾劝忽必烈南征,以缓和他们兄弟间的矛盾。蒙哥崩殂之后,阿里不哥争位,燕真统率忽必烈留部,护送忽必烈的妻子南徙,功劳很大。” “不忽木是燕真次子,幼年就读于国子学,至元十四年,任少监。十五年任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十九年,升任提刑按察使。二十一年,参议中书省事,几年中先后任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真金继位后,拜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其廉正守职,执法公允;不畏权臣,敢于直谏;反对聚敛,体恤百姓,在朝中深孚众望。” “又都是有大根脚的人,那个阿里又是何来路?”赵昺听罢点点头又问道。 “阿里应是阿合马当政时的亲信官员,后受其牵连被罢官,此次重新起用应该是桑哥的举荐,担任户部尚书可能是用起理财只能吧!”庄公从回禀道。 “此次蒙元朝廷调整中枢,伯颜是个有本事的人,在朝野亦是甚有威望,真金用他是想重振朝纲,理顺各方势力的关系,对我朝却是增加了一个大敌。而新入中枢的两人则皆是蒙古人,汉臣却为增加,也未调整到实职岗位,应该是为了缓和其与蒙古旧宗的关系,利用他们守住半壁江上。”赵昺思索片刻道。 “伯颜确是治国不世之才,不过蒙元以其总理军政对我朝眼下却非无益!”庄公从言道。 “哦,汝何处此言?”赵昺笑笑道。 “伯颜在我朝进入江南之后,其主政两淮,屡次欲南犯,但皆被我军击败,其已经意识到以武力南侵不再可能,起码短时间内是难以做到的。因而其便改变战略,重修沿江城池,加筑堡垒,从进攻转为防守,若是真金能采用其策,经营数年后,此次北伐便没有这么顺利。”庄公从言道。 “现下蒙元连遭败绩,失地无数,尤其是兵力损失严重,汉军遭到灭顶般的打击,使得蒙元不得不转而依靠蒙古军来稳定局势。如此就打破了忽必烈一贯‘以蒙治汉,以汉挟蒙’相互制衡的治国策略,而草原宗王们向来对朝廷排斥汉法,这就让蒙古有可能陷入分裂的危险。伯颜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产生,必然要重整汉军,可这皆需要时间,就只能对我朝采取守势,与我朝媾和。” “若朕不愿意与其议和,而要继续北伐一举攻取大都,不给其重整旗鼓的时间呢?”赵昺点点头,又笑着问道。 “陛下也以为伯颜是大敌,其自然能窥破当前之局,晓得我朝兵力已经是倾巢而出,而荆襄和川蜀两个战场尚在进行中。若是我军继续北伐,其不惜以让出大都为代价,全力增援其它两个战场,就可能打破危局,威胁兵力空虚的江南,使我朝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所以其算到我们为维持战线,不会再继续北伐,深入中原地区,争夺的也只是一城一池而已。”庄公从解释道。 “若是我朝与蒙元议和,汝以为当以何处为界于我朝有利呢?”赵昺点点头道,心说这庄公从却是聪明,此战止步于应天府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而其已然想到此节。可他不知道其是从自己无意间的言语中泄露出来而获知的,还是自己审时度势分析出来的,便有了考校之心。 “陛下,属下以为可仿照当年《绍兴和议》中有关条例与蒙元商讨划界!”庄公从听陛下问自己也是大感意外,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形势却以当年相仿……”赵昺皱皱眉言道。 他知道绍兴和议是南宋与金在绍兴年签订的和议。彼时宋军在反击金的入侵中已取得一定的胜利,但宋高宗与宰相秦桧唯恐有碍对金议和,解除了韩世忠、张俊、岳飞三大将的兵权,甚至制造岳飞冤狱,使抗战派对投降议和活动无法进行反对。 绍兴十一年双方达成和约:宋向金称臣,金册宋康王赵构为皇帝;划定疆界,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宋,以北属金;宋每年向金纳贡银、绢各二十五万两、匹,自绍兴十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绍兴和议确定了宋金之间政治上的不平等关系,结束了长达师余年的战争状态,形成了南北对峙的局面。 从局势上看,自南宋建炎四年以来,直到岳飞遇害之前的绍兴十一年,宋金之间的军事力量对比在逐步朝着有利于南宋的方向转变。南宋由弱变强,金国由盛转衰。金国统帅完颜宗弼过去轻视南宋的军力,认为用武力可以灭宋,所以他才“锐意败盟,举兵南征”。 但南侵的结果却是,金军“败于顺昌,败于郾城,败于柘皋”,金军一败再败,使兀术看到金国在军事上已失去了优势,想用武力亡宋是不可能的了。金国主战派的锐气遭挫,于是,金国统帅完颜宗弼就改变策略,重新提出要与南宋讲和,再开“始讲和,而南北无事矣”。 很显然,如果金兵能在战场上取胜,那么向来轻视南宋的金国统治集团是不会与南宋讲和的。由此可见,宋金尽快地达成和议,既是苟且偷安、疑忌武将的南宋皇帝宋高宗赵构和卖国求荣的权奸秦桧的愿望,也是金国女真统治者的需要。 而以此划界,南宋在地理上形成依托着淮河、长江还有钱塘江三条大河来为自身提供地理上的保护。也因此,蒙古人想像靖康之役时金人那样,直取首都,显然并不现实。而南宋主动出击,不仅可以利用新夺得金国土地来为自身的防御提供缓冲,同时也可以利用蒙古尚未对中原地区建立起稳固统治前,继续向北采取主动进攻的事态,亦或者在遭受攻击时,坚壁清野,并利用身后的淮河和长江,来稳固自身的北方防线。 总体上来说,与赵昺此次北伐的目的和战争态势来说可以说相契合的…… 正文 第1252章 形势逆转 “陛下,似有所忧?”庄公从看陛下沉思不语,好一会儿采轻声问道。 “世楷,绍兴和议之时,我朝尚据有川蜀和陕西,而今川蜀战事刚刚打开局面,收复陕西尚未提上日程。向蒙元讨要陕西,只怕万难,如此则有可能演变成辛卯之变后的局面。”赵昺以手指轻敲着几面道。 “陛下,属下也曾听闻有人议论,以为我朝前时之所以连番战败,以致‘亡国’,正是肇始于辛卯之变。但属下以为彼时非此事,陛下无需过分担忧……”庄公从侃侃而谈道。 赵昺聆听着其的论述,同时也在心中分析。辛卯之变起于当年的联蒙灭金,他知道世人和后人皆以为宋廷之所以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报靖康之耻,从而结束宋金之间长达百年的战争对峙局面。但除了为了报仇雪耻之外,其实联蒙灭金是南宋末年临安朝廷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军事外交战略。 事实上,早在南宋初期,宋朝便开始有人开始注意到蒙古这支力量的存在,并试图借助蒙古与金国的矛盾为对金外交服务。但此时宋廷已与金国签订了“绍兴和议”,无意于北伐收复故土的大业,此事便被搁置下来。此后金国海陵王完颜亮撕毁“绍兴和议”发动“正隆南伐”的时候,为了减轻自己的军事压力,宋廷也曾试图传檄蒙古、契丹诸部共同攻金。 但此时蒙古诸部尚未统一,不足以成为一支可以凭借的力量,再加上金国、西夏的阻隔,南宋方面也一直未能与蒙古取得直接联系。以后随着蒙古诸部开始逐步统一,对金的威胁日益严重,已经达到了与金国分庭抗礼的程度,而此时部分南宋官员也开始有些担忧。 对于金国,南宋方面有三种观点:保金以拒蒙、灭金、联蒙灭金。南宋大多数人持第二种观点。灭金与联蒙灭金不同,灭金未必要联合蒙古,金要灭,蒙古也要防。因为蒙古的军事行动已经不仅针对金国了。蒙古先突袭四川,夺取南宋五关。后又蒙古强行借道南宋,接连击溃南宋守军突袭金国。 面对蒙古汹汹南下,世仇金朝依然故我的情况下,南宋朝廷有两派意见,一者扶持金朝,以之为对抗蒙古的屏蔽;一者认为应趁此机会灭亡金朝,并由此振奋精神,再图抵抗蒙古南下的企图。所以南宋朝廷大多数人反对与蒙古结成同盟。可绝大多数人也反对保金,这不仅是靖康之耻的原因,几年前与金国的全面战争依然历历在目。 所以南宋无法确信在帮助金国挡住蒙古后,金国不会继续攻宋。此时虽然南宋朝廷意见不一,但也都认识到蒙古乃虎狼之邦,不足以为盟友,甚至是比金朝更为凶恶的敌人。于是不联蒙灭金的思想影响下,南宋一面在宋金边界展开军事行动,一面对蒙古的盟约含糊处理。 宋廷认为在蒙古人势力兴起的形势下,金已经由过去的仇敌转而为今天的缓冲国,只要金能抵御蒙古人的进攻,南宋继续向金输纳岁币也是未尝不可的。蒙古势力很强,已经具备了灭亡金朝的能力,等到蒙古灭亡金朝之后,与宋为邻,对宋朝并不是一件好事。若不与金朝绝交,继续输纳岁币,则有利于金人抗蒙,这样,南宋也有机会舒缓时间,组织力量,对抗蒙古人的南下。 然而南宋朝廷就蒙古、金朝问题的看法。对金朝的态度依旧不同于与其他周边政权。由于金兵南下,掳取徽钦二帝北归,包括皇室在内的朝廷上下被洗劫一空。宋人对金人恨之入骨,宋朝虽多年积贫积弱,但收复失地以报世仇的呼声从来没有停止过。事实上南宋政府一直在根据时局变化不断调整对蒙对金的策略,“联蒙灭金”决议的出台也是几度峰回路转,最终在很多意外事件的促成下,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南宋不得不走上了联蒙灭金的道路。 但是最终使南宋和蒙古走到一起,南北夹击,使金朝走向灭亡,主要是金朝错估形势,无视南宋朝廷的争论,根本没有想到宋朝也会存在有利于金宋联合的因素,更没有想到去争取宋人联合抗蒙。在得知南宋要断绝岁币的输纳后,金国大为不满,盲目决定南下争夺地盘,将可能的盟友推到了敌人一边。为了解决金朝国内的危机,也为了惩罚南宋拒交岁币的行为,于是年发动了对南宋的战争。 金国南侵打破了宋廷以金为屏障的幻想,相关的争论也停止下来,且战争的形势并不如金人估计的那么乐观。这时南宋为了自己的存亡,不仅对入侵金军进行了坚决的抵抗,而且不断寻找机会深入河南抄略以迫使金军退兵。另外,为了减轻国防压力,南宋还公开招纳有实力的山东忠义军,同时与西夏会师夹击秦、巩。金人占领了南宋淮南的一些州县,但很快被宋人收复,随后,宋金边境陷入长期的拉锯战中。 金兵在攻宋战争中没有占到便宜,试图夺取淮南以为缓冲之地的计划落空了,丧失了许多有生力量,且宋廷为了自己的生存,不得不再次与蒙古展开交往,以期减少自己承受的军事压力。对南宋而言,联蒙灭金开始成为主流观点,出兵助粮固然有“执仇耻”的目的,但最根本的目的,在于“和蒙”,这是符合南宋利益的正确之举,也是南宋唯一正确的抉择。 端平元年正月,宋蒙联军攻破了金国最后的据点蔡州城,金哀宗完颜守绪匆忙传位后自缢身亡,金末帝完颜承麟亦在乱军中被杀死,金国灭亡。宋军最后分得了大部分战利品,其中就包括完颜守绪的尸体。并收复了寿、泗、宿、毫四州及涟水一军,加上消灭李全所得之海州,共五州、一军、二十县之地,两淮全境收复。京西又得唐、邓、息三州十一县,京东得邳州二县。 从这一点来看,南宋在“联蒙灭金”这一事件中还可以算是受益者,但这一结果对南宋而言并非福音,灭金后,蒙古军撤回到黄河以北,宋军撤回长江附近。这时的河南因为遭受战乱已经极为残破,无法为军队提供补给,于是河南就成为了夹在蒙古与南宋之间的一块无人占领区。 蒙古人在灭亡金政权之后并没有停止南下的步伐,而是继续南进,将灭亡南宋政权作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于是蒙古与南宋长达四十年的对峙开始了。纵观整个过程来看,南宋政府并非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最后走上“联蒙灭金”的道路更多的是一种“两害相较取其轻”的无奈。 但“辛卯之变”给南宋带的灾难还远不止此。南宋在四川的防务可以用一句话予以概括:“三关为门户,五州为藩篱”。三关即为阶州七方关,凤州仙人关,兴元武休关;五州即为阶州,凤州,成州(同庆府),西和州和天水军。蒙古军两次南下,将“蜀口诸关荡为平地,不可修复”,四川自此门户大开。 而更为严重的还在于蒙古军对嘉陵江沿岸的破坏。蜀口宋军后勤补给完全依靠嘉陵江水运,剑门关外沿江的沔州,大安军,利州是川陕最重要的三个军事重地,所以川陕可以没有汉中兴元府,但绝不能失去嘉陵江沿线的这三个州。 尽管新任蜀帅李真上任后收集各地溃军,招募忠义,迅速收复了失地,并和副帅赵彦呐一道尽其所能恢复蜀口防线。但由于由于这三州在“辛卯之变”中均遭蒙古军占领和破坏,使得此后嘉陵江水运无以为继,只能重开陆路。直到阔端于端平二年年秋蒙古再次大举攻蜀前,蜀口元气仍远未恢复,使四川在宋蒙全面交锋后短时间内陷落,这不能不说是“辛卯之变”种下的孽根。 此外以更长远的眼光看,赵宋南渡以后,四川总领所的收入,常年占南宋财政总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四川提供的军粮,更达到整个南宋军粮供应量的三分之一以上,故时人便有“蜀亡则宋亡”之叹。从这个意义上说,南宋最后战败灭亡的命运,亦肇始于“辛卯之变”…… “陛下,属下以为尽管有辛卯之变的教训在前,但此一时,彼一时矣!”庄公从简述了辛卯之变的经过,阐述了决策经过及得失后道。 “朕愿听汝之论断!”赵昺斟了杯茶推给其笑道。 “谢陛下!”庄公从不客气的将将茶一饮而尽道,“陛下,属下认为当年我朝尽管在战略谋划上高于蒙元,,且依托地理优势,仍然战败皆是因为最后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有军队的战斗力、后勤补给,以及国家的运作,和战场上的指挥。遗憾的是在这些方面来说,彼时我朝都并不占优势,可如今陛下英明神武,众臣得力,诸军用命,百姓拥戴,形势已然逆转了。” 正文 第1253章 匪盗来袭 “陛下,王知事有要事觐见!”正当赵昺与庄公从两人为可能到来的和议之事谈的兴起之时,有小黄门进来禀告道。 “见!”赵昺听了皱皱眉道。他倒不是因为王应麟此时来见打扰了自己的兴致,而是因为其总管新复之地的民政,负责指导地方官员建立地方政权,协调军政关系,清土划界,安置百姓,恢复经济等等一应事务,还要协助他处理军前一应事务。而他也对其十分信任,将地方五品以下官员的任免之权下放给其,且有处理紧急事务的机宜之权,所以对其突然觐见,还是有些诧异。 “属下告退!”庄公从在御前多年,自然知道有些时候自己理应回避,不宜旁听,施礼告退道。 “不必,汝也一起听听!”赵昺摆手道。 “陛下,海州急报遭到盗匪侵袭,东海县被海匪攻陷,怀仁县遭盗寇围攻,形势十分紧张,请陛下速发兵救援!”王应麟施礼后,顾不得擦擦额头上的汗,便奏报道。 “可查明是蒙元残兵,还是海匪流寇!”赵昺眉头皱的更紧,他知道由于战事紧急,禁军和护军在夺占州县之后皆是迅速向前推进,善后之事皆是移交给随后跟进的厢军和接收的地方官,因此在后方驻军很少。 海州最早是由第二水师收复的,但他们前时又受命袭扰蒙元清州,使敌不敢妄派援军,所以海州主要驻军除了地方厢军外,只有少量的第二水师守备港口。而厢军无论装备和战斗都较弱,承担的也只是维持后方治安,清剿残兵及护送辎重,是难以应付蒙元军主力的,即便是大股残兵也会很吃力。 “陛下,据报应是匪盗,他们服饰各异,使用的兵器也是繁杂,各自不同,其中杂与溃军。臣以为应该是分属于几股匪盗,可能又有溃散的蒙元兵丁加入其中。”王应麟答道。 “哦,匪盗能够攻州掠府,打破城池,杀死朝廷官员,那就是造反,绝不只是些流寇小盗!”赵昺恼怒地道。 “陛下所言正是,他们可称是巨盗。从海上而至的海匪有战船百十余艘,不下数千,他们趁夜暗登陆东海,攀城而入,打开了城门。守城的只有二百厢军及新征召的丁壮,知县王泮率兵力战被杀,只有少数人趁乱逃脱报信。海匪劫掠城池后,又乘船欲渡海登陆,被水军留守官兵暂时阻于港外;而围攻怀仁县的盗匪人数更多,粗略看有两千余,且多骑乘骡马,来去如风,具体不知凡几。守军不敢出城迎战,只能死守城池,并遣人缒城向海州求援。”王应麟回答道。 “能聚起如此多人马,非是一朝一夕可聚集起来的,必然是不服我朝管理,便有人起事造反,地方为何没有丝毫察觉!”赵昺看向王应麟道。 “是臣督察不利,请陛下责罚!”王应麟受命管理地方民政,现在出了事情,板子当然要最先打在他的身上,连忙请罪道。 “陛下,属下以为此应为鲁地流寇所为,而非地方治理不利所致!”这时庄公从插言道。 “流寇,如此大股的流寇存在,蒙元岂会不出兵剿灭,而任其做大!”赵昺摇摇头道。 “陛下应听闻过,鲁地多寇之说,自秦汉以来史书记载就不绝于史,每逢战乱或有灾荒便群寇四起,响马啸聚山林打劫商旅,水寇横行于湖泽,大股匪寇可以对抗官军。历朝也多有派兵清剿,但是依然匪寇不绝,稍有异动便又蜂起,成为大患!”庄公从言道。 “……”赵昺怔了下,自己未曾从史书中读过,但是前世却知《隋唐演义》中的瓦岗寨英雄,《水浒》中的梁山好汉皆是出自于山东,那时后觉得他们都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可站在朝廷的角度上看,他们可不就是匪盗巨寇,皆是该剿灭的对象。 “世楷所言不错,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我朝时鲁西区域的盗贼极多,有鄄城、单州、金乡、巨野之盗,有齐、郓城盗贼出没,京东贼处处蜂起等等,尽管朝廷竭力进剿,但是每过二、三十年便又群寇再起,屡剿不绝。”王应麟点头称是道。 “鲁地也是孔孟之乡,百姓受圣人教化,怎么却成了盗匪横行之地了呢?”赵昺有些好笑地道,孔孟之地如此匪患爆发的频率如此之高,也是真没谁了。 “陛下,鲁地虽然孔孟发源之地,墨家却也是起源于鲁,盗匪奉为祖师的盗跖亦是鲁人。而墨家以‘万事莫贵于义’为宗旨,其从事谈辩者称‘墨辩’,从事武侠者称‘墨侠’,他们以其所为是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墨家后世衰微,却也为鲁人所熟知。因而鲁人重义轻利、替天行道、以武交友等渐成风气。且盗匪为聚拢人心,最重义字,以致有人振臂一挥,便从者如云。”王应麟言道。 “此外,鲁地乃是百战之地,民间尚武。春秋战国时期的齐国就以隆技击著称,《荀子·议兵》载:齐人隆技击,其技也,得一首者则赐赎锱金。《晏子春秋·内篇杂下》载: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我朝王禹偁所撰之文《济州龙泉寺修三门记》也称山东巨野:民俗犷戾,揭竿啸聚,率以为常。因而民间尚武好斗,任侠以武犯禁,也助长了此风。” “原来如此!”赵昺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这墨家思想精神为齐鲁人重义犯禁提供了思想屏蔽,尚武习气又助长了‘盗’文化的盛行,无疑是强盗屡出的直接支撑。 “属下以为鲁地多寇主要还是因为灾荒所致!”庄公从接言道,“以属下所知,山东之盗鲁东为少,而多起于鲁中和鲁西。而因鲁中和鲁西百姓皆以农耕为主业,但是洪水、涝渍和干旱灾害都很频繁和严重。另外鲁地人口较为稠密,多为万户以上大邑。每逢大灾,便要出现大规模饥荒,一旦官府赈济不利,百姓要么流于异乡,要么就只能群起为盗。” “嗯,此乃是正解。近几十年来,黄河频繁成灾,加上蒙元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盗寇蜂起也就不为怪了。而当下蒙元战败,我军刚刚收复海州,各方对此地控制薄弱,他们乘虚而入便也顺理成章了。”赵昺点点头道。而对于为何此次袭击海州的盗寇多骑乘骡马也有了答案。 山东是近现代的称呼,古代多称为齐鲁之地。而学过地理的人都知道,山东山河交错,地形极为复杂,这种地理环境有利于造反。山东省丘陵极多,特别是鲁中,丘陵密布连绵不断。胶东半岛次之,鲁西最少,以平原居多,虽然山势连绵,但山与山之间交通孔道非常多。另河网交错、湖泊密布,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盗贼窜伏。这种地形下,极易土匪和强盗往来,给官军进剿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首先官军若是以大部队追捕盗贼,盗贼船小好掉头,能够迅速利用低矮丘陵四散躲避。毕竟山头都不高,翻越一个五、六百米的山头也就在几刻钟之间。如果骑马,山路不陡,更能迅速逃跑,若山脊线平缓,山谷宽可行马。如果从山侧越关,人甚至可以骑马行进。 其次,盗匪起事之初人数不多,能胜则战,不胜则退,散入丘陵山区,大部队追捕极难。即使化整为零追上了,又无形中削减了数量优势,剿杀很难取得胜绩。这种情况,决定了山东盗贼在交通方式上更多依赖马,以提高机动速度。马越多,名声越大,留给官方和民间的印象就越深。 形势之需,迫使山东盗不得不到处购买抢掠马匹,而来往于多省之间,无疑要借助马力,以作流窜之用。且马贼来去如风,极难追捕,故而山东马虽然不多,但一旦被盗贼搜罗到马并发展成马队,极易造成响马横行的假象。一来二去,各处盗匪竞效仿,响马之名,也渐渐闹了出来。 此种类似于游击战的战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是十分有效的,赵昺记的清朝赫赫有名的僧格林泌在剿灭山东捻军时,就是被装备了战马的捻军一步步拖垮,诱入埋伏圈而战死的。当年在琼州之时,他也曾教授闽广的盐枭和义军以此战术对付元军,逐步发展壮大,为夺取江南打下基础。 而今自己面对流窜入境,往来如风的鲁寇轮到赵昺头疼了,要想剿灭他们就要跨境追击,必然会引发与蒙元间的战斗,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期。但盗匪们在却不管你是谁的地盘,他们利用边境的间往来躲避追剿早已习为为常。且盗贼也往往互相勾结,散则为民,聚则成匪,有发财的机会还能联合作战,很难于扑灭。 可更令赵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有大股的海匪存在,要知道他们平时流窜于湖泽之间,使用的皆是灵活的小型船只,其是难以抵抗海上风浪的,使他不得不怀疑海匪是另有来路…… 正文 第1254章 海寇凶猛 救兵如救火,赵昺粗略问明了情况后,便着手安排兵力救援。东海县位于海上,古名郁州,为《山海经》中的十洲之一,相传秦末田横居此,故又名田横岛,历来为东北边防要地。他考虑当下海州附近并没有成建制的禁军,眼下可调动的机动兵力只有驻扎在徐州的禁军第四军,但是两地相距四百余里,又不通水路,即使立刻出发也要数日后才能到达,还要巡船渡海,待赶到地方也只能去收尸了。 赵昺思索片刻,想起第一水师在完成从江东向淮北运兵的任务后尚驻扎在涟水军,担负保护淮河入海口和运河的任务。而从海上前往东海县要近的多,一日一夜足以赶到东海,可独立完成歼灭海上的海匪,并登陆岛上收复东海县的任务。同时可以从盐河口进入海州内陆,以舰炮轰击围攻怀仁县的盗匪,协助守军击败盗匪。 于是乎,赵昺立刻以快马传令董义成出兵救援海州,并在击退来袭的盗匪后暂驻扎于此,警戒海上的同时清剿海匪,保证海路的畅通。安排已定,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尽快搞清海匪的来路,尽快予以剿灭,否则任他们流窜,必然会不断袭扰沿海州县及过往的商船,影响到海上贸易的发展。 近两年每逢信风季赵昺都会令水军以护航的名义出海,这并非只是为了对蒙元炫耀武力震慑敌军,也是为了驱逐海盗保护海上商路。而近几年大宋水军面对的海盗主要有四股势力: 其一是叛宋投元,后又被宋军在收复江南的战役中击败的朱清和张瑄势力。蒙元在灭宋的战争中,忽必烈组建了强大的水军,并降服了宋水军。为了将江南的粮食运往大都,蒙元除了重新开辟新运河外,为了满足需求还开通了海上航线,而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朱清和张瑄。 朱清和张瑄两人是海盗出身,两人成为元水军的一支重要力量,被授予管军千户。元军攻占了临安,南宋降臣建议丞相伯颜把南宋的库藏,包括档案、图表、祭祀器具都运送到当时元朝的首都元大都来,以备修宋史时用。但当时的淮东地区仍在南宋将领的控制之下,所以伯颜想到了海道运输,他将此任务交给朱清和张瑄,并获成功。 数年后因通过大运河运到北京的粮食迟迟不到,而且内河粮运的运费昂贵,伯颜因而想起经海道搬运宋室库藏的事。其将此法上报后,忽必烈权衡了不同漕运方案的利弊得失,决定采纳丞相伯颜的建议,下令建造海船,招募大量熟悉海上情况的船工、船员,任命朱清、张瑄为海道运粮万户,负责海上漕运。 当时建造一艘排水量在千料大船的花费大约是至元钞白锭,而千石米的运费是一千七百锭钞。利润如此之高,海路商人们当然不会错过时机,因此朱清和张瑄手下马上聚集了盐商、盐工、船主,渔民、漕运官员和水手几万人,两人也邀请东南沿海的海盗加入。 这项政策给了商人巨大的利润空间,鼓励商人多方参与,最后粮食运输取得空前成功。此后为了篡取更多的贸易利润,蒙元朝廷开始将海运收为官有,实施‘官本船’制度。如此当时私人出海经商受到严格限制,一经发现全部家财都会被没收,但朱清和张瑄派出的商船是个例外,他们的贸易得到朝廷的默许。 两个前海盗做得“尽职尽责”,因此也分享到不少与日本、朝鲜和东南亚国家贸易的利润,还获得了造币权,可以自己印刷纸币。此外朱张二人的权力很快就从海上扩展到陆地,成了中国东南部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并拥有了大量私人海船。 不过好景不长,朱清和张瑄统领的海道运粮万户在宋水军的打击下很快失败,两人逃脱后被罢官去职。但他们手中依然有着众多的战船和财富,便又暗自干起了老本行,即做走私买卖,合适的时候也会抢劫商船,尤其是对宋朝的商船屡屡下手,杀人夺船甚是暴虐,成为东海地区海上一股较强的势力。可以说是赵昺‘打造’出的一股海贼。 其二是来自朝鲜半岛的‘高丽贼’,赵昺将他们成为韩寇。这股海盗的历史却有着悠久的历史,有关朝鲜半岛海盗大规模出现,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国三国时代。这一时期在朝鲜半岛东部,也就是日本海沿岸地区生活着的挹娄人,便是在海上掠夺方面非常活跃的民族。 根据《三国志·魏书》记载挹娄人“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而朝鲜半岛也是他们劫掠的目标之一。到了南北朝时期,作为挹娄人后代的勿吉人,也自然继承了他们祖先出海掠夺的传统。除了对新罗和百济的不断袭扰以外,勿吉人甚至曾和弱小的百济合谋,要对高句丽来一票“大的”,准备建立国家,但是在北魏的干涉下没有得逞。 而后伴随着高句丽被唐朝所灭,而唐朝又无力对这一地区像高句丽人一样进行压制和控制,因此导致了该地区出现了巨大的政治势力真空和军事动荡。原本只是在偏居东北一隅的靺鞨人趁机崛起建立了渤海国。渤海国不断向南侵占唐朝控制的高句丽领土,最终得以从鸭绿江入海,进入黄渤海地区。 然而朝鲜半岛地区海盗的历史,却在这时刚刚拉开帷幕。伴随着新罗王朝的不断衰落,朝鲜半岛地区进入“后三国时代”。大量半岛居民为了躲避战乱,被迫逃往一海之隔的日本,由于有许多新罗海盗也夹杂其中,他们为新罗本土的海盗们收集情报并在海盗们入侵时作为内应。这一情况使得当时日本朝廷大为头疼,因此甚至开始考虑拒绝新罗人进入日本。 但是对于当时日本来说,新罗人的涌入可以为日本带来更加先进的技术,并且为他们在本州岛向北开拓提供宝贵的人力。因此最终日本朝廷并没有禁止新罗人入境,但是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罗人的严格管理,并且将他们集体遣送到一些偏远地区。这一举动引起了大量新罗人的不满。他们除了不断爆发叛乱之外,有些甚至直接加入了新罗海盗的行列。 根据现代日本历史学家的研究观点认为,自新罗末期出现的新罗海盗,极有可能是得到了新罗沿海地区豪强们的支持。因为一直在高丽结束朝鲜半岛动荡之前,新罗海盗们频繁的大规模活动,早已不是盗贼集团所能做到的程度。面对新罗海盗们的不断侵袭,日本的九州地区虽然尽可能的提防海盗进行大规模的破坏,但始终无法结束彻底结束新罗海盗的入侵。 高丽王朝的建立后,由于高丽对沿海豪强们的放纵,因此新罗海盗不仅没有消失,相反开始变得越加复杂。之后,伴随着宋代东亚海上贸易的再次繁荣,高丽海盗们继续顺着对马岛—九州一线,不断袭掠日本九州。同时期,靺鞨人的后裔女真人以及临近日本的奄美岛人也开始再次活跃。三者相互联合,在宋天禧三年爆发了高丽海盗联合女真海盗入侵九州的“刀伊入寇”事件。 蒙古入侵高丽后,对高丽武家政权的打击,以及随后两次征日行动,对高丽沿海地区豪强势力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因此这些地头蛇们无力再继续投资海盗活动,在其残酷的镇压下,韩寇一时间竟消失殆尽。而蒙古人在灭宋和征伐日本的战争中,不断压榨高丽,不仅命其出钱出粮,还要加入水军参战。 而在赵昺收复江南后,遭到沉重打击的蒙元水军再度征发高丽水军攻宋,可他们命运不济,被宋水军击溃。残余的高丽水军有家南归,便也加入了劫掠海上的队伍,他们本就是军队,训练有素,重操旧业后很快在这一片站住了脚。 其三是有着‘海上维京人’的女真海盗。与欧洲的维京人一样,东北寒冷的气候,也极大的影响到了女真人的早期社会发展。虽然如今的东北是一片富庶的土地,但是在女真人的时代,东北的寒冷,足以对女真人的生产生活带来极大的阻碍。 也正因为如此,伴随着女真人的人口不断增多,大量的女真人顺着黑龙江、鸭绿江入海。他们所要打劫的主要目标,是当时在女真人眼里富庶,而且危险性较低的朝鲜半岛,也就是当时的高丽。不过伴随着女真人在海上活动的日渐频繁,这些海盗们也开始顺着当时的贸易道路进行劫掠,而作为高丽通商频繁的对象之一的日本,很快就成了女真海盗的目标。 海盗们在新罗沿海劫掠平民,然后贩卖到登州地区,并经过登州贩往中原成为“新罗婢”。还曾与韩寇还合作干了票大的,他们大肆劫掠对马岛和壹岐岛之后并不满足,接着扬帆在北九州的筑前登陆,当地的豪族们只得纷纷逃离自己的封地任由女真人四处烧杀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正文 第1255章 祸水东引 女真海盗在很长时间中,一直在海上从事打家劫舍的事业,即使是后来的完颜阿骨打带领女真人建立了金朝,仍然有不少人选择投身海上去做海盗。但是随着蒙古人的崛起,金国灭亡,女真人成了蒙古人的附庸,而这些传统海盗皆受到了沉重打击,一时间一蹶不振。 元朝初年确实有一段海军强盛的时期。由于与南宋的作战以及灭宋过程中吸纳了南宋归附的水军,元朝继承了南宋王朝的海军优势。蒙古对高丽武家政权的打击,以及随后两次征日行动,对高丽沿海地区豪强势力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因此这些地头蛇们无力再继续投资海盗活动。 不过海盗并没有因此而绝迹,只是转入了低潮,而蒙古人的战争又使另一股海盗随之崛起。元王朝对日战争使得本来就已经走向衰落的镰仓幕府财政破产,陷入南北朝时代,大量武士沦为恶党和浪人,他们出海集结成大批的倭寇,袭扰元朝沿海。大规模的倭寇活动,开始正式在亚洲历史上出现。 这些倭寇对高丽沿海地区的熟悉,收编了被高丽沿海豪强们抛弃的海盗势力,至此著名的倭寇开始露出了他们的獠牙与魔爪。照理说,元朝既然继承了宋朝的水军优势,应当能够有效惩治这些倭寇吧?并没有!由于元王朝长期处于财政入不敷出的状态,水军在与赵昺率领的大宋水军战斗中屡战屡败,加之征讨安南、占城的战争损失惨重,是蒙元无法再重新打造一支强大的海上力量,只能任由倭寇来去自由。 倭寇的袭击既见于闽浙,也见于江苏、山东、河北、辽宁等地,覆盖整个元王朝沿海,高丽连年都会发生倭寇入侵事件。入侵的倭船少者五十余艘,多者则达二百余艘,每到高丽一地,则庐舍尽焚。而漕船也成为倭寇掳掠的主要目标,迫使高丽王朝最后改漕运为陆运。 面对猖獗的倭寇,蒙元别说当下无力清剿,估计还会觉得挺有用处,甚至会暗中支持。海盗的骚扰让占领江南的宋朝水军,不得不在信风季派遣战船保护海上贸易线,为商船护航,从而牵制了宋军的兵力,无法通过海上行动对自己内陆腹地采取军事行动。且他们过去一直重视海贸,如今航线皆被宋军控制,导致自己无法参与其中,自然更乐于见到海盗们加大对宋朝的侵犯,破坏江南沿海的经济…… 对于盗匪这个古老的职业,赵昺深知其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从古至今就如跗骨之蛆一般伴随着人类历史,反正在他穿越来的年代还依然存在,恐怕还会继续存在到人类消亡。而其的危害性毋容置疑,小的能引发百姓的恐慌,造成社会的不安,财产的损失;若是做大,则可以颠覆一个主权国家,给区域经济造成损害,甚至危害到国际的安全和经济发展。 那么盗匪的危害性早已为世人共知,那么为何生命力如此顽强呢?答案也很简单,主要原因就是天灾人祸交加,逼得人们吃不上饭,这才相聚为盗干没本儿的买卖。而赵昺自知没有本事解放全人类,实现世界大同,满足每一个人的需求,建立一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社会,结果就是他无法完全消除匪患,完成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宏大愿望。 既如此赵昺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力保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少受盗匪的侵扰。而要做到这点,他依然觉得是个任重道远的任务,且相当让人头疼。可这件事情又不能不做,盗匪频繁侵袭必然会造成百姓的恐慌,攻州掠府杀死官员也是挑战一个主权国家的底线,而他们在海上贸易线劫掠商船,更是威胁到大宋的经济命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对于剿匪,赵昺还是有一些经验的,且自己也曾想入行来着。当年他初入琼州,就面临着严重的匪患,他采用招抚并用的方法剿灭了盘踞在琼州周围的海匪,收服了兵匪合一的俚民,从而消灭了横行琼州附近海域的海盗。 此后随着宋军的壮大,水军更是强盛的不像话,连蒙元水军都躲着走,海盗们更是望风而逃远避琼州。而赵昺还活学活用,转而利用海盗匪寇和形同盗匪的盐枭骚扰蒙元占据的闽广地区,逐步将他们收为己用,终发展成为一支可与元军抗衡的力量,在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并被编入宋军正规军序列。 进入江南后,赵昺要靠海贸挣钱,对海盗的打击更是不遗余力,将东南沿海的海盗远逐,并以水师进行护航开辟新航道,可以说海盗们见到无不远比。但是此次盗匪袭击海州,使他发现盗匪们并不愿意放弃这块肥肉,利用两国交战的时机要从中分一杯羹。而更让赵昺担心的是盗匪们已经有了合流的趋势,并尝试相互配合作战。 要知道一盘散沙般的匪寇,远比一支抱团的亡命徒要难对付。小股的盗匪也只敢做些劫道、绑票、敲诈勒索之类的小案子。而一旦几股匪寇联合起来,他们胆子也就壮了,能够占山为王,攻打防守薄弱的州县,抢劫仓廪,劫掠人口。若是不能及时剿灭,实力也会随之壮大,进而形成割据力量。 不过赵昺也明白陆上的土匪相对来说要容易对付,因为一个国家是不会任由境内的盗匪壮大,即便他们可以趁战乱得以壮大,可战争结束后,无论胜败皆会对他们进行剿灭。另外制约陆上的盗匪发展的就是经济基础,他们为了避免打击,往往只能钻山沟,进湖荡,那些地方多是穷乡僻野,没有什么大油水。 另外土匪们的经济基础是到处流窜,暴力投机商,是屌丝散户抱团的产物,要不怎么叫土匪流寇呢?再有他们就是在刀口上讨生活,观念也更加现实,你没钱谁跟着你干。所以什么江湖规矩,契约精神都是胡扯,他们信奉的是有奶便是娘,谁有钱跟谁走。 可他们海上的同行就不同了,海盗的主业并非是劫掠商船,他们的盈利模式是源源不断的海上保护费和通过自营贸易赚取巨额利润。而一旦壮大到一定规模,还会有财团,豪门大户进行投资,转而向海商们收取巨额的加盟费赚钱。因而财力雄厚的海盗可以打造更多的战船,招募更多的人入伙。 同时剿灭海盗也十分困难,有些小的国家根本养不起水军,更不要说去镇压了。即便有能力剿灭海盗的国家,只要不侵犯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去‘管闲事’,且更乐于利用海盗打压商贸上的竞争对手。且海上战斗也不必陆地,大海茫茫,岛屿众多,想要发现他们的踪迹都十分苦难,而即便发现了也不一定追得上。 另外海盗打的是游击战,海岸线漫长,不可能在每个地方设防,而他们却可以选择在任何一个地点登陆劫掠,让你防不胜防。所以很多国家苦于对付海盗成本太高,对于海盗除了严刑厉法震慑之外,多是采用招抚政策,收为己用后再利用他们去对付海盗。 这些陆上的盗匪,赵昺并不特别在意,随着地方政权的建立,组建地方武装后,在禁军协助下会很快将盗匪镇压下去。而边境防御体系完善后,来自蒙元方面的流寇搞越境袭击会越来越困难,同时蒙元也不会因为流寇频繁袭击宋境而引发两国的军事冲突,会对境内的流寇进行严厉打击。 但是对付海盗就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了,不仅需要水军对海盗进行打击,还要加强沿海州县的防御,修筑城池和加派驻军。同时在海岸线上的河口修建堡寨,防止海盗入侵内地,并布置瞭望哨加强对海面的监视,以便及时示警。 不过被动防守不是赵昺的风格,而一劳永逸的解决海盗问题也不现实,那么只有设法为自己所用一途。利用海盗进行海贸,打击竞争对手,这非是他所创,世界上早有先例。他就怀疑现在海盗突然变的猖獗起来,必然有人在幕后操纵,而最可疑的就是朱清和张瑄。 这两人通过垄断运粮和贸易赚了不少钱,手里又有现成的战船和兵丁,还熟知海盗运作方式,想重新入行十分容易。而收服那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失去了靠山的韩寇、倭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他现在的对手是赵昺,他们再有钱有人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渣渣,变得不堪一击。 过去赵昺在琼州时,也曾指示事务局伪装成海盗,在海峡中劫掠往来的商船,以此让琼州变成海贸中的一个中转站,从而获取收益。如今他也入行的话,以他的实力不需多长时间就会成为这片海域的老大,将这股祸水引向蒙元,并祸害高丽棒子和小日本…… 正文 第1256章 意指东洋 海洋贸易带来的受益现在已经成为大宋朝重要的财政来源之一,自然也是赵昺的摇钱树,可也正是凭借着海贸带来的大笔财富才得以支撑残宋政权在琼州得以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并为复国所需积累了必需的经济基础,否则他们仅凭琼州弹丸之地养活二十万军队。而此次北伐之役的军费开支同样大部来自海贸的收益,才支撑到赵昺一直打到应天府,却没有让仅仅返回江南两年的国家经济崩溃。 现在即便大宋已经夺取了江南和两淮,掌握了传统意义上的钱袋子,但是要让这个钱袋子饱满起来还需要投入大笔的资金。不仅要治理黄河、兴修水利、开垦荒田、疏通运河及扩建港口等,还需要迁移人口,安置移民。并随着领土的扩大要支撑日益扩大的官僚队伍和军队,这都需要朝廷持续不断的投入资金,想要获得收益至少得数年,乃至十数年之后了。 所以大宋朝还需要通过海贸获得大量资金来维持发展,并为来日的继续北伐战争做积累。而凭借着过去的朝贡贸易方式是无法满足大宋对财富的追求的,这需要开辟新的航道,扩展贸易国家及打击猖獗的海盗,并能在日益激烈的贸易摩擦中取胜。 赵昺想到近代西方开创的一种贸易方式——英国东印度公司。对了解中国近代史的国人来说,提到英国东印度公司,我们会想到鸦片贸易,进而会想到耻辱的鸦片战争。而实际上,鸦片贸易不过是东印度公司的业务之一,除此之外,这家公司还有哪些业务呢? 从十六世纪中后期开始,英国急于走上海外贸易之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曾信誓旦旦地宣称:“我们也有从事海外贸易的自由,在大海和天空面前,世界上的众生是平等的。”和她有一样诉求的,是都铎王朝的王公贵族们,他们积极支持建立特许公司、大力发展海外贸易。伊丽莎白授予东印度公司皇家特许状,给予它在印度贸易的特权,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立的,目的就是与印度、南洋和中国建立直接的贸易关系。 当然东印度公司不止英国有,实际上,其他欧洲国家也组建过专门从事东方贸易的东印度公司,分别是荷兰、法国、丹麦、奥地利、西班牙、瑞典等。而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是当时世界上实力最雄厚的贸易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牢牢掌控着东亚、南亚、东南亚等地的贸易市场。相比而言,英国东印度公司规模小,船只数量少,双方实力对比悬殊。 为了与荷兰抗衡,英国从香料贸易入手发起挑战。在英国尚无实力与强大的荷兰展开直接竞争时,他们选择暂时与荷兰合作,共同对抗葡萄牙势力,以求在香料贸易方面分得一杯羹。当在香料市场逐渐站稳脚跟后,英国东印度公司开始调整贸易思路,将主要进口商品由香料逐渐转向印度的印花棉布。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印花棉布贸易迅速扩展,荷兰仗着资本雄厚,开始在亚洲压制英国商人,很快引起英国的不满。 对于失去市场的不满,两国的贸易竞争很快发展武装冲突,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及此很快就建立了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经过三次英荷战争,荷兰败北,英国最终取代荷兰成为新的海上霸主。从此,英国东印度公司开始逐步独霸印度,染指中国,其主业则立足于南亚次大陆,通过税收获取主要利润。 当时的莫卧儿帝国,始终没能认识到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存在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反而在出于各种各样的眼前获得财政和商业利益和军事援助等利益考虑后,为其提供了各种方便。相继赋予了东印度公司自由贸易、随意设置永久性商埠、在商埠内驻军、修筑炮台的权利,后来,这些权利的范围甚至衍生到了内河航行权。东印度公司甚至掌握了最富裕的孟加拉地区的财政管理权,这等于直接拿到了印度的国库钥匙。 如果说将铁,铜,锡,麻黄,粮食,木材运出印度,和向印度输入丝,布,工业品,糖,盐等还属于贸易范畴内的殖民活动,那么抢劫国库这种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海盗行为。但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就这么干了,不仅抢劫孟加拉国库,在攻陷迈索尔首府时又抢劫了价值千余万英镑的王室珍宝。 此后英国国王查理二世以法律的形式又授予东印度公司行政权、铸币权、军事权和外交权后。从此这个拥有军队和属民的股份公司,实质上拥有了一个“国家”的特性,是地地道道的殖民地政府,成为印度的实际主宰者,它还获得了协助统治和军事职能。 东印度公司的所作所为,并因为鸦片贸易引发了百年屈辱的鸦片战争,让国人对其行为十分不齿和憎恨。但是不能否认这种经营模式为英国成为世界霸主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为英国殖民世界打下了基础,也验证了‘拳头大就是真理’,从而影响了后世百年的世界政治格局…… 现下赵昺组建的皇家远洋贸易船队在贸易方式上已经有了东印度公司的影子,也是以最利润最高的香料入手,采用控制原产地的方式争夺市场,将把持香料贸易的波斯人逐出南亚地区;以援助和输出利益的方式在航线枢纽建立永久商埠,成为控制航道的据点和进一步开拓市场的桥头堡;而建立武装船队更是实施之初就确定的,不仅用来对付海盗,也可以威慑‘不长眼’的国家。 现在远洋船队已经在南亚地区站住了脚,抢占了这一地区大半的香料贸易,且凭借原产国的优势垄断传统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贸易,并向西进入阿拉伯海地区,抢占中亚市场。而赵昺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还想继续向西开拓非洲市场,可惜的是现下苏伊士运河早在几百年前被废弃,船无法继续前行。前往欧洲,暂时只能通过陆路搬运进入红海和地中海到达,他们只能止步于此当个批发商了。 相对于对南洋和西洋海贸市场的大力开发,赵昺对东洋市场则基本处于停滞。一则是前往日本和高丽要经过蒙元统治区,船队沿途难以补给;二则作为重要贸易地的高丽是蒙元的附属国,原则上与大宋是敌对国;三则东洋市场小的多,在海贸中占比很小。所以赵昺对此多是以走私贸易,交易也是以物易物为主,以获得东洋特产药材和需求量很大的硫磺。 但是现在不同了,既然东洋海盗闹腾的欢,自己就借机收编各路海盗,利用他们打开市场建立殖民点,让鬼子早八百年尝尝被殖民的滋味儿。而当下时机也不错,赵昺知道蒙元两次攻日,虽然大败不归,没有能够踏上扶桑之地,但是他们的入侵成了催化剂,让日本幕府统治转向衰落,再次进入了长期动乱时期。 幕府的经济基础来源于“关东御成败地”,在这里“成败”是“处分”的意思,指幕府将军有权管理,可随意处分的领地。这些领地包括“关东御领”,“关东御分国”,“关东进止所领”,幕府可在很多庄园和公领中设置地头的权力。顺便提一句,各国守护没有俸禄,一般也都兼任地头,从土地上获得报酬。 抗元战争后幕府没有得到没收自政敌的土地,所以幕府无法使获有战功而纷纷来到镰仓要求恩赏的御家人得到满足,从而破坏了由“奉公”取得“恩赏”的这个幕府同御家人关系的基础。如此一来加速了地头、庄官等既脱离“本所”,“领家”又脱离幕府,但是多数御家人却因战争负担而穷困没落了,开始把土地典当给高利贷者或卖出。 这样就引起了经济混乱,御家人的贫困没落加速了御家人制度的崩溃,使得幕府经济基础被削弱,导致控制力下降。而早在抗元战争前,“百姓名主”中就有一部分上升为武士。这些新兴名主,为发展自己的势力,就利用反抗领主的贫困百姓名主、逃亡的下人和所从等下层群众的力量,把他们集合在自己的周围,用弓矢甲胃武装起来,对抗幕府和领主,成为‘恶党’。 恶党的活动构成了对幕府统治的严重威胁,可还有一些不满幕府的御家人,出于他们反对幕府、蓄养自己实力的需要,往往才去拉拢把恶党的策略,如此幕府内部的矛盾也加深了。迄今而幕府为防止御家人领地分得过细、带来御家人的贫困,将御家人财产继承上通行的析产继承制改为惣领继承制,庶子由长子扶养。 有一些御家人就以“惣领”为中心加强团结,形成强大的守护,形成新的势力,各方矛盾激化从而导致内战爆发。内战进一步加剧了御家人之间的矛盾至此,不论是外样御家人或非御家人,大部分武士对幕府也心生叛意,伺机反叛。赵昺算算时间,叛乱的爆发的时候不远了…… 正文 第1257章 皆松口气 对于组建‘海盗’军,赵昺不必亲力亲为,他只需将自己的想法和预达成的目标交待清楚,然后转给事务局去做就好。事务局在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丰富,且在进入江南后也有一支船队在从事着向蒙元进行走私活动,并承担收集情报的任务,当下只需补充人手和船只就能够迅速投入行动。 随着战事告一段落,赵昺的主要精力也从军事方面转向善后,开始准备着手解决近一段时间国内问题。因此近来他与留守朝廷的陆秀夫、应节严等几位重臣书信往来十分频繁,就一些朝野关心的问题交换意见,并对人事安排和两淮的开发及定位进行商讨。 而赵昺没有急于回京,一方面是在等待蒙元方面的反应,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及时做出反应。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朝中各方的态度及在某些重大问题上与重臣取得共识,以防止回京后自己措手不及。再有也是在观望襄阳和川蜀战场的进展,根据战事再对东部兵团和淮东布防进行安置和调整。 在进入六月后,淮北地区天气愈加炎热,也进入了多雨的时节。近几日更是阴雨连绵,空气中似乎都能拧出水来,让人感觉十分不适。好在赵昺前世工作在南方,这世又在琼州待了十年,对此已经基本适应,可他还是希望再向北进一步,那里就没有了闷热难耐的夏季。 “陛下,北伐以来我朝连胜,俘获的敌军有十余万之众,大部都在各州县看押,少者数千,多者上万。不仅要有军兵看守,还要耗费大量钱粮,地方深感负担沉重,还担心如此多的降兵聚在一处,一旦暴乱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恳请陛下早作处置,消除隐患。”王应麟一早便请求觐见,与陛下议事。 “嗯,时间长的已经被俘数月,总是看押在地方确非是长久之计。”赵昺点点头又问道,“这些被俘的蒙军军兵可已经甄别完毕?” “陛下,臣已经会同各方官员,按照陛下吩咐进行统计和分类甄别,并全部造册备查。”王应麟答道。 “很好,朕是如此设想的,我们相互参详,看是否妥当,这其中有朕的一些想法,知事下来可以作参考!”赵昺边说边让在旁陪侍的庄公从找出早前制定的有关文案,交给王应麟道。 “臣不敢,陛下所想定是真知灼见!”王应麟起身恭敬地接过道。 “非是朕的功劳,朕只是提了不成熟的设想,主要还是世楷整理成文,又查漏补缺做了些增减,朕看过很有见地的。”赵昺摆摆手笑道。 “哦,世楷乃是有大才之人,定不会有什么纰漏的。”王应麟抬眼看看庄公从,拱拱手道。 “不敢!”庄公从也拱手回礼,淡淡的一笑道,“吾只是陛下身边的侍从,做些小事还行,非是什么大才!” “朕以为此战,我军虽然连胜,但是也暴露出些不足,尤其是对骑兵的运用与蒙元相较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而此次我军被俘的敌军中有许多蒙元骑军,他们精于骑射,长于运用骑兵战术,可以为我军所用。而我朝前时多在江河水网密布的江南地区作战,缺乏在多平原的江北和中原,乃至草原地区作战经验,尤其是骑兵仍是我们的短处,因此朕打算以蒙元为师,学其所长。”赵昺接着言道。 “为适应以后的作战,朕想先行扩编三到五个骑兵师及若干独立骑兵旅,并筹建培养骑兵军官的骑兵学院和建立军马场。因而朕打算从俘获的敌军中挑选最为优秀者作为教习,有意加入我军者补入原有的两个骑兵师和新建骑兵师混编训练,以提高我军的战斗力;另外在从中挑选出一些擅长养马和训练战马的降兵,编入军马场,负责牧养和训练战马。” “再有蒙古出征多有工匠随行,他们之中有许多能工巧匠,尤其是从波斯、大食等国带回的色目工匠对冶铁和兵器的锻造及治水、筑城有独特的方法,可以为我们所用。朕想选拔一批能工进入匠作监,余者可拨付军器坊或是充实到各部服役。” “至于余者大部分青壮可以编入原有的或新建几个工程师和都水军兴修两淮水利,疏通通往汴梁的运河。老弱则遣到各处官庄屯田,以赎其罪。” “陛下所言极是,正可人尽其用,物尽其才。又可减少国费开支,使百姓免于徭役,还能造福于民。臣会尽快会同兵部和工部同僚办妥此事。”王应麟点头称是道。他十分清楚让这些俘虏服劳役是十分合算的,只要供给衣食,不需要发放军饷,就能够承担起繁重和艰苦的筑城疏浚任务。还可减少朝廷征调夫役的时间和人数,使百姓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从事生产,赢得民心又不必承担什么道义上的责难,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接下来,王应麟又禀告了各地州军的组建情况,基本上按照此前商定的议案进行,每个州组建一个师,人数按照前重后轻的原则布置,及沿边州府和军事重镇的战兵人数较多,甚至到达满编,靠近腹里及人口较少和治安优劣则予实际情况酌情增减。且兵力也并非皆驻扎在州治,而是分散在所属县乡,以加强基础政权的武装力量。 实际上这种安排依然延续了前朝制度,类似于从前的边军与禁军的关系,少量边军被用来维持境内治安和应对小规模的战事冲突,并且警戒敌军各部大部队的动向,在大规模战争爆发前,为禁军的到来争取时间。同时这种制度也延续了太祖赵匡胤‘以天下厢军制约禁军’的思想,一旦禁军谋反,可以调度各地厢军赴京勤王,平息动乱;而厢军若是占地割据,则可以调动禁军出征镇压,以此来相互制约天下武装。 但是赵昺的安排又有不同,实际上当前宋军的武装力量是由禁军、厢军和乡兵和御前护军组成。御前护军取代了前朝三衙禁军的地位,负责保护京畿和宫城安全,随皇帝御驾亲征,并作为战略预备队使用,同时以此作为平衡和压制禁军的力量;而禁军则是作为大宋最主要的武装力量,负责保卫国家安全,抵御外族入侵的任务,分别驻扎在军事要地,而非皆是京畿周边地区,在发生大规模战争时接受朝廷的征调参与作战,地位更类似于现代的战区。 厢军的作战范围则更多的是在自身所属州县,作为维护当地治安的主要武装力量不能跨境作战,受到枢密院和地方路府双重领导,当经济上与地方分开,以免出现军政相互勾结形成割据力量。而当战争爆发时,他们要接受朝廷任命的战区镇抚使指挥参与作战,作用类似于现代的保安部队。乡兵则是兵民结合的产物,平日从事生产,战事接受征调,承担运输和看押任务,必要时也要参与直接作战。 这种军事体系之下,各个武装力量之间形成制衡,自然是有利有弊。利的方面,在于各地军队的发展,可以以更加符合当地军事需求,以及社会和经济发展情况,来进行相应的军事发展。但与此同时,在面对大规模作战时,往往需要从各地调集军队参战。而因为各地驻军往往在战术和装备上都有所差别,所以给指挥和后勤都带来了巨大的负面影响。 这种军事体系同样还是会受到文官的制约,可以说是赵昺为应对出现军事割据做出的制衡措施之一。在应对大规范战争时,虽然这些文官往往不会像从前文官那样,对军队的具体事项进行干涉。但是在后勤,以及战略部署等方面,却需要他们来运筹帷幄。若统兵武将有军阀化的倾向,则可以切断他们的后勤补给,并通过战略性布置对其有针对的进行调动,到达瓦解其割据的企图,文官的作用就越加凸显出来了。 “伯厚,若是当前停止北伐,汝以为朝野会有何反应?”在结束北伐上,赵昺虽然在暗自布置善后事宜,但是尚处于保密状态,并没有通报给朝廷,只限于身边的几个亲信知道。而这等大事终归绕不过朝廷,尤其是几位重臣,所以他进行试探道。 “陛下,臣以为……”对于皇帝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王应麟有些发懵。当前宋军连战连捷,收复大片失地,歼灭大量蒙元有生力量,再向前一步就能实现大宋历代皇帝收复故都的宏愿,且参战各部士气正高,求战愿望强烈,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起码在普通人看来是这样。若是戛然而止停止北伐,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魄力的,而他也一时弄不清楚小皇帝的意思,一时不知当如何作答。 “伯厚,此是咱们君臣之间私下之言,无需有什么担心,尽可畅言!”赵昺看其眼神闪烁,似在琢磨圣意,但他明白尽管其远在前线,但一定与朝中有联系,不会对那边的声音一无所知的,为打消其顾虑笑笑道。 “陛下,如此臣就放肆了。”王应麟沉思片刻拱手施礼道,“此时结束北伐,臣以为朝廷上下皆会松口气!” 正文 第1258章 弦外之音 赵昺听罢觉得十分有趣,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结束北伐正常人的反应不论是痛心疾首,还是扼腕长叹、悲愤莫名,甚至做出些过激的行为,他觉得皆十分正常,而‘松口气’又是什么鬼?难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过于高估人们对收复故土的期望啦! “陛下,朝野对于此次北伐收复两淮及京东东路部分地区皆十分振奋,对收复应天府亦是群情激荡,无不称赞陛下神武。不过对于继续北伐还是有些微词的,而原因臣实在有些说不出口。”王应麟面带愧色言道。 “朕已言明,只是私下之言,没有什么禁忌,朕也绝不会为有什么言语而怪罪,有话尽可直言。”赵昺再次强调道,说实话对于这种怪异的反应,他也是好奇的紧。 “陛下也知此次北伐耗费巨大,朝中上下官员皆身感重压,唯恐稍有纰漏导致北伐失败,从而引发动荡,乃至江南再次沦陷,因此重压之下无不战战兢兢,疲惫不堪。所以若是此时宣布结束北伐,大家自然觉得轻松许多,至少可以松口气了。”王应麟言道。 “呵呵,这倒是朕疏忽了,此次北伐可谓是举全国之力,全军倾巢而出,若是败落则是满盘皆输的局面,让众臣跟着朕受惊了!”赵昺想想也是,自己有信心打赢这场战争,但是不表示所有人都有信心。而战争失败不仅前功尽弃,且局面倒转,自己的日子不好过,那些力主北伐的人下场同样难过。遭到朝野上下的责难还是轻的,甚至会为失败而背锅,弄得身败名裂丢官罢职,多年的奋斗毁于一旦,所以觉得见好就收就可以理解了。 “陛下御驾亲征战无不胜,断没有败落的事情发生,是臣等杞人忧天了。”王应麟拱手陪笑道,“应天府乃是太祖开国的潜龙之地,又建有皇家原庙,乃是供奉着太祖、太宗和真宗三位先帝御容之所,陛下一力收复朝野上下皆无异议,但对于继续攻取开封却有些微词。” “开封乃是我朝东京故都,先沦于女真人之手,又被蒙古人侵占,导致我朝失去都城百余年,实乃我朝奇耻大辱。南迁之后,收复故都不仅是历代皇帝之愿,也是我朝仁人志士所期,为何故都近在眼前却又退缩了呢?”赵昺问道,心中却是琢磨是不是大家也跟自己想的一样,开封已经荒弃太久,失去了原有的价值,才想着舍弃作为与蒙元讨价还价的筹码呢! 应天府对于赵宋来说意义的确重大,其既是北宋的龙潜之地,又是南宋的开国都城。宋太祖赵匡胤做后周归德节度使,陈桥兵变后称帝于开封定都,念及在宋州发迹,定国号为宋。而北宋灭亡后,金兵南下,南宋第一任皇帝赵构于靖康二年五月,在应天府南京(宋州)定都即位,四十余日后才南下杭州。他之所以在应天府登基建立南宋,正是因为此地是宋朝的祥瑞之地。 另外建于应天府的原庙作为皇室祭礼祖先的场所,按照其礼仪制度,每年皆要进行朝谒。即使北宋被灭后,其带着朝廷南迁后,供奉于此的火神也成了南宋的灵魂,一直设置斋殿供奉神位,每逢有难就祈祷火神保佑。金朝后期,金哀宗也以此地为都城,就是想借借大宋祥瑞之地的福气以求重复昨日的辉煌。作为祖宗发迹之地,又是宗庙所在,所以朝野上下对赵昺执意收复应天府能够理解就不意外了。 “陛下,我朝毕竟已经南迁江南百多年,并以杭州为行在,也因此成就了江东的繁华。即便随迁的军民也在江南定居百年,历经数代,习惯了江南的风土,早已不知故乡何处。而一旦收复开封,他们便担心陛下放弃在杭州的行在,要迁都汴京。如此一来,不仅朝廷上下官员要搬迁,且京中富户也要随迁新都,将导致江南龙气尽失,再无今时之繁盛。”王应麟也不觉好笑地道。 他其实也明白,‘行在’意指天子所在的地方。靖康之变后,赵构建炎元年应天府即位后,为避金兵进攻,以巡幸为名,先后流亡至扬州、平江府、杭州、建康府、绍兴府等地,均以“行在”名之。其间建炎三年二月驻跸杭州时,诏以为行宫,升杭州为临安府,实际上是建都临安,但名义上仍称为行在,依旧将赵宋历代先帝陵寝所在的东京汴梁城称为京师,即便在临安被蒙古攻陷之前都未将杭州称为京师。 而小皇帝继承残宋后也依然认为京师永远是汴京开封,立志北伐,收复故都。所以王应麟同样认为收复开封后,考虑迁都是必然的,但是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定的。首先即便收复了开封,而中原未复,那么开封就是战场前沿,皇帝傻了才会将都城急急忙忙的迁到一个四战之地,可怎么看小皇帝都是个极为精明之人,定然不会做出那些无脑之时。现下虽然是君臣私话提及此事,但他也可看出其有止战于应天府之意。 其次,开封城百年来历经天灾战乱,早已面目全非,要想迁都必须要重新修葺城池,重建宫室,疏通运河,兴修水利。这些工程巨大,耗费的财力和人力无数,现下朝廷也无力承担。而即便有钱,也要耗费时日修建,因而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将迁都提上日程,那些人真是操心的早了些。 “迁都乃是国之大事,岂可轻动。但是恢复应天府为南京,不知伯厚以为任何!”赵昺摆手笑道,在他心中早已放弃开封作为都城的打算,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动议。可既然有人欲以此搞事,他也不妨放出暂不迁都的风声,以打破谣言,稳定人心。 “臣个人以为恢复南京地位时机并不成熟,其地南控江淮,北临河济,彭城居其左,汴梁连其右,形胜联络,足以保障东南,襟喉关陕,为大河南北之要道。现下与蒙元交界,必然会成为麓战之地,一旦失守则会引得朝野震动。”王应麟言道。 “但此次北伐我朝收复两淮和淮北要地,其意义却不及开封一地。若陛下有心止战于应天府,恢复南京之号也是意义非凡,仅次于收复开封,因此臣以为恢复南京之号可振奋朝野人心,又可彰显陛下不世之功!” “嗯,伯厚所言甚是。但是一旦升应天府为南京,则需要重臣镇守,伯厚可有人选?”赵昺点点头,又问道。其实他清楚一旦升应天府为京,那么随着这座城市的政治地位的提升,主官的品级也会水涨船高。而依照惯例要置南京留守为留监司长官,但一般会以应天府兼任,掌宫钥及京城守卫、弹压、修葺之事,畿内钱谷、兵民之事皆总之,可称的上是一方小诸侯。 另外宋朝惯例在都城及一些重要地方多建有神御殿,因为应天府是赵氏原庙所在,自然也建有鸿庆宫奉安三位圣君。根据宗法礼制和官史制度,主管鸿庆宫事务的官员名称为提举,此职位虽说事务不多,平时比较清闲,但对此任此职位的人要求较高,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学识渊博之人、级别较高之人。 凡任鸿庆宫提举的,要么是皇族,要么是德高望重之人,要么是文坛巨匠,如提举赵令稼是宋徽宗堂兄弟,提举范纯礼后升为宰相,再如大书法家米芾、著名词人周邦彦、博士游酢、龙图阁待制陆蕴、著名文学家晃补之、南宋大理学家朱熹等都先后任过鸿庆宫提举,都足以说明鸿庆宫在赵宋王朝政治上具有较大的影响,而入职者多数都可入相,因此衙门虽冷,却是热门的官职。 “世楷在御前行走多年,且学识卓著,做事沉稳有理,思维缜密,又熟知军政事务,臣以为也应出仕地方,可当应天府尹之职。至于提举鸿庆宫之位,臣风闻朝野中陈尚德呼声甚高,许多官员和士子多有举荐!”王应麟沉默片刻,似乎鼓足勇气才道。 他清楚此前入职御前办的几位主事皆已经出镇地方,担任要职。而庄公从对官职生性淡然,并不在乎职位高低,屡次拒绝入职地方或在部省任职,一直留在御前,现在主持御前办一应事务。而陈普确是因为当初陛下接受举荐,诏其进京出仕,可其自以为理学方为正道,那些机巧之数为旁门爱好而已,因此拒绝担任科学院祭酒之职,从而恶了陛下。尽管许多朝臣为其请命,让其入朝为官,但陛下却一直让其坐冷板凳。 “让世楷担任南京留守,以陈普提举鸿庆宫?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弦外之音啊!”赵昺听了却是一怔,皱着眉头略一沉吟道。 “陛下,臣……臣并无它意!”王应麟见小皇帝如此反应,有些心虚地道…… 正文 第1259章 掀开盖子 “大家是不是是担心朕会废相?”赵昺从王应麟吞吞吐吐的话语及神色变化已然猜到了其的想法,他直言不讳地道。 “……”王应麟可能没有料到小皇帝会这么警惕,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并直接揭开了盖子,将矛盾爆发出来。这让他有些慌张,又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能默然的低下头。 “朕并没有废相的打算,可能是朕所为让卿多心了。”赵昺看其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自己的猜测,他笑笑道。 “陛下,臣妄自猜测圣心,罪该万死!”王应麟知道猜度圣意,向来是为大忌,一旦会错意那就会给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甚至利益团体带来灭顶之灾。而当下小皇帝虽表明了态度,但他仍然惶恐不安,担心也许因为自己的不慎让小皇帝心生警惕,会加快废相的步伐,或是行事更加隐秘。他翻身跪倒请罪道。 “汝尽可将朕之言转告给大家,让诸臣安于本职,切勿误了国事。况且这只是我们君臣间的私下之言,何罪之有!”赵昺起身亲手将其扶起笑笑道。 “谢陛下宽宏大量,臣惭愧,定然殚心竭力,绝不会有丝毫懈怠。”王应麟再次叩拜施礼才起身道。可他也清楚,小皇帝未必因此而收了废相的心思,可也明白小皇帝不在乎自己将其‘不会废相’之诺传播,起码暂时不会付之行动。 “伯厚提议世楷担任应天府留守之事,朕以为其资历尚浅,不足以担起此重任,可以先任徐州知府历练一番,伯厚与文相等人商议下,看其可否能称职?”赵昺岔开废相的话题,转而言道。 “臣回去便向文相去书,商议此事,早些定下来,也能让吾卸下肩上的胆子!”王应麟自然不会再提那个敏感的话题,连忙应下来。 “至于应天府,当前即没有打算重新升为南京,也就不必设留守之职,朝廷只要按照章程任命一名府尹就好。”赵昺点点头又道,“应天府地处前沿,即便与蒙元达成和议,将来一段时间内大的战争应不会有,但是小冲突会时有发生,朕准备将淮北镇抚司设置于此,以备不需。赵孟锦领兵多年,军功卓著,以其镇守应天府可保淮北无忧。” “陛下安排甚是妥当!”王应麟点头称是道,“臣还有一个提议,赵置使既是统兵大将,也是皇室宗亲,正可提举鸿庆宫,想来朝中也无异议!” 他也清楚小皇帝对赵孟锦在军事上甚是倚重,私下也是一直以宗伯呼之,而以其此次北伐的功劳封为郡王几无旁念,甚至会一步到位让其入嗣为亲王,毕竟当下皇室宗亲大多被蒙元掳走,流落北方,余者也是散落四方不知所踪,或是失了玉牒金册导致无法重新入宗。而小皇帝如此敕封其既能褒奖其功,也能够借此收其兵权,消除其隐在的威胁。 “嗯,此确是两全其美之策,朕记在心中了!”赵昺果然面露喜色地道,好像放下心中重负一般。 “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等的本分!”王应麟看小皇帝高兴了,心中也是一喜,希望其不要因为刚才的事情而恶了自己。至于陈普也只能说声抱歉了,谁让你不长眼,不仅拒绝了皇帝的‘好意’,还暗自诋毁其,甚至欲挟‘民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结果更让陛下厌恶,这真是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接下来,君臣两人都识趣的没有在提这些敏感的话题,转而说些闲事,共用了午膳后王应麟才告退。在外人看来,君臣间是其乐融融,关系十分融洽。而只有当事人知道刚刚有多么凶险,王应麟走出行营才敢擦擦冷汗,感觉衣衫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浸透。 王应麟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殿中的皇帝虽然年轻,但也是皇帝,尽管其刚刚隐藏了齿爪,但谁也不敢小视,几十万蒙元精兵就刚刚毁于其下。刚刚若非应答妥当,陛下表现了克制,只怕不仅他走不出行营,朝中也将掀起一场风暴,不知道多少人要在其中人头落地。 在王应麟离开后,王德发现小皇帝脸色尽管平静,依旧坐在案前批阅奏章,但是久久未语,半天也未写下一字,而手中的朱笔已经被折断。他知道陛下在极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怒气,也不知如何劝解,只是摆手让内侍们悄悄退出去,然后掩上门侍立在旁,这才听到陛下吐了口长气,殿中也传来了其踱步声…… 赵昺深知自从人类建立王朝后,皇权确立,历朝历代皇权和相权就像一对冤家般相辅相成,相爱相杀,此消彼长,两者间的争夺从未平息。但是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政治革新,都未曾出现过废除‘丞相’之制,一直相伴相随。 在历代中,赵昺知道相权最盛的时代,莫过于西汉初年,也是制度得到进一步完善的时期。彼时三公高官,全部是功臣列侯担任,丞相开府,总领一切政务,皇权对行政的干预,只能限于在一个顶级功臣列侯的圈子里更换人选,也就是丞相的人事免职。 直到汉武帝时代,其才通过不断地掺沙子、扔石头,重用外戚、设置大将军、大司马,逐步平衡、侵夺,最终行政权力才拿回到刘氏皇帝的手中。这种政治形态,就是最高既得利益集团和皇族的结盟,互相制约决定的关系。 另外一种形态是魏晋南北朝到隋唐的士族体系,这些士族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小圈子的舆论和人才供应,对皇帝的权力形成制约,但是论权势,皇帝作为最大的“势族”,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可以任命自己中意的“圈外人”担任宰相。如此也就形成了“群相制”,不再是独相了。但“群相”仍是相,比如门下省就有封驳诏书的职权,台谏官也会对皇帝的行为进行道德规劝和约束,用风评、舆论来限制皇帝。 到了唐朝皇权得到了扩张,无论是从上述的文治绕过台省,还是在军事力量上,皇帝直接控制的北衙禁军的扩张,直到中晚唐,内廷宦官把持的枢密院权势甚至压倒了南衙的宰相们。这种形态,其实是分庭抗礼式,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当然,皇帝如果不在乎这些,他们也有足够的力量“硬来”,比如武则天之后不断加强的“翰林学士”等制度,就是独立于原本的台省官员体系的建构。 等到了宋朝,赵匡胤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便将皇帝的权力大部分让出,形成了皇帝完全是依赖文臣行政,宰相对于皇帝的指令,完全可以通过程序让他无法执行,皇帝也没有别的渠道来行使他的权力。这种形态是依赖,文臣是主导皇帝的。知道宋神宗元丰改制才通过制度打压相权,皇帝的日子才好过些。 当赵昺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就意识到皇权基本已经丧失殆尽,皇帝也不过是仪式上的泥胎。现有陈宜中把持朝政,后有张世杰控制朝野。即便在他为了避免残宋朝廷走向分裂,形成南明政权群王争斗走向灭亡的局面,而不得不忍辱负重继承了皇位时,形势依然十分恶劣,处于随时被废黜的状态。 好在赵昺在崖山之战后力挽狂澜,又有了一批忠于自己的属下,此消彼长之下才让局面稍有改观,但是也仅获得些话语权而已。为了获得权力,他只能不懈的与文臣们周旋,不断的壮大自己以争取更多的权力。且赵昺知道‘相制’并非没有被取代的时候,后来的明朝就是如此,起码在朱元璋掌权的时代,就被取消,形成了新的内阁制。 因此赵昺在争斗中开始有意仿效,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朱元璋那么大的权力,可以通过大清洗整顿朝纲,但不妨碍自己利用形式和矛盾逐步收回权力,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在权力得到巩固,这期间他并非没有想到过废除‘相制’,清除这个处处擎肘的绊脚石。 而朱元璋之所以要重新定义皇帝和皇权,同样是有感于皇权受到了制约。在明初,中书省是国家的执政中枢,由丞相直接管理、统辖六部。这个制度起源于汉代中书令,唐代定为中书省,后来几经变动,直到明初。中书省在唐宋时期,权力就已经非常之大。 所以朱元璋首先就拿中书省开刀,比如著名的“两份关白,一份给皇帝,另一份给丞相”。这里的关白指的是官员们呈给皇帝的相关报告。可是每天呈上的关白太多,皇帝也看不完,所以一些不重要的关白就由丞相以及中书省给直接答复了,皇帝只需要处理比较重要、比较棘手的就行了。 这其中丞相就可以先于皇帝私自审阅官员的奏章,并及时将不利于自己的奏章拿掉,使皇帝无法了解所有情况,又蒙在鼓中而不自知。而此等事情当然是一个有为皇帝不能容忍的…… 正文 第1260章 危险信息 ‘欺上瞒下’这种事情在宋朝这种现象也是屡见不鲜,蔡京、王黼把持朝政之事,即便发生了席卷江南的方腊起义,女真人抢占燕京宋军大败,这等军国大事,他们皆可以隐瞒不报。甚至等女真人过了黄河,徽宗皇帝才知道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所以说只要稍有作为的皇帝都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以赵昺所知,朱元璋认为这是对于皇权的挑战,他便开始有心重新定义皇帝和皇权,而相权正是导致这些弊端产生的根源。在明朝建立之初,王朝的机构基本全部是沿袭自元朝的,对此朱元璋曾批评道:“胡元之世,政专中书。凡事必先关报,然后奏闻。其君又多昏蔽,是致民情不通,寻至大乱,深为可诫。” 因此,朱元璋先是废除了元朝的总管地方所有事物的行中书省,其在元末几乎如同唐朝的藩镇一般不听中央管辖,形同割据。于是他分别用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等三个机构代替。以承宣布政使司管理地方行政和财政事务;提刑按察使司管理监察和司法;都指挥使司管辖军事防务。 三个新成立的机构直接隶属于六部,而不再对中书省负责,而后老朱将涉及六部三司的日常事务,直接移交到他本人手中,命令“天下奏章不得关白中书省”,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以前给丞相的那个奏章副本免了,以后直接给朱元璋自己看以此来大量地消减丞相的职能。 接着朱元璋就剑指总理中枢行政之权的中书省,而作为中枢首领的丞相就成了祭刀之人。明朝一共有四位丞相,分别是李善长、徐达、汪广洋和胡惟庸。除了徐达成年累月在外打仗外,另外三位还是比较尽职尽责的,但刀却先砍到了胡惟庸的脖子上。 赵昺也觉得胡惟庸即使有过,其实也罪不至死,只是点背儿的厉害。彼时被削减的丞相地位已经岌岌可危,而认定宰相制度破坏了中央集权的老朱一心要废相,其正好身居相位,代表的相权和朱元璋心目中的君权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也就是说,不管是胡惟庸还是汪广洋当丞相,要么不做事被他嫌弃赐死,要么就是做事被他认为侵犯君权杀死,反正当时谁当丞相谁倒霉,他好是在这个倒霉位置上的倒霉蛋而已。而曾任丞相者,已经告老还乡的李善长,也难逃被赐死的下场。后来为了进一步集权,锦衣卫指挥蒋瓛告发大将军蓝玉谋反,令蓝玉也成了其刀下之鬼。 在最终废除了中书省和丞相后,老朱重构中枢架构,定义中央的文官与武官首脑。先是设立了四辅官,辅佐自己帮他出谋划策。可不久又废了四辅官,自称效仿宋朝的官制,将四辅官改为大学士取而代之也就是所谓的内阁制度。在完成了皇帝权力的扩展与宰相制度的终结,老朱等于身兼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及三军总司令,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并以最严厉的口吻教育子孙,决不允许再有“丞相”。 说道老朱的内阁,赵昺还是略知一二的,其实最早的内阁成员就是作为低品的皇帝秘书存在的,在废除了中书省宰相后,实际上承担了皇帝的政务大秘和顾问。这个职责后来又经过了二次划分,顾问业务也就是提交解决方案的任务划给了内阁,而拟定决策的文书业务交个了司礼监。 所以说内阁在明朝的政治体系中并非不可或缺的,实质上是文臣和皇帝之间的一条纽带,准确地讲,是替皇帝决策,如果皇帝想拿回来决策权力,自然就没法替了。因而明朝一代,内阁首辅的权力就像橡皮筋,皇帝强势,首辅就弱,皇帝弱势,首辅就“替”的多。 如此一来内阁发出的声音只能是皇帝的声音,国家的大事小情皆需要皇帝来做出决策,文臣们只是去执行,权力被大大的削减,再难以挑战皇帝的权威。哪怕是明朝最为强势的首辅张居正,“代行”君权的方式也不是制度化的公文,而是通过在地方广泛布置“私人”,形成一个个人关系网,才能把他的意志真正贯彻下去,如果没有这些自己人,他的政令一样出不去北京城。 以至于到了后世有人说若是大明朝不灭,内阁制就有可能演变成近现代的君主立宪制。但是赵昺以为这基本不可能,或是说是个虚妄的想象,因为老朱早就预留了‘后门’。在明朝的政治体系中,除了文官,还有勋贵、还有厂卫,所以说文官的权力就像海边的城堡,一个浪头就能将其拍的粉身碎骨,皇帝只要愿意便可以轻易的拿回权力。 赵昺虽然来自于现代的民主社会,但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很快发现,想要做点儿事情没有权力是寸步难行,尤其是在政治理念和体制完全不同的封建社会时代。从而身不由己的卷入了了权力斗争,而他前世的记忆也让他有意无意的选择了有利于维护自己权力的方式。 建立忠于自己的武装自不必言,没有枪杆子做保证,参与权力争斗就等于插标卖首一般。赵昺在刚刚建立自己的体系时,尽管还十分弱小就几乎同时建立了他的特务组织,而其作用初时并不是获取敌国的情报,却是用来监视朝中的重臣和侦测政治风向,以便在争斗中获得先机。 以后经过不断的改组和扩编,现在的事务局已经成了如同明朝锦衣卫一般的秘密组织。侦察的范围也不仅仅是监视臣僚,而是主要除了负责收集敌国的政经情报外,还涉及大宋各地的经济、民生和舆论风向等等,可以说只要赵昺关心的事情皆在他们收集之列,触角渗透到了社会的每个角落。 但赵昺与朱元璋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利用事务局对政敌进行血腥镇压,而是只授予他们收集情报的权力,并没给予他们侦察和处置的权力。而所属的武装力量也只是主要用来清除国外的敌人和保卫自己的安全,且要在得到自己的授权之后才能行使。这些措施就是防止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肆意行事,以致将来尾大不掉成为一个新的政治势力,参与到权力的争夺中,从而打破现有的政治生态和权力平衡。 另外赵昺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威和争夺权力,先后以应对战争和协助自己处理公私事务为由成立了军机处和御前办,以绕过尚书省和枢密院直接向军队和各部发布政令,传达自己的意志。而后又让御前办协助自己处理浩如山海的奏章,让他们参与意见,从而减轻自己的工作量。 如今军机处虽名存实亡,但是牌子还在,在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启动。而御前办已经成了常设机构,权力也越来越大了,不仅是在处理奏章,书写诏令,发布文书等日常业务,还协助赵昺制定国家政策,选拔和考察官员,参与作战计划的制定。可以说已经具备了大明朝内阁的雏形,在某些方面取代了宰执们的工作。 赵昺同样明白,不说眼下的王应麟,朝中的许多官员也知道事务局的存在,即便在民间也有人风闻,只是他们不了解其运作的方式和组织构成及人员的分布情况。而御前办虽没有正式的名分,但是存在明面上,为更多人所了解,知道在其中任职的人皆是皇帝心腹亲信,外放者也都官居要职,谁都不怀疑只要他们不犯大错,将来位居宰执并非没有可能,所以也有人称御前办为陛下储才之地,能进入者前途十分光明。 但是随着这场战事的展开,皇帝御驾亲征,朝中的臣僚不可能尽数随行,而御前办就承担起了他们的作用,权力日趋扩大,甚至可以代皇帝决策平常事务。这让朝廷众臣感到了不安,御前办中的人品级多数只有五品上下,却能够代替宰执行事,使他们觉得陛下为了独树皇权,要进一步侵夺丞相之权,甚至会以御前办取代。 群臣,乃至他们所代表的儒士集团有这种危机感并非是胡思乱想,因为他们都明白当下无论是政治格局,还是面临的军事环境,相对与前代都有了极大的不同。小皇帝虽然仍然遵从祖制,实行‘以文驭武’的方针,但是大家都清楚得益于不断的战事,小皇帝在不断削弱士人的权力的同时,培养出的武将集团已经具有和文臣集团分庭抗礼的实力。 如今赵昺不断扩大御前办的权力插手政务,甚至不经与尚书省诸相相商直接以御笔发布诏令给六部任命官员,调度资金。又有从前威胁要以武人治国的前科,他一旦从中获得甜头,就不会收手,乃至改变士大夫治国的基本国策,将所有权力抓在自己的手中…… 正文 第1261章 权衡利弊 赵昺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十余年了,在这期间他也在不断的适应和研究这个社会,试图抓住难得的转型期寻找一条适合大宋的康庄大路。随着研究的深入,从以前对儒文化的不赞同、甚至对有些理念持排斥态度,开始发生了转变,发现其中也有些道理。 首先宋朝开启了科举公平竞争的闸门,包括工商业者在内的各阶层子弟都有可能登第入仕。整个官僚队伍主要出自科场的选拔,他们虽有等级高低,但“比肩事主”,法律身份上是平等的。地主阶级已无“士庶之别”,地权开始以经济手段频繁转移,地主、自耕农与佃户都可能因土地得失而地位浮沉。 不仅仅耕地租佃,相对平等的契约关系也开始进入许多经济活动,农民与手工业者开始拥有迁徙权与流动权,促进了各阶层间的横向流动与上下流动。所有这些变化,已经催生了人们对平等的朦胧向往。其中宋学家倡导“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强调这种平等观。 在社会上,以农为本、工商为末的传统思想受到挑战,出现了士农工商四民平等的观念,赵昺以为这在近代公民意识出现前不啻是身份观念的革命,表达出对社会平等的强烈诉求。相对前代,这种平等意识是新因素,当然在他看来与近代平等观仍有本质区别。 其次相对于前代来说宋朝政治氛围相对宽松,兼容精神也遂应运而生。宋学在其创立形成期秉持兼容并蓄的开放姿态,颇具怀疑精神与创新活力。与此同时,对宗教和经世上颇能宽容并存,客观肯定别派可取处,使佛门在学理上融合儒道,道教从儒佛中汲取养分,而最高统治者也以兼容精神处理宗教关系,三教和平共处成为常态。而在兼容并蓄中,士农工商也能不断吸收、借鉴、融合其它异质文化,产生新的文化。 此阶段的儒学从本质上来说也称得上是一种入世型文化,讲究履践,强调经世,从根本上关注百姓怎样生存发展、国家如何安宁强盛,体现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济世情怀。他们中的精英分子自许是天下安危、生民利病的实际担当者,向皇帝发出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吁请,展现出迥异于前代士人的自觉意识。旨在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的“内圣”功夫,最终落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之道上。 而在新儒学的重建过程中,赵昺也发现士人们崇尚名节操守,以此敦促优秀的士大夫官僚“不枉道以求进”,自觉信奉“刑赏为一时之荣辱,而其权在时君;名义为万世之荣辱,而其权在清议”,将当世与后代对自己的评价视为高过赏罚、超越生命的永恒价值。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士人的地位已经稳固,消极因素不可避免开始出现,利弊得失往往藤缠葛绕共生在一起。 到了赵昺到来的时代,大宋朝已经是千疮百孔,官场腐败,经济崩溃,世风日下,很多士人放弃了过去坚持的操守,转而追逐名利,甚至不惜出卖民族和国家。就他获得的政治遗产而言,其制度设计固然确保了君主集权,根绝了分裂割据,但时时处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在军事上,各自为政、缺乏协调、难以统筹等等弊病如影相随,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 在行政上,政出多门、官员冗滥、效率低下等现象也司空见惯。于是,强敌压境、时局纷扰之时,缺少活力、短于应对。就精神遗产而言,作为精神文化内核的新儒学确为时代注入过许多新元素,但随着外部环境的压力与内部专制的强化,理学逐渐作为宋学主流获得尊崇,升为官学,创立期的兼容精神日渐泯灭,而“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教条经过发酵,最终成为专制帝国控制官僚、驯服百姓的精神桎梏。 这些百余年积累下来的弊病当下统统转嫁到赵昺身上,他要有番作为,中兴大宋,就必须要对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进行改造。而此时皇权衰落,士人已经占据了朝堂,控制了民意,他的生存环境已是十分恶劣,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会感到束手束脚。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大家很熟悉的一句话,以我们的理解就是天下的土地,都是皇帝的;在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人皆是皇帝的臣民,确有“家天下”的味道。当然这句话以现代人来解释也并非是法律意义上的关于财产权归属的描述,仅仅是政治意义上的主权宣示。 但宋朝的儒士们却有了另一番的解说,又使其涵义发生了反转:“盖王者无外,以天下为家,尺地莫非其田,一民莫非其子,财物之在海内,如在橐中,况于贡赋之入,何彼我之云哉?历观书传,自《禹贡》以来,未闻天子有私财者。”根据如此进行阐释,那就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并非表示人民无私产,恰恰相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意味着天子无私财,而是以天下为家了。 再推论下去:既然天子富有四海、以天下为家,那么他便不得私敛财物,更不得挥霍无度。君主的日常用度,也非一家私事,而是公事,因此,需要接受政府的管制。用朱熹的话来说,“(君主)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 按照现代解释,冢宰即政府的领袖宰相,大府指政府的财政部。以其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权利皆是来自于宰相所给,不论是吃喝拉撒,还是娶妻生子,生活用度都要遵守宰相制定的规则。此种观点在理学盛行的南宋可以说深入人心,尤其是获得士人们的赞许。 可士人们偏偏就没有考虑到皇帝的感受。忘了他们的权力来自于何处,是谁授予其的,并将他们扶植起来的?赵昺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具民主意识的人了,也知道权力的本质目的不是享受,而是贡献。作为一种超社会的能量,权力如何为国家、社会服务,才是根本性的。且赵昺作为掌权人也可以接受理性的约束,接受社会的监督,从而使得权力的运行符合本来目的。 可赵昺却无法接受自己的一切隐私暴露在人前,每花一文钱皆要下属们审批,娶个媳妇儿还要他们先帮着相亲。这根本不是一个皇帝应有的生活,而是被高高架起的傀儡。所以赵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在与相权在做斗争,试图收回权力,那么打击士大夫集团就顺理成章了。 十多年下来,赵昺在这场争斗中也只能说是略占上风,并没有能够完全取得胜利。可眼下其实就有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不仅他看出来了,朝中的大臣们也看的明白。在去岁包括应节严、刘黻、马廷鸾、陈仲微等一班老臣都上书请求致仕,只是因为战事骤起才拖了下来。而同时右相文天祥已经前往川蜀主持攻蜀之战,参知政事江璆在建康组织后备军团,应节严称年事已高非大事不再上朝,处于办退休状态。 因而朝中只有左相陆秀夫和参知政事刘黻主政,而六部主官最重要的户部和兵部皆已完成更迭,皆是赵昺亲信之人。而各部尚书以下的侍郎及各司主事基本上已经完成新老交替,且大部分是他在琼州培养提拔的;地方主要州府官员也皆是来自于赵昺从最早入仕的吏员中挑选的。 可以说若是赵昺此时提议废相,在官场中不说一呼百应,也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可以完成平稳过渡。即便是有人反对,更多的也是来自于在野乡绅和名儒大家,可他们无职无权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而他他携北伐大胜之威,带百战精兵归京,也足以震慑住蠢蠢欲动者,将反对的声音完全压制下去。 王应麟这次提议让庄公从担任应天府留守,又举荐陈普提举鸿庆宫,让赵昺立刻警觉起来,意识到朝中官员对废相的惶恐,欲通过将御前办的几个主事外放就是以釜底抽薪之计,来削弱御前办的实力,使其无力承担其总理行政的职责。再次举荐陈普入仕,就是想利用其在士子中的威望来加强在朝中的声音,并在一批老臣们致仕后进入宰执行列,以阻止赵昺废相。 不过赵昺应该说有废相的念头,其实并没有急于实施的打算,尽管这有利于他大展拳脚,但是废相却非只是取消一个官职那么简单,其中还牵扯到许多深层次的问题,并还有许多难以克服的后遗症…… 正文 第1262章 没大关系 赵昺一个的权力越大,责任也就最大,相应的事情也会更多。而他自知不是个勤快人,天天早朝对被他改成了五日一朝,他有时实在想不通,那些日日上朝不缀的皇帝们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以致怀疑他们有心理疾病,就是为了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接受众臣朝拜的恶趣味。 如今赵昺每日要批阅大量尚书省呈上的公文,还要浏览御前办送上的军队和地方政府及事务局收集的文书,这其中还是经过过滤的,可依然可以用文山牍海来形容。这些海量文书不要说皆要细读批阅,就是浏览通读一遍工作量都不小,更不要说那些还是丝毫没有趣味的格式公文。 所以赵昺有些理解为何那些亲政的皇帝为啥都活不长,甚至还有雍正那样死在书案上的皇帝了,那都是累死的。想想一天看着批阅不完的奏章,而那些奏章中肯定不会都是好事,甚至还有些给自己提意见的,首先心情就不好了。而有些上进心的皇帝,那必然不会眼瞅着堆积如山的公文能吃下饭、睡着觉,只能加班加点的完成,还没有加班费,长久以往颈椎、腰椎受不了不说,高血压、心脏病肯定也会找上门来。 想到这里,赵昺赶紧站起身转转脖子、扭扭腰,又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原地蹦了蹦。要是废相,那些公事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所以当皇帝不仅要精力充沛、经验丰富,还首先要有个好身体,且有颗强大的心脏,粗大的神经线,否则不死在文山会海中,也一定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偏差。 所以赵昺有些担心废相之后,自己的子孙们能不能守住这份家业,虽然想这个还有点儿早,毕竟还不知道这一波能不能有个儿子出世。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己这么多老婆只要点儿不那么背,早晚会有儿子的。另外皇帝也算是个高危职业,屁股下的位置时时为人觊觎,说不定哪天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且自己要完成复国大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御驾亲征将是平常事,而常在河边走,就不免有湿鞋的时候。 再想想自己也是要当爹的人了,自己的位置早晚要给他们坐,能不能像自己一样‘亲政’真不好说,要是出现个昏君,又没有宰相协助处理公务,那岂不是误国误民,将整个国家搞得一团糟,甚至亡国败家,自己的尸体都被挖出来挫骨扬灰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历朝历代冲龄即位的皇帝都有出现,据统计频率还相当的高。而那些孩子有几个能像赵昺这么幸运,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的,又有这么丰富的经历。退一步讲,那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受教于腐儒门下的继承者们,恐怕更无力完成繁重的行政治理工作。 因此为长远计,赵昺也只能忍了,废相也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圈而已。其实还是主要有前车之鉴,尽管明朝的老朱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后世子孙重新立相,但是他的子孙们迟早将再次把丞相以别的什么名目请回中枢,比如首席殿阁大学士什么的。 当然,这个所谓的“宰相”已经失去了制度上的法定权力,后世无论是前期的杨士奇、杨荣、杨溥,还是中后期的杨廷和、夏言、严嵩、徐阶、张居正,他们只能以新的方式行使权力,换了个说法延续着宰相的传说。而赵昺有了前边的教训自然也就不想再折腾了,也实在是折腾不起。 此外,赵昺与当下的几位宰执感情甚笃,对他们还真下不去手,且这几个人皆是从亡国的暴风骤雨中走过来的,对国家民众都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对国家向何处去,有深刻的思考。他们一心一意考虑国家事情,要把国家建设好,驻他完成了复国大业。 另一个就是与赵昺的执政理念向契合,就是对百姓的重视,用传统中国的术语来说那就是“以人为本”。以人为本便是以民为本,虽然在主体设计上依然没有跳出封建社会的桎梏,还是以朝廷皇帝为主体,重视百姓利益的目的也是如此才能够更好地利用百姓,治理天下,才不会违背朝廷的长远利益和根本利益。 但是赵昺也认为他们能够从大宋的亡国教训中,体会到了他们之所以失败几乎都是没有处理好朝廷与百姓的关系,或者漠视百姓利益,最终失去了百姓的支持,葬身于异族的铁蹄之下。所以他们支持了他以人为本的政策,努力处理好朝廷与民众的关系,而不惜与士绅集团交恶。 同时赵昺感受到以陆秀夫和文天祥一班士大夫也在反思士大夫阶层为什么没有能治理好国家,导致了严重的政治危机,为什么在危亡之时那么多官员违背了圣人的教诲背叛了朝廷。而他们也看到了赵昺当初在琼州所做的一切,合兵州县,压缩皇室待遇,蓄财于民,保证社会弱势群体的生存,使得百姓心向朝廷。从而在前时推行均田制和官田制相结合的土地政策时,尽管引发了士绅强烈反对,他们还是站在了自己一边。 当赵昺在政治上压制投降派,启用主战派,严肃法纪,打击贪腐,剔除无能的官员。同时改革国家机构,提高运转效率,提高基层官员的待遇,以加强对国家的控制力;对军队进行彻底的改造,改组军事体制,提高军将的地位,加强思想教育,保证士兵的利益。陆秀夫等人也没有反对,且站在了他这一边。让赵昺得以能够消除了军队失控的局面,打造了一支听从指挥,以维护国家利益为己任的强军。 而在赵昺改变传统的官员任用方面,其实已经触动了士人集团的根本利益。尤其是他提高吏员地位,并为他们开辟晋升途径,加大上升空间,与官员平等对待的事情上,可以说是动了士人们的蛋糕。其时陆秀夫等人也持观望态度。但他们也很快发现吏员们处理政务的能力,要比那些依靠血缘和裙带关系蒙荫入仕的官员子弟和科举入仕的儒生要强很多,所以也改变了态度,自觉推行新制。 在科举选才上,其实朝中很多有识之士也意识到儒家经学在发展中不断排挤其他学科,尤其是确定以朱子学取士以后,已经使得文化发展停滞,士子和百姓思想僵化,影响到社会的进步。进而在改革科举制度和太学教育方式时,他们保持了宽容的态度,并没有进行坚决的抵制。 当然,赵昺也与几个宰执矛盾还是有的,但是他以为在工作中出现分歧是正常的,一团和气才是令人担心的。而他的意见和方法也非是一贯正确的,同样需要有人在旁泼冷水让自己清醒。要知道要做一个明君,开创一个盛世,还是需要需要魏征的。 所以赵昺以为当前自己与几位宰相的矛盾只是人民内部矛盾,还上升不到敌我矛盾,没有必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废相’也就是他们想多了,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完全是自己吓自己。但是在这个阶段,自己还必须要保持强势,使自己的方略能够顺利推行。而现在既然他们已经‘看破’,并感到威胁也非没有好处,起码让有些人知道自己离了他们地球一样转,不要动不动就撂挑子…… 在徐州又盘桓了几日,赵孟锦从应天府传来消息,称城中敌寇已经肃清,鸿庆宫业已整修完毕。而蒙元方面也已经派遣的祈和使到了开封,并呈上国书请求停战议和。接到消息后,赵昺松了口气,他已经决定休战,但也需要一个体面的理由,否则又会惹来激进派喋喋不休的质问。而逼的蒙元主动求和,割土纳贡,这在大宋对游牧民族两百年战争中还是头一次,足以对止步于故都前给各方面做个交待了。 但是让赵昺心焦的是,他几次下旨督促要求江钲尽快攻克襄阳,结束西面的攻势转入防守,这样就可以在与蒙元的谈判中占据优势,可以实际控制线作为划界的依据。而若是襄阳战事久拖不决,那么蒙元方面岂肯轻易放手,从而使己方陷入被动,其现在急于求和肯定也是有此想法。 可襄阳对于当下的大宋朝太重要了,只要在敌人手中一天,江南就不能安心入眠,赵昺更是势在必得,这也注定这场谈判肯定会在打打谈谈中进行。不过他不想亲自参与谈判,那样就难以有回旋的余地,自己只要制定政策,把握节奏就好。 不过得胜还朝,赵昺也必须前往应天府祭奠下几位老祖宗,向他们汇报下自己又打回来了。可就在他打点行装,准备移驾之时,襄阳突然传来消息,西集团主帅江钲在数日前探营之时,遭到敌军袭击身负重伤,难以理事…… 正文 第1263章 亲征襄阳 江钲意外受伤,让赵昺不得不暂缓离开徐州,重新对事态进行评估。襄阳是此次北伐中重要目标之一,只有夺占襄阳才可保荆襄的安全,避免重演蒙元顺江而下攻陷江南的悲剧重演,并保证川蜀地区的安全。而江钲负伤则使得西集团群龙无首,在指挥上出现问题。 “陛下,江置帅不能理事,可否从参战的诸部主将挑选一人暂行主帅之职,协助其指挥作战?”闻讯而来的王应麟建议道。 “参与襄阳会战的几位主官确是能独挡一面,但是尚不足以挑起主帅的重担,缺乏掌控整个战局的能力。”赵昺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摇摇头道。 军队可以说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下,现下西集团由第六、七、八三个军为主力,又加强了炮二师和骑一师及地方州军组成,但是三军主将潘念、伍隆起和张霸此前皆是勤王崖山时的乡兵首领出身,到达琼州后编入江钲统领的殿前禁军。他们三人作战勇猛有余,但是底蕴不足,也就是说听从命令领兵作战都没问题,可是缺乏统筹全局的能力和眼光,皆难以担当其指挥一个方面作战。 “陛下,可否命留守京师的副枢密使韩振前往接替其指挥呢?”王应麟再提议道。 “王知事,当下京中兵力空虚,又需有人在后方坐镇调度统筹各部,汝以为其离得开吗?”赵昺苦笑着反问道。 “陛下说的是,京师不能没有大将镇守,如此也只能就近遣将……”王应麟想想也是,不说从临安前往襄阳路途遥远,且后方空虚,让其空手只身赴任还真说不过去,转而看向倪亮道。 “谢王相,吾也难堪重任!”倪亮见其瞄向自己,也知道是推荐自己前去,马上摆手道。 “倪都帅少年英雄,当下又统领数万御前护军,得陛下教诲多年,胸有韬略,统兵有方完全可当此任。”王应麟笑着道。 “倪亮资历尚浅,还不足以服众,难以调度诸军!”赵昺言道。他明白朝中不仅文臣会结党,军中一样有派系,从大的方面讲就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帅府军为基础的侍卫禁军,一派以行朝各军整合而来的殿前禁军。虽然后来皆统称禁军,又从中分离出了御前护军,但是并没有因此能完全融合,起码从心理上双方还是会分彼此的。 倪亮本就是被众将认为是因为救驾有功,才得以‘少年得志’成了自己的心腹,掌管御前护军。而其彼时确实也是个迷迷糊糊的憨小子,大家对他颇有微词也不奇怪。但是由于倪亮算是出身帅府军,赵孟锦一般旧将当然是对其百般维护,而其人实诚,又渐渐在战斗中展露头脚,帅府旧将接受其指挥自然不成问题。 可让倪亮去指挥殿前派军队就显得勉强了,不仅没有担任过枢密一级的军官,威望又不足,且资历也太浅,即便卖自己的面子,那些将领嘴上不说,私下小动作也不会少。而打仗不是儿戏,赵昺不想因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影响了大局。 “如此也只能有劳赵置帅了!”王应麟轻叹口气道。 “淮北和淮东战事虽然已经接近尾声,但是一旦和议出现问题,战事便会再起,还需要其来主持军务。”赵昺再次摇头道。 “难道陛下要亲征襄阳?这断不可为!”王应麟再听不出皇帝的意思,那就不仅是失职,而是傻了,他连忙劝阻道。 “救兵如救火,当前若是不能速下襄阳,则会影响到未来与蒙元的和议,再要想从他们手中讨要回来几无可能,且在谈判中让我朝处于被动,以此相胁,不若在之前彻底解决问题,免生后患!”赵昺不容置疑的断然道。 “陛下,皇后娘娘生产在即,且朝中尚有诸多事情亦需陛下回朝决断,怎生好再亲往远征襄阳!”王应麟还是不死心地劝道。 “王相的好意朕心领了,但是朕怎么能因私废公,朝中之事自有陆相等人协助打理,内宫之事亦有太后主持,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赵昺轻叹口气道。而心中还是不免惆怅,即便在现代社会女人生孩子也是如在鬼门关走一遭,何况医疗条件更加落后的现下。此外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孩子的出生,也是一件憾事。 “陛下……”王应麟再次施礼预言。 “朕意已决,不必再多言!”赵昺沉声打断其,又道,“世楷,汝立刻做好出发准备,制定预案。” “是,属下遵旨!”庄公从立刻躬身领命,马上下去召集各部门主事议事。 “陛下,属下有话要说!”这时倪亮阴着脸插言道。 “说!”赵昺眼皮都没抬,阴着脸道。 “属下想与陛下同去……不,属下必须与陛下同去!”倪亮同样没有好脸色,耷拉着脸道。 “嗯。”赵昺轻哼了一声。 “陛下,此次前往襄阳路途遥远,可能还要穿过战区,属下实在不放心……啊,陛下答应了!”倪亮还在挖空心思寻找理由,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惊喜地道。 “答应了,不要再呱噪啦!”赵昺这才抬头看看其,满是笑意地道。 “呵呵,我去看看世楷他们!”倪亮憨笑着道,又手忙脚乱的给陛下和王应麟斟上了茶才退了出去。 “倪都统对陛下真是忠心不二!”王应麟看着其离开的背影笑笑道。 “他性子过于憨直了,朕也不放心他独自留在这里,免得给大家惹麻烦!”赵昺苦笑着道,“王相,有些事情还需与汝商议一下,早作定议!” “是,臣遵命!”王应麟躬身施礼,重新落座道。 接下来,赵昺与王应麟就自己离开后,人事上的安排和军事部署,及一应善后事宜展开讨论。又就两淮的发展和定位做出了安排,让其在与朝中的几位宰执商议。而后再对与蒙元的和议进行商讨,指示其不要卑躬屈膝,在既定原则问题上不能有丝毫让步,但是又要注意把握节奏,不要急于求成,并要在谈判中掌握主动。 一个多时辰之后,庄公从进来禀告他们已经就行驾路线做出了挑选,但是还需要陛下进行确定,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安排。王应麟有些惊讶御前办这些人效率如此之高,但也心存疑惑,怀疑他们在仓促间能够做出最为妥当的安排,好在陛下也没有打算让他回避。 “陛下,从徐州前往襄阳的陆路有两条:一条是经应天府至颍昌府,再经襄城、南阳等地南下至江汉平原的东线;另一条是由应天府转往郾城,经信阳至随州进入荆襄境内的西线。”庄公从指挥马端临、应熙、陈识时和江宗杰几位主事挂好地图,指点着言道。 “西线看起来距离要短一些,不知道路情况如何?”赵昺边听其介绍,边看着地图道。 “陛下所言正是,走西线约有九百里,比之东线短二百里。且这条道路不需经过开封,相对要安全一些。而属下也已经问过襄阳信使,他们来时也是走的此路,途中除至随州一段百里路程较为狭窄外,大部分地区皆可两车并行,适合大队行军。”陈识时接言道。 “陛下,郾城地区以西尚在敌手,与我军处于对峙状态,但时常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因此需驻守此地的第三军沿途护送,或是发起进攻将附近之敌驱逐,以保圣驾安全!”应熙又接话道。 “两条道路皆要途经敌区,太过危险,可还有选择?”王应麟摇摇头问道。 “回王相,此两路乃是固有的道路,若是另择它途则要绕行,少者数百里,多则千里!”庄公从答道,“且此两路皆经应天府,陛下也可顺途祭庙,又可迷惑敌军,难以判断陛下行踪。” “嗯,如此说来,还是较为妥当!”王应麟听罢想了片刻道。 “若行水路可否能达襄阳?”赵昺看着地图,轻敲了两下桌几问道。 “陛下,从前可沿运河北上洛阳,再转入洛水,然后再进入汉江,顺流而下抵达襄阳。但如今旧运河已经淤塞,难以北行,且途中所经的开封和洛阳皆未收复。若想从水路进军,只能入淮河至长江,逆流而上自鄂州抵襄阳。”庄公从显然前时已经与众人议过此事,立刻回禀道。 “夺襄阳,必用水军。否则难以切断敌军补给和援军,而先是襄阳久战无功,便是缺乏水军的支援!”赵昺习惯性的揉揉鼻子道。他从襄阳送来的战报中得知,江钲之所以受伤也与此有关,因为支援西集团作战的水军只有是内河水军,船只吨位小,火力弱。而敌军则以巨木作筏顺流而下,水军战船难以阻拦,还将横江铁索撞断,江钲受伤正是巡查江面时座船被敌军放下的巨筏撞毁受伤的 “陛下,水军驰援襄阳,只怕会耽误些行程,难以及时到达了!”庄公从与几人相视一眼,摇摇头道。 “朕记的端拱年间曾开凿过襄汉漕渠,以沟通汉水,不知道是否还能通航?”赵昺想了想问道…… 正文 第1264章 兵分两路 赵昺记的前世的南水北调工程中曾有报道,说在宋代曾开通襄邑至汉江的漕渠,被专家们成为我国南水北调工程的最早尝试,也为当前的南水北调工程提供了极为宝贵的经验借鉴。且相关专家考察后最终确定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此段的走向正与宋代开凿的漕渠走向基本一致,两者相距不过百米而已。此时他想起了往事,以为这条线也许可用,便发问道。 “属下知晓此事,但襄汉漕渠不可用……”江宗杰上前道,并很快从一叠地图中找出了张地图,并指点着说明原委,让陛下知道详情。 原来早在赵匡胤定都汴京后,为“广军储,实京邑”,解决军队吃粮问题,首先疏浚了汴河、蔡河等河流,把漕运视为经济命脉。当时的汴河,是连接黄河、淮河和长江的主要内河航道,但只能解决长江下游的粮食和物资运输,而长江中上游和汉江、湘江一带的粮食物资,必须绕道江淮由运河转运京都,十分不便。 十余年后太宗继位,漕运更加紧张。太平兴国三年正月,西京转运使程能上书,提出自南阳下向口筑坝置堰,拦截白河引水北上,越过方城垭口,经石塘、沙河、蔡河、睢水,抵达京师汴京,与南方的湘潭漕渠连贯起来,解决南方粮物北运京师之急需。 赵光义采纳程能建议,下诏征发民工及官兵十万人,施工月余,浚渠百余里,经博望、罗渠、少柘山,抵达方城县城东西八里沟一带。然而在方城垭口,由于地势渐高而水不能至。适逢白河上游连降暴雨,山洪暴发,石堰冲毁,漕渠开挖就此停止,使工程半途而废。 端拱元年,赵光义决定再次开凿襄汉漕渠,引白河水北上,工程包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沿第一次开凿的路线沟通汉水与汝水的水上通路,另一部分是开凿自荆州入汉水的江汉漕河。漕河大体上自荆门西南至荆州城,经沙洋、潜江狮子口入汉江,但终因地势悬绝而最终搁浅。 所以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两次开凿均未成功通航,这段由白河至八里沟的百余里襄汉漕渠便成为一个“半拉子”工程,加之后来京杭大运河的全线贯通,襄汉运河不久便遭废弃。也就是说当前这条路线根本不能用,让水军参战只能绕行长江了。 “陛下,属下以为可以绕行白水,虽然距离稍远一些,却也比入江的航程缩短六成以上。”看小皇帝满脸失望,江宗杰又禀告道。 “哦,朕知道汝与江置帅兄弟情深,但也不可因私废公!”赵昺听了沉吟片刻皱皱眉道。襄汉漕渠现下是指不上了,可他却也上了心,若是能将其开凿成功,绝对是让后世称赞的工程,不过当下也只能待来日收复中原再议了。 “陛下,属下怎敢妄言。陛下请看我们可以先从徐州沿运河至淮河,然后溯流而上到达汝水,过汝阳后再进入沘水,到沁阳后转入沁河,顺流而下亦可至襄阳。”江宗杰在地图上画出一条航线道。 “江主事,据吾所知沁河下游多泥沙沉积,对航运亦有妨碍,水军大船恐难以通行!”马端临言道。 “汝所知皆是书上所得,而吾不仅在御前办任职,还兼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掌管天下舆图,知天下江河地理。”江宗杰揶揄地笑笑道。 “汉江北岸少航运之力,南岸通航河流较多较长,大部分河流穿行于比较低缓的山地中,不过,除木马河、月河滩险较少外,其它各河滩险仍然很多,通行船只载重较小,航行十分不易,却也可通航。中游通航支流较多,主要有唐白河、北河、南河、蛮河、利河、丰乐河、梓河、沁河等,其中,唐白河航线最长,北河、利河、丰乐河与梓河航线极短。” “我大军入淮之前早已遣人进入查明地理,绘制图册,调查江河水情。沁河在冬春之际确如所言由于泥沙淤积,难行大船。但是入夏之后,雨水增多,长江及汉江洪水会向各支流倒灌,常使下游水位提高,水面增宽,且历时较长,因此夏季可以通行大船。” “嗯,很好。如此我们就兵分两路,陆路走西线前往,朕从陆路前往。”赵昺十分欣慰地道。 “陛下,走水路要安全些,也省些力气,还是乘船前往吧!”倪亮听了言道。 “不顺路!”赵昺冷哼一声道。 “都帅,陛下要前往应天府祭庙,要不咱们走水路如何!”江宗杰小声道。 “哼,本帅要陪陛下祭庙的!”倪亮斜了其一眼也哼了声道。 “今日准备,明日出发!”赵昺不理他们几个挤眉弄眼,把时间事情定了下来。 上头一句话,底下跑断腿。赵昺无需再为这些小事去操心,而下边这些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前往襄阳要行军千里,他们不仅要考虑到途中的安全,还要想到吃喝用度,以及在何处宿营,何处可以补给物资。同时要安排沿途驻军采取行动,清剿所经之地的盗匪,驱逐敌军游骑,在险地派出警戒等等。 王德也是将一群小黄门指使的团团转,他做的事情更多。此次前往应天府祭庙,就不能像平日那么低调,要排开仪仗,彰显皇威。而祭庙穿什么衣服,用什么祭品,奏什么乐曲,他都要事先与礼部随员进行沟通,并哄着陛下配合演练一番。而后还要千里跃进前往襄阳,王德需想到皇帝途中所需的物品,并事先在徐州备好…… 次日,皇帝行驾离开徐州,王应麟作为随扈大臣跟随陛下前往应天府,护卫的除了侍卫营和亲卫团、辎重旅,还有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率领的护军一旅和骑兵旅。御前水军则在昨晚已经起航,沿运河南下前往山阳补充物资后直接前往襄阳。而庄公从被任命为徐州知府,第二军都统刘志学被任命为淮北镇抚使主持淮北军事。御前护军其余三个旅则暂留宿州休整,补充新兵,协助地方组建州军。 行驾队伍足有两万人,蜿蜒数里而行,前后鼓号声相呼应,正可谓车辚辚、马萧萧,旌旗如林,阵容甚是壮观。赵昺的车驾行在队伍中间,前有骑兵旅开路,左右有亲卫旅警戒,核心区则是有侍卫营护卫,一旅护卫着辎重断后,如众星捧月般将他严密的保护在其中。 行军的速度很快,这不仅因为战事结束不久,周边还时有冲突发生,导致路上行旅稀少的缘故。还因为得益于战争的胜利,缴获了大批的战马,使得御前护军实现了骡马化。骑兵自不必言,一人双骑已经是标配,步军也得到了足够的挽马,可以乘车行军,使得行军速度得到了提高。 虽然各部都配备了马匹,但侍卫营和亲卫团配备的战马还是让其它人眼热,他们骑乘的可不是普通的蒙古马,而是高大的‘洋马’。当然这些战马并非赵昺的皇家远洋商队通过贸易交换而来的,而是同样来自于缴获,更确切的说是缴获自蒙古大汗的亲卫——怯薛军。 蒙古西征从中亚和西亚地区获得了不少优秀的骑乘马,而作为大汗们最重要的爪牙,怯薛军骑乘的战马自然也鸟枪换炮。但是这些良马同样来之不易,身手好的平民子弟也能从自己的战利品中支出,那些膏粱子弟们就需要自己的贵族老爹花钱购买,钱再不够还可以由他们从所管辖的民户中收取特别的税赋。 初时由于这些马匹来之不易,怯薛军士兵也非常爱惜,肯下功夫自己调教。随着蒙古大军的战利品越来越多,大汗们也越拉越大方。怯薛军分到了大量的耕地和趋口,他们就把喂马工作交给了别人。到忽必烈时代元朝仿照中原王朝的模式建立了庞大的牧监,放养从整个欧亚大陆搜集来的优秀骑乘马。 随着腐败的孳生,怯薛们的养马才能也逐渐退化,虽然他们还顶着阿黑塔赤、阿部兀赤的头衔,具体工作也交给了汉人等三等奴才。他们只从元朝政府手中领草料,养马工作却交给了牧监的牧民。而此次大宋北伐,设置在两淮和淮北地区的马场丢失,那些战马就落到了赵昺手里,而他自然也选出一批先武装自己的亲卫军。 “真是好马啊!”作为这个时代最高级的交通工具,赵昺自然也选了几匹供自己骑乘,但是为了他的安全是被变相禁止的,能乘车、乘船的情况下,绝对不允许他弃马。而当下自己也只能乘车而行,所以他只能看着那些高大的骏马眼馋。 “陛下,臣在清理新收之地的户籍时,发现了一件趣事!”陪同皇帝的王应麟与陛下同车而行,当他看到小皇帝看着战马的眼直冒绿光时,就知道其的心思,连忙找个话题岔开以吸引其注意力。 “哦,有何好笑之事!”赵昺果然中计,扭脸兴趣盈然地问道。 “陛下,那些女真人居然不肯改籍,坚称才是真正的汉人!”王应麟笑着说道…… 正文 第1265章 意有所指 王应麟今天兴致不错,讲起女真人‘争抢’正统之事也是不厌其烦,将原委娓娓道来,而赵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事情的起源还因为建立金国的女真人和蒙古人不同,在夷狄这个问题上很敏感,以为宋朝对他们最鄙视。早在双方联合灭辽之前,宋廷在官方文件中就称女真人是“夷狄中最微且贱”,因为辽代大部分时期女真贵族都要上赶着给契丹人上供海东青和自家女人,就连完颜女真也是靠当契丹人的狗腿子才做大,所以才把鄙视链低端的位置留给了女真人。 而完颜氏的汉子们敢玩命,心却不粗,也就看出了宋廷的态度有问题,他们为此找来了辽代进士渤海人杨朴当自己的文化高参,防止自己被老赵家坑。在结盟时果然发现了问题,北宋的国书上用了“邻邦”的字样称呼金国。 金国官员很快指出《论语》中有“蛮貊之邦”这个称谓是出自“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之语,用“邻邦”是对大金的不尊重。此外金国君臣还在徽宗的亲笔信上出了不少毛病,逼着这位道家皇帝用自己引以为傲的瘦金体书法反复“改作业”。 而继承宋室的赵构对金国下跪的行为更是给了金国自己才是华夏的感觉,一种崭新的华夏观念被他们创造出来。这个观念的最初版本由超级人妻控完颜亮提出,他认为华夏正统大义名分就像女人一样,谁抢到就是谁的,只要能完成混一宇内一统天下的大业金朝就是华夏正统。 金章宗时代尽管走了同亮仔不同的风俗路线,但金国的文化得到了大幅度发展,金国的士林风气就是无论胡汉都认为宋廷是金国的世仇,是必须征服的“野蛮人”。在金章宗时代,宋人喊着国仇家恨、和夷狄不共戴天。金国人也把自己的王朝看作是土德的承载者,是唐朝的继承人,还特别把宋朝看作是篡权的“闰位”王朝(闰位不在五德之列)和岛夷,不把自己看成是五胡一类的蛮夷。 成吉思汗崛起后,金国被打得元气大伤。金国上下反而更加鄙视宋朝,认为自己才是高等华人,是汉人的代表。金国的大儒们认为民族成分不能决定谁是华人,谁用了华夏之礼、谁尊重儒家学说谁就是华夏。汉人更和民族无关,“汉者共天下之言也”,金章宗对儒家有再造之恩,那么金国就是理想国,就是代表文明的华夏,女真人也就是汉人,那些被女真人夺走了土地的河南山东陕西的同胞都被他们无视了。 “北方文雄”、“一代文宗”元好问更是把中州的观念扩展到北方的阴山(正好那里算是他祖先的老家),把金国看成是神州,“塞外初捐宴赐金,当时南牧已骎骎。只知灞上真儿戏,谁谓神州竟陆沈”就是典型。这些把金国看成是神州中土的文人拒绝让金国同南宋联合,但在金国彻底灭亡后,他们又投入了蒙古汉军世侯的怀抱,依然把自己视为汉人正统…… 王应麟故事讲得很精彩,听完哈哈大笑,但是他发现小皇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却没有多少笑意,而是意味深长,似乎听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这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其实王应麟此时的心情也着实很不错,小皇帝依诺将庄公从任命为徐州知府,而依照惯例徐州知府会兼任路级主官,掌管一地的军政。并以刘志学为淮北镇抚使,且将镇抚司的衙门安置在宿州,而非应天府。这不仅等于其放弃了‘废相’的想法,而且以文官主导地方军政。 至于赵孟锦虽然没有被免去淮北行军总管之职,但小皇帝已经准备让其提举鸿庆宫,估计在到达应天府后就会宣布。而其在此次北伐中立下殊功,其已经贵为国公,被封为郡王,甚至亲王都有可能,按规矩赵孟锦就不能在担任实职,更不要说兵权了,只剩下些虚衔在京荣养了。 另外一事让王应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就是江钲的突然受伤,要知道以其的地位,作为一个方面战区主帅完全没有必要亲临敌阵,更不会轻易被敌所伤。但蹊跷的是江钲不但伤重难以理事,还是在要决出胜负的关键时刻,而以他所知夺占襄阳已经是手拿把攥,这个时候受伤等于把一件不世之功拱手让出。 细想之下又觉的没有什么奇怪的。在王应麟等文臣及士人看来,其实江钲算不得一个完全的武人。江家家族是传统的理学世家,其曾祖父江璘,一生修治儒业,终生隐居,教授乡里,“乡称善人”;其祖江烨,“祀世积德,以诗书抗户门,早岁粹于经行,户履常满,经其指授,多所成达,于训子尤力。” 江家经其三代传承,“遂大明易学,扬六馆,策高第,且以古文为天下倡,世谓复生欧、韩也。”其父辈江万里、江万载、江万顷更是显于当世,为天下世人所慕,时人以‘三古’雅称之。 其伯江万里三度为相;一生为官清廉,政绩斐然,直言敢谏,忧国爱民。创办的白鹭洲书院,千年来培养出文天祥等十七位位状元,两千多名进士。在国破家亡之际,与其子江镐,毅然率一百八十余口家人投止水池殉国,希望以自己及家人之死唤醒“天下忠义节烈之士闻风而起,聚集万千众人之力,保江山社稷不移腥膻,道德文章不堕宇内”,其一生堪称古今之完人,千古道德风范之楷模。 其父江万载先于其兄以武选出仕,端平元年曾与其族叔江海一道带“忠顺军”和殿前禁军联合蒙古兵攻陷和收复金国首都蔡州,一雪百年“靖康之耻”。绍定二年,以武阶从三品的身份参加文举舍选,被赐进士及第,累官至礼部尚书。后因不愿与奸佞同流合污,辞官归里奉养慈母,理宗及度宗皆多次征诏复官而不就。 至咸淳九年蒙元全面进犯南宋时,才与其兄江万里一道号召江氏三古家族成年子孙毁家纾难,筹组义军以抗蒙元,并不顾朝庭反对率义军从鄂州起对蒙元兵进行了节节的抵抗。被谢道清诏令复礼部尚书、殿前禁军都指挥使官职,平息殿前禁军的叛乱,成为日后保护行朝的骨干力量,可惜为救落水的幼帝身死。 其叔父江万顷初以明经乡举登翰林庶吉士入仕,历任地方官和朝官,累官至户部左侍郎;后冒险与子江铎往饶州探视兄长,被蒙元兵俘获,因不屈而大骂不止,被蒙元兵凶残肢解。可以说江家满门忠烈,称得上是仕林和文坛领袖。 正是因为江钲出身于理学世家,因而其虽身为武臣,但是在士人们看来骨子里还是个儒士。加上父辈的余荫,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士林,天生让文臣们对其都有种亲近感,将其视为自己人,而没有将他划入赳赳武夫之列,只是因为造化弄人才无奈进入武人行列的儒臣。 当然江家的付出也并非没有回报,不说江家殉国的老一辈受到朝廷的封敕,也没有亏待他们的这一辈。小皇帝对江家的信任自不必言,江璆不仅有帝师之名,亦入相位官至参知政事;江钲以枢密院同知衔,兼领湖广制置使主政两湖和西南半壁江山,如今更是将兵十数万担任西集团行军总管,主理荆湖和淮西。 即便江家义子江宗杰也以入职兵部郎中兼顾御前办主事。而江家子弟多在地方任职,在乡者也授予爵位,门生故旧在朝和地方任职更多。且因为朝廷禁军是以殿前禁军余部为班底建立起来的,所以军中的许多中、高级将领也与江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宽泛的说右相文天祥和枢密院副使韩振都可以划入江家的势力之中。 因此说江家是当下大宋第一世家也不为过,而王应麟清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江家在朝野如此大的影响力必然会被皇帝所忌惮,尤其是江家两兄弟分管军政要职,皆位居宰执,手握重兵。若是有心作乱不说易如反掌,也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实力。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显然江钲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功高盖主并非是什么好事,自己再夺取襄阳立下殊功,已经是封无可封,总不能侍功要求陛下封王。要真让小皇帝有了这种感觉,只怕江家的末日也就到了,毕竟有前时小皇帝无情打压皇后家族的例子在先。 所以王应麟以为不论是江家感觉到了危机,还是暗中受到小皇帝的威胁,皆以为此时急流勇退才是保全江家最好的时机。这才会明知的选择在功成名就之前,拱手将这份‘大礼’让给小皇帝,自己安然全身而退,自此让出兵权远离朝廷,让他感叹江家明智之余深为遗憾。 如此种种迹象下,王应麟感觉虽然不能说小皇帝放弃了提高武人地位和权势的想法,但也可以看出其已经意识到武人权力太大,随着地盘的扩大,有可能导致那些武人割据一方,不听调度的可能,所以才会采取措施变相削减武人的权力。 所以这可以看做是小皇帝在文武之事上开始转向,不会在一力打压文臣,而是考虑平衡双方的权力。当然这也只是让王应麟稍稍松口气,他知道战后会有一大批人因战功而封官进爵,进入朝堂,形成一股新的势力。但是他希望小皇帝能明白谁才是‘正统’…… 正文 第1266章 暗藏机锋 “这让朕都不好意思杀他们了!”赵昺听着王应麟‘指桑骂槐’之语,岂能不明白其话中的意思,心中暗笑着道。可赵昺也觉气闷,这么多年来说实话他还是不适应与那些儒臣、大家们打交道,倒不是讨厌他们,而是觉的心累。 这些人说话从来不会直说,而是转弯抹角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对他这个语文只是及格水平的理科男来说与攥着拳头让他猜无异。因此与他们说话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听,以琢磨出其中的‘内涵’,悟出其中的‘含义’,免得产生误读,从而造成误解,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可转念想想,赵昺也理解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弄不好一句话惹恼了皇帝,轻者丢官罢爵打发回老家了,重者就是诛灭九族人头落地。所以这些臣僚们为了避祸,说话自然也要讲策略,给皇帝提意见更是要万分小心,指桑骂槐、以古喻今都是小儿科,打锣边敲边鼓都是高手。至于想表达什么意思,就像小学语文老师讲完一篇课文,让你自己去总结中心思想差不多。 “陛下圣明,此次北伐收复万里山河,收复旧京,救国于危难,救民于水火,复兴我大宋,功可比太祖开国。”王应麟被皇帝说破心思,老脸不免一红,却也明白皇帝听明白了话中含义,心中暗喜施礼送上个赞。 “呵呵,朕哪里敢于太祖相比,只要不被人骂作始皇就好!”赵昺听了抬手让其免礼,干笑两声道。心中又骂一句,你称赞老子就好好说,还要拿小棍儿敲两下,将我比作太祖无非是提点自己不要忘记‘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训而已。 “陛下英明神武,必如唐太宗般名留青史!”王应麟听了一怔,但转而又施礼道。 “呵呵,朕同样担不起!”赵昺也是愣了下,他知道按照惯例称赞帝王英明,一般不是抬出尧舜禹三位上古大贤,就是搬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老几位大帝。可其把唐太宗单独提溜出来敲打自己,那就另有一番意味了,他略一沉吟笑着挡了回去。 刚刚自比秦始皇,赵昺同样是敲打王应麟不要太乐观,我是有秦始皇的魄力。而秦始皇干的一件大事便是‘焚书坑儒’,在此刻其肯定能想得到‘圣意’是何,那是警告他,也是儒士集团不要做得太过分,否则朕是不会废相,却可以换马的。另外朕不会在乎什么名留青史的虚名,不必用那些要挟我,朕不怕!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来年了,赵昺也先后受教于多为名士大儒,谈不上学贯古今,却也知道些皮毛的,明白儒学其实并非是唯一的治国方略。 秦统一六国后,秦始皇采用郡县制已经取代了分封制,律法、度量、文字乃至车轨都被置于同一的标准之下。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法家被作为帝国的正统思想加以确立,号召全国“以吏为师”,学习律法。兵器被收集熔化重铸成金人放置在帝国的心脏。皇帝四处出巡,考察帝国的疆域。重农力耕作为被证明有效的政策,被推广到整个帝国的领域。 帝国的制度似乎已经建立起来,“秦虽旧邦,其命维新”,维新下的帝国将跳出分封制下“战斗不休”的宿命轮回。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的篡夺悲剧将不再上演。帝国将在新制度的维系下,获得内在的自信,并以强大统一的姿态对抗北胡南蛮,“传之无穷”。 心满意固的皇帝,借李斯的手笔在全国各地立下石碑,歌颂这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创举:“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但是儒生们却在唱反调,建国初,向皇帝建议,“分封同姓,加以镇之”。主张“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其实在这方面,赵昺认为儒生虽然保守,却不会有大错,因为比起追求虚幻的未来,他们的世界更加真实,因此也更加坚固。旧的形式产生旧的势力格局,旧的势力格局同样呼唤着旧的形式,它们相互增益,构成稳定的历史周期,这就叫轮回。 因此,对于秦帝国的大胆举动,儒生们必定会认为“政治家过于自信,欲以一己之意见,强天下以必从,而不知其流弊之烈,为祸之深也”。但是他又以为历史自有其惯性。然惯性,并不代表大势,秦帝国若屈从惯性,未必不能如同三代,坐享数百年的国运,但也未必能够实现历史上的首次大一统。而在他们成为历史发展的阻碍,被打压的下场也就不可避免了。 汉在甩掉一切旧有的包袱之后,华夏土地以新建的汉帝国的形式轻装上阵,这个帝国真正深化了此后沿用两千多年的吏治国家制度,因此后世常用意义上的秦制与其说是秦制,不如说是汉制。赵昺以为秦只是确定了各项制度设计的表层工作,汉则真正赋予了吏治制度以内里灵魂。 汉代的治法,无论是黄老或内儒外法又或者纯任儒学,这些情形都是当时人就能清楚看见的,作为后世的观测者,如果只知道当时人即能知道的事实,那么这种肤浅是缺乏对事实的敏感度的结果,它带来的困境就是对大变革时代的巨大隐线的视而不见,把一些更加深刻的东西归因为少数统治者的偏好。形势殊异,重要的不是具体地措施,而是措施所勾勒出来的整体的脉络局势。 所以赵昺认为对汉家制度的真正最有价值的论述来自中兴明主的汉宣帝。宣帝的太子即汉元帝认为宣帝用刑过于严厉,建议他多任用儒生,汉宣帝勃然作色,汉家自有自己的法度,是霸道和王道的结合,为何要单独重视德行教化,仿效周朝的制度呢,况且普通的儒生不知道时事,喜欢以古非今,让人困惑形而上的名实,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判断,哪里值得委以重任。汉宣帝甚至断言将来使汉家衰败的就是汉元帝。 汉宣帝的话有这样几层意思,汉家制度是霸道和王道的结合,这种制度是从始贯穿的,并不是汉宣帝自己创立的,道德教化不应该忽视但必须有限度,周朝的制度不合于现在的社会实际,汉家的治理注重实际而不是庙论,儒生缺少行政能力应当慎用。 总结可以看出,汉家走的是一条彻底地吏治国家的道路,这是秦制的延续,而非周制的复辟,表面上的黄老儒家法家都只是点缀和手段而已。开国时的分封用儒不过是策略上的以退为进,在这种稳健的政策下,吏治使国家真正稳固。 所以赵昺的理解是汉帝国虽然是以反对秦制而立家,因此即使行为上采取了比秦制更加严酷的手法,也能够至少在一段时期内避免道义的谴责。但是等这种谴责终于不可避免时,帝国已经掌握了控制与镇压的手段,这种隐蔽的政治套路发生的十分隐蔽,却为新帝国提供了生存之本。 不过儒生们此时也开了窍,在秦帝国时异常顽固、反对新制度的儒家知识分子在汉代成了新制度的狂热辩护者,他们提出的“大一统”“天人合一”等名词远远超出了秦帝国时正统法家所能达到的理论高度。思想并不决定位置,而是位置决定思想。他们的参与弥补了赤裸裸的法家国家的道德困境,使得任何政治斗争的变迁都获得了合理化的解释,并以此对君主的权威进行限制,在这些情况下,儒家实际上异化成吏治国家的儒家。 入唐后,儒家开始得到了重视,但也是有历史的现实性。事实上三教在唐代都是获得极大发展,佛教重禅宗,道教重玄学,儒家重立经学以及心性学雏形,它们的发展其实依然是魏晋玄学讨论的延续。儒家主张礼乐文明并不违背人的自然天性,因此要文明。 道家主张与此相对;两派讨论至五胡乱华,两派都失去讨论的社会基础,此时佛教空论破有破无,两者皆空,趁势而入;破而不立是不可能持久的,道家重玄学便兴起,破有破无破空,重新回到社会现实里来。而随着大一统到来,人类还是需要文明,因此儒家代表礼乐文明的儒家在唐朝得以复兴,思想逐渐成为主流…… 所以两人对话看似只有几句,其实却暗藏机锋,内涵丰富,包含了千百年的治国思想。王应麟让自己学习唐太宗包含的另一个意思便是秦皇汉武不用儒士,结果一个两世而亡,一个晚年凄凉,但是唐太宗却开创了一个超越前人的盛世,陛下你想复兴大宋,却想抛弃我们,下场肯定很惨,你要好好考虑后果…… 正文 第1267章 我好难啊 王应麟之言,往好处讲是金玉良言,是给赵昺一个提醒,要他注意工作的方式方法,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从而引发朝中动乱;若是赵昺心眼儿小点,那就会理解成对自己的威胁,不要成为士人们笔下遗臭万年的昏君。这话要是别的皇帝可能还真有所顾及,担心史书上留污。 不是有人说唐太宗之所以开创了一个盛世,就是因为其夺权是逆取,朝廷在修撰《晋书》的时候就有些议论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在谈论贞观之治和玄武门之变。唐太宗为此感慨,言称真是不懂人心为什么会这样?对一个人做了一件坏事会记得这么牢,做了很多好事却总是记不住。而他要改变历史对自己的记录,唯一的道路就是治理好天下为自己树碑立传。 但是赵昺不怕,他明白世上没有完人,一辈子不可能总做好事,也不会让每个人都拥护。也知道无论是谁都会被历史遗忘,在他上辈子提起唐太宗可能只是出现在历史课本中,可能都没有其那个傻兄弟出名,而被历史上认定的奸佞反而被平反,被人们时常提起。所以他还真不在乎史书上怎么评价自己,是明君是昏君岂能是几个所谓的名士能够评判的。 赵昺也并不否认儒士们对中国文化做出的贡献,尤其是在宋朝士人取得的成就。宋儒再次开启了历史文化溯源运动。这次运动出现了很多极其聪慧光芒四射的大学问家,那便是北宋五子为代表的宋儒天团,他们创造的历史,与唐儒相比,那是欺负唐儒。和汉儒相比,也只能显得其更加的璀璨,也更为出色。 但是,赵昺以为宋儒们的路似乎走的有些偏,并且越走越远逐渐偏离了儒学经世致用的本旨。出现了体系化,本体论化的特征。也就是说,宋儒的理学,更像是柏拉图的那种类型的思想,而不太像老庄孔孟的那种思想。他们的工作虽然很出色,但是却似乎用力过猛拔断了源头的那颗根。以至于后世的几朝,再也无法发起文化溯源运动,使儒学失去了活力,变的故步自封,走向了狭隘和偏激。 不过随着儒学在宋朝占据了国家和社会的主导地位,儒士们也开始膨胀了,产生‘以我独尊’的想法,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左右国家政策的制定,参与权力的争夺,甚至挑战皇帝的权威,并开始排斥其它学派的思想。俨然已经成了控制国家的幕后集团,要将皇帝虚化。 要赵昺说此时的儒士们有了主人翁思想是社会的进步,但同样是作死的行为,他们忘了自己的权力是来自于谁,忘记了现在仍然是君权社会。且的他们的思想中有了许多的不合时宜,比如儒家讲的伦理靠的是人的自律,这当然是需要的,而且非常重要,但有许多问题和情况不是靠自律能解决的,因为人有趋利的本能,于是便需要有法制来限制和监控官僚们行政过程中的行为。 适者生存这是常理。儒士们在经过唐末和五代十国的动乱后,也意识到必须要顺应历史的发展,才有了对儒学的重新阐述,并对其它教派的理论进行了融合。而他们在宋初也并不否认司马谈在《六家要旨》提出的“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的观点,认识到儒法两家在社会治理上各自的视角不同,服务的对象则是相同的,它们之间在观念上有差异,各自的侧重点不同,但殊途同归。 赵昺以为这是对的。儒法二家只是视角不同,观念上有差异,但目标是一致的,从结果上看也是相辅相承。从统治者的角度讲,不同时期有所侧重而已。乱世的时候,为了治乱,故要有重典,偏重于法家的思想和法术。在治世,则偏重于儒家,比较强调人的道德修养。这一切都因时因地而异,走极端只是一时的需要,过去了又会返正。 而儒士们忘了作为国家的统治者同样深谙此道,官大了,权重了,往往指挥不动了,它自成体系,而且可以一手遮天,在上者情况不明,何以制之。而君王在一个人无法对付那么多在位权重的大人物,那他的做法就支持小人物起来造反,让小人物作撬棒,以观大人物的动向。 如果大人物收敛听话了,便到此为止;如果不听话,那就放手让小人物去作梗,打压大人物的威风,而小人物有君王的支持,也有恃无恐,自能领悟君王的意图,尽心尽力,君王则能利用这种关系,谋求权力结构的平衡;如果小人物出了问题,或者当局面临难以收拾的局面时,那对小人物可以弃之若敝屣,或作为替罪羊,那也无碍大局。为君者之所以使用小人物亦出于无奈,只因大人物不听号令和指挥而已,而小人物则宁可肝脑涂地,为君主所用,则也为以小制大提供了可能。 赵昺这些年做的可以说也是想以此制约士人权力的过度膨胀,并试图对儒学进行改造。但是这何其难也,自己用了十余年的时间才培养出了自己的班底,并渐渐的占据了上风,可也只是他能够将自己的诏令贯彻下去。而对儒学思想的改进却几无寸进,当然除了当前的儒学观点影响太深以外。本身自己的学问也太差,难以推出新的思想体系,而照搬现代思想那就是他自己作死了。 所以目前赵昺只能是缓缓图之,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而他也发现尽管人治饱受诟病,但在法治难以推行的情况下,也意识到若是能够把现有人员充分调动起来,统治集团能够理性地运用权力,也可以达到一个很高的治理水平。而人治重要的是以德化民,以德治国,转来转去又回到孔子说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上来了,仍然离不开儒学治国的根本…… 长途行军对于赵昺来说实在是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在何处休息、何处宿营、日行多少等等一应事情自有下边的人操心,而他尽管心急的赶紧到应天府完成祭祖仪式,然后再赶往襄阳坐镇,可也知道这心急不得。现下行驾一日行军六十里,这已经是很快的速度了,若是再加快速度就会拖垮了整支队伍,毕竟后边还有千里的路程要走。 这几天赵昺每日坐在车中,除了与王应麟等随扈的臣僚们说说话,更多的时间是在批阅公文,一天下来尽管自己没走几步路,可也颠的屁股疼,只有在晚上宿营时才能够活动活动腿脚,伸伸懒腰。今天因为下雨,导致道路泥泞难行,队伍不得不提前宿营。 因为赵昺不愿意扰民,也不喜官员们远接远送,因此并不会事先通知地方官员,遇到州县也是绕城而过。但为了便于取水和补充物资,一般都会选择在靠近镇子的旷地扎营。而今天却错过了预选的宿营地,只能在野地中宿营。 待行驾到达时,打前站的辎重队已经布置好营地,搭起了营帐。当赵昺下车时军兵们正在挖掘壕沟,构筑工事,而此时雨已经停了,夕阳半掩半露,西边的天空被映的红艳艳的,犹如火海一般。如今已经是夏季,虽然下了半日的雨,可雨水在大地的炙烤下又蒸腾起来,因而依然闷热,营帐中则会更加难耐,他也不愿进去洗桑拿。 “不要在扇了!”赵昺看跟着自己的王德热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摆手让其不要再给自己打扇道。 “陛下,这野外蚊虫成群,叮咬了怎生好!”王德却没有住手,现在正是蚊虫繁殖正盛的时候,又刚刚下了雨,蚊虫打着团扑脸,他依然挥扇驱赶着蚊虫道。 “这么多兵丁都在外边,偏偏朕怕叮咬吗?”赵昺愠怒地瞪了其一眼道。 “那陛下把香囊挂上,这是娘娘们亲手缝制,遣人专程送到的。”王德这才住了手,又让小黄门取来个香囊给小皇帝挂在腰间道。 “这里不比江南,蚊虫叮咬后容易得疟疾,待会儿让人采些蒿草点起来就好了!”赵昺抬着胳膊让其摆弄着说道。 “陛下,那也要多小心。当下谁都可以,唯独陛下万万不可有佯,否则太后和娘娘们饶不了老奴,众人也要一人一口唾沫将老奴淹死!”王德还是不停的唠叨道。 “你也不老呢,怎生也变的愈加啰嗦啦!”赵昺放下胳膊,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王德好笑地道。 “唉,陛下不知保重身体,小的只能时时提醒了!”王德叹口气埋怨道。 ‘砰、砰……’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保护陛下!”赵昺正辨别枪声传来的方向,王德已经高喊着扑上来挡住他,在旁的侍卫们也立刻将他护在其中,持枪向外警戒。而营寨中的军兵们则有条不紊的封闭营门,进入阵地将行营围的风雨不透…… 正文 第1268章 没法活了 这阵枪响来的十分突兀,赵昺十分奇怪。按照军纪没有敌情胡乱放枪是重罪,在战事更是要处于极刑的,而即便是士兵不小心走火也只会是一声枪响,却非响成一片。可要是说有敌情,大军出行浩浩荡荡,小股敌军是不敢动手的,且行军队伍前、后、左、右皆有放出的哨骑,将周边三十里搜索过,大队敌军设法也会被早早发现。况且沿途还有部队驻防,若有敌军越过防线也不会不被发现。 另外赵昺也清楚,这个时代自然环境尚保持的很好,人口也要少的多,十万人口就能够评定为上县了,与现代相比用地广人稀来形容十分恰当的,走上几十里不见人烟也不足为奇。因此狼虫虎豹十分常见,即便在得到充分开发的江南也常有群虎袭村的报告,那是标准的害兽,不像现代都成了保护动物。可野兽成群也不敢袭击行军大队,早已闻风而逃远远避开了。 正当赵昺不得其解的时候,解除戒备的号声响起,营区也升起了平安旗。而情况也很快查明,原来是有巡逻队在营区边的树林中发现有人,便欲进去查看,可不等他们靠近突然冲出了一群人四散奔逃。行驾就在附近,巡逻的官兵怎敢怠慢,在喝止无效后就开枪示警。 随后大批人马赶到,将逃跑的人群包围,并对树林进行了严密的搜查,竟从中抓住了二百多百姓。经过简单的询问之后,获知这些人皆是逃民,他们昨天就已经到达这里,本打算在天黑后穿越战线逃到蒙元的控制区。没想到宋军突然加强了对大路的巡查,因此没有敢妄动,一些人因为耐不住干渴,想出来找水,却被发现了。 “可查清他们是来自哪里的逃民吗?”赵昺听罢简报,出言问道。 赵昺清楚在古时历朝历代都会对普通民户的流动都会进行严格控制的,因为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人手要远比土地稀罕得多,是各方争夺的对象。自秦献公实施“为户籍相伍”的政策起,国家开始直接控制到百姓人头,此前分封制下,国家是无法控制到每个家庭的,中间有多个层级。户籍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最根本的一点,在官方户籍上登记,就意味着接受官方的统治,获得了“民”的身份、田地,要为国家尽义务。 流民们逃亡、脱籍都是流动的常见手段,朝廷一则通过鼓励百姓自归、假田、募民移民、检籍、括户来应对;二则通过严刑厉法来禁止百姓流动,一旦被抓获要受到惩处;三则除了官员和军队,其他人等出行都要有官府开具的路引、凭由,否则被查获同样要受到处罚。而朝廷也会将人口数量作为考评地方官员的重要指标,以免官员懈怠。 平时都要对普通百姓的流动进行严格管理,在战时只会更严,军队不仅会在道路上设卡进行盘查,没有相应的证明让你寸步难行,地方政府也会重新编民入籍,实施保甲连坐制度。此外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方法,他们会以各种方式控制丁壮,因为男丁是家里的顶梁柱,把男人控制起来,剩下的孤儿寡母是很难有机会外逃的。 虽然现在发现二百多人的逃民看似不多,但却表明地方政府管控人口上出现了问题,且这是碰巧被抓住的,也许问题会更加严重。而在两淮地区因为持续数十年的战争,人口本来就少,若是再出现大规模的逃亡,对两淮地区的经济恢复,乃至发展战略都会造成极大的消极影响,所以赵昺也急于弄清情况。 “陛下,这些逃民来自数地,却多是濠州百姓!”前去查问情况的马端临回禀道。 “为何逃离籍地可曾问明?”赵昺又问道。 “陛下,时间仓促,尚未查明何故!”马端临又回答道。 “嗯!”赵昺点点头又道,“朕去看看。” “陛下,那些人身份还未查明,且他们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很有可能有蒙元残兵藏于其中,陛下不可前去,还是属下前去问明回禀!”马端临急忙劝阻道。 “朕还是想亲自问一下!”赵昺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问问好,毕竟仅凭各种奏章是难以了解到真实情况的。 “陛下,那属下立刻命人将那些逃民带过来!”马端临知道小皇帝的脾气,知道难以劝住,便退而求其次道。 “不必劳师动众,朕走一趟便是。”赵昺摆手道。 “陛下……”眼见小皇帝说走就走,马端临急忙叫上一队侍卫急急追上。 赵昺到了驻扎在行营外围的一旅二团营地,抓住的逃民暂时被关押在那里。远远看去逃民们被关在营地的一角,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周围点着火把,将那里照的通明,可以清楚的看到老少男女混杂,他们衣衫褴褛或站或坐,有的唉声叹气,有的低声饮泣,还有的小孩子不住的哭喊,十分可怜。 “陛下,怎生到这里来了?”接到陛下突然造访的报告,一旅长田忠急忙赶来,立正敬礼道。 “那些逃民吃饭了吗?”赵昺问道。 “还没有,属下准备审问后再送交地方处置!”田忠回禀道。 “准备些饭菜和热水,朕给他们送过去。”赵昺点点头言道。 “这……这不可吧!”田忠听了一愣,看了马端临一眼含糊地道。 “叫几个火军与朕同去就好,你们就不要跟着了,汝等这些大官去了会吓坏他们的!”赵昺没有再多说,直接吩咐道。 “可……” “可什么?他们即便想杀朕,又不认识朕,你们不用瞎担心!”赵昺见其紧张兮兮的还要劝,笑笑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说话了,小皇帝平日就是一身旧军服,洗的都发白了,且年纪不大,不认识的人谁也不会认为其是皇帝,只会当成一个普通小兵而已。 功夫不大一切都备好了,七、八个火军抬着两大筐炊饼,拎着几桶水,赵昺则端着一盆咸菜向关押的逃民营地走去。众人当然不敢对小皇帝的安全掉以轻心,田忠和马端临皆换上身旧衣并两个侍卫跟在后边。田忠已经是近五旬的年龄,又出身底层,加之常年在外领兵,风吹日晒的倒像是个老火军。而马端临则怎么打扮也难掩身上的书生气,走路又是一步三摇,怎么看都像个管账的书吏,让他忍俊不已。 “开饭了、开饭了……”赵昺当先走进营地,找了个空地放下盛菜盆子,边喊边用勺子敲打着喊道。其他的几人也将水、饭依此摆开跟着喊。 可是人群并没有往前凑,反而向后缩了缩,只有几个孩子想上前,却又被拉回来紧紧抱在怀中,但赵昺看到人们在不住的舔嘴唇,咽唾沫的声响更是清晰可闻。显然他们并非不饿,而是害怕,不知道这顿饭吃下去会怎么样。 “一群逃民本当重罚,给你们饭吃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还磨磨蹭蹭的不知好歹!”眼看众人不动,赵昺没着急,田忠却急了,要知道这饭菜虽不咋样,可也算得上是皇帝‘赐宴’,当下就急眼了,大声嚷嚷道。 “走了很长的路吧?路上又东躲西藏的,定然早都饿了,快来吃吧,否则官长们生气就要撤回去啦!”赵昺指指田忠对众人劝道。 “……”再看逃民们,虽然还没有动,却已经心动,可还是不敢上前。一个半大孩子抵不住诱惑,趁大人不注意冲了出来,一手抓起两个炊饼就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不要噎着,吃完还有,管饱!”眼见这个孩子几大口下去,噎得直翻白眼儿,赵昺赶紧咬了瓢水送到嘴边,而那孩子也是饿极了,就着水瓢就喝了几大口顺下嘴里的炊饼,就又大口的吃起来。 眼见这孩子又吃又喝并没有什么事儿,其他人也终于忍不住了,就又有人上前,而有了一个就有两个,众人终于绷不住了,一拥而上疯抢起来,转眼间炊饼和水都见了底儿。赵昺又赶紧使眼色,让人再弄些吃食过来,可人们是又吃又拿,还往怀里揣,一看就是饿怕了。 “老丈,吃些吧!”赵昺见一个老汉几次上前都被挤了出来,他赶紧抢了两个炊饼,又舀了瓢水将其拉到一边坐下,递给其笑着道。 “谢过小哥儿了!”老汉愣了愣神才不敢相信的接过来,拱手相谢道。 “老丈是哪里来的啊?”赵昺待老头儿吃了半饱后,挨着其坐下道。 “老朽本是河北人氏,后被鞑子虏到濠州种田,也已经有多年了!”老头儿回答道。 “如今天师收复了两淮,又分田免赋,为何还要逃啊?”赵昺又问道。 “唉……”问及此,老头儿先叹了口气才道,“我们也曾风闻天朝皇帝是个明君,甚是爱民。而鞑子残暴不仁,辛劳一年还不及温饱,因此也都盼着天师北伐,也能过上好日子,可天师一到,我们的日子更没法活了,不得不北逃啊!” 正文 第1269章 不能偏勃 也许老头儿看着赵昺是个老实孩子,又只是一个没权没职的小兵,但也可能看在多给了其几个炊饼的份儿上,就敞开了心扉跟他聊了起来。而跟着他的几个人自然也不敢插言,都识趣的避开了,其他人见了也凑过来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跟着抱怨。他也很快发现这些逃民不仅有汉民,还有女真人、契丹人在其中。 原来在宋军收复濠州后,随后跟进的官员则接管了政权,并展开工作,清查田地和人口。因为蒙元迅速败退,地方官员跑的跑、死的死,而百姓们受蒙元的压迫多年,对其也没什么好感,反倒是对新来的主人充满希望,盼着能过上好日子,因此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 接着地方官员随即将朝廷分田减赋及各项政策皆公之于众,正当如老者一班人等期盼好日子到来的时候,形势却又急转直下。首先是那些曾经当过蒙元官员的人被抄家,财产被没收;接着是蒙元贵族的封地和庄园皆被充公;而后又是与蒙古人往来密切的大户和豪强受到清算,情节严重者被抓,家产罚没。 不过这些行动都是针对蒙古官员及贵族和投敌行为的汉人,一个非富即贵,对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感到十分高兴,毕竟那些人曾经骑在他们的头上,遭到其的压迫。可是很快那些生活在两淮地区的异族,包括蒙古人、女真人及契丹人、色目人皆被从原住地集体赶走,迁入朝廷划定的官庄中,原有的土地、房屋和牲畜皆被充公。 这时候如老者一班的从中原迁来的驱户开始恐慌,毕竟许多蒙古人和女真人及色目人也并非皆是有权有势之辈,很多也是贫苦人家,甚至与他们一样的驱户或是奴隶。而在听闻临县有南迁的驱户并没有如朝廷颁布的律令一样分配田地,只能租种官田,且要承担重税和徭役。有不满者皆被官府抓捕,流配更为偏远之地服苦役。 当那些南迁的驱户们惶恐不安时,传言变成了现实,他们现在已经是一贫如洗,成为官户以后不仅要向朝廷缴纳租税,还要承担徭役。而此前作为蒙古贵族的驱户,他们也只要缴纳租税,而不用为朝廷服徭役。显然现行的政策比之过去还要沉重,那时就已经难以承受,如今就与要他们的命一般了。 梦想破灭,想着以后还要承受更为艰难的生活,如老者这般的汉人驱户和异族平民便起了逃离宋境之心,开始还只是一户两户人偷偷溜走,想穿过战线逃回蒙元境内。起初因为人数较少,并没有引起官府的警觉,只有极少数人被抓住送回来。 但是由于政策的执行面越来越大,逃亡的人也越来越多,事情越演越烈,官府开始出动州军大规模拦截和搜捕,对逃户的处罚也在加重。可这些并没有能够挽回局面,逃亡者从自发性的亦变成有组织的逃亡,他们成群结伙少者几十人,多着数百人,依靠人多势众冲击官军设置的关卡,甚至持械对抗。 不过出逃并非是那么轻松的事情,途中也是十分艰险,他们不仅风餐露宿、忍饥挨饿的躲避官府的追捕,还要面对土匪的劫掠和野兽的侵袭及疾病的困扰。而如老者他们一行人逃出来时人数就有数百人,在途中又与其它各处的人汇集,最多的时候有上千人,可到了这里也只剩下二百来人。有的人被官府抓捕,有的死于疾病,有的迷路走散,还有的被迫为匪。 “李老丈,你们皆是汉人吗?”赵昺听罢事情原委问道。 “小哥儿,我们虽然是中原汉人,而那些女真人和契丹人也皆是入中原百多年了,衣着和风俗基本与汉人无异,再者蒙古人同样将他们视作为汉人归于汉籍,实际也与我们无异。”老丈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啊!”赵昺点点头道。 “说起来也是笑话,蒙古人拿我们当汉人,而汉人却又将他们当做蛮夷。”老丈苦笑着道。 “如此说来,你们在濠州也已经落籍十余年了吧?”赵昺也觉得事情有些荒唐,只能不好意思地陪笑道。 “是啊,老朽是被蒙古人迁到此作为忽必烈长公主的投下种田养蚕,孙子也皆是在此出生的,早已将这里当做故乡了。”老丈叹口气道。 “哦,那你们皆是从濠州逃出来的喽!”赵昺又问道。 他知道五户丝制是蒙元特有的一种赋役制度,是在江淮以北之汉地所实行的按户征收的科差之一。窝阔台汗灭金后,诸王、贵族和功勋之臣在北方的封地内,规定居民每二户出丝一斤输于官,每五户出丝一斤输于本投下。忽必烈即位以后,改为每二户出丝二斤输于官,第五户出丝二斤输于本投下,合计每户每年出丝料一斤六两四钱,称之为二五户丝,其中交给各投下的称为五户丝。 未曾签发于投下的民户,也要交纳一斤六两四钱丝,全数归官府所有。诸投下所应得的五户丝,直接委人去分封地征收,流弊极大。忽必烈即位后,下令二五户丝皆先上缴国库,然后各投下再将应得之数由中书省领回。五户丝负担者主要是民户,还有医、猎户,军、站、僧、道、儒等户均免征。 “说起来我们都是被濠州新来的知州张阎王坑害的。”李老丈又长叹口气道,“我们一路走来,才知道只有濠州才是如此,其它州县皆是不分汉夷同样分配田地,也同样免除三年赋税,也没有发生过强制租种官田,没收原有财产额事情。皇帝怎么就如此糊涂,给我们派来这样一个坏官,真是倒霉!” “那你们为何不在其它州县落户呢?”赵昺听了也是有苦说不出,官员的任命虽然都是经过自己签署,但是他面对的大小官员成百上千,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了解。至于老头儿口中的‘张阎王’,他都想不起是哪位,更不知其名字,更不要说底细了。 “唉,我们何尝不想呢?可张阎王不仅派出衙役、官兵沿途追截围捕,还发出海捕文书给周边州县协助,我们是躲也无处躲,回也回不去了,只能一路向北!”李老丈唉声叹气地道。 “原来如此,其还倒是尽职尽力啊!”赵昺揶揄着笑道。 “小哥儿,老汉看你们队伍雄壮,可否跟你们领兵的将军求个情,放我们过去,或是不要交给濠州来人!”李老丈看赵昺有同情之心,便想走他的门路了,却不知道自己的诉求已经直达天听。 “老丈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小卒,哪里能见到将军啊!”赵昺摊手笑笑道。 “唉,这如何是好,回去以后说不得要受罪了!”老丈想想也是,想到被抓回濠州的下场,愁眉苦脸地道。 “老丈放宽心,此事闹的如此之大,皇帝闻知定然会派人处理的!”赵昺看老头已然没有心情和自己说话,便安慰了句讪讪地告辞了…… 赵昺回转,其他人看着小皇帝阴沉着脸,也不敢多问,而心里都为那位闯祸的知州默默祈祷,只怕现在小皇帝震怒之下杀其的心都有了。一行人默默的跟着回到行帐,看着久久不语的陛下,不知道其所想,只能等着他发话。 “王相,你速遣人前去连夜提问那些逃户,问明情况。”好一会儿,赵昺才言道,“问话要和气,不准高声喝问,更不得动刑。朕要听实话,你们问询时不得心有偏勃,要秉承公正之心,然后将情况报之于朕!” 下边的官员做出如此事情,他此时虽然愤怒,但是还保持着冷静。想想自己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就给官员定罪,这样对底下办事的官员同样是不公平的。而其中也许是这个知州对于政策理解有所偏勃,也许是百姓听信了传言而做出的冒失举动,自己妄下断言也许就会冤枉了其。所以决定还是再行仔细调查一番,再做出决定。 “臣遵谕!”候命多时的王应麟施礼道。 “王相吩咐下去就行了,朕还有事相询!”赵昺想想又指指马端临、陈识时和应熙言道,“你们也去旁听一下,但不准妄言!” “是,属下等遵命!”三人连忙施礼道,跟着其出去安排布置。 出了行帐,王应麟心情丝毫没有好转。他知道自己作为朝廷副相随扈皇帝御驾亲征,并受命总理新收之地的政务,选派地方官员,督导地方,招抚降民皆是他的份内之事。如今突然出了这么个乱子,不论有什么理由,一个督导不力的责任是少不了的。若是真是地方官员办事不利,混乱行事,那么自己就又添一个用人不明的罪名。 结果若是属实,为了安抚民心,震慑他人,陛下定然会处罚一批人,王应麟明白自己也少不了受到处分,那么他的办事能力便会受到陛下的质疑,而现下派遣御前办的人前来协办,其实就是监督,显然已经对他起疑,担心自己暗中做手脚…… 正文 第1270章 必须惩治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自请惩处!”王应麟安排好提讯之事后匆匆赶回,见面后先行施礼请罪道。 “王相不必多礼,事情还未查清缘由,再者汝日理万机,难免有疏漏之处,不必自责!”赵昺抬手让其免礼,安慰道。 “陛下,濠州出现大规模的逃民,臣竟然一无所知,以致惊了圣驾,实在是难逃失职之责!”王应麟再施礼,面带愧色道。 “王相忙了半日,想也没有用膳,就在此陪朕共用吧!”赵昺笑着摆摆手,要其不必忙着请罪,又留饭道。 “臣谢过陛下!”王应麟其实被这件突发的事情弄得有些恼火,并没有感到饥饿,但稍一思索,觉得借机向陛下解释一二也是机会难得,便谢恩道。 “陛下,属下告退了!” “嗯,你亲自走一趟,查明后速报朕知!”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遵谕,定不辱使命!” 由于小皇帝身边常有侍卫陪伴,且他也并不识的每一个人,因此王应麟听到其说话才注意到帐中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自北伐以来一直随扈在陛下身边,眼前的这个人也只见过几次。其行事十分低调,有外人在场从不多言,以致他时常忽略掉其的存在,连其名姓都不知道。 不过王应麟也知道内府之中有人专司为皇帝刺探民情,收集政情,但是这些人行踪诡秘,少为外人知晓。但是他对此类人心存厌恶,以为他们行诡秘之事,非是正人君子所为,因而也无心结交。现下听了其与陛下的对话,猛然意识到此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人。 如今在这敏感时期,其奉旨出去办事,王应麟心中已有八分把握认为他是为濠州之事。但此时他心中却少了厌恶之感,其此去能够查明事情原委,也能够还自己个公道,因此在其经过自己身边点头示意的时候,也拱拱手相送。 王应麟对于小皇帝行事也又多了几分敬服,刚刚在获知情况后虽然十分愤怒,却也没有偏听偏信逃民的话,武断的下旨处置濠州官员,而是重新遣人多方询问,又遣人亲赴事发地进行调查。这表明小皇帝行事已经越来越成熟,并没有因为一时的激愤而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王相,请到偏帐用膳!”这时皇帝交待完毕事情,已经先行到后帐更衣,王德才过来相请道。 “谢过大官!”王应麟这才从愣神中醒过来,与其同到到偏帐之中。 偏帐并不大,两盏烛灯就将帐内照的通明,里边已经点燃了驱赶蚊虫的熏香,因为炎热帐帘已经撩起,四周只有垂下的帷幔,如此帐中并不显得闷热。地上已经将杂草清除干净,并铺上毛毡隔潮,上边又铺上了层草席。在帐中又摆放了软榻和矮几,边上还放着几本书册,显然是陛下批阅公文的临时之所。 “王相,请稍候片刻!”王德将王应麟让到矮几前坐下,并亲手送上一杯茶。 “谢了!”王应麟坐下道。他知道陛下不喜约束,在人后皆十分随便,也没有那么多的礼节,便安心席地而坐,顿觉得屁股下十分凉快,却又非是那种如冰雪那种的阴冷,而是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不禁用手摸了摸。 “王相,那是铺的象牙席,若是觉得凉,小的给你拿个软垫!”王德以为其年老畏寒,关切地问道。 “不、不,这象牙席十分难得,吾过去只曾听闻过,却还是头一次见。应该是御中之物吧?”王应麟摆手笑道。 “小的入宫已经三十多年了,也未曾在宫中见过,只是听说高宗皇帝曾有过一块。后来蒙元入侵,想是即便有,也已经散失了。回到临安后,也曾有人提议重新制作进献,陛下称过于奢侈,又靡费人力而拒绝了。这一块还是攻克扬州时,从镇南王府中缴获的。”王德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王应麟细看之下,果然牙席已经微微泛黄,多出有磨损的痕迹,大红包边处也有细微的破损,显然是旧物。 而他也知道象牙席的制作不同于其他象牙制品,工序非常复杂,其中最难、最繁琐的工序在于将象牙劈成厚薄宽窄均匀的薄片,再将象牙片磨制出洁白的光泽,再劈成丝,最后才是编织。由于象牙料是有纹理的,而纹理是顾着象牙弯度长的,只有顺着象牙纹理的走向,把象牙劈成篾丝状才不易折断。 所以,要在顺纹理的要求下将象牙锯成片状和丝状,也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另外,这种加工方法非常费料,将象牙料劈成篾状,再劈成丝状,象牙材料的利用率不足一成,这也是象牙席名贵的原因。而以陛下的抠唆劲儿,自然不会愿意浪费人力物力去做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陛下当时下旨将镇南王府中缴获之物送回临安,小的检点的时候发现这片牙席,而陛下自小就怕热,便私自留下了,为此还被陛下申饬了一番。”王德苦笑着解释道。 “是啊,陛下向来节俭,堪为万民楷模,吾等都汗颜!”此时已有小黄门送上晚膳,也不过是一小盆凉面,以一碗烹炒过的肉酱佐食,配上了些时令菜蔬和腌渍的酱菜,没有酒,也没有其它菜肴,也就比之小康人家精细些。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自己家中的饭食,王应麟不禁感叹道。 “好香啊!”正当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赵昺转进帐中,抽抽鼻子笑着道,“王相也饿了吧?夏日这些饭食最开胃,一定要多用些!” “陛下,臣就不恭了!”王应麟也赶紧起身施礼,笑着道。 “夫子曰:食不言,寝不语。咱们吃饱了再说话,不用如此多礼!”赵昺让其坐下,也笑着道。 王应麟有些哭笑不得,他以为小皇帝诏自己陪着用膳有话要说,可当下不知是其真饿了,还是忘了刚才的话,让他不得不将准备好的话皆憋回了肚子。但他发现小皇帝可能是真饿了,侍奉的小黄门一碗接一碗的将拌好的面送上,直到吃了四碗才放下筷子。而他却只堪堪勉强吃完了一碗,不过心中有事并不觉饿,也再吃不下,见陛下放下碗筷也赶紧放下了。 “王相,对饶州这位张知州可否了解?”用膳完毕,自有小黄门将碗碟收拾干净,又送上热茶,王德知道二人有话要说,让闲杂人等都退出偏帐。赵昺喝了口茶,问坐在对面的王应麟道。 “禀陛下,臣对其有所了解!”王应麟点点头道,“知饶州事张颂,字敬仪,梧州人氏,曾在州学入读,但是因为蒙元入侵未能参加科举。祥兴五年与一众士子南渡前往琼州归朝,参加科举入仕,曾任万州管民参军,推官,因为考评优异,转任临高县丞、知县。在收复江南后,随朝回到江南,任连州通判。在选拔入淮官员中中选,任濠州知州。” “哦,其曾是归朝士子,科举入仕自吏员做起,能够几年年做到通判,应该也是干才,怎生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呢?”赵昺听罢看向其皱皱眉道。 王应麟能够如此清晰的说出张颂的履历,赵昺觉得不是两人有故旧,就是此人才干出众,或是其知道自己要问先行恶补了一番。但他并不相信王应麟会因此徇私,毕竟彼时朝中经历数次整顿,贪腐之风已经被遏制,且其并非吏部官员,无权过问选拔官员之事。至于故旧,在琼州那么屁股大的地方,彼此相识也并不奇怪。 “臣也觉得奇怪。”王应麟也是不解地道,“以臣所知,张颂此人还是很有才干的,担任参军之事对属地民情不需开卷就能一一道来;担任推官时,处理讼事也能秉公执法,从未出现过错判之事;调任知县后,无论是安置归朝流民,还是促农开荒垦田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涉及俚民之事同样能妥当处置,甚有民声;回到江南后,亦能配合主官推行朝政,镇压反叛、安抚百姓、征募兵丁、收税筹粮都没有出过纰漏。而此次在濠州却违背朝廷法度,引发恐慌使大批百姓逃亡的事情,以其过去所为难以让人相信,臣以为必是事出有因。” “朕以为就是事出有因,但是引发辖地百姓大批逃亡,其也难辞其咎。”赵昺已经听出王应麟为其开脱之意,但是即便过不在其,事实已经造成,不仅影响恶劣,且造成众多的逃民伤亡。张颂作为主官都要承担责任,朝廷也必然要对其进行惩处,否则难以服众,所以当下他就要定下调子,以免在查处中处处留情。 “陛下,臣明白,定然会公正处理此事,只是可惜了一个人才!”王应麟怎么能看不出皇帝的态度,张颂这次无论对错都是在劫难逃,不禁十分惋惜地道。 “所以事不宜迟,王相应立刻将其停职,召还京师等待处置,另行选派干员前往濠州,安抚民心,挽回局面!”赵昺沉声言道…… 正文 第1271章 第一要务 赵昺之所以对饶州知州张颂做出处罚的决定,不仅是为了安抚民心,其实背后还有更大的原因。要知道自他掌权后就面临着纷乱的局势,除了蒙元这个最大敌人,就是民族分裂的局面。 这其中既有自大宋开国后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造成居住在中原以北的汉族居民一直生活在契丹统治下,从而不为中原汉人所认同,被称为北人;此后契丹灭亡,女真兴起,宋室南渡,宋金以淮河为界分治,也使得民族分界线再次南移,大致淮北的汉族人皆被划入北人行列。 又是百多年后,女真和宋朝先后被蒙元攻灭。由于先后归附于女真和蒙元的所谓‘北人’,参加了灭亡大宋的战争,使得本就处于对立状态下南北汉人关系更加尖锐。而在这期间,蒙元为了防止大批投降的宋军作乱,又将以南人为主的降军北迁屯田或是参加攻日作战,而以北人为主的汉军屯驻江南镇压南人起义,这使得南人视北人为仇敌,甚至恨之比蒙古人更甚。 当然以北方汉人组成的军队也是行朝的主要敌人,在琼州和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宋军就是与其为主要作战目标,而赵昺也相信在以后想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蒙元汉军依然是他们的敌人。为了战争的需要,他也必须在宣传上做出选择,且在收复江南后也针对派驻北方汉人官僚和军将进行了严厉镇压,并将俘获的降兵编入苦役营从事危险和艰苦的工作以作惩罚。 然而赵昺在收复江南后就面临着一个新问题,他们面对的是同属汉族的聚集地了,如此就不可能再如江南一样对待了,而是成为他们争取的对象,为民族大同而战。但无论是要让朝廷中的官员和军队的兵将及江南百姓突然急刹车,再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确是有些难。 不过难也要做,因为不如此即便北伐成功,赵昺知道再以从前的政策来应对,面临的局面将如当年江南的蒙元一样,面临此起彼伏的反抗,他们就得耗费无数的钱粮和兵力去镇压。如此就又陷入一个镇压——反叛——更严厉的镇压——更为激烈的反抗的死循环,无休无止,直到一方耗尽。 所以赵昺在北伐前便下旨严令参战各军不准出于报复的目的滥杀百姓,不准劫掠财产,不准强拉民夫,不准强占民产和田地。而对接受的官员也一再强调必须严格执行既定政策,不准搞南北分治,要统一政策;不准征用和强占百姓财产;在惩处旧官员和与蒙古人有勾结的汉族商贾和大户时要把握好分寸,不得滥杀等等…… 如今从效果上看,参战各军都基本做到了,并没有出现严重违反军纪的事情出现。而接收新收之地的官员大体上也能够按照既定政策执行,其中虽然也出现了些问题,但多是对政策把握不准导致在执行时出现过激行为,可也得到了及时纠正,都没有出现濠州发生大规模逃民的事件。 赵昺知道各地暂时没有出现濠州这样大的事件,但是不代表没有,或是没有这样的苗头出现。因而无论什么原因导致的,皆必须迅速做出处理,以便警示其他人,避免有人重蹈覆辙。从而能稳定住人心,得以尽快的恢复生产,为以后的民族和解打下基础,当然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陛下,人才难得,可否让张颂暂时不要调离,让其戴罪立功?”王应麟显然还不死心,想再争取一下道。 “王相,朕也正有一事请教!”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转而道。 “陛下请言,臣恭听。”小皇帝左右而言它,让王应麟怔了下,虽不明其意,可也赶紧施礼道。 “朕这几日夜读《资治通鉴》,其中晋纪有言,刘渊遣大将刘景率军攻洛阳,刘景驱杀汉族百姓三万余人沉于黄河,刘渊闻讯大怒,曰:景何面目见朕!且天道岂能容之!吾所欲除者,司马氏耳,细民何罪。后世有史家称赵汉三世五主,存国二十六年之始。朕有所不解,史上蛮夷驱杀我族百姓不绝于史,为何只言赵汉?”赵昺问道。 “陛下,昔西晋末年,匈奴人刘渊起兵反晋时,汉夷矛盾已是非常尖锐。刘渊本欲效法汉高祖,灭西晋司马氏后一统天下,所以他意在缓和胡汉关系,但是由于刘景驱杀汉族百姓,使得其推行的策略夭折。刘渊也不得不妥协于现实,设立单于台,实行胡汉分治,意在慢慢缓和胡汉矛盾,但这反而造成胡汉关系更加尖锐,以致亡国。”王应麟沉吟片刻解释道。 “嗯,百年积怨其实一朝可解,如此我朝若是重复中原,是不是也要实施南北分治之策呢?”赵昺听了点点头,似乎深以为是地道。 “陛下,万万不可!”王应麟听了却是急了,连忙摆手高声道。 “王相低声!”王德在旁沉声提示道。 “陛下赎罪,臣一世情急,失礼了。”王应麟一经提点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而他也发现帐外的侍卫在向帐内张望,显然自己声音太大了,已经惊动了值守的侍卫,他赶紧施礼请罪道。 “无妨!”赵昺轻笑着道,“朕就有所不解了,为何朕就不能实施南北分治呢?” “陛下为君者当包容天下,不能因地分南北而分视之。”王应麟一听大急道,“昔北魏孝文帝大力推动汉法,迁都洛阳,去胡名改汉姓、改说汉话、与汉族通婚等等推行一系列汉化政策,进而将鲜卑融入汉族,而得以立国百五十年。” “孝文帝也为后世所推崇,我朝大家欧阳修评价其为: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远。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夷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德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名儒叶适言其:用夏变夷者,圣人之道也。又认为:“孝文志切有为,有舜,文王之姿。” “哦,如此说来蛮夷尚崇尚汉法,那我朝也定能让北人归化,实现一统了。王相也不同意南北汉人分治,而要设法招抚,使南北汉人相融合,实现真正的一统。但是百年积怨,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化解。”赵昺作恍然道,而转瞬又是愁眉不展。 他其实也知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是个异类,而其经历与自己还有些相似之处。拓跋宏五岁即位,由太后临朝执政。孝文帝正式亲政后,进一步推行改革,先整顿吏治,立三长制,实行均田制;四年后力主迁都洛阳,全面改革鲜卑旧俗,并严厉镇压反对改革的守旧贵族,促进了北魏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的发展,史称“太和改革”。 赵昺还知道在后世有人说拓跋宏之所以迁都洛阳,到改姓汉姓、改说汉话、与汉族通婚等等推行一系列汉化政策,是因为其个人仰慕汉文化,崇拜汉学。这种说法其实也不一定说是错,因为君主的这样一种喜好而导致了一个国家遵循某种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唐朝时期佛教的盛行就与当时国君的喜好不无关系。 但是赵昺以为,也许孝文帝本人真的是对汉文化有一定的崇拜,可其首先是个皇帝,是一位政治家,而且还是一位少数民族的政治家,单单从自身的喜好来推行一种文化恐怕多少有些勉强。而作为同是王朝的统治者,他以为维护统治才是皇帝的第一要务,推行汉化想更多的还是从维护自身的统治来考虑的吧。。 因为孝文帝意识到只有在当时胡人中推行汉文化,让胡人迅速的融入到汉文化当中去才能够让两个民族的人不再敌视,才能够坐稳自己的位子。但也正是他的推动胡文化在汉文化的影响下,得到了彻底的同化,形成了民族文化在历史上的一次大融合。 “陛下所言不错,我朝必须有海纳百川之心才能实现中国一统,是蛮夷归化我朝。其中自然会有人反对、抵制。但陛下只要用心去做,定然能够成功,在青史留名。”王应麟见小皇帝面露沮丧,又赶紧鼓劲儿道。 “张颂少年归朝报国,多年来又为朝廷出力甚多,而今在濠州任上出了这等事情,想来也是深受鞑子之害,进而才行事过激,做出了不恰当的事情,若是对其加以惩处,是不是会让众臣寒心呢?”赵昺叹口气道。 “不可。正如陛下初时所言,无论其是否有过,还是事出有因,当下产生的后果都极为严重,影响极为恶劣,其作为牧守之臣都难辞其咎。而若不加惩处则不能消除民愤,消除影响,百姓逃亡的事情会愈加严重,乃至会殃及周边州县,因此必须将其先行调离,回京待罪,在察明真相后再行定罪!”王应麟言道。可转念又觉不对,自己不是要为张颂开脱的,怎么又转而支持对其惩处呢…… 正文 第1272章 说易行难 送走王应麟已是酉时,赵昺却是毫无睡意,信步走出行帐。此时夜风驱散了白热的酷热,营区中点点的篝火与空中的繁星一般相映,让人有一种时空颠倒的感觉。旷野中的夜晚安静异常,夜巡的梆子声和战马咀嚼草料的声响及夜虫的鸣叫声清晰可闻,让人十分容易就进入中空灵般的世界。 赵昺漫无目的的在行营中慢慢的走着,而脑子中还是再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几个贴身侍卫知道他在想事情,前卫早早的便向前答对口令,让巡逻队放轻脚步勿要惊扰了皇帝,身边只有两个侍卫跟在身后,其他人或是散在左右,或是吊在目光所及之处。 一个民族的同化力,简言之,就是这一民族对另一民族的文化熏陶力和文化征服力。赵昺作为后世来人,深知汉民族的同化能力,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无一例外的都被强大的汉文化所同化,从最初的鲜卑、契丹等少数民族,到后来的元、清这样建立大一统帝国的少数民族,他们在武力征服汉人后只有采用汉人的文化进行统治。 以至于近代以前,每一次异族的成功入侵,如果不被汉文化同化,就只能做个短命王朝,蒙元统治一百年已经算是命大的,但最终还是烟消云散;满清入关,积极汉化,也是与汉族的融合是最多的,其官衔制度、律法,甚至包括后宫等级制度都是参照以往汉族朝代的,因此也让其以近三百年的高寿在中国封建王朝的排行榜上的排名比较靠前,但最终结果是连满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满族人与汉族人基本上已经无法分辨。 到了现代,中国的许多民族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过百万的民族可以说屈指可数,后来为了需要甚至发生过某一区域的居民集体改变民族,当然这其中不乏汉族人,就是为了免于让其消失。至于许多民族失去了本民族的语言、文字和自己特有的文化传统的现象也不在少数。 赵昺也自然清楚一个民族之所以能同化其他民族,首先必须具有先进性。中华文明最初的汉文化所处的地理位置,与西方相比更为封闭,独特地理环境造成了在这个范围内,只能有一个主导的文明,恰好这个文明是汉文明,周边的小民族连文字都没有,如何传承自己的文明,只好大家一锅吃饭罢。所以近代之前,汉文化对周边少数民族所具有的融化力确实全球罕见。 这种封闭性使得周边未开化地区缺乏可比较对象,而周边文明力量太弱小,中国的匈奴、鲜卑、羯、氐、羌这些无论是文化、血统早就是汉文明的一部分,且汉文明自身也在不断吸收周边文明,包括胡服骑射,包括来自印度的佛教,以及虽然少但还是有的来自中亚的一些宗教使之能够充分,甚至唯一地显示了汉文化的先进性,正是这种差异使得汉文化具有高度的辐射力和凝聚力。 其次是依靠人多势众,汉文明其实从来没过于弱小过。虽有五胡乱华,但是好在地广人稀,汉文明能够不断南渡,保存文明种子,更多的时候不过是自己的内乱而己。蒙古人占领中原后,不过几十年而己,汉文明并没有中断,不过是累积能量,几十年后将蒙古人又赶回漠北;清人入关时,不过几十万人,这跟几千万的汉人比起来,不过是军事上的胜利,文化不投降都不可能。 当然也有不肯接受汉文明的。蒙古人灭宋后,汉文明对蒙古人的的影响甚至要低于蛮族入侵罗马后的状况,因为从北方来的野蛮人最终接受了希腊罗马文明,甚至皈依了当时的罗马国教。而蒙古人,宗教信的是喇嘛,文字用的是自己的。蒙古人没有被同化,他们也没有同化汉人,因此所谓“崖山之后无中国明朝之后无华夏”,其实是扯蛋。 与之相比,华夏民族的扩张,其特点是移民性质的,因为对于华夏文明下的中国封建社会,财富利益主要集中在中原,对外拓边,得不偿失,对蛮夷之地不感兴趣,即使是进攻也多数是防御性的。且由于古代偏远地区地广人稀,当地人经济文化落后,根本不会利用土地资源。大量荒地处于未开发状态。华夏人到来后,基本不是暴力掠夺下的开发。 而这种移民特性的扩张,就是每当战乱频繁的时期,恰恰是民族融合加速的时期。夏商周三代是汉民族逐渐形成的时期,而从这开始汉民族和北方的少数民族的纠葛就已经开始了。著名的烽火戏诸侯就和少数民族犬戎有关,最终也就是这个民族导致了西周的灭亡。东周分为春秋战国两部分,这是一个群雄逐鹿中原的时期,在开疆扩土,兼并征伐之间,不同地区的人员流动较大,催生了民族的发展融合。 再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彼时正是中国大一统王朝两汉解体,再一次进入分裂的时期,北方的少数民族则借机不断的南侵甚至是入主中原。五胡乱华就是代表,他们不断侵扰中原地区,并建立政权与南方汉族政权相对立。五胡乱华带来的结果就是中原地区大量的人口为躲避战乱不断的南迁。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人口南迁,而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情况下,能够居家迁徙者非普通老百姓所能做到的。所以大量南迁的是士族阶层,在古代农民是没有资格带冠的。所以称此次南迁的为衣冠南渡。衣冠南渡一方面推动了中原地区的文明文化在南方的传播,推动了南方地区的发展,一方面南方相对稳定,大量士族南迁,使经济重心开始不断南移,至南宋时期达到了高峰。 当然赵昺也不否认在文化同化中也并非总是温文尔雅,其中也是充满着血腥暴力和武力征服。在中原文明向南方扩张缘由中原民族向南前移,他们的土地被异族侵占,而同样南迁过程中也同样侵占了他人的土地,争夺原住民的资源,双方间也必然会与当地人发生冲突,征服战争也就不可避免。 秦统一六国被视为中华民族的真正统一,也正因为当年秦始皇的车同轨,书同文,使中华民族有了统一的文字,进而实现文化的统一。但是在制度的统一中,同样是依靠武力和强制力实现的,又有多少人倒在统一的刀枪之下。而若没有强大的统一的文化,当政权被摧毁的时候羸弱的文化也会被新的统治文化所取代。也正是彼时的征服,使得我们的文化有着强大的同化能力,在我们被异族侵略的时候我们的文化还能很好的传承下来。 所以赵昺以为当下蒙古人的入侵其实也可视为对文明融合的促进。宋朝在建立后,由于未能如汉唐完成对西域的征服,尤其是在女真入侵南渡之后,偏安江南一隅,陆上丝绸之路断绝。加之同时期在小亚细亚和西亚的兼并战争中,奥斯曼土耳其崛起阻断了东西商路,东西方交流断绝,连和中亚的联系也因为明朝不经略西域而断绝,这样文明就缺乏了外部刺激,开始在儒家体系内自我繁殖,已经走向了封闭和停滞。 但是蒙古人的暴力征服,搅乱了世界格局,却也打破了封闭,重新打开了中国与世界交流的通路。且蒙古人因为自己没什么文化,所以什么都不太懂,就把征服的各个区域的东西都混在一起。实际上这个时期反而是一次文化融合,大量从欧洲和阿拉伯国家流传来的文化和科技进入中原,促成了中国又一次文化科技的提升,为中国再次发展带来了机遇。 不过赵昺也明白也正是蒙元带来的各种文明给中国传统的文化带来了冲击,造成了混乱,尤其是会与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江南儒家文化产生矛盾,进而影响到民族的同化。而要实现民族融合,他知道这不同于新制度取代旧制度这样重大的事件,是以极为醒目的方式发生,也不像辕门徙木,破釜沉舟,远征埃及,发布《民法典》那样炫目。 事实上,重大变迁是绝不可能由辕门徙木式的政令颁布就能够实现的,也不仅仅通过暴力征服和对旧有势力斩草除根及旧制度的摧毁就可以实现的。赵昺也同样知道这种工作不是如车裂商鞅的惠王及其继任者所能够完成的。因为旧势力的力量可以伪造出明治维新式的盛世,却绝对无法摆脱既定惯性的轨道。而必须是一个来自新世界的人,比如沛公,或者二战后占领日本的麦克阿瑟。 如今历史现在选择了他,但赵昺明白自己在实现一统,走上民族复兴之路的同时,自身也不过是新世界的祭品,是注定要准备好以自己的牺牲向人间宣言的…… 正文 第1273章 不能忽视 次日,诏令由快马分送朝廷和两淮诸州县,另有特使携令前往濠州处置罪官张颂,并将其押送临安待审。而濠州逃民则转交地方看管,休整后送回籍地。圣驾没有多做停留,天明后便再次启程,继续向应天府开进。由于天气炎热,途中不得不增加休息时间和次数,导致行军速度放慢,只能保持在每日五十里左右的速度。 行军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也是极其无聊的,赵昺每日除了批阅送来的公文外,就是埋头编撰教材。去年他已经下诏组建大宋科学院,并广为招募各地的能工巧匠及精通算学和天文、地理及所为的杂学各种人才,并筹建专科学院,培养工科人才。 赵昺的目的是为国家培养科技人才,促进科学发展。但是他这些决定在朝野是曲高和寡,认为这些‘机巧’之学乃是旁门左道,有违正统之学,更加反对作为科举取士的考试科目。所以他将这些列入官学的学习内容一直无法实施,更不要说支持自己开办专科学校了。 其实赵昺也明白,士人们之所以抵制,是因为担心一旦杂学作为官学学习的科目,并作为科举考试的内容,必然会导致一部分人放弃儒学,转学杂学。如此一来,学习儒学就非是入仕的唯一途径,进而士人们一统官场的结构将被打破,并削弱他们在官场的实力和民间的声音,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失去统治地位。 对于士人们的担心和抵制的原因,赵昺当然是心知肚明,而他确实也存在着这种心思。因为在这个由士人占据统治地位的国家,他们学的是圣人之理,读的的经史典集,玩的的诗词歌赋。他以为这些东西虽然可以制定国策和提高道德水平及管理国家上有着一定的优势,但是缺陷一样明显。 因为管理国家并非只是口头上的,且有着诸多的实务要做。比如兴修水利在农业社会是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但是让一个只会之乎者也的官员去主持修建就如同盲人骑瞎马一般,根本无从下手,那么为完成任务就不避免的出现不切实际的瞎指挥,乱作为的现象,浪费了诸多的人力物力,到头儿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同样管理农业的官员不懂的种田,不懂冶炼的去管理矿场,不懂律法的去审案等等,在现代社会中看来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这种制度就在古代存在了上千年,当然赵昺也不否认有精通水利、天文及制造的官员,否则中国也会出现诸多的宏伟建筑,诸多的水利工程和横跨南北的大运河。可是这种官员太少了,且他们更多的是作为异类出现,或只是自己的业余爱好罢了,根本无法代表整个群体。 而作为实施者的诸多工匠和管理者的吏员由于地位低下,根本没有进入主流社会机会,也难以进入统治阶层,更少有为他们著书立传者。作为建造者和技术创造者的工匠普遍因为不受重视和文化水平低下,且技术传承的封闭性难以进行推广,使得许多发明创造无法得到整理和记录,不可避免的逐渐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从而阻碍了社会的进步和技术的进步。 作为现代来客,赵昺十分明白科学技术的进步才是社会进步的基础,也看到了技术的改进对当下社会的改变,尤其是改变了战场上的形势。因此即便面临巨大的阻力,他也想做成这件事,且以为是件极具意义的事情,甚至觉得这比之什么收复燕云十六州,复兴大宋还有意义,而他在此是也表现出如许三多修路一般的执拗上,你们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干。 赵昺自然明白自己能够在一个阶段内让大宋的科技水平上产生一个飞越,但是在这个社会形态下也只能是昙花一现就会泯灭于岁月中。要使之能够得到持续的发展,必须要建立起体系,并陪养出一批专门的人才,而他也清楚人才的培养,尤其是科技人才的培养并非是一朝一夕可成的事情,尤其是在这八百年前的时代,他必须从最基础的教育做起。 不过当下的情况,恐怕也只有赵昺自己能够胜任。这除了超然的地位,可以让他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外,还有就是自己是唯一掌握现代知识的人。所以有些事情可以假手他人,可编撰教材这种事情只能够亲力亲为了。因而这一段时间,他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皆投入到这项足以改变历史的伟大工程。 这项工作说起来十分容易,只要将现代初中课本拿到这个时代,基本上都能够成为最高端的知识了,而以赵昺的学识做这些事情也是手到擒来。但是难的是如何能够与现下结合起来,能够让人们接受,并能够看得懂,且要相信。就比如最简单的空气,看不见、摸不着,让古人相信其存在便是件难事了,况且还要让他们明白空气是有重量的,其中还要数十种其它成分组成。 所以赵昺编撰的时候不能只是简单的照搬,而是要考虑到当下人们的世界观和接受能力,并且用能看得懂,听得懂的语言进行表述。因此这项工作做起来并不轻松,且十分耗费精力,但是总算有所成就,他已经在北伐期间完成了基础教材的编撰,现在正进行二次校对,待完成后就能送回临安进行印刷了…… 从徐州出发五天后,陆续有消息传回,奉命前往海州的第一水师赶到后,迅速展开对海盗的围剿。他们首先兵分两路,从两个方向对敌进行夹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海盗的战船进行攻击,由于海盗大部已经登陆,只有少数人留守,大宋水军击沉、缴获敌船百余艘,切断了海盗的退路。 然后第一水军都统董义成在封锁海岸的同时,组织水兵上岸对登陆东海县的海盗进行围剿,由于海盗已经失去战船,难以撤离被困在岛上,只能退守东海县城,但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在挨了一顿火炮轰击后就溃不成军,开城逃跑又闯入宋军的伏击圈被尽数歼灭。 进犯怀仁县的海盗此时已经被附近州县增援的宋军州赶到海边,发现海面被宋水军控制后,转而试图夺取民船越过宋军控制线北逃。一部分土寇在逃跑途中被登陆作战的宋水军歼灭,一部不顾海上风暴逃入深海,宋军为避免损失没有继续追击。 此战将犯境的海盗大部歼灭,追回部分被掳掠的财产,重新收复被海盗占领的东山县。经过对俘获的海盗审讯,证实了赵昺的判断,这群海盗正是由倭寇和韩寇及运粮水军万户余部组成的。而幕后的组织者正是朱清和张瑄,由他们提供资金,并召集流窜山东的马贼,利用宋军兵力集中于徐州一带,沿海地区兵力空虚之际发起了突袭,劫掠两县。 赵昺阅后批示,将俘获的匪酋盗首悉数斩首示众,从者发配苦役营。并令第一水师移驻海州,以东山县为母港,董义成兼任海州镇抚使。他之所以用水军驻防海州,不仅是因为此地处于宋元两国交战前线,且因为海州就是后世的连云港,也是南北商贸的重要海上交通线的枢纽地,在当前发展海贸的前提下不容有失。 与此同时,奉命前往濠州调查‘逃民事件’的田琦也传回了报告。经其初步调查知州张颂在到达属地之后,尚能恪尽职守,但是在清理敌资中行事过激,有过激的行为。因为在清查行动中受到了一些人的阻挠,其便动用州军强行接收,进而引发冲突,结果土地、财产被没收,并殃及了租种其土地的佃户,不仅没有分到应得土地,反而被作为胁从对待,强制前往官田种地。 张颂如此做,田琦以为其是想通过雷霆手段杀一儆百,以此来保证以后的工作展开,但是他的行为被一些人利用,有意歪曲制造谣言,称朝廷要将所有人的财产没收,并没入官庄为奴,且世代为奴。这些谣言引发了普通百姓的恐慌,开始有人逃亡。 在发现这种情况后,张颂却没有及时发布公告解释及安抚百姓,而是严令各县出动衙役和乡兵抓捕,以州军沿路设卡拦截。而在执行中,州军和乡兵行为粗暴,导致逃民伤亡,所以这些行动不仅未能够制止百姓逃亡,反而加剧了逃亡,以致难以收拾的地步。 局势失控之后,张颂没有上报朝廷,而私下采取了更为激烈的行动,不仅将逃民的财产全部没收,并对家属严加控制,集中看管,并派兵跨界追捕。从而造成百姓的大量伤亡,各项工作停滞,甚至影响到周边州县的接收工作,形成了恶劣的影响。 田琦在如实汇报了调查情况后,也对事件作出了公正的评价,但他以为张颂之所以有这些过激行为,也有着深层次的原因,应该引起警觉,不能忽视…… 正文 第1274章 心有触动 田琦在报告中称新收的江淮之地,由于在宋室南渡后一直处于敌我交锋的前沿,得失频繁,边界也是屡次变动。且由于战争,百姓的税赋和徭役都十分沉重,生活困苦,以致百姓对于朝廷的归属感降低。此后蒙元南下江南失守,而两淮地区作为其人为划定的南北分治的界线,也实施了不同的政策进行管理。 如此一来,两淮地区也成为蒙古贵族的封地,来自北方的大批投下户南迁于此,他们在此屯田和开辟马场。而为了防范南人,又有大批蒙元汉军屯驻于淮南地区。从蒙元军队编制来说,其镇戍军属于地方军队系统,在‘内外相维’的原则下,蒙元统治者在全国各地派驻镇戍军,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调兵屯守之制’。 基本格局是以蒙古军屯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汉军、探马赤军戍淮河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间或其间。排列也基本是遵循民族等级的顺序。分布在河南和山东两省的两个蒙古军都万户府是用以北捍中书省之地,南御长江沿岸诸行省,构筑其中书省南部的军事防线的主力,在两淮地区分别派驻汉军、探马赤军及新附军。 由于北伐过程了,蒙元两个都万户府大部在江东被歼灭,宋军迅速进入两淮地区,导致居住在两淮地区的蒙古人、色目人及北人来不及北逃,留在了两淮地区。这些人过去就是蒙古贵族的投下户,汉军军户及掌管蒙军留守人员的奥鲁府。 所谓军户制,就是由国家强行指定一部分承担兵役义务,这部分居民的户籍与其他百姓分开,另行管理。元廷对军户户籍控制十分严格,除贫乏无丁者得以放罢为民和为朝廷服务的特殊技能者可以免除军籍外,其余民户一旦被签发为军户,即要永远出人服兵役。不得更改,父死子继,世代为兵。 蒙元的投下户大致可分为三类,即草原兀鲁思封户、五户丝食邑户、投下私属户。在两淮地区的主要是五户丝食邑户和投下私属户,五户丝食邑户主要指窝阔台分封及蒙哥和忽必烈在汉地进行分封的户口。除由投下领主派遣达鲁花赤和通过官府转交五户丝外,他们主要是与朝廷设置的官府发生统治与被统治关系,对领主的依附性很弱。 投下私属户则指诸王投下的通过掳获、分封、招收、影占等手段占有的人户,他们被称作“怯怜口”,意为家中儿郎。他们是朝廷“大数目”以外的人户,属投下户籍。朝廷对这类人户虽然也要进行管理并规定,诸王公主驸马的投下私属诸色人户,无论附籍漏籍都必须是官司明文分拨隶属各位下户数。 但是诸王投下擅自招收各种漏籍、析居等人户作为私属户的现象严重,官方也无可奈何。他们主要承担投下领主的赋役义务,不纳系官差发,专为领主服役。投下有各自的怯怜总管府或提举司,管理投下私属户。分为投下工匠、投下打捕鹰房户、投下斡脱户、投下种田户、怯薛校尉诸名色。 由于蒙元朝廷的如此安排,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两淮地区当地的人口结构,形成了胡汉杂居的局面,比之在江南汉人占据绝大多数的形势也要复杂的多。其中军户和奥鲁营所属家眷皆可视为预备兵,且他们的亲人在战争中或死或伤或俘,因此对于宋廷是充满仇恨的。 而蒙古贵族所属的投下私属户也并非都是受到压迫和盘剥的奴户,其中因赋役名色及其与领主的亲疏,各种投下专业私属户的待遇也表现出多样性,因而许多人对领主具有很强的依附性,而宋廷的占领使他们失去了诸多的特权,所以也对宋廷持敌视态度。 濠州地跨淮河两岸,与寿阳阻淮带山,为淮南之险,乃是军事重地。此地煤铁矿产丰富,又有多条河流经过,南部为山区,中部为倾降平缓的岗丘,北部为沿淮冲积平原,即可耕种,又能作为牧场。入元后升为府,不仅屯驻有军队,还成为蒙元贵族的封地,在此屯田牧马。 因此田琦认为正是濠州的特殊性,使得民情极为复杂,那些蒙元时期的受益者并不甘心,面上顺服,私下中却设法生事。从此来看,知州张颂所采取的措施并无不妥,通过对蒙古贵族及其依附者进行打击以稳定政权。但是他还是轻视了其在濠州的势力和影响力,对他们的暗中活动失察,又没有对初露端倪的动乱缺乏警惕性,导致谣言一起,形势顷刻失控。 此外张颂由于错估了形势,以为凭州军可以控制住局势。而濠州州军刚刚组建,其骨干不过是池州州军的一个团,不仅战斗力弱,且兵力不足,他又没有及时上报请调援军,错过了控制局势的最佳时机,加上有人暗中捣鬼,传播谣言,煽动民乱,最终导致形势失控,引发大批百姓逃亡。 田琦分析尽管其它州县没有出现逃民潮,那只是因为蒙元残留势力较弱,但并非完全屈服,只要出现风吹草动就会如濠州一样引发动乱。所以他以为不应该只以怀柔手段对待,而是要同时铲除蒙元残余势力,严厉打击反抗势力,施恩于那些出身底层的军户和底层的下头户为我所用,分化瓦解亲蒙元势力,从而得到久治、久安…… 田琦这份报告让赵昺很有些触动,看来自己搬用初入江南时的策略是个失误,自己虽然对两淮的民情和政情有所考虑,但是仍有不足;另外就是以为自己心存仁心,善待百姓就能够获得支持,却忽略了那些留在两淮地区蒙元旧民及既得利益者的不满。 没有想到那些旧势力的顺从不过是迫于宋军强大的军事压迫,且自己又满足于前时的一片‘形势大好’,导致动乱隐患被隐藏下来。可是当大军前移,后方兵力不足的时候,那些人觉得有机可乘就蠢蠢欲动了,正可谓蛮夷亡我之心依然不死。 而此次濠州事件的爆发,对赵昺来说也无异于提了个醒儿,让他意识到一味的实施怀柔政策是有问题的。这让他想起明朝曾经犯下的错误,彼时朱元璋开国后,自洪武以来,满人蒙古人等关外民族由于其生活苦寒开始南下,与新建立的汉民族政权接触,在对于这些民族的政策态度上,大明政府采取了极其宽大的方式、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宽厚仁和,接纳安置了他们。 大明对这些曾经是敌人的游牧民族除了一些被留在辽东,编入辽东都司所属卫所之外,大部分安置在北京或南京。大明除了安置其驻地,还供给基本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以及赏赐,如“兀者野人酋长王忽颜哥等十五人自辽东来归,赐绮、帛衣、钞有差。”、永乐六年三月已未:“喜乐温河、钦真河等卫女直野人千户喜省哥等来朝,自陈愿居京师,赐袭衣、彩币、牛、羊、薪、米、居宅。”等等。 类似的记载在史料中是随处可见,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赵昺当年透过屏幕都可以想象到当时的场面--络绎不绝、衣衫褴褛、一脸渴望的归附者蜂拥进入大明的盛况。大明政府是以她宽广仁爱慷慨的胸襟,对待前来归附的人。南下归附的少数民族,大明政府不仅给予极其优待安置,而且给予了最大的自由度,让其自由来去。 明成祖下诏曰:东北诸胡来朝者多,多愿留居京师,以南方炎热,特命于开原置快活、自在二城居之,俾部落自相统属,各安生聚,近闻多有思乡土及欲省亲戚去者,尔即以朕意榜示之,有欲去者,令明言于镇守官员,勿阻之。汉人无政府文书出境就是重罪,而女真鞑靼出境却是自由往来,都不会受到监管,其自由度之大,殷殷关怀之情,即便是在现在社会,也是不多见的。 南下归附的定居者当然也要承担军人的守土之责,然而与同为军人的汉军相比,是一人服役,其余兄弟子侄都可免除赋役,鞑军的处境还更好一些,不当差、不纳粮,也不委任以事。而作为大明国人的汉军是无役不从的。“不差不粮”,即便当今堪称福利社会的欧洲,也是不可能与大明政府相比的。也就是说,女真人在大明是享受的超国民待遇。 另外,明政府为了解决南下归附者的日常所需,避免天灾损失,还先后在辽东、抚顺设马市,便于其交易。可能还觉得不够,又在开原、广宁、设一关一市,以待朵颜、泰宁两卫;开原设三关三市,以待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及福余卫人;抚顺设一关一市,以待建州女真人。 可以说明朝政府对这些异族归附者太好,赵昺都觉的自己优抚政策与之相比也是差的太远,可是历史上大明朝的一片好心换来了什么呢…… 正文 第1275章 养虎为患 赵昺获知这段历史,还是因为前世网上的一场论战。彼时清朝在网上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嘴上‘战争’,而恰好有人发帖称女真人之所以反明是因为诸如大明政府对其压榨剥削引起的,论据主要是来自于努尔哈赤的反明宣言——七大恨。 七大恨”的内容大意是:我的父亲和祖父没有折取明帝边境上的一草一木,没有扰害一寸土地,而明政府无故生事于边外,杀了我的父祖,这是一大恨;虽然有杀我父祖的仇,我仍然愿意和睦相处,曾经与边官划定疆界,立石为碑,共盟誓言:无论明人还是女真人,若是有越过皇帝边境的,看见了就应该杀,若见而不杀,则罪及不肯杀的人。然而明政府违背誓言,命令兵卒出边,保卫叶赫部,这是二大恨。 自清河城以南,江岸以北,明朝人每年偷过边境,侵夺女真地方。我以誓言为据,杀了出境的人,理所应当。而明政府不顾盟誓,责备我杀人,逮捕了我派往广宁的大臣刚古里、方吉纳,以铁锁加身,迫使我送去十个人,杀于边境,这是三大恨。 明廷派兵出边,捍卫叶赫,使我已经聘定的女子转嫁给蒙古,这是四大恨。把我数世耕种的柴河、三岔儿、抚安三路,女真人耕种的谷物,不许收获,派兵驱赶,这是五大恨。明政府偏听叶赫部的话,以种种恶言诬害我,这是六大恨。 哈达部人两次帮助叶赫侵犯我,我发兵征讨,得哈达部,明帝必令我返还。后来,叶赫部又数次侵犯哈达部。天下各国,相互征战,哪有死于刀下的人,复令他更生,已经得到手的人、畜返归的道理?大国的君主,应当作天下共主,怎么偏偏与我构怨。先前扈伦四部会兵九路攻我,我始反击得胜。明朝皇帝却帮助叶赫部,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妄加剖断,这是七大恨。 由此发起者认为此就是对明王朝进行民族压迫的控诉书。当时东北的女真人长期处于割据混战的局面,这种局面阻碍和破坏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给女真人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因此迫切要求结束分裂和残杀,统一女真各部,有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但明朝却不希望女真统一,希望其仍“分而治之”,于是极力阻挠和破坏女真的统一。因而一些人认为努尔哈赤起兵反明之举,顺应了历史发展的潮流,代表了广大女真人的共同愿望。 但是很快就有人展开反击,认为其是颠倒是非,并晒出了自己的证据。景泰二年十月乙酉载:“建州等卫女直都督李满住、董山等,自正统十四年以来,乘间窃掠边境,辽东为之困蔽”;成化二年冬十月甲寅载:“海西、建州等夷人结构三卫,屡扰边疆”;成化三年正月、二月、三月,都有关于建州、海西女真侵扰辽东地区的记载;成化三年秋七月甲子朔载,建州女真“恃强为恶,自开原以及辽阳六百余里,数万余家,率被残破”。 景泰二年十月乙酉载:“建州等卫女直都督李满住、董山等,自正统十四年以来,乘间窃掠边境,辽东为之困蔽”;巡抚辽东都御史陈越奏折:“今朵颜穷迫,潜结海西,转市于我,而海西藉彼马力,数犯我边,甚为非便”;正统十四年更是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土木堡之变。 即便如此,因为兀良哈三卫叛附于瓦剌,寇扰辽东,所以停止其互市,以示惩罚。大明政府也不过“革朵颜三卫互市”。但和海西女真、建州女真的互市仍在继续进行。然而,女真却在李满住、董山等带领下,趁火打劫,滋扰边关。不仅如此,女真还勾结叛乱的朵颜三卫,利用马市为朵颜三卫走私,扰乱大明政府惩治叛乱的计划。 可是女真人却依然不满足,一方面向大明政府归附,接受大明官衔,一方面阴附朝鲜,接受朝鲜官职。这些只能说明,女真从未把自己当作大明臣民,标准的脚踏两只船、有奶便是娘的嘴脸。在又经历了成化二年、成化三年正月、二月、三月的频繁入寇之后,矛盾激化,大明政府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出兵征讨。 而就在大明军队尚未到达的七月,建州女真竟又“恃强为恶,自开原以及辽阳六百余里,数万余家,率被残破”,六百余里、数万余家的烧杀戮掠后的大规模的惨状,正在前行的大明官兵不会没有看见,因此,明军的报复手段也是极为残酷的。其后,大明政府才不得不诛灭董山。 按说双方放出的证据都足够充分,而网友们也就此各自展开论证,有人认为努尔哈赤不过是为自己反明找的理由;也有人认为明政府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对女真人施以惩戒。赵昺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自然而然的参与其中,也是狠下番功夫翻书、找资料,准备对犯我中华者进行反击。 但是有过网战经验的人都知道,这种论战十分容易歪楼。很快争论的焦点就转移到了立场和人品之争上,发起者被扣上了‘汉奸’帽子,然后言论就成了一边倒,发起者也很快偃旗息鼓消失无踪,进而大家群而攻之开始‘问候’其家人和祖宗,最后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战争。 这次论战让赵昺没有能得以充分发挥而遗憾,大有种自己做好了强攻的准备,而敌人却消失了的愤懑,意识到发起者不过只是想骗点儿积分罢了,很可能换了个网名又加入反方。可这种无良人也让他长了记性,觉得还是吃瓜的好,但这段经历也让他明白了一段历史。 而今想来,世界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回顾当时的‘战争’,此时的赵昺审视问题的角度也大自不同。想明政府之所以善待异族,也是有着目的的,那时明廷刚刚将蒙古人逐出中原,余孽尚在,如此一来,女真人便幸运的成为了元朝残余势力和明朝统治者双方眼中的“香饽饽”,明帝国率先向其抛出“橄榄枝”,最终女真人在明朝统治者各方面的协商之下成为了明帝国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明帝国以允许女真人进京朝贡贸易和开放马市贸易为诱惑进一步巩固明帝国与女真人之间的关系,达到制衡蒙古族势力的目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明朝初期对女真人互市的最终目的是一种“羁縻政策”,以这种手段来笼络住女真人的心,从而降低外部势力对于明帝国的威胁力度。 另一方面,明朝政府在主持马市贸易的过程中还明确表明,女真人禁止从中原地区购买铁器,从而进一步将女真人社会经济模式“堵死”在原始的狩猎采集经济模式中,使其满足不了农耕生产的基本条件。且明朝政府的这种模式还可以进一步的促进女真人在狩猎采集经济领域深耕,延缓其向农耕经济过渡的脚步。明朝统治者也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敢于大肆助长女真人社会经济的发展。 不过明朝政府对待曾经是敌人的异族也是着实不赖,赵昺以为即使是大宋朝也远远不及,但是一片仁心换来的女真人滋扰边关、屠戮百姓、勾结叛乱、趁火打劫,甚至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勾联高丽。他以为明朝的这种过于怀柔的政策无异于养虎为患,最终终被反噬。 而至于有人仍然对此质疑女真人是被明朝逼反,赵昺也只能说他们才是‘圣人’,从史载大明政府对女真的政策,可以轻易推翻这个荒唐的论调。想想如果明政府真的是压榨剥削女真人,那么大明政府何必接纳安置他们?更又何必在接纳之后还要出钱出物的补贴赏赐,甚至细到柴米、居家器物。 俗点儿的说法那就是倒贴;如果大明政府真的是压榨剥削女真人,那么明政府完全可以做到如罗马人对待高卢人、俄罗斯人对土耳户特人那样,直接将其沦为奴隶,剥削压榨起来岂不更方便?由此度己,赵昺想到濠州事件,是自己在制定政策上也趋于宽仁了,表现的软弱了,从而导致那些鞑子们会错了意,还心有幻想,对自己的胜利还不服气,觉得自己是因怕生爱呢? 对于蒙古残余,赵昺思考再三,觉得既然是征服就是要建立在强权之上,若是仅仅依靠仁政和怀柔就能够赢得胜利,往大里说早就实现世界大同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而一味的屠杀又不符合当前的形势,似乎此刻只有刚柔并济才是王道,那么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自己也不妨强硬一些。可恐怕自己龙口一张,就又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说自己是个暴君了,这一点古今似乎是相同的…… 正文 第1276章 自找麻烦 六月十二,在连续行军六天后,行驾至应天府,排开仪仗准备入城。赵孟锦率应天府文武及城中耄老和名士迎至十里之外,见行驾到来,一时鼓乐齐鸣,山呼万岁。赵昺嫌太热,仍着戎装,只是换了身新的罢了,他下车与众人相见,略微寒暄后重新登车,赵孟锦与第一军都统陈凤林骑马在御车左右护持,行驾再次起动。 “陛下,前方便是幸山,当年高宗皇帝在此筑坛告天地继皇帝位!”此时城池在望,赵孟锦遥指城门西南的一座小山道。 “哦,即如此,朕也要拜祭一下了!”赵昺望去,只见门西有一座矮小的土堆,怎么也称不上是山,至多只能算是做大些的土丘罢了,但是既然是先祖登基之地,他怎么也能表示一下,便吩咐道。 “陛下,此山虽小,却也山。”随扈的王应麟见皇帝面露疑惑之色,连忙解释道,“上古舜典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盖于每州封表一山,以为之镇,故志家重山川尚矣。吾宋为豫州之域,其在境内者,土壤平夷,无山可表,因而冈阜之高起者则皆山之谓也。” “原来是矬子里拔将军!”赵昺听了不禁呲笑道,在旁的赵孟锦和陈凤林也随之哈哈大笑。 “也……也便是如此吧!”陛下回答的通俗,两个大将笑的庸俗,王应麟面露尴尬,可他也明白小皇帝向来如此,含糊地道。 陛下要祭山,行军大队再次停下,而赵孟锦既然提及此,就必然做了陛下要拜祭的准备。听闻之后那边立刻开始布置,赵昺下车趋步前往以示敬重。他看看幸山周围并不荒凉,山上和周边修有亭台,遍植树木,近有河堤,倒也是处胜景之地,想高宗在筑坛登基即皇帝位,也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不过,赵昺觉得如此景色恐怕赵构当时大概也无人有心欣赏了,其在应天府登基不到半年,就迫于金兵强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不迁都杭州,与金国隔江相峙,建立史称的“南宋”。随之,金军大举过境,金朝扶持的伪齐皇帝刘豫将南京降为归德府;百年后金哀宗在蒙元的追击下将都城迁于此,两年后又被宋将全子才攻破,理宗发布榜文,恢复南京之名;可不久又被元军攻陷,改称归德府,治所宋城改称为睢阳,转眼又是五十多年了。 “那便是高宗皇帝登坛受天命之所了?”赵昺只带王应麟及赵孟锦和倪亮二人陪祭,那边谭飞在布置警戒和仪仗,他则在旁边的亭中暂歇,并净手更衣。一切已毕,他抬头看看亭外问道。 “陛下,那非是祭坛,而是阏伯台,百姓也称之为火神台!”赵孟锦看罢摇摇头道,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土台言道。 “唉,祭坛看来已经荒废多年了!”赵昺这才扭过头看看其所指,宋室北迁,祭坛自然无人维护,百多年的风吹雨打下,高台也只剩下遗迹了,可他又纳闷那座高台看着更为古老,为何却保留至今呢? “陛下,此中是有典故的……”王应麟也看出小皇帝的失望,连忙解释道,“阏伯乃是帝喾之子,商之初祖。传说帝喾带着阏伯出外巡察臣民,来到此地,见这里的人们仍生食,便命阏伯为火正,此地也就成了阏伯的封地,封号为商。” “阏伯被封到这里后,终日为火事操劳,他先带领百姓从很远的地方引来火种,为防止火种被雨水或洪水侵灭,便设法积土筑台,建篷遮雨。如此百姓们不但可以到处生火,而且还能让火经久不息,大家感激阏伯以为神,造福于百姓。” “阏伯死后,人们怀念其功德,怀着崇敬的心情,厚葬于其生前存放火种的土丘上,并建祠祭祀,并按照当时的风俗,悼念他的人每人都要往他坟上添一包黄土。因而,土丘被堆得越来越大,数千年不衰。又因为阏伯的封号是商,这座土丘从此便被称为商丘,日久便以此为名。” “哦,原来商丘是以此得名,朕受教了!”赵昺点点头道。 听其解释自己也想起来了,奥运会那年他的一个商丘同学却是对取火仪式有所不满,其认为商丘市是我国人工取火技术的发源地,燧人氏钻木取火的历史典故与奥运发祥地希腊普罗米修斯盗火的西方传说一样古老美丽。且许多活动取火种的仪式是在商丘举行,而奥运会没有举行取火仪式倒也罢了,火炬传递也没有经过燧王陵和曾为人类保存火种阏伯台设传递站。 赵昺才对此有所了解,但国家阏伯台的认定却倾向于古观星台,用以祭祀火星并观察火星的运行。古代人们为了观测日、月、金、木、水、火、土等恒星的运行,把天区分成大小不等的二十八个小区,称二十八宿,作为观测时的标志,用来说太阳、月和五星运行所到达的位置。 其中东方苍龙七宿有一个星宿对着商丘,它就是心宿,又叫火星、商星。据研究这颗星在四千多年前轨迹稳定,每年运行规律不变,它何时东出、何时南中、何时西落,每年再现的时间都非常准确。当时,阏伯就用这种最简单的办法用肉眼观天来定农时、分季节,告诉人们什么时候开始收割,什么时候开始耕种,用以指导农牧业生产。 商祖契被称为阏伯,也是由于太岁星在卯时出现叫“单阏”,在甲年出现叫“阏逢”,久而久之,观察火星与太岁星的火正就被称为阏伯,后来也就被百姓尊为火神。但是赵昺此时也不想过多解释,显摆自己知道的多,打破多年的传统,那样反而会招致百姓非议。 因为这事儿还事关于当年太祖赵匡胤在此建原庙的秘辛。因商丘古乃嬴姓赵氏的血缘圣祖伯益主要活动地域;嬴赵后裔赵匡胤在此“顺应天人”乘火德而称帝,是先祖伯益圣德之报。刘攽的《鸿庆宫三圣殿赋》曾透露一二,其中有言: “盖上帝之所选建明圣,命以天位者,乃所以享德而报功焉”,“惟伯益之功未报,是以大命复集于赵氏焉……太祖乘火而帝,继益之功。天胙吉土,曰惟商丘”,“夫伯益始掌火而底绩,而宋以火帝,兴于火墟。且夫积切以凝命而创业,因物以胙土,由土以建号,乐以反初,礼不忘其本。是故作于原庙,建之别都”等语,赵昺自然不会质疑涉及祖宗得位正统之上多言,那是自找麻烦。 “陛下,阏伯台与我朝肇兴还有莫大的关联!”赵孟锦见那边布置祭台还需些时间,为了不让小皇帝厌烦,便又接着话题说道。 “朕知道太祖曾任宋州节度使,自此发迹,难道还有什么其它关系?”上万大军因为自己临时起意,大热天的在此等候,赵昺也是多有不忍,等的是有些不耐烦了,便随口问道。 “陛下可能不知,臣年幼时长辈言古,常常提及太祖初时不得志,便从信阳去北方投奔郭威,曾路过帝喾陵,并到帝喾祠抽签问卜,签中说他当有天子命。太祖欣喜,客游睢阳,醉于阏伯庙,梦中觉有异,既醒,焚香殿上,取木王丕珓以卜平生,自裨将至大帅皆不应,遂以九五占之,珓盘旋空中,落下来后,显示的结果与他此前占卜的意思完全契合。” “此后,太祖果然当了归德军节度使,发迹于宋,后在众将拥戴下黄袍加身,柴家禅位。因而便选作自己的龙兴之地,而宋州所在之地与二十八星宿中的心宿相对应,而心宿中的心宿二又被称为大火。前朝周属木,木生火,正与新王朝火运相对应,便定国运以火德,王色尚赤。登基后,下诏大修帝喾陵和帝喾祠,并建阏伯庙,令南京长吏每年三月和九月以三牲之礼祀之,连年不绝。只可惜阏伯庙毁于壬辰之变,只余土台,而乡野村夫无知,在其上建了一座王母庙。” “哦,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典故,既然太祖曾下诏祀之,朕不能等闲视之。便由内府拨款,依照旧制重修,并循例以应天府官员祭祀,以佑我朝千秋万代。”赵昺听罢略一沉吟道。而心中暗骂,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别看赵匡胤做了个梦,又占了个好卦,这在古代都是可以视作天命,作为上位的依据的。那么自己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只能掏银子重修了,否则岂不成了不孝之后。 “臣遵旨!”皇帝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况且关系到自己的根基,赵孟锦不敢怠慢,赶紧施礼接旨。 而这时,有官员禀告,祭山的一应工作已经完毕,请陛下主祭。赵昺点头可以开始,鼓乐声顿时再起,在众臣的护持下,他施施然的登上那个土台向那个土包子,焚香祷告、施礼遥拜…… 正文 第1277章 出警入跸 祭毕幸山,行驾队伍开始入城。在现代人的印象中,尤其是影视剧的影响,古代皇帝都被称为九五之尊,皇帝们也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不论吃穿用度,都要讲究。在出行上面,也是要摆足了架势,必须豪华、气派,只有文武咸集,百官毕至,车马如鲫,旌旗蔽日,华盖如云,皇家卫队前呼后拥,如此浩大的声势才能彰显皇家威仪。 赵昺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以为是如此,但是一段时间后就觉得自己受了骗,中了影视剧的毒。真实的皇帝出行并不像电视剧中的那样浩浩荡荡,其实就是一群保护皇上的人,虽然人挺多的,但是也并不像电视剧中的那样。 起初赵昺也不大相信,以为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赶上大宋朝亡国之际,朝不保夕的情况下已经没有心情,也没有实力来讲排场了。但是在琼州稳定下来以后,他才明白除非是皇帝登基,拜谒祖灵等国家大事才会出现电视剧中那种隆重的场面,真正的皇帝出行其实很普通,尤其是宋朝,皇帝出行更是随便的多。 因为当时宋朝都城汴梁存在相当严重的“侵街”现象,即道路两旁的商铺、摊贩为了扩大生意,扩大场所范围,甚至搭建违章建筑,这就给皇帝和官员的出行带来了阻碍。面对这种情况,北宋朝廷采取的对策是缩减皇帝出行的仪仗规模,对于关乎民生的违建不强行拆除,对商业性质的违建征收税金。 这也使得北宋中后期的皇帝出行成了历朝历代中的“奇葩”,不再具有什么威仪,而是与路上行人交杂而行,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及仪仗队伍,都混在人群中,“士庶观者率随扈从之人,夹道驰走,喧呼不禁”的场面才是常态。而南渡之后,行在留杭州,那里的条件更差,基本上还是延续了北宋的规矩。 赵昺更是个不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场面,为了什么仪式感而劳民伤财,搅得四邻不安,一切皆是能省则省了,出门也是轻车简从,自己只带着几个内卫出门的事情也没有少干,所以此规矩倒是很对他的胃口,自然也没有修改的念头,甚至还有从简的趋势。 本来时隔五十余年后再度收复南京,皇帝拜祭原庙应该是件盛事,且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但是赵昺也不想搞那么大的场面,可想着当前虽然局势趋稳,但仍在战时,有必要炫耀武力,一者可以提振士气,二者可以震慑宵小,就也稍稍松了口,入城和祭拜仪式要简朴隆重而不奢华。简单点儿说就是少花钱多办事,便宜又实惠。 皇帝可以说简单,但是底下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不仅来路上护驾的全军戒备,时刻准备应对不测,赵孟锦也是调动沿途诸军备战,驻守应天府的第一军三个师最远的都外放到五十里之外,严防蒙元袭扰圣驾。在现代领导出行一般都会有警车开道,沿途戒严,禁止通行。古代帝王出行时同样会如此,但这种交通管制叫“出警入跸”,也就是肃清道路,禁止行人通行。 出警入跸始于秦,而单纯的“跸”,也就是封路警戒,早在周朝便已开始。百姓冲撞仪仗叫犯跸,要遭治罪。《仪制令》,上有四行小字:“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即古代的日常交通规则,意即一般平民百姓要给官员让路,年轻人给长者让路,轻装车要给载重车让路,出城的要给进城的让路。其中,“贱避贵”就是根据等级而定的回避制度。 太祖赵匡胤也曾规定,“大小官员相遇于途,官级悬殊者即行回避,次尊者领马侧立,稍尊者分路行。”官员出行,凡官职低的官员乘轿出行,在路上碰到官职高的官员,一律都要停下轿来避到路边,官职低的官员本人还必须来到大街边上迎着上级官员的大轿挺身长跪,待官职高的官员过去,方可重新上路。军民人等在街市上遇见官员经过,必须立即躲避,不许冲撞,若有冲撞,将被治罪。官员尚且如此,老百姓更不用说。 帝王出行时的交通管制更属于“高级别”的,平日里则也有严格系数相对较低的交通规则。就在皇帝祭天的功夫,辎重旅和第一旅大部已经入城,接管了隔城的城防,并在沿途路口设卡、警戒,充当‘清游队’,其作用是清道。当然这并非是宋代的独有配置,而是历朝都有关于道路的明确规定,某些朝代还设有专门的“清道使”官职,负责出巡道路的规划和清理。 清道的对象有二,一是道路本身,另一是人。 清路不仅是实施交通管制,清理路上的行人,还有所谓的“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不过这也并非仅仅处于对皇帝的敬意,而是有着非常现实的必要。当时的干道,没有现代的水泥、柏油路,都是由黄土混合沙石用石碾碾压筑成,在刮风的时候,尘土飞扬,路面被车轮碾压破坏坑坑洼洼。用黄土铺垫修整道路,再泼上净水,减少扬尘,就成了必要工作。 针对人的清道主要是回避制度。这事儿的处理难度更大,很需要官员讲政治和讲工作方法。因为皇帝既希望老百姓回避,不影响安全和道路顺畅,又希望老百姓能得见天颜,显示天子威仪。因此,回避不等于清场,还得尽可能有百姓在道路两旁跪拜。 所以,地方官员既要约束百姓,不得惊扰圣驾,又得将民众集中,组织他们于道旁跪拜,充作皇帝出巡布景板,也是最让迎驾的官员头疼的事情。而在这个非常时期,蒙元重新集结的大军距应天府不过五十里,城中虽经过几次整肃,但也难保其中没有蒙元的残渣余孽及伺机刺王杀驾的亡命徒。这让赵孟锦人不得不更加谨慎,将保证陛下的安全作为第一要务,从简也正合他们的心思,并没有人觉得不妥…… 入城部队全副武装向城中开进。此时赵昺换上了一身军礼服,其样式以仍采用现役的军装的基本款式,颜色上红下黑搭配,但是装饰了肩章绶带,帽顶饰黄色长缨,足蹬长筒马靴,腰系掌宽的犀带,上悬柄宝刀,骑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甚是威武。 队伍以骑兵旅一团为先导,乐器也屏弃了从前的锣鼓丝竹,而是以军号为主,奏起军乐,随后跟进的御前护军一旅一团徒步轻装跟进,随着乐曲的转换高唱军歌。而亲卫团则充任了仪仗队,皆换上军礼服,高擎各色旗帜,在中国古代常用的旗帜有九种,据《周礼》记载,这九种旗帜分别是:“日月为常,交龙为旂,通帛为旜,杂帛为物,熊虎为旗,鸟隼为旟,龟蛇为旐,全羽为旞,析羽为旌。” 而在九旗之上有一大旗名为三辰。三辰旗就是日月星辰旗,日月星谓之三辰,画于旌旗,象天之明。三辰象征天、昊天上帝、天道,是自舜帝以来代表华夏天子最尊贵的标志。三辰旗后,华盖之下便是皇驾,侍卫营随行护持,赵孟锦和倪亮左右伴行,其余僚臣随后跟进。 赵昺在马上正襟危坐,眼睛却是左顾右盼。应天府城在宋朝四京之中算是最小的,但是比之一般的城池也算是较大的,周回一十五里四十步,中有隔城,东有关城。过去的繁华自不必言,随后被金国作为都城又遭兵火,但是蒙元占领后作为一地的府治也得以重建,几十年后已经逐渐恢复。 沿途所过,赵昺发现城中道路平整宽阔,主干道上铺着石板,两边房屋毗连,酒旗高挑,幌子随风摇摆,彩棚林立,无不呈现着繁华和热闹。看来当时元军在宿州大败,守城的敌军惊慌之下弃城而走,并没有来得及对城池进行破坏,使得应天府得以保全下来。 而另一个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商丘作为大宋朝的龙兴之地,四京之一,自古又是重要的流通节点城市,随着宋时政治地位的提升,城内繁华只是一斑。而过去定也一直受到皇室的看顾,忠君的思想浓厚,虽然已经沦陷百年,但这种忠君文化得以传承,也就是对宋朝还是有感情的。在宋军接手后,百姓并没有激烈抵抗,甚至还有所期待。 “万岁、万岁、万万岁……”行驾所过,路边跪伏的百姓齐声山呼万岁。赵昺面对‘热情’也抬手行军礼,侍卫营官兵在马上行拔刀礼,沿途警戒的官兵则施持枪礼还礼。他眼神扫过,百姓的衣服虽说不上光艳,但是迎驾时也是特意换上的新衣,眼神有的热烈,有的新奇,还有的迷茫,可更多的是对新王朝的期盼。 这种夹道欢呼的场面,即便是不喜此种场面的赵昺,还是有些激动,想着难怪领导们都喜欢这种场面,真是能让人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升起种傲娇的情绪。可惜进入皇城的路并不长,半个时辰行驾就自城门而入,将欢呼声抛在了身后…… 正文 第1278章 朕也无奈 进入皇城后,城门关闭,一应无关人员也都被关在外边。赵昺下马抹抹脸上如雨的汗水,刚才的‘傲娇’早已当然无存,心中只剩下奶奶屁了。想想骑着马在炎热的午后在大太阳底下晒着,头上虽然也有华盖遮阳,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略胜于无,此刻他早已经汗流浃背,尤其是苦了屁股,他要端坐在马鞍上保持风度,不能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小动作也不行,否则就是失仪。 不过赵昺想着那么多臣民,尤其是充当仪卫的官兵们还要全副武装的步行,自己与他们相比更加辛苦,心里有怨也只能憋着。但是现下大部分人都已经完成任务后,可以找个地方凉快去了,而他还不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果然文人们都是会骗人的,一支笔即可粉饰太平,也能极尽刻薄之事!”赵昺下马扫视了一眼皇城心中暗骂道。 他喜读游记以了解地方地理和风物民情,来商丘祭庙自然也要对此有所了解,以免露怯。那么在前人的笔下皇城的主题建筑规模如何呢?本朝的文人们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有描述: 王仲旉《南都赋》记载:“旁立原庙,岿嶵穹崇。殿实有三,一祖二宗,显文谟而承武烈,弥万祀而无穷。”刘攽《鸿庆宫三圣殿赋》亦载:“絜百围而置楹兮,度千仞以架栋。亘长廊其如城兮,辟重门其似洞。栾拱粲其如星兮,侏儒屹其承重。阖阴房之密静兮,虽六月其必寒。辟阳荣之敞丽兮,盖中夜而已旦。涉广除而径上兮,每百尺而一级。历青珉之莹滑兮,曾不得而侧立。顾风雨之在下兮,足以避夫燥湿。良非人力之所为兮,宜鬼神之攸集。” 这些人都是极赞三圣殿之庄严华美,可呈现在赵昺面前的又如何呢?其实商丘皇城城郭周长只有两里三百余部,占地面积只有现代二百八十亩左右。即便作为一个行宫别院都不算大,作为皇城来说更是小的可怜,哪里来的什么宏大雄伟,也可见他们的文章是言过其词,糊弄皇帝高兴罢了。 赵昺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也没心情为这点儿事与早已作古的人去置气。而眼前的皇城倒是簇新,只不过随处可见刚刚完工的痕迹,树木、花草都是新移植的,石板铺就的路径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而城中还弥漫着颇为浓重的油漆味道,他估计用手摸摸都会沾上。 “陛下,虽在我朝开国之处便设原庙,但彼时规模很小,此后又多次毁损重修。仁宗天圣元年,鸿庆宫重建,并修建了许多附属建筑。但康定元年,宫殿毁于战火,但依然设置斋殿来供奉神御。至庆历六年,仁宗又命重修南京鸿庆宫三圣御容殿,至次年七月,神御殿修成,下诏奉安了太祖、太宗和真宗的御容,赏赐功臣,赦免罪民。”赵孟锦看小皇帝不住皱眉,知道一切都瞒不住其,便上前解释道。 “此后鸿庆宫屡次毁于灾害和战火,历朝又不断修复和扩大,皇城也有了今日的规模,按照其礼仪制度,每年进行朝谒。靖康之变后,我朝南渡依然设置斋殿供奉神位,直到临安沦陷,行朝海上才止祭。而鸿庆宫则毁于蒙元兵弑,待臣重复应天府时也仅存遗址。” “鸿庆宫乃是我朝原庙,臣不敢怠慢,组织上万军民和工匠,按照前时的样子复建,只是仓促之下还多有不妥之处,还待日后一一重建!” “能在不足月旬的时间内建成如此模样,汝也是费心了。”赵昺轻叹口气道,“但是此为我赵氏肇基之地,而朕无能,使国家沦丧,祖庙荒废,列祖列宗不得祭祀。而今我等绝不能再有丝毫疏忽、懈怠,朕也会让内府拨下银钱,用以复建和四时祭奠,求列祖列宗佑我大宋重现昔日荣光,保我子孙后代江上永固。” “臣遵旨!”赵孟锦已经得知传闻自己是内定提举鸿庆宫使,这些事情也就成了他的份内之事,而这也是事关自己的利益,当然是欣然遵命。 “朕此次将淮北兵权总于刘志学,不知汝有何见解?”赵昺挥手屏退跟随左右的侍卫,对赵孟锦道。 “属下以为刘志学可担此任,必能稳定淮北战局,且其在各军中素有威望,众将敬服,也能听其调遣!”赵孟锦言道。 “嗯,朕打算结束北伐与蒙元议和,如此一来汝之行军总管之职将被解除。朕对汝之安置,一是为两淮制置使,继续统兵;二是回京任枢密院副使,参谋军机,协助朕节制各军;三是以宗亲身份提举鸿庆宫,进爵为王,但依例将解除兵权。”赵昺虽然与王应麟议过此事,但是也知赵孟锦统军多年,在军中甚有威望,且随自己建立新军,稳定琼州,又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也不能随便就解除其兵权,寒了众将的心。 “陛下,属下年近六旬,已经年迈,体力大不如前,精神也多不济。且从军三十余载,不免身有旧疴,四处征战已然是力不从心,本想此战之后便请解甲归田。既然陛下觉的属下还有用处,愿提举鸿庆宫,为诸位列祖守灵,保佑陛下光复旧土,我朝江上永固。微末功劳,却不敢为王!”赵孟锦听罢施礼正色道。 “汝于功为君臣,于私同宗为亲。又随朕南征北战,杀敌无数,为我朝攻下数十州府,功不可没。且我们君臣相处甚笃,如朕之肱骨,功成名就之时又能激流勇退,让朕深感歉疚,于情于理朕都不能负汝。”赵昺扶起赵孟锦,握住其双手感怀道。 “属下本是败军罪将,不得不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后身染重病命悬一线,得遇陛下才得以活命,又蒙陛下天恩予以重用,引为心腹统领重兵为国征战。而吾虽为皇室后裔,却是远支脱宗,陛下不弃以宗亲视之,已让属下汗颜。如此厚恩粉身碎骨不得以报万一,今以不堪大用,陛下仍厚待属下,若还能为陛下分忧,承担一二,属下深感隆恩,定不负所托。”赵孟锦也为陛下所感,哽咽泣留地道。 赵孟锦并非不识时务之人,他也明白自己当前的地位尴尬。他是远支宗亲,若只是担任个普通的京官,或地方官员却也罢了。但是按照大宋的规矩,宗亲不得领兵和担任宰执的,以防宗室篡权夺位。而自己不仅领枢密副使衔,还一直统领十数万禁军镇守一方,这虽然是特殊时期所决定的,可也与规矩不合。 其实早在琼州之时,就有人建议夺去赵孟锦的兵权,但彼时形势艰难,宗室领兵作战也有嗣秀王先例,加上小皇帝维护,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而随着入主江南,军力不断壮大,非议再起,但是小皇帝以战事仍频为由依然力保,并委以重任,将这股声音强压下去,可也让赵孟锦感激的同时,心生警惕了。 此次北伐,连战连捷,收复两淮和淮北部分地区,赵孟锦身为一方统帅,声望日隆。以他所知,朝中夺其兵权的声音再起,不少重臣都上书建议陛下早作定夺,以免自己做大,生出不臣之心。所以他知道陛下尽管将此尽数驳回,但是也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而赵孟锦也清楚尽管自己一贯深得陛下信任,从未质疑他的忠心,可他也知道三人成虎,这种言论多了陛下难免不会生疑。所以他也生出了急流勇退之心,心知此时解甲陛下必感念自己识时务予以厚待;而若依然攥着兵权不撒手,不仅会让陛下将传言信以为真,历朝历代功成之时,兔死狗烹,诛杀功臣的先例太多了,那时想安然而退就难了,很可能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唉,朕也有许多不得已,有亏于汝啊!”赵昺听罢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属下以所得甚多,心中感念陛下隆恩,绝无丝毫怨言。”赵孟锦再次施礼道。 “也好,朕定会保你世代平安!”赵昺沉声道。他其实也知道这么做,很有卸磨杀驴的罪恶感,但是也知道人心善变,地位变了,环境变了,难免会所求更多。这种做法算是有备无患,而能和平让其放权最好,也让他的愧疚之感少减。 “属下谢陛下龙恩!”赵孟锦知道有了陛下这个诺言,自己及子孙只要不作出十恶不赦之事,起码三代性命无忧了。 “朕还有一事要拜托于汝!”赵昺见状虚扶下道。 “陛下请言,臣定竭力!”赵孟锦言道。 “前时江钲阵前重伤,不能理事。而襄阳不复,江南、两淮不稳,朕欲转往襄阳前线主持攻取襄阳战事。如此淮北战事还要委与汝主持,暂时应兼任行军总管之职,节制两淮和淮北诸军。”赵昺轻声言道。 “臣……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待陛下凯旋!”赵孟锦听了迟疑片刻道。他没想到小皇帝在以对自己后事做出安排后,依然会委以重托,这份信任足见对他的信任,也让他更为感动…… 正文 第1279章 皇帝苦啊 皇城的建筑刚刚复建,作为主体的归德殿已经完工,周边祭祀所需的附属建筑也在做最后的装修,但显然这里适合神居住,却不适合人住。而祭祀前赵昺要斋戒沐浴七天,但襄阳军情紧急,不容他多留,所以他生生给压缩到了三天。另外由于是皇帝亲祭,周边的地方官员都要来陪祭,他们同样不能久留在此,也就特事特办了。 在皇城巡视已毕,赵昺移驾至行宫。据说南渡之前,大宋历代皇帝前来皆驻跸于此,金末还做过皇宫,后来又成为蒙元哪位郡王的别院,因此得以保存至今,不过规模比之从前小了很多,只保留了三进殿堂及左右两路房屋。 赵昺无心考证这些,这一路行来,他虽然是皇帝能得到特殊照顾,但是也要忍受颠簸,露宿于野外,吃的自然也是极为简单,洗澡更是奢侈。而这又装了一天,身上早就透着酸臭味儿了,只想好好洗个澡,舒舒服服吃顿饭,睡个好觉。 对于小皇帝喜欢洗澡的习惯,不仅大内总管王德十分清楚,就是当初帅府众人也都清楚。那时即便条件十分艰苦,只要有时间小皇帝都会每天洗澡,一个大木桶,一大锅热水就能让他十分满意。而到了天热的时候,甚至凉水也不会在意,甚至在江河中也要洗洗。 但是随着小皇帝继位和年龄的增长,太后严令禁止其到江河湖海中野泳。这不仅是处于安全考虑,且《孝经》中讲的“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示人”也是古人铭记的伦理,龙体自然也不能轻易示人。不过小皇帝爱洗澡的习惯终没有改变,在宫中一般会早晚两次洗浴,还不算天热时随时可能冲个凉。 而其实皇帝洗澡是非常麻烦的,不但要将洗澡的地方布置好,还要在洗澡水里放一些药物,这些都是需要人提前准备的。所以宫中最忙的就是尚六局的尚衣局,因为陛下除了例行的一日两次沐浴外,还要随时准备迎候,这就要保证浴池时时整洁,并备好热水和衣物。 出征在外自然没有天天洗的条件了,可王德也不敢怠慢,随行物资中澡盆是必须携带的,且要想方设法保证小皇帝能够洗上热水澡。在挑选行驾驻地时,有没有浴室及好坏也成了重要的选择条件,而赵孟锦当然知道小皇帝这个癖好,早就将浴房整修一新迎驾。 “哦,这里还真不错!”赵昺稍事安顿便前往浴房,他左右看看这里的浴房还真不错,浴池长有三丈,宽有丈五,深五尺左右,与现代的少儿泳池差不多。整个浴池是由十数块巨大的汉白玉镶拼而成,精心雕刻的花纹还起到了防滑的作用,池中央有一座高台,上面是个玉瓶形的雕塑,有水不断从瓶口涌出,散落入池中。 赵昺看了一眼便觉的设计的可谓别致精巧,稍一琢磨便知隔壁有人将调好的水通过暗槽输进池中,将满时又会通过池壁上开凿出的暗孔溢出,顺着水道流到室外。如此一来,既能保证水温恒定,池水时时干净,还不会有水溢出池外。 “水可以再热一些!”赵昺抬腿迈进池子坐在阶上,将身子浸入水中,只露头在外边道。 “官家,天气炎热,暑气太盛,水太热了,容易伤热的!”王德摸摸池水言道。 “诶,正因为天气热才要将身体里的暑气散出去,且这些日子朕太乏了,水热些解乏!”赵昺摆摆手道。 “是!”王德答应一声转身吩咐旁随侍的小黄门多添些热水,又道,“陛下,可否叫人松松筋骨,那样更解乏!” “不必了,连日赶路大家也都乏了,安置好了以后也早些歇着吧!”赵昺半躺在池中,极为享受的摆摆手道。大家不要误会,即便是皇帝,也可能正因为他是皇帝,按摩也是那些小黄门们,绝不是想象中漂亮的小宫女们。 这个是根据皇帝这一职业的性质决定的,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他的身体情况会有无数人为他操心。皇帝不仅要处理政务,还要承延龙脉,洗澡不仅有自己专属的澡堂子,也有专门的内侍伺候。而若是出现因为皇帝过于那个什么,导致没用精力处理朝政,不论是朝廷还是后宫,皆会有声音反对。此外还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社会中,也与礼法不合,即便洗澡普通宫女是看不到皇帝龙体的。 所以,那些荒淫无度的皇帝刨除在外,伺候皇帝洗澡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内侍,一种是皇帝的嫔妃。且妃子只有在侍寝的时候有机会陪侍,其他时间是根本没有机会的。就是皇帝想要按摩、搓背,这个按摩的工作通常会交给两到三名宫女负责。这也是因为两到三名宫女之间可以相互监督,防止宫女对皇上不利,顺便预防个别宫女破坏规矩,诱惑皇帝。 但是这些其实主要还是取决于皇帝个人的自制力,除了遇到祭祀、登基、先皇去世这些重要场合,平时皇帝怎么洗澡没人关心,大臣们对于皇帝的私生活就是想干涉也是力不从心,内宫之中他们都难以进去,不是想管就能管的。尤其是赵昺这种将内宫经营的风雨不透的皇帝,想打探点儿宫中的消息都难,私生活更是难上加难。 “官家体恤小的们,真是我们的福分,也是他们的本分!”王德说着又从小黄门手中接过盛放着点心、水果的托盘,轻轻的放到陛下身前,木制的托盘便稳稳的浮在水面上,可以方便小皇帝享用。 “王德,你说当皇帝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干了,太累啦!”赵昺瞅了眼托盘上的食物,拿起块点心突然叹口气道。 他突发感慨,其实真不是矫情,在世人看来皇帝是权力的象征,掌握着他人的生死,控制的官员的升迁,决定着百姓的生息。但是,其实当皇帝还是个十分辛苦的活儿,尤其是想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权力的高度集中让他每天要面对无休止的工作。 “官家不要说这样的话,待得胜还朝后就会轻松些,没有这么劳累了!”王德听了怔了怔,挥手将房中的人全都屏退,才强挤出些笑颜道。 “回去?!回京之后,还不如在外征战轻松,朕想想回到那个笼子中就觉得气闷!”赵昺却是苦笑着道。 回京之后,他就要参加朝会,虽然现在改成了五日一小朝,朔望一大朝,但是朝会完毕也不代表就万事大吉了?若是这样想就太天真了。军国大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决定好的,所以朝会之后还有各种讨论小组,挨个与重臣们继续商量国家大事。 谈论完毕国家大事,宫中还有成堆的奏章等着自己批阅。虽然赵昺无需如传言的秦始皇那样,每天光搬看的竹简就有上千斤,可阅读的每页奏折至少也有三、四页内容,光想想每天要看上千页的书,那是什么样的感受。何况奏章并非是只看一遍那么简单,有些奏章还要仔细看后,要分析、琢磨,拿出处理意见。而这种日子并非只是几天、十几天,而是皇帝生活的日常,想想就何其恐怖。 除开处理政务,皇帝还要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天子既然是上天的儿子,就需要祭祀,就需要四时八节的礼节性活动,需要外交,需要联络官员举办活动,还需要和宗亲会晤联络感情,时不时和亲密内臣聚聚,当然还得和后宫一大堆女人努力生娃,还有......哎,想想就累得慌! “小的知道官家辛苦,可官家是圣明之君,岂能弃万民和江山于不顾呢!”小皇帝的辛苦,王德当然是瞅在眼中的,可自己又能说什么。若是自己顺着陛下说,不被太后和皇后打死,也得让大臣们的唾沫淹死。 “当个好皇帝?做个好皇帝真是那么容易吗?”赵昺咬了口点心,脸色更加不好看地道。 赵昺其实真不愿意当皇帝,但是当时为了活下去,也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可事实还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知道皇帝或者说最高权力者的核心魅力在于相比较其他人拥有的最大限度的自由和资源,可事实上皇帝相比其他人而言占有最多的资源是真的,自由就是相对而言了,有时他觉得这与好皇帝的付出是不成正比的。 除了日常生活得压力,皇帝的心理压力也是蛮大的。时不时要担心臣子和亲戚谋反,为了坐稳自己的宝座得绞尽脑汁;还得仔细辨别底下人真真假假的忠心;没有孩子时有后继无人,愧对祖宗的担忧;有了孩子后,还得防着儿子们争夺权力争得太厉害;连快死掉的时候,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得防止有的人,而这些可能是兄弟、儿子、妻妾,希望他自己早死,真是太心累! “陛下……”王德有些发懵,陛下今天怎么无来由的说起这么沮丧的话来了。 “好皇帝有什么好,吃块点心都得是素的!”赵昺将点心拿到王德眼前无比愤怒地道。 “这……”王德更糊涂了,原以为小皇帝是因为点心是素的才生怨的,可是斋戒期间也不能吃荤,但为这么点事似乎又有些过了…… 正文 第1280章 无法逃避 小皇帝的话越说越‘离谱’,直言做皇帝太过辛劳,你要担心遭人觊觎,遭人妒忌,遭人算计,遭人图谋。夺其位,即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必然是莫大的吸引力。于是外族谋之,外人谋之,党羽谋之,亲戚谋之,甚至儿子谋之,老婆谋之……做个皇帝,才能真的理解什么是内忧外患。所以古代皇帝一般都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与天下为敌。 听着这些堪称‘大逆不道’之言,王德吓得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又不能不听,从前小皇帝由于太过辛劳,也曾有类似的牢骚之言,但是绝无今天的令人震惊,不过那时陛下年幼,人们即便听到了也只会当做孩童的戏言,顶多是太后教训一番,师傅们劝谏半日而已。 而今王德却心中明白,若是今天小皇帝的话泄露出去半字,就将会引发朝野的震荡,毕竟皇帝不再是孩子了,人家也不会将陛下的话再当是幼儿的牢骚之语,却会被某些有心人利用。而若外界有此传闻,那么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因此让他竟产生种陛下会不会将自己灭口的荒诞感觉。 当然王德作为小皇帝的体己人,在其身边十多年,虽然不会参与政事,但是耳染目睹之下也比常人更为了解当前的形势。现下看着是一片大好,基本上已经收复南渡前的地盘,比之在琼州时地盘大了不知多少倍,统治的人口达数千万,朝中文臣如云,武将如盖,臣民敬服,财政情况比之从前好了太多,每年收取的税赋以千万计。 但王德也知道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朝中一直暗潮涌动,形势更为复杂。对外与蒙元矛盾最为突出,虽然一系列的军事胜利,让大宋掌握了主动,可两国关系依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战争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而国内随着小皇帝对新政的推进,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利益,受到朝野的反对,矛盾即便暂时没有激化,却也是随时可能爆发。 因此王德知道小皇帝和一班忠于他的臣僚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陆相等人近一个月来,几乎每日都有奏报,其中不乏对朝政的担心。此次北伐可以说动员了举国的力量,可以说花光了进入江南后国库的积蓄,而收复的两淮和淮北地区因为减免税赋,所以一切开支皆需朝廷补贴,军费开支依赖朝廷供给。 这等于透支了朝廷数年后的收入。也就是说,在些人看来北伐的胜利更像是个面子工程,收复广大的失地除了给朝廷带来巨大的财政压力。如此朝廷必然会减免开支,官员没有钱去挥霍,甚至要减发俸禄,而百姓可能要承担更多的税赋外,似乎并没有给朝廷及江南百姓带来什么好处,导致朝野要求结束北伐的声音一直不断。 小皇帝和众将可以说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坚持打到应天府的,当面对近在咫尺汴京城决定是否止步于此,结束北伐时,王德是亲眼见证了小皇帝做出决策的艰难。那几日,小皇帝与反对的臣僚书信不断,希望能够说服他们再前进一步。但是依然难以取得共识,在与坐镇朝中的几位重臣分析和考量了当前的局势后,小皇帝还是做出了止步于应天府的决定。 王德虽然不知道小皇帝所想,但他可以体会到小皇帝当时的愤怒和无奈,其虽面上看着没有什么,依然正常处理公务,指导战事。可小皇帝三天没有下船,几乎没有说一句闲话,茶饭不思,整夜在甲板上徘徊,足见其对未能收复汴梁心中是多么不甘,但是苦处却无法对他人道,愤怒无处发泄,只能闷在心中。 但是世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国之君,天子之躯,万人俯首,从古到今无数人都梦寐以求的皇帝,并将这看看做是人生的巅峰。可是谁知道做皇帝有多累吗?有多危险吗?王德是亲眼看见小皇帝亲历沙场的,多少次是死里求生。而在小皇帝决定亲征之时,三位娘娘都已有孕,现下生产在即,陛下也做好了回京的准备,可襄阳又出了状况,只能改变行程抛家舍业转战新战场。 所以世人看到的只是皇帝的风光,谁又知道皇帝的苦楚呢?而王德伴随皇帝左右十多年,他知道皇帝并非是人们眼中的神,其也是个人,一样有喜怒哀乐,可他却不能将负面表现于人前,给人的永远是精明强干、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一面。 好在小皇帝在喋喋不休的中渐渐困倦,居然在水中睡熟了,终于让王德长出了口气,令人将小皇帝轻轻抬了出来,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衣服,送到寝宫中安睡。而小皇帝这一夜睡的非常好,天亮后他本来还担心陛下记的昨日所言,失望之下真的要弃位远走江湖,再不理朝政。 不过令王德欣慰的是小皇帝一觉醒来,好像早已忘记昨天的事情,起来之后就与侍卫营的士兵一起操练,因为是斋戒时期,而未动兵器。然后洗澡、更衣、用膳,处理公务,一切如常,并没有出现他想象的情形,只是虚惊一场,这才让他长舒一口气…… 祭祀在古时是件十分庄重的事情,人通过祭祀而确立和加强着自己作为人和特定的个体在其所宗承和秉持的精神、生命、族群和文化谱系中的关系、地位及其权利和义务。 宋代崇儒,祭祀也尊从儒家的礼仪。《礼记·祭统》强调“礼有五经,莫重于祭”。祭祀“非物自外至者也”,乃是“自中出生于心也”。“心怵而奉之以礼”,是只有“贤者能尽祭之义”的根本。因而儒家的祭祀的本质就是“宗什么而教之”,把自己置于祭祀所建立的精神关系中,就是把自己置于一个宗教系统中来获得基于这种宗教系统的意义及其对人的问题的回应。 祭祀上天,即是表明人作为天之所生的子民而受赐着人的生命、天性,并虔诚地宗服和遵循被历代圣贤所阐发的人的天命及其法则,承担着,让天德流行世间、让天道天理准则和主导一切的道德义务,进而领受其教化。回应了人从何而来,人奉行何种原则和道德等问题。 祖先作为生活形式、事功业绩和文化传统的开创者和积累者,是生活基础的一部分。而祭祀祖先,即是表明某人认同自己作为某祖先的后代,继承和领受着祖先的血脉、事业和教化,从而明确自己生活的历史基础,并承担着把祖先的传统发扬光大,并不断创新,以致光宗耀祖的责任及对祖先开创和积累的文化传统的效法,乃是厘定天下秩序和世道人心的基本方法。 按孔子言:“吾不与祭,不如不祭。”无论是歌颂天德,还是“追养继孝”,首先是内心虔诚的表达和情感的需要,并在祭祀活动中塑造忠敬和孝梯的情感与道德,而一个藐视神灵和祖先的人不会产生要去祭祀神灵和祖先的行为,此所谓“身致其诚信,诚信之谓尽,尽之谓敬,敬尽然后可以事神明。此祭之道也。” 为了表达虔诚,祭祀之前需要斋戒,而斋戒包含斋、戒两个方面。斋来源于齐,主要是整齐,如沐浴更衣、不饮酒,不吃荤;戒主要是指戒游乐,比如不与妻妾同寝,减少娱乐活动这几日。而皇帝同样要不吃荤、葱蒜韭姜等有刺激气味的菜,不饮酒、不听音乐、不近妃嫔、不吊丧、不理刑事等。 按规矩赵昺这几日要在斋宫静息斋戒,修心养性,但是他本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这场祭祀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政治秀,而不得不为之。也正因为这是场国家祭典,不仅朝廷从临安遣礼部和太常寺官员前来主持,临近州县的官员也全都赶来参与仪式,所以一时间文臣武将云集于此。 人员来的这么全乎,赵昺又起了歪心思,他将这场盛会当成了议事大会,以陪他斋戒的名义将来到应天府的七品以上官员及统领以上的军将全部召集到斋宫来开会,通报当前的形势,解读政策及商讨、解决在这一段时间内新复之地出现的新问题。 当前在新收之地任职的官员,多数出自琼州几次科举,他们可以说是赵昺坚定的支持者,也是强硬的主战派,心怀“驱逐鞑虏,牧马北边”的豪情壮志。因此希望能一举收复故土,重返旧京,而对于突然结束北伐,止步于汴京城下十分不解。 赵昺知道不解开这个心结,必然会影响到朝廷的团结,对朝廷和自己产生误解,进而产生消极情绪,进而影响到后续的重建工作。但是想说服这些激进的官员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必须要去做,去面对他们的诘责…… 正文 第1281章 谋事在人 在赵昺的主持下,一场非正式朝会在斋宫召开。之所以称之为非正式,并非是说大家坐在一起闲聊,而是形式上比较随便,考虑到现在正是盛夏之时,天气炎热,光着膀子都觉得热。而斋宫大殿也是新建之所,比较简陋,条件有限,又没有空调,穿着朝服开会弄不好就会躺到一片。所以赵昺恩典,大家可以着常服上殿议事。 赵昺当然也不会冕服上殿,而是穿白色凉衫,头戴白玉小冠束起长发,用根玉簪梳起,脚上也是麻绳编织的凉鞋,看起来十分清凉。而殿下南北分作的文武也大多如此,身着凉衫,脚踏麻鞋,区别只在是文臣头上戴的多是东坡巾,武臣束皮弁小冠。 不过在此前这身衣服无论是上下班,官员们是要穿紫衫的。在宋室南渡后,建都临安,一帮北方人骤然到来,也是热的受不了。因为凉衫的形式与紫衫几无差别,只是素色的,穿着也凉爽,士大夫们便以此为便服,绍兴末年,高宗甚至下诏用朱熹言,罢紫衫,以凉衫视事,意思是可以在除朝会和举行重大仪式的时候,官员上班也可以着凉衫办公。 本来这事是好事,大家穿着也舒服,根本无可厚非,可偏有多事儿的人。干道初年,礼部侍郎王曮上奏曰:窃见近日士大夫皆服凉衫,甚非美观。而以交际、居官、临民,纯素可憎,有似凶服……在其奏请下,于是朝廷下令官员除乘马道途许服外,馀不得服,自后凉衫只用为凶服,紫衫又流行起来。 不过随着蒙元的入侵,朝廷落脚在琼州,这地方更热,且没有冬夏四季如此。赵昺初来乍到也不懂那么多规矩,却知道浅颜色的衣服比之深颜色的要凉快,因此不管不顾的穿起凉衫来。而大家也不傻,谁也知道热,明知违规却看见了也不吭声,于是凉衫又再次流行回来了。 而蒙元此时也占据了江南,这帮来自大草原的家伙们哪里知道这些规矩,愿意怎么穿怎么穿,更不会专门为此定规矩,于是江南士人们也重新穿起凉衫。所以在朝廷重回江南后,这种穿着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对,遭过罪的官员们更没有人旧事重提,就重新作为便服保留下来。 当然赵昺也不能改变一切,比如头上的帽子。在现代帽子的作用除了遮阳、保暖这些日常需要外,也只有特定人群才会经常戴帽子,其他人是没有限制的。可在这年代是绝对不行的,古代男人成丁时会举行冠礼,这仪式主要内容就是父亲或是族中长辈给他戴上一顶帽子。表示着这个男人已经成人了,可以负起家庭、宗族和国家责任了。 另外古人把帽饰称之为“头衣”,“元服”和“首服”,由此也能看到人们对帽饰的重视程度了,却也不是随便戴戴就行,在什么场合什么人戴什么帽子,被国家以近乎法律的形式规定下来,一旦违背,后果难以预计,轻则受顿训斥,重点罢官免职,再重点要是被扣上藐视朝廷的罪名,那就更恐怖了。 所以冠帽之间有了贵贱等级之分,贫贱无身份的人不准戴冠,那也要以黑巾裹头,庶民便又被以“黔首”代之。而“绿帽”之说却也是源于此时,蒙古是没有娼/妓的,入主中原后,发现居然还有妓院,觉得太落后,于是规定失足女着紫衫,在此做工的男人戴绿头巾,以示区别。因此要是一个人在古代下定决心在任何场合都不戴帽子,那就意味着他要自绝于社会了。 赵昺不喜欢戴帽子,尤其是夏天,因为作为现代人大多知道人体散热只要是通过头部;另外就是‘戴帽子’在现代也多是贬义;再者就是太麻烦,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他自己都无法成功的将头上的小冠戴好,依然需要他人的协助。所以他这个腹黑的家伙经过研究后,结果认为古代人之所以将戴帽子视为大事,其实就是为了头发,因为头发对于古人的意义非凡。 首先《孝经》有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认为如果头发等身体上的东西是父母给的,如果剃头,则视为不孝。华夏儿女除了出生时剃一次胎毛外,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几乎终生不再剪发。即便赵昺想在军队中推行短发,以保持个人卫生,防止长虱子传染疾病,及便于在战时受伤易于救护,但是由于自上到下的反对都不可能,以至于帽子都被设计成高筒,以便于将长发置于其中。 另外,大家都听过曹操‘割发代首’的故事,以此来说明其的狡诈,其实在古代是真有可能的,因为头发在这个年代依然是被认为是很重要不可人为随意损坏的部分,否则真会跟你拼命。再有古代女子若是有了心上人,便会将头发给心爱的人是代表着想要“结发同心”,意思是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送给心上人,以表达无以复加的爱意,而头发自然最合适不过。 但是赵昺以为这一切并非不能改变的,其实能否改变还在于人。‘刘氏冠’的流行就是例子,汉之前的冠或金或革或布,而刘邦却制作竹皮冠,用现在的话讲,刘邦用的是标准的创新思维。而这顶帽子就经历了世人从讥笑到认可,从认可到赞赏,从赞赏到效仿,从效仿流行直至成为不可损益的经典,以至竹皮冠又被称为“刘氏冠”流产至今。 当然赵昺也在悄悄的改变大宋朝,这不仅是因为改变了历史上宋朝的结局,造出了更为先进的船只和武器,在其它方面同样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人们的认知和习惯,打破了过去的传统。比如这次朝会,他不仅允许臣僚们常服上殿议事,还给大家准备了座位,并供应凉茶及酸梅汤解暑,而在过去除非宴饮和私下会见,是完全不允许的,也是不可想象的…… 会议开始后,王应麟首先向官员们介绍了国内的形势。说明当前朝廷所承受的财政压力极大,由于收复江南后为了安抚百姓,很多地区减免税赋,以致此次北伐所需的军粮除了官田所出外,还需要动用大笔银钱从民间收购,然后再运到前线,耗资巨大,朝廷已经不堪重负。 且北伐虽然收复两淮和荆襄大片土地,但由于战争自去岁秋后展开,持续至今夏,导致新收地区因受到战火波及耽误了农时,导致许多地区粮食减产,甚至绝收,同样需要朝廷调拨钱粮赈济。此外诸多州县城池毁于战火,急需重建,水利设施要修复,还需招募百姓组建州军等等皆需朝廷后续资金投入。 为了北伐,动用了数十万的军队,且还动员近乎相等数量的夫役为大军运输物资,修建城壕。而这些民夫皆是青壮,是种地耕田的主力。现下江南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夏收之时,稍后又要播种二季稻,因此要放归民夫回家,否则会耽误农时,影响今秋的粮食产量,导致粮荒。 因而王应麟强调当前新复各州府的任务不仅要尽快稳定人心,还要在农时到来之前迅速完成检点人口,分配土地的任务,以期能够将种子播种下去,到秋季有所收复,减少对朝廷的依赖。同时可以将生产的余粮供应给驻扎在两淮的军队,减少长途运输的消耗,减轻朝廷的困难。 然后王应麟又介绍了朝廷中的形势,由于战事已经持续近一年,军费开支巨大,使得有些官员开始质疑是否要继续北伐,要求朝廷尽快停止用兵,施德政养民力。且民间风言也起,以为北伐是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之举,加重了百姓的负担不说。还因战事造成大批百姓的伤亡,使得家庭离散,妻离子散,酿成无数悲剧。 朝野的攻讦让皇帝与支持北伐的朝臣们倍感压力,因而王应麟再次要求各地官员要严格执行既定政策,不可恣意妄为,要吸取濠州事件的教训,因为一时的意气引发民变,导致百姓大批逃亡和死伤。如此使得朝廷声誉受损,落人把柄,还使得个人前途尽毁。 起初众官和军将对王应麟所言也深以为是,也从中听出朝廷因为财政压力巨大有结束北伐之意,同时也从侧面印证了陛下要止兵于应天府的传言。大家对此虽然感到失望,却也理解朝廷和皇帝的苦处,可终归小皇帝还未发言,且没有做出决断,因而尚能保持冷静。 但是当王应麟说起濠州事件的时候,底下便开始相互窃窃私语,接着声音越来越大,进而抱怨朝廷对底层官员的要求过于严格,导致束手束脚,工作难以开展。最后就开始为张颂叫屈,以为朝廷对于其的处置过于草率,不应如此严苛。场面一时混乱起来,终于有人起身出列要求朝廷重查此案,另行做出处置…… 正文 第1282章 依然严峻 “咳咳……”眼见场面有些失控,赵昺轻咳了两声,殿上顿时安静下来,无论是刚才激动万分的,还是交头接耳的、观望形势的立刻都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吭一声。 “有关濠州之事,乃是王相禀明,朕核准的!”赵昺喝了口凉茶言道,“其中原委想众位臣僚业已从邸报中得知,功过对错亦有论断。若诸君觉得朕处置不公,自可上书谏言,朕也会给汝等机会说话。倘若有人搅闹殿堂,朕定不饶恕!” “陛下息怒,臣等知罪!”众臣急忙起身齐齐行礼请罪,他们都知道小皇帝的话虽然看似不轻不重,但有人胆敢再不识好歹,那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王相,请继续!”赵昺扫视了眼殿堂上的众人,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垂首回避,心中却是暗笑,却依然绷着脸摆手让众人重新落座,又请王应麟接着做报告。 “是!”王应麟拱手施礼道。心中也是充满感激,知道小皇帝主动揽过此事,不仅是回护自己,也是在为他站台立威。而他也看到了小皇帝在新一代官僚中的威望,意识到朝廷变天的日子不远了,也许十年后朝中的宰执就会出自于这些人当中。 在会场重新恢复安静后,王应麟继续介绍了国内形势,以及朝廷当前面临的困难和应对之策,同时要求各级官员要秉公职守,并要配合朝廷做好移民工作,增加两淮地区的人口,以恢复这一地区的繁华。最后再次强调新收地区的稳定对于大宋国防及经济上的意义,告诫大家勿要受到朝廷一些反对声音的影响,眼光要放的长远,不要计较眼前的得失和小利。 王应麟说完好,赵昺没有对民政方面的事情再赘言,而是主要当前的军事形势进行了介绍。先对北伐取得的成绩进行赞扬,各部将士们无惧牺牲,英勇作战进行了表彰。然后话锋一转,对当前面临的困难和严峻的形势作出了阐述。 首先,北伐以来大宋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兵,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各军也付出了较大的伤亡。据初步的统计,仅东部战场作战阵亡、病殁及事故引起的伤亡已经达五万余。尤其是几乎参加了所有重大战役的御前护军,伤亡就达到了三成以上,可以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西集团的伤亡虽然较小,但也有二万余。 其次,各部在外征战已经近一年,千里转进,进行了大小战斗四百余次,可以说战斗每天都在发生。即便现在与蒙元小规模的冲突仍然频繁,且剿灭新复之地的蒙元残兵尚未完全肃清,仍在勾结遗留势力发动暴乱,攻州掠府。而由于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或聚众为匪打家劫舍,或被匪寇裹挟入伙流窜各地劫掠。 因此后方的军事形势依然严峻。禁军不仅要在军事重镇驻守,也要应对蒙元军队扰境和入侵。而不断发生的暴乱和匪患严重,戍守地方的州军要保证交通线的畅通和物资安全及城池的安全,同时又要应对匪寇,让其疲于奔命。州军力有不逮之下,部分禁军也不得不协助地方平叛剿匪。这也极大的牵制了各部的力量,难以再组织大规模的战役。 再有禁军各部由于长时间在外征战已是极为疲劳,而在外风餐露宿伤亡和病患也随之增加,部队又连续进行了几次大规模的战役,未能进行有效的休整,这也不利于在组织和发起新的攻势。而现在已经进入夏季,雨水增加,河水暴涨,也在一定程度增加了作战的困难。 此外,北伐之战物资消耗很大,据统计各部消耗的火药一百五十万斤,炮弹二十余万发,火箭弹五万余枚,枪弹以百万计。损坏、遗失大小火炮千余门,燧发枪五万多支,战马上万匹,车辆、船只和营帐等辎重也消耗甚多。 有些物资虽有缴获,但是许多并不适用,依然难以填补所需。尤其是火器全赖临安军器监制造,而他们如今已经是日夜不停的生产,但是仍然难以填补前线的消耗,只能靠库存予以补充。如此不仅使得前方各部损耗的枪炮无法获得及时补充,也使得一些新组建部队无枪炮可用。 现在东集团的战略目标基本已经实现,而西集团虽然也完成了大部分的目标,但是襄阳仍然未能攻取。可襄阳对于江南的重要意义勿需多言,若是不能控制襄阳,蒙元仍然可以凭此进入长江南下,那时不但江南危机,新收复的两淮和淮北之地也如无根之萍,有着得而复失的危险。 同时川蜀战场也进入了关键时期,虽然不若两个主战场重要,但也是重要的战略目标。川蜀不复,大宋同样面临着腹背受敌的窘境,而得川蜀大宋可以填补上防御的漏洞,还能威胁蒙元的腹里地区,使其失去一个重要的税赋之地,进而削弱其经济能力。 所以限于军工和物资供应能力,在东集团主要战略目标已经完成的情况下,各部暂时转入休整和防御态势,并巩固新复之地,将力量集中于荆襄和川蜀战场,尽快攻取襄阳和重庆,进而完成此次北伐的既定目标。 说完国内的情况,赵昺又开始介绍获得的蒙元方面的一些情报。告知大家如今蒙元朝廷在经历了军事上一系列的失败后,已经重新调整了执政对我政策,从军事对抗转而进行议和,并派出祈和使团,现在已经到达开封,准备与我朝和议,结束当前两国的战争。 但是赵昺又警告众官,尽管蒙元方面看似已经屈服于当前的军事失败之下,我们并不能沾沾自喜,更不能放松警惕。蒙元如今已经改组了执政集团,撤换了大批官员,设法筹集钱粮,并着手组建新军,并向河南和山东及陕西调派兵力。因而不能被蒙元做出的种种假象所蒙蔽,而是应该依旧保持足够的警惕,防止敌人假和谈真反扑。 随后,赵昺又简略的介绍了蒙元当下的兵力情况。现下蒙元部署两淮和中原地区的河南淮北都万户府和山东河北都万户府两个军团基本被全歼,戍守京师的侍卫亲军遭到了重创,屯守荆襄和两淮的地方屯田军和探马赤军也受到灭顶打击,损兵三十余万。 但是蒙元地域辽阔,即便失去了江南和荆襄、河南、河北、山东等地,仍然保有大部分地区。而蒙元除直隶中央的东路蒙古军都万户府、东路蒙古军都元帅府外,行省还辖有蒙古军队。作为镇戍补充,尚有高丽、女真、汉军万户府建置。高丽等兵戍防大体不离乡里,即所谓乡兵,但是也会听调出戍其它地区,参加征战。 作为蒙元军事力量主力的宗王军,平时驻扎在草原,依然保持着兵民合一的体制,战时听调出征。计有戍防漠北、漠西,用于针对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及反叛敌对势力的西北军团,还有驻戍和林的中央禁旅,战时可以集结三十万的军队,设有宣慰司建置,但漠北最高军事指挥权由出镇宗王掌握;东部草原多为诸王份地及女真、水达达等族居地,由辽阳行省监督。 这些军队是蒙元最为精锐的作战力量,由于远离战场并没有受到打击,建制和兵力保持完整。此次蒙元朝廷将伯颜调回中央后,尤其组织和调整军事部署。如今真金已经下旨命十数名宗王领军南下出镇地方,并自西北、辽东等驻地留守宗王军中采用‘十抽一’的方式选拔精锐入京,编入侍卫亲军,重建钦察、哈喇鲁及色目诸卫。 此外真金又从四大怯薛万户挑选精兵,并诏百户以上官员善骑射子弟入怯薛充实怯薛队伍,同时剔除那些怯薛中老弱及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恢复怯薛初建时重军事职能的本来面目,成为大汗麾下的精锐军事力量,担负起护卫大汗,镇压反叛的任务。与此同时,真金还下旨重建被全歼的汉军诸卫,将戍守和林的侍卫亲军汉军武卫调回大都,以此为基础恢复汉军五卫。 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元廷不仅加紧对地方欠款的催缴,勒令宗王增加供奉,又下旨提高盐、铁、酒等税额,增收算缗钱等措施,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而为了落到实处,并仿照汉时‘算缗令’,鼓励百姓告发隐匿,凡隐瞒不报或自报不实者,鼓励知情者揭发。凡揭发属实,即没收被告者全部财产,并罚戍边一年,对告发者奖给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小皇帝说到此,又引发底下一阵惊呼,众人皆知告缗令一出,只能是竭泽而渔。水干,开始有大量的鱼,而后,鱼也就没了。于民争利,抢夺民财,利也就没了。所以,武帝末期之后,强盛的汉朝也进入了好长一段的衰落期,直到汉宣帝时,改弦易辙,才稍稍恢复元气。蒙元采用此法,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正文 第1283章 明确告知 蒙元采用新的财政政策,赵昺并不意外,因为这几项措施皆是老调重弹,并没有什么新意,实施国家专卖用以获得稳定的税源,许多朝代,甚至现代依然在采用。而提高专卖税额很多士气也都曾采用过,用以解决国家的财政困难。 但是采用大规模提高专卖水的过激的财政政策时,往往都是这个国家遭到了极大的国家困难,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也标志这个朝廷已经走向了末路。而产生的后果也是极为严重的,因为专卖之物皆是关系到民生,是生活不可或缺之物,提高税额则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极易引发民间的反对,导致国家震荡。 而原本国家对于商业活动,是征税的。但是这样的税,无论怎样提高,此时都不能让皇帝满意了。于是开征算缗钱,开辟新的税源。所谓的缗,就是串钱的丝制绳子,一串一千钱,二十缗一算,也就是二十千,两万。算缗则是针对不动产征收的,多少房子,多少马匹,多少车辆征一算,政府规定好,让百姓自己去缴纳。 当然百姓不傻,谁会主动缴纳呢?但官府有招儿,而告缗即告发人们匿财不报。汉武帝则是开启了恶劣手段的先河,他规定如果谁不缴纳,或者少报少交,其他人可以向官府告发,告了以后,官府就可以把这家的全部财产没收,分给告发者一半。 当时执掌刑律的廷尉是杜周,著名的酷吏,他派人下郡县,专办算缗之事。于是告缗者遍天下,中产之家,没有漏网的。告人的,得来的不义之财,转眼也被人告。一时间,单告缗一项,朝廷得民财数以亿计,没入的奴婢以千万数,田产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顷。一时间成了比铁盐官营还要生财的罗掘之道。 然而,百姓就是那些百姓,财产就是那些财产,罗掘一空,以后也就没了。所以这样的财政措施,等于透支了国家几十年的收入,后果不言自明。对于国家而言,经济活动乏力,财源枯竭,发展陷入停滞,只能出台更加激烈的政策来收敛钱财,结果就是天怒人怨,而若是内乱之下再有外患,则只有灭亡一途。 ‘算缗令’称得上是自取灭亡之道。因而赵昺此言一出,立刻引发众官的窃窃私语,他并没有出言制止,而是任他们议论,希望他们能从中领悟到些什么,意识到决胜并非只有战场。还可以借助经济手段削弱敌方的实力,使敌方财政崩溃,内乱不止,那时再兴兵北伐,效果便是事半功倍。 赵昺却是从中看到的更远,蒙元在汉地恢复宗王出镇的制度,在他看来更是作死。过去蒙元初时在汉地也是实施宗王出镇制度,统管行政和军事事务,但那是战时处于便于作战,却也容易形成地方割据。所以忽必烈在平定江南后很快就将行政权收归行省,军权归于枢密院,出镇汉地的宗王只有监察地方的权利,没有旨意不能干涉地方事务,也是出于此目的。 赵昺想真金现下恢复出镇宗王统管军政的权力,是为了应对严峻的军事形势,希望能够借助宗王们的军队抵御宋军的进攻,在形势好转后再行夺权。但是他以为真金是在做梦,当下大元朝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元朝,真金也不是忽必烈。 忽必烈作为蒙元的开国皇帝,能在众多兄弟中夺得汗位,完成了王朝的大一统,无论魄力,还是智慧,公平的说要比真金强上百倍,使得蒙元无论是在军事和经济上达到了顶峰。手里有兵有钱,外可以遣军征讨四方,内可以用钱摆平草原诸多宗王。 但真金有什么?不过是被汉儒培养出来的一个书呆子,军事上没有建树,政治上没有主见。另外胆子还小,被忽必烈一句话就吓得半死,好悬小命不保。继承汗位后,接下来的也是一个烂摊子,外藩诸王不服,又有与大宋的战争。结果继位不过两年,江南、两淮皆丢了,钱袋子没了,折损兵将数十万,亲信部队基本被打残了。 在中央势衰的情况下恢复旧制,引草原诸王出镇汉地。手里没兵没钱,武力上无法弹压旧宗王及反对势力,没钱也无法笼络诸王和旧汉侯们,那就等于请进来一群狼。朝廷没有钱,只能依靠诸王自筹,那么必然会行政上失控,而军队又是宗王们的部族军,与私兵无异。结果就是朝廷政令不通,诸王各自为政,逐渐形成割据之势,朝廷被架空。 此外,真金此次调整政策,调蒙古宗王进入汉地,又选蒙古精锐入怯薛,将汉人排斥在外。如此必然侵夺过去汉侯们的利益,从而引发他们的不满,又进一步加深蒙汉见的矛盾,导致汉人离心,对基层的控制力减弱。在苛政下,普通百姓也会生怨,两下相加,积怨之下旦有风吹草动就会生变。 待众官的议论平息后,赵昺又对蒙元方面制度的改变进行梳理和解读,由浅到深的分析了政策将产生的后果。众官静听小皇帝的解说,对他入情入理的分析无不赞同,同时也明白了当前结束北伐,止步于汴京之前,看似痛失了收复旧都的机会。 但是在大宋已经取得军事优势,改变了被动防守的态势上,利用蒙元求和之机停战。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既能缓解国内的矛盾,可以让百姓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且又为下一次北伐留有借口,待蒙元生变,就可以再次兴兵吊民伐罪,一举将蒙元赶出中原,远逐于塞北。 整整持续了一天的会议,让众臣理解了赵昺的战略,也不再纠结停止北伐的问题,并在经营两淮,巩固淮北的策略上达成共识。 而晚上,赵昺也没有闲着,又召集各州县主官会谈,就濠州事件为何重处张颂进行解说,让大家明白虽然其在执行朝廷政策上并没有犯原则性错误,但是在操作中却不能对执行中产生的问题进行及时和有效的处置,且对敌对势力的力量估计不足,并没有对百姓进行正确的引导。从而酿成大错,引发百姓恐慌逃亡,造成极其恶劣的后果。 随后,赵昺又对众人如何掌握朝廷政策的问题上做出明确的解释。对于遗留在两淮的蒙古人要采取较为宽仁的态度,尊重他们本族的习俗和宗教,不能采取强制手段禁止。 在其私财上,对于那些蒙古宗王贵族及附逆的汉人,要坚决予以没收,但是要保留其维持基本生活的财产。而对于普通的蒙古人,可以保留其财产,并按照规定分配土地,享有同样的待遇。 对于不服朝廷管理,谋逆叛乱的蒙古人要坚决镇压,坚持‘首恶必除,胁从不问’的策略,分化瓦解敌对势力,而不是采用不问主次的血腥屠杀的办法,从肉体上消灭,要通过各种手段教化,逐步将他们同化。 对待移民至此的北方汉人,要宣扬同根同族,而进行南北之分,更不准人为的进行分化,在发布文告和日常用语上,也不准用‘归义’、‘归化’这些歧视的字眼,更不允许采取禁止通婚,通商等手段隔离南北汉人之间的交流,从而实现南北汉族的融合。 次日,赵昺又召集在应天府的各部统领以上的将领议事,首先是对前一阶段的得失进行总结,各部主帅首先对自己如何谋划和部署进行讲解,然后由参战各部主将逐个发言,讲述战斗经过及战术的运用,最后大家再分析得失,战略战术的运用,各部协同、配合是否恰当,从而总结出经验。 赵昺作为北伐战略的制定者,并总揽全局,一直在一线指挥,但他并没有擅自插言,更多的是作为一名聆听者来了解每一场战斗的具体情况,并与自己的决策、部署相互印证对照,然后再进行点评。对待指挥中的错误,进行严厉的批评,自己的失误也做出自我批评。而对指挥出色者也不吝赞美。 在总结完毕后,赵昺下旨将经典战例整理成册,分发到各级军官手中,以便大家学习提高指挥水平。而后,他又对下一阶段的军事工作进行部署,在对敌政策及兵力分配进行调整。要切各部不要因为议和与停止北伐而放松警惕,依然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反击蒙元可能发起新的进攻。 在斋戒的第三日,赵昺依然忙碌,又分别召见官员单独会谈,对他们的工作进行细问,或是赞扬、或是训斥、或是告诫。反正觐见出来的官员们个个都是心惊胆颤,他们不知道小皇帝为何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知之甚祥,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好像有一只眼睛无时不刻的在盯着他们一般,以致各人无不小心翼翼,哪里还敢再造次,再有越轨的行为…… 正文 第1284章 再上征途 六月十五日,祭庙大典如期举行,但是天公不作美,一早天就阴沉沉的,黑的像锅底一般。可这并不影响祭奠的执行,赵昺无法用语言描述这种隆重威严的场面,只能借用前人的笔来表现: 于是驾銮辂,登玉虯,千乘万骑,云动而景附兮,想平生之豫游。旂常缤纷以赩翕兮,钟鼓轩轰,箫管发而啁啾。杂鱼龙之奇技兮,蜿蜒蔓延于道周。百神纷而并迎兮,出阊阖而御夫龙舟。百工备官而夙设兮,棹夫欢呼而奏功…… 乃即前楹,以修祀事,威神如在,望之可畏。殚金玉以备用,罄飞潜以荐味。帷帐管簟之安肆,几杖笔研之储侍,靡一物之盖阙兮,所以广孝思而尽心志。守臣侍祠,罔不肸饰。既事而旋,闷而莫觌。列仙之儒,偓佺之伦,迎神颂祗于其侧。若夫祝融、重黎、相土、阏伯,固已喜动乎魄,情见乎色,护清跸而晞盛德也…… 在礼官的引导下,乐声中,皇帝在赵孟锦、王应麟及倪亮的陪扈下进殿祭奠,上祭、诵颂祭文,殿外的众官忽闻殿内传来了小皇帝的嚎啕大哭声。他这次是真的哭了,过去无论是在太后面前,还是亲密的臣僚面前,赵昺从未流过泪,哪怕面对强敌,面对众臣的责难,他都表现出了无比的坚强。 赵昺也知道自己在他人必须坚强,能够发泄的对象似乎只有虚妄的祖先们,而上次大哭好像也是在收复江南时的祭陵之战时。想想自己莫名其妙的穿越到倒霉的年代,自己可谓是死里求生,经历了多少磨难和困苦,又承受了多少委屈,终于来到了祖宗的肇基之地。而这还只是漫漫征程的开始,而非是终点,还要承受不知道多少波折和艰难,他觉得前世自己在船上渡过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 殿外陪祭的众臣听着殿内小皇帝的哭声觉得可谓感天动地,想着陛下在六岁就在国土尽丧,灭国之际登基上位,凭借一己之力在琼州弹丸之地,十年卧薪尝胆。终于得以收复江南,将行朝迁回临安,其中艰难在场的许多人都曾经历过,他们闻听陛下的哭声,也是心中感叹,无不垂首饮泣,也希望陛下能够感动先皇,保佑大宋复兴。 上天好像也真的听到他们的祈祷,似有所感般的随即就如他们所愿,哭声中风云突变,惊雷落地,一场瓢泼大雨轰然而下。可令人惊诧的是当小皇帝哭声停止,祭文被焚化的时刻,仿佛诸位先帝获知了陛下的辛劳,瞬间风停雨歇,云开日出。 祭典结束,赵昺随即发布诏书,为庆贺收复应天府发布大赦令,赦免自行朝迁琼至收复江南前,除十恶不赦之罪外的所用囚犯,及免去北伐之战中所有参战官兵及亲属所犯除不赦之罪外的刑罚。同时颁布嘉奖令对北伐之战中有功官员及军将进行封赏,加官进爵。然后又大宴官员,犒赏三军…… 大事已毕,待次日清晨众官向皇帝辞行之时,才获知陛下昨夜已经悄然离开应天府。许多的人茫然若失,不知陛下为何不辞而别。而其中已有些官员知道因为荆襄战事紧张,陛下是前往襄阳战场,但是这事关机密不能明言,只能向西遥拜祝陛下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而此时行驾队伍已经离开应天府三十里外小憩,赵昺之所以不辞而别,一是他向来不喜欢臣僚大张旗鼓的搞远接近送的事情;二是如今天气炎热,正好可以利用夜晚和早晨凉爽的期间赶路。 “陛下,用早膳吧!”王德领着两个小黄门拎着食盒来到御驾前,在矮几上摆上几碟小菜和干粮,招呼在车外活动腿脚的小皇帝道。 “都开饭了吗?”赵昺扭脸问伴随在身边的倪亮道。 “陛下,已经安排下去了。早饭简单,各部火军就已经在炊事车上准备好了,不需等待扎营生火做饭!”倪亮回答道。 “哦,你倒是安排的妥当,陪朕一同用膳吧!”赵昺点点头道。 “这还是赵置帅想的周全,将一军三师的战车拨给我们使用,那些战车比之我们征用的车辆好的太多。不仅可以让行军节省体力,宿营时也不必再扎营,给我们节省了不少时间。”倪亮却不居功,笑笑道。 “嗯,其也是有心了!”赵昺言道。看看周边,将士们也已经各自领了饭食,围坐在路边开始吃饭。 “陛下用膳吧,两刻钟后就要上路了!”倪亮提醒道。 “好,我们此次远征,又赶上夏季,白日行军容易疲劳,又因为车队行军造成道路拥堵,可以考虑增加夜间行军的时间。”赵昺坐下,桌上的菜肴十分简单,只有一碟咸菜,一盘咸肉,外加一小碗酱,主食也是一碗绿豆稀粥及盘胡饼。他先端起粥喝了一大口,沉思片刻道。 “陛下,我也并非没有想过,但是夜间长途车队行军太过危险。一是,我们道路不熟,夜间行军容易迷路;二是,夜间昏暗,难以发现伏兵,一旦中伏就危险了;三是,车辆长途行军,难免会有损伤,夜间处理不便,耽误行程。”倪亮听罢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显然他也早就想过这些事情。 “倪大都统,我看你是官当大了,脑子却愈发糊涂了,是靠想当然做事吗?道路不熟,可以派斥候先行探路,在岔路和险段设置路标,遣工兵修整,甚至设置调整哨,指挥车队通过;担心敌军设置伏兵,同样可以派出侦骑事先侦察,并沿途设置观察哨,发现敌情及时预警;怕战车途中损坏,更可以安排各辎重营工匠队利用休息时间对战车进行检修,及时排除隐患。”赵昺听了皱皱眉批评道。 “陛下所言极是,是属下的疏忽,只是听从了幕僚的建议,而没有细思!”倪亮这人就是有这个好处,自己有错从不推诿,他想了片刻便承认错误道。 “此次北伐,你统军作战打的很好,但是切记不可自傲,凡事不可皆听从幕僚的建议。他们考虑事情,皆是将稳妥放在第一位,尤其是朕在其中,唯恐出现丝毫错误。而你作为一军主帅,切不可只能考虑稳妥,而是要有自己的主见!”赵昺拿过一个胡饼先递给倪亮又道。 “嗯,属下受教了!”倪亮点点头,也不再多说,接过胡饼夹上些肉便大口吃了起来。 赵昺见状不再多言,他清楚倪亮的脾性也不计较,其是个心里有数嘴上说不出来的主,自己只要将事情点明,他就会用心去做,且会做的更好,根本不用自己再操心…… 倪亮接受了赵昺的建议,当日便召集相关人员进行讨论,重新规划了行军规则,制定了纪律,并更改了行军时间,避开了最为炎热的时段。如此行驾昼伏夜行,每日日落后行军,次日清晨卯时宿营。而有了战车,只需选择近水宽敞之地结成车阵即可,开拔也只需按照编队的顺序依次上路。 如此免除了每日结营拔寨之苦,大大加快了行军速度,而途中有沿途州府和驻军的协助,并没有遭遇什么敌情。十日之后行驾已经过郾城、信阳。至此行程已经过半,过了桐柏山就进入荆襄地区,但前方出现了三条路线,又面临着选择。 考虑前边就要进入战区,且到此已经行军多日,赵昺下令歇兵一日在此休整,同时令辎重采购所需,检修车辆,补充马匹,换下途中生病的挽马。于是大军暂时屯驻于罗山,行辕则驻扎在片树林中,这里大树参天,凉风习习,却是个夏日歇暑的好地方。 “陛下,再往前行就是‘义阳三关’,构成了一个三角,正好把桐柏山脉和大别山分割开来,西为桐柏,东为大别,中间有三条狭窄通道,恰好分别被这三关镇住。经此三个关口便进入荆襄,别无他途可过,因此择在何处通关还需陛下定夺……”在林间的一片空地上,赵昺召集众人在此议事,选择下边的行军路线。庄公从指着挂起的地图介绍道。 “平靖关位于桐柏与大别山交汇之处,系三关中之西关。扼鄂豫襟喉,为古今中原要道,有淮汉兵争要害,形胜控淮南,要害辖楚尾之说。《吕氏春秋·有始览》与《淮南子·坠形洲》将其列为全国九大要塞之一,历来为兵家用武之地,古名“冥轭”。春秋时,吴国借兵伐楚,三军经此,马不能前,遂改为‘拦马墙’;三国时蜀将关羽镇守荆州,陈兵于此,恨不能过关直取中原,故更名‘恨这关’;北魏拓跋氏在关南设平靖郡,即易名平靖关。” “此关扼守古今南北争衡,我朝后,因来往行人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又叫行者关、行者坡等,岳武穆、李庭芝亦曾先后驻兵于此。此关夹山而立,天成峡谷,两头窄狭,中间宽阔,易守难攻。” 正文 第1285章 万全之策 庄公从略顿了顿,接着介绍三关中的中关为武阳关,南朝齐称武阳关,唐称礼山关,后复称武阳关。在信阳南七十里,豫鄂两地交界之处,为大别山与桐柏山之间重要隘口,是南锁鄂州,北屏中原,扼控南北交通咽喉。 武阳关地处险要,附近山峦交错,群峰环结,关城以山为障,凿山成隘,古以“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骑”形容其险。历来为南北抗衡之地,行师必由之道。最早要追溯到黄帝与蚩尤的争战,春秋以后有记载的大大小小战争就有六十多次。孙武曾率军一举攻战武阳关,随后占领郢都,导致“楚失三关,而后失江山”。 南北朝时期,梁、魏为取得关隘要道的控制权,曾在三关相持,反复争夺数十年。宋开庆元年,忽必烈率军渡淮河,攻大胜关,宋军凭关据守,攻不得克,后因戍兵弃关南逃,方越关南下直取鄂州,逼宋求和,结“鄂州之盟”。岳飞也曾以这里作为收复中原的根据地,派大将牛皋驻守武阳关西侧兴安寨。 义阳三关的东关为九阳关。春秋时称大隋关,后又称黄岘关、广蚬关,百雁关。汉初在此置县,关因北距县城九里,故此宋改为九里关。东西两侧崇山峻岭,羊肠曲径蜿蜒其间,两山夹峙,一水中流,盘踞山险,最为扼要,势若咽喉,为历代兵争之地,中间最窄处即为九里关址。古以“车不方轨,马不并骑”述之,可见其地崎岖险要,道路难行。 此关西邻罗山,两山夹峙,天成峡谷,南北十里,地势险要,两头窄狭,中间宽阔。北接涩港董寨,东依大别峻岭,南达大悟,近有三里城相连,历代钧为驿道客栈,南来北往商贾云集,铁骑不绝,街市繁荣,为中原与江汉人物交流要道。 “当前我军已经抢占三关,并以控制了桐柏及大别山一线及以南诸州,但元军依然控制山北一些州县,尤其是平靖关外尚时有战斗发生。”庄公从介绍道。 “如汝所言,我们是无法经过平靖关穿越山区进入荆湖地区了吗?”倪亮发问道。 “正是,虽然我军不惧敌兵,但是行驾在军中,且车仗成伍,进退不便,利守而不立攻。若是与敌纠缠,可立于不败之地,可会耽误行程。因而吾以为不宜取道平靖关。”庄公从言道。 “嗯,此言有理。”倪亮点点头道,“可若汝前言不假,九里关道路狭窄,车不能方轨,马不能并骑,我军车仗定是无法通行,那只能取道武阳关了。” “倪都统所言正是,行驾只能取道武阳关。”庄公从颔首道。 “吾以为不妥!”这时谭飞插言道。 “谭统领有何异议,难道我们要弃车仗走九阳关吗?如此将有诸多不便,且会耽误以后的行程。”庄公从皱皱眉反问道。 “大家请看!”谭飞没有多做辩解,而是起身走到地图前道,“诸位请看,义阳三关成犄角之势,九阳关和平靖关如同犄角突出于前。而武阳关则如牛头顿于后,城关置于山谷中最为狭窄之处,若过关必须在山谷中行军三、四十里。” “我们现在是大队行军,车仗蜿蜒数里,必为敌方探子所侦知。即便其不知行驾在其中,如此大规模车仗行军也必认为是辎重大队,那只需派遣一支数百人的精兵伏于山谷两侧,待车队经过时堵塞道路,纵火焚烧。而道路狭窄,车辆运转苦难,进退两难,无处规避。车上又载有火器及易燃之物,烧将起来难以扑灭,后果不堪设想。”谭飞言道。 “我们可以事前派出警戒,封锁谷口,并在山谷两侧建立观察哨,掩护大军过关!”庄公从反驳道。 “我们还可以采用分批过谷的方法。”护军一旅都统田忠接过话道,“过谷时将大队分成数队,两队间隔里许梯次前行,一旦前方或后方遇袭。不但可免于全军中伏,又可以相互救援,行驾混于其中,敌又怎能辩明一击而中。” “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能以身涉险,但凡有一丝可能遇险,我们都应避免,不能让陛下有丝毫损伤。”倪亮听罢闷声闷气地道。 “那又如何做到?我们难道要与敌交锋,击敌于数十里之外,再走平靖关,那么陛下行迹同样会暴露的。”庄公从有些激动地道。 “分兵而行。”谭飞言道,“我们兵分两路,大队依然乘战车前行走武阳关,另一队则轻骑减从走九里关,然后在应山县会合。” “你的意思是行驾走九阳关,这里虽然已在我军控制之下,但仍有敌军游骑在关外出没。一旦与敌遭遇,不免一战,甚至会引来大批敌军围追,而随扈兵力不足,则陛下依然难免犯险。”田忠连连摆手道。 “若是兵分两路,又以大军护送,只能徒步过关。则战车一旦被袭,在空旷之地自可圈阵自保,但是在山谷中遇袭,无法遣兵退敌,必然会被一把火烧个干净。”庄公从也是不同意。 “陛下以为呢?”见大家争论不休,难以决断,倪亮看向一直静听的小皇帝道。 “世上哪里有万全之策,我们一路昼伏夜行,偃旗息鼓,他们又怎知朕在军中?而即便他们查明朕在军中,可当下朕都不知要从何处过关,他们又如何知晓呢!”赵昺摊开手笑呵呵地道。 “……”众人一听皆是愕然,却也知陛下所言正切中要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过关,敌军又如何做出判断,即便己方决定后敌方即刻获知消息,可他们又如何能迅速将消息传回,并调集兵将迅速设伏或围捕。不过大家也都明白,保护陛下安全过关的关键之处不在于走哪条路,而是在敌做出反应之前迅速过关…… …… 两日后的一个黄昏,城门早已关闭,西城军兵突然发现城外烟尘暴起,知是大队骑兵前来才有的征兆,但是这队人马并没有亮出旗号,一时也无法判断是敌是友,便立刻敲响警钟。一时间,城中警号四起,城上灯笼火把燃起,将城上城下照的通明,十数门火炮已然装填完毕,瞄准来骑方向。 时间不长,四百余骑兵已至城下,在火炮射程之外列队。但见他们身着大宋禁军军服,但是仍然没有亮出旗号,战马比之其它骑军要高大许多,虽然是风尘仆仆,却也队列严整,丝毫不乱。不过马刀入鞘,火枪也横在,马鞍之上,表示自己并无敌意。 “吾乃大宋禁军第四军驻应山县守将,来着通报军号!”驻守应山县守军第四军三师都统吴峰看明情况,高声问道。 “我们是淮北行军总管府直属骑兵团一营,前来贵部公干,请开城门!”城下队列中一骑前出至城下,隔着护城河向上回话道。 “哦,是总管府的友军,但本官有责,城门已闭,不敢擅自放行,还请出示通关文牒及腰牌!”禁军第四军过去属于江东制置司统管,而淮北行军总管府乃是江东置司北伐后变更的,其中自有熟识之人,但是天色已暗,难以看清来人面目,他回话道。 “还请将军放下吊桥,让下官入城,出示文书请将军查验。”下边之人下马道。 对方虽然是单骑来见,但是吴峰依然不敢轻忽,令城上兵丁严阵以待,防备是敌军化妆诈城,趁放下吊桥开城之机发起突袭。然后才下令放下吊桥,待其过桥后立刻收起吊桥,半开城门放其进城,又收缴了其所佩戴的武器才让其上城相见。 “下官参见吴都统!”来人敬礼言道。 “谭飞,你不是……”吴峰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准备回礼的手停在了半空,如见了鬼般的惊讶出声,他与谭飞同是帅府亲卫营出身,自然熟识,也知道其接任陈墩调到御前护军侍卫营。作为陛下的贴身侍卫头领,应该时时伴君左右,可突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应山县,让他怎么能淡定。可见其轻轻摇摇头,意识到其定是执行秘密任务,否则不会由他执行,所以又把满腹的疑问咽了回去,挥手让亲卫们后退。 “详情稍后再叙,陛下就在城外,速开城门迎陛下入城,切记不要声张。”谭飞见众人退后,他上前一步附耳道。 “啊……”这个消息比之骤然见到谭飞更让吴峰吃惊,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扭脸向城下张望,可黑暗之下又任何能从严密的队列中分辨的出来。 “陛下入城后自有机会觐见,下令开城吧!”谭飞见其慌张的样子,有些好笑道。 “已经验明文牒,速开城门,迎……列队迎友军进城!”吴峰是收复江南之初,扩军之时自御前护军调任禁军第四军的,业已数年未见过陛下,一时间还是情难自禁,待平静片刻压制住狂喜的心情,才转身下令道…… 正文 第1286章 假模假式 吴峰在侍卫营当侍从多年,自然清楚陛下混于军中来此,必是出于保密的需要,防止泄露身份。因此未得旨意不敢召见,他也不敢贸然相认,当然也不敢将陛下请进守将府中安歇,而是按照惯例将一行人安排到城东大营中安歇。 如此安排虽然事出有因,但是吴峰心中还是觉得不安,下令加强戒备,宵禁后严加巡查,尤其是城东大营严禁随便出入。而皇帝在此,他也是坐卧不安,夜间多次亲自领兵巡视,以保证陛下的安全。苦熬了一夜,终于盼到天明,他才放心的和衣躺下,准备打个盹。 “陛下呢?” “都统,你怎么知道的?”吴峰听有人问,打了个激灵起身,发现闯进来的却是第四军都统孙恺,他讶然问道。 “陛下到此,你为何不报!”孙恺看看除了守在门口的亲卫别无他人,才压低声音问道。 “陛下只带着侍卫营前来,且并未表明身份,情况不明,怎敢胡乱报告。”吴峰一边整理军装,一边没好气地道。 “陛下可安好?”孙恺也顾不得与他计较,又问道。 “昨日傍晚,陛下才至应山,根本无暇准备,只能暂时安置在东大营中,无旨也不敢觐见,只能亲自带兵警戒,幸好一夜无事。”吴峰回答完,又觉奇怪地道,“而都统又如何得知陛下到了应山的?” “嗯……陛下已经到了应山县,也就不必再瞒你。”孙恺略一沉吟道,“荆襄江都帅前时探营受创,不能理事,陛下不得已只能亲赴襄阳指挥作战。行至三关,为遭敌偷袭,分兵两路过关,大队人马走的武阳关,守将昨日报之于我,这才连夜赶来护驾的。” “都统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吴峰将孙恺让到二堂,亲手斟上茶笑道。 “混账话,获知陛下前来,做臣属的怎能不前来随扈!”孙恺板起脸来骂道。 “若都统真是前来护驾的,贸然觐见那定少不了一顿责罚。”吴峰依然笑着道。 “哦,此话怎讲?”孙恺听了一怔,不解地问道。 “都统乃是镇守一方大将,没有陛下旨意擅离防地,那是多大的罪过!”吴峰屈指敲敲几案低声道。 “唉,只想着觐见陛下,却没有想到那么多。”孙恺听了恍然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统的心思末将清楚,可也太过性急了。”吴峰见其着急了,不紧不慢地道,“都统既然已经知道陛下是前往襄阳,那么必然要经过随州,有话到时再讲也不晚,这匆匆赶来确是极为不妥。不说擅离防地之过,暗中刺探行驾行程更是大忌。” “是啊,我欠考虑了,可现在走也来不及啦!”孙恺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站起身搓着手在堂上转起了圈。 “都统稍安勿躁,此事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看着都统慌乱的样子,吴峰暗笑道。 “快说,怎么办?”孙恺听闻有解,坐回椅子上急问道。 “都统,陛下既然不愿暴露行迹,那么都统就佯装不知。”吴峰侧身轻声道。 “不可能,侍卫营那些小子们耳聪目明,城中的风吹草动根本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我一进城,他们定然就已获知了,而目的自然不言自明。”孙恺听了摆手道。他也帅府旧人,怎会不知侍卫营中情报收集能力,只怕城中飞进只苍蝇,他们也都能分清公母才会放过的。 “这个我自然清楚,但好在都统没有贸然前去觐见,而是先来我这守将府,便有回旋的余地。”吴峰言道,“我们第四军奉旨镇守桐柏山至大别山一线,应山县同是咱们的防区,都统自可称前方九里关有报,称敌军有异动,都统前来查问一番,那不是十分正常,合理的事情吗!” “不妥,这点儿小诡计恐怕瞒不过陛下!”孙恺摆手丧气地道。 “都统是陛下的心腹爱将,怎能不明白其中的猫腻,这点儿事陛下不会见怪的,如此只是个说辞而已,堵住其他人的嘴罢了。”吴峰笑着道。 “嗯,那么我们这就去见驾,不,去巡营!”孙恺听了笑着点点头道。 “不要着急,现在为时尚早,吃了早饭再去不迟,否则就显得过于突兀了,反遭人起疑!”吴峰言道。 “鬼点子真多,但我喜欢!”孙恺用手指点着其笑道…… ………… 吃罢了饭,孙恺和吴峰两人才领着一小队亲卫离开守将府,在城上走马观花的转了一圈,走到东城便以查看战备为名下城,前去驻守于此的三师第一团营地。他们也不让人通报就进了营,当然更不敢直接前往侍卫营驻地,而是假模假式的在营中查看。 当两人走到校场边缘时,就见围了一圈人,有问有答说的十分热闹,他们走到跟前一看,中间之人正是小皇帝在说话。而其依然是名小兵打扮,岁数又不大,脸晒得黑红,又是身旧军装,谁也不知他是皇帝。小皇帝就像个好奇的孩子,问起众人军中之事,而大家也不时问起淮北战事,他也一一解答,并无厌烦之色。 大家不认识皇帝,也可能不认识军都统孙恺,但是都认识吴峰,有人发现后急忙起立,列队,敬礼,这就把小皇帝给晾在了一边,让二人不免尴尬,却也不好直接上前。只能讲了几句话,然后让众人解散,大家不敢再留,匆匆散了。 “走吧,别在众军前丢人了!”赵昺看着呆立在旁手足无措的两人,他们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上前相认也不敢,实在是有些好笑,却板着脸道。 “是、是!”两人得了令,连忙跟上,屁颠屁颠的进了侍卫营临时营地。 “属下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进了营帐,两人立刻跪倒大礼参拜道。 “孙将军,兼程前来,辛苦了!”赵昺抬手让二人免礼起身道。 “属下不知陛下前来,未能迎驾,请陛下责罚!”孙恺心虚,不敢起身,施礼请罪道。 “既然不知,又有何罪啊,真是巧啊!”赵昺蹲下身子,看着孙恺问道。 “属……属下真不知圣驾到了应山,只是前时收到前方战报,称敌军有所异动,便前来巡视,实在是碰巧。”孙恺被小皇帝盯得心里发毛,心中又有鬼,结结巴巴地道。 “嗯,是很巧,可朕若是信了,那才出鬼啦!”赵昺点点头,站起身抬腿就踢了孙恺一脚道。 “陛下,属下、属下……”孙恺吃痛也不敢动,偷看吴峰其埋着脑袋趴在地上,一时无计,吭哧了几声也不知如何作答。 “起来吧,都起来吧,急急忙忙的来见朕,何事?”赵昺看二人装的辛苦,又一人赏了一脚道。 “陛下,其实属下日前已经接到行营通报,获知陛下要南下前来襄阳,要前线各部加强警戒!”孙恺知道装不下去了,索性实话实说,“通报中并未说明行驾行军路线,但属下也传令各部严加监视敌军,日前武阳关守将急报称有护军进入山谷,欲在此过关,却没有发现圣驾。属下于是猜测陛下定然是悄然从九阳关过关进入荆襄,担心错过觐见的机会,便擅离随州前来拜见!” “朕与汝等也有年余未见,心中也是实在想念,本想待两路合兵后,再诏你等前来相见,却没想到你却是个急性子!”赵昺将二人搀起,叹口气道。 “属下等也是想念陛下,聆听陛下教诲!”孙恺起身再施礼道。 “是个屁!你急着见朕,是不是觉得让你镇守三关屈才了,想要随朕去襄阳参战,好立下不世之功啊!”赵昺转眼又翻脸了,指着二人骂道。 “属下不敢!”孙恺两人又赶紧施礼,可心中暗道真是见鬼了,自己想什么陛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刚刚朕在营中与众人闲聊,大家皆对四军驻守三关颇有微词,说朕偏心将功劳都给了其他诸军,是有意打压四军。还有的人说四军之所以被发配到这穷山恶水,是因为……”赵昺说道。 “陛下,属下镇守三关绝无怨言,他们敢妄议陛下,属下定要严惩。”孙恺听了惶恐地道。 “该惩处的是你们!”赵昺沉声道,“众军有怨,实乃是你等之故。所谓上行下效,你们以为四军北伐以来,只是攻取了几座州县,便被安排到此镇守,并没有参加大战,因而功劳寥寥。却又自以为四军非是弱旅,战力不逊于其它诸军,实是朕不给你们机会,言语间才将这种沮丧的情绪传染给众军。” “属下有过,未能克制言行,以致影响众军,以致非议四起,请陛下责罚!”孙恺听了冷汗直流,连忙请罪道。 “朕当然知道四军的战斗力在我朝诸军中位居一流,但将你们放在此镇守三关,并非是轻视,也无意打压,实在是三关之重,事关北伐的胜负,朕实在不敢假手于他人!”赵昺看着二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正文 第1287章 追忆往昔 在皇帝的训斥下,孙恺和吴峰面面相觑,自己这点儿小心思在陛下面前暴露无遗,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吭声,可是心中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们召集在应山所有都头以上军官,朕要当面向众军讲明道理,说清三关之重!”赵昺也看出他们是面服心不服,若是不能解开心结,必然会影响到以后的战斗。 “陛下,此事不妥,属下听陛下教诲后,定会如实告知众军!”孙恺听了大惊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朕的话到了你们嘴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一层层传达下去,只怕又成了朕打压你们四军。”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属下……属下担心陛下的安全。”孙恺吭哧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道。 “陛下,孙都统说的有理,众军云集,其中难免混进心怀叵测者,万一做出大不敬之事,属下等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吴峰也旁怯怯地说道。 “陛下,不若将觐见的军官改为指挥使以上者,如此属下也好布置警戒,保证陛下的安全。”谭飞在旁说道。 “陛下,谭飞说的极是,在应山军中,都头以上官员有数百之多,实在也找不到那么大的殿堂听训!”吴峰又接嘴道,他心中明白应山是自己管辖的地盘,一旦有点儿事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推责的。 “哼,朕是大宋的皇帝,四军是大宋的军队,也是朕的子民,朕不相信他们会害朕。”赵昺冷哼一声道,“当年在琼州,朕时常独自出入各军,在城中游玩,还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此前在战区,你们担心敌军会行刺于朕,限制朕的行动,朕也理解。但当下是在大宋的军中,可你们还是如此,难道你们对自己的部下没有信心,连见个面都跟防贼似的。” “四军所属皆是忠贞之士,绝无异心,岂能加害于陛下!”孙恺抬头直视陛下坚定地道。 “既是如此,你们还怕什么?没有殿堂,我们可以在校场上,半个时辰之后朕希望能在门外的校场见到他们!”赵昺言道。 “陛下若是公开露面,那么行程就将暴露,难以在秘密行军抵达襄阳了。”谭飞有些忧虑地道。 “倪亮与我们相差不过两日路程,明日便会率大军抵达应山,你以为蒙元探子都是傻子,看不破其中的秘密吗?”赵昺笑笑道,“恐怕昨日朕一入城,就已经封城了吧?你们摆出如此大的阵仗,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敌军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也不差这一天功夫!”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等于将众人都逼到了死角上,他们再辩解那就是心虚,让陛下质疑他们的能力了。第四军驻扎在桐柏和大别山一线,防守的战线有二百余里,军部及直属队驻于随州,第一师分驻三关,第二师分驻战线各个要点和州县,第三师作为预备队策应各部驻应山县。 所以参加会议的主要是三师的,帅令一下飞骑四出,城里城外驻军都接到了即刻入城的命令,受命的军官皆以最快的速度入城,赶赴东营校场听命。到达后却见军、师两级都统皆辕门之外,并亲自点验收缴随身武器,而军营周围则已经戒严,严禁一切人靠近,不听警告者当场格杀勿论。 如此严肃,让与会者都是一头雾水,按照各自所属分别列队,然后集中,执行官是师都统,而在前领队的居然是军都统,而参会的军官也得到警告,会场出现任何情况,都不得喧哗、不得吵闹,不得擅动,违者以军纪重处,这么大的场面更让人紧张。 当进入校场的时候,众人更是夸张,只见校场周边已经戒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也不为过。而更让人吃惊的是负责警戒的都是生面孔,一个个板着脸,眼神凌厉慑人,让人不敢与其直视。这场面就好像过去处置要犯的法场一般,有些人心中不禁开始犯嘀咕,觉得今天有人要倒霉了。 “立正,敬礼!”正当众人暗自猜测有什么大事件发生时,两个人一前一后向校场走了过来,为首着是个年轻人,身着一系旧军装,笑眯眯的走过来,队首的吴峰高声喊出口令。 “礼毕!”众人随着口令立正敬礼,可当年轻人走近回礼时,场面却出现了点儿混乱。有人看着到场的年轻人目瞪口呆,居然没有听到口令忘记放下手;有的人猜测着来人的身份;还有的人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确信,有些茫然。 “报告陛下,禁军第四军第三师都头以上军官应到四百三十九人,实到四百三十九人,请陛下训话!”孙恺跑步向前,在年轻人前站定,举手敬礼后报告道。 “稍息!”赵昺回礼后,向前一步站在队列前,众人条件反射般的齐齐肃然立正,他下达了口令道。 “立正,坐下!”赵昺再下令道。众人立刻席地坐下,眼睛却紧紧盯着他,好像不大相信皇帝突然出现在眼前。 “陛下,坐!”谭飞搬来一把椅子放下轻声道。 “不必了!”赵昺摆手道,“把警戒也撤了,朕是与众将说话,又不是来探监,搞得如此紧张像什么样子!” “这……遵旨!”谭飞迟疑了一下道,他立刻叫过执行官命令撤去校场上的警戒,只留一小队侍卫在附近戒备。 “突然见到这场面,大家都吓了一跳吧?”赵昺见警戒撤去,转身笑着对众人道,“朕今日途径于此,想见见大家,却有人担心有人会对朕不利,可朕不信,不相信四军会有人向朕开枪,你们相信吗?” “不信,我们愿为陛下粉身碎骨!” “我们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对陛下不利者,便是四军官兵的敌人!”…… 呼喝声乱七八糟,显然并没有人事先排练,却让赵昺十分感动,这才是最真实的声音,比之整齐统一的口号要更能让人信服。 “帅府军初建时编为五营,你们禁军第四军的前身是帅府军后营,说是一个营其实还没在座的人多,当时孙都统是副将,却连身盔甲都没混上。可就是他们自甲子镇立府建军,就伴随朕左右,一路征战渡海至琼州,后营也不断壮大,成为新军最早五个主力师之一。”赵昺压压手让众人噤声道。 “陛下,还记得当年的事情!”皇帝的话引起一阵哄笑,这让孙恺十分不好意思,讪笑着摇手道。 “当然记的,彼时朕与大家同住在一处院落中,吃着同一锅饭,朕认识每一个人,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今天,朕依然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李晖、张毅、孙虎、李立、刘江……”赵昺说着指着人群中的人开始点名,竟无一遗漏。 “到!” “到!” “到”……被点到名的人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答道起立、敬礼,想想十多年过去了,皇帝还依然能记的他们,这是多大的荣幸。而赵昺也十分感慨,当年的人有许多都牺牲在征战的战场上,没有能活到今天。 “朕记的你们,可惜你们却忘了一件事情!”指点着起立的十多个人,赵昺笑着道。 “陛下,末将等从未忘记与陛下在一起战斗生活的日子,也常常思念陛下,不敢忘怀!”孙虎施礼含泪道。 “可是你们今天忘了一件事,忘了给朕搬张桌子来了!”赵昺又指指他们道。 “桌子?!”众人愕然,一时想不起陛下为何提起桌子。 “当年朕年纪尚幼,长得也是又矮又胖,站在人群中都看不见,所以在人前讲话,要站在台阶上才能让人看得到。而没有台阶,你们就会给朕搬张方桌来,让朕站在上面说话,可今天就忘了,朕很伤心啊!”赵昺做出府忧伤的样子‘沉痛’地道。 “这时末将等的疏忽,末将马上去搬桌子!”陛下一提,孙虎马上就想起来了,帅府后营当时负责管理全军的辎重和物资,预备桌子的事情就是由他们负责的,他急忙就要出列去寻桌子。 “算了,假惺惺的没意思!”赵昺摆手制止了他,愤愤地说道。 “哄……”众人看出陛下是在开玩笑,也难在保持严肃,当然更是见到了陛下的另一面,绝非传言的铁血无情,而是和大家一样会说笑,有情有义的人。而被点名的这些人,不是统领、统制,就是指挥使,现在尴尬的立在那里,一个个憋屈的样子更是好笑,不禁齐声哄笑起来。 “既然你们没准备桌子,那朕就站着,让你们坐着听了,屁股疼了不许埋怨朕!”赵昺又指指众人道。 “末将等不敢!”众人笑着回答道。 “不敢,我看你们胆子大的很!”赵昺微笑着道,“朕刚来不到一天,就听到有人抱怨,说朕已经忘了四军,将你们安排到了这山沟里,看着人家攻城掠地,封官进爵,你们只能干看着,是不是啊!” 正文 第1288章 一支奇兵 赵昺知道在现下的体制下,军人远离政事,也无权管理地方行政事务,若是想封侯拜将只有通过战争获得战功一途。所以说除非这个军人贪生怕死混日子,任何一个军人都希望能够攻城掠地,决胜战场赢得战功。而他的话可以说正中四军众将的心事。 赵昺明白若是不能解开四军上下将领的心结,时间长了必然会影响到军队的士气,进而安于现状、消极怠战,使得一支强军士气消磨殆尽,再难担当重任。而若想让一支军队重振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他们明白自己的价值,明白自己并非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大家知道伍子胥吗?”赵昺高声问道。 “知道,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协助吴王夫差攻灭了楚国,掘了楚平王的墓,鞭尸三百!”伍子胥作为一个悲情英雄,一夜白头、七星临渊、千金报恩、端午起源等在民间为人熟知和传颂,且在江南许多地方建有庙祠,因此知道他事迹的人很多。他话音一落,就有人高声回答道。 “不错,可你们知道伍子胥是如何做到的吗?”赵昺又问道。 “不清楚,陛下给我们讲讲吧!”小皇帝在宋军中同样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他当年只带一队卫士前往行朝继位,被别有用心的大臣软禁在宫中。而其毫不畏惧,在软禁之地为侍卫们讲三国,以此来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的故事,在军中也是广为流传,听到陛下提问,立刻有人请求道。 “好,今天我就讲讲这个故事。你们也都可以过来听听!”赵昺见成功的调动起了众将的兴趣点点头,又看到警戒撤出后,有军兵探头探脑的张望,发现没有人驱赶后便慢慢向会场靠拢,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但是终归心有畏惧,不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的围观,他招招手让众军也过来道。 “陛下,这……”小皇帝的建议,让坐在前边的孙恺十分为难,他想出声劝止,却被打断了。 “朕长的虽不如潘安,但也比你们也不差,难道还怕丢人吗?再说他们从军数载,说起见过龙颜,退役回乡后也有的说啊!”赵昺摸摸自己的脸笑着道。 其实他说的一点也不假,说起来古代除了身边人真正见过龙颜的人真不多,即便得以上朝面圣的朝官也至少五品以上,而在排班在后边的人若是稍微有些近视都看不清皇帝的模样。这也有了明清时期朝官们因为买不起官服上表明官阶的补子,于是就用纸画一个贴在官服上蒙混过关笑话,不过也变相说明站在后边的人根本就看不清皇帝长啥样。 官员都如此,普通人更是难上加难,就是瞅眼皇帝的画像都不可能。皇帝的御容像都收藏在宫中,不是谁想看就能看到的,就拿前时赵昺在应天府祭拜供奉在三圣殿的御容像,不够品级的人连门都进不去,更不要说看一眼了。 大宋朝好一点儿,皇帝每逢元宵节都会乘骆车预赏花灯,这个时候是不放车帘的,使得百姓们得以亲见龙颜。而这也成了东京元宵节的一场盛事,引得无数百姓前来围观,但是人山人海的又有几个人看得清楚,所以普通人见过皇帝的更是鳞毛凤角,得见龙颜一面足够吹一辈子的了。 “大家可以围的近一些,否则听不清朕的故事可是遗憾,另外有人想行刺朕,正好有人挡枪!”所以说赵昺让众军围过来听讲,可以说是千载难逢。孙恺无奈,只能让众军在众将的外围就坐,将他们与陛下隔开一定的距离,但是赵昺却笑着招呼众军离得近一些。 “我们愿为陛下尽忠,万死不辞!” “欲对陛下不利者,便是我四军公敌!” “陛下放心,我等甘愿为陛下挡枪,虽死无憾!”……赵昺话音一落,众军中便乱哄哄的不断有人高呼道,一时间群情激昂,士气高振。 “朕有如此好儿郎,何愁鞑虏不灭,壮志难酬!”赵昺压压手,场上立刻安静下来,他激动的高声道。 “陛下威武、大宋威武!” “陛下威武、大宋威武!” “陛下威武、大宋威武!”众军听罢立刻振臂齐声高呼相和,又掀起高潮。 “好了,咱们开始讲故事!”赵昺让人挂起一幅地图,待安静下来后指着地图言道,“周敬王十四年,吴楚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起因是蔡、唐二国苦于被南方的楚国欺负,搞了个召陵会盟,又灭掉楚的附庸沈国。蔡国辖地就在蔡州周边,唐国属地主要在随州,也就是你们四军现下屯驻之地周边!” “楚国大怒,率兵北上,穿过南阳盆地和方城通道,去收拾蔡国。吴王阖闾立刻动员倾国之力,凑了三万人沿淮河西上,去救蔡国。大军走到潢川,忽然军中一位将领提议:咱们别往西去了,往南走吧。当时的主将伍子胥特别纳闷,咱们沿淮河西上挺好,你现在弃舟登陆,放弃吴军水战优势,你是不是喝多了?” “而这位将领说兵贵神速,现在去救蔡国,只能击退楚军,如果咱们南下的话,可以直接杀进楚国腹地,想干啥都行了。于是这员大将带着三千五百人,直趋信阳,然后以迅猛的速度穿过大隧、冥扼、直辕,这三地便是义阳三关,他们从桐柏、大别山之间的孔道杀出,一路南下一口气冲到汉川,兵临汉水。你们猜猜楚王获知后会如何呢?”赵昺在三关的位置上用手指点了点,问众人道。 “吴军主力随后赶至,楚王直接吓尿了呗!”有人高声回答道,引起了众人的哄笑声。 “说的不错,楚王吓坏了。但楚国也有能人,其名叫叫沈尹戍,他建议楚军从方城直接打信阳,打下信阳后烧毁敌军战船,吴军回去的路就断了。然后楚军主将子常再逼迫吴家决战,就可收全功。”赵昺接着言道,“计划的很好,若是楚军依计而行,即便不能全歼吴军,也能将其重创。可楚将常贪功,没等方城的部队动,就先对吴军发起攻击。” “吴军识破楚将的计策,便一路后撤,在汉川和汉阳之间以逸待劳,用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把子常打得晕头转向,最后在柏举彻底击溃楚军。”赵昺在地图上点了点,又画了一道线道。 “楚军战败一路沿安陆、京山溃退,本来已经进入河南的楚将沈尹戍获知败讯后急忙回援,击败了吴军先锋夫概,这时那位提议奇袭三关的吴将奇迹般地及时赶到,正面灭了沈尹戍。结果从此以后,楚军一路哭着往西跑,吴军一路嗷嗷叫着往西追,居然把楚国的都城郢都,也就是今日的荆州都打下来了。伍子胥掘墓开棺,鞭尸楚平王就在于此。” “你们看,本来吴楚国力相差悬殊,楚国二十万人,吴国只有三万。可就因为吴军突然闪击三关南下,进入楚国腹心,与楚军夹汉水对峙,继又识破楚军偏师堵塞大隧切断其后路之谋,终将楚军攻破。导致楚军丧失主动权,只能疲于奔命,最后被个个击破,连首都都丢了。可见三关在战略上有多么重要,而谋划此役之人,一子落下,登时攻守逆转,全盘皆活,你们猜此人是谁?”赵昺又高声问道。 “兵圣孙武!”有人在下边回答道。 “对,此人就是兵圣孙武。而世人还称其为百世兵家之师、兵学鼻祖,所著《孙子兵法》成为将帅必读之学,因此我们不仅知道义阳三关之重,敌方同样知道。而这绝不是例外,北魏三关守将曾叛归南梁,登时举国皆惊,中山王拓跋英率军围攻,好歹才重新夺回;蒙元敌酋忽必烈南征时,也曾从这里打破九里关,十天之内就抵达长江岸边,围攻鄂州。” “我们在分析起天下大势来就大词源源不断,什么雄踞某处、某某锁钥、某某襟喉、数省通衢、北扼南控、西镇东逼等等,其实地理没那么复杂。本质来说,无非通道和隘口罢了。平地被山地、草原、沙漠、河流分割成各种形状的区域,区域和区域之间存在联络通道,通道多的区域,就是通衢,设在通道上的城市,就是关卡,事实就这么简单。”赵昺话锋一转又道。 “义阳三关正好就是这样的三个隘口,都位于信阳以南,桐柏山和大别山的分界线上,将分割荆湖和中原的桐柏和大别山间的三条狭窄通道镇住。且三关的位置特别地正,正到你根本绕不过去,非走不可。因而在北伐之役之初,你们第四军的任务就明确指出:欲保证东西两个战场的联系,你部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攻取三关,依大别山脉以拒敌军,并与荆襄及两淮战场之行动相呼应。” “如此已经说明,你部非是单纯承担守备任务,而是伏下的一支奇兵!”赵昺敲敲地图肃然道…… 正文 第1289章 答疑解惑 场上此时虽然聚集了近千人,太阳业已升起老高,炙热的阳光下大家都已经是汗流浃背,但没有一个人离开。听到皇帝说四军乃是他布下的奇兵,在场的军将们都是精神一振,坐着的挺直了腰杆,站着的也挺身立正,静听下文。 “无礼,撤下去。众军可以,朕也可以!”这时有侍卫撑起了一把罗伞为赵昺遮阳,他扭身沉声道。 “是!”侍卫迟疑了下,还是将罗伞撤去。而场上众人顿觉心里热乎乎的,军中相传陛下向来与军士们同甘共苦,但也有人不信,不过今日一见,哪里还有丝毫怀疑。 “你们也不必都戳在那里,大家听了半日,又热又渴,去弄些凉茶,酸梅汤最好!”赵昺又吩咐随侍的侍卫们,转脸又对众军笑道,“其实朕也渴了,也沾大家个光。” “哈哈……”听陛下说的有趣,大家又是一阵哄笑,觉得皇帝并非如传言中神一般的高不可攀,渴了一样要喝水的,顿觉与陛下亲近了许多。 “陛下言重了,这皆是属下的疏忽,怎敢劳动陛下的侍卫!”孙恺听了确是汗颜,哪里还坐得住,急忙起身施礼请罪道。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接着讲!”赵昺压手让其坐下道,“从信阳过三关南下,便进入另外一条重要通道,随枣道的东南出口。” “所谓的隋枣道就死由北边的桐柏山脉和南边的大洪山脉夹出来的一条通道,从南阳盆地东侧的枣阳开始,途径随州到广水,再往前走就是大悟。过了大梧之后,就随枣通道而大悟贴着东侧五岳山往南走几步,就是孝感。” “用最明白的大白话说,湘豫两地想要走动联络,尤其信阳和孝感之间,必须得走三关。只要这三关一堵,交通立断,所以从南阳到孝感的随枣通道,也隐隐在三关威胁之下。如果我是南军,往北打,打下三关就是信阳,拿下信阳,淮河中段尽归我所有。哪怕拿不下来,随枣道也在控制之下,我可以分兵去打襄阳,然后从方城通道侧击河南。一路上还可以借汉水之势,后勤不虞有失。” “那么这三关的意义,仅在于控制信阳和孝感的交通吗?让我们把眼光放大一点,看看周围的态势。”赵昺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言道。 “孝感西南方向是汉川,东边是黄陂,再东还有麻城。三处皆是鄂州外围重镇。尤其是汉川,在汉水边上,攻击鄂州可顺流而下。往西就可达长江,过仙桃、潜江则是荆州。若敌军从信阳渡过淮河之后,一定会赶紧攻克三关,然后南下控制孝感。拿下孝感,再拿下汉川,就扼住了汉水和长江。这一路再没有天险,又有汉水和长江水运之利,想怎么打鄂州和荆州就怎么打。换句话说,三关不保,长江中部流域重镇皆处于险境之中。” “而此战四军以最快的速度一路北进攻占了三关,如此不但阻断了敌军来援的途径,也断了这一地区地区北逃的路径。因此屯驻于此的敌军马上陷入外无援军,逃命无路的绝境,纷纷请降。使得我军以最小的代价,得以迅速收复了这片广大地区,四军此役可谓居功甚伟,而同时又保证了西集团右翼及东集团左翼的安全。” “陛下,既然我军控制了三关,并得以巩固,为何不兵出三关收复豫西的唐州和邓州等州县,对襄阳之敌形成合围?”这时茶水已经送到,自有人呈上,而大多数人就只能就着水瓢舀着喝了。而有人起身问道。 “这个问题提的好!”赵昺并没有人因为被质疑而生气,反而十分高兴,这说明他们并没有人云亦云,而是动了脑子的,将杯中的茶水喝尽道,“兵家历来以江淮为界划分南北,但是南北通路并没有那么多。最东边没有天险,可是水路纵横,守易攻难。再往西看主要的几条联络南北的干道,淮安-建康算是一条,庐州-六安是一条,再过来商城-麻城、然后就是信阳过三关到孝感,往西还有随枣道、襄阳-荆州,没了,再往西就只有从四川顺江而下了。” “大别山横亘江淮之间,东头是庐州,西头是义阳三关。三关通道狭窄,不如其他通道名气大,但却是任何兵家都不敢轻乎的一个节点,有它未必赢,没它一定败。”赵昺又将众人的视线拉回三关道,“庐州靠近建康,三关靠近鄂州,这两地的价值不容置疑,皆是江南的政经中心和军事重镇,关乎着南北政权的战略计划。” “所以通过观察对手在三关怎么用兵,用多少兵,就能对对方的战略布局进行预估和判断,进而决定自己的战略战术,说三关是南北双方大战略的一个探测器,绝不为过。那你可明白了,朕为何让你们在此引而不发的所在了吗?”赵昺说完问道。 “末将明白了!”那军将施礼道,“陛下此次北伐的目的是意在夺取两淮和襄阳,从而改变我朝被动的战略局面,保证江东和荆湖地区的安全。因此兵分东西两路同时展开进攻,东西两集团即互为犄角轮番突破,使敌难以为援。而三关处于两个集团之间,即为互相勾联两部间的通路,同时也是整个战略上的薄弱点。” “陛下在第一阶段即令我军夺取随州,就是控制三关,堵住这个战略上的漏洞,防止敌军自此处突破对我军两个集团进行分割,或趁我军兵力空虚之时直下江南,威胁我朝腹心;而在我军东集团取得江东大捷,西集团北渡控制荆湖地区后,进入北伐第二阶段时,四军则可保证两集团两翼安全,同时又可随时增援两个战场。” “这时我军对敌军也构成了威胁,若敌将兵力集中于中原,我军就可迅速投入荆襄战场,先行收复襄阳,乃至江汉地区;而敌若是增援荆襄,那么我军就可在我军突破淮北后,攻取豫西,威胁洛阳,对荆襄之敌进行合围。但是当下我军东集团突破太快,不但攻取了淮北,收复了应天府,可襄阳久攻不下,导致东集团左翼暴露,使得陛下不敢轻动我军,免得为敌所乘,同时也可牵制陕甘之敌,让其始终不敢倾尽兵力南下,从而减轻了荆襄战场的压力!” “很好,说的很有见地,你姓氏名谁,在何处任职!”赵昺听罢其分析连连点头,这人真是人才,可看其军衔不过是个统领,却不仅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且能融会贯通联系大势做出分析。虽不尽然,可以其不高的职衔能做出如此判断,确是个人才。 “禀陛下,末将徐无难,禁军第四军三师一团副统领!”那人敬礼后高声报告道。 “徐副统领问的好,答得也好,大家有何不明尽可畅言!”赵昺再次赞道,并鼓励众军进行探讨。 大家都清楚徐无难受到陛下的夸赞,再入了皇帝的法眼,来日是前途无量,于是乎将心中的疑问提出。初时众人还是有些拘谨,提的问题有的也是十分浅薄,但是陛下还是不厌其烦的做出了详尽回答,且无论官职高低态度一样平和。 如此大家也逐渐放开,问题也从有关三关的话题转到两淮战场上发生的几次大战役,赵昺尽可能的也从战略部署及展开过程进行解说,就战术的运用、兵种的配合,进行了分析。最后赵昺也站累了,索性与众人一样席地而坐谈天说地,而大家提出的问题则更为泛泛,可以说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赵昺虽然相对于此时的人,掌握的知识要多一些,眼界更为开阔,但也不是度娘,什么东西都知道。而他无法回答的时候,或请其他人解答,或直言不懂,绝不因为面子而含糊其辞。如此也并没有让众人觉得不妥,反而让大家以为走下神坛的皇帝更为亲切,甚至就如他们无话不谈的伙伴一般。 赵昺同样不以为杵,还掏出私房钱中午给大家加菜,自嘲自己也要养家,孝敬老人,且马上就要添人进口,实在是花销太大,皇后给的零花钱都被扣减了三成,闹得自己也是囊中羞涩。所以当下拿不出再多的钱来犒赏三军,只能给大家加上两个荤菜,而他也趁机解解馋。 众人听了是哈哈大笑,打趣皇帝也会怕老婆。而赵昺又就此话题展开,与大家唠起家常,说自己与众军一样征战在外,家里的事情顾不上,全靠皇后打理家事,孝敬太后,而他连老婆生孩子也回不去,心中内疚不已。这同样引起共鸣,大家也开始说起各自的家事,也表示自己回去同样要好好对待家人,再也不会打老婆了。 谈话直至开饭才算结束,赵昺与众军同样在操场上用膳,饭菜也是无异,只是比之大家多了张桌子,毕竟让皇帝撅着屁股蹲着吃饭实在不雅。而饭后他同样不忘嘱咐谭飞记的结算自己一行人的伙食费,占了众军的便宜…… 正文 第1290章 问题不小 当日晚上,倪亮率领护军骑兵旅和第一旅经武阳关马不停蹄的赶到应山县,但他们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驻扎。次日清晨倪亮才入城觐见皇帝,赵昺考虑到他们连日赶路,白日天气湿热,便仍照前时的规矩昼间休息,利用日落后至清晨凉爽的期间赶路。 傍晚,行驾出城与大军会合再次上路,孙恺便随行驾同行回返随州。为了保证安全,出城五里后,赵昺就被劝到车上。晚上除了漫天的星斗和一轮皎月,就是蜿蜒的行军队伍,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因而实在是寂寞,便要王应麟与孙恺同车叙话。 “孙恺,你部紧邻荆襄战区,对情况了解的多一些,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御车是经过改装的,比之战车行驶起来要平稳,且有八匹马挽车,里边配置也更齐全,当然还是比不上现代的高级房车。三人围几坐下,有小黄门送上茶水,他看向孙恺问道。 “陛下,我军围攻荆襄已经三个多月了,一直进展不大,众将私下中是有些议论!”孙恺不知道皇帝想知道什么方面的事情,也不好议论友军,因此也不敢妄言。 “我们君臣私下中说话,不必有什么顾忌,朕也不会秋后算账,王相同样不是多嘴之人,有话尽管直言!”赵昺听其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他有所顾忌,便笑着言道。 “嗯,属下就妄言了!”孙恺点点头道,“众将皆言,现下荆襄集中了禁军第六、第七和第八三个军,且在前期的战斗中损失甚微,而后又加强了骑兵第二师和炮兵第二师及内河水师鄂州分舰队,此外还有部分州军协助,总兵力就有十五万之众,而襄阳地区的敌军不过五个万户及附近屯田的十数个千户,兵力不及我军半数。本应是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取襄阳,可是久攻不下,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嗯,你接着说!”赵昺点点头,自己几次调度兵力加强荆襄战场,就是想速战速决,从而与两淮战场相呼应,但是最终落空,导致东集团过于突出,不得不放弃攻取开封,转入防御。 “属下私下也与众将谈论,以为荆襄久战无功,主要有几个方面的问题。”孙恺言道,“一者荆襄战场诸部行动迟缓,乃至错过了进攻的时机,结果进入四月便春雨不断,导致江水上涨,给渡江进攻造成困难;二者,诸将多有矛盾,互不服气,风传江置帅几次召集众将议事,结果争论不休,意见难以形成一致,皆是不欢而散;三者,有人说江置帅虽有谋略,但是手下几个将领不配合,也是枉然。” “还有什么,不要藏头露尾的,我要听的是真实情况!”赵昺听出徐凯故意在淡化江钲的能力问题,避免担上妄议上官的嫌疑,于是沉下脸道。 “是,陛下!”孙恺见陛下脸色不虞,也不敢再隐瞒道,“众人皆言江置帅御下无方,指挥不动几个手下将军,全仗陛下念及从龙之恩才没有将其撤换……” 赵昺虽然能从事务局的密报中获知各部的情况,但是涉及到的更多的是人员思想动态、有无通敌叛国及军官贪污腐化、侵吞钱粮、滥用职权等问题,没有旨意是不会刺探涉及军事指挥的情报。而他对江钲也是十分放心,除了在战略问题及重大决策上予以指导外,具体指挥上并不干涉,而他所知也皆是相关战报上所得。 不过赵昺也感觉到了荆襄方面出了问题,装备火器的十几万大军居然三个多月没有能攻克襄阳,尤其在他三次下旨尽快攻克襄阳的情况下,宋军还没有攻入襄阳核心地带,甚至连外围包围圈都没有合拢,使得襄阳守军仍能得到外部的援助。所以这也是他坚持亲征的原因之一。 孙恺现在说出的话更让赵昺觉得问题严重,如今部署在荆襄地区的六、七两个军居然江钲都指挥不动,而这三个军可以说是他的基干部队,由其带到琼州的殿前禁军整编而来。他依靠的反而是直属枢密院的骑二师和炮二师及内河水军,事情简直就像笑话一样。 由于三个军都统意见不统一,谁也说服不了谁,又不服其他人,导致在攻取襄阳的问题上各搞一套,而以一己之力又难以实现。江钲又难以对他们进行压制,便想制定一个能够为众人都能接受的方案,可这何其难也。于是荆襄战场上打成了僵局,接着又错过了汉水的枯水期,以致进攻襄阳更加困难。 另外据孙恺听知,荆襄方面几个军战斗力比之江东诸军要差很多,尤其是军官的指挥能力欠缺。传闻六军都统潘念和七军都统伍隆起排军布阵居然全仗手下的司马、参军指挥,因为他算不清账,不知道一个方阵需要多少士兵,每个排面能控制多长的战场,甚至看不懂现在新式地图,还要底下人给他解说。 上行下效,将帅如此,底下的军官自然也不会主动学习,同样依靠手下的参军、虞侯。而从讲武堂学习回来的军官最大的作用就是帮着上官看图,书写文书,自其它各军交流过来的军官干得也都是军师、参谋的活儿,根本没有自主指挥部队的权力。 赵昺听到这些也是极为震惊,过去一年春秋两度大校阅,因为湖广制置司距离临安距离远,部署分散,调度不便。都是抽调御前护军和江东诸军,而湖广制置使都是由枢密院派员监督,由置司自行组织校阅。乃至他无法了解到各部的真实战斗力,还以为一切如斯呢! 而赵昺深知两军对战,绝非像战争片里那样,为抓人眼球,皆是士兵肉搏是十分场景。或者再加些武将单挑来为正戏助兴;然后一声令下,步兵排成紧密的队形向敌人冲去,弓箭手的箭雨不断射在盾牌上,最后双方的步兵短兵相接。 于是乎就想当然的以为,古代将领似乎只要会打架,偶尔用用火攻,或者知道埋伏敌军就行了。赵昺可以明确告诉你,别太天真!如果你高数年年挂科,穿越回古代就只能站在最前排做小兵。虽然当军事指挥官不至于要求你高等数学、线性代数科科满分,但是你数学不好,那肯定没法指挥好军队的。 因为要想将几千名士兵按照合理阵形布置到战场,对指挥官来说,是件很头疼的事,毕竟战场上每一个步骤都关系到生死。到了战场,涉及到布阵则会更加复杂。 譬如一个步兵队得站成几行?为保证每个步兵在战斗时不会挥刀或者突刺时可能会打到友军,而误伤到战友,每个步兵得有多大的战斗空间?这都需要经过计算,这还是未使用特殊阵形的时候,当使用标志性的雁翅阵,又或者对抗敌人骑兵冲锋时,阵形配置又会有所不同。作为指挥官,临场应变能力是必不可少的。 另一方面,具体的士兵站位也涉及到数学。一个军、一个师、一个团、乃至一个都,其中有多少长枪手、刀盾兵、弓弩手,你又该怎么布置阵形、分配士兵的战位,保证他们都能发挥出各自的最大战力。这个时候就得经过一系列稍微比较复杂的计算了,否则就会乱作一团。 再有阵形的深浅也是一个问题,就是最简单的方阵来说,如何保证横向的行数和纵向的列数相等或相差很小,士兵之间纵向的间隔要有多少,以便留出迈步余地,来保证让更多前排人员投入战斗,更可以包围狭窄阵型脆弱的侧翼。 如今进入了火器时代的新宋军,火枪成为战场主角,重视肉搏的阵型已经落伍,步兵阵形也随之发生变化,线列步兵战术取代了传统步兵战术。而要保证火力的持续性和密度,最普遍的就是所谓的‘三连击’,遭遇敌人后,后排士兵会往前排走,行数由六行变为三行。紧接着,第一排士兵跪着射击,第二排士兵可以弯下腰射击,第三排则是站着射击,这样一来,所有火枪兵就能在必要时进行一轮火力齐射。 同时,每个步兵营之间的距离也有要求:各方阵之间的距离要足够大,以便于它们有足够的空间可以部署成线状阵形,当然这只是一般情况。很多时候还得根据具体战场地形情况来变化,同样也需要精确、快速的计算。 反制骑兵在线列步兵时代依旧非常重要。如果观察到敌方骑兵正在向己方冲锋,那么步兵应该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一个空心反骑兵方阵,甚至有时就得将部队排成更复杂的实心方阵以应对敌人的骑兵威胁。而阵形的变换犹如拼积木一样,不同规格的积木要怎样拼成一个合适的大方阵,同时也需要经过计算才能最大化的提高作战效率。 而这些只是作为军官要掌握的基本技能,所以算术都学不好,一个基层军官都不合格,更不要说指挥千军万马,还要与诸兵种协同作战的高级指挥员了…… 正文 第1291章 过在于君 赵昺听罢没有吭声,脸色却并不太好。他知道过去军将出身一是将门,二是草莽,再就是底层士兵积功而来。将门子弟还好,可以通过父兄的言传身教学习军事技能。而其他两类军将不是凭着自己的悍勇一刀一枪的杀出来的,就是被招安的匪寇,他们带兵多是依靠个人经验和勇武,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军事知识。 原隶属于湖广置司的五个禁军,他们是以原殿前禁军改编的,但成分比较复杂。宋廷的殿前禁军都指挥使被陈宜中谋杀,主力在对蒙作战中或是投降,或是溃散,几乎损失殆尽。后来由江万载所领的义军为基础重新组建,此时的殿前禁军便是以江氏家族子弟为骨干。 此后在保护行朝流亡过程中,殿前禁军几番恶战,兵力折损严重,江家以‘三古十二斋’子弟同样伤亡惨重。杨太后深感江家忠义之心,在形势最为艰难的时候下旨放归了部分江氏子弟,以免江家香火断绝,但仍是以江家父子兄弟为首。 而后殿前禁军护驾转战不断的吸收各地义军和溃散的宋军残部,而江万载也为救护落水的幼帝赵昰身亡,统军之权也随之移交到江家兄弟之手。但在陈宜中和张世杰的联手打压下也被边缘化,实力衰退,实力已经不及张世杰统领的淮军。 此后赵昺继位过程中,江钲依然领兵护驾,支持他上位。在经历了崖山之战后,行朝各军皆损失惨重,不得不前往琼州。而赵昺借机整编各军,以帅府军为基础组建殿前侍卫亲军和御前护军;行朝各部残军皆编入殿前禁军,并剔除了张世杰的势力,补入了义军,仍以江钲统领。 如此奠定了新宋军的格局,无论是改变军号,还是扩编整合,一直维持至今。现下在襄阳参战的禁军第六、七、八三军皆是隶属于原殿前禁军部队,三个都统虽非江氏子弟,却也皆是其旧将: 第六军都统潘念算是出身军旅之家,其祖父潘从源,精通武艺,曾任吉州教官;其父潘仝,淳佑年间状元及第,任广州观察推官升秘书阁大学士。潘念自小习文练武,成年之后,文武兼备,率义兵至项山剿寇有功,授命镇守闽粤交界的南澳,后编入殿前禁军。 第七军都统伍隆起是乡间豪杰,当元军迫近台山是,自乡间组织义勇八千余人,运送粮食七千石到崖山,起兵卫国勤王。后来在崖山之战中表现甚佳,随行朝前往琼州,被编入殿前禁军,成为基干力量之一。伍隆起作为头领被委以统领之职,十余年间随着扩编他也官至都统。但是其虽读过几天书,识字却不多。 第八军都统张霸则是张世杰淮军旧部,曾是其麾下的统制官,并为其亲信。在崖山之战中,许多淮军将领在屡战失利的情况下或是战死,或是叛降敌军,张霸侥幸活了下来。到了琼州之后,张世杰兵权被夺,残部编入殿前禁军,其请赵昺善待其部下,他赦免了一批叛将的死罪,张霸则保留了官职。他是从底层士兵积功授官,肚子里墨水也是不多。 军官素质偏低,缺乏军事素养,这些也是当时军中普遍现象,因此在宋军全面换装火器之前,赵昺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知道冷热兵器的交替不止是武器的换装,还是从部队编制到作战方式及军事思想与战略、战术的全面改革。因此就组建新训营及各种专业训练班,并组织中高级官员参加培训,以期他们能尽快适应新的形势。 此外,赵昺还重新编撰了适用于各级军将的《操典》,这些手册分发到相应级别军官,里边从如何组织训练、作战,到行军、宿营无所不包,甚至细化到布阵时一个士兵占多大地方,士兵与士兵之间间距要多少米,一个方阵多少人,一个方阵占据的面积要多少地方,方阵与方阵之间要间隔多少,变换阵形时怎么走才能最快变阵等等皆有指导。 《操典》也并非一成不变,因为赵昺也是在摸索和总结经验,每年都会重新进行编撰,删除和修改不适宜的条款,增加新的内容。且没有战事发生,他都要求各级军官进行总结,探讨得失,撰写心得,从中挑选出有特点的战例汇编成册下发各部,还会在武学开办短期培训班组织学习,以期提高他们的指挥水平。 赵昺之所以花费大量的精力去做这件事,就是因为考虑到军中将领素质参差不一,而组织指挥作战都离不开扎实的数学计算,涉及的各式各样的数字就已经让人头皮发麻。而且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要在那么紧张的情况下计算出这些结果,没有超人一般的心理素质真是不行。 所以赵昺才想出简便易行的‘傻瓜式’方法,即便军将们基础差,只要注意学习,也能够很快上手。且他也是身体力行,不仅亲自教授身边的侍卫营读书识字,还要求御前护军的士兵也要识文断字,会基本的算术。在帅府军刚刚安定下来之后,就开始利用晚上开办夜校,自己编写教材,教授士兵们学习基础知识。 因此御前护军一直学习氛围很浓,而以原帅府军整编而来的诸军,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传统,许多人经过学习后皆能识文断字,书写军用文书,熟练进行四则运算,能够识图画图,已然具备了成为军官的基本素质。这不仅为培养后备军官打下了基础,也提高了整支队伍的素养…… 现在若真如孙恺所言,那么原湖广置司所辖诸部真是出现了问题,高级军官们不注重学习,依然在吃老本,不知进取。但军官是一支部队的灵魂,他们都混日子,底层士兵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恐怕也只想着混完服役期,能活着赶紧回家。 现下江东诸军进军神速,连克重镇,乃至收复了南京应天府,而他们却在襄阳徘徊不进,封赏无望,晋升也是渺茫,必然导致士气低落。而这又会让各部中下级军官牢骚满腹,觉得没有什么希望,想调回江东任职,甚至有人申请提前退役。 “江置帅怎么将队伍带成了这样?”赵昺沉默良久后叹道。 “陛下,荆襄战事僵持,诸将消极,江置帅难辞其咎,但其也是有苦衷的。”王应麟在旁言道。 “朕未曾少过他们钱粮,军服器械也是按时按量拨付,赏赐亦是照例。地方事宜也尽是由其总管,官员选拔只要是他呈上从未驳回,他又有何苦衷。”赵昺听闻十分不解地道。 “陛下正是因为宠信有加,江置帅才愈发惶恐,唯恐负了陛下。”王应麟回答道。 “哦,陛下,属下忘记了些事情,先行退下去做些安排!”孙恺听到君臣二人的对话,却是如坐针毡,他知道这已经涉及到朝廷内部的争斗,不是自己可以参与,也不是他可以旁听的,于是找了个由头道。 “嗯,你去吧!”赵昺若有所思,并不在意地挥手道。 “属下告退!”孙恺向皇帝和王相施礼后,不待车停稳便跳下了车,没说一句话,只是向护卫在旁的倪亮点点头,便骑上亲兵牵过的战马而去。 “莫非是朝中有人非议?”赵昺抬眼看向王应麟皱皱眉道。 “确是有人私下议论,说‘兄入相,弟节度’,此为国生内乱象之兆!”王应麟略作沉吟道。 “胡说,江家三代忠良,岂会有谋反之心,其人当诛!”赵昺听了愤然击案怒喝道。 “陛下……” “陛下要诛谁,属下亲往斩之!”听到皇帝拍桌子骂人,倪亮立刻跳上车,掀开车帘看向王应麟道。 “朕……朕现在谁也不杀,你退下!”其突然进来,把赵昺倒吓了一跳,笑骂道。 “是!”倪亮应了声刀还鞘缩回身子,对车夫道,“你们下去,我来驾车!” “倪都统真是对陛下忠心不二!”王应麟被吓的不轻,抹抹头上的汗哭笑不得地道。 “这个憨货瞎紧张,让王相受惊了!”赵昺给王应麟斟上茶,轻叹口气回忆道,“当年皇兄驾崩,朕前往孤身前往继位,江置帅就是怀抱战刀日夜守在朕的门前,防止小人加害于朕,想来还犹如在眼前一般。” “江家在我朝倾覆之际,举家赴难,一门死难百余口,宗人数百口,此忠此义可谓千古未闻。”赵昺喝口茶,缓和了下情绪道,“江相在朕最为势衰之时,受太后命入王府,担当起教导之责。千难万险、枪林弹雨,不离不弃;江置帅护驾之功就不再多言,其领兵与蒙元血战,不惜性命保护行朝安全。而后又领兵数次击退进攻琼州之地,进军江南之役率军收复湖广、镇守荆湖,功勋卓著。他们兄弟若是要有反心,何须等到今日啊!” “陛下所言无不是肺腑,但陛下恩宠,有时却也是臣下难以承受之重啊!”王应麟施礼道…… 正文 第1292章 完美方案 “难道是朕之过吗?”赵昺听了愣了半晌,难道自己恩宠忠臣也有错吗? “陛下近忠良,远小人,并无过错。但是流言也可杀人,江氏兄弟受陛下信任,委以重任,一个为相执掌朝政;一个在外统兵十万,节度半个江南。知者是陛下知人善用,而不明者却是认为是携恩自重,有不臣之心。”王应麟言道。 “此乃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嫉妒江家而造谣生事,朝中有些人就看不得别人的好!”赵昺冷哼声,恨恨地道。 “陛下不要拘于眼前,当下有忠臣良将可用,但难保以后个个皆似江置帅这般忠心,还是要着眼长远。”王应麟待皇帝稍微冷静下来后又道。 “嗯!”赵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的意思他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抓不住重点。 “陛下,可知唐玄宗之后,为何盛极而衰,制止走向分裂,终至灭国吗?”王应麟看陛下的样子,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了皇帝的心,接着问道。 “朕只知粗略,玄宗晚年宠信奸佞,沉迷于杨贵妃,不理政事,引发安史之乱,导致唐王朝走向衰落。但不知其详,愿听王相教诲!”赵昺拱手道。 “臣不敢!”王应麟还礼道,“陛下所言不错,玄宗晚年荒淫,疏于政事,导致奸佞当道,引发安史之乱。但臣以为安史之乱只是起因,真正原因还是内因……” 赵昺听着其娓娓道来,渐渐明白其中意思。其以为唐朝的衰落,“安史之乱”的爆发只是导火线,从而导致唐帝国早就埋下的“危机”凸显了出来: 首先是玄宗与肃宗间的中枢矛盾。玄宗在安禄山叛乱后,以任命皇子和宗室、并设立大军区的方式来应对战事的发展。尤其当潼关被克、玄宗与肃宗分道扬镳后,这一策略变得更加明显。但无疑,这一政策也激化了玄宗与肃宗间的父子矛盾。 河南节度使人选的更替,以及在江淮爆发的“永王之乱”就是这一中枢矛盾的体现。这一危机最终以唐肃宗在部下建议下抵达朔方即位,遥尊玄宗为太上皇,取得对玄宗中枢斗争的胜利,即唐中央回归一元统治而宣告结束。 第二波危机来源于新兴的地方军将。尽管不再延续大军区的设置,但取代玄宗的肃宗出于讨叛战争等的需要,仍旧在诸藩镇之上设置了拥有统辖诸镇之权的河南行营元帅与江淮都统。 不过,无论是在河南设置元帅,还是在江淮设置都统,肃宗对凭借安史之乱而壮大势力的河南地方军将现在都格外关注,尽管他们大都曾对抵御叛军南下起到过关键作用,比如张巡。所以,肃宗既有利用河南元帅去除这些地方军将的努力,也有期望依靠江淮都统打压他们的决心,只是后者的失败最终导致了“刘展之乱”。而在上述种种措施的实施下,到肃宗朝末年,这波同样由安史之乱引发的危机也宣告结束了。 第三波危机来源于西部的异族。党项、吐蕃趁西部唐军东调平叛之际,逐渐侵蚀帝国的西部领土,并在安史之乱结束后对关中造成了严重的威胁。京西北八镇的陆续建立就是帝国为应对这波异族危机而采取的措施。虽然这波危机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且它的化解主要还是与吐蕃等异族自身实力的衰退关系更大,但在京西北八镇与神策军镇布防体系的建立及调整过程中,仍旧可以看出唐廷为化解此波危机所进行的深思熟虑的考量。 以上所说的中枢斗争、中央与新兴的地方军将,以及异族对帝国的威胁就是由安史之乱引发的三波危机。帝国化解这些危机的时间前后有别,三者对帝国的影响在地域上也有差异。不过,这三者并不是帝国在安史之乱爆发后所遭遇的最主要的危机,而是尤其引发的矛盾沉重打击了帝国的生存与权威。 “有道理,唐朝之败,实质是败在国制,主要矛盾来自于唐廷与边镇节度使的矛盾,安史之乱不过是矛盾激化所致,而平叛后这种矛盾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实施普设藩镇的政策,以达到抑藩振朝目的。可是结果唐廷与这些原边境势力所主导的北方藩镇间的战争在乱后被再次引燃了,有了四镇之乱、奉天之难以及元和后期战事。而化解这一危机的过程其实可以视为是一个重构藩镇空间结构与权力结构的过程,为我们所借鉴!”赵昺点点头道。 他对王应麟的话略加分析,在根据自己所知不难得出一个答案。其实唐代人自己就已经意识到,帝国最严重的危机实际上是来源于体制本身存在的一个痼疾,这个痼疾就是在唐朝的边境地区存在着军事实力强大的节度使集团。 具体来说,就是开元、天宝年间的十节度使。开天十节度中,除了南方的剑南及岭南五府经略使力量稍弱外,北方的幽州、平卢、河东、朔方、河西、陇右、安西、北庭都拥有强大的兵力,并且到安史之乱前,如杜佑所说的,已经形成了以安禄山统领的幽州、平卢、河东,以及哥舒翰统领的河西、陇右这东西两大军事集团。 面对来自东北军团的叛乱,玄宗首先想到的就是利用西部军团进行抵御。于是除了一批西部军团的将领被陆续派往与叛军对峙的前线河南外,河西、陇右的军队也开始在潼关集结。但河西、陇右军队在随后的灵宝之役中遭遇惨败,这一集团的首领哥舒翰也兵败被俘,于是河西、陇右的势力基本瓦解了。 不过,尽管西部军团经灵宝之役遭受重创,但继玄宗之后与叛军对抗的肃、代两位君主除了借用回纥的军队外,仍旧不得不依靠这些乱前的边境节镇力量来与叛军周旋。这不是因为他们想要如此,而是除了这些边境节度使的军队外,唐廷没有什么可资利用的其他力量。 安史之乱在代宗初年结束,但叛乱的平息并不彻底,乱后的河北仍由来自幽州、平卢的安史旧将占领。而对于那些平定安史之乱的原边境军团,唐廷也不得不在乱后给予其内地实地的待遇,这既是褒奖功臣的应然举措,也是安置因边境故地沦丧而不得不率军进驻内地的边境节度使军队的必然结果。 所以,在结束了河南行营元帅这一战时体制后,乱后的北方藩镇版图几乎全由乱前的边镇势力所占领。除了来自幽州、平卢的安史旧将占据河北外;帮助唐廷平叛的平卢系势力主导了河南;关中则由朔方、四镇北庭,以及此后的幽州军人所分据。 此外,河西、陇右的部分残军则入驻了河东;至于南方的江淮一带,虽然它与边境节度使势力并不存在关系,但安史之乱后逐渐入驻当地的一些外来军将,尤其是中原军将及其部众却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当地的政治走势,所以不妨也可以把它看作是边境叛乱导致的结果。 “陛下之意却是切中要害。”王应麟赞许地道,“传统史观认为唐廷在安史之乱后于内地普设藩镇是削弱自身统治力、助长地方割据的一种行为。但是如果将这些藩镇中的政治实体与乱前的边境诸节度使军团进行比较的话,可以视为经过八年的安史之乱,此前边境军镇的实力,无论是来自叛军方面的东北节镇,还是阻击叛军的西北节镇,其实都已经大为削弱了。” “不过,也正如陛下所言这虽然是唐廷解决边陲势强而朝廷势弱的契机,可在其中唐廷本身的权威也遭受了重创,只是解决了杜佑所说的‘边陲势强既如此,朝廷势弱又如彼’的危机、不过就总体而言,地方势力的崛起的趋势仍在。于是一方面,在大军镇危机结束后,通过控制藩镇上层,朝廷趋强的势头已在藩镇身上有所体现,但是,藩镇真正的主导权却已下移到那些新兴的地方基层势力手中,酿成了更为严重的危机。” “不错,唐廷随着削藩战争的胜利,朝命的官员,尤其是一大批文官被派往各藩镇担任节帅或幕府僚佐,成功的重新确定了藩镇权力结构,看似是朝廷恢复了权威。但实际上,这些朝廷任命的官员并未成为控制藩镇的力量,真正取代当地新兴势力。”赵昺言道。 “可朕以为这些变革虽然未能阻止唐朝的衰落,但这些经验也为我朝所借鉴,成为太祖制定扬文抑武的根据。而朕以为这避免了地方割据的出现,却也使我朝军威不振,屡败于外族入侵,还是未能避免亡国之危,这让朕苦恼已久,不知如何破解!”赵昺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王应麟这番话的意思,他是在为江钲开脱,也是暗示自己其中孕育的危机,但是却没有给出自己解决问题的完美答案,而这仍需要他去破解…… 正文 第1293章 因事施策 夜已深,王应麟见陛下陷入沉思,便告退而出。而王德看小皇帝发呆,也是习以为常,悄悄收拾了东西,退到车厢前间,放下帷幔独留陛下在那苦思。 赵昺清楚如何避免军队专权,形成割据势力,应该是伴随着王朝兴起的千古难题。周朝分封诸王治理天下,结果是诸国分立,群雄争霸;秦朝灭六国,统一天下,改分封制为郡县制,以避免国家分裂。而汉朝在继承郡县制的同时,又实行宗王分封制,压制地方政权,参与行政,以此来保证国家的统一,可宗王叛乱伴随始终,统治者在分封与削藩中苦苦挣扎。 唐朝再度统一国家后,以官员治理地方,藩镇驻守边疆,宗王不再分封到地方,避免其掌握实权威胁到中央政府。但依然没有逃脱藩镇带来的大军团危机,直至发生‘安史之乱’,晚唐统治者在化解这一危机的过程中重构藩镇空间机构与权力结构,清除了关中、江淮、河南藩镇旧有势力。 不过赵昺清楚这一政策,并没有能完全化解危机,朝藩矛盾的主线依旧沿着这条唐廷与原边镇势力的矛盾在发展。只是由于唐廷已于内地普设藩镇,原来的东、西两大军事集团已被打散,所以朝叛冲突不会再像安史之乱时期那样剧烈,这正是唐廷经由安史之乱,通过重构帝国空间结构所取得的教训。 此后历代唐朝皇帝,延续着打压这些旧有边镇势力的政策,虽然代宗、德宗、宪宗诸帝削弱这些军团的方式和程度还不完全相同,但比起乱时的肃宗,他们都要更主动积极。至少在主观上,他们已经会将朔方、四镇北庭、平卢、幽州这些原先的边境势力视为一种潜在的威胁,不管它们是曾经的叛乱者还是平叛者。 同时,上述诸帝对这些旧有势力的打压,本身又是和重振唐廷自身权威的努力结合在一起的。早在打击关中三大派系之前,唐廷就已经开始着手发展神策军,并且逐渐在关中构筑起了一种神策军镇与边镇互相配合和制约、并且盈缩有度的多维度空间结构。 宋朝在这点上也是采用了这中方式,通过构建中央控制的大禁军来遏制地方厢军,同时又以厢军来钳制禁军,达到赵匡胤所设想的力量平衡,即‘地方军队作乱,则以禁军进行镇压;而禁军叛乱,则调地方厢军勤王’。以此来防止武将实现地方割据。 但效果似乎不尽人意,由于初期厢军战斗力羸弱,难以保证边境的安全,宋廷实行‘更戍制’,调集屯驻在京师周边的禁军戍守边境。以驻泊、屯驻、就粮等名目,将禁军分驻京师与外郡,内外轮换,定期回驻京师。为防止将领专权,朝廷临时任命戍军统兵将官,造成兵不知将,将不识兵,易于控制。 不过更戍法却削弱了军队战斗力,导致宋廷在边境战争中屡屡战败,使得神宗时不得不罢废更戍法。禁军的衰弱,守备边境的任务就更多的落在了边境地方部队身上,而边军的战斗力也远超禁军,以致国内发生动乱或者大的战事发生,要靠调动边军来解危的窘境。 而唐廷的‘扬朝抑藩’政策,在宪宗元和末年,随着唐廷对关中、江淮、河南藩镇旧有势力的清除,藩镇危机基本宣告结束。而危机结束的表现之一,就是藩镇空间版图在元和以后基本稳定了。朝命的官员,尤其是一大批文官被派往各藩镇担任节帅或幕府僚佐,这也是“中央集权”的一个重要表现。但是,这些唐廷朝命的官员实际上并不构成藩镇未来发展的主导力量,取代旧有大军团势力转变成当地的基层势力而已。 而宋朝在这方面做得却比较成功。北宋建立后,赵匡胤就采用赵普的‘收财权、遣流官’的策略,用‘杯酒释兵权’的方式先解除了地方节度使的兵权,又将财权收归朝廷。这样地方军阀没兵没权想造谋反也没有了实力和财力。 同时宋廷通过科举制选拔官员到地方任职,并定期轮换,不让官员在一地长期任职。科举制使选拔官员的渠道拓宽,使地方门阀世家趋于消亡,士绅阶层得以崛起。而流官制又使官员不可能在某一地长期任职,也就限制了与地方势力联合,避免割据势力的形成。 不过这个历史在南宋又重演了一次,只是这次手段激烈,为世人诟病。在靖康之乱后,中央禁军基本被打散,赵构以自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元帅府兵以及各地的勤王大军为基础建立了“御营司”。当时的岳飞、韩世忠、刘光世、张俊以及四川的吴阶分别领其中一军,并改名为“行营护军”。 但是这些军事武装大都在战争中建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统军将领的私人武装,既不属三衙统管,枢密院也调动不了,只听命于主将,比较有代表性的就如“岳家军”、“韩家军”、“刘家军”等。赵构迫于大敌当前,不得不承认这些军队的合法性,用以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 而随着抗金战争的深入,武将的权力不断膨胀,赵构也就越来越坐卧不安,对拥有兵权的大将更是疑忌,于是谋划收回地方军将的兵权,结果中兴四将被罢黜,而岳飞被杀,令本已分散的兵权再度集中赵宋皇室手中,保证了赵宋王朝的延续。 至于岳飞之死,说法很多,至今也是争论不休。但是赵昺以为将这件事放到历史背景之下,岳飞之死与南宋初年复杂的政治经济军事形势息息相关,是利益纠葛中的牺牲品,也可以认为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但当蒙元崛起后,面对威胁,宋廷又不得不依重走老路,依靠边军阻挡敌军的入侵。 表面上虽然为形成割据,但事实上已然形成由武将家族控制地方的局面,也为宋朝的灭亡埋下伏笔。而这种悲剧在南宋各个时期也在不断上演,他以为这与战争的形势,皇帝个人能力及国内形势息息相关,且出于对藩镇割据的防范。 至于到了赵昺历史又重演了一次,这里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可以说是和平整编。但这也是形势所决定的,宋王朝彼时已经全面崩溃,禁军在战争中几乎损失殆尽,所依靠的地方军队在元军的打击下或败或降,已经不成气候,无法形成割据势力。 到赵昺继位时,行朝控制的军队就是一盆杂烩菜,禁军和淮军又在崖山之战中被打残,而新兴的帅府军势头正盛,使得他可以顺利收回兵权。在琼州巴掌大的地方,也无法形成割据,大家伙也只能抱团取暖才能够活下去,而此时的宋廷在蒙元眼中更像是武装割据势力。 即便如此,赵昺还本能似的将军队分成了两个体系,一个是亲自调遣的御前护军,一个是归于枢密院指挥的禁军。现在想来他不自觉的行为更多想的是如何自保,而不是相互制衡,不过他也理解了为何宋朝的历代皇帝们为何痴迷于建立‘大禁军’,因为如此才能心安啊! 进入江南后,当时的形势下赵昺将禁军划分为两个大的军事集团,全部分驻各地,并设置制置司。由赵孟锦和江钲分别统领江东和湖广军政,而临安和腹地地区则由他直辖的御前护军驻守,实际上形成了类似于唐朝时期的军镇制度。 赵昺不是没有意识到这种形式有悖于宋朝的制度,但他认为在严峻的军事形势下最为有效的方式。当时地方军尚未建立,禁军承担着守卫边境的职责,一旦有战事发生,镇守在边界地区的军队可以做出快速反应,而制置使能够根据情况调动各种力量迅速投入战斗,避免层层请示贻误战机。 当然这种方式在朝中也是充满争议,认为如此地方权力过大,削弱了朝廷的统治力。一旦主帅经营日久有形成当年吕氏集团控制边镇的可能,其若有异心对大宋来说就是灭顶之灾。赵昺知道臣僚们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赵孟锦是赵氏宗室,其若坐大谁敢保他没有夺位之心。 江氏一门在抵御蒙元入侵中的功劳有目共睹,在朝在野都有崇高的威望,且江璆和江钲兄弟皆是朝廷文武重臣,子弟也多在朝中和军中为官。若是他日有了异心,相互呼应,便会威胁到朝廷,胁迫皇帝。 彼时赵昺没有听从群臣的谏议,执意为之,一是出于自己对军队绝对控制的信心;二是对他们的信任,相信他们不会背叛自己。但是刚刚听王应麟的一番话,他有所醒悟,自己对他们的信任,其实也让他们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 当下赵孟锦前时欣然接受提举鸿庆宫之职,辞去兵权,江钲现在疏于对军队的管控,很可能都是为了‘避嫌’,以免引火上身…… 正文 第1294章 人之悲哀 赵昺静坐了半宿,对事情的始末终于有了认识,却并没有感到舒畅,反而心中犯堵。想不通难道自己在重臣的心中就是如此形象吗?让他们不惜自汗来逃避。但转而又丧气了。 前生今世两度为人,前世虽没有从政,但是也在职场中混了多年,经历过办公室政治的考验,知道其中的道道。不致命,可也让你身心俱疲。而这一世做了皇帝,他体会过其中的苦处,但他也是极力避免让朝臣们误会,可事情还是发生了。 ‘伴君如伴虎’被比喻成朝堂上的凶险,而事实上也真是。皇帝身边的大臣别看位高权重,其实也是一个高危职业,假如碰上一个奇葩皇帝,搞不好比在老虎身边更可怕,真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提心吊胆不说,随时还都有生命危险,北齐时候的宰相杨愔就是一个典型代表。 众所周知,北齐的高氏皇帝是以奇葩和变态著称的。话说这位倒霉的宰相杨愔是个胖子,尤其是肚子特别大,是个大肚皮,高洋有事没事就拿他这个大肚皮开涮,称为叫做“杨大肚”,平日被皇帝揍一顿都是平常事,堂堂一个宰相,有时还得兼职太监的活儿——给皇帝送手纸。 另外高洋还喜欢开玩笑。有一次,高洋看着杨愔的大肚皮,突然有个想法涌上来,他问杨愔:爱卿啊,你肚子这么大,里面装的是什么啊,要不咱们剖开看看,你觉得怎么样?杨愔差点没被高洋这个奇葩的想法吓晕过去,正不知怎么办时,幸亏有人解围才没被开膛破肚。 还有一次,高洋突发奇想,玩起了送葬游戏。他让人准备了一口棺材,叫杨愔自己躺到棺材里,而他自己则拿起锤,准备等杨愔躺进去后亲自把棺材钉上。可等杨愔躺进了棺材,高洋拿着锤子敲了棺材几下,最终还是停下来了,并没有把棺材钉死,让人把杨愔扶了出来。 其实,高洋多次戏弄杨愔,可能真是开个玩笑而已,可即便是虚惊一场,但是想想杨愔躺在棺材里,听着外面的敲击声,看着皇帝拿刀子在自己肚子上比划,那种感觉,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于是自汗也就成了各朝各代官员自保的手段。 自汗,也称自秽,恶心一点说,向自己脸上泼粪,臭臭自己的脸,坏坏自己的声望,搞臭自己。理性一点说,就是通过非法手段,占有大量社会钱财或田地,通过声色犬马的生活方式,以败坏自己的声望。目的就是使自己在老百姓心中没有受爱戴的地位,并表明自己胸无大志。 除此外,甚至还想尽一切办法,以避免帝王猜忌之祸,可这些高官有时仍不可能完全躲过帝王的猜忌之祸。但是这也并非谁都能用的。这时有才华的高官们的专利,中下层的官员,如用这种法术,极易身首异处的。重臣有此想法,赵昺也很无奈,因为事情虽非他所愿,却也不是他所能改变的,而是体制问题。 大家都知道皇帝制度的本质就是独裁。而独裁政治,总是不断地弱化着帝王与其官员们之间的信任度,独裁也就决定了独裁者和其下属官员以及亲属之间,只能拥有有限的信任,而充满无限的猜忌。因此帝王和其高级官员包括帝王家庭成员、皇亲国戚之间,大多数的时候,都相处于猜忌和被猜忌之中,彼此也就很难建立起持久的或起码的信任关系。 在帝王与臣子这一对关系体中,帝王一般总是处于主动地位,而臣子多处于被动地位。皇帝想找你的毛病是很容易的,被猜忌的大臣大多是能力突出且居功自傲,有明显的政治队伍,且不和皇帝一心。而大臣有两个生命,一个是他的本人生命,另一个是他的政治生命,一旦受猜忌,政治生命就面临着完结,人身安全也很难得到保障。 所以,名将权臣,才华卓绝,或手握重兵,或解职后仍有潜在实力的;其次是名臣,才高识远,清正廉洁,深得社会各阶层的支持;再就是皇族,根正苗红.有做君王的血缘资格。成为三者其一,就要做好准备,以应对由于帝王猜忌而带来的种种不利后果。自汗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应对措施。 避祸手段有多种,为什么高级官员较多使用自汗来躲祸呢?赵昺以为这是因为自汗性价比最高。像隐退,不合人们为官入世心理,只有极少数人可做到;请求外地做官,要得到皇帝或其他权臣允许方可出京;舍亲,就是杀掉亲人中的一人或数人,一般人难做到;愚子,不让子女多读书做官,这不合人情;武装反抗,代价太高。 比较之下,自汗优点最大,一方面,既可以继续做官;另一方面,又可避除帝王猜忌之祸。因此,因此不少国家重臣,在功成名就之后,聪明一点的都要学习保身之道中的自汗术,要表现出一副“胸无大志”的形象。而至于如何做,那就看各人的手段了,赵昺却以为活下来的,哪个拎出来都能在国际上拿个大奖。而拿不到奖的,那下场就是家破人亡。 汉朝的萧何被刘邦称为汉朝最大的开国功臣,可是这样的人也遭到了刘邦的怀疑,刘邦亲征在外,怕萧何在国内出乱子,萧何只能派自己的家人跟着刘邦亲征,这样刘邦才放心!不光是这样,萧何还侵占别人家土地当自己的良田,刘邦很高兴,因为这样就显得萧何没什么太大的志向了。 隋朝还有一个大臣叫梁睿,因为他威惠兼著,民夷悦服,声望甚高,隋文帝杨坚暗中忌之。他本人精明至极,早料到这一点,于是就辞官谢病在家,不与世人交往,还“大受金贿以自秽”。这时,有人就把他告到中央,杨坚见他如此贪财,能干什么大事?去了心病,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去管他受不受贿。 宋时,太祖赵匡胤竟然把自汗化为国策,以“杯酒释兵权”方式,鼓励他的高级军官放下权位,在短暂的人生中,快意声色,使君臣之间无所猜疑。有了皇帝的鼓励,石守信等高级军官们也就大胆地掠夺财富,声色犬马,从此君臣相安无事。 大将狄青表演不过关,被贬之后中央派人几天一查,还不听他的辩解,最后嘴边生了恶疮,然后病逝。下场好一点的就是韩世忠,晚年交出了兵权,手指也只剩下了四个,还不能动,晚年只能牵着毛驴在西湖边闲逛,绝口不谈兵事,也拒绝和原来的老部下相见,戎马一生最后只能孤独终老,万幸的是没有像岳飞一样死在皇帝的屠刀之下。 赵昺想江钲也是如此。江氏可是一门出过三位宰相的家族,其可以说生下来就活在名利场中,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耳濡目染也对其中典故知道不少。况且他还经历了宋末亡国之际的官场倾轧,亲眼看见过诸多的潮起潮落,前时还是殿上臣,转眼就成刀下鬼。 所以赵昺相信江钲不会没有所感,即便他心怀为国尽忠的思想,但是也会设法自保。尤其是在收复江南之后,朝廷形势好转,而他官至枢密副使兼任湖广制置使,封爵国公,也算到了人生的巅峰,加上堂兄江璆此时晋升为参知政事,踏进了相门,江家在朝堂可谓一时无两。 赵昺记的前世人们常用句西方谚语‘欲戴王冠,必受其重’来自勉,但是其中还有一句是‘欲安思命,必避其凶’。说的是同样的道理,在获得高位的同时,也必然会遭到皇帝的猜忌和同僚的嫉妒,要想保全性命和家族的荣耀,就必须有人得急流勇退。 所以赵昺觉得江钲早在收复江南,边境稳定之后就已经有了退隐之心。但他也知在本朝‘扬文抑武’的大环境下,自己手握重兵更易遭到猜忌,他退出朝堂比之堂兄要有利于家族。而出身名门,受儒家学说熏陶,清名比之性命还要重要的思想,估计早就深入骨髓,自然不愿意采用贪污受贿、广置田产这种下三滥的手法。 另外,江钲也要顾及到皇帝的面子,自己干了腌臜事等于变相打陛下的脸,也会让皇帝背上打压功臣的恶名。两厢权衡之下,赵昺估计其就故意采用放松对麾下的管控,表明自己并无割据之心的同时,也在寻找时机和借口退出朝堂。 到了襄阳的时候,江钲对襄阳围而不攻,拖延决战的时间。而又亲临城下探营,结果遭受重创负伤,且他以算定陛下为了战事必然会亲征来此。如此自己就可以借久战无功、身负重伤提出致仕,而皇帝可以再借助攻取襄阳稳固在朝野的地位,也保留了君臣间的体面。 把事情想得通透了,赵昺觉得十分无力,想想这些有功之臣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亲手把自己多年拼打而得到的声望抹黑,实为万般无奈,心中又该是何等滋味呢…… 正文 第1295章 你想多了 尽管想通了江钲要退出朝堂的原因,可其采用如此激烈的手段,还是让赵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完全可以在夺取襄阳后再功成身退。反正在这个年代,连个体温计都没有,更别说CT,核磁共振了,你要坚持说有病,再摆出副病恹恹的样子,根本没有人能查出来真假。 即便官员们也清楚权臣和皇族最容易受到猜忌,而皇帝皇帝很大程度上都是一个时代的最高权利者,他想找你的毛病是很容易的,被猜忌的大臣大多是能力突出且居功自傲,有明显的政治队伍且不和皇帝一心。如此臣子面对帝王的猜忌,从而做出防卫措施也算是正当。 而赵昺也明白官员们其实是有两个生命,一个是他的本人生命,另一个是他的政治生命,一旦受猜忌,政治生命就面临着完结,人身安全也很难得到保障。即便保全了性命,也是活的艰难。正如前世看的一部电影《元首回来了》中,其有一句台词:“我除了从政什么也不会。” 但是赵昺知道,他不是不会,已经当过元首的人还会去维也纳街头卖画吗?而政治家不都是这样吗,赵普不会再去教书,韩信不会再去蹭饭。而自己丢了皇位,不会再去船场中去做一名工匠。对于这些人来说,失去了政治,他们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赵昺现在想不通的是自己对于江钲一直很信任,从未猜忌其会有不忠的行为,别说对他人说起,就是在心里压根没生出过这个念头。所以江钲完全没有必要惊惧到如此地步,他此时以非正常手段强行退隐等于是放弃了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影响到后世子孙,甚至反而会更容易引发怀疑。 当然同样让赵昺十分困惑,难道是自己无意间的言行,让江钲误会了?他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搞清楚,否则肯能会影响到朝廷的稳定,毕竟一个镇守一方的重臣,在没有什么过错的情况下突然去职,足够引发朝野无数的遐想。 难道是因为赵孟锦改任鸿庆宫使,放弃军权退居二线的缘故?赵昺猛然想到了这一点,而王应麟也刚刚也恰好与他说起安史之乱,其中是否暗示自己江钲要去职的原因呢?捋出了线索,他不禁讶然,正是自己调整原江东置司的事情让其感到了什么,干脆以伤病为由‘体面’的退出朝堂。 刚刚在讨论安史之乱后,唐廷在处理大军团危机的过程中,就处理时序和方式而言,已经体现出了明显的地域差异。唐廷最关心的是帝国的政治中心关中,因此虽然关中的几大派系都对平叛或抵御异族有过重要贡献,但德宗最先打压的还是此地的朔方军、四镇北庭军以及稍后入驻的幽州军。 尽管在打压过程中引发了“奉天之难”这样严重的危机事件,但事件平息后关中藩镇的问题确实是唐廷最先、也是最为彻底地解决的。而实际上,从朝廷与地方的关系来看,安史之乱前,以关中为政治中心的唐帝国,随着将它的军事力量逐渐部署在边境,政府部门需要不断到位于河南的东都来获取食粮。 河南运路的开辟并漕转江淮粮饷入京,让一个原先主要以关中就可自立的朝廷,现在不得不将军事、经济权力移交于其他地区,它就已经在逐渐瓦解“关中本位政策”了。安史之乱爆发后的藩镇时代,只是加快了这一转变的进程,并且使之变得更有“效益”。 所谓的“效益”,就是帝国现在仅需要关中——河南——江淮这三个地区就可以维持其统治。它不需要亲力亲为地参与河北的军事布防,因为安史乱后处于半独立状态的幽州已经承担了为帝国抵御东北异族的责任。所以就统治效益而言,牺牲江淮的财力与不顾威胁帝国心脏地带的西部异族,去利用禁军或河南藩军收复既无太大经济价值又可能导致军事压力的河北地区,意义显然是不大的。 而关中、江淮、河南相比,帝国对河北的态度要复杂得多。安史之乱既然起于河北,因此河北的幽州、平卢势力对帝国的威胁毫无疑问是最早也是最严重的,但乱后河北依旧由出于安史集团的叛军旧将占领。而这一放弃不仅是关乎唐廷有没有能力收复河朔的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唐廷有没有意愿收复河朔的问题。 在对河朔的打击中,唐廷现在更多地要视江淮的财力、以及关中禁军与河南藩军的兵力来行动。所以说,帝国的维系现在主要依靠、而且几乎只要依靠前三个地区就能进行,于是“收复”河朔在唐朝君臣看来反倒成了一桩赔本买卖。 事实上,当前宋廷的面临的形势与唐末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现在的经济中心已经从关中转移到了江东。可以说朝廷的开支,多半来自于江东的税赋,军粮也取自于此。且临安位于江东腹地,面临敌军的正面威胁,必然是防守上的重中之重,在此投入了巨大的军事力量。 湖广地区虽然在大战略上扼守长江中游,阻断敌军顺江南下的通路。但是湖广地区不比现代,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都要弱于江东。而临近的贵州和云南皆是俚族的世居之地,朝廷的统治力历朝都是薄弱地区,也不为重视,只要不作乱就任其自生自灭。 而这次发起北伐之役的重要原也是为了占据两淮,增加战略纵深,保护江东这个政治和经济中心免受威胁。荆湖战场主要是策应主战场,保护东集团侧翼安全,并夺取襄阳改善江东被动防御态势。当然主要兵力也是投入到了两淮战场,赵昺亲征指挥。 不过赵昺不以为江钲是因为受到忽视才负气请辞,就要有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主要原因很可能是来自于自己重构军事布局,将大军团拆分,并撤销了江东制置司,主帅委与虚职调回京师,只以军将镇守军事要地,将行政事务归于文官系统。 因为旨意是明发到各军的,赵昺估计正是这道旨意让江钲感到了危机,更加坚定其的想法。加之其出身相门,对于大宋的制度理解的更为透彻,政策的调整更为敏感。而对太祖杯酒释兵权及高宗的‘抑藩振朝’的事迹更是知之甚详。 现在皇帝的做法,江钲便理解为巩固皇权,打击封疆大吏的方式,从重构朝廷结构向更为实质的‘扬文抑武’国策的转变。即开始进一步分割和弱化掌握兵权大将的权力,对那些在军中具有影响力的旧将一并进行革除,起用那些出身低微,缺乏背景的一些新兴将领,进入权力中坚层。 其实江钲对政策部分的理解并没有错误,此时朝廷已经进入新老交替的时期,一波如应节严、马廷鸾、陈仲微及徐宗仁等省、部重臣皆已经进入古稀之年,并多次请求致仕。他们虽然为国操劳多年,但终归年老体虚,上朝议政对他们来说都难以坚持下来,赵昺想留也不能够不顾他们的死活了,而这也需要一批新人填补留下来的空间。 而另外如陆秀夫、文天祥和刘黻等一班人,虽然勉强能称之为壮年,可他们已经久居相位十余年,已经位极人臣,快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从本心来说,这些人与自己配合多年,用起来也顺手,可是他们已经成了新兴官员的‘拦路虎’,不利于朝廷架构的稳定,也可能形成政治集团。 所以赵昺正是想借北伐大胜之威对朝廷权力结构进行调整,让功勋卓著的老臣光荣退休,让一些有为的中年臣僚进入朝廷权力中心,而对久居高位的几位重臣也要另设相应的职位继续参与中枢事宜。但是他的意图并非对那些在复国中立下大功的将帅弃而不用,而是要将他们调回京师重入朝堂,加强武臣在朝中的力量。 显然江钲的惯性思维,让他以为皇帝是要对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动手,消除割据的危险。而他镇守西南边陲,以番俚为邻,又掌握鄂州和江汉部分地区,手下兵将尽是多年的部下,若是在夺取襄阳那么就能够控制长江中游广大地区。如此任谁来看皆完全具备割据一方,与朝廷讨价还价,封疆裂土的条件。 在江钲看来皇帝同样是人,且非昏庸之辈,自不会放任自己发展。即便一直小心翼翼的规避,可谁又能猜得透皇帝的心思,以其因为被陛下猜忌而被免职,灰溜溜的回朝,还不若选择一个稍微体面的方式去职。如此还能让皇帝感年其多年来忠心耿耿的份上,可以平安度过余生,余荫子孙。 “唉,你想的太多了!”都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赵昺今天才明白手下的心思最难猜,若非自己了解江钲的为人,也许真的会误以为其是拥兵自重,借襄阳相胁…… 正文 第1296章 制度保障 赵昺将事情想的透彻才迷迷糊糊的和衣睡下,待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车队已经扎营完毕,各处已经升起炊烟,而他居然没有察觉。 “陛下,江帅是不是有了反意?”见皇帝下车,倪亮上来施礼后轻声问道。 “你以为呢?”尽管御车宽大,但是在上面坐久了,依然感到疲惫,赵昺伸伸懒腰,扭脸看看倪亮,只见其眼圈发黑,面带忧色,显然昨夜听到自己与王应麟的谈论后瞎琢磨了半宿。他依然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问道。 “属下不知。但觉得陛下应该三思,毕竟江帅当下手中又握有重兵,而护驾的护军不足其一,贸然前去若有变故,恐陛下陷于其中!”倪亮正色地道。 “若是江帅真的造反,你以为他能否成功?”赵昺以为其会为江钲辩解,但是其想到的却首先是自己的安危,心中一暖,但面色不变地接着问道。 “属下说不清,可以为其若谋反,手下兵将未必会追随于其!”倪亮想想摇头道。 “江帅掌管所部禁军已经十余年,其中军将又多有其江氏子弟,其若是起事怎会不从?”赵昺再问道。 “属下以为,兵取之于民。而兵出戍在外,士兵家眷留于籍地,军官家眷亦留于营中不随军征战,其若是谋反则必会牵连家小,兵将有所顾及自然也不会追随。”倪亮答道。 “既如此,朕前往又有何忧,你岂不是多虑了!”赵昺拍拍其肩膀笑笑道。 “虽如此,可属下还是担心有人铤而走险,对陛下不利!”倪亮怔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给驳倒了,施施然地道。 “放心吧,江帅向来忠心,并无反心,我只是怀疑其为何萌生退意而已。”赵昺笑着安慰其道。 “陛下可曾想明白了?”倪亮暗松了口气,点点头问道。 “是其想多了!”赵昺苦笑着道。 “哦,如此也是属下想的多了!”倪亮想了片刻,虽然没有明白其哪里想多了,可也没有追问,有些不好意地讪笑道。 赵昺也乐了。他有信心认为诸将不会轻易谋反,不仅是来自于自己对各部主将的掌控,也采取了诸多的防备措施。毕竟教训太惨痛了,在蒙宋战争中,潼川府路安抚副使兼知泸州刘整时以所领十五军、州、户口三十万降元。而后宋沿江诸州降元成风,沿江制置副使、知黄州陈奕降,蕲州安抚使知州管景模以城降,江州知州钱真孙及淮西路六安军曹明以城降,襄樊守将吕文焕以城降元。 长江防线失守后,岳州总制孟之绍举城降元,池州都统制张林以城降,朱焕以扬州降元,提举江州兴国宫吕师夔、江西安抚使知江州钱真孙迎降元军,知南康军叶阊以城降,知安庆府范文虎以城降,湖北安抚副使兼知岳州高世杰以城降,夏贵以淮西三府六州三十六县降元…… 血的教训历历在目,赵昺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他在整编新军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问题。除了采用军政分开,遣暗探监视,对兵员进行混编等措施,还对宋军募兵制进行改革,改终身为兵为服役七年为限,期满后可以退役返乡。但是进入江南后,赵昺采用的军制其实与赵构创立的屯驻制相似。 屯驻军制是在南宋初,军队经历了由溃散到整编的过程,逐渐形成五支屯驻大军。到南宋中期为止,陆续在兴州、兴元府、金州、江陵府、鄂州、江州、池州、建康府、镇江府,设御前诸军,由都统制和副都统制管辖。以此长期镇守军事要地,抵御敌军的入侵,而非北宋时期实施的禁军更戍法。 赵昺沿袭了这种做法,以禁军各部分驻沿江要地,组织起长江防线。但是这种做法同样存在着前时的弊端,因此他吸取了曹操防范军队叛降的措施…… 在三国末期,夏侯霸投降蜀汉可以称得上大事件,而在其投降的过程中,夏侯霸没有带走一兵一卒。再比如“淮南三叛”中的毋丘俭,在寿春叛乱过程中,士兵根本不会与他一起叛乱。钟会在姜维的怂恿下想自立蜀中。谁知还没成功,钟会就被属下杀死。 相比之下,吴蜀两国的情况就没有这么好。蜀国大将孟达投降魏国时,可是连人带城都一起带着的,吴国的情况也基本差不多。蜀国被灭后,投靠西晋的东吴步阐,投降时候带了西陵城以及数万士兵。那么问题来了,是魏国士兵忠诚度高? 当然不可能。魏国士兵投降不跟从武将一个最大原因就是魏国的制度,就是曹操创立的错役制。这项特殊管理制度的建立使得魏国士兵叛变变得有所顾忌,而错役制的核心就是离间骨肉。 东汉末年,军队都是采用“部曲”形式,就是家人和士兵在一地。由于当时军阀割据仅占一州或数郡土地,士兵基本都是在本地,家人也跟随在一起。后来的魏蜀吴三国,也将“部曲”制度保留了下来。不过,魏国却特立独行,“人役户居各在一方”,将家人与士兵分离开,称为“错役”。 曹操时期,这种情况相当普遍。比如:当时曹操平定冀州之后,对于冀州投降的袁尚士卒就调往许都南部驻防。曹操赶跑马超之后,就将关中地区的士兵调往关东。曹操之后,司马昭在平定了淮南的叛乱后,也将东吴的降兵调往中原地区。 除了调士兵,还经常调士兵家属前往其他地方。在魏国核心区域邺城,就有一个特殊群体“士家”。这些人就像士兵的人质一样。士兵前往各地驻守,而他们的家人却在邺城附近居住。不仅如此,他们的户籍不变更,家人世代从军。这种制度,很像后来元朝的军户制度,这些“士家”除了居住在一起,通婚也是要在“士家”内进行。 为什么只有曹操实行错役制呢?这个跟魏国所处的环境有关系。魏国建立,是通过兼并中原各个军阀来实现的。东汉时期,中原人口、经济都超过其他地区。兼并过程中,军阀袁绍、袁术、吕布、陶谦、刘表、韩遂、张鲁这些人的降军并不受到曹操的信任,所以才要将家属与士兵隔离开才能确保忠诚度。 再有,从黄巾起义开始,中原地区饱受战乱之苦。人口大量减少,土地荒芜。而曹操对于恢复生产相当重视。而人力,又是古代恢复生产最为重要的一环。所以,曹操经常迁徙人口去开垦荒地,来恢复破坏严重的经济。所以,将家属迁移也是防止人口与兵员流失的一个重要举措。 相比于魏国,吴国和蜀国的情况就相对简单一些。蜀国自吕蒙“白衣渡江”之后,主要控制区域是益州,只有成都平原和汉中地区人口较为密集。吴国的控制区域虽然表面看有荆州南部和扬州、交州的广大区域,但实际上只有长江沿线的几座城市人口较为密集。所以,部曲制就被沿袭下来。 不过,这样做的风险也就相当大。因为一旦武将投敌,就是连根带走。如果还是一方太守,那就直接连城带人全部投降。步阐投降西晋,就是将整个西陵城都献给了西晋,要不是陆抗平定叛乱,估计三国一统又要提前了许多。 曹操的错役法虽然严酷,但是对于军队忠诚度颇有效果。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毋丘俭的叛乱,“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农民为之用。”可以试想,如果不是错役法,淮南士兵如果也像吴国一样家属在本地,肯定会拼死抵抗。正是由于错役法的作用,毋丘俭才只能利用本地新归附的农民作战。 此外,错役法对将领也有一定威慑作用。司马懿长期在军中任职,但是,当他发动高平陵政变时,用的不是自己在西北的军队,而是自己阴养的死士。要不是曹爽被忽悠的当了“富家翁”,司马懿估计自己也是相当心虚。除了司马懿,还有淮南叛乱的诸葛诞也是一样。 错役法制,对于维护曹魏的统治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而之后西晋也同样沿袭下来。在之后的历代王朝,错役法的身影也时常出现在军队制度中。但是在宋朝却因此项制度‘使得士兵与家人分离,治军过于残酷’而被取消。代之的是军人可以携家眷服役,并在军营中专门建设房舍安置家眷,即便是军队更戍,家眷亦可随军行动。 赵昺在进入江南实施屯驻制前就已经下令,士兵不准许携带家眷,都指挥以上军官才可家眷随军,但在出征之时不可以随军队行动。起初他也只是因为财政困难,不得以采用这种方式,否则不仅要大量建造宿舍,调动之时还要顾及家眷,而那意味着一万兵丁就要有至少两三万的家属随行,以当时的财政状况根本负担不起。 随着形势的演变,这项制度正切合了实际情况,而服役期的缩短及三年一次的探亲假也可以让士兵们略解思家之苦,此项制度便得以保留…… 正文 第1297章 是骡是马 当然为了防止军队将领提拔私人,形成小集团,赵昺还有其它措施。比如征募新兵由兵部负责,并在各个新训基地接受半年的军事基础训练和专业训练,然后再根据各部的缺员情况转拨。而基层军官则出自于各部选拔的人才和士子,但是皆需要进入武学学习,学成后打散分配到各部,避免各部‘近亲繁殖’。 对于作为军中骨干的中级军官,赵昺在任用上也十分谨慎,除了从御前护军选拔军官以交流之名向各部‘掺沙子’以外。从初级军官向中级军官晋升,同样要求初选的人员离职到武学中进行半年至一年的晋职培训,虽然有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说法,但一般不会在担任原单位主官,而是在本部范围内交叉任职。 对于师、旅都统以上的高级军官的晋升和调任权力说是在兵部,但实际上提名权在枢密院,考察的权力才在兵部,确认的权力是在赵昺手里。而军都统以上的军队高层将领的任命则完全掌控在皇帝的手里,即便是当朝宰执也无法干涉,更不要说吏部了,他们顶多只有参议之权,在旨意上留名联署而已。 虽然师、旅一级有权力自行选拔和任命军士及调配都头以下军官,但是也需要所部都统和都虞侯联署,并向上级告备。军级部队掌握着都指挥使以下军官的任命和惩处的权力,同样要向兵部备案。当然在战时,他们的权力会有所放开,以便补充战损,处置不法,但也要在事后及时向上级初具文书解释原因,并获得确认。 所以赵昺制定的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文臣插手军方人事权,让各部在人事权上可操作的空间不大。如此即保证了部队的战斗力,也使得各部军官利用同乡和同僚关系难以形成利益集团,造成尾大不掉之势,使得他们不听调遣,想要谋反或是投敌也无法将部队全部带走。 此外军政分开,也让文武两个系统分明,地方官员无令不会受制于军方,同样军方也无权干涉地方事务。且军费全部来自于朝廷,使军方不会因为粮饷而受制于地方,如此让他们相互勾结割据一方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限。另外地方官手中还掌握着州军,从一定程度上起到扼制军方的独立的野心。 因此说江钲这种掌管地方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想要形成割据势力,也是十分困难的,他们只怕刚有苗头,消息就已经传到了朝廷。而只要断了他们的粮饷和辎重,他们就肚中无粮,手中的火器也成了烧火棍,无钱无粮想要谋反都没人跟着跑…… “陛下,应天府军报!” “好!”赵昺停止活动,接过倪亮转呈的军报,展笺一目十行的看完。赵孟锦禀报在他们离开应天府后,蒙元和议使团自开封到达应天府,其依照前时制定的方案,准他们过境前往临安议和。而为了表明己方议和的诚意,令尚在清州待机的水军返航,淮东的护军各旅返回江东驻防。为保证蒙元使团的安全,命他们与护军同行,沿途护送。 “陛下可有旨意转回?若是无事末将告退了!”见陛下看完,送书之人施礼请示道。 “咦,你不是徐无难吗,怎生跟到了这里?”赵昺抬眼一看送书人乃是那日在应山宣讲时提问的三师的那名军官,他惊异地指指其问道。 “末将正是,行驾离开应山时,末将接到命令暂到陛下身前听命!”徐无难立正敬礼报告道。 “可有此事?”赵昺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下令调人,转向倪亮问道。 “陛下,庄主事送陛下过了三关后,便要会徐州赴任,临行前以御前办的名义向孙都统提调徐统领的。其以为如今御前办人手本来就紧缺,而他又要调出,陛下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奉。见人才难得,就擅自做主调徐无难入御前办参赞军事,为陛下分忧。”此时倪亮确是清楚,回禀道。 “三十郎一向慧眼识珠,既是他的安排就留下吧!”赵昺听了心中黯然,其实他也舍不得庄公从离开御前办。早在琼州时,他们兄弟就随侍左右,其在御前办成立时就担任二室主事,以后林之武、蔡乔和蔡若水等人先后离开,其便主持御前办,将一应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视如左右手一般。 当下虽然补入了陈识时、马端临和应熙等人,但是他们进入御前办不足两年,处理一般性事务没有问题,却没有庄公从那般顺手。可御前办位高职低,他不能总是将其圈在身边,于是在王应麟试探自己虚实时,提出以其主政应天府时,便顺水推舟将其安排在徐州知府任上。 而知道自己决心亲征襄阳后,庄公从想到行驾一路行走在敌我战区边缘,便推迟赴任,不远千里护送他前往襄阳,直到过了三关脱离敌境才悄然返回徐州赴任。他知道赵昺自林之武走后,补入的应熙是要承担起协助皇帝制定军事战略、战术的工作,可其才能远不如其父,不能胜任此职。 于是庄公从一直留意此事,却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人,在应山发现徐无难头脑灵活、机敏,在军事战略、战术上有着独特的见解。暗中又向吴峰等人打探,全面了解了其的方方面面,以为此人可用。又担心陛下不愿削弱基础指挥力量,便头一次私自做出了安排,也是最后一次以其御前办主事的身份行事。 “还不谢恩!”看徐无难还在愣神,倪亮压低声音道。 “末将谢过陛下!”徐无难这才意识到陛下已经答应他入职御前办,这可是无数人所羡慕的职位,如今天上掉馅饼般的砸在了自己头上,他喜出望外的施礼道。 “不要高兴太早,朕命你协助应主事成了御前办第五室,专司处理军务。现下先行制定人选方案,队伍要精干,人数控制在二十人左右。要求人员有实战经验,担任过团统领以上,师旅都统以下的职务,精通参谋业务,可以根据朕设定的大纲制定作战计划。再就是具有良好的分析能力,根据情报判定敌方战略动向……最好是一专多能,暂时就这些吧!”赵昺略一沉吟道。 他考虑到如今自己操心的事务越来越多,而御前办四个科室并没有专门的军务科室,过去都是临时由几个科室兼办军务。且当下的几个人对军务皆不精通,还需要依靠谭飞从中协助,因而成立专门的业务部门已成当务之急。 “是,末将遵命!”徐无难听了面色微变,但也是转眼即逝,立正敬礼道。 “嗯,差事做好了,你便留下;做不好,哪里来回哪去。还有这期间不得影响正常的公务,否则也要滚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其他几位主事!”赵昺抬手指指其沉声道。 “是!”徐无难以为自己刚入职,肯定是要先做些跑腿打杂的事情,待慢慢熟悉了御前办的流程和工作方式后才会参与具体事务,再通过考察后才会留下。没想到自己人还没认全,陛下上来就压下这么重的胆子,参与组建一个新的科室,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还是咬了咬牙应下道。 “这小子不错!”看着徐无难离开,倪亮突然说道。 “哦,何以见得!”倪亮知道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只要其说出口基本都会得到满足,而其也是为了避嫌,极少在自己面前夸奖他人。今天难得见他夸人,且说的正色,赵昺有些好奇地问道。 “陛下提出的要求太高了,军中官员档案皆在兵部,如今远离京师,难以从中挑选。且其在四军任职,熟知的也只是周边的几人,陛下让他哪里去寻人。可这小子只是略微表露出些难色,却也当下应承下来,足见其还是有些胆量的。”倪亮依然是副憨样笑着道。 “呵呵,这倒是没有负了他的名字。初时我也以为其会推脱,或是应下后会提些条件,或要求宽限些时日。但其却什么也没说,若是其真能给朕拼凑出班人马,只要不是太难看,也算其过关了。”赵昺也笑笑道。 “庄主事办事谨慎,不会轻易给陛下荐人的,而今他临行前能主动将人调入御前办,可见也是入了眼的。”倪亮却不居功,只表示自己相信庄公从的眼光。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赵昺玩味的看着倪亮道。 随后几日,行驾依然是昼伏夜行加紧赶路,在随州也只是略做停留便沿着随枣大路向襄阳进发,但是赵昺发现雨水开始增多,途经的河流水位暴涨,给他们渡河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不得不重新加固浮桥,并派工程营前出修整沿途道路。 再行几日,大军刚至白水,先行渡河的先遣团便发现了元军出没,这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了襄阳战场范围,但是却没有见到有宋军前来接应…… 正文 第1298章 何以见得 接报后,倪亮果断命令暂停渡河,并命骑兵旅先遣团向来敌方向派出警戒,查明敌情。大军在白水东岸列阵,向北遣斥候与对岸骑兵夹河向北搜索,以防敌军在河上布置有伏兵,会趁渡河之机发起偷袭。一声令下之后,各部迅速行动,侦骑四出,在河滩上以战车结弧形阵备战。行驾置于阵中,亲卫团和辎重团构制二道防线。 赵昺此时也已经下车,他有些奇怪,按照荆襄方面的战报,此时宋军已经完成了对襄阳外围的清理,将敌困于城中。而襄阳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陆路通道主要有两条,向西经万山,通往十堰、汉中;向南经岘山,通往荆州。他们行走的随枣大路是在襄阳北岸的樊城擦边而过,按说敌军不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末将等以为发现的敌军应该是樊城方面派出!”此时已有人在车下搭起凉棚,这样既可以遮阳,又能防止流矢落下,自有人员摆上了桌案,徐无难在桌上铺开地图,指点着言道。 “你们为何如此笃定?”赵昺低头看着地图,头也没抬地问道。 “陛下,襄阳位于唐河白河交汇之处,然后交汇之流又注入汉江。而襄阳则位于三江交汇之上,襄阳城,则背靠岘山,虎头山,等诸多小山脉,此地势下使襄阳成为个易守难攻之地,成就固若金汤之名。周边山岭又将襄阳城外的空地分割成了两块相对狭小、封闭,彼此隔离的空间,但是也使得从陆路进出襄阳的道路狭窄,只有西、南两条道路入城。我军自南而来,应该早已封闭了这两条陆上通道,因此末将判定敌军是来自樊城。”徐无难解释道。 “太过啰嗦,朕看得懂地图!”赵昺皱皱眉沉声道。而心中对此已经认同,对其经过几天的观察还是满意的。 徐无难受命组建军务室后次日便拿出了方案,就是先行整合御前办各室涉及军事的业务和人员先行析出,然后再以此为基干分领相应事务,不足人员就近从御前护军司就近抽调补入。如此即可能迅速搭起架子,仍使用熟悉业务的旧人则不会让工作停滞。 直接从御前护军司抽调相关人员,则可以跳过繁琐的审查,因为护军是陛下亲军,人员皆是经过层层选拔才得以进入,且他们皆具有实战经验,可弥补原御前办人员的不足。这个方案在赵昺看来虽有取巧之嫌,却是最为务实的做法,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搭起班子。 当然这可能不及千挑万选那么精干,但组建起的军务室足以应对当前的局面,可见徐无难是有应变之才的。而面对刚刚发生的突发事件,军务室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依据不多的情报作出分析,并提出自己的见解,说明已经初步具有‘实战’能力。 “陛下听汇报,不喜繁杂冗长,只需简单扼要说明情况即可!”陈识时在旁提醒道。当下庄公从离职,由其总领御前办事务,对于新晋下属当仁不让的有提点和教导之责。 “是,末将谨记!”徐无难向皇帝和陈识时先后施礼道。但是心中却有些扑腾,自己这是头一次提出建议,而陛下看着脸色不虞,让他不免忐忑。 “不过荆襄战报禀告早已占据樊城,你说敌军是来自樊城岂不相左?”赵昺反问道。 “陛下,末将以为是樊城失守,荆湖方面来不及禀告。或是我军主动退出樊城,为敌军重新占据。”徐无难回禀道。 “你的猜测可是大胆,但你以为哪种情况更有可能?”赵昺坐下笑笑问道。 “嗯……末将以为主动退出的可能性最大!”徐无难自然清楚,若是无故丢失要地,且隐瞒不报,军中乃是大罪,他想想还是如实禀告道。 “何以见得?”赵昺又问道。 “末将曾看过《樊城志》,其中记载樊城历朝水患频繁,水深达数丈,常常淹没城池。且襄阳内一直流传一句话: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意指襄阳因其地理地势的原因,任是它铁打风吹去,多年依旧如故;而樊城脆弱得跟纸糊的一样,一旦洪水来临,登时面目全非,整个城池都可能被大水覆盖。”徐无难回答道,“当下正是雨水频繁之时,极易引发汛情,想是我军主帅担心遭敌水攻,从而主动退出樊城,以免重蹈三国时关圣水淹七军之辙!” “陛下,许主事所言正是。”陈识时接话道,“樊城位于汉水的北岸,与襄阳夹江而立。汉水在从两城之间穿城而过大约十里后,遂调头南下。另在樊城的界上,还有大大小小数条河流,这些河流在由北向南流中汇聚一处,并最终形成为两条主要的河流,且分别于汉水之调头南下处,一上一下间隔数里相继注入汉水。” “而在樊城西、北两面的陆上,则是纵横各达数十里的岗地。这些岗地高可达十数丈、低的也有数丈,长者延绵数十里、短者亦有数里之长。两岗间距数十丈至数里之遥,使得樊城两面临水、两面靠岗的地理态势。此外与汉水对岸的襄阳相比,樊城所处的地势相对比较低平。” “因此每逢水讯到来,汉水下冲,城外两条河则往上顶,每每造成河水下泄不及,继而在樊城一带形成泛滥之势。且暴溢而出的河水绕城而泄冲刷城墙,而夯土垒砌而成的城墙不怕干旱、但却极怕水患,尤其是害怕洪水的长期浸泡与冲刷。樊城的城墙虽然修建得甚是高大,但每当河水暴溢而出后,在洪水的长期浸泡及旋流的强烈冲刷下,常常便会发生坍塌,殃及城中军民。” “陈主理正解。当年关圣人在荆襄长期驻守,必然熟知当地地理和气象。征讨樊城正时逢大连阴雨连续十余日,汉水暴涨溢岸,沿汉江故道河床低洼地带分三路涌向罾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到团山铺一带;再加上沁水、白水、淳水及西北的普沱沟、黄龙沟、黑龙沟等地的山洪暴发之水,使罾口川、鏖战岗、余家岗、团山铺等区域内的水平地五六丈深,使得屯驻樊城的于禁等七军皆被大水淹没,全军覆没。”徐无难又补充道。 “你们这是在为他们开脱吗?樊城一失,则襄阳北方洞开,城中之敌可自此获得增援,必会给我军攻城造成极大困难和不确定性,丧失大好的机会。”赵昺看向两人肃然道。 “属下不敢,只是就是而言!”两人赶紧施礼道。 “不过末将以为江帅不会不明白退出樊城的后果,必会采取措施防敌增援的。”徐无难又道。 “哦,有何补救之策?”赵昺有些好奇地问道。 “陛下,增援襄阳来敌不外乎是南阳和均州两个方向,而我军只要占据邓城和谷城两地便可断敌增援之路。尤其是谷城,此地地处襄阳西部,汉江中游西岸,武当山脉东南麓。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江,又控入汉水千年古渡。且此地盛产稻米,向来是荆襄军粮供应之地,只要占据此地,便可控制水陆交通,断绝援襄通路。”徐无难指着地图上的两地言道。 “嗯,但愿如此,可樊城一失,我们前往襄阳之路已然断绝,也只能打过去了!”赵昺哼了一声,未置可否言它道。 “大概也只能打过去了,周边小路车驾难以通行,若行大路则要退回随州,再绕行数百里,经郢州入襄阳了。”徐无难听了苦笑着点点头,显然一时间也无良策,转而又言道,“末将以为敌军定也知樊城水患之苦,不会屯驻重兵,以防我军淹城,我们大队人马过城,其恐不敢出城交战。” “呵呵,行军作战可以大胆设想,却不能大胆猜测,而是要小心求证,否则必败的片甲无存!”赵昺听罢干笑了几声,正色道。 “末将狂妄了,必谨记陛下教诲,用不敢忘!”徐无难听罢顿觉羞愧不已,涨红了脸道。 “你要明白,你主管的虽然只是个十几个人的军务处,却是关系到军中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也许一个不慎,就会造成朕决策上的失误,前方那就是成千上万军兵的死伤,因此行事说话要慎之又慎,绝不可妄言。”赵昺再叮嘱了两句道。 “陛下之言,末将谨记在心!”徐无难此时已经是汗流满面,再次敬礼保证道。 “嗯,我军受阻,你可有预案?”赵昺压手让其放下,然后又问道。 “这……末将这几日忙于筹建军务室,疏忽了!”徐无难羞愧难当,自己作为军务主事,规划行军路线,布置沿途警戒,而现下却两手空空,靠猜测来做事,真是该死。 “去查查三十郎留下的文档,也许会有收获。”赵昺轻叹口气道。 “陛下,我们行军路线业已通报给了荆襄方面,可接应的我军未至,而是敌军先来,其中是不是有问题?”见周边已经没有旁人,陈识时轻声问道…… 正文 第1299章 朕心甚忧 陈识时的话让赵昺一怔,他清楚大军行军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且自己曾在应山县军营中公开露面。营中虽然已经采取了保密措施,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其中是否藏有敌方探子,可以说是自己的已经泄露了行踪。对此他并不在意,此时敌方议和使团业已上路,而在也抵达了目的地,保密已无意义。 不过让赵昺也感到意外的是按照规矩,事先已经提前通报给地方和军方,他们就应该安排接驾事宜,即使明知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也要如此,因为这关系到皇帝的威仪,否则大可以藐视圣上的不敬之罪论处。而现在是非常时期,军方更应该提早出兵,扫清途中障碍,并沿途派出警戒部队,以恻皇帝安全。 现下东、西两个战区以唐白水为界,孙恺已经将行驾护送到此,而荆襄方面则早应在白水上架起浮桥,在桥头迎驾。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仅河上只有一座简易浮桥,步军和骑兵可以勉强通行,战车在上面行走就十分困难了,可见他们并未实现准备,更不要说派兵在此警戒了。 江钲出身相门,对这些规矩不应该不懂,即便自己重伤行动不便也要遣将来此迎候。当初抵之时,赵昺已经感到了对方的轻慢,但是他刚刚想通了其要退出朝堂的缘由,以为这不过只是使出的小手段而已,并没有觉得轻慢。 而如今经陈识时再次提起,且敌军乍然出现在此,他又想到樊城可能已经失守的事情,让赵昺也觉得形势似乎有些复杂了。难道是江钲已经彻底被架空,已然失去了对各部最后的统御能力,还是有人故意在前途上设置障碍,以达到阻挡自己进入襄阳的目的呢? 这种情况是赵昺最不愿看到的,但是各方面反应的情况显示局势并没有恶化到如此,而他也相信以江钲的能力也不至于被完全架空,除非其已经彻底不能理事。不过他相信荆襄各部即便完全失控,自己也有把握重新将他们重新收归麾下。 “陛下,骑兵旅前锋已经将敌驱逐到二十里外,但因地形复杂,且情况不明,未继续深入。沿河搜索的斥候没有发现上游有敌水军出没,是否继续渡河请陛下示下!”倪亮这时匆匆过来禀告道。 “嗯,现在已经过午,架桥已经来不及了,停止渡河,就地宿营,加强警戒和侦察。”赵昺点点头又吩咐道,“命各部辎重收集船只、砍伐树木,做好架桥准备,明日白日渡河。” “陛下,是否再等两日,现在荆襄方面尚未派人接洽,且荆襄大营地点不明。我们若是贸然过河,而情况不明,实难以保证陛下安全,不若察明情况再行渡河!”倪亮觉得如此太过冒险,且若是渡过河去,后路被切断,他们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因而建议暂缓渡河。 “也好,但是也要做好渡河准备,此时正是多雨的时节,一旦河水暴涨,再想渡河就难了!”赵昺略一沉吟道。 “属下已经遣人监测水情,每隔一个时辰回报一次!”倪亮答道。 “郑永到了什么位置?”赵昺又问道。 “陛下,最新回报,前日水军已经离开鄂州,上溯入汉江,按照行程估算应该已经进入郢州了。若是顺利,再有两日便可到达襄阳。”倪亮回禀道。 “嗯,你以御前护军司的名义遣人联络荆襄行军总管府,朕倒是要看看他们为何如此沉的住气!”赵昺点点头道。 “是,手下遵谕!”倪亮施礼答道。他陪伴陛下这么多年,自然看得出皇帝虽然面色平静,说话也不带怒气,心中已然恼火了,可还是留下了回旋的余地,避免江钲来日过于难堪。否则就是直接以御前办的名义去问罪了,也不会让他以自己的名义前去联络。 “陛下!”在暗处的田琦看到陛下招手立刻过来行礼道。 “你们那边可有新消息?”赵昺边走边问道。 “陛下,暂时还未有。由于我们连日行军,行踪不定,而荆湖方面交通处建立的联络点尚不完备,其中多有转折,难以在第一时间将情报呈上。”田琦回答道。 “嗯,你要尽快与军中取得联络,察明事态缘由,做好应变准备。”赵昺明白由于战事,许多村镇皆被摧毁,交通要道被封锁,加之这里是新收复地区,布设联络点也需时间。而现在事务局依然能够保证最迟三天一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禀陛下,属下已经在离开随州时着手联络,那边已经有备,大头领有命若是有变会立刻启动,确保陛下万全。”田琦回答道。 “做的不错,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赵昺抬头看看天,空中聚起的云朵遮住了阳光,一场骤雨又在酝酿之中。 应急之策就是事务局在形势危急时刻,可以打破无旨不得参与朝廷事务,不能行使裁判权的规定,直接对危险目标直接采取断然措施,而这项权力只有主理事务局的郑虎臣可以动用,他也就是内部口称的‘大头领’。但是其对这项特权自事务局成立从未动用过,而这次启动表明其对荆襄事态也很担忧。不过赵昺以为其还是出于对原殿前禁军的不信任,毕竟当年他险些遭他们的毒手。 “大头领担心陛下亲征襄阳的安危,本欲亲来襄阳随扈,但接到陛下协助朝廷和议的旨意只能放弃。不过大头领已经派出行动队到御前听命,护卫陛下左右。”田琦又禀告道。 “呵呵,他想的倒是周全,疑心也是愈重,连朕的侍卫营都不信了。”赵昺听了呲笑声道。 “大头领每每教训下属,言事务局即是陛下的耳目,也是陛下的私军,保护陛下安全乃是事务局的第一要务,如何谨慎也不为过。而事务局的每个人都要做好随时为陛下去死的准备,哪怕天塌地陷、国破家亡亦要奋不顾身!”田琦施礼禀告道。 “他说的倒是直白,你以为呢?”赵昺苦笑着道。郑虎臣这是天天讲,以此来给下属们洗脑,并将自己的安危置于国家利益之上,把这帮人培养成了自己的死忠之士,这也难怪他们看谁都不像好人了。 “属下愿为陛下去死!”田琦毫不犹豫地答道。 “朕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能够安享太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赵昺回身拍拍其的肩膀道。 “有陛下在,此愿定能达成!”田琦听罢一向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暖色,但也是转瞬即逝,深深施礼道...... 眼见又有雨至,为免遭水患,全军移营至岸边高地之上重新扎寨。稍时风雨大作,豆大的雨点从空中落下,整个营地笼罩在了雨雾之中。御帐是用数量改装的战车拼装而成,此时外侧的厢板全部打开,形如廊檐,而上面又撑起了天棚,即便雨水如注,也仍能保持帐中干燥。 “这场雨太大了,只怕下游容易成灾!”赵昺坐在帐中,从侧窗望着白水江流,虽然看不清楚,但如雷的水流声清晰入耳,他不禁叹道。 “官家,喝些热茶吧!”王德呈上茶水,又示意小黄门将窗户关闭。 “嗯,进入七月后,降雨频繁有异于往年,两淮地区水利设施失修,黄河堤坝毁损严重,极易成灾!”赵昺忧虑地道。 建炎初年为阻止金兵南下,开封守将杜充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在滑县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改道:建炎改道。这次改道不但改变了黄河的流向,也彻底毁掉了淮河作为“渎”的地位。在这次黄河改道前,洪泽湖以西的淮河水道与现在大致一样,洪泽湖以东的淮河在江苏响水县一带入海。 当时的淮河是条千余公里长的大河,主要支流有泗水、运河汴水、涡水、淝水、颍水和汝水等。杜充决河后,汹涌的黄河水在华北泛滥,从泗水进入淮河,占据淮河河道入黄海。史称“夺淮入海”。之后,黄河水道摇摆不定,或由泗水,或由汴水,或由涡水,或由颍水,或同时分几支入淮。 可惜,杜充的决策不但没能阻挡金兵,还导致北方一带水患频发,民不聊生。当然这也不是南宋需要担心的事了,反正长江以北都归了金,杜充本人也投降了。而蒙元南下时,也不断地通过人工决河来打败敌军,让黄河的堤坝和河岸变得极其脆弱。 这些年来,两淮和淮北地区几乎每逢雨水增多就会成灾,可谓是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就在去年黄河在开封、陈留等十五处决口,殃及整个淮河下游。而今年战事又起,蒙元自是无心修整堤坝,归了大宋后这份心就得赵昺来操了,他行前虽曾叮嘱要疏浚淤塞,修整堤坝,但时间仓促间哪里能做到完备。 若是两淮再次成灾,不仅会造成巨大的人口和物资损失,也不利于经济的恢复,这又给财政带来极大的压力的同时,也让自己巩固两淮,进军中原的策略带来困难...... 正文 第1300章 心焦上火 天空黑如锅底,车外暴雨如瀑,窗门都已关闭,以防风雨侵入。车厢中虽然已经点起了烛火,但赵昺依然感到压抑、气闷。想想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小民只需解决自家的温饱,臣僚只需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而自己却要为整个天下操心,美味佳肴却食不甘味,雕梁画柱却如睡针毡,河山壮美却无暇欣赏,后宫佳丽无数此时却是身单影孤。 “诏令尚书省、并两淮、淮北官员,江汉上游雨水增多,恐下游成患,朕心甚忧。各部务必做好防汛准备,时刻监察水情,排查隐患,整修堤坝,筹措物资。相关省部要派员督查,如有懈怠严惩不贷。一旦成灾,切以保证百姓生命为要,地方官员要迅速组织撤离,并做好赈灾工作。若有必要,可请驻军提供协助!” 赵昺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手写了份诏书,派人以八百里加急转送临安,并尽快下发。值守的陈识时立刻重新誊写,加盖行玺后送出。得到回报后,他这才觉得心中稍安,端起桌上的烛台,靠近厢板上张挂的地图前查看,想着如何能迅速攻取襄阳。 按照既定的计划,东西两个集团是齐头并进,互为犄角,在五月酷暑到来之前结束北伐。但是西集团久违襄阳不克,十余万大军在此驻扎了两个多月,而这也给后勤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湖广转运使林之武已经二次给赵昺上书告急,五月就称湖广路要供应荆襄和川蜀两个战场的军粮,官仓存储的粮食已经行将要告罄,希望陛下督促,早日结束战斗,以缓解湖广方面的压力。 六月林之武又再次上书,请求陛下恩准暂缓将送往朝廷的夏税供应军前,以解燃眉之急。并提及因为荆襄之战久拖不决,征发的十数万夫役无法归乡,导致许多田地无法及时播种,今秋减产已成定局。若是战事再次延长,湖广难以再维持,只能从江东调粮入襄。 林之武是赵昺放在湖广的一颗钉子,目的就是让他协调各方,保证荆襄战场的军需、粮饷。而作为自己的心腹,其若非到了非常时候,不会连番叫苦的。这也是赵昺为何非要带上御前水军,就是让他们途径建康时运载粮草已解荆襄燃眉之急。 赵昺如此也是无奈,保证后勤供应对于战争的重要性不容置疑,以至于一旦粮道被劫或者粮食食尽,军队马上就陷入困境。可还是有人质疑军人平时每天也得吃饭,为什么一到打仗的时候就需要许多额外的粮食呢? 首先从制度层面上来看,很多王朝采用的是征兵制,即寓兵于农,士兵的主要身份是自耕农。他们按一定期限给国家服兵役,有的甚至还自带衣粮,好处是免除自身徭役,服役期之外就是普通百姓,日常所需口粮自然不需要朝廷来操心。 两汉的征兵制、唐前期的府兵制就类似于这种情况。如果没有作战任务,军队在一个地方长期屯驻,则需要开荒种地、自给自足,即所谓军屯制度。明朝的卫所制也类似于这种情况,正如朱元璋所说:“吾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而宋朝实施的是募兵制,赵昺对此更是进行了强化,禁止禁军屯田经商,粮饷、军费、兵器装备等全由国家供应,而这些皆是来自赋税,不足部分就要由朝廷花钱购买。如此虽然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但是对于国家来说就是沉重的负担。 不难看出,如果要发起一场战争,一定要先预判战争会持续多久,再根据出动军队的规模计算所需粮草大致总数,从官仓拨付,万一战事延长还得不断补充。毕竟无论是士兵自带干粮还是屯田自给,一旦遇到长期作战,日常粮草供给都无法持续,一定要备足所需的军粮。 而这个数字往往十分庞大,赵昺计算过动用一个军,以出征十个月计就需要粮食四十万石,约合现在的两万多吨。而此时的上等良田亩产才三石左右,那是十多万亩的产出。这还只算了士兵的口粮,战马所需精料和运粮民夫口粮还没计算在内。 在正常情况下,大宋占据了富庶的江南,有江东、湖广两大产粮区,所能调配的资源足以支持长期作战。但是战争在哪里打往往无法决定,这也加重了前些粮草供应的压力。尽管赵昺在军中建立了各级辎重部队,并利用水力周转,尽可能的减少征用民夫,以减少粮食的消耗,但在两个战场上仍然动用了大量的州军和三十余万的民夫,已经是战斗部队的倍数了。 为了节省粮草,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运粮的民夫会先后分批放返,但前线会一直保持一个具备相当规模的民夫队伍,他们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将会成为一个很恐怖的数字。除了战兵和民夫外,军中还有大量骡马,其中有需要精料喂养的战马,和粗料喂养的驮马、乘马及驴骡等畜力。 比如战马,虽然马匹可以就地啃食水草,但还需专门准备饲料。其所喂饲料既可以是干草、稻麦秸秆,也可以是豆类甚至小米。一般来说,普通畜力用干草喂养,战马用草料和粮食混合喂养,以保证作战时的体力。草料和粮食的比例也没有绝对标准,视情况而定。而每匹军马的标准是每天生谷二升,豆类若干,以保证战马体力充沛。 数万数十万大军人吃马喂,所需粮草的总量不可能精确控制,作战时间更是无法预料,指挥官就必须尽可能多的征集粮草,组织运输。一旦粮草供应出了问题,不必等到粮食全部吃光,当存粮低于一定的警戒线的时候,整个军队可能就会出现恐慌,战争到这里很难再进行下去了。这时除非退路被截断,否则一般的统帅都会选择退兵。 在己方粮草不足情况下,有的时候还可以因敌取粮,比如攻下一座城池或粮仓,再或者麦熟就食,如此种种史料上有很多记载。不过这种情况偶然性因素很大,受时间和空间制约,难以准确把握,优秀的统帅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粮食永远是有限的,一场大战每日消耗的粮食是个天文数字,纵然国力承受的起,运输也是个问题,而且后方的耐心和承受力也是有限度的。 虽然有人另辟蹊径解决后勤问题,曹操就用人肉干充作军粮;五胡乱华时氐人羌人交战,双方都没有军粮,等到战斗结束后胜利的一方吃敌人和同伴的尸体;残唐五代时期有的军阀大规模屠杀百姓,以人肉为粮。这些奇葩都堪称后勤界的一股泥石流,而赵昺可不想将自己的军队变成一支‘兽军’。 在这一点上,蒙古军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一方面,骑兵行动迅速,大大减少了行军途中对粮食的无谓消耗,另一方面,士兵可以把全部家当放在马背上,大大增加了单兵携带物资的数量。但是这个赵昺却学不来,最多现在就是以厢车搭载物资提高机动力,可也只能延长些时日而已,仍然要依赖后方的补给。 可见,战场后勤是个大问题,统帅要么速战速决,要么减少军队对后勤的依赖,才能避免使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总而言之,战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既然烧钱又耗粮的事。在一场大规模战争中,那么多士兵、民夫和骡马聚在一个地方,每天消耗的粮食等物资是十分惊人的,为了运送这些物资,可能又要花上好多倍的代价。 如果后勤供给一旦中断,整个战争机器也会戛然而止,因此双方要不惜一切保证粮草和物资的供应,无论代价是多么沉重。如果不能做到速战速决,战争双方都会这种消耗被拖的筋疲力尽,直到把其中一方彻底拖垮。蒙元现在已经被拖垮,不得不求和,而赵昺也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以致连近在眼前的开封都放弃了,就是担心国力难以支撑。 赵昺亲征主要还是督战,就是要尽快夺取荆襄,结束北伐。可此次作战还是要依赖部署在荆襄的部队,而根据现下有限的情报,情况并不乐观。如今到了跟前,甚至不知道荆襄战场的具体部署,连部队的位置都找不到,要想速战速决谈何容易。 所以赵昺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情报,不仅是己方的,还有敌方的。不过他虽然心焦,急于获得情报,可又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引发众将的猜忌,也只能自己着急上火了。 “陛下,田主事求见!”王德突然走过来禀告道。 “哦,见。”赵昺心中一动,其可能已经与事务局的人联系上了。 “禀陛下,荆襄站的联络人到了!”车门打开,风雨依旧,田琦在廊下禀告道。 “进来吧!”赵昺向外望去,但见田琦身后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再细看居然是个和尚…… 正文 第1301章 原来如此 眼见来人浑身已然湿透,袈裟紧紧的裹在身上,冻得瑟瑟发抖。赵昺急命田琦赶紧带他去换身干衣服,然后又吩咐小黄门快去煮些热姜汤驱寒。 “谢陛下关怀,但下官有令在身,不敢耽搁!”来人却深施一礼,哆哆嗦嗦的将拴在腰间的木鱼摘下来,奋力摔在地上。木鱼应声破碎,露出一个小油布包,他捡起来双手呈上。 “好,很好!身子要紧,先去换了衣服,不要冻坏了。让医士看看,将身上的伤口好好处理一下,稍后再禀不迟。”赵昺接过油布包,双手一颤,觉得小小的包裹竟似有千钧重,他有些激动地道。 “下官告退!”来人完成了任务,精神松懈下来,身子随之软了下来,全靠田琦托扶才没有摔倒,但还是坚持施礼告退。 田琦两人告退,赵昺令谭飞将送到的情报送往陈识时处破解,待破译完毕后即刻送回。他虽不知情报中有何消息,但是在现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还是让他刚到兴奋,刚刚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官家,怎么来人是位大师?”王德安排好一应事宜,给陛下重新换了杯热茶,好奇地问道。 “王德,你是皇城司都知,事务局的人也算是你的下属,却对他们毫不了解,是不是要治你的失职之罪啊!”赵昺坐下咂了口茶,笑着问道。 “官家莫要冤枉老奴了,事务局的事情老奴可是从未过问,对他们做些什么更是毫不知情。”王德听了立刻叫起怨来。他虽然总管皇城司,但是知道事务局是陛下的禁脔,做的都是极为隐秘的事情,也容不得他人插手,自己就是个幌子。而他也清楚其中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从不打听,也不过问。 “你倒是识趣的很,但是我朝以僧人作为探子早已有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赵昺笑着解释道。 “老奴还真是头一次听说,那寺院中的僧人皆是化外之人,怎肯为朝廷做这等隐秘之事!”王德点点头又问道。 “呵呵,其中自然有隐情,我讲给你听听!”赵昺又笑笑道。 “老奴不听,官家勿要害了老奴!”王德听了赶紧捂住耳朵慌张地道。 “哈哈,你是越来越会做戏了!”赵昺见状大笑着道,他其实心里也明白王德是见自己连日郁闷,故意如此给自己解忧的,自然不会当真。 不过古代中利用僧人、官员和商人进行间谍活动却早已有之,其实在现代也是这样,不是常常有外交官被驱逐出境的戏码上演吗?而如金大师的小说中利用丐帮从事刺探军情的故事,倒是有待考证,也可以视为戏说。 事实上宋朝立国后面临辽和西夏的威胁,对两国的情报站也随之展开,而最重要的情报渠道就是回易贸易和榷场。辽国和西夏都急需北宋的丝绸茶叶,西夏政府的一大重要财源就是北宋的丝绸茶叶转手贸易;而辽国也在山西、河北边境上大肆吸收北宋的货物,契丹人的转手贸易甚至让中亚商人把契丹当作了中国的代称。 由于商业的需要,宋朝将领就经常主持以自己为首的回易商队,一方面充实集体小金库,一方面大肆搜集敌国的情报。西夏和辽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但是他们都难以阻拦,只好听之任之。而边境上的榷场也就成了情报交流中心,它就是由政府专营的、针对敌国的贸易中心。 辽国在河北建立了羊城、涿州等榷场,宋也针锋相对地在易州、雄州、霸州等地建立了榷场。宋和西夏之间也有类似的榷场。榷场管理森严,辽国的榷场就严禁针对草原的铁器贸易,只有双方都认可的商人和权贵才能自由出入。 此外边境上还有很多和将门关系密切的走私商人团体进行情报搜集工作,边境上马匹、铁器价格的变化都可以让人推断出很多有价值的情报,宋朝经常收买榷场上的牙人弄情报,当然辽国和西夏也是彼此彼此。而南宋的机速房还用海外贸易的方式大肆收集情报。 辽国和西夏都非常崇信佛教,它们和宋朝进行间谍战也经常使用僧人当作间谍。辽国曾经派人伪造了宋朝的僧牒,假冒僧人到北宋刺探情报,宋朝的官员李允也剃度了僧人到辽国还以颜色。而两宋还经常派出外交官充当情报搜集者,我们熟知的包大人就在出使辽国期间搜集过情报,他还在边境反间谍活动上做出过很大的贡献。 所以古大师小说中上官帮主的金钱帮应该是很好的情报来源,他们在小说世界中是天下最富有的帮派,自然有本钱进行这种大生意。而丐帮成员恰恰是最不合适的人选,他们根本进不了官方的榷场,在食物和人口都稀缺的辽国和西夏境内叫花子也很难讨来食物,在这两国的腹地出现很多叫花子是最不正常的现象。 另外,辽国和西夏的几个都城根本就不是它们的权力中心,丐帮成员就算天天在那里要饭也弄不到有效情报。且丐帮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在古代名声很差,就算搜集情报局限也很大,反而是少林寺要是有心也可以成为情报战的黄金配角。 事务局同样如此,外勤的探子们对外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也许并不显赫,但是皆有一个稳定的职业,这样便于他们隐藏真正的身份,利用职业掩护潜伏于暗处收集情报。比如军中的探子,他们会以军将、虞侯,守门的城卒,或是辎重营的一名普通书吏的身份,总之不显眼,却容易接触到机密。朝廷各部中的一个低品郎官、阁架,一个跑腿的小吏也都是合适的身份。 当然赵昺需要的情报亦并非都是什么绝密,可能也只是当地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猪肉多少文钱一斤,雨水多少这些普通的信息。比如遍布全国的驿站同样是情报来源的重要渠道,投宿的人员成分复杂,既有官员、商贾、士子,也有贩夫走卒,他们身份各异,来自于不同阶层,只要仔细仅从闲谈中便可得到所需的情报。 而所谓的零零七似的全能高手,靠打打杀杀这些手段获得情报,其实在间谍中算是另类,也是作死的行为。因为其英俊的面容,看似帅气的行为都极易引起对手的注意。而一旦遭到监视,那他就毫无作为,价值还不如一个清洁工。而身份被挖出来,也就离死不远了。 间谍机构作为暴力机构,武力也是必须存在的,就如事务局的行动队,他们一般不参与情报收集,而是配合情报人员行动。以武力强行夺取情报,或是对既定目标进行清除,事后不管成功与否都是一击就走。若是将侍卫营比作盾,那么行动队就是一支矛,而这也是郑虎臣要将一支行动分队调到赵昺身边的原因,因为杀手才最为熟悉杀手的手段。 说话间,陈识时将译好的情报送过来,急于了解荆襄战局的赵昺迫不及待的展开阅读。文中写道,江钲率部到达襄阳之后,首先对外围据点进行清除,其过程与战报并无多少出入。但是在江钲的战报中没有提到在夺取樊城之后,各部便对如何攻打襄阳产生了分歧。 第六军都统潘念以为襄阳兵力雄厚,且城高池深,当年蒙古军破襄阳动用了十数万大军,伤亡数万人马,围城七年才迫降吕文焕。而当下蒙古军虽众,但是由于我军骤然起兵,其城中粮饷物资储备不足,为避免重大伤亡,应该采用久围之计,待敌粮食耗尽再行攻城。 第七军都统伍隆起倒是以为应遵旨速下襄阳,集中全部兵力强攻城池。第八军都统张霸倒是不反对强攻,却与伍隆起在战术上产生了分歧,他以为应从南边展开攻城,这也是历代以来的攻击方向。而伍隆起认为襄阳地形特殊,将所有兵力压在一个方向上会使敌可以集中兵力据守,应从多方向展开突击。 三人争执不下,江钲也难以决断,其便亲自察看地形,以期选定主攻方向。但是其在侦察过程中,被敌军所侦知,于是在江中设伏,以巨木做筏,从上游放下撞击其所乘战船。江钲不备,座船被撞沉落水,其也受了重伤,从而导致攻城暂时搁浅。 江钲随之上奏请求另调主帅主持荆襄战事,一边将三军分驻于樊城,襄阳以西及南部山中躲避酷暑,且形成围城之势,阻敌增援。可前时因为连降暴雨,汉江及数条支流水位上涨,樊城守将张霸担心敌军筑坝截断水流,积水淹城,便欲撤出樊城。 江钲于是调集驻襄阳之西的伍隆起部攻谷城,张霸部移军邓城镇以此维持围城局势。但是伍隆起攻谷城受挫,便调张霸部增援,而襄阳之地则趁樊城兵力空虚之机,渡江重占樊城,并打通了通往南阳的通路,使敌援军进入襄阳…… 正文 第1302章 舍本逐末 “愚蠢!”赵昺将译文扔在桌上恨恨地道。 “陛下息怒!”在旁的王德听了心中一惊,他跟谁陛下多年,皇帝很少以此语评价一场战斗,可见他有多么气恼了。 “朕无事!”赵昺摆摆手压下怒火道。 他十分清楚襄樊的战略价值在于其‘七省通衢’的地理位置,它之所以重是因为此为三江交汇之地,北面就是南阳盆地,至此直到黄河皆无险可守;南面是江汉平原,直达南岭,东可达长江之尽头,西出汉中进入川陕。 对于南方政权,襄樊失守,则江陵危。江陵危,则长江之险不足恃。长江天险不再是天险,门户洞开之后便是大片土地是无险可守,直接威胁到首都临安。因此在蒙宋之战中襄樊失守后不到一年,宋京西南路的一府八州军,有七个州军全部失陷。 而对于北方政权来说,襄樊失守,则南阳危。南阳危,则黄河之南无凭,河南之地尽失,中原唾手可得。对宋军来说,兵锋可直指大都,侧击可得陕甘,隔断川蜀。如今仅为避水患就轻易放弃樊城,重新为敌所拒,使得襄樊可以得到河南之敌的增援。 张霸舍樊城而驻邓城的举动更是将自己置于三面受敌的险地。至于邓城,赵昺也并不否认其的军事价值,但是其的价值只是体现在战术上的,而对当下宋军攻取襄樊的战略上影响有限。 在宋室南渡之前,邓城其实只是一个樊城外普通的一个村庄。南渡后随着作为京西重镇的襄邓地区不仅成了南宋重要的军事屏障,而且成为宋金对峙的边境地带。绍兴三年,襄邓地区被伪齐将李成所得,刘豫在此建立“大齐”傀儡政权。绍兴四年,岳飞率军一举收复襄阳六郡。 由于南宋对金人入侵的态度采取的是“议和为主”,而襄邓地区被岳家军收复后,金兵一时拿不下襄阳,襄邓就成了宋金对峙的地区,而襄阳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优势日渐凸现,“省邓城入襄阳”已是大势所趋。南宋随后将邓城设镇。 但是邓城最终是作为宋金物资交易的互市榷场,以守臣措置,通判提辖。场内贸易由官吏主持,商人须纳税、交牙钱、领证明文件,邓城自此人口密集、商贸繁荣。宋朝如此一方面方便了双方的物资交流,更重要的是出于政治目的,达到“以求和解”。 蒙元爆发战争后,襄阳再次成为争夺的焦点,京湖安抚制置使吕文德贪图钱财,收受贿赂上书恢复榷场。从而犯下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错误,他竟然允许蒙古军在樊城外置榷场。于是蒙军很快的就进筑起了堡垒,一下子就断绝了襄阳的粮道。 当时蒙军在襄、樊周围的要害处都设置城寨,汉水上又布满蒙军的战船和铁索,襄阳、樊城与外界的所有联系被统统切断。等到吕文德明白过来做了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知道自己误了大事,又气又急,一病不起。也为襄阳失陷埋下了致命的隐患,终在数年后襄阳弹尽粮绝,其弟吕文焕以城降元。 所以邓城只不过是樊城外围的一个前哨阵地,城防设施自然不比樊城坚固,现在又分兵去助伍隆起部攻谷城,若是留守的军队不敌,就又把自己屁股露了出来。且蒙元也只需派出一支精兵监视,邓城守军也不敢妄动,而南阳敌增援部队只需绕过邓城便可直抵樊城。因此对于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部署,除了用愚蠢来评价外,赵昺再想不出恰当的词汇。 同样谷城的战略价值在于渡口,夺取此城的目的就是避免在放弃樊城后,使蒙元军队无法通过汉江顺江而下增援襄阳。但目前蒙元京湖水军早在多年前,作为征江南、占城和日本的主力,精锐就被多次抽调,折损不少;又在攻琼州之战中,主力被行朝水军打残。 在宋军收复江南之战中,双方又在鄂州大战,京湖水军几乎损失殆尽,早无当初千帆竞渡,顺江直下江南的威风。而剩下的家底儿早已非宋水军的一合之敌,以致在收复江陵、夷陵的战役中毫无作为。如今他们却将只纸老虎当作真老虎来防备,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 更为让赵昺恼火的是,此战宋军的目的是襄阳,本应集中兵力完成此目标。但是三个军的兵力,有两个军的兵力被无关大局的谷城所牵制,只留一军在主攻方向,岂不是舍本逐末之举。而前时徐无难分析襄阳形势,虽然也未能提出高屋建瓴的建议,赵昺也并无责怪之意。 那是因为徐无难毕竟只担任过统领之职,眼光再为独到,也是有局限性,还不能看的那么远,体会的那么深。但是荆襄诸将,江钲自不必多言,张霸更是从军多年,早就跻身于高级将领之列,恐怕比之自己的年岁还要多上几年。可他们仍不能参透,这不能不让他对于他们的指挥水平产生质疑…… “陛下,田琦求见!”这时有小黄门通禀道。 “准!”赵昺压下怒气道。 “事务局三部襄樊站副统领张进拜见陛下!”与田琦一同进来的那个和尚进屋后,施礼道。 “平身!”赵昺抬手让其起身道。 “下官拜见都知!”张进起身后又向王德施礼道。 “张统领辛苦,不必如此!”王德急忙扶住其笑着道。 “一路辛苦,身体可还撑得住!”赵昺看向张进,其已经换了身干衣服,精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 “陛下,属下无碍,喝了些热汤已经好多了!”张进恭敬地答道。 “那坐下说话吧!”赵昺让小黄门拿过两个软垫放在案几前道。 “谢陛下!”两人施礼后坐下。 “给张统领倒杯酒,暖暖身子,再拿些吃食充饥!”赵昺又吩咐,见其又要起身施礼,压压手道,“不必拘礼,坐着说话就可。” “陛下,张统领此次前来是冒着万般的风险,属下也劝缓一缓再来拜见陛下,他却执意不肯!”田琦言道。 “天大的事情也没有肚子大,吃饱了才好说话!”赵昺笑笑道。 “属下便不恭了,一路上水喝饱了,却是粒米未尽!”张进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光头道。 “张统领不忌荤腥吧?”王德在旁又问道。 “禀都知,下官这和尚虽然受了戒却也是假的,可平日看着他人饮酒吃肉也是馋的紧!”张进拱手笑着道。 “那边让膳房多弄些肉来!”王德吩咐在旁的小黄门道,“酒也要烫一下。” “有劳都知了!”张进两眼泛着泪光再拱手道。他进入事务局已经多年,却从未见过皇帝,总觉是望而不及,没想到陛下待人竟然是如此随和,让他感动不已。 “陛下和都知待我们这些属下十分宽仁,勿要多礼,否则陛下倒不喜了!”田琦看见其有些失态,连忙宽慰道。 “陛下待尔等如此,岂敢不效死命!”张进还是深施一礼道。 “陛下,襄樊站几日前就已经得知陛下亲征的消息,亦将所需准备好,但是樊城为敌所占后,戒备森严无法出城。张统领心系陛下,夜间冒险缒城游过护城河才得以逃出,而后又以游方僧人的身份寻路前来,探知行驾已至白水东岸便急急赶来。”田琦趁其吃东西的功夫,先简单介绍其来路情况。 “途中虽路遇我军前锋,却也不敢贸然暴露身份,而浮桥被封锁,但是上游又寻不到船只渡河。便趁着大雨偷偷下水,浮渡过河,被水流冲离数里才得以上岸,可谓是九死一生!” “张统领何必如此冒险!”赵昺看向其叹声道。 “属下知行驾已经将至襄阳,而车驾要经樊城,但是此时城池已落敌手,接应陛下的我军难以如约抵达。属下等担心陛下行驾遭到敌军的袭击,几次派人出城都未能成功。而时日愈近,属下想着拼了小人这条命,也不能让陛下过河陷入险地,好在上天佑我天朝,侥幸成功了。”张进笑笑道。 “真乃国之干吏!”赵昺也感叹地道。 “属下自入事务局,大头领便教导我等,保护陛下乃是我们首要之务,便是拼尽我们所用人的性命,也要护的陛下周全。属下等一直谨记在心,时刻不敢忘记!”张进施礼正色道。 “这话说的,你们若是都死了,剩下朕光棍一人又有何作为。”赵昺轻轻摇摇头笑道。 “陛下乃是上天之子,受上天眷顾。当年陛下孤身入琼开府,如今已是军将如林,谋臣如云,占据了半壁河山。因此只要陛下在,哪怕身边只剩一兵一卒,也能东山再起,复兴我大宋!”张进却是极为笃信地道。 “呵呵……”赵昺看着其近乎虔诚的目光有些无奈地笑了。心道这郑虎臣洗脑工作不但做的好,还把自己给吹成了神,且让事务局这帮人深信不疑,成了自己最为忠诚的部属,他真是个鬼才! 正文 第1303章 荒唐之极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张进是一名情报人员,精于潜伏和收集情报,但是对于战略战术及行军打仗就是外行,即便粗通也难以从深层次理解战略战术上的安排。但是他能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提供给赵昺,让他可以从中了解双方对战事的部署及意图。 据张进所言,赵昺略加分析就明白了江钲收复襄阳的战略和战术部署,其基本沿用了十几年前蒙元破襄阳的策略。最先也是想通过将襄阳敌军诱出城池与其野战,利用己方的装备上的优势歼敌于城外,所以通过不断的拔点战术吸引敌军出城。 可是敌襄阳守将并没有中计,而是主动放弃了外围的据点,将主力收缩进城池,分别部署在兴化军的谷城和襄、樊,三座城池。并以部分兵力死守枫林关,扼守岘山和羊牯山,以此堵塞宋军从西方和南方进襄阳腹地的通路。其实双方部署并没有什么新意,几乎就是当年宋蒙襄阳之战的翻版,只是攻守互易而已。 赵昺以为双方如此排兵布阵依然没有跳出前人的禁锢,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极为成熟的策略,而这也是襄阳独特的地形所决定的。襄阳三面环水,一面环山。敌人想要攻入此城,必须从靠山的一面进攻,其他三面环水,加剧了侵入的难度;而里面的人,想要捍卫襄阳城,只须在靠山的一面多加防卫。 南面和西面的汉江沿岸,多为滩涂,沙洲,不利于渡江。附近渡口在城北城墙脚下,岘山下游及对岸樊城。且城北城墙离汉江不到五十米,再加河岸高度决定了从水上进攻的难度极大,所以历代攻襄阳都会选择陆路。 陆路通道主要有两条,向西经万山,通往十堰、汉中;向南经岘山,通往荆州。两座山道路狭窄,利于防守。尤其是城池西南角离羊牯山山脚不足三百步,这正好在强弩和抛石机的射程之内,可以切断两条陆路之间的联系。 如此万山、岘山、羊牯山将襄阳城外的空地分割成了两块相对狭小、封闭,彼此隔离的空间。这种地形有利于防守,襄阳守军凭借地利轻易将城外攻方一分为三。无论是从西面、南面、还是北岸水军,彼此难以呼应。而攻方缺少一个方向,守方就多一项援军。而只要谷城不失,则能够从汉江获得源源不断的人员和物资补充。 由此可以看出蒙元守军的策略就是与宋军打持久战,将战斗拖到雨季到来,如此可以利用江水来阻挡敌军进攻。而在徐州失守后,朝廷就已经向宋廷提出议和,那么他们只要保证襄阳不失,双方谈上一年也只能以各自现有实际控制区划界,最终双方缔结城下之盟,襄阳也就保住了。 宋军在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后,清扫了周边的据点后才发现蒙元方面对此并不在意,并不肯出兵与他们决战,甚至坐视周围据点的丢失。进而不得不重走当年蒙军围城的老路,用兵白河口,攻占鹿门山以切断蒙军与汉东地区的联络;利用蒙元当年围襄阳修筑的筑堡,断襄樊采樵之路;同时抢占万山以断汉水西向的交通,绝东流的通道…… “襄阳守将是谁?”敌军应对宋军进攻的部署得当,除了充分利用了地理、地形之外,还结合了当前整体局势。赵昺感觉这位守将不简单,喝了口茶问张进道。 “陛下,现下蒙元襄阳路总管府总管兼管军万户为史弼,襄樊知府为阿里罕。”张进回答道。 “史弼?!怪不得,其曾早年曾参与攻打襄阳城,并立下大功!”赵昺点点头道。 “正是他,其作战悍不畏死,杀将无数,在湖广地区凶名在外,即使我军官兵闻之依然胆寒!”张进回答道。 “在琼州时其曾在湖广和扬州任职,但是阴错阳差间未能与其一战,让其逍遥至今,朕深以为憾,现下终可亲诛此獠!”赵昺击案沉声道。 史弼乃是蠡州博野人,应算是金朝遗民。赵昺以为从其籍贯来看应该是汉人,他却长于蒙古语,传其膂力绝人,能挽强弓,曾举起四百斤的石狮。至元十五年,升江淮行中书省参政,历淮东、浙东宣慰使,以管军总管随刘整攻宋。 进攻襄樊时,史弼曾出阵挑战,接连射杀两人后横刀大呼:“我就是史奉御!”一句话就将宋军吓退。攻樊城,其受命攻城东北隅,共攻击十四昼夜,破城,杀宋军都统。襄阳投降后,史弼因功受赐银、锦衣、金鞍,升怀远大将军、副万户。 随后跟随伯颜南征,攻沙洋堡时,被飞箭射中手臂,仍奋战不止,城破时他袖子里已经充满凝固的血液。攻阳罗堡时,伯颜宣布:“先登南岸的人为上功。”史弼率精兵进击,击败宋军,伯颜登上南岸后,论史弼居功第一,升他为定远大将军。 元军攻下鄂州后,进军至大孤山,突然狂风大作,伯颜命令史弼向大孤山神祈祷,狂风居然立即停止,于是风言鬼神皆惧之,声名更甚。元军进驻瓜洲,史弼奉命率三千人,在杨子桥要道处建立木堡据守,其只领数十骑就直驱扬州城。 姜才当夜率军万余人来攻,史弼严密防守,杀千余人。姜才退却,史弼出兵追击,元将阿术等人也率兵来援,姜才败退。后又率兵夜袭,史弼三战三胜。天亮后,姜才看见史弼兵少又率兵围攻。史弼迎击所向披靡,手杀数十人。破围而出后,宋军数百骑在后面追赶,史弼殿后,宋军见到他后竟不敢进逼。 元灭宋后,史弼受封昭勇大将军、扬州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兼万户。后来蒙元湖广右丞阿里海牙在攻琼时战败殒命,其又调任湖广行省宣慰使。此后宋军反攻江南,元军战败,其随军退到江北。真金继位后将其降为襄阳路总管府总管。所以阴错阳差之下,赵昺攻江南、战扬州都未能与其碰面。 史弼转战半个中国,战襄樊、破湖广、攻扬州,取淮东,斩将杀敌,可谓是凶名赫赫,宋朝军民畏之如虎。而攻打荆襄的宋军各部皆在湖广驻扎过,且扩编时兵员也是来自湖广各地,对其所为是耳熟能详。而作为一军主将的张霸出身淮军,其很可能与史弼交过手。所以张进所言‘军兵惧之’还是可信的。 “陛下,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禀告!”张进想想又道。 “尽可直言,你方才所言,朕觉得十分有益于对当前局势的判断。”赵昺言道。 “陛下,属下在我军收复樊城时听军中有人言,除了官兵对史弼心存忌惮外,还十分害怕‘襄阳炮’,因此对强攻襄阳皆极力反对。张霸对此尤甚,在江帅探城深受重伤后,因其年长又从军最久,便以其暂领军务,主持攻城事宜。”张进言道。 “张霸主持军务后,便下令弃樊城移驻邓城,并攻打谷城县。对外称是因为连日暴雨,秋汛提前,担心敌军截水淹城。可私下有人风传是因为张霸听说蒙元要重夺樊城,已经调动砲军上船,他心惧不已,又担心承担不战而退的罪名,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弃城。” “真是荒唐,荒唐之极!”赵昺听了怒道。 “陛下勿要生气,也许只是谣言。不过敌军入城后确是架起了数架‘襄阳砲’,并有敌兵讥笑我军胆小如鼠,砲尚未发便弃城而逃。”张进见皇帝生气,有些慌,可还是将实情道出。 对于‘襄阳砲’,也就是回回砲,赵昺不仅前世就久闻大名,而这一世也是如雷贯耳。他不仅从搜罗来的笔记中看到过对其的描述,也听人说过这种巨砲的传说,总之说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字——可怕。 其实襄阳砲的首战是在樊城,是在至元十年正月,以回回炮攻樊城,一举告捷。接着元军才移炮以向襄阳,,在城东南角安置巨炮。“机发,声震天地,所击无不摧陷,入地七尺”结果,一炮就射中襄阳谯楼,“声如雷霆,震城中”吕文焕自知不敌,遂纳城归顺元军。 相持五年之久的襄樊战役,就这样在回回炮的一声怒吼中宣告结束,回回炮就此一战成名。接着,元军利用这种威力巨大的回回炮不断扩大战果。至元十一年,元军渡江,宋兵陈于江南岸,拥舟师迎战。亦思马因之子布伯于北岸竖回回炮击之,宋舟全部沉没。至元十三年,元军以炮先克潭州,继克静江,将战果扩大到湖南、广西。 不过赵昺来到这世界也有十余年了,与元军海上、陆上交战无数次,其中的战斗也有抛石机参战。但是他还真没见过这种传说中高达数层楼,发射三百多斤的石弹,射程达数里的巨砲,而见过的所谓‘襄阳砲’皆没有什么出色表现,不过须臾间就被自己的炮兵摧毁…… 正文 第1304章 浑不在意 对于襄阳砲的威力,直到现代还有人极为推崇,以为其乃是攻城掠地的利器,毕竟在冷兵器时代能够发射三百斤弹丸,射程达到里许,陷地七尺,也已经达到了当时人类想想的极限,以为定能开山裂石,夯土筑起的城墙定是不堪一击。 但是只要用脑子想一想,襄阳城墙厚达三丈至四丈余,内外又有包砖,兼城身和女墙厚实,即便是现代的火炮也不可能一炮将其完全摧毁。而人只要靠墙坐立,就能够避免被伤害。其实被吹上天的襄阳砲恰好命中了谯楼。 而什么是谯楼,其实就是城门楼子,战时用于瞭望,平日置更鼓用于报时,建筑形式也是木制结构。想想三百斤的大石头砸在上面定然是墙倒屋塌,飞灰湮灭了。而之所以蒙古军靠这玩意摧毁了襄阳守军的意志,赵昺以为其实襄阳砲不过是骆驼背上添加的最后一根稻草,长期被困,守军绝望,在砲石轰来的时候,这远远超过了襄阳城护城河与壕沟的宽度,而他们也终于崩溃了。 当然赵昺也不否认襄阳炮的威力,作为巨型配重投石机,襄阳炮所用弹石重达三百斤,射程近四百米,落地时砸地深七尺。这样庞大的威力,不但能有效摧毁城内的建筑物,对于城防也能造成极大打击。这威力早期火炮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重型投石机,毕竟那是能把数百斤石头抛出好几百米的大型机械。 但是赵昺相信以火药为动力的火炮做不到的事情,那么襄阳砲更加做不到,而这种武器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不用费火药。他也曾设计和制造出命中率和射程皆胜于抛石机的弩炮,甚至还造出了比襄阳砲发射的弹丸还重,射程更远的扭力抛石机,可还是在火炮试制成功后被淘汰,其终归只是特殊条件下的一个可选项罢了。 首先襄阳砲的体型过大,命中率偏低,射速较慢。为了射出巨大的石弹,襄阳炮有数层楼之高,不但布设困难,难以移动,更因为古代的弾道学水平低下,越巨大的投石器,命中率就越低。因此尽管号称威力惊天,在攻陷襄阳之后,蒙古人虽然大规模制造回回炮,但又经过六年的苦战,才彻底灭掉南宋,其中不乏艰苦的攻城战。 而火炮无论是对地形的适应能力,还是命中率,都在襄阳砲之上。虽然绝大部分火炮的威力比不上几层楼高的襄阳炮,但襄阳砲巨大的体型也带来了颇多的不便,并受到地形的限制。所以襄阳砲无法攻克钓鱼城这样的山城,陡峭的地形根本无法进行部署,这就显示出襄阳砲的使用,在地形上的巨大局限性。因此真实的历史上名过其实的襄阳炮到了明朝,相比火炮而言就已经成为性价比不高的武器,明王朝当然更倾向于使用火炮了。 另外投石机相比于火炮最大的劣势不是威力小,而是操作困难。重型投石机要上百人一起操作,才能抛出巨石。宋代有一种投石机,能抛九十斤巨石,需要二百五十个人一起拉绳索。欧洲中世纪轻型投石机要二十人一起操作,重型投石机要一百人。像襄阳砲这种抛数百斤石头的投石机,可能就需要二百人共同操作。要是再加上各种辅兵,一架重型投石机需要配上三四百人。 但是赵昺‘发明’的火炮,普通轻型火炮四个人就能操作,重型火炮也不过是八个人,所以操作一个襄阳砲所用的人,都顶上他一个操作二十门重炮的炮兵营了。更关键的是,火炮的射程比投石机远,一个六七米高的投石机简直是守城方火炮的靶子。 所以尽管投石机并非首次在战场上出现,且宋军中也有装备,但宋军的投石机与回回炮不可同日而语。襄阳之战后,当战场上一方拥有重炮火力加上战场优势时,襄阳砲在宋蒙战场上就成为了宋军的噩梦,一座座城池在它的怒吼下被攻克,从长江到南海崖山,宋军优势的水师也在它的打击下被轰击得支离破碎,最终如同亚欧诸国一样被攻陷。 不客气的说,襄阳砲当时在战场上就是横着走的,而它的影响也是深远的,成为一代宋军挥之不去的恐惧。而赵昺很难指望所有人都有如他一样的清楚认识,却也没想到会让装备火炮已久的新宋军还如此害怕,至今闻之丧胆,真是可笑又可怜…… 赵昺与张进谈至傍晚,他已经对当前的局势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而心中也已经有了计较。当他走出车厢时,暴雨已歇,西边的天空火红一片,就像燃起了熊熊火焰,士兵们借着最后的天光在挖掘沟渠,将营地中的积水排出。 “陛下,明天是否还要渡河?”见皇帝走了过来,倪亮立刻迎了上去问道。 “水情如何?”赵昺没有回答而是先问道。 “江水下泄的很快,只一个时辰的功夫,被淹没的浮桥已经露了出来!”倪亮指向河面道。 “看来下游排水通畅,没有形成三水相冲的场面!”赵昺一伸手,随侍的谭飞立刻递上了望远镜,他向前望去,浮桥果然显露出来,在河水的冲击下颤颤巍巍的抖动着。 “陛下,若是自此过河便是樊城了,荆襄大营是否设在此处?”倪亮已经知道有事务局的探子入营,与陛下密商了多半天,但他对局势尚不明了。 “襄樊大营扎在襄阳南万山,第六军、骑二师及炮二师皆驻扎于此。第七军正在攻打谷城,第八军已撤出樊城移军邓城镇。伍隆起攻谷城不下,张霸分兵增援,前方道路已被樊城守敌截断。”赵昺简略的介绍当前的局势道。 “其为何让出樊城?”倪亮诧异地道。 “说出来让人笑话,因为史弼摆出了几架襄阳砲,便将我们的张都统吓得跑到了邓城!”赵昺无奈地苦笑道。 “真是该死,居然不战而退!”倪亮恨恨地道。 “朕也没有想到,其居然如此不堪!”赵昺言道。 “陛下当年就不该心软,重新启用这个叛将,将其斩了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倪亮言道,“今日其怯战,属下请旨前去将其斩了,以肃军纪,振奋军心。” “彼时留其性命是为了大局,当下依然还不能杀!”赵昺叹口气道。他清楚倪亮所言是指在崖山海战中,行朝大营被张弘范攻破,张霸等人降帆欲降之事。而自己为了稳定人心,战后并没有立斩,到琼州后张世杰主动让出兵权,只求自己善待旧属,他便将几人起复留于军中继续任职。 “为何?”倪亮十分不解地道。 “江帅已生退意,若是朕刚至便斩其麾下大将,其必是颜面扫地,回朝以后将如何自处,江家的忠烈之名亦是尽毁,其也只能自尽以全江家之名!”赵昺对倪亮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看向他言道。 “陛下依然还是心软了。”倪亮听了低声嘀咕了句道。 “皇帝不好当啊!”赵昺望着红彤彤地天空叹口气道。 赵昺何尝不想以雷霆手段整肃三军,但现在他统治的已经不再是在偏安琼州一隅,人口不过百万的草头王了。而是控疆万里,治下人口数千万的帝国了,已经不能任性,快意恩仇,却是要考虑大局,而任何一个统治者首先需要的就是‘稳’,人心稳、社会稳、军队稳、官员稳。 他深知江家在朝野中的地位,自己要是‘逼死’江钲,那么必然又生一场风波。而在这个老臣纷纷致仕,重新调整官员结构的关节,他需要的是稳定,却不是让人感到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凄凉,因此尽管自己愤怒也必须出手维护,使其即便要退,也要走的体面些。 “那陛下要如何?”倪亮自不必考虑皇帝要怎么当,他只知道自己的所要做的就是听陛下的话,而非干扰陛下的布局。 “稳三军,振军心、克襄阳!”赵昺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浊气,说出了九个字。 “属下如何做,还请陛下示下!”倪亮言道。 “不必纠结小节,勿要追究细节,做好自己的事情。”赵昺看看倪亮言道。他心中十分明了,倪亮是自己的底牌,也是身后的唯一的屏障。也正是他的无条件,无原则的惟命是从,令朝臣们对其十分忌惮,而当有人欲将其调离自己的身边,也皆被他断然驳回。 但是赵昺也深知自己的信任,对倪亮来说也是负担,要因此面对各方的责难和排挤。虽然其无所求,自己却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己要坚决的维护他的利益,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乃至子孙的富贵,更要设法将其从一团乱麻中摘捡出去。 “陛下是要渡河,攻樊城?”倪亮愣了片刻问道。 “不错,不破樊城,则不足以振军心。”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明白,马上安排渡河,两日之内必下樊城!”倪亮听了施礼道,近似于盲从的便遵从陛下的旨意。 “怕吗?”赵昺转脸看向其笑笑道。 “属下自追随陛下左右,就未曾怕过,小小樊城又算得了什么!”倪亮憨厚的笑笑,浑不在意地道…… 除旧迎新,2020年不经意间已经到来,感谢大家陪伴窝心渡过了充满波折的一年,尤其是那些至今不离不弃的十几位书友,让窝心在满是挫折的一年倍感无比温暖。希望新的一年梦霾散去,光明在前,我们共同步入充满希望和光明的一年!!! 正文 第1305章 古董犹在 倪亮领命攻樊城,他趁天黑先令骑兵旅利用以露出水面的浮桥渡河,加强对面的防御,并扩大警戒圈以保证渡河安全。然后再令护军一旅都统田忠领一团、二团徒步过河,抢占制高点,在距河堤五里外建立防御阵地,打开登陆场。同时又命余下逐步,除亲卫团留守营地外,其余各部采木造伐配合抽调的各部工程队加固浮桥。 对于倪亮的安排,赵昺笑笑未置可否,转身回帐睡觉去了。其的安排可谓是中规中矩,虽然显得笨些,却是不给敌方留下任何可乘之机。而其中也不乏小聪明,马匹最是胆小,很容易受惊,即便是经过训练的战马也是如此。 在白天,战马看到摇摇晃晃的浮桥,湍急的河水肯定是害怕,吓得不敢上桥。但是夜暗之中,马却看不太清,在主人的牵引下便稀里糊涂的被骗了过去。且夜晚视线不好,情况不明敌军也不敢贸然夜袭,而再多弄点灯笼火把做疑兵,己方就能安然的布置好一切。 次日天明,赵昺起身后渡口对岸已经是营垒初成,上游下游皆有骑兵夹河警戒,一条宽丈余的浮桥横亘在二十丈宽的河面上,宽度足以让战车通行,已经有军兵牵着马车在浮桥上小心翼翼的慢行,检验桥梁的通行能力。营地中也已经收拾完毕,只待用饭完毕,便开始渡河。 “陛下,昨夜睡得可好,没有惊扰到陛下吧?”倪亮见皇帝出帐,过来施礼请安道。 “还好,只听到远远响了几枪!”赵昺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笑着道。 “昨夜有敌骑探营,被我军侦骑发现,放了几枪将他们驱离了。”倪亮憨笑着答道。 “嗯,水情如何?”赵昺又问道。 “河水下泄很快,已经恢复如初,可以渡河!”倪亮回禀道。 “樊城那边有什么反应吗?”赵昺又问道。 “我军侦骑抵近樊城十里,未发现敌有异动。只是频繁派出小队游骑试图探营,想他们担心大举出城会遭到我军与张霸部的夹攻,而不敢妄动。”倪亮分析道。 “张霸可曾遣人联络?”赵昺点点头道。 “没有,我们是否派人前去联络?”倪亮摇摇头道。 “哼,我们千里行军至此,连敌军都知道前来瞅瞅,其不仅不率军来迎,却装不知道。朕难道还要上赶着去见他吗,倒要看看其能等到什么时候!”赵昺冷哼声道。 “张霸怠慢陛下,属下愿亲往叱之!”倪亮施礼道。 “不必!”赵昺摆摆手问道,“我们千里行军,兵困马乏,取樊城可有把握?” “陛下放心,护军是我朝诸军第一劲旅,第一旅便是天下第一强军,小小樊城岂能挡住我们的脚步。”倪亮正色回答道。 “呦,你也学会吹牛了,口气大的很啊!”赵昺看向其戏谑道。 “陛下,属下这话绝不是吹牛,两日内必克樊城!”倪亮涨红了脸保证道。 “嗯,朕相信你,此战由你指挥,尽管放开手去打,不要让荆襄各军小瞧了你们!”见其不识逗,也正色叮嘱道。 “是,请陛下用膳后渡河!”倪亮重重点点头道…… 卯时后,全军开始渡河,自赵昺以下所有人下车分批渡河,为避免浮桥不堪重负,各车间拉开距离依次过桥。而骑兵旅则进一步扩大警戒圈,沿大路两侧搜索警戒,步兵则占领沿途制高点,控制路口,步步设防,以防敌军骤然发起突袭。 时至中午,近千辆战车皆安全渡过白水,赵昺也随军登岸,并没有发生敌军击于半渡的情形。稍时休整后,战车重新编组上路,向樊城方向开进。而途中敌军除了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外,竟没有发生一场像样的战斗,让他们顺利到达樊城城下。 史弼的按兵不动,让赵昺很是奇怪,其是为了保存实力铁心当王八,还是慑于我军防守严密而无机可乘呢?要是说其怕了,更不能让人相信,这老王八从前敢一个人在万军中杀个三进三出,可能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他们到了这么半天,也没有趁他们立足未稳来个突袭,还让自己安心扎营。 “蔑视,这是老匹夫对自己的蔑视!”赵昺想到此节笑了,这老王八以这种态度来表明对自己这个皇帝的轻视,毕竟人家是老前辈,当年把襄阳打了下来,自然也有决心守住。 对于敌军的‘安分守己’,赵昺自然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城下挑衅的道理。而是领了一队人马悄悄出营,寻了个高处查看地形,瞅瞅史弼的信心来自哪里。 赵昺登高远望,镜头中樊城左右一览无余,城池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从远处看形似一艘船,与汉水凭水相依,和对岸的襄阳如同唇齿,依靠一条浮于江上的浮桥相勾连。但是比之对面的襄阳城相比更像个小兄弟,并没有坚固雄伟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 “这真不愧是纸糊的樊城!”赵昺粗略看过也不由的感慨地道。樊城城外东、西、北三面皆为平原,就如飘浮在汉水天堑之中的扁舟,真是兵来无险可守,水来则水淹全城。 樊城的城墙并不高大,且是以夯土筑成,看起来就像一件缝缝补补的破衣裳,从远处就能看出城墙夯土颜色深浅不一,显然与记载中的城墙屡次毁于兵火和水患,又多次重建的相符。而樊城在近百年来历经多次恶战,城墙毁损严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将其推到重建,就这么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用泥糊巴糊巴接着用。 对于作为城池第一道屏障的护城河也小的可怜,只有三丈多宽。赵昺也就纳闷了这么多年来,怎么就没有哪朝哪代就没谁将这小河沟挖挖,按说樊城紧邻汉水从中引水绕城也并太困难,可大家都这么凑合用,相互比着看谁懒,看谁节俭。 “我军怕水淹城,敌军为何不怕?”赵昺扭脸问张进道。 “禀陛下,樊城虽常常受水患威胁,却也非年年成灾。长居于此的百姓皆知,汛期来水最先受淹的是鱼梁洲;水位再涨,淹贾洼;再涨,威胁樊城;再涨,淹檀溪,百姓于此便可判断是否需要避水。”张进遥指几处地点回到道。 “此外,襄河段未修江堤,洪水可以向地平的两岸漫泛,从而减少洪水对城池的冲击和毁损。因而汉水虽年年有水讯,但水位上涨总是很有限,江中的沙洲之上尚能有人居住生息,非有大汛,城池可保无恙。” “嗯,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又问道,“樊城号称承东启西,连南贯北。西接渝陕,东连江汉,南通湘粤,北达宛洛,是鄂、豫、川、陕的通衢之地,怎么江上难见舟船。” 他知道拥有两千多年建城史的古襄阳,其实早在商周时期,便已有人在此逐水而居,渐具渡口功能。到了春秋,已经是楚人进入中原的要津,当时设有"北津"、东津"两个渡口,成就了五霸七雄之业。战国时期,襄阳水陆码头更加凸显,蔡邕在《汉津赋》中对襄阳码头这样记载:"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材运货,懋迁有无"。 当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历经汉、晋、隋、唐,襄阳沿河两岸的水运码头与陆路上的车马运输,在此交汇。宋时也是南方茶叶丝绸北上的必经之地,由骡马驮运北上,经洛阳,过黄河,进入漠南和西域。后又先后与金、蒙在此设立榷场,南北货物交集此地。 “陛下所言不虚,往时汉水之上船只往来日夜不息,襄、樊两城沿江码头之上多时船只可达千艘。我军进入荆湖后,控制了汉水,北上的水路断绝,而南下的船只也只能抵达襄樊。商路断绝,商船顿减,比起昔日萧条很多了。”张进回答道。 “双方水军可曾有过交战?”赵昺看向江面只有几艘小舟游弋,却不见战船往来,实在不像是双方数十万大军云集的战场,好奇地问道。 “据属下所知,我军内河战船大部分被江帅调配给入蜀的禁军第十军,用于搭载军兵和运输辎重,余下战船曾在首攻樊城时出现过。而蒙元将沿江大小船只尽数收拢于襄、樊两城码头,部分大船改装成战船,小船改为火船,两军虽有过交战,但皆是一触即退。”张进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赵昺皱皱眉,心中有些不痛快,当年蒙元攻襄阳铁锁沉江,夹江立寨封锁水道以断绝敌援。而他隔江遥眺襄阳城外阡陌纵横,一片油绿,显然连城外的农田皆没有被毁坏,这仗也不知道如何部署的。 “那樊城上的可是襄阳砲?”赵昺收回目光,看见樊城城上摆放着几架高大的机械,他问道。 “正是,据城中老人所言,当年蒙军攻城就是凭借着这些破城的,之后就摆在城头,也有十多年了!”张进回答道。 “原来都是老古董了!”赵昺听了轻笑道…… 正文 第1306章 一错再错 赵昺看着樊城上的巍峨的襄阳砲,眼中只有轻蔑。在他记的前世传言在明军破襄阳时,还看到城头上摆着几架襄阳砲,据说就是伯颜攻襄阳时打造的。现下看来传闻还真有可能,但也见其笨重,难以长途搬运,只能现用现造,再用再造。 粗略的看过樊城周边的地理,赵昺转回营地。此时营地已经成型,这一路来日日利用厢车立营,过去对厢车使用还显生疏的护军一旅也能够娴熟运用。他们能根据不同的地形和用途结成相应的车阵,迅速完成战斗部署。 当下因为已经进入战区,敌我双方仅相隔数里对阵,中间无遮无障,可以说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下。所以他们立营结成的是‘玉环阵’,因形似一枚带孔的玉环而得名。营地选在一个圆形土丘之上,一旅在外环,骑兵旅间于其中,以亲卫团和辎重团所属厢车为内环,行驾居于其中。 这种阵型十分适合空旷的野外,以土丘为基础设营,不仅能够应对敌军四面的围攻,高低两层布置也能充分发挥火力。还可以利用骑兵四面出击,打破敌军的围困。当然此阵也非没有弱点,最怕的就是被敌大军包围,挖壕筑垒层层围困,难以突围,最终耗尽粮草弹药而覆灭。 但是倪亮如此布阵,还是有底气的,这里与禁军张霸部不足三十里,与荆襄主营也不过百里,御前水军正溯流而上与他们会合。这边一旦有难,他们皆会迅速赶来解围。而厢车随军作战就如同背着房子赶路,使得他们的自持力大大增加,携行的物资可以保证他们独立作战二十日。 “圣驾回营,放吊桥!”哨兵远远见到皇帝一行人过来,便提前做好放行准备。 “敬礼!”接近营寨,赵昺等人亦放缓马速,慢走过桥。无论是哨兵,还是正在挖壕的、布置拒马的士兵都立刻原地立正行礼,他也在马上还礼。 “陛下!”圣驾回营,正在组织官兵布置营地的一旅都统田忠马上迎上来敬礼。 “不必多礼!”赵昺飞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还礼道。军纪中规定营中严禁驰马,他虽然享有特权不受此限,但也同样遵守。 “陛下探营只带一小队侍卫,太过冒险了。”田忠不无埋怨道。 “此次随朕亲征,千里转进辛苦了!”赵昺并没有反驳,而是笑笑道。田忠帅府出身,在御前护军中年龄最长,今年已经年近五旬了。而他选择由一旅随护,除了战斗力强悍外,也是因为其年老持重,忠诚可靠,许多事情并不用他多操心就已经做好了。 “属下身体强健,儿女尽已成家,拙荆操持家务,我是无牵无挂,回家也是惹人烦!”田忠可以说是看着小皇帝长大的,对其视如子侄一般,说话也很随便。 “自甲子起兵,你就追随朕的身边,诸多同僚都已经身居高位,曾经的下属都已经与你平级了。”赵昺感慨道,当年在琼州编练新军,田忠就是总队长,许多学员都是师都统、虞侯了,而他如今还是个旅都统。 “当年入府之时,能统兵上万属下想都不敢想,而今仍能留在陛下身边,平日宿卫皇城,征战随扈陛下,我就心满意足了。”田忠不已为意地笑着道。 “有你在身边,朕睡觉都安稳些,兵部几次欲升调你去别部,朕左思右想都给驳回了,误了你的前程啊!”赵昺满是歉意地道。 “陛下言重了,属下也习惯在陛下身边,能看着陛下在皇城中住的安稳,属下就觉得此生无憾了,只求陛下勿要嫌弃属下老迈将我赶走就好。”田忠言道。 “今晚我们都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日争取一举破城!”赵昺拍拍他的肩膀笑着道。 “陛下,我们今日渡河,元军未曾遣兵击于半渡,途中也未设伏兵,立营之时仍未派兵骚扰。属下以为他们很可能会发起夜袭,而陛下为何笃定敌军不会动兵呢?”田忠却不敢苟同,皱皱眉道。 “史弼这老匹夫自以为有坚城在手,又有雄兵十万,我们无法撼动城池。而其又以为自己勇武,名震湖广,所以不屑与施用奸计,要堂堂正正与我们战一场,击败你这号称大宋第一旅的强军,以震慑我军,妄图使朕放弃攻取襄阳的念头。”赵昺呲笑道。 “呵呵,他倒是张狂,那明日属下便要其领教下陛下亲军的厉害,先敲掉他的门牙,再拔了其的舌头!”田忠冷笑两声道。护军第一旅本是帅府亲卫营改编而成,参加了保卫琼州,攻广州和泉州的历次战役。又随陛下作为先锋打响了反攻江南的第一枪,此后攻临安,夺平江,战鄂州的几番恶战。此次北伐又参与了江东战役和徐州、宿州两大战役,歼敌数万,自有他们的骄傲,岂容他人可轻视的。 “对,我们就要告诉这老匹夫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不是长刀快马就可踏平天下的时候啦!”赵昺也厉声道。 “嗯,属下遵谕,明日定会夺下樊城,将陛下龙旗立于城头!”田忠豪气万分地高声道。 赵昺点点头,又与田忠说了会儿闲话才回行营。而田忠虽得到陛下的暗示,但也不敢轻忽,亲自监督部下将壕沟挖的更宽一些,营垒筑的更坚固一些,警戒更严密一些。又巡视一遍后,才回到营帐中听取众将斥候回报,商议明日如何攻城,成文后报与倪亮批准,然后开始部署攻城事宜…… 尽管全营官兵枕戈待旦,却果如赵昺所言元军并没有发起夜袭。而次日倪亮也没有下令攻城,而是亲领骑兵旅和一旅统制以上军官勘察樊城地形,探查敌军各门的城防,再度研讨攻城方案,部署各部的任务,并令工程营准备攻城器械。 赵昺对他们的行动并未加干涉,也未参与讨论,任他们自行安排。而他约了王应麟下棋聊天,当然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两人说着话便不由的转向当前的形势。 “陛下,荆襄方面应早得到消息,却无人前来迎驾,江帅是不是太过自矜了!”进入荆襄已经数日,始终不见来人,王应麟也怀疑起自己此前的判断,对江钲的所为起了疑心。 “老帅困于宫中,小卒子自然要跳出来逞能了!”赵昺拿起卒子拱过河界道。 “江帅重伤不能理事,有人要趁机弄权,有谁如此大胆呢?”王应麟怎能听不出陛下的弦外之音,皱皱眉道。 “当下我军在荆襄诸军分驻于襄阳北、南、西三处,帅帐置于城南万山中,王相以为是谁呢?”赵昺跳了步马道。 “襄阳城西有大江相隔,行营只能沿随枣大路饶樊城西行,然后在谷城渡江进入襄阳腹地,前往主营。张霸弃樊城等于断了行营的行军大路,也是离行驾最近,却不来觐见,难道其有了异心!”王应麟被自己的猜测下了一跳,若是张霸叛乱,行驾便会被困于樊城之下。 “他却没有那个胆子,只是耍些小聪明而已,怕是最后砸了自己的脚!”赵昺飞马踩了王应麟的过河卒,将棋子拿在手中把玩着道。 “陛下这是……”王应麟被吃了过河卒有些心疼,想悔棋又觉无赖,撤回来自己的手道,“其即无反心,为何又迟迟不来见驾呢?难道还要陛下去亲往不成!” “他是怕,便装作聋子、瞎子,只当不知道朕已过江至此。”赵昺催促举棋不定的王应麟快些走棋道。 “怕什么?”王应麟却将棋子放回原位,看向陛下道。 “他怕樊城被淹丢了樊城被朕惩处,怕谷城久攻不克没法交代,怕见了朕的面不知道如何开脱。于是就捂着眼睛,堵上耳朵装作自己没看见行驾已至,听不到朕攻城的炮声。”赵昺笑呵呵地道。 “这……岂不是自欺欺人,难道如此就能脱罪吗?”王应麟听了诧异又觉好笑地道。 “所以说这也其聪明之处啊!”赵昺再次催促着其落子道。 “这不是傻子吗?来日行驾到了军前,他又如何向陛下交待呢!”王应麟沉吟片刻,却没有想通其聪明在何处,觉得陛下是在考验自己的智商,有些激动地道。 “王相错了!”赵昺将几个棋子上下相叠,发出串脆响道,“其以为行驾过河时会遭到元军的阻击,不得不改路过境,便能瞒过自己的所为;可朕平安渡过白水,其又以为元军会在途中设伏,如此他可以领军救驾,朕即便知道了其错处,但念其救驾有功又怎么好意思处罚呢!” “哦,原来其是怀的这种心思。但当下我军直抵樊城城下,其为何还不来觐见呢?”王应麟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解地道。 “他在等朕无法攻下樊城,向其求援!”赵昺挑挑嘴角冷笑着道,他知道人之本性是趋利避害,但是其是军人,有职责在身,自己允许其一时糊涂犯错,但是却不能允许其一错再错…… 正文 第1307章 兵临城下 清晨的江雾笼罩着樊城内外,定中门城楼上一位顶盔挂甲的老将一手扶着栏杆,一手随意的搭在刀柄上眯着眼看向城外宋营,但江雾尚浓,影影绰绰的看不太真切。但是阿里罕仍然感到其中蕴含着的肃杀之气,其就如一只蹲伏着的猛虎,看似安静,却是蓄势待发,随时都会发出致命一击。 阿里罕皱皱眉,他今年已经年过六十,到了回家养老的年纪,但比之主帅还是要年轻十来岁。可自己也是少年从军,随宪宗皇帝征战四方,被其赞为勇而善谋,受命统领怯薛军。可一切都因为征蜀之战而改变,大汗蒙哥在钓鱼城下中炮而亡,忽必烈争的汗位。 作为蒙哥大汗的怯薛首领,阿里罕自然再难得新汗的信任,被剥夺了兵权赋闲,无缘再统兵作战,只能看着他人攻灭大宋,立下不世功勋。好在灭宋之后,忽必烈体恤老臣,在调整天下兵马的时候,任命其为襄樊达鲁花赤,管民屯田。 襄樊是军事重镇,但此时大敌已灭,虽然大汗仍然遣兵东征西讨,残宋尚盘踞在海外的琼州,可战争离阿里罕皆很遥远,他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平静。赴职几年后,就当他以为自己再无缘征伐,终老于床上之时,江南却在短短数月之内尽数沦陷,宋军已经陈兵于长江沿岸。 而后宋军不断北侵,江陵、夷陵尽数失守,控制了荆州地区。阿里罕敏锐的感觉到战争在逐步逼近襄樊重地,而当他以为自己可以重披战甲的时候,史弼被任命为荆襄总管府总管,管军万户,使他再度与兵权失之交臂,无缘领兵。 去岁末,战事再起,南朝发动北伐。阿里罕就意识到襄樊作为南北锁钥,必然会是宋军争夺的目标,他便建议史弼囤积粮草,整修军械,修整城池。史弼其人虽然自傲,却也是知兵之人,听从了他的建议,开始收拢军队,加强训练。也命他征发民夫修整城防,征集粮草,训练丁壮,配合驻军作战。 尽管阿里罕已经意识到战争的临近,但是没有料到战事发展会如此之快,短短数月间,河南山东都万户府二十余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于江东,宋军收复淮东,进军淮北。随后寿州、丹阳等淮北重镇也纷纷失守,兵锋直逼中原腹地。 而驻湖广宋军此时随之渡过长江发起全面进攻,淮西各州府纷纷失陷。四月,淮西已经全部陷落,宋军形成对襄樊的合围之势。阿里罕没有想到本朝败退的如此之快,也意识到襄樊之战不可避免,但是由于河南山东都万户府全军覆没,他们难以就近得到援军,很可能要孤军作战。 阿里罕和史弼两人经过商议,认为以现有的兵力是难以与南朝宋军进行全线作战,因此制定了依托襄樊坚固的城池固守,将宋军挡于城外,阻止宋军继续北进。所以他们一边向朝廷请调援兵,一边加快战备速度,将所属州府镇抚军和屯军调至襄樊,放弃周边的州县。 朝廷的回文果然与他们的预估相差无几,因东路宋军已经逼近开封和徐州,朝廷无力再调兵增援,而川蜀地区也战事正急,通路又被宋军控制,也无法抽调兵力。只能就近从陕甘和南阳抽调了不到两万兵力为援,至于粮草是一粒未给,送来一堆纸钞作为军饷。 但是朝廷却严令他们必须守住荆襄,防止宋军突入南阳,威胁中原,进入陕南。不过又告知他们,现在朝廷已经启动与南朝和议。只要和议达成,危机顿解。而两人只能相对苦笑,荆襄是南朝的北大门,岂能轻易放弃到嘴的肉,恶战已经不可避免。 两人清楚,只要襄阳城池不失,就有反击的机会。于是乎,他们将所有兵力集中于襄樊周边堡寨,保证朝廷援军的通路,又强征签军,加上援军兵力暴增到十余万。同时将所有粮草集中于城中,做好长期固守的准备,以待形势的转变。 基于确保襄阳的战略,当宋军大举进入荆襄时,史弼在樊城稍加抵抗便主动撤回襄阳,利用天险与宋军隔河对峙。可是在他们做好恶战的准备时,却发现宋军仿佛已经是强弩之末,攻击乏力,转而又开始在周边用兵,试图隔断襄阳与外界的联系,做长围的准备。 宋军的表现,让史弼大为惊诧,其构想与当年自己攻襄阳时的战略几无不同。但是形势与当年确是大不同,两国议和在即,采用久围之策只会事得其反,徒耗钱粮罢了。这使得史弼开始对宋军愈加轻视,以为尚不及当年的吕文焕懂得用兵。 而后史弼设伏以巨筏撞击查看地形的宋军荆襄行军总管江钲的座船,致其重伤。又采用铁索沉降封锁水道,切断樊城之敌与主营的联络。樊城守军惊慌失策居然以避水为名要撤出樊城,去抢邓城镇,并试图攻取谷城,恢复各军间的联系。可宋军攻一个小小的堡寨竟也打得稀松,数万人打了半个月才攻下。 于是史弼下令挥兵重夺樊城,宋军居然不战而走,这让他更为瞧不起南朝。而他却骄气日增,傲气日盛,以为皆是大汗不识人,竟然让月赤察儿这些小儿领兵,以腐儒为谋,导致连番大败,让两淮形势无法收拾。若是早起用他们这些沙场老将,国家哪至于败坏如此。 当游骑报告又有南军东来之时,阿里罕以为是南朝援军,应主动出战击敌于半渡。但史弼以为来军只有骑军和车军,哈哈大笑,以为宋军真是没有能人。荆襄河网密布,又是秋汛在即,来者不过是自寻死路,自己又何必做那些苟且之事,要与他们堂堂正正一战,再不敢来犯。 阿里罕无奈,只能遣斥候不断查看,探明来者是哪支宋军,欲前往何处。而侦骑也来报,此支宋军戒备严密,行军调度有方,宿营以车结阵。如此阿里罕也觉的战机难觅,也放弃了在途中伏击的念头。直到来敌直驱樊城,他意识到这是冲着樊城来的。 阿里罕再报史弼,而其哈哈大笑,令人将城中武备库中的‘襄阳砲’摆上城头,告诉他当宋军攻城时只需放上一轮就能将敌军惊走。他依计而行,将襄阳砲运至城上,可宋军并没有被吓走,而是在城外扎营,不断前来探城,伐木造械,并没有贸然发起进攻。 ‘呜呜……’阿里罕看了半天,宋营毫无动静,以为今日仍不会攻城,准备下城回府,却突然传来号角声,宋军大队人马在雾气中逐渐显现,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列阵而来。 “示警,备战!”阿里罕见状急令敲钟示警,并遣人飞报总管府。 一时间樊城中钟声响成一片,无数军兵顺着马道冲上城头,抛石机在口令声中,摆臂在上百兵丁的拉扯下降下来,卡上机簧,装上石弹。城上军兵刀出鞘、箭上弦立于城垛之后。而民夫们则忙着将滚木礌石抢运上城,架锅生火熬制热油。城下不断有军兵出营赶到,在城边列队待命,时刻准备封堵城门,上城增援。 “龙旗!”城外的宋军前锋在城下距城五百余步停下脚步,迅速展开阵型,骑军居中,步军在两翼展开,中军升起一面丈余的明黄龙旗。阿里罕见了惊诧莫名,他清楚龙旗乃是皇帝专属,非将帅可以使用的。 “御驾亲征!”随着一面副旗升起,又有士兵惊呼起来。 “是南朝小皇帝来了,他要亲攻襄阳!”有人敌军看到敌军中隐现的黄盖,大声喊道。 “肃静,祸乱军心者,斩!”阿里罕见众军骚乱,面露惊慌之色,厉声喝道。而他心中也是纳闷,前时尚有消息称南朝小皇帝远在应天府祭庙,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更让他暗暗后悔,要早知是南朝皇帝前来,就不该听史弼的,而是要半途截杀。 “总管!”正当阿里罕后悔的时候,史弼匆匆上城而来,他急忙迎上施礼道。 “南朝小贼来了,本帅要亲自上阵将其擒杀!”史弼却是兴高采烈,趴在垛口上向下张望着道。 “总管,现在敌大军陈兵于城下,贸然出城恐为敌所乘!”阿里罕却是心中恶寒,其已经是七老八十了,头发、胡子都白了,还以为是当年啊! “拿我弓来,本帅将其射杀!”老头儿越说越来劲,伸手向亲兵讨要弓箭。 “总管,敌军尚远,弓矢恐不及阵中。”阿里罕更觉老头儿没谱了,真当自己是神了,两军相隔数箭之地,城弩都不一定能射的到,何况一张步弓。 “哦,老夫孟浪了!”史弼初时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也慢慢冷静下来,看看城下又道,“弓弩射程不及,便以回回炮射之,即便不中,也吓他个半死,看他还敢犯我襄阳!” “总管,敌军尚未开始攻城,是不是再等等!”阿里罕看其刚正常点儿,怎么又发疯了…… 正文 第1308章 胆颤心惊 ‘呼、呼、呼……’沉重的木槌击打在抛石机的弩机上,重锤猛地落下,梢臂骤然扬起,又击打在横梁之上。梢臂顿止,臂端上的弹兜在强大的惯性下依然借势上扬,里边盛放的巨大石弹脱离了约束,发出摄人心魄的啸声冲向高空,力竭之后向下坠去。 ‘轰、轰、轰……’坠落的石弹如流星般砸在宋军阵前数十步的草地上,刚刚吸饱了雨水的土地变的十分松软,沉重的石弹落深深的陷入其中,巨大的冲击力下激起了数丈高的草屑和泥沙,又如骤雨般的落下。 “哈哈……他们怎么就不怕?”看到回回炮显现出的巨大威力,史弼不由的放声大笑,可突然又像被抓住了脖子的鸭子般戛然而止。 在他想来,宋军看到石砲显威后,应该被其震慑,惊慌失措的四处躲避,甚至会掉头就跑,冲乱自己的阵脚不战而退。但眼前的宋军阵型丝毫未乱,就是最前排的兵丁都没有后退半步,连溅到脸上和身上的泥沙都没有抬手拭去,依然保持着持枪肃立的姿态,他想象的情形根本就没有出现。 “重新装弹,再射!”史弼愣了片刻,马上也反应过来,这些宋军有别于自己前时遇到的宋军,可他依然不甘心的转身呼喝道。 阿里罕听了却是一脸苦相,回回砲炮架巨大,适于摆放在空阔之地,以利于炮手展开方便操作。樊城算是大城,城墙顶宽十余丈,可并行两车,炮台还要宽一些。但是对于回回砲这种体量极大,且又需要上百名士兵操作的家伙来说,都会显得逼偃狭窄。 因此回回砲根本就不应该摆放在城上,而是布置在城后宽阔之地,以利于士兵操作。但是史弼为了彰显武力,执意将回回砲搬上了城头,于是不得不费了大量人力将炮架拆开运到城上重新组装,将沉重的石弹吊上城头。而现在要重新装弹,又何谈容易。 “哈哈……南朝小儿是在吓唬老夫吗?”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刻,史弼又突然扶墙大笑道。 “总管又有何发现?”阿里罕扭脸苦笑着问道。 “阿里罕,你看宋军阵中只有数辆桥车,一件攻城器械皆无,他们是肋生双翅,还是会飞檐走壁,真当樊城是纸糊的了!”史弼指着已经开始变阵的宋军阵营冷笑着道。 “哦,还真是如此,难道南军只是城前示威?不会是要挖掘地道潜入城中吧!”阿里罕定睛观瞧,果然在城下宋军阵中没有看到高大的攻城车、冲车等大型攻城器械,甚至连攻城必备的云梯都没有,他惊疑不定地道。 “挖掘地道?!这樊城虽说是土城,却也是以巨石为基。且昨日大雨,掘地两尺就可见水,他们不怕把自己淹死,尽管来挖!”史弼听了冷笑连连地不屑道。 “总管所言甚是,他们仓促攻城,那是自寻死路。看来盛传小皇帝极善用兵,战无不胜,看来不过尔尔。”阿里罕也笑着道。 “其不过黄口小儿,且南人甚是虚伪,胜了几阵小仗,便大肆吹嘘,斩首数枚,就敢妄称过千,其实不过一草包!”史弼摸着胡子极为不屑地道。 “总管,南军这是要做什么?”两人说话间,阿里罕向城下看了一眼,但见宋军前锋突然散开,蹲伏于地,后边退出十数门炮车,他惊讶地道。 “他们是想以火器轰塌城墙真是做梦,便是这回回砲发射的巨石也难以轻易将城墙砸塌,不必太在意,做好封堵准备即可!”史弼倒是见识过宋军的火器,但是依然以为不足惧,笑笑说道。 “总管,火器犀利,还是下城避一避的好!”阿里罕还是谨慎地道。 “老夫枪林刀丛中走过,岂能惧了区区火器!”史弼挺挺腰板十分硬气地道。 ‘轰、轰、轰……’城下突然传来阵阵爆响声,但见随着雨前闷雷般的轰鸣声中,火光闪烁,烟雾腾起,碗大的弹丸呼啸而来。 ‘嘭’的声大响,一枚炮弹砸在女墙上,顿时砖石飞溅,垛口被生生砸塌,隐于其后的兵丁随之倒飞出去,口吐鲜血,备甲的胸部塌陷,眼见不活了。转瞬间整个城墙上皆遭到轰击,有的弹丸直接坠到城墙之上,中者非死即伤;有的命中城楼,弹丸直接透墙而过,坠到城下;而有的击中了投石机,厚达两尺的支架被瞬间被砸断,炮架轰然倒塌。 “总管,敌军炮火凶猛,下城暂避一时吧!”阿里罕暗叹史弼不愧是沙场老将,眼见炮火来势凶猛,便看年岁大,立刻便屈身弯腰躲在了城垛之下。见一轮炮火过后,他急忙拉起其喊道。 “不可,吾为主将怎能畏敌砲石,立刻发砲反击!”史弼却是不肯,抖抖身上的土,大声呼喝道。 “快发砲!”阿里罕扭身看看城上,虽然有抛石机被击中损毁,可大多数还能使用,对兵丁们喊道,令他们加速装弹,马上反击。 可是不待他们做好准备,宋军的第二轮炮火已经再次响起,而这次发射的非是实心弹,却是开花弹。一时间城上弹片纷飞,火光冲天,城上不及躲避的兵丁受创倒地。而负责操砲的士兵聚在一起,只一颗炮弹落入人群,便炸到一片,导致炮手伤亡惨重。 “发砲、发砲……”宋军炮火凶猛,而己方却哑了火,史弼大怒抽刀威吓道。 威逼之下,炮手们再次举起来操做抛石机,但是宋军的火炮发射间隔越来越下,且有更多的火炮加入炮击,火力变得绵密起来,城上兵丁的伤亡在不断增加。而敌军的炮火则更多的指向抛石机,在此关照下炮架被击毁,兵丁死伤一片,在两架抛石机勉强将石弹发射出去后,炮手们也坚持不住了一哄而散寻地躲避,至于打中没有打中却也没人关注了。 阿里罕缩在女墙根儿不敢动分毫,听着炮声稍弱才探出头来从垛口向下偷瞄,却发现宋军正在向前推进,十几门大家伙仍在断断续续的发射,却有炮口小一些的在向前推进。而由几个兵丁就能操作的小炮多达几十门,他们已经运动到了距城墙不足二百步的地方,向城上快速的发射。 最让阿里罕惊恐的是宋军在炮火的掩护下分成两队向前推进。樊城北门共有四门,敌军一路冲向东侧的屏襄门,一路冲向西侧的朝觐门。由于己方被宋军火炮压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无法阻挡敌军的进攻。 阿里罕看着心中一阵恶寒,宋军选择的攻城点很是刁钻。他知道这两座城门虽小,却没有修筑瓮城,只要城门一破就能直接突入城中。而让他不解的是宋军还是如前时一样,前锋推着的两辆车桥突进,而后边归属的士兵除了手中的武器并无携带攻城器械。 史弼推开持着大盾的士兵,他前有城墙,后有大盾和肉盾保护,倒是毫发无损,可灰头土脸是免不了的。他探头向外看看,只见城上硝烟弥漫,死伤遍地,而看向自己的‘宝贝’皆已经仆倒,成了一堆堆废柴时,不禁哀嚎道:“我的回回砲啊,怎么全毁了!” “总管勿要哀伤,毁了还可以再造,敌军现在已经逼至城下,开始架桥过壕了!”阿里罕见状大急,一边安慰,一边禀告道。 “赶紧调集兵丁上城据守,绝不能让他们进城!”此时宋军的炮火开始转移,集中向东西两侧的城门射击,压制试图反击的己方部队。而攻打朝觐门的宋军前锋已经将桥车推入壕中,正在调整位置,固定浮桥,他急忙传令道。 屯于城下的元军迅速沿着通往城上的马道上城,弓箭手弯弓搭箭向城下发射,可一轮射击刚过,城下枪声大作,不及退回的弓箭手纷纷中弹倒地,可怜他们躲过宋军的炮火,却没有躲过宋军的火枪攒射。这时才有人发现宋军后续部队已经压上,在大盾的遮护下排成数列轮番上前向城上射击。 于是城上城下双方爆发出一场热兵器与冷兵器的‘远程’对决,一方弓手万箭齐发向城下抛射,一方用火枪向上以排枪射击。在射速上燧发火枪不及弓箭,但能够以轮射的方式来弥补;在射程上弓箭就要落于下风,宋军可以躲在弓箭射程之外射击,弓箭的威力和准头都要被削弱。 在威力上,弓箭更是远逊于火枪,火枪可以洞穿铁甲,被击中着非死即伤,即便没有命中要害,也会失去战斗力。而宋军即使只装备着简陋的胸甲,弓箭也无法射穿内衬的瓷板,而被射中者,只要不是命中要害,伤者还依然可以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而就在双方隔空箭来弹往激烈对射之时,一支宋军小队推着数量小型的厢车冒着箭雨上了浮桥,躲过城上扔下的滚木礌石,冲进了城门洞…… 正文 第1309章 城破兵败 对于倪亮选择粗暴直取的作战计划,赵昺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在战斗发起后,也没有横加干涉,只是静静的观战。而他亲临战场,更多的是一种仪式性的存在,表明自己对攻克樊城的决心和鼓舞士气。至于亲临锋矢,领兵上阵厮杀的日子与他更是渐行渐远,能在阵前观战现在都是奢侈了。 所以赵昺明白自己应该放手,而将权力赋予手下的将领们,毕竟随着国家领土的增加,战场也会随之扩大,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面面俱到,更多的要依靠麾下的能臣干将。此次北伐他也是存着这样的心思,欲从中选出可用之人。 时间紧迫,倪亮为了尽快攻下樊城,也选择了最为直接和粗暴的方式,而赵昺也以为是最为恰当的选择。樊城形制近似于椭圆,东西两端短促,仅有临江的两个小门,不便于用兵,且会遭到两面城上的交叉攻击;反之临江的南城和面向陆地北城狭长,北城上开有七门,又紧邻陆地,便于攻击一方用兵。 根据张进提供的情报显示,北城一面房屋建筑很少,地势空旷,攻入城内后便于展开兵力。而南城紧邻汉江,码头林立,商铺和民居密集,巷道密如蛛网,若从此方向攻城就要卷入巷战,与敌要逐屋逐巷争夺,对于兵力稍逊的己方十分不利。 因此选择北城为进攻方向,敌军防守北城就需要投入大量的兵力,而屯于城上又不便于运动,往来驰守就会出现漏洞。另一方面,宋军拥有火力上的优势,可以利用火炮摧毁对己方威胁最大回回砲,并杀伤城上的敌军,削弱敌军的兵力,打击敌军的士气。 当然即便樊城是夯土筑成,但以宋军现下装备的各式火炮在短时间内也难以将城墙摧毁,不过东集团在北伐中数次利用爆破破城,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因而倪亮在缺乏攻城器械的时刻,自然而然的就选择了此战术。 至于选择朝觐门和屏襄门两个城门做突破点也非是盲目的,因为两城门分处北城东西两端,这就使得敌军发现宋军以此作为突破口时,需要长距离调度兵力,容易形成时间差。且两门作为辅助性的城门也许是为了省钱省力,在重修时并没有建瓮城,也使得宋军不需要进行二次爆破就能直接入城。 此外敌军没有想到宋军会采用爆破的方式攻城,并没有及时封堵城门洞,宋军也可以不必掏挖城墙以安置火药,可以直接将火药置于门洞之中。如此在爆破后,就会导致城墙在垮塌时,形成一个漫坡,使宋军仅凭借短梯,甚至徒手就能翻越缺口入城,或是上城直接与敌争夺城防,驱逐城墙上的敌军。 “城破在即了!”赵昺看着一旅分兵两路向樊城发起突击,已经成功逼至城下,开始准备爆破,笑笑道。 “陛下,敌军会不会开城们进行反冲击,如此就能将我军前沿炮兵冲散,并可驱逐攻城的突击部队!”谭飞这时插言道。 “史弼此刻恐怕已经没有那个胆量了,他若遣兵出城就会收到我军骑兵的反冲击,只怕他们还未来得及展开,就被我军夺门而入了。”赵昺指指布置在中军的骑兵旅笑着道,“且此刻他们即使有胆量开城也晚了,最后一轮打击就要开始了。” 谭飞向高高竖起的瞭望塔望去,观通手正在挥舞着旗帜报告城内敌军的动向,给炮兵指示着目标。担任主攻的一旅一团和二团在组织堵壕爆破的同时,所属的小口径火炮和迫击炮依然在猛烈射击,配合前沿步兵压制城头的敌军,配合工程营安置炸药,拆除麓角和栅栏、破坏陷阱等障碍。 一旅炮兵团的重型火炮停止了对城头的射击,开始调高炮口向城内试射,延伸炮火为攻城部队清除障碍;中型火炮则重点打击城楼、战棚和运兵马道,摧毁敌军的城防设施;火箭炮营业已填装完毕,做好了发射的准备,以打击屯于城后的敌军预备队。 而此时樊城城上已经是楼倒屋塌,淹没于硝烟和火焰之中,垛口和女墙被摧毁了大半,守城的兵丁在城上往来奔逃,寻找着遮蔽物。刚刚还与宋军对射的弓箭手们伤亡最为惨重,在排枪攒射和火炮的压制下反击乏力,只有从城上射出的稀疏箭矢显示着他们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轰、轰、轰……’ 中军帅旗左右各摆动了三下,瞭望塔上升起了三面红旗,这标志着总攻开始了。瞬间重炮开始轰鸣,弹丸随着火舌从炮口喷吐而出,越过高高的城墙,而后城内又传来雷鸣般的爆炸声,随之硝烟腾起。 ‘咻、咻、咻……’ 火箭炮也随之发威,带着特有的啸叫声急速脱离发射架冲天而起,尾部喷吐着艳丽的火舌,拖着长长的尾焰向城中飞去,当燃料耗尽后又如流星般的带着死神的狞笑快速坠落,轰然爆炸开来,冲起的焰火轻易的越过两丈多高的城墙。 ‘砰!’谭飞突然听到了一声闷响,在轰鸣的火炮发射声中,就像是声闷屁,稍后感觉到地上一震,战马不安的打了个响鼻,蹄子在地上跺了几下,护城壕中的水猛然荡漾开来,冲上了堤岸,浮桥如同浮萍般的随着水波左右晃动,他才意识到朝觐门那边已经开始对城门进行爆破 不过谭飞并没有看到城门崩飞,砖石飞起,天崩地裂的场面,闷响过后看到高大的朝觐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了一截,然后又像被打了七寸的长蛇弓起的腰颓然匍匐于地,城门轰然垮塌,门洞两侧像打了个喷嚏一样喷吐出冲天的烟尘和火光。 ‘咚、咚、咚咚咚、咚……’帅旗前倾,战鼓擂响,不待尘烟落定,喊杀声乍起。早已做好冲锋准备的突击营一跃而起,冲进尘埃之中,向城上展开冲击…… ………… “退后者斩!退后者斩!”史弼从地上扶墙爬起,拉起穿着沉重铁甲的亲卫,看看周边惊恐后退的兵丁和枕籍的尸体,挥舞着长刀嘶吼着,令残兵阻止从硝烟中冲出不断上城的敌军。 “总管,快快下城,朝觐门已经破了!”阿里罕满脸是血的拉住史弼言道。 “只丢一门就轻言城破,尔敢乱我军心,本帅斩了你!”史弼听了大怒,举刀就要砍。 ‘砰!’又是一声沉闷的声响,城头像打摆子似的剧烈抖动了几下,史弼站立不稳,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手里的刀也摔的飞了出去。 “总管不要再固执,屏襄门也已经破了,南军已经上城,再不走就迟了!”阿里罕却没有计较其刚才的举动,将其扶起苦劝道。 “城中尚有两万余兵,尚有一战之力,令他们速速上城反击,调民夫封堵缺口!”史弼觉得自己真是窝囊,宋军根本不按常规出牌,自己的招数尚未尽数使出,他们怎么就把自己的城门给弄塌了,依然不甘心地吼道。 “总管请看,城下备兵遭到敌军炮火轰击,死伤甚重,业已溃乱,民夫尽数逃散了!”阿里罕听了大急,拉着他到了城边,指指下边让其看看。 ‘这……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史弼向城下张望,只见屯于城下的大军此时除了死的,伤的不能跑的,皆已经四散跑的老远。而那些召集起的民夫更是不见踪影,只余一片狼藉,他只觉的心口发闷,憋屈的厉害,苦着脸喃喃自语道。 “总管,樊城已经守不住了,赶紧收拢各部退往襄阳城,那里城高池深尚有可为!”阿里罕一边召集城上的残兵拥着其下城,一边不住的劝说道。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史弼仿佛中了魔一般,犹自叨叨着,仍然不能相信樊城就这样被攻破了。 “快收拢各部,速速退往襄阳,然后拆毁浮桥,将船只驶往南岸,粮草辎重尽数烧掉,不可留给敌军!”阿里罕看其魔怔的样子,知道现在是指不上了,便代其发令,命全军速速退出樊城。 命令传达下去,阿里罕和收拢起来的数百残兵,拖着史弼匆匆下城,在途中夺了几匹马就向官渡方向跑去。此时宋军已经上了城头,竖起了大旗,越墙而入的宋军也愈来愈多从两翼包抄而来,主城门也很快被打开,吊桥放下,大队宋军蜂拥而入,局势已经不可收拾。 城中此刻已经更是乱作一团,军民都涌向城南码头,一时间街巷尽数被堵,几个城门更是人满为患。阿里罕领着残军边走边收拢部队,聚起了几千人硬生生在人群中冲开一条路,踏着尸体到了官码头,可此时那条维系两城的浮桥上人员如蚁,不堪重负的浮桥中间都已经沉入水中。 码头上的船只也是人满为患,更有败军强行登船过渡,不时有人被挤落下水,被滚滚江水冲走。此时城中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南城墙上也已经出现了南军战旗。阿里罕哪里还顾得许多,令兵丁强行拦截下一艘欲出航的小船,将船上的人尽数赶入江中,携史弼登船后立刻向对岸拼命划去…… 正文 第1310章 等待何时 大宋禁军第八军驻地邓城镇内外一片萧杀,三军皆进入战备,枪不离身,马不卸鞍,整装列队待命。但是多半日过去了,还没有命令传下来,只是由出击状态,转为待命状态,可以坐下休息,却不得自有活动,午饭也是吃的干粮。 长时间的高度戒备让士兵们不免疲劳,更是心生倦意,在集结地或坐或躺,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窃窃私语,谈论着是有什么重要的行动。可是那些领兵的指挥使、都头、队长皆一问三不知,也不明白要做什么。有人向在军部相熟的参军、虞侯打听,他们也是三缄其口不肯透露一个字。 ‘得、得、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一名背插红旗的斥候在营前并并未下马,而是直驱镇中的帅帐。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波哨骑了,不知道带来什么消息?”营中老兵看着绝尘而去的战马嘀咕道。他们知道平日在营中跑马那是死罪,可在战事传递紧急军情的斥候和通讯兵不在此列,而哨骑频繁出入帅帐,显然是有重要军情。 “兄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一位长着连鬓胡子的老兵踱着步过来悄声地问道。 “不知道,昨夜突然颁下将令,命全军做好出征准备,我们还以为是要去谷城增援你们三师呢!”那老兵看其胸章和臂章就知道其是三师的个队正,笑着言道。 “我们也是昨夜接到的命令,让他们星夜返回邓城,大家都以为是你们吃紧,回来救援你们的。可跑回来后,屁事没有,溜溜的在这干坐了一上午。”大胡子老兵苦笑着道。 “谷城那边战事如何?你们师和第七军合攻了二十多天了,也应该结束啦!”留守邓城的一师老兵拍拍自己做的一截原木,让其坐下说话。 “去了这么些日子就没动过枪,每日就是沿江挖壕筑堡,拉索拦舟。七军倒是打了几场仗,但也只是占据了河对岸的几个村子就停止了,至今渡口还没夺下来。”大胡子兵伸出两只满是血泡的手掌让其看看,无奈的笑笑道。 “这叫打的什么仗?我就想不通,我们有炮兵,沿江修上几座炮台便能封锁住江面。当年在琼州时,阿里海牙动用上千艘战船来攻琼州,陛下领我们两个师的兵力,利用弩炮就将他们打得船毁人亡,阻于海滩之上,连府城都没有看到。”一师的老兵愤愤然道。 “失敬、失敬,不知道老哥是老一师的,还是老二师的?我是老一师的。”一师的老兵拱手问道,当然他口中的一师非现在的八军一师,而是当年的琼州殿前侍卫亲军一师。 “我是老二师的,也就是当年的帅府军左军营。”大胡子兵拱手还礼道。 “那真是前辈了,可按老哥的资历怎么也应该是个统制官了,怎么还是个队正呢?”在军中军龄就是资历,一师的老兵愈加恭敬地道。 “我脑子笨,又识不得几个字,给我一个营都指挥不了,就一直在下边带兵,也挺好的。”大胡子兵笑笑不以为意地道,“进入江南后,也曾让我们服役期满的老兵退役到地方,可我不愿意走,就图个当兵痛快,又申请留下了,扩军时转调到八军的。” “我今年也该退役了,本来心里还舍不得,可现在看看八军这个样子也不想留了,再混上几个月就回家种田去。”一师的老兵叹口气道。 “八军也算是老牌禁军了,可谷城这么个小城,四、五万人,近一个月还攻不下来,让人费解。当年我们入琼才不足三千兵,手里哪里有这么好的武器,甲胄更是没有,可陛下就敢带着我们打广州,还就把城打下来了。我看八军的都统们胆子不行,不敢打硬仗。”大胡子老兵叹口气道。 “老哥,把你们急匆匆的调回来,可否听到什么风声?”两人越说越近,一师的老兵凑近些轻声问道。 “这个……我早些时候听到些传言,说是江帅身受重伤后不能理事,陛下要前来亲征荆襄,只是后来没有了下文,这突然将我们召回,我想是不是要前出迎接陛下啊?”大胡子兵左右看看轻声答道。 “哦!”一师老兵惊讶出声,但转而就意识到自己的事态,看看并没有人注意才又轻声道,“从淮北前来荆襄必走随枣路,而现在樊城已经丢了。若老哥所言非虚,圣驾很可能被阻于樊城。而早晨东边炮声隐约可闻,响了半日,很有可能是圣驾到了,正攻打樊城。” “混账东西们,圣驾被阻樊城,距此不过三十里,他们却坐视不理,迟迟不肯出兵迎驾,难道要造反吗?”老兵听了眉头紧皱,愤而道。 “老哥勿要急躁。看他们也是没安好心,我们不能不顾陛下安危,要设法保证圣驾安全,不知老哥能联络多少人马。”一师老兵按住大胡子轻声道。 “湖广扩军时,自江东五军和御前护军中调来不少老兵,但最多也就是担任统领一级官佐。虽没有调兵之权,可这些人都是直接领兵之人,若是有变还是能够起些作用的,我们应该告知那些可靠之人以防不测,如何?”胡子老兵沉思片刻道,他虽然也有怀疑,但还是选择了信任同是出身旧部的战友。 “好,我们这就暗中联络,能有多少算多少,不行就强行出营去樊城迎驾!”一师老兵想了想,下定决心道。 “如此我们就分头行事,暗中联络八军中可靠的人手,尤其是御前护军出身的,他们对陛下最为忠诚,值得信任!”大胡子兵言道。 “嗯,我们可靠的人都在右腕绑上白巾,作为标记,以免引起误伤。”一师的老兵想的更为周到些,说完他们先后起身离开…… ………… 帅帐中张霸焦躁的踱着步,禁军第八军的都统以上十几个高级军官也是愁眉不展,目光或是随着其在帐中转来转去,或是若有所思的神游天外,没有人说话,只有其沉重脚步拖拉声和不时的叹气声。 “张都统,你倒是那个主意,是去是留啊?全军早已集结完毕,在外边站了快四个时辰了!”一师都统制张淮起身道。 “现在我们是进退两难啊!”张霸让其坐下,摊着手又叹口气道,“谁能想到史弼那厮如此废物,樊城一日都没有守住,只半日就被攻破了。” “非是史弼废物,实在是我们无能!”三师都统制宋濂撇撇嘴道。 “宋都统制,怎么能如此说话,我们即无水军支援,又孤悬在外,面临着南阳和襄阳之敌的夹击,如何守得住,移军向七军靠拢才能两军互为依托,对敌形成压制之势。”张淮不忿地道。 “哼,陛下自应天府千里转进,只带两旅之兵,昼夜行军近月,与敌隔路而行,为何不曾怕过。且至荆襄境内只休整一日便克樊城,而我们集两军之力连个谷城都拿不下来,谈何压制之势!”宋濂冷哼一声回怼道。 “两位都统制勿要再争执了,御前亲军乃是集全军之精锐,战力非是我们所能相比。而陛下的胆魄更是古未有之,你我哪敢相提并论,还是想想当下如何吧!”张霸皱皱眉制止了两人的争执。 张霸心里十分清楚,一师都统制张淮乃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淮军旧部,向来被视为心腹,定然是心向自己,心生不忿才与其争辩的。而二师都统制宋濂是原怀恩军改编,扩编时划入八军的。至于三师都统制马陵则是威胜军旧部,原首领秦林锋因贪污被陛下处决。他们编入八军后与自己并不和睦,其再跟着闹将起来对自己没有什么好处。 至于史弼,张霸倒是恨的牙痒痒。他知道自己权领荆襄各军之后,采用久围之计攻襄阳是有违陛下旨意的。而他当时以为自己资历最深,江钲不能理事,自己可以此要挟皇帝以其为荆襄路总管。却没有想到皇帝会不辞辛苦千里亲征。 得知消息后,张霸便想搅乱襄阳形势,使得战局不可收拾,最后还得需要自己协助才能稳定局面。而他正可借势攻下襄阳,不得不赏自己的功劳。可没想到自己布好了局,史弼那货儿竟然不配合,一而再的放弃自己给其制造的战机,让行驾直驱樊城城下。 张霸连番失算,也明白自己现在处境尴尬,不迎圣驾这条罪名就够受的。所以他将八军尽数调到邓城就是想一旦史弼夜袭行营,或是出兵截断行驾西行大路,自己就可借机救驾,先将皇帝的嘴堵上。可恨的是史弼自大,不屑为之。当他获知陛下准备攻樊城的时候,就想着待其攻击不利的时候再去助攻,一举夺回樊城,总能赎回些罪过。 所以今天一早,张霸就派出斥候前往樊城打探情况,一旦发现护军攻击乏力,出现颓态,或是进入僵持的时候,自己立刻率军增援。可惜的等到的全是好消息,护军勇猛无比,打得樊城守军毫无还手之力…… 正文 第1311章 危机突现 “怎么办,怎么办?”张霸坐下使劲搓着手,不知道如何是好。不去,担心陛下问罪;去,担心一去无回。投元,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摁了下去,沉到心底最隐秘的地方。 张霸十分清楚在这个时候投元是最不明知的选择。如今宋军连胜,蒙元被迫议和,断然是不敢接受他的,否则必然会遭到大宋的疯狂报复。而即便蒙元敢接收自己的投诚,可自己能带走多少人,他心里也没底。 现在第八军所属有三个步军师,及直属的骑兵旅、炮兵旅和辎重旅,斥候营、通信营和亲卫营,共计兵力四万余,但是至于能有多少人能追随自己投元,张霸真的不敢想。即便被视为亲信的一师,别看平日为自己马首是瞻,可若是投元只怕就会另作他想了。 张霸呆坐着心思百转,倍感无力,盘算半天也许只有亲卫营会跟自己走,至于二师、三师,只怕带不走一兵一卒,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反杀。而自己的家眷此时留在沅江,自己一去,以小皇帝的狠辣,虽不至于被灭了九族,但是抄家流放是肯定的,子孙后代永无翻身之日。所以他很快熄了投元的心思。 “都帅,还请早作决断,拖得越久恐对我们愈发不利!”二师都统制宋濂见其脸冒虚汗,久久不语,起身施礼道。 “刚刚接到急报,御前护军一旅及骑兵旅两军会攻樊城,当下已经攻破城池,史弼战败逃往襄阳城。已经不需我等助攻,去了业已无用。”张霸十分沮丧地道。 “行驾既然依旧无人前来联络,那我们就只有佯装不知,尽快返回谷城,尽快收复兴化军,也好有个交代。”张淮想了想献策道。 “张都统制说的轻巧,当下我们与行驾相距不过三十里,真当陛下会对我们所为一无所知吗?”三师都统制马陵撇撇嘴不屑地道。 “都帅,下官以为还是尽快前往樊城迎驾,向陛下请罪!”宋濂上前施礼道。 “面圣请罪?!我们迟迟未动,现下樊城已经被攻克,如何向陛下解释?那让都帅如何自处!”张淮急吼吼地道。 “哼,那我们就在这里等陛下来问罪好了,一切听从陛下惩处!”宋濂一甩袖子坐了回去,气哼哼地道。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张淮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难道张都统制还要起兵造反,刺王杀驾不成!”宋濂瞪着其厉声喝道。 “胡说,你不要污蔑本官!”张淮心虚地道。 “都帅,下官以为应请都虞侯前来商议,妥善处理此事!”马陵这时言道。 “这……”张霸听了不安的扭动了下身子。 八军都虞侯谢明在接到陛下亲征襄阳的通报后,就建议自樊城出兵,向东扫荡敌军残留的据点,打通与淮东的通路,过白水迎驾。但是他另有心思,又怕其坏了自己的事情,便以参赞军务将其软禁在一师中,以免其与外界联系。而现在将其放出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敢想。 “都帅,大事不好!”这时突然有亲兵闯入帐中,面带惊色禀告道。 “怎么了,是不是樊城那边出事了?”张霸听了猛地站起身,面带忧色问道。而他心中却是狂喜,樊城岂是那么容易被攻克的。史弼也是蒙元名将,更不是软柿子。其定然是用了虚兵之计,将御前护军引入城中后,将他们困于城中,如此自己就有名目出兵救驾,渡过这场危机。 “都帅……是营中兵将暗中串联,意图携械离营!”亲兵摇摇头,犹豫了下回禀道。 “哗变?!”张霸听了大惊失色道。他半辈子都泡在军中,自然清楚士兵哗变意味着什么,一旦处置不力,后果不堪设想,自己也难逃活命。 “快说,是怎么回事?又有多少人参与!”张淮也是大惊失色,邓城大营是他们一师负责防守,若是哗变,他是首当其冲。 “说啊!都有哪部参与其中!”其他两位师都统制也是急急问道。情况不明,他们也不敢妄动,要知道这弄不好就是一场自相残杀,而首要就是搞清楚当前的情况,事件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禀各位上官,我……我等在巡营的中,发现有士兵在各部间走动……”亲卫见众将都是神情肃然,眼中冒着杀气,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他也被吓的不轻。看看张霸,见其微微点头才接着说道。 原来有营中兵丁暗中向张霸的亲卫传递消息,称有人在各营间行走,好像在谋划什么事情,他们在右臂上暗扎白巾以识别相互的身份,并悄悄向寨门移动集结。可是因为串联之人皆是相互熟悉且信得过的人,他们一时也无法探知更为详细的消息。 众将皆知道,为了能有效的掌控自己部属的情况,都会暗中在各部安插暗桩,探听消息,所以对此并不意外。但让他们愕然的是参与其中的涉及到全军,而他们作为主将对此都是一无所知,那么行动很可能就是针对他们这些主将。 “都帅,我们要速速封营,将参与者隔离缴械,察明主使,以免事态扩大!”张淮施礼道。 “不可,现在情况尚不明朗,不知道他们意图何为。且参与人数众多,手中又有枪械,一旦他们反抗就会酿成大祸。”马陵却不同意。 “黄指挥使,你部即刻在帅帐周围布防,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就地正法。”张霸没有理会二人,而是对亲卫营指挥使黄才下令道。 “末将遵命!”黄才作为张霸的心腹,自然会意,毫不犹豫的调兵进帐先将众将控制起来,又把帐中众将随护亲卫的武器收缴,然后才在帅帐周边布置警戒。 “都帅这是何意?是要禁锢我等吗!”宋濂暴怒道,可他刚起身就被军部的亲兵按在了椅子上。 “宋都统制勿要恼火,当前情况不明,本帅不得不采取些措施,只要没有牵扯自然会放归的。”张霸皮笑肉不笑地道。 “都帅,此时首要任务是稳定军心,而不是将我等控制起来!”马陵也是极为不悦地道。 “行驾距此只有三十里,而我军却发生如此不堪之事,若是有人意图兵变对陛下不利,我等万死难赎。本帅不能不慎重,此事虽来的突然,可若没有人指示又怎能牵扯到如此多的人。”张霸坐直身子,狠戾的目光扫视着众将道。 “都帅,我们骑兵旅一直在营中待命,而我亦对陛下向来忠心不二,怎么会欲对陛下不利!”骑兵旅统制何靖急忙表白道。 “正是,我们炮兵旅半数皆在谷城,又如何与他人合谋兵变,真是冤枉啊!”炮兵旅统制陈良大呼冤枉道。 “是否有所牵连,有待查证,还请诸将稍安勿躁!”张霸一拍帅案道。 其实他心中却是大叫侥幸,若非发生此等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而现下正可以军心不稳为借口,拖延见驾。虽然免不了会受到申饬和处罚,但比之大不敬之罪要轻的多。但他心中也是存疑,眼睛在帐中诸将身上扫来扫去,难以判断出谁会有如此大的能量,将全军各部都能勾联起来。 “都帅,会不会是都虞侯谋划的兵变?”张淮同样被控制在帐内,知道自己也被怀疑了,心中不免沮丧,可还是提议道。 “都虞侯乃是琼州旧将,国破之时就招募义军抗元,绝不会对我朝生有异心。而后投入帅府,深受陛下器重,怎会欲对陛下不利!”宋濂立刻为其辩解道。 “正是如此,都虞侯一直在邓城大营,而三师昨日才受命连夜归营,又怎生联络谋划呢?”马陵也根本不信。且大家都心知肚明,都帅与都虞侯并不和睦,说是让其留守大营,实际上是变相软禁,使其无法与行营联络,要说他联络众军意图哗变恐怕都帅自己都不信。 “那为何众军会突然要哗变呢?”张霸不急不缓的喝了口茶反问道。 “那就要问都帅了,我军久攻谷城不下,又错失樊城,克襄阳更是遥遥无期。以致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众军思归。而行驾至此,都帅即不迎驾,又不助攻樊城,也许是众军不愤才行非常之事。”马陵愤而对怼道,“现下众军群情汹汹,都帅又不及时安抚,反而扣留我等,却不知意欲何为!” “你……你诋毁本帅意欲何为?陛下亲征襄阳是何等机密之事,知晓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是不是你有意泄露军机,挑动众军哗变的。”过去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现在盖子被解开,张霸恼羞成怒地道。 “恐怕是都帅心怀鬼胎吧?樊城方向炮声隆隆,尽在耳中,众军谁不知晓,稍加思索便知实情,何须下官泄密。怕只是都帅充耳不闻,只做不知而已!”马陵冷哼一声道。 “马陵勾联众军,意图……” “迎圣驾,克襄阳!”张霸大怒正欲令人将其拿下,突然帐外传来众军的齐呼声…… 正文 第1312章 是何缘由 张霸听了一怔,急忙命黄才前去查看,稍后其急急回帐禀报。出乎众人意料的,领头闹事的竟然是两个老兵,且职位不高,就是普通的两个队正。但他们似乎很有号召力,居然聚起了数千人。 “可知这两人底细?”张霸十分奇怪,仅仅两个老兵就能够召集其上千人闹事,又问道。 “队正在军中多如牛毛,属下并不认识!”黄才摇摇头苦着脸道。队正在军中就是兵头将尾,一般管着三个伙,在八军之中就有数百之多,而平日各军又分驻各地,如何能认得清。 “定然有幕后主使,否则怎能一呼百应!”张淮面色不善地看看身边的同僚们道。 “吾以为非是如此,听其呼号并无反心,而是希望能够尽快结束当前战事。”马陵想了想道。 “这有何相关,马都统制想的太多了吧!”张淮冷笑着道。 “你懂什么?”马陵冷哼声道,“陛下曾多次下旨督促我军尽快攻克襄阳,但我军一再拖延。而张都帅代行军务后又采取久围之策破城。如此战事必将旷日持久,兵丁出征已近一年,一切假期皆被取消,且归乡遥遥无期,必然会心生怨念,才有急于迎陛下来襄,尽快结束当前战事回乡的呼声。” “嗯,马都统制言之有理,都帅以为呢?”宋濂言道。 “似有些道理!”张霸含糊的应道,而心中却已信了大半。他从军多年,自小兵做起升至都统自然清楚底层兵丁所想所求。而当兵的想家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个人情绪问题,而是直接关系到军队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大事。处理的不好,是要激起变故的。 当然张霸也清楚对此历朝历代都为此事下过不少工夫,虽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多多少少缓解远征士兵的想家问题。 一者家属随军居住,这在汉时便已有之。汉代戍守边塞的军队士卒,不光妻小可以随军,甚至父母、兄弟、姐妹都可以,为了保障基本生活,汉朝还专设廪粮供应士兵家属。以此来保证长期对匈奴、西域的作战状态,让士兵可以全无后顾之忧地投入战斗。 唐朝开边万里,也有跟汉朝大致相类的局面,也采用过类似的政策。且比之汉时还要优厚,田地之外还赐予屋宅,以便边防军人和其家属长期居住,确属一劳永逸的安置办法。不过政策是政策,实际情况却不尽如人意。西北边疆生产生活条件远远不如内地,长久生活下来困难极大。 入宋后,因为采用的是募兵制,一旦入伍便终身为兵,直至七十岁致仕。所以宋军可以携带家属从军,且会在军营中专门建舍供家眷居住。但是戍边采取轮戍制,士兵戍边两年便可轮换,所以宋时行军作战是不得携带家眷。 次者是家属随队行军作战。但想通过家属随军来解决士卒思乡问题,只能算是权宜之计,毕竟军队流动性很强,不允许他们过和平民一样的居家生活。大宋南渡时一些军队也实行家属随军的政策,不过因为当时战争频度极高,部队流动性非常强,经常外出征战,家属便统一安置在根据地,等军队征战结束便回去团聚。 岳家军便采取了这一模式,岳飞将大本营放在鄂州,家属也大多数住在此处。由于家属与当地居民杂处日久,还发生了一些绯闻。一次岳家军北上作战返回鄂州,一名军校叫贺舍人的,前来首告其妻和某寺和尚通奸。岳飞大怒,当即审讯和尚,准备严治其罪。 结果该僧攀咬其他和尚说,寺中凡有名号的和尚,都勾搭了一个军士妻子为姘头。岳飞一怒之下曾想彻查其事,后来经过幕僚薛弼的劝解,只处理了当事人,没有将事态扩大化。但此事在军中流传甚广,以致百多年后,张霸从军时还听说过此事。 当然还有一些没有根据地的军队,以起义军为主要类型的,则多是携带家属全时随军。部队走到哪,家属跟到哪,作战时亦不例外。这种模式的好处是永不分离,缺点是负担太重,危险性太高。甚至有敌军利用这种模式,作战时袭击宋军家眷,导致战败的事情时有发生,家眷拖累作战的缺点也暴露无遗。 此外,如果不具备家眷随军的条件时,军队中为稳定军心,便会以开设伎营的方式来缓解兵卒的思乡之苦。但此种方法也导致军中违反军纪的事件频发,劫掠民间妇女、私蓄妻妾、在营中藏匿等等。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至于张霸当兵的时候,朝廷日衰,边镇军将权势日盛,违反军纪的事情朝廷已经顾不上管了,导致军中糜烂,携带家眷,私蓄妻妾的事情已是平常,而各军出征掳掠民间妇女更是常事。 到小皇帝组建新军后,加强了管束才逐渐好转。而琼州地方狭小,小皇帝主动寻找兵将失落在江南的家属,接到琼州团聚,倒也没有出现因为思乡而产生兵变的事情。回到江南后,再次整改军制,虽然不准士兵和低级军官携带家属随军,但是规定了服役七年就可退伍还乡的政策,还规定服役期满三年,便可由朝廷给付路费回乡探亲,以可以预见的期限来保证军心不乱。 此次出征已近一年,许多兵将无法按期归乡探亲,且要知道当年蒙古破襄阳用了七年之久,所以采用久围之策导致战事结束无期,引发士兵不满也非不可能。而张霸之所以相信,因为他知道在唐时的‘桂林兵变’也是因为相似的情况而引发的。 唐懿宗咸通九年,朝廷在徐州召募了三千人征伐南诏,其中八百人留在桂林戍守。朝廷原有旧例,士卒在外戍守以三年为期,期满便可还乡。该部士兵已在桂林戍守六年,但因为战事吃紧,朝廷“军努匮乏,难以发兵”,要求这些士卒再留守一年。忍无可忍的徐州兵便起而造反,杀其队将,推粮科判官庞勋为首,劫斥府库而去,这就是著名的“桂林兵变”。 而此事不仅是一场兵变那么简单,《新唐书·南蛮传》有曰:“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庞部士卒不像黄巢那样活不下去兴兵造反,兵变的初心只是要回家与亲人团聚,可官员骄横处置不当,以致因小失大,竟而成为唐亡的诱因。 可见思乡之情虽属精神领域,但真正发作起来,比任何力量都要厉害。张霸自然不敢再轻忽,他深知这不是控制各部主将就能解决问题的,士兵们闹将起来,他与帐中的诸将皆是玉石俱焚的下场。而兵变一起,要是殃及行营,祸及陛下,他张霸就是千古罪人,死上百回也难以赎过…… “迎圣驾,破襄阳!” “迎圣驾,破襄阳!” “请都帅率众迎奉圣驾!”…… “情形如何?”帐外呼声再起,比之刚刚更加雄壮,如山呼海啸一般。张霸脸色再变,稳稳情绪问道。 “禀都帅,各部加入着更众,以不下万人,且仍不断有人加入。他们请都帅出帐答话,我们……我们已经无力拦阻!”黄才颤声道。 “都帅,还需早作定夺,若是闹将起来,就无法收拾了!”宋濂也是脸色发青道。虽实情不明,但是他已经明白这很可能是兵卒自发所为,否则自己不会一点儿风声都不知晓,针对只能是帐中的所有将官们。而一旦兵卒们失去耐心,发起兵变,他们也难以幸免。 “都帅,众军也许并无恶意,只是有所误解,解释清楚就好!”马陵听着帐外呼声愈高,心中也是着慌,现在形势已成,强力弹压只会事得其反,他不无担心地道。 “你去请谢都虞侯主持军中事务,本帅去见他们!”张霸沉吟片刻站起身道。 “都帅,末将等愿随都帅前去驾前请罪!”帐中诸将相互看看,他们看出都帅的意思,齐声施礼道。 “不必了,一切皆是缘自本帅的私心,当自有本帅承担,尔等勿要擅动,配合都虞侯约束好各自所属!”张霸摆摆手,然后大步向帐外走去。 “勿要鼓噪,本帅在此!”张霸出帐,只见校场之上众军肃立,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人数众多,号旗混杂,但是秩序井然,并没有出现混乱。而另一边人数稍逊,却精神紧张,全力戒备。 “末将禁军第八军第三师辎重团一营第七队队正胡德材,参见都帅!” “末将禁军第八军第一师步军一团二营第五队队正祁重,参见都帅!” 张霸言罢,只见两名老兵从队列中走出,下达噤声的口令,呼号声顿止,他们齐步向前行至帐前立正敬礼,自报军号所属。他瞅着这两名神情从容淡然的老兵十分诧异,难以想象搞出这么大场面的居然就是他们,但讶色一闪即逝,沉声问道:“尔等煽动众军,意欲何为,难道要兵变吗?” “禀都统,末将自甲子镇投军便立下誓言,忠于大宋,忠于陛下,绝无背国叛君之意,只是想待众军问问都帅,圣驾近在樊城,为何不肯迎驾,是何缘由?”胡德材高声反问道…… 正文 第1313章 大大不智 张霸听罢脸色变的愈加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领头挑起兵乱的,居然真是两个职位低下的队正。而更让他心中凛然的,就是这么两个老兵居然在军中一呼百应,能够聚起上万人跟着他们起事,其中不乏指挥使、统领等一些中级官佐,可这就是自己也不敢保证能做到。 “请都帅率众将迎驾!”祁重见张霸发怔,他再次施礼道。 “本帅并无背君之意……只是不敢擅离防地!”张霸听了急忙回复,但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他也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有些可笑。 “都帅,陛下自淮北千里亲征襄阳,虽战事紧急,但也应不忘臣子本分!”祁重再进言高声道。 “本帅……本帅召集众军便是欲前往樊城迎奉圣驾,只是其中有些曲折,以致暂难成行!”张霸被问的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沉吟良久才解释道。 “都帅之言难以服众,樊城方向今晨炮声隆隆,侦骑往来不断传递消息,可我军却按兵不动,即不发兵接应,也不出兵助战。不知都帅是有意坐视行驾被阻,还是想趁火打劫!”胡德材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高声质问道。 “本帅忠心为国,并非心怀恶意,只是等待战机而已!”张霸听其言,便明白众军并不知前线内情,只是根据所见分析猜测,心中稍宽,板起脸道。 “下官位卑职低,对都帅谋划多有不解,还请赐教。”胡德材冷笑一声愤而道,“不知都帅是欲待护驾诸军战败才发兵救驾,还是想待伤亡殆尽之后再去护驾呢?” “放肆,军机大事怎能随便透露!”张霸被连连质问,也是恼火,厉声喝道。 “既然都帅不肯发兵,吾等便放肆了,待迎了圣驾后再自请处置!”胡德材施礼后,转身面向众军道,“俗话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军中兄弟们,陛下被困樊城,我等身为大宋军人,岂能坐视陛下深陷险境。” “兄弟们可愿前去护驾?”祁重振臂高呼道。 “迎圣驾、迎圣驾……!”后方军兵举枪齐声呼应道。 “好,那我们即刻前往樊城护驾!”胡德材压压手,高声道。 “尔等可知煽动兵变,罪同谋逆,当诛九族!”张霸见状大惊,出言威吓道。 “圣驾无恙,吾等自会缚帐前请罪!”祁重回首应道。 说话间欲前往护驾的兵丁开始整队准备出营,参与此事的多是下级军官,但他们却是军中骨干,推举两位老兵为都统,有条不紊的重新组队,按照步、炮、骑编成十余营,结成阵势。而有观望者也有扎上白巾临时加入,使队伍更加壮大。 “关闭寨门,无令擅闯者杀!”张霸见局势已然失控,大声下令道。可是应者寥寥,那些没有参加‘兵变’的兵将都是保持沉默,并没有应命。 “你们快去约束自己麾下兵将,不准他们出营,违令着杀无赦!”张霸眼见‘哗变’的兵丁已经打开寨门,放下吊桥,他对着身后的各部主将吼道。 “都帅,我们皆是袍泽,怎能向他们开枪!”马陵听罢摇摇头道。 “勤王迎驾,本是我辈职责,让陛下涉险已是不赦之罪,不能再错了!”宋濂低下头惭愧地道。 “都帅,万万不可用强,否则引起兵变,我等皆是死罪啊!”张淮有些慌乱地道。 “唉,待陛下问罪吧!”张霸看看众将,怒火变成无奈和绝望,颓然地摆手道。 诸将看着队伍落下吊桥,勤王军次第出城,无不丧气,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而他们作为各级主官无论是否主张迎驾,或是消极对待,皆是罪责难逃,自己的领兵的日子已然到头。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正当大家沮丧无比的时候,突然一骑飞驰而至,超过出城的队伍,横马于前,大声呼喝道。 “是都虞侯!”眼尖的张淮看出来人,惊呼道。 “都虞侯拦住了队伍,可众军兵正是群情激奋,会听他的吗?”马陵暗自为其捏了把汗,但是事情出现转机,还是让他心生希望道。 “唉,螳臂当车罢了,他一介文官岂能拦住这些鲁莽的军汉们,只怕还会搭上自己!”宋濂看着在队前呼喝的谢明,却又听不清楚,而其单骑阻于前显得是那么单薄,不由的叹口气道。 “只求其不要落井下石就好!”张霸却是苦笑连连,他本想将其拖入浑水中,以分担责任,可没想到自己未等到其赶来,局势就已经失控。而今他若得势,必会狠狠踩上自己两脚…… 谢明为禁军第八军都虞侯,主官全军政令。但是与张霸并不太和睦,尤其是在迎驾之事上产生分歧,坚决反对放弃樊城,而遭其软禁在后军中,将他排出在决策层之外。他当获知众军‘哗变’时,只来得及简单了解了下情况,便飞马赶来,但似乎还是晚了些。 “尔等可知不尊军令,以下犯上,是何等罪过?”谢明拦住队伍,大声吼道。 “都虞侯,我等自知死罪。但陛下乃是天之骄子,上官也当知没有陛下便无今日之新宋,千金之躯容不得丝毫损伤。我等卑贱之身,若是能护得陛下万一,又何需怜惜!”胡德材拱手施礼道。 “诸位心怀对陛下的赤诚之心,本官倍感欣慰,也同样对陛下安危忧心。但是这也不能成为我等违反国法军纪的理由,也是陛下当初制定军中铁律的初衷的。”谢明言道。 “都虞侯所言,我等皆知。可是陛下近在咫尺,都帅集结全军在侧,即不肯发兵迎驾,也不肯前去助战。其用心我等虽不知晓,却有违臣子之道。众军抗命出营实属无奈,还请都虞侯勿要强加阻拦,使陛下身处险境!”胡德材笑笑回答道。 谢明在第八军之中口碑甚佳,在新老官兵中很有威信,尤其是在帅府军入琼之时其主动联络,与兄长谢富领麾下义军并入帅府军,并在入琼初期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帅府老人知其兄弟受陛下信任,对其的阻挡并没有用强,而是表明心意。 “诸位可能尚未知晓,陛下今日已令御前护军一旅攻取樊城,在倪都帅的指挥下半日便已破城,敌守将史弼弃城逃亡襄阳,圣驾无虞!”谢明一听便知是张霸有意隐瞒了圣驾一行的真实情况,以致忠于陛下的众军不明真相,情急之下不惜铤而走险抗命出营。 不过谢明此时也对张霸所为亦是疑窦丛生。陛下当年之所以在军中分设两位主官掌管军政事务,就是有相互制约和监视之意。而张霸在代行军权后就日益跋扈,有意断绝自己的消息来源,更是以其主管军事为由,独揽军权,剥夺了他参与军事事务的权力。 在获知陛下亲征襄阳的消息后,张霸更是变本加厉,将他留在后军中,变相软禁在邓城。今天若非军中发生变故,他还对行驾已至樊城,并已独自破城一无所知。而在又获知其将全军集于邓城,却又按兵不动坐视护驾护驾独自攻城,其用意是待陛下与蒙元杀的两败俱伤,还是另有它意,不能不让人怀疑。 “陛下已破樊城?!都虞侯所言可实?”胡德材与祁重相互对视一眼,皆是惊讶,其再施礼问道。 “应该不假,消息经哨骑多番确认。若是攻城失利,行驾也必会遣人来营求援的。”谢明点头道。 “哈哈,天佑大宋,天佑陛下!”胡德材与祁重相拥大笑,仰天高呼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陛下威武!”众军闻知也是齐声高呼,士气大振。 “如今陛下虽取樊城,但是与襄阳仅一河之隔。而陛下远来,又刚刚经恶战,必人困马乏。可襄阳却屯兵十万,南阳之敌亦是虎视眈眈,行驾仍处于险境之中,我们前去樊城护驾。”祁重对众军高喊道。 “护驾、护驾、护驾!” “众军休要鼓噪,听吾一言,吾与众军同行不迟!”眼看众军群情激奋,谢明心中大急,他大声疾呼道。 “也好,我们便听都虞侯的。”胡德材也知道自己所为多有不妥,一意孤行也许会害了大家,若是能妥当解决此事也合心意,挥手让众军稍安。 “胡队正,借一步说话。”谢明跳下马指指道边,与其在旁边寻了处空地道,“汝等护驾心切,本官十分理解,对汝的勇气也是万分敬佩,但是此去即无皇命,又无帅令,与军法相悖,贸然前往可想过后果。” “下官自然清楚,但是张霸心怀叵测,距圣驾咫尺之遥,手中又握有数万大军,我实在是担心圣驾安全,如此也是不得已。事毕之后,吾自会到驾前请罪,自杀以谢众军,不会让陛下为难的。”胡德材轻笑着道。 “愚笨!”谢明低声喝骂道,“汝如此可全自己的忠义,但是随同你前往的上万将士如何自处,又将陛下置于左右为难之地,大大的不智啊!” 正文 第1314章 危机所在 胡德材和祁重两人听罢皆是心中一紧,细思之下确是有些不妥,他们自可以死谢罪,但是真能否让身后上万袍泽脱罪还真不一定。 这种几等于兵变的行动,依国法军规都是重罪,陛下若是全部赦免,对他们而言则是皆大欢喜。但是也不免留下后患,他们此行为算是开了‘以下犯上’的恶例。以后有不肖之徒效仿,明为实施兵谏,暗里却是行苟且之事,可以说是贻害无穷。 若是陛下依法依纪予以严惩,以儆效尤,则等于寒了忠君为国的大宋将士之心。以后军中有不法者作乱,再不会有人挺身而出予以制止,必然会令军纪废弛,失去制约的主将也会日益骄纵、恣意妄为。终会导致军心丧失,士气低落,战斗力下降。 “都虞侯,此事前是下官等欠虑,但是当下木已成舟,错已铸成,下官也只有以死赎罪了,还请都虞侯向陛下禀明此事,不要牵连到身后袍泽!”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胡德材想到事件的后果,大夏天的竟打了个寒颤,自己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将陛下置于火上烧烤一般。他长叹一声施礼道。 “混账,你一死了之,身后上万兵卒不明真相,只当是本官与其沆瀣一气将你逼死,必然会愤而为汝复仇。那时同袍反目自相残杀,第八军也必被朝廷视为叛军,军号被消夺,将士获罪遣散。你如何对得起第八军,对得起与汝并肩浴血的袍泽们。”谢明听了嘴角抽抽了几下,愤而骂道。 “还请都虞侯示下,下官不想成为第八军的罪人!”胡德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以自己一条命换不来众人的平安,叹声施礼道。 “现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尔等万万不可与营中的弟兄发生冲突,此时一旦流血,局势必然失控。”谢明沉吟片刻言道。 “愿听都虞侯吩咐!”两人齐齐答道。 “好,首先将陛下平安的消息晓告众军,以稳定军心。然后尔等率军出营三里待命,与营中滞留的军兵隔离,以免发生冲突。然后尔等将事情始末详细记述,吾也会再修书一封上禀陛下,你遣心腹亲信用我的令牌送往樊城御前。而后吾会与都帅商谈,争取说服其同往樊城见驾!”谢明想了想言道。 “可是如何向众军解说呢?在此待命时间长了,恐会生出是非来!”祁重忧心重重地道。 “嗯……就说陛下当下平安,我们贸然前去恐生误会,先遣人去联络后,再行动身!”谢明点点头,想想言道。 “也好,就依都虞侯所言!”祁重施礼道。 “都虞侯,你要独自进营与都帅商议,会不会有险?要不要派兵随护!”胡德材问道。 “不必,若是带兵入帐,恐生误会。再说都帅还是识大体的,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冒犯陛下之事,想来此时其定悔不当初!”谢明摆手道。 计议已定,三人分别手书一封书信,命亲信携都虞侯印信和书信飞马前往樊城。再向众军解说后,胡德材和祁重分别督军出营,在营外三里暂歇待命。而谢明则在众军离营后,单骑回营去见张霸,劝其前去护驾,以免错上加错,误君误己…… ………… 樊城在午后破城后,倪亮率两旅冲入城中,失去指挥的元军向襄阳溃退,并没有发生激烈的巷战。随后,各部转入清剿残敌,打扫战场。而此时尚有零星战斗,为了保证陛下的安全,行驾依然暂时停留在城外,并没有入城。 “陛下,樊城一战而破,但愿攻襄阳也能如此顺利!”王应麟陪着皇帝在营中叙话。 “襄阳怕是不会那么顺利,现在荆襄军怠战,总要先整顿军心再战,怕是要拖延一段时日了。”赵昺看着樊城方向未熄的烟火轻笑着道。 “陛下已经离京近年,朝中众臣皆盼圣驾早归,襄阳战事还是速战速决为上!”王应麟言道。 “朕也是归心似箭,离京时皇后与两位贵妃皆已有孕,本想着两淮战事结束就能归京陪伴,可惜要错过了。”赵昺也有些伤感地道。 “古人云:家累千金,坐不垂堂。”王应麟正色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先征两淮,再战荆襄,每每以身涉险,若有万一,国将无主。此外,我朝收复江南不过两岁,虽民心归附,但总有不臣之人贼心不死。陛下久离京师,宵小便会借机生乱,行驾还是早归临安为好。” “京中有太后监国,朕便可无忧,宵小无机可趁!”赵昺笑笑道。 “陛下,臣有所耳闻,此次蒙元祈和使团入京后,有人上书要迎回德祐帝,太后下懿旨举行廷议,商讨此事。”王应麟知道妄议太后,有挑唆陛下母子关系之嫌,但想想事关国事,还是将话说了出来。 “哈哈,王相之意朕知道。历朝历代皇后擅权乱政有之,但是太后乱国之事却极少有之。王相以为呢?”赵昺听了大笑着道。 “这……陛下所言正是,史上废后之事有之,但太后秉政却少有臣僚逆之!”王应麟低头思虑片刻,确如陛下所言。 “嗯,有太后在,朕就能放心在外,无需多虑宫中之事!”赵昺点头道。 赵昺知道其实王应麟的困惑,也是很多人的困惑。纵观世界历史,古代中国太后堪称全球最强,后宫升级的顶级。但我国古代皇后往往都是被废,太后却屡屡摄政掌握大权,这是为什么呢?素来反对“女主秉政”“牝鸡司晨”的传统文人士大夫为何对太后如此忠诚不二呢? 前世赵昺也曾想过这个问题,那时正是《芈月传》热播的时候,太后掌权自其始,是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太后,也是她首创了太后这个词。 芈月是秦惠文王的老婆,其是楚国贵族出身,虽然早年在楚国地位不高,但到秦国以后得到了秦惠文王的宠爱。不过这时候她只不过是宠妃,等到秦惠文王死后她就被发配到燕国,儿子赢稷当起了质子。但芈月权术过人,后来即位的秦武王嬴荡死的太早。 秦国无主,芈月趁机带着赢稷回国即位。要知道,当时芈月母子回国时可谓危机四伏,不过芈月一回来立刻排除异己,成了秦国统治者。赢稷,也就是秦昭襄王,当时年幼,所以全靠母族支持,这成了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戚加太后主政。 自秦宣太后之后,刘邦之妻吕后成了新的巅峰。吕后的才能在刘邦活着时没什么展现,不过手腕也是相当厉害。在刘邦死后,她开始摄政,第一次称制,也就是她的文书称为“制”,皇帝则称“敕”,在当时吕后的权威还在皇帝之上,甚至到后期,吕后把她的吕氏一族都封为王爷,可谓权势滔天。 可笑的是,刘邦刚刚定下一个规则: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击之。可以说是把刘邦的脸都打肿了,但是吕后在的时候天下无人敢反,等吕后死了,刘姓诸王才举兵起义恢复了江山。接下来就不得不提武则天了。武则天作为我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女皇帝,前后控制朝政四十余年,堪称太后中的太后。 不过像武则天和吕后这样极端的大权独揽型摄政并不是古代太后摄政的全部面貌,在历史上,还有所谓和谐的摄政。比如北魏的冯太后和著名的孝文帝就是和平摄政,还有辽圣宗和萧太后,孝庄和康熙,太后帮助幼主管理一段时间以后就会还政给皇帝。 其中孝庄对康熙的培养还非常有计划,孝庄在康熙继位初期就一直亲自主持他的课业与政务学习,等到康熙成年,孝庄就把权力还给康熙,还帮助他剪除了权臣鳌拜,让康熙很快成长,堪称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典范。既然太后如此权势滔天,那么皇后在中国历史上又是什么情况呢? 古代中国皇后相比太后,日子大都不好过。 首先,后宫一大家子人,皇后是中宫之主却还不一定是真正说了算,比如明宪宗宠幸万贞儿,皇后都得绕道走。有时,你并不是唯一的皇后,比如周宣帝有五个皇后,还搞了和围棋一样的编号,什么天元大皇后杨丽华,天中大皇后陈月仪,其实还不如干脆就东南北西中。 然而,难上加难的事比想象中要多。后宫之中的阴谋诡计并不比电视剧里面的少。中国历史上被废皇后数不胜数,被废的下场好一点是打入冷宫,差一点的直接丧命。历史上能以皇后身份深度掌握权力,其实也就俩人,一个是司马衷的皇后贾南风,一个是武则天。 那么问题来了,为啥皇后和太后差距这么大?到底差在哪呢?前世未能想明白的问题,被赵昺在这一世想明白了,而他之所以能得到答案,也是亲身经历之后得到的感悟,且十分的深刻…… 正文 第1315章 大惊小怪 赵昺初来这个世界时,很快就明白自己是个备胎,也是皇位的顺位第一继承人。当今皇帝是他的大哥,杨太后的亲子,虽然彼时杨太后在最危险的时刻并没有抛弃自己,而是一直带在身边同行,不过那时他以为杨太后如此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在吸引蒙元追兵,为自己的亲儿子逃走赢得时间和机会。 对于此赵昺虽然不舒服,但还能表示理解,毕竟舐犊情深这是人之常情。而宫斗剧看多了的他本能的就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因为他知道到乱世之中,有些人的欲望却被激发出来,自己这个毫无抵抗能力的小孩子就是重要的筹码。 熟知这段历史的赵昺明白行朝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且内斗依然激烈,他不相信没有人已存了‘换马’的心思,将他挟持出走再立‘中央’,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个预估还算是好的,他最担心的是有人将自己绑架作为投敌的本钱,毕竟在这个时代血统还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皇子足以换取高官厚禄了。 打定主意逃跑的赵昺于是抢先要求离开行朝,为大宋寻找一块可存身之地。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因为明白杨太后的心思,谁也不想有人觊觎自己亲儿子的皇位。至于其当时是否有‘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目的,他宁愿相信有,如此才能让自己安心直面太后这么多年。 以后的事情历史片段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皇兄落水染病身亡,杨太后和朝廷不得不再立他这个‘独苗’继承皇位。而杨太后的态度也随之发生极大的变化,不管是出于对于国家的责任,还是失去亲子后母性的转移,她都精心照顾自己,衷心维护、支持,使得他可以很快坐稳了宝座。 此后的十余年间,赵昺的态度也逐步发生改变,从最初的戒备和排斥,渐渐转变为接受与亲近,直到绝对的信任,可以在自己离开京师时将整个朝廷交予其手,而不会委与理论上更为亲近的皇后。而他心路的变化,除了两人感情日益亲厚外,还有的就是他已然明白,太后和皇后是有区别的。 首先两者在身份上是有差距的。无论太后还是太皇太后,都是皇帝的长辈,但是皇后,那是妻子。按照我国古代的封建伦理观来说,妻子三从四德,最多也就是“听天下之内治,以明彰妇德”。所以皇后干政历来被皇帝所忌惮,在太后尚在让皇后监国明显违背所谓的封建道德标准。 但是以母亲身份出现的太后就完全不一样,首先太后是母亲,古代母亲的教育职能非常强大。在封建王朝看来,母亲代替儿子把持朝政是维护统治,但是老婆要是来把持朝政那可就是牝鸡司晨了。而在官僚集团看来,当皇后随着前皇帝的去世和新皇帝的产生而升格做了皇太后之后,她显然也就取代前皇帝成为了皇室家庭新的家长。所以,相对于皇后,太后俨然是王朝的守护女神。 其次,太后和皇后代表的政治集团不同。皇后往往是政治联姻的产物,所谓为了母族嫁给皇帝。比如东晋南朝的皇后大部分都出身王、谢,政治联姻不得不携带一种副产品——外戚。比如著名的太皇太后王政君,她还是皇后时,就提携了自己的王氏家族成员,最后弄出一个王莽。 可以说,外戚是皇帝非常忌惮的,为了防止外戚乱政,对皇后提防也是在所难免。但太后自然会为皇帝铺路。也正是如此,太后摄政比皇后容易接受得多。而现实中,杨太后因为当年在宫中地位不高,在国破之后才被群臣拥立为太后,所以家族势力羸弱。而她的兄弟杨亮节在逃离临安的过程中也是殚心竭力,冒死将他们送到婺州。 赵昰即帝位于福州,元兵攻陷福州。杨亮节随驾至泉州,因军务别往,及归,少帝一行已至潮州。遂携三个儿子世昌、世耀、世隆追到漳州。因第三子途劳染疾,寄养于漳浦佛潭农家。亮节与长子、次子来到厦门,想觅船前往广东崖山与少帝会合,却病殁于官澳。 因而杨太后的亲族势力并不大,后来三个侄子,一个袭爵在家,一个封侯在京城挂个虚职养老。只有老三杨世隆担任御前护军亲卫旅都统,守卫皇城,这小子虽然跋扈些,还派人监视赵昺,但是他依然放纵,让其统领亲卫旅,因为他知道杨世隆无法掌控整个亲卫旅,而其为了维护自己家族的利益也不会做出不利于杨太后的事情,反会竭力保证皇城的安全,利远大于弊,还能让太后安心,他何乐而不为呢! 反之,赵昺对于皇后吴曦的亲族却是大力打压,将吴氏一族赶出了官场,并让他们的家族子弟十年之内不得参加科举,以此来削弱后族的实力,让其难以威胁到太后在后宫的地位。而其他几位妃嫔,只有陈淑的亲族实力最大,伯、叔在六部分任尚书,不过二人皆是自己的亲信,且为官谨慎小心,以后可以制衡皇后的亲族崛起。 再者,太后和皇后实力上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皇后一般都是家族出身的贵族小姐,涉世未深,太后可是在后宫里饱尝腥风血雨,水平差距不可同日而语。一般皇后不过就是运气好嫁给了太子或者直接嫁给皇帝,手腕能力的差距和太后差的很远,自然无法承受独揽大权的重担。而且要论人脉也是无法相比,太后毕竟在宫里混了那么久,内外亲信遍布朝野,所以太后完胜皇后也是情理之中。 当年杨太后还是杨淑妃,奉谢太皇天后携两名幼子在临安沦陷前潜逃,保证了赵氏血脉的延续,后来又在众臣的拥戴下立幼子为帝,自己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走上了政治舞台。可以称得上是步步惊心动魄,经历了四处流亡的苦难、腥风血雨的考验及朝廷的明争暗斗。 而这些经历足以让一个过去不谙政事的内宫嫔妃成为一个政治老手,可以应对复杂多变的局势和跌宕起伏、层出不穷的政务。且杨太后监国十余年,朝廷百官的任免皆决于其手,当下的朝廷宰执包括陆秀夫、文天祥和应节严、刘黻等人都是其听政时期的旧臣,即便不着意培养也都与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皇后吴曦当下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的小姑娘,在现代不过就是个高中生。即使再聪明能干,自身的阅历也决定了她的眼光和处事能力上的不足。再加上亲族在朝中的势力被清洗,在内外几无助力的情况下想搞事儿也是无能无力。 此外赵昺明白在这封建社会中,无论皇后、太后,都不能作为当前时代的权力代表人,他们能够拥有的权力还是来源于男人,而群臣对太后的信任和尊崇也是来自对父权的敬畏,所以她的权力获得,必须建立在依附自己的基础上才能得以实现…… 赵昺与王应麟聊着朝廷上的事务,谈论着当前的局势,看似都是些没有多少实质内容的东西。可他知道这也是一种工作艺术,自己可以通过这种聊天将自己的想法透露出去,而陪聊的王应麟也会有意无意的把他的想法和朝中的情况告诉自己,并将皇帝的想法通过他的渠道散播出去。所以这种互动还是很有必要的,是君臣之间达成中勿需多言的默契。 而就在他们谈话间,倪亮也会将攻城的进展遣人告知。赵昺对他的做法嘴里说着不必如此麻烦,一切皆可自断。但心里十分欣慰,因为其永远分得清谁是大小猫,即便得到了权力也没有忘乎所以,当皇帝的自然喜欢这样心怀坦荡的臣子。 “陛下,急报!”这时谭飞面带焦虑的匆匆进帐呈上一封书信道。 “第八军的?!”赵昺接过一看有些诧异地道。 “陛下,信使称第八军发生哗变,形势甚是紧张,请陛下速做决断!”谭飞点点头道。 “咝……”在旁的王应麟听了不禁倒抽口冷气,他知道当前护驾的御前护军皆投入攻取樊城的战斗,一时间也难以撤下来。而护驾的只有亲卫团和侍卫营,可第八军兵力四万余,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 “哪里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军中兵卒甚是想念朕,他们自发的想要前来看看朕而已!”赵昺展开信笺迅速的浏览着,却越看越轻松,紧绷的表情也渐渐舒展开了,阅毕将书信随手递给王应麟笑笑道。 “下边的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正如陛下所言哪里是什么哗变,军卒只是迎驾心切做的有点出格了。如此臣就替陛下走一趟,安抚下他们的情绪,再让他们来樊城见驾!”王应麟也一目十行的看完,将书信放于桌几上,笑着拱手向陛下请命道…… 正文 第1316章 举重若轻 王应麟领了圣旨前往邓城,随护的只有谭飞率领的一个都的亲卫骑兵,而此时的樊城尚有枪炮声传出,城内的战斗仍在进行。 “王相,明明是第八军发生哗变,为何陛下如此轻描淡写,不以为是发生兵变?”谭飞提马向前与王应麟乘坐的马车并行,满是忧虑地问道。 “谭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王应麟轻笑着反问道。 “末将以为当然是陛下下旨申饬,令哗变官兵放下武器等候处置。同时调集军队候命,一旦兵变军卒抗旨则立刻予以弹压!”谭飞回答道。 “谭将军难道是要我大宋禁军自相残杀吗?”王应麟皱皱眉沉声问道。 “末将不敢!”谭飞见其说的正色,怔了下急忙施礼道,“不过末将哗变乃是重罪,若是不加惩处就此放过,那么便会有人以为此等恶行皆能被赦免,以后岂不会有不臣之心者争相效仿,如此国法军纪荡然无存,大宋又将陷入动荡。” “谭统领一直在御前,可曾听陛下提过第八军发生哗变?”王应麟捋捋胡子沉思片刻,扭脸问道。 “这……陛下未曾说过,但事实如此啊!”谭飞摇摇头道。 “陛下金口玉言,他说第八军没有发生兵变,那就是没有发生兵变,谭将军以为不妥吗!”王应麟言道。 谭飞听了又是一惊,却又是十分不解,也难以接受这个掩耳盗铃的说法,想想道:“陛下明断,末将不敢质疑。但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些,毕竟两军相距不过三十里,急行军半日就可至樊城,他们若与蒙元勾结,圣驾岂不危机。” “呵呵,原来谭将军并非糊涂,也知众军不稳会危及圣驾,大战在即会给蒙元可乘之机!”王应麟冷笑了两声道。 “护卫陛下安全乃是末将职责所在,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所行所谋自然要虑及陛下安危!”谭飞正色道,“而今大战在即,却有隐忧在侧,若是大战之时再生变故,岂不危及陛下。因此末将以为只有先行拔出隐患,才能确保无忧。” “陛下曾对吾言,谭统领忠心于国,为人正直、胸有谋略,果敢机敏,行事缜密,有为将之才。但是眼界不够开阔,行事过于拘泥,不经磨炼难以独当一面。”王应麟听了却是轻叹口气道,“当时吾以为陛下对汝过苛,可现在看来陛下的评价却是中肯。” “还请王相指点一二!”谭飞还是头一次知道陛下对自己的评价,此评可以说很高了,而他当下却难以勘破,施礼求教道。 “谭将军可还记的扬州之战时,中军受到冲击,陛下欲率军击敌,汝命侍卫强行将陛下带离战场之事?”王应麟问道。 “末将记的,当时敌骑已经逼近御前,陛下不肯避敌,吾不得已令侍卫将陛下代理战场。此事末将也想过,我为侍卫统领,应毫无条件的遵从陛下的命令,但是此次虽是不得已,却也是违拗了圣命,使得陛下不悦,对吾自此有隙。但吾以为若有下次,末将仍会如此,以保陛下万全,虽死不惜。”谭飞叹口气道。 自从扬州之战后,谭飞也感觉到自己在此事上做的可能不妥,陛下虽然没有责备,但是倪都统却是耿耿于怀,对自己有所提防,常常亲侍陛下左右。而他也觉得在战事稳定后,陛下定然会将自己调离御前,为他寻个去处,再难如前那般信任,这使得他十分纠结、郁闷。 “看来谭将军还不知错在何处?”王应麟看看其轻叹声道,“对于此事,陛下其实对汝的忠心从未有过质疑,否则也不会在事后依然让你侍卫左右。” “哦,请王相提点!”谭飞听了精神一振,急声问道。 “谭将军也久在军伍,当知两军对垒,士气尤重。”王应麟看其点点头,同意自己的说法后又道,“当时敌众我寡,战事陷入胶着,我军一旦崩阵则只能放弃夺取扬州,向江东撤退。如此将干扰到陛下的北伐战略,可能使将深入江东之敌警觉,导致围歼玉昔帖木儿部的计划失败。” “彼时陛下之所以领孤军作战,一者是为了迷惑敌军,使其不知我军虚实;二者也正是为了提振士气,稳定军心。而汝在战事危机之时将陛下强行带离战场,若诸军见皇旗移动,军心动摇,随后撤退,在敌军铁骑的追击下必然溃败,危及陛下安全。所以尽管汝出于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却将众军置于危险之下,索性将士用命,力挽狂澜赢了此战,否则后果难以预料,汝也铸成大错。” “嗯,吾是目光短浅了,只看到了眼前,陛下看到的却是全局。”谭飞点点头言道。 “也正因为陛下知你心意,所以并未加以处罚,但不免有所失望。而这也恰恰表明陛下对汝期望甚高,希望你能成为我朝柱石,汝不该对陛下心有怨意。”王应麟看其虽有愧色,却并无悔意,又言道。 “是末将愧对陛下的期望,怎敢再有怨艾!”谭飞言道。 “此次陛下命谭将军与吾同往第八军抚军,也是希望汝长些见识,可惜汝还未能体会圣意。”王应麟淡淡一笑道。 “末将鲁钝,陛下如此便轻易放过乱军,吾还是难以理解。”谭飞坚持道。 “唉,其实此次第八军军卒不遵军令,擅自出营,与谭将军的心思皆是一样,他们也是出于对陛下的忠心,不满第八军都统张霸按兵不动,坐视我们独战樊城,才自发的要前去助战,引发了动乱。”王应麟叹口气道,“汝却以哗变之名调兵弹压,这不仅会让忠于陛下的将士喊冤,也会使陛下陷入不仁不义的窘境,众军岂肯再用命。” “哦,那也应该以大不敬之罪,追究张霸的罪过,不能轻易将其放过,寒了众军勤王忠勇之心。”谭飞点点头道。 “汝真是糊涂啊!”王应麟见其‘顽冥不化’,有些气急地道,“当下是什么形势,敌我两军对峙,最近处不过十数里。而八军兵将如今有分裂的趋势,若是强行镇压就可能引发真的兵变,那不仅是兄弟相残,且会将张霸逼的投降敌军。” “另外,我朝在荆襄诸军与敌兵力相当,若是第八军就此被迫取消军号,等去十去其三,难道还要再从两淮调集兵力再战吗?不说时间旷日持久,靡费粮草,且与蒙元和议在即,我朝岂不处处被动。而不占荆襄,那么此次北伐功去其半,这皆是陛下不能容忍的,却不能以寻常方式处置。”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深意。”谭飞恍然道,“陛下不将此视为兵变,就可让此事有了极大的回旋余地,然后在缓缓图之。但是张霸身为大将,却生不臣之心,也要断然处置,不能纵容其过,免得事后再生变故。” “对于如何处置张霸自有陛下圣裁。但陛下以为其之所以迟迟不肯迎驾,不过有些小心思,想借机从中谋些利益,但是弄巧成拙,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是说其心有反意,陛下以为其人并没有那个胆量,即放不下家里那点儿余财,也放不下鄂州的家小。”王应麟言道。 “如此说来,陛下对其早已有了戒心?”谭飞有些惊讶地道。 “汝以为陛下之领一军护驾就敢于千里远征,岂能会不有所准备,他早已着手对各军的情况进行调查。而张霸所为虽有意外,但也在预料之中,其想轻易控制各军更是几无可能,就是其想通敌也带不走一兵一卒。当下其不过私下搞了些小动作,就已经引发骚动,想谋逆不需陛下动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王应麟笑笑道。 “唉,陛下算无遗策,用兵如神,御下的本事也非常人可及啊!”谭飞再叹口气道。 “呵呵,陛下行事非是我等所能揣度的,而陛下的眼光之远大更是无人能及,当前对于乱局能举重若轻,也是来自于对属下臣僚们的自信,汝不要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啊!”王应麟殷殷教导道…… 三十里的路途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待王应麟一行人赶到邓城地界之时已至傍晚。而无论是营中的张霸等诸将,还是营外的‘哗变’众军都随着时间的流失而焦躁起来,他们此时心中皆不免后怕,毕竟做出的事情太大了,加之两军对立,一个不好就有擦枪走火的危险。 谢明更是觉得度日如年,他一边安抚营外的‘勤王军’,又要劝张霸等人冷静,切不可意气用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可双方的忍耐都快到了极限,毕竟谁也不清楚陛下如何看待此事,圣旨一下不知道要多少人头落地,又有多少人丢官罢职。 “报都帅、都虞侯,有一军向镇子驰来,看旗号是御前护军的。”正当局势愈发紧张之时,又亲兵进帐禀告道。 “有多少人马?”张霸一激灵站起身急问道。 “禀都统,不足百骑护送一辆马车前来,后边未见大队人马!”亲兵答道。听罢帐中之人皆大大的松了口气…… 猪年渐离,鼠年迫近,预祝大家新年快乐!!! 正文 第1317章 文武殊途 赵昺遣王应麟往邓城抚军,此举看似举重若轻,其实心中也颇为忐忑。他深知此事虽不能导致第八军官兵叛离,但是处置一旦失当,难免会让第八军陷入分裂,进而导致战斗力大为下降。而在当前大战在即的关键时刻,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也不希望出现难以收拾的局面。 因而赵昺这一夜尽管不在邓城,可他依然可以想象的到王应麟此行的艰难,其不仅要说服要前来的众军勿要做出过激的行动,又要安抚张霸等第八军各部主将认清当前的厉害关系,不要因小失大,做出误国误己的行为,从而自绝于大宋,再难回首。 辗转反侧一夜,天明后倪亮禀报樊城已经被完全掌控,此战共歼敌五千余,俘敌七千余众,荆襄行军总管史弼和樊城城守阿里罕在城破后乘船仓皇渡江逃往对岸的襄阳,由于浮桥被破坏,船只尽被败兵抢夺或是焚毁,他们无法追击,至其逃脱。 战后清点,由于战斗短促而猛烈,且主攻方向选择在相对空旷的城东,且敌军逃得也快,未及裹挟城中百姓撤离。因而城中房屋多得以保存,百姓遭受的波及不大。清理官廪,共得粮草十万石,武器盔甲若干,缴获金银合六万贯,蒙元伪钞三万锭,文书图册部分。 今晨,倪亮已经出榜安民,抽调官兵统计百姓伤亡和财产损失,帮助百姓修葺受损房屋。同时召集城中行会会首,助军清理街巷,掩埋尸体,商户正常营业。且开放城中两门,准许百姓出城采樵,商队正常出入。一系类措施下,城中民心渐稳,秩序井然,稍后待府衙清理完毕,圣驾便可入城。 赵昺随后下令拔营起寨,收拾行装,准备进城。而这时有飞骑进营,送上王应麟的书信,他展笺看罢长舒了口气。其在信中禀告,在会见张霸等一众主官后,他们皆表示自己绝无叛宋之心,依然忠于陛下,而此次军中动荡皆因上下沟通不畅,导致部分官兵行为过激。 其后,王应麟又向第八军官兵宣读了圣旨,表明了陛下的态度。而后其接见了‘起事’的军兵代表,他们表示了对张霸不肯迎驾的愤懑,以为他陛下不忠,才自发集结欲往樊城迎驾的。他表示陛下对他们的行为十分感激,但是并不鼓励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自然也不会追究。他再与众军会谈后,军心暂时已经稳定,出营各部已经规建。 在稳住第八军上下后,王应麟又与张霸单独进行了会谈。张霸承认自己由于私心作祟,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做出有负圣恩之事,但是绝对没有被国叛君之意。但现下已经铸成大错,他愿意前往樊城见驾请罪,并坚辞第八军都统之职。 在禀明处理的经过和结果后,王应麟以为当下第八军虽然军心稍稳,但是也不宜于大规模的调整各部将领,以免引起新的动荡。所以他建议以第八军都虞侯谢明权领军政事务,一者其对军中情况熟悉,在各级军事将领中有很高的威望;二者其在陛下入琼之初就衷心归附,这么多年来也是忠心侍君,值得信任;三者其在琼州曾组织义兵抗元,有领军职能,只需另遣一员精通军事的将领为辅即可。 赵昺对于王应麟的建议觉得其提的十分中肯,也有利于第八军的稳定,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而他担心的并非谢明的能力,而是担心其不肯就任,毕竟当下文武之间泾渭分明,文官是不愿意转资为武将的…… 唐宋以来,随着国家军队规模扩大以及官僚文武分化日渐加深,军队的基层组织情况却越来越糟糕。这背后隐含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军队职业化,以及监督缺失所导致的腐败化问题,还与基层社会的资源动员以及中央政府的官僚制度息息相关。 两汉之时,中央政府为了动员更多基层社会的资源,以察举、赀选以及“三老”等制度,将大量地方豪族纳入行政管理体系之中,造成了整个行政体系的士族化倾向。整个国家的价值取向偏向于士族,最终促使九品中正制以及东晋门阀政治的产生。 隋朝之后,中央政府大刀阔斧地以科举制度取代九品中正制,但却使得中央政府与基层社会失去了士族、豪族这一直接联系,难以有效地动员基层社会的资源,而这一点恰恰是贯穿唐宋大变革的主线之一。具体在军事制度上,中唐以后,随着地方社会资源的整合失败,府兵制度再也难以维持,中央政府及地方藩镇被迫组织起职业军队,如中央的神策军、地方藩镇的牙兵皆属此列。 但职业军从本质上,与府兵及乡兵是完全不同的。汉代的征兵制与府兵制一般,都是以动员地方豪强为基础,来间接动员地方军事资源的。汉代的这些乡兵虽不是豪强的私家军,但本身属于地方上的自组织武装自卫团体,而从中协调、组织的便是这些地方豪强。 由于乡里、宗族规矩所给予的约束,这些地方上的自卫武装往往会听从地方豪强的指挥,而且自给自足。但在唐代府兵制崩溃之际,这些新建立的职业军队伍,却不会受到乡里各种非正式制度的约束,同时地方财政也难以支付赡养大量职业军所需的军费。 正是因为职业军制度的这一特征,导致了北方的中原、河朔藩镇频繁反抗节帅;而在中和动乱潮以后,中央政府无力再给予这些藩镇财政补贴之时,这些藩镇就纷纷独立,与唐廷划清界限。职业军固然意味着更加集中的训练,但他们与指挥官之间的联系却更加薄弱。 军队能否良好发挥战斗力,更加依赖于平日的训练以及指挥官的指挥艺术。而且在宋代以后职业军隶属于国家,却又往往因为监察困难而导致军队的腐败化,唐末神策军以及北宋末年河北方面军的腐败化均是很好的例证。 另一方面,基层军官的整体素质也有一定的退化。由于征兵制与府兵制的特征,在唐以前各级指挥官常常与豪族相挂钩,但在职业军制度出现以后,指挥官与豪族出现了脱钩。这一点从制度上来讲无疑是一件好事,但却存在着另一个问题,即平民出身的军人并未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宋代以后在民间兴起的私学多由地方大族创办,许多也是为宗族服务的宗族学堂,平民接受教育的机会并不多。本来,若是这些大族子弟愿意进入军事系统,军官的文化素养尚能保证,但这里却牵涉了另一个问题——即文武分途的问题。 文武分途其实是贯穿整个中国古代的官僚体系效率化改革的一部分。中国在秦汉以后,长期维持一统,而偌大的疆域所发生的各类事项最终需要经过筛选汇集至中央,这就要求中央政府有着更高的政务处理效率。这也就催生了三公九卿制度以及地方行政组织的部门化。 唐代立朝之时,进一步继承魏晋时期的效率化改革,正是确立三省六部制。官僚群体方面,虽在阶官上有文阶、武阶之分,但却没有严格的转换限制,直到北宋前期官僚依然存在着“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官僚外出则任将、在朝则处理政务,“出将入相”本身就是官僚群体在职务上尚未划分出文官与武官两途的最佳证明。但职务分化不明确,却阻碍了整个国家行政体系与军事系统中效率的提高。 现代生产理论强调分工,是因为分工确实能够提高效率,文官专职政事、武官专职军事,在理论上来说确实更加有效率。而唐宋时期的中央政府,较之前代与后代而言,更加需要效率化改革。这是因为唐宋之际,中央政府的行政幅度过大,导致政务过于繁杂。 在这种压力下,三省六部制开始向政务处理效率更高的中书门下制转型。其结果之一就是文武分途趋势的发展。直到宋仁宗统治时期,负责处置西夏军事事务范仲淹以拒换武阶为起点,文武官僚的职业正式出现分化,极少再彼此转换。 不仅如此,在宋代之时,官僚与军人之间就已经出现了分隔,即军人隶属军籍,而官僚归属于官僚体系。文臣对于武臣有时居高临下,但包括文武官员在内的整个官僚群体,对于军人群体却存在着更为严重的歧视。当时范仲淹等在西北发现的将才狄青,便是因为隶属于军籍,而非是官僚系统中的武官而遭到排挤,难以在枢密院立足。 因为这些问题,大量人才更愿意经过科举进入官僚体系之中,最多是在武臣迁转系统中流转,而对于投军一事并不热衷。与此同时,军事指挥又需要有一定的才能与天赋,如各类阵型的变换便需要有一定的计算与思考,根据地形及敌我情况进行相对有效的布置,在由多个基础阵型组合而成的复合型阵型上尤其如此,指挥官甚至还得懂数学才能够安排好阵型的变换。 这样一来,矛盾也就此出现了…… 正文 第1318章 自己做过 有宋一朝实施重文轻武的政策,使得众多受过教育的、才能相对优异的人才通过科举选士进入官僚体系,并且排斥军人集体;军人集体也无法良好地对军队进行指挥,在进行小规模作战时尚且能够很好地应对,但在大规模会战中往往不免陷入困难,这一点在宋代历次的大小战役中有着比较明显的体现。 军队是一个国家的柱石,为了维持一支稳定的队伍也只能另想办法。而最简单的好处自然就是高薪厚赏了,宋廷打压武人地位,给普通大头兵的薪俸很低,但给武将俸禄却十分大方,基本上稍微有品级的武将工资标准都是百人敌,其一人顶得上上百个小兵的工资。 元丰改制后同样是从五品的官衔,文官的中奉大夫月料钱是四十五贯,而武将的防御使是二百贯。此外当观察使还能参与边境上的回易,这笔公款主将可以自由支配,充作招待费,安排个把亲戚吃闲饭,或者报销些白条,皇帝也不认为是贪污行为。 因而低级文官的工资只算是中产,家中还有众多亲戚要照固,在经济形势紧张的前提下,有些文官还是愿意的转职为武官。但在宋朝士人的眼中这是一股浊流,被整个阶层不齿,或是走投无路的的士子们晋身的一个不得已的门路而已。 仁宗朝,西夏战事爆发,范仲淹受命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与韩琦一同处置西北军务,因为谋略卓绝,被党项人称为“大范老子”,西北地区以堡寨为基础所构建的弹性防御体系最初也是由范仲淹所提出的,通过砸钱差点把西夏李氏父子给逼死。 范仲淹当户部郎中时月料钱是三十五贯,被仁宗强行转为武职观察使,而这个职务和枢密使一样原本就是唐朝顶级太监的职务,其的月料钱就猛然上涨为二百贯,和宰相相当。此外他在西北边境每年都有两万贯的“回易”钱。但是他依然坚决推辞掉了,不肯转职为武职,所以高薪对于注重名声的士人的吸引了还是有限的,况且文官捞钱的手段也不少。 其次就是升迁,尽管宋朝文官升迁从时间到程序都远强于武官,但在战时武官可以进入隔级升迁的快车道,不少熟读兵书的文官在事业无望时,就希望转职为武官赌一把。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种氏家族,种氏家族本来是文官世家,到了种世衡这一代就投身军旅,靠着党项人的人头,转职为著名将领。 种世衡的儿子种诂、种诊、种谔原本就有殿中丞、国子博士等文职,吕公弼等人也看出了种家的砍人遗传天赋,纷纷推荐他们进入军界。种家兄弟也证明了自己不愧是杀人的“种”,在西北建立种家将的辉煌。咱们熟知的水浒中,鲁智深和王进等好汉们推崇的老种经略相公、小种经略相公原先也是文官出身,先干文官后当将领快速升迁成门风。当然了为了保险期间,很多文官转武职时还是保留了文官身份,只要武官差遣。 世界是多样化的,在宋朝文官中也有爱转职的另类好汉。赵匡胤就最喜欢善于动手的文官,他就干过殿试上让进士摔跤抢状元的事,还让状元们学习如何平定地方,希望文官们拿一分工钱“打两份工”,以实现最佳的性价比。 赵光义对他哥哥留下的武将都不放心,最信任自己的亲戚和府邸旧人。在赵光义统治时期,武将们很郁闷,但文官们谁要是转职为武将也很容易,有大佬们推荐就行。这让不少有武人习气的文官就钻了空子。王嗣宗是赵匡胤选中的状元,却也有武将的脾气和功夫,他经常和同僚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在赵光义时期,他就很喜欢参合军事事务,宋真宗上台后,他干脆就转职为耀州观察使。王状元转职后果然一帆风顺,不光多拿了工资,还因此升迁为枢密副使和节度使,但还是被当时的宰相寇老西欺负过,最后以太尉身份退休终老。 尽管宋朝出了不少如狄青、岳飞和孟珙等这样的儒将,但是他们并非士人出身,或是行伍,或是将门,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成长起来,他们的成名也可以说是特殊历史时期造就的。如此必然在政治上受到歧视,遭到皇帝的猜忌,文臣们的打压和钳制,并没有能够扭转武人地位低下的局面。 赵昺接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他为改变军队这种状态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比如在军中开设夜校,教授士兵识字、读书,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同时又恢复武学,专门开设文化和计算课程,以培养后备军事人才。且在招募士兵的时候识字的优先招录,将作为基层军官的培养对象。 另一方面,赵昺还对从军的士子予以特殊待遇,优秀者可直接送入武学学习,授予官职。但是这些工作开展的十分艰难,他甚至将主意打在科举落选的士子身上,不过召进的多是衣食无着,再次科举无望的人,而更多的落选士子宁可选择寄宿寺庙苦读也不能从戎。 所以现在的军官培养更多的还是自我培养,挑选出表现优秀的士兵进入初级班边学文化,边学习军事,然后再经过选拔进入中级班。这样的培养模式无可避免的导致培养周期的延长,而初中级军官又是军队的中坚和骨干,需求最大,且在战斗中损失也是最大的,却又难以批量补充进军队,成为赵昺十分头疼的事情。 赵昺在实施军政分开的时候,强硬的以武人为兵部尚书,却又以文官担任军中虞侯掌管政令。除了有意提高武人在军中的地位外,也有着他的无奈。文官们不愿转职进入军中,他只能使用这种折中的方式来达到平衡,希望能够更切实的掌控军队。意在通过此让士人们能够更为了解军队,转而愿意进入军中效力。 此外,赵昺也在同时实施文武同阶,以此来提高武人的地位,保证晋级渠道的畅通。同时保证军费的充足,提高军人物质上的待遇,进而使得从军更具有吸引力。这些措施虽然已经初具效果,但是要改变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如今王应麟提出让谢明转为武职,赵昺以为在当前形势下不失为良策,即有利于稳定第八军的军心,保持战斗力不失。可在本朝中高级文官转为武职还没有先例,此并非不想,而是没有人愿意。而要强行让谢明转职,他相信谢明会遵旨而为,但这会被文官们视为恶例,进而引发更大的反弹…… 赵昺想了想一切待见面后谈后再议,而当前局势下自己亲往邓城抚军为上,但是琢磨下似乎又多有不妥。当然他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全没有保障,却是让他亲去给张霸这庸才擦屁股实在是有些掉价,于是他下旨令张霸率第八军统领以上官员前来樊城觐见,官兵暂留邓城待命。 稍后,赵昺下令移驾樊城。城中大战方定,人心惶惶,他自然省了那一套强令城中耄老、士绅领着百姓箪食壶酒迎驾的仪式。而是在众军的护卫下自定中门进城,此时城头已经换上了大宋龙旗,而城中虽已戒严,但是没有强令百姓不准上街,毕竟百姓们还要生活,留在家中只会挨饿。 “恭迎陛下……” “王师北还,天佑大宋!” 行驾在街道上缓行,赵昺拨开车帘相看,不时有人跪伏于路旁高呼万岁,有老者哀痛哭于地,有儒者大发感叹之声,也有行者冷漠相看,更有顽童追逐嬉闹。如此景象让他五味杂陈,襄樊失陷不过十余年,但是已然面貌全非,但久历战火的百姓不知还有多少心向大宋,又有多少人对朝廷背弃心生怨念。 发动战争,开疆拓土。被帝王们视为自己的丰碑,被无数名将臣僚视为丰功伟绩,又有多少英雄自此崛起踏入朝堂。但王旗的变换对于百姓们似乎只有死亡和苦难,他们关心的只有一家老少明天是否平安,能不能填饱肚子,能不能守住自己的薄产家财,至于谁当政并非那么关心。 赵昺无意于怪罪百姓们的‘薄情’,而是觉得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实在是愧疚,他的到来没有给百姓们带来安定和富足,带来的却是杀戮和血火,又怎么能强求他们的效忠和爱戴。但是自己又不能够停止战争,因为他明白只有战争才能够消灭战争,只有短暂的痛苦才能带来长治久安,一代人的牺牲才能换来日后的承平。 想到此,赵昺心中的那丝松动又坚强起来,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软弱而误了国家,贻害后世。更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过规则的破坏者,阻挡自己前行的脚步。至于个人的荣辱却是最微不足道的,功过也自有后人评述,他只需告诉后人们自己来过、曾经改变过这个世界,而虚名对于一个死去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文 第1319章 雷霆雨露 次日清晨,自邓城前来觐见的第八军一行人早早便来到樊城,皇帝的行营按照惯例并没有驻跸州衙,而是选择在城西北的子城中,也就是俗称的柜子城。据传这里是樊城最早的城址,方圆两里许,建于两千年前,里边残存着伍子胥的兵囤和点将台。 来人皆是军将,知道行营选于此更多的还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考虑,此地有独立的城围,居民很少,且攻城之时此地又没有受到多少战火的波及,便于管控。而城北则紧邻襄河(汉江的襄阳段),城外建有码头,矶头可通城中,从水上出行也十分便利。 行营外围依旧由御前护军亲卫团驻守,城头上摆放着火炮,有军兵警戒,在与外城相连的朝觐门外布置着战车,设有警戒哨,隔断了与主城的联系。众人虽然皆是军将,又有王应麟和谭飞相陪,但依然一一验过号牌后才得以顺利进入。 行营设置在距江边不远的王家别苑中,主人早已被请了出去,成了皇帝的临时驻跸之所。这里两侧分为东、西苑,面积虽然不大,但苑内亭、台、榭廊高低错落,参差有致,游鱼满塘。庭院清静,古树林立,怪石嶙峋,花繁叶茂,给人以清静幽深的感觉。 进入苑中后,大家自觉将武器存放于担任警卫的侍卫营处,战马和随行的亲卫则被另行安置在它处。王应麟和谭飞到内院复命,众人在外院中暂歇等待召见,虽然一早骑马赶了三十里路,不免有些疲惫,但是大家并不觉得辛苦和兴奋,想到不可预知的结果只是感到无比的紧张。 侍卫们送上了茶和点心,茶是好茶,点心也算是精致,可张霸茶喝到嘴里皆是苦涩,点心也是形同嚼蜡,丝毫品不出其中的味道。行前尽管得到了王相的再三保证,只要其主动辞去职务,放弃军权,陛下绝不会深究‘兵变’一事,且会对其妥当安置,可他的心中依然惶恐不安。 俗话说天威难测,张霸更加不安,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谁敢保证陛下不是将他们诓到行营,远离亲信队伍,然后一网成擒,回首重新派将接收队伍,清除自己的亲信。而此时进了行营的门,后悔也晚了,他这时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陛下宰割了。 “张都帅,陛下召见!”正当张霸胡思乱想的时候,有小黄门出来传谕道。 “敢问大官,陛下只召见我一人吗?”张霸听了心中一紧,急忙起身上前笑着问道。 “陛下口谕,确是先请都帅觐见,并未提及诸将!”小黄门笑着解释道。 “好!”张霸有些失落的点点头,整整衣帽,回首冲众人挤出丝凄然的笑,跟随小黄门向后行去。 “都帅……”张淮起身想要相送,却众人皆未起身,而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愣在了当场,只觉自己手脚僵硬,卖不动步子,瑟瑟抖动的两腿简直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又颓然的坐下。 张霸被独自召见,初时大家还淡定,以为是陛下要有事情私下相询,彼此间还相谈甚欢。但是过了一阵未见其回来,众人就开始紧张起来,谁也不再言声,而有的人开始唉声叹气,以为张霸此去只怕无回了,尤其是与其关系亲密者开始隐隐担心自己的下场。 在张霸进去约莫一个时辰后,未见其归,又召都虞侯谢明觐见,而他也是一去不归。有人开始坐不住了,向在旁伺候的小黄门相询,可他们只是笑笑摇头不答,要吃要喝皆可满足,问及后边的事情一字也不可作答。也有人出了门试图找个相熟的人问问情况,虽没有人拦阻他们出门,可是周围不仅有侍卫营的警哨,还有巡队不停往来巡视,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谁敢多言,只能又讪讪的退回来接着喝茶。 又过了约莫多半个时辰,两位主将皆没有回来,几位师旅主官又被叫走了。剩下的人更加惶恐,暗自揣度着定是陛下分而治之,将主官们分开一一拿下,然后再收拾他们这些小鱼小虾,如此第八军上下就是群龙无首,就是有人想做乱也掀不起风浪来。 “陛下是要作甚?要我们等到何时,要杀要剐也给个痛快,这么晾着算什么!”终于有人耐不住心中的焦虑,站起身怒道。 “王统领不必焦躁,陛下若是同时召见,说起话来乱哄哄的,听谁的。”有人做自我安慰宽解道。 “是啊,是啊!陛下肯定要详细了解情况,一一相询,时间肯定要长些了。” “这眼看都正午了,觐见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弄得心中七上八下啊!” “咱们在这里坐了半日,连个人影也不见,起码也要有个人相陪!” ………… “哦,大家是寂寞了,我来陪大家可好?” “倪都帅?!” “倪统领!” “倪指挥使!” “倪大哥!” “少庄主!”……众人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都是吃了一惊,扭脸一看却是倪亮,屋里三十来号子人纷纷起身七嘴八舌的乱叫起来。 叫都帅的是御前护军调配到八军的,或是军中新晋了;叫统领的则是行朝遣琼后,帅府军亲卫营扩编时的部下;叫指挥使的那就是帅府军初建时的老兵了;而叫倪大哥的肯定是出身老营的军中遗孤了;至于叫少庄主的肯定是在泉州时勤王的倪家庄的老乡亲了。 倪亮依然是一脸憨笑的与众人一一打招呼,可大家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已非当年的‘傻小子’,而是掌管十万御前护军的大帅,皇帝的第一心腹重臣,其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众人的生死,不免又讪讪然的住了嘴,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敬畏。 “倪都帅,不知陛下何时召见我等?”有人还是按捺不住地施礼问道。 “陛下知道你们等的时间长了,便耐不住性子了,便叫我来相陪,以免你们又生是非!”倪亮笑着让众人落座,可谁敢先坐,将他让到首位才落座。 “都帅说笑了,我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啊!”有人陪着笑道。 “谁信啊?这次你们第八军搞得事情还小,明知陛下亲征到此,却不肯迎驾;而后我们攻樊城,你们又作壁上观,不肯前来助战;现在又以下犯上,不惜火并。这哪件事情都是杀头的重罪,你们还敢说胆小!”倪亮看向众人揶揄道。 “这……陛下是不是生气了,要重惩我等?”本来还十分淡定的胡德材听罢也紧张起来,出声问道。 “当然,陛下听后震怒,称此乃建立新军之后第一次发生如此恶劣之事,定要严惩不贷!”倪亮点点头,板起脸来道。 ‘咝……’大家听了无不倒吸口凉气,他们都知道倪亮此人憨厚向来不苟言笑,也从来不开玩笑,其说的话定然是真的了。 “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我等作出了这等事,不求陛下宽赦,只求不要牵累家人!”祁重叹口气向倪亮施礼道。 “嗯,既然尔等皆已认错,那便与吾走吧!”倪亮站起身,扫视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 “干啥去?”看着倪亮板起了脸,有人惶恐地问道。 “陛下说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早饭肯定也没吃好,又坐了大半天,肯定饿了,让本帅请你们用饭!”倪亮冷冷地道。 “断头饭!”众人听了脸上的笑容顷刻不见了,想到的皆是此,明白今日是在劫难逃,让他们吃饱了,还能赶上午时问斩。可当下外边侍卫营虎视眈眈的监视着,那些人个个皆是军中百战精英,想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被登天也容易不了多少,也只能认命了,一个个哭丧着脸跟着倪亮出门向后苑走去。 苑中景色不错,后苑更是花团景秀,湖水荡漾,但满是心事的众人根本无心欣赏,只是木然的跟着倪亮前行,即便有人有些想法也以为死在这里也算不错。走着走着转过弯,突然有人惊呼道:“陛下,陛下在这里!” “诶,都帅他们也在!”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旦见水塘边的一座凉亭下不仅皇帝在,且先前召见的都帅、都虞侯及数位主官都在其中,正与陛下谈笑风生,哪里有将他们执行军法的丝毫迹象。 “倪都帅,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齐齐扭脸看向倪亮问道。 “陛下赐宴,请诸位吃饭啊!”倪亮依然是板着脸说道。 “倪都帅,你怎么也不老实了,赐宴就是赐宴,你为何骗我们!”再傻大家也明白过来了,自己是被一向老实的倪亮给骗了,这分明是雨露,却被其说的让人误以为是雷霆。 “呵呵,陛下是说汝等忠心侍君,实乃是国之干将,可惜时间太紧,不能一一接见恳谈,只能大家一起吃顿饭,是你们做贼心虚,曲解了我的意思!”倪亮促狭地笑着道。 “倪都帅,你变了,过去多憨厚的人,怎么也变得这么狡诈!”众人听了一块石头落了地,再看倪亮一副讨打的样子,纷纷指责其学坏了…… 正文 第1320章 敲打敲打 这顿饭虽然没有吃出合家欢的味道,但是交杯换盏中也是其乐融融,赵昺也在其间说起了两淮的战事。听着东部战场上是高歌猛进,战果累累,众将不免脸红,而几杯烈酒下肚,被他一激好战之心也被挑动起来,一个个的纷纷保证誓夺襄阳。 “今日酒菜算不上丰盛,有些慢待诸位了。”赵昺又端起酒向众将相邀,有些歉意地道,“可这次非是朕小气,实在是城中百姓手中的鸡豚鹅鸭都被人吃光了,且辎重官还说甚至百姓手中的耕牛也被人强买了吃肉,所以凑出这桌酒宴实在不容易,朕也没有办法了!” “陛下,是臣的失职!”皇帝话音一落,席间落针可闻,众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好一会儿谢明起身施礼道。 “哦,这与汝何干呢?”赵昺放下酒杯疑惑地问道。 “禀陛下,我部占据樊城后,已是出征日久,风餐露宿,肉菜不济,各部入城后便想自民间采购肉食改善伙食。其间有些奸商借机抬价,军兵们与他们不免产生争执……其间发生了些强买强卖之事。这皆是臣约束不利,御下不严之过!”谢明躬身请罪道。 “如此朕就有些疑问了,鄂州转运司可曾少拨付了粮草,还是运送迟误,或是总计司没有及时拨付军费?”赵昺问道。 “禀陛下,粮草、军饷皆按时按量及时足额拨付,臣也及时发送到各部,并未延误。”谢明再答道。 “既如此,那必是下边贪污了!”赵昺皱皱眉拍案道,“老胡,你是老辎重官了,是不是你们从中上下其手,导致兵卒三餐不继啊!” “陛下,末将牢记军中铁律,不敢违背。”胡德材听陛下点到自己立刻起身施礼道,“下官管理辎重皆按照军中相关条例拨付物资,不敢贪污一文钱一粒粮。战事不紧时,我们辎重皆能按照伙食标准采购鱼肉菜蔬分发各部;战时也会将膳食费及时转拨给相关部队,由他们自行采买,若是有事便是这里边了。” “那你以为问题出现在哪里了?”赵昺听了点点头又问道。 “据末将所知,确有都虞侯所言有奸商作祟,但是只是极少数。违纪之事频发,还是有的将官贪图口腹之欲,或借此提高士气,借自行采购之机令下辖辎重官向民间采买。而百姓多困苦,下蛋的母鸡,养肥的猪豚都是一家的盐钱和花销。鹅、鸭的硬羽可做箭翎,养大了要作为贡赋上缴官府,自己都不敢吃,而耕牛更是一家的命根子,自然不肯买卖。可底下负责采买的军卒为了回命,只能强买强卖,扔下几个钱将东西拿走。” “嗯,老胡可还记的当初我们为何要制定铁律!”赵昺点点头又问。 “当然记的,陛下组建府军之处问及众人,百姓为何不敬王师,以匪寇待之,众人言及王师所过强征服役,和粜粮食、以收集军资之名抢掠民间等等,陛下针对时弊立铁律禁止诸多恶行,违者重处!”胡德材答道。 “在座诸位不少出身帅府,对此应该也不陌生吧!”赵昺压手让胡德材坐下,又转向众人道,“张炳坤、徐寿、秦汴、宋僖、刘炳、王琨,你们可还记的。” “陛下,属下等谨记在心!”几个被点名的军将起身离座施礼道。 “朕记的你们几个人皆是出身乡勇,也是种田的出身,当年也是深受其苦,如今位置反转就忘了本!”赵昺一拍案几,酒杯弹起跌落于地,厉声喝道。 “属下不敢!”几个人齐齐跪地道。 “陛下息怒,此乃是敌资,我军不取,来日也是资敌了!”宋濂在旁起身劝道。 “两军交锋,百姓何辜。”赵昺转脸看向其横眉立眼道,“荆襄乃是我大宋故地,失陷不过十余年,百姓也是我大宋子民,他们久盼王师北归收复旧地,可你们却将他们视为敌,加以戕害。这不仅让他们寒心,还让他们伤心,又如何肯助我朝。” “陛下,末将知错了!”宋濂听罢冷汗淋漓,再躬身惶恐道。 “百姓乃是吾等的父母、兄弟、姐妹,你我身上穿的,腹中所食,手中的武器,射出每一颗子弹皆是来自于百姓的辛苦劳作,这点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吗?难道非要官逼民反之时才想起来吗!”赵昺怒叱道。 “陛下,末将等有罪,请陛下责罚!”大家听了都是骇然,齐齐请罪道。 “朕可以容忍你们轻忽我,但是绝不能轻忽百姓,否则朕定予严惩!”赵昺沉声说道。 “吾等谨记在心!”众人再施礼道。 赵昺见状面色稍缓,命人重新布置酒菜,可是大家心中个个凛然,吃的也没了味道。饭后,王应麟宣布对第八军进行调整的敕令。批准张霸辞去第八军都统之职,改任行营司马;御前护军一旅都统田忠调任第八军都统,谢明仍任都虞侯,其余诸将职务不变,各安其职。 众人听罢皆松口气,谁都明白张霸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被挂了起来,可总算保住了品级。而对田忠就任也无异议,要知道其曾任新军总教头,在座的军将可以说都是其的学生,且其参与了本朝的历次大战,可谓战功赫赫,谁敢不服,自然衷心拥戴。 赵昺看看众人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自己对‘大事’既往不咎,但还是得从小事上敲打敲打,否则真的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懦弱呢!转头看看倪亮还阴着脸,对此安排最不满意的可能就是他了,田忠作为一旅的老将,一直被倪亮倚重,将其调离等于去了他一支臂膀。 可赵昺也有无奈,他想谢明表露让其转职为武臣的意思,希望其能够就任第八军都统一职,但是被其以不擅军务为由婉拒了。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他,自然也不想学自己的祖宗们强人所难,加之其在军事上也确是短板,而当下自己无人可用,只能让田忠顶上,如此安排既能让其往上升升,也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随后赵昺又召开军事会议,商议尽快收复光化军,以集中兵力攻取襄阳。光化军宋时属京西路管辖,西邻汉水,扼巴蜀要道,南与樊城接壤,西临汉江与谷城隔江相望,历来就是鄂西北重要的交通枢纽,有“千叶小舟云集,八方商贾云集”之称,是南宋时汉江北岸重要的军事据点。 因而只有收复光化军才能控制汉江上游水域,以阻止敌军利用这里的渡口沿汉江南下增援襄樊,以保证战役的顺利展开,也成为必攻之地。众将刚刚被敲打了一番,又急着立功赎罪,而田忠新官上任,也想借此立威,自然皆对速下光化军没有异议,并保证在十日之内必克此城。 对于他们如何计划,赵昺没有参与,这是给田忠熟悉众将的机会,也是借此让其尽快进入角色。他则在苑中的凉亭之中摆上茶水,与两名‘策划兵变’的老兵闲话。 “陛下,末将已经老朽,也想归田养老,还请陛下恩准!”话没说了几句,胡德材便请求道。他知道自己在此事中起到的作用,而任何一位主官都不会喜欢这么一位刺头在自己麾下,即便不会刻意打压,也会设法将其高高挂起,当座泥胎菩萨供着,那样何止是难受,简直就是折磨了。 “陛下,末将也想退役还乡,岁数大了体力也跟不上了,只会拖累众人!”祁重也跟着说道。 “呵呵,你们二位在军中已经厮混了这么年,回乡种田能够适应吗?”赵昺笑着给二人斟上茶问道。 “这……”两人听了不由的相视苦笑,他们在军中多年,其实已经适应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真要是让他们离开亲如兄弟的袍泽,还乡种田还真的难以适应。 “此事能够顺利解决,你们二位其实是立了大功的,朕也不能不封赏就让你们灰溜溜的回家吧,那岂不是让人说朕无情,亏待老兄弟们吗!”赵昺看着二人的神情又笑着道。 “不、不,此事是我二人行事鲁莽,给陛下惹下了大麻烦,岂敢要封赏,更不敢又怨意!”胡德材听了赶紧摆手道。 “陛下能饶恕我们之过,就是是天大的恩典了,不敢再有多求!”祁重也是连连摇头道。 “不言其它,只你二人忠心侍君,敢于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朕就要封赏。况且你们在亡国之际追随朕南征北战,为国立下无数功勋,就这么归乡,朕又于心何忍!”赵昺颇为动情地道。 “我等为国尽忠,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再者我们才疏学浅,也难堪大任,久留军中只会成为陛下的累赘,还请陛下放我们还乡吧!”胡德材叹口气道。 “不准!”赵昺断然道,“朕知道你们现在心有顾及,而留在八军之中以你们的威望又担心为上官所忌,担心以后的日子难过。可朕不怕,你们就到朕的身边来吧!” 正文 第1321章 有眼不识 赵昺知道胡德材和祁重两人可谓是‘一闹’成名,用不了多久他们的大名就会传遍全军,而此事虽然是处于正义和忠心,但是也没有哪一位主将会喜欢敢于以下犯上的手下。想着手底下有这么两位刺头在侧,一个不高兴就敢率军哗变任谁也睡不好觉了,尤其是这次他们把第八军上上下下得罪了不少。 对于这么两个深受陛下喜欢的活宝,自然没有人明着去自找他们的麻烦,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哪位‘忍无可忍’的会下黑手。在军中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失踪并非什么难事,而在战场上让一个人十分正常的死亡更简单。深知其中道道的赵昺自然不能不防,只能连蒙带唬的将将两个‘祸害’留在了自己身边。 考虑到两人的实际情况,赵昺将胡德材安置在辎重旅运输团当副统领,专司自己的车驾;祁重则被安排在亲卫旅二团担任副统领,专司行驾和行宫的警戒保护。之所以让他们当副的,还是因为他们的水平有缺,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是队正,而两人过去的兵现在升得快的都有做到统制的了,还让他们当队正就有些磕碜了。 当与两人谈罢,田忠那边也已经有了粗略的计划,他做事更狠,要求五日之内必下光化军。而参会的众将也抱着立功赎罪的心思,现下又被逼到了墙角,要想重新树起第八军的军旗,不让同僚们瞧不起,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时间紧迫,众将请辞。田忠独自前往第八军赴任,赵昺自然不放心,准其在随行的御前护军中挑选部将二十人,并自亲卫营中遣一队兵丁同去。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谭飞也借机请辞侍卫营统领一职,希望与田忠同往第八军历练。 赵昺对其突然请辞,初时有些意外,并不知道其是受了王应麟的点拨,才下决心离开侍卫营的。但他想了想觉得也是一个机会,复杂纷乱的局势可以让其得到些锻炼,为以后独领一军打下基础。于是便下旨以其为禁军第八军副都统兼任军司马之职,和田忠同往邓城赴任。 送走第八军众人,赵昺令御前第一旅副都统邵晨权领都统之职,以第一旅都虞侯程然兼领樊城城守,会同御前骑兵旅镇守城池,监视南阳方向之敌,策应邓城的第八军。而谭飞的骤然离职,让他犯了难,侍卫营统领一职,虽然职位不算高,但是位置极其重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而原则上也不会从侍卫营中提拔。 一时也找不到合适人,赵昺看看在旁侍卫的倪亮,得了,就选他吧!倪亮是侍卫营的第一任指挥使,对业务和程序皆十分熟悉,不需适应就能胜任,且现在御前护军大部皆已撤回江东地区,他手下也无兵可管,就是闲人一个,干脆还让其干回老本行。 于是乎倪亮这个御前护军都统又兼任了侍卫营统领,而他也一直以保护陛下安全为己任,也乐不得的接受,如此一来陛下也没有理由在赶他走! 歇了两日后,御前水军在郑永的率领下来到了樊城,同行的还有湖广转运使林之武及第六军都统潘念代江钲前来迎驾。原来前时那场大雨是江水暴涨,水流加大,船队不得不停在宜城暂避,而由于粮草输送困难,荆襄总管府也前往宜城就粮,恰逢林之武押送粮草在此,得知陛下已至樊城,江钲病重只能让二人前来迎奉。 樊城事情已了,赵昺令水军一部留守樊城,助攻光化军,然后协守渡口阻敌增援,于是次日弃车登船回返宜城。他登上御舟顺流而下,当下汉江水位暴涨,水面宽阔,而由于战事江面上商船断绝,只有几艘渔舟在岸边捕鱼,放眼望去心旷神怡,让他的心情大好。 “江都帅的身体如何?”赵昺与林之武及郑永、倪亮等几人在甲板上说话,他问道。 “禀陛下,江都帅此次受创颇重,外伤已经痊愈,但是撞船之时恐伤了内腑,现下身子羸弱,病卧于榻,形销骨立,行不过十数步就大汗淋漓,气喘如牛,需要人搀扶。”林之武叹口气回答道。 “是啊,都帅得知陛下亲征荆襄,便欲亲往随州迎候,只是身体抱恙,愈发严重,只能卧榻静养,为此常常自责不已!”潘念也附和道。 “看来江都帅是伤了元气,一时难以痊愈了,待朕到了便让其归京静养,不必再为俗事缠身。”赵昺听了脸色黯然,他明白江钲的身体不容乐观,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也叹口气道。 “陛下,都帅负伤后,急于攻克襄阳,依然夙夜不眠统筹军事,而军中的医士手段庸拙,不能对症医治,针石无效,也延误了病情。末将听闻御医院的医士颇有手段,医术高超,届时还请陛下恩准为都帅诊治。”潘念施礼请求道。 “江都帅劳苦功高,乃是我朝干臣,朕自然不会吝啬,自当如此!”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陛下精于医道,当然也不会坐视,定会勉力相救的。”倪亮听了潘念的话却觉得刺耳,好像陛下寡恩似的,阴着脸回怼道。 “倪都帅,末将绝无不敬之意,实是一世情急口无遮拦。”潘念见倪亮言语不恭,脸色不虞,知道自己话重了,赶紧解释道。 “不需在意!”赵昺见状摆摆手,沉思片刻扭脸对王德轻声道,“朕记的在扬州镇南王府缴获了一只好参,可曾带在身边。” “官家,小的一直小心收着,就在舱中。是不是要赐给江都帅……”王德回复道。 “那就好,取来我看!”赵昺面色一喜道。 “是,小的这就去!”王德立刻回舱去取东西。 边上几个人虽然没有听清陛下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皇帝说的郑重,且东西来自蒙元镇南王府,又由内省都知亲自收藏,顿时都好奇起来。而稍时便见王德捧着一个有两尺长的锦缎包裹走了过来,然后小心的放在几上,将包裹皮解开,里边露出了个檀香木盒子。 几个人见此就觉得盒子里边必是十分珍贵之物,又想着是赐给江都帅之物,定然是陛下收藏的灵丹妙药,说不定有起死回生之效。而王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打开了盒子,里边又蒙着一层大红的缎子,瞪大眼睛看着其揭开谜底。 “嗐……”可缎子揭开后,众人看了皆发出声失望的叹息。 “你们这是何意?此物不好吗!”赵昺望向几个人疑惑地道。 “陛下,这只是支上党参而已,虽然大了些,却也并非稀罕物啊!”林之武戏谑着道。 “就是,刚刚还说江帅劳苦功高,却只赐下支参,陛下吝啬了些吧!”倪亮脸上露出丝不齿的神色道。 “陛下御赐之物,怎能以银钱衡量,即便只是平常之物也是恩宠啊!”潘念却不敢如两人那般放肆,陪着笑脸试图替陛下圆场道。 “你……你们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赵昺听了却更加不入耳,伸手点点潘念,又捎带了倪亮二人愤然道。可张了几下嘴,又不知如何谴责他们了。他猛然想起这是宋朝,而非后世,这东西在这个时代是真不值钱。 现代中国人几乎皆知人参性温、味甘而微苦,有大补元气、生津止渴、益气安神等功能,可用于治疗劳伤虚损、食欲不振、久病虚弱、脾虚溏泄、虚咳脉微、心悸失眠、肢体怠倦等多种气血不足之症。是名贵的中药材,亦为有益于全身的强壮滋补佳药,尤其是辽东野山参贵比黄金十分稀有。 赵昺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古代的标准和现代是不同的。在唐以前,人参按产地不同分为三种:上党人参、辽参和高丽参。辽参即东北产人参,高丽参为人参产于朝鲜者,历代本草一致认为上党所产人参品质最佳。那时中国人吃的人参,主要产于上党地区,因而被称为“上党参”,而现代千金难得的辽参只能屈居其下,但现下人参仍只是被视为一种普通的食材而已,最多是常见的药材,并非珍贵的东西。 比如,苏轼在给朋友王定国的信中说,“必欲寄信,只多寄好干枣、人参为望。如无的便,亦不须差人,岂可以口腹万里劳人哉。”在给章质夫的信中又说,“万一有南来便人,为致人参、干枣数斤,朝夕所须也。”显然,对苏轼而言,人参和干枣一样,是一种满足”口腹“之欲的食品,而非保值百病的良药。动辄托人顺路带上“数斤”,也说明这种食品在当时并不名贵。 即便《梦溪笔谈》里也有记载说王安石患有哮喘,需用紫团参医治而不可得,而紫团参也只是上党参中的一种,只是长在紫团山上,比较难得而已。有朋友送来几两,王安石坚辞不受,说:“平生无紫团参,亦活到今日”。不过赵昺以为从苏轼为满足“口腹”之欲“朝夕”食用人参来看,普通上党参起码在北宋时仍属普通之物…… 正文 第1322章 价贱不劣 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赵昺瞅瞅自己这颗参,即便脱水后也有一斤三两二钱重,更难得的是体态非常漂亮,最令人惊叹的是它的五行俱全,身形灵秀,须似皮条,珍珠点明显,锦皮细纹,参龄绝对在几百年以上,堪称参中极品。 他记的前世中的一棵珍藏在大会堂的参王重不到三百克,折合成当下的重量单位也就九两多,比之自己的这棵还要小,但是已经堪称国宝。可惜的是在现下并不值多少钱,往大里说也就值个百八十两银子。所以也就难怪自己拿棵参做赏赐让众人鄙视了。 可赵昺觉得这事儿还真怪不自己,自己骤然见到这棵参被随意的放到库房中时,时还是被惊了一下。他前世虽然没有吃过这等珍品级的野参(实际上都无缘一见),可也知道老参在传说中是可以吊命,弄上一片就能延缓生命,便赶紧找了个精致的盒子收藏起来,准备留着自己救命用。 让赵昺感到憋屈的是自己准备将保命的东西赏下去,却让人给鄙视了。可这也只能怨他是生不逢时,要是再往后拖个百余年,只凭这棵参也能换个五品官当当,而要是能抱着这棵参再穿越回去,自己分分钟钟就成了千万富翁了。 其实在这会儿,人们也并非没有认识到人参的价值,赵昺问过御医怎么辨别党参的真假,他们说“但使二人同走,一与人参含之,一不与,度走三五里许,其不含者必大喘,含者气息自如,其人参乃真也。”上党人参当时在人们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起码有助于恢复人的体力。肯定也有少数人认为党参很名贵,否则也不会被当做贡物送进镇南王府的。 赵昺以为人参的价格被炒起来其实这锅应该由朱元璋的不肖子孙们来背,而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也是因为人争论辽东女真崛起的原因时得知的。 在历史上,直到明朝嘉靖年间,人参仍是一种很低廉的商品,一斤人参只要白银一钱五分;万历年间,参价上涨至约每斤三两白银;至崇祯时,参价已高达到每斤十六两白银。按照《本草纲目》的说法,价格上涨的原因,是上党的采参业没落,事实上还是党参被吃成珍稀物种。 人参的命名,有着很强的神秘性。隋唐志怪传奇小说《广古今五行记》中有一个故事:“隋文帝时,上党有人宅后每夜闻人呼声,求之不得。去宅一里许,见人参枝叶异常,掘之入地五尺,得人参,一如人体,四肢毕备,呼声遂绝”。 李时珍编纂《本草纲目》,将这种志怪玄谈视作人参药效的由来,也写了进去:“参渐长成者,根如人形,有神,故谓之人参、神草”。人怕出名猪怕壮,人参亦如此。皇上一句喝令:人参是个好东西!紧接着,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接踵而至,将人参从草鸡一下变成了凤凰。 当地的老百姓每年必须挖很大数量的人参,给宫廷里面上贡,上贡的数量不够,地方官就要受到谴责,那么最后各级所施加的压力。而人参再多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涸泽而渔,人参的数量急剧下降,又加上后来山西五台山一带的森林被大量砍伐,所以到了明代后期,山西地区基本上就没什么人参可采了! 上党参从市场退出后,明朝从关外女真人手中大量进口辽东参,作为替代品。巨大的食参市场,让女真和明朝的人参贸易,数额极大,万历十一年至万历十二年,明朝政府就为购买人参付出了白银三万两。人参贸易成为女真最重要的财源,也逐渐聚起对抗明朝的力量。 入清之后,因为产参的东北乃是“龙兴之地”,充斥“王气”,人参很自然地被视为这种“王气”的具现,地位再次被拔高,成为神药,而与人参的神化相辅相成的结果就是参价暴涨。而皇室大量服用人参,并作为赐物赏给官员和外臣。 正所谓上行下效,皇室的所为对民间也起到了示范效应。民间对人参“神效”的迷信一发不可收拾,有了“非参不治,服必完全”的执念。与此同时医生们也在迎合时人的人参迷信,既然无论贫富,都相信通过人参温补,能治好痼疾,那么作为医生,最安全、最赚钱的办法,无疑就是开药时多开人参。 而患者因为也相信参价这么高,那人参自然是最好的药。医者也乐于利用患者这种心理,动辄给他们开人参吃。可患者吃了人参后,若病情仍不见好转,不会埋怨医生。因为在他们看来,人参治不好的病,那肯定是真治不好了。 物以稀为贵,大家都吃,数量有限,参价的暴涨也就水到渠成。而最高兴的却是清朝皇室,他们将人参贸易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成为皇家独家经营的垄断生意。清初,皇室在东北设有专门的采参组织“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八旗王公也被允许派人到指定的山上采参。私人采参被严厉禁止,甚至有“采参处如遇汉人,一概缉捕”的诏令。 乾隆年间,为加大对人参贸易的控制,又成立了“官参局”。规定凡进山采参的民众,必须持有官府发放的凭证。官参局收上来的人参,部分上品供宫中使用,部分交给内务府售卖或处置,剩余的才卖给参商。这项制度保证了东北人参贸易的利润,大部分落入皇帝私囊。最多时,数额达到每年百万两白银。 朝廷垄断人参贸易的结果,促使参价进一步的暴涨。在江南地区,内务府指定“江南三织造”、粤海关等为人参特许经销商。这些官办经销商不遗余力哄抬人参价格,至乾隆中期,人参价格已达到每斤八百两白银;嘉庆年间,更突破至每斤两千两白银。 甚至食参在后来发展成为一种古怪的补药文化,流传后世长盛不衰,而也是遗祸无穷。以致在赵昺的前世时辽东野山参都被吃完了,只能靠养殖的来充数,而参价格自然更上一层楼,成为特权阶层的独享品,像他这种小百姓只能听听传说了…… “价贱未必质劣,只要对症便是良药。陛下也是一番苦心,江帅定然会感念陛下关怀的。”见小皇帝脸色尴尬,阴晴不定,王应麟笑着为陛下解忧道。 “王相言之有理,当年我们水军只有几艘商船,又有谁会相信能战胜蒙元水军,现下我们三大水师就有战船千数。还不是凭借着那几艘商船打下的基础,又有谁还敢呱噪!”郑永在旁也言道。 “……”赵昺听了有些无语,王应麟说的还靠谱,郑永说的什么跟什么啊,根本不沾边。 “是啊,琼州不过是荒蛮的一隅之地,物产不丰,人口稀少,谁都不看好陛下会借此复国,而当下谁能轻忽!”潘念也附和道。 “陛下就是小气,不是还有在西湖那个光膀子老道送的两颗灵丹吗?为何不赐予江帅!”偏偏倪亮这家伙不识趣,人家好歹说句人话,他却火上浇油。 “滚,那是杀人的毒药,吃了会要人命的。要不,朕赐给你吃了得啦!”赵昺感觉心情好些,又被其给气着了,挥挥手赶苍蝇似的道。 “属下身强体壮,不需那等大补之物!”倪亮翻了个白眼道,显然他也不敢尝试。 “呵呵,陛下勿恼,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林之武将倪亮拨拉到一边笑着言道,“党参过去虽非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是自我朝南迁,得之也是不易。尤其这紫团参也是其中之宝了,而这百年老参更是难得,有用之人亦是千金难寻,陛下赐下此物可谓是正当时。” “有此明理之人,朕心甚慰!”赵昺伸手点点林之武颔首笑道,“王德,你记下朕今日之言。但北伐收复燕云之时,定要将党参产地化为皇苑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山采参,只供大内取用。但每年可赏赐林之武上等好参百斤,其他人千金不给!” “属下谢陛下厚赏!”林之武听罢深施一礼道。 “林漕帅,你也学会媚上了,百斤党参不过几十两银子,却也敢称厚赏,好不知羞啊!”倪亮冷哼声十分不齿地道。 “倪都帅,你有所不知了。来日陛下封禁党参产地,只供大内使用,民间便寸须不可得,不需数年便千金难求。而那时只有吾府上有御赐的党参,不知羡煞多少人,若有所求总不能空口索要吧!”林之武笑着解释道。 “嗯,确是如你所言,彼时参价何止千金,救命之时万金也舍得!”倪亮思忖了片刻,似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点点头道。 “正是如此,那时吾是不是就发财了,就是汝要用,也要到吾府上相求!”林之武揶揄道。 “请陛下也赐臣等!”几个人也跟着凑趣,齐齐施礼道。 “汝等真是愚笨,御苑乃是归属于御前护军看护,吾……哼!”倪亮却依然挺着腰,大眼睛骨碌骨碌转了转,冷哼声道。 “日后谁再敢说这厮憨愚,朕就跟谁急!”赵昺愣了片刻笑骂道。 “哈哈……”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也听明白了,倪亮是御前护军都统,他大可监守自盗,那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大家不必去求陛下赏赐了,找他就好…… 正文 第1323章 对症下药 船队顺流而下行程很快,途中不断有大宋水军的战船加入护航的行列,其中既有御前护军前来接应的战船,也有配合荆襄战船作战的长江内河水师,一时间聚起百余艘大小战船聚集在御船周围。内河水军装备的车船速度快,他们在前哨探,通过旗语与各船队联络,不断回报情况;御前水军的战船则在御舟外围构成了警戒圈,防止有敌船偷袭。 看着江上白矾点点,百舸争流的场面,赵昺颇为感慨,他迎风而立向东望去,高大的襄阳城隐约可见,周围被宽大的护城河所环绕,他就像汉江上的一道闸门卡住了南北间的交通要道,屏护着南方大地。他知道只有夺取了襄阳,控制了汉江才能保证湖广,乃至江东的安全,而只有将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江南才能安睡,自己才能安枕。 顺江而下,船速快比奔马,太阳西斜之时,城池已然在望。宜城东临汉江水,西望金牛山,南近蛮河,北溯襄阳。曾是楚国的别都,也是拱卫都城郢城的军事重镇和经济重地。据赵昺所了解城墙为夯土筑成,厚达四丈余,周围近十三里,是所大城。 “那便是白起渠吗?”赵昺看一条支流汇入汉江,指指问身边的潘念道。 “禀陛下,那便是白起渠,当年白起率军伐楚,便是以此水灌鄢都,直下楚都郢城的。”潘念回答道。 “哦!”赵昺点点头,又撇了同船的张霸一眼暗道侥幸。想其因为樊城曾被水淹,便弃城而走,若是知道宜城也曾被水淹城,说不定也会弃了宜城,这幸亏其没有当上主帅,否则又丢一城。 当年白起攻鄢都,兵力只有数万,而楚国在鄢都屯兵三十余万严阵以待,等着秦兵因为后勤断绝饿死。而白起却派出几千秦兵在离鄢城约一百里的蛮河武镇筑坝拦河,又自这条汉江支流东西向秘密修筑一条百里长渠。秦军开渠灌城,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后溃破崩塌,汹涌的洪水将鄢城变成了泽国。 此战白起以水代兵攻城,鄢都一带,洪泽一片,鱼虾满城,伏尸满江,楚国死伤军民达到了数十万,几乎淹死了此地所有楚国军民,楚军精锐尽丧,鄢城随后被秦军占领。城中被溺死的尸体腐烂,臭气冲天,以致人们称这里为“臭池“,成了闹鬼圣地。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条用来杀人的战渠,却被后人开发利用,东汉的南郡太守王宠在此基础上又开挖木里沟渠,使灌区面积进一步扩大,流水百余里,溉田数千顷,成为了一项水利工程宜,城从此成为鱼米之乡,人们幽默的将这里称为“白起渠”。 随后的千百年,白起渠使得宜城人民受益无穷。据赵昺所知在后世此渠经考证比之都江堰水利工程还要早二十三年,被国际灌排委员会确认成功申报为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并予以授牌,从此号称‘华夏第一渠’。这让他更觉的滑稽,若是白起有灵,知道自己的杀人工具获此殊荣,除了感叹世事无常外,恐怕也只剩下想静静了。 船队在傍晚时到达宜城外渡口,当御舟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上时,乐声大起。江钲携宜城官员和荆襄总管府文武及士绅耄老迎接圣驾,赵昺对此并不感冒,尤其是在战事紧急的时候搞这种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勾当。但是他只是皱皱眉头,并没有愤而甩开那些迎候的人群,因为他理解地方官员的苦心,自己这个时候发脾气,自可为自己赢得些名声,却也会让已经心虚的荆襄官员更加惶恐,不利于下来的工作。 “臣江钲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跳板放下,侍卫营先行下船布置了警戒,赵昺在倪亮和王应麟的陪扈下下船,江钲率众跪拜,山呼万岁。 “江帅快快起身!”赵昺疾步上前,伸手相搀道。 “臣未能远迎,还陛下赎罪!”江钲却没有起身,俯首再拜道。 “事情朕已知晓,过不再江帅,快快请起!”赵昺俯身扶起江钲,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形摇晃了几下才勉力站稳。 “谢陛下,臣……咳咳!”江钲有些激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引发一阵激烈的咳嗽。 “江帅保重,勿需多礼!”赵昺抚着其后背道。而看着江钲憔悴的面容,他不禁一阵心痛。其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可当下其面色黄白,眼窝深陷,一向挺拔的身体有些佝偻,像是老了十多岁。 “陛下,臣还好!”江钲止住了咳声,拍拍皇帝的手,勉力的挤出些笑容道。 “是朕来的晚了,江帅应该早些将实情禀报,也好将养身体,大宋还需要汝!”赵昺握着江钲冰凉的手,心中的怒气顿消,当年正是这双手在继位前夜握着刀护卫在自己身边,使自己顺利继承皇位,而今拖着病体还在维持着局面。 “皆是臣无能,未能如期攻下襄阳,害得陛下千里来援,令臣心中不安啊!”江钲再施礼满面愧色地道。 “江帅勿要自责,还是养好身体为要。”赵昺见其只说了几句话便已经呼吸急促,气喘吁吁,脸色愈发的苍白,便知其体力不支,连忙扶住他向车上走去。 两人同车入城,众臣随后入城,行驾驻跸于总管府中,洗漱之后也到了饭点,依例是一场盛大的接风宴。但是众人皆知陛下此来是问罪的,因而人人心中忐忑;再者江钲身体抱恙,精神不济,虽勉力相陪,却也十分吃力,因此一场宴会也在沉闷中结束。 次日清晨有报,称江钲昨日陪驾让其体力透支,以致卧床不起了。经御医诊脉后,称其是因为劳累过度,已是积劳成疾,后又遭受重创,伤及脏腑,元气大失,需要长期静养才能恢复。罗里吧嗦的说了一堆,反正就是当下不适于在继续工作,需要长期离职休养。 赵昺理解就是虚,身体虚,心也虚,两下相加压垮了其的身体。知道病根所在,他便命王德捧着那支党参过府探望,寒暄几句后亲手为其诊脉,叫过王德附耳几句开了个方子,令其依法炮制。而他屏退众人,独自与江钲说话。 两人先是回忆了江氏一族的丰功伟绩,一门忠烈毁家共赴国难,又谈起江万载不畏艰难率军勤王。再说到临安沦陷后,江氏父子领兵赶到行朝护驾,扶助幼主。最后江万载为救护幼帝落水身亡,葬身大海,以致尸骨无存。 最后赵昺谈起在皇帝哥哥病殒后,行朝为立新帝发生争执,江钲再次站在了自己的一边,力排众议在反对声中将自己接到硇洲岛,佩刀在旁侍卫,直到顺利登基。而后又说起行朝被张世杰裹挟在崖山落脚,其在极为艰难的境况下保护自己的安全,并号召四方勤王筹划抗元之事。 再后行朝迁往琼州,江钲在朝中支持赵昺打击乞和派,力挺自己抗元。并主持了对随迁琼州的禁军和义军的整编,协助他建立新禁军,完善了军事指挥系统。又在此后的收复江南战役中,麓兵湖广,收复了长江中游的大片土地,建立起完善的防御体系,且逐步收复了江陵和夷陵地区,为此次北伐荆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谈及收复江南之后,赵昺才说起朝中臣僚多次上书,言及江氏兄弟一人入相,一人镇守一方。若是生了不臣之心,凭借江氏在江南的威望和朝野的门生故吏,定然会危及自己的地位。江钲听到此,大惊失色,连连发誓自己与兄长绝无不臣之心,是忠于陛下和大宋的,绝无二心。 赵昺这才说起自己的态度,他对江家的忠诚是相信的,对江钲兄弟的忠心更是不容置疑,因此对臣僚的上书一律驳回,予以叱责。然后话锋一转,又说起江钲在湖广及北伐后的表现,态度严厉起来,责备其不该因为妄信谣言而怀疑自己的态度,进而产生消极的思想,私而忘公,导致军纪废弛,军心涣散,进而导致战斗力下降,影响到北伐大业。 江钲被陛下说中心事,揭穿了老底,自然是大汗淋漓,惶恐不安,连连请罪。赵昺这才面色稍缓,又叱责了一通后,才再次表明自己对江氏兄弟的忠心仍然不疑的态度,告诉其不要因此导致君臣离心,而是依然会加以重用,宠信不变。以后其也要放下包袱,为国为君出力,不要再为流言蜚语所困惑。 在谈话之中,除了王德进屋送上了熬好的汤药外,其他人皆未能进去一探,更不要说听到了什么。有人想借探望之名入室,皆被王德挡在门外,只说江帅用了陛下开的药后,精神已然好转,已经能起身半依在榻上与陛下叙话了。 众人虽然半信半疑,却也不敢擅自入内,只能在焦躁中等待。时至正午,众人惊讶的发现江帅竟然与陛下携手而出,脸上竟泛起了红晕,不需人搀扶也能行走自如。而中午用膳不仅吃下了两碗饭,还饮了杯酒,病似乎好了许多,大家无不称赞陛下真乃是‘神医’也…… 正文 第1324章 金城汤池 下午,赵昺并没有与江钲进一步恳谈,因为只有他清楚其的心病比之肉体上的病要重,心结骤然被打开,放下了沉重的包袱,自然身体上会感到轻松些。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伤病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肉体上的伤还需要调养,若是闹出‘回光返照’的事情,笑话就大了。 小憩之后,赵昺在县衙后院的小花园中寻了个树荫,稍作布置便开始查看有关襄阳新情报和资料。这其中既有御前办沿途收集的历代方志,前人笔记及游记,也有事务局近日送来的情报。总之内容十分繁杂,涉及襄阳地区的民俗、民风和地理等等方方面面。 赵昺将几张历代襄阳地图铺在案几上,这些都是御前办事前翻找出来,并重新放大誊画的,以便于他查看。而古代的地图十分让人看着蛋疼,没有比例尺,没有等高线,也没有统一的标识,只能直观的分清方位和周边的山脉、河流和村庄,至于准确的海拔、两地距离就不要想了,往往只会在旁标注某地至某地多少里许。 即便地图如此简陋,但是赵昺还是十分重视,因为千百年来沧海桑田不仅地形、地貌会改变,河流会改道、断流,地名也会发生变化。所以就要不停的比对,否则很可能就会发生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的事情,对于军队作战那是致命的。 赵昺现在手中拿着的是襄阳城图,这是事务局绘制的最新版本,而案几上铺着的既有前朝绘制的,也有本朝历次重修后的。只要加以对比就能够看出这座城池的修建史,从而可以发现哪里的城防存在弱点,毕竟历朝修建城池的工艺、使用的材料及质量上都存在着差异,分辨出哪里曾经被水冲毁过,在战争中被损毁过。 从时间上看,襄阳城至今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始建于汉,改建于唐、宋,北魏末至唐前期襄阳城向东、向北迁移。神龙元年张柬之为襄州刺史,会汉水暴涨,他利用两汉襄阳县城和三国至唐前期襄阳府城垣于城西修筑了防洪大堤。至此襄阳城池的位置稳定下来,形成城高近三丈,宽五丈,周长九里,方圆十五里的方城。 不过襄阳城的增修主要还是发生在宋朝,尤其的靖康之变后,赵宋南迁,襄阳城的军事作用凸显。孝宗时,襄阳增修城池,“楼橹、雉堞委皆壮观,止其中炮台、慢道稀少,缓急敌人并力攻城,缘道远,援兵难以策应。”又“增筑炮台四座,慢道十一条”,以便于城内军队迅速登城支援作战。 淳祐十一年,就任京湖安抚制置使不久的李曾伯认为,郢、襄一带的地位很重要,尤其是襄阳绝对不可弃之不顾,便在修复郢州城后,向朝廷请求一万五千名兵力增援及钱粮支持,打算收复襄阳。朝廷从别处给他调派八千人支援,并拨钱一千万贯作为军费。 这年四月,李曾伯派荆鄂副都统高达、幕府王登,率二万一千名荆湖军,向盘踞襄阳的蒙古军队发动进攻。战斗中,南宋将士英勇顽强,浴血奋战,一举攻克了襄阳、樊城。收复襄阳后,李曾伯又下令筑城,限期两个月内在城内建造营房一万间,以备屯驻之用。 在襄阳城东南西三个城门上增建了瓮城,重要位置包砌了砖墙,在城垣上增筑了马面和看楼,在城的东北角和西北角新建了延至江边的雁翅城,与樊城东西角楼抵江边的两雁翅城相呼应,增强了襄阳二城的防卫能力。每座城门外有瓮城也叫屯兵城,用于屯兵及存放兵器之,俗称月城,城门上均建有城楼。加固后的襄阳城,周围长九里防御能力大为增强。 位于襄阳城西北角的夫人城,是与襄阳城紧紧相联的一座城外城。为东晋太元三年中郎将、梁州刺史朱序母韩夫人率众所筑,以后多次扩建,呈长方形,稍向外突出,东与襄阳城墙相连。南、西、北墙内以土夯筑,外砌大城砖。 鉴于“筑城容易守城难”,次年春,李曾伯又向朝廷提出六点经营襄阳的建议,包括实行营田、奖励屯田、运输米粮、修筑城堡、免税、增兵协防等。朝廷部分采纳其建议,下拨一百万缗的屯田及修筑渠堰补助费,并免除襄、郢之税三年。 因而整个襄阳城布局严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北城墙濒临汉江,其余三面凿有宽阔的护城河。此后宋、元为争夺长江天险,依靠坚固的荆襄城防体系,宋进行了长达几十年的抗金、抗元战争,最终南宋依靠襄阳的险要,粮储的充裕,军民的坚忍苦守,在襄阳进行了一次长达六年的重大战役,十万名元军竟然拿襄阳城没有办法,只能长期围困。 而襄阳城的护城河经过开挖也成了攻城的巨大障碍。它北临汉江,在东、南、西三面人工开挖河道,从城外的西南角引襄渠水进入,在不同时期分别通过西南角、东北角的涵闸与汉江贯通,分隔了城市与城外的陆地,在战争时期成为一条缓冲带,极大地保障了城市的安全。 不过开禧二年赵淳守襄阳时,护城河的宽度在七丈左右。至吕文焕守襄阳时,护城河又扩宽了一些,最宽处达到三十余丈,是当时中国最宽的人工护城河了。而城内军民是通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来与城外取得联系的,护城河加宽后,为了方便城内与外界联系,分别在东、南、西三门与陆路相通处,利用水中的沙洲人工修建了一个环岛,以此为支撑建成两段吊桥,帮助城内外联系。 这种门的瓮城外都有脱离母城的水中小堡,类似于西方棱堡常用的防御体系出现在襄阳,让赵昺感到十分惊异,在中国是十分少见的。环岛内修筑堡寨就可以屯兵,作为桥头堡,又可以成为防御城池的前线。而对攻城方来说就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搭建浮桥必然会被堡中的守军袭扰,且攻克桥头堡又被水阻隔,难以展开兵力。 除了完备的城防体系,襄阳城外汉水自东、北、西绕道南流,南部则是险峻的岘山山系。城西七里处,有万山北临汉水,南与顺安山相接,组成襄阳西部屏障;城南七里处,则有岘山设险,组成南部屏障;城北则俯控汉水,与樊城夹江相望,互相联络声援,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体系。 在襄阳城池的外围,还有牛角堡、城堡等众多的外围据点,有力的拱卫着襄阳城池,成为襄阳防御体系的第一道防线。要想靠近襄阳城,则需要先扫清在山中的据点,消灭盘踞在此的敌军。而守军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若是围困则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如此必然会削弱攻城的力量。 面对如此坚城,若想尽快攻克城池,又要如何展开呢?这让赵昺看着地图苦思不已,而连日的奔波劳累,让他不知不觉居然睡了过去…… “怎么了?”赵昺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到了抽泣声,睁开眼疑惑地问道。 “陛下……” “之武?!为何哭泣?”赵昺稳稳了心神,目光才逐渐凝聚起来,看是林之武在以袖拭泪,连忙起身问道。 “陛下还要保重龙体,不要累垮了身子!”林之武扶住陛下带着哭音道。 “哦,朕就打个盹,不妨事的。”赵昺拍拍其的肩膀轻笑着道。 “陛下,刚刚沉睡不醒,将我们都吓坏了!”在旁的王德递过杯水愁眉不展地道。 “这天都黑了……朕睡了多长时间了!”赵昺看看左右,已经点燃了灯火,自己却是睡在屋中的床上,而倪亮、陈识时、马端临等人皆在身边,他喝口水问道。 “陛下在园子中睡着了,天下起了雨都不知道,随侍的小黄门叫不醒,只能将陛下抬了回来。”王德回答道,“小的见陛下昏睡,请御医看过,说是陛下过于劳累所致。倪都帅等人听说了,便全赶过来看护,这时已经是酉时了。” “呵呵,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朕只以为打了个盹!”赵昺苦笑着摇摇头,又想起什么问道,“没有惊动江帅和王相吧?” “并未告知王相和江帅,但小的吓得六神无主了,好在倪都统他们都在,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了!”王德心有余悸地道。 “如此最好,否则传出去会让众人误会,弄不好就会动摇军心!”赵昺听罢松口气道。他清楚现在正是交接的关键时候,若是传出自己身体有佯的消息,必然会引发众军惶恐,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是非来。 “陛下自去岁亲征,已经近一年了,那边战事刚刚结束,便又马不停蹄千里奔波至襄阳,实在太辛苦了,也该休养些时日。”陈识时言道,他们承担着幕后工作,尚觉十分辛苦,而陛下不仅要指挥战斗,还要批阅奏章,为国事操劳,比之他们还要累上几倍。 “属下听闻陛下每日只能休息两个时辰,吃的也是一如既往的简单,长久如此铁打的人也会熬坏的,还是歇上几日吧!”林之武也劝说道。 “熬过这几天,待收复了襄阳就好了!”赵昺看着几位忧心重重的心腹宽慰道…… 正文 第1325章 摸摸情况 熬过这几天再好好休息的话,大家都听陛下说过多次了,在甲子镇听过,在崖山听过,在琼州时听过,在祭陵时听过,在临安听过,在扬州听过,在符离听过,在徐州听过,在应天府也听过……但是每每又有事情发生,陛下就马不停蹄的又赶往下一程,从未好好的休养过。 “陛下征战千里,无半日之闲,休息两日也不妨事,龙体为重啊!”林之武一揖到底再次请求道。 “之武,你久在朕的身边,今又为一路转运使。当知‘粟行于三百里,则国毋一年之积;粟行于四百里,则国毋二年之积;粟行于五百里,则众有饥色’之言,如今动员了数十万大军酣战年余,每日耗费何止千金,战事延长一日,则朝廷财政压力就要重上一分,朕实在是不敢安歇啊!”赵昺扶起其道。 “陛下每日为国事操劳,废寝忘食,是属下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林之武起身黯然地道。他受命为荆襄各部筹措粮草,供应前线所需,自然深知每日所耗的粮食有多少,十多万人只一顿饭吃的炊饼都能堆成座山,以致战事持续半年湖广两地积存的粮草就消耗殆尽,只能从民间百般筹措,所费银钱巨万,才能保证前方所用,已然让他愁得吃不下,睡不着了。而陛下顾及的却非荆襄一地,还要考虑整个国家,承受的压力胜己百倍。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仅要保证荆襄战场所需,还要为川蜀方面提供粮饷,却没有动用朝廷拨下的钱款,也未引起地方的动荡,即便是朕也做不到!”赵昺拍拍他的双肩赞赏道。 “不错,江东比之湖广要富庶,税赋倍之,地方官员无不叫苦。而林漕帅却能调度得当,运筹有方,以一地之税赋保证两个战场所耗,实乃国之干吏啊!”王应麟也随之赞道。 “属下如今悔不当初弃武学文,以致而今恨不能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为陛下分忧!”林之武懊恼地道。其实当初他在琼州代陛下督军练兵是有机会从戎的,只是因为一念之差而放弃了这个机会,而入幕成为陛下的僚臣入仕,进入了文官系统。 “……”倪亮却是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其眼中忧色更重,他常常侍卫陛下身边,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其的辛苦。 “汝当下也是在为朕分忧,若没有汝之操劳,朕哪里能专心两淮战事!”赵昺笑笑道,“如今时不待我,有些事情还需做到前头,不能再发生樊城之事了!” “臣(属下)请陛下吩咐!”几人齐声施礼道。 赵昺清楚江钲的身体急需治疗,不可能协助自己参谋军事了,而其的离开虽不会引发动乱,但起些波澜是免不了的。所以当前稳定军心,权力和平过渡乃是当务之急。次之,就是要全面了解部队的战斗力如何,指挥系统是否通畅;再者要摸清家底,当下的粮食和武器弹药储备情况,能否承受一场大战役所需。 在座的皆是赵昺的心腹重臣,也不需多做掩饰,而直言吩咐。他命王应麟明日以私人探望之名过府去见江钲,一者看其是否是真心放弃兵权,离职安心养病;二者征询其对自己的安排是否满意。他给其安排了两条路:暂时前往鄂州静养,待痊愈后继续主持荆襄军政,还当他的封疆大吏。另一个是放弃当前职务,回返临安养病,并恢复其枢密院副使之职,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或是转任兵部尚书,不再领兵征战,而是转而管理军政事务。 赵昺之所以让王应麟去做这件事,而不亲自去谈。首先自己去说就是金口玉言,一言而决,没有回旋的余地,江钲无论满意,还是不满意都要听从,如此总归心里会不大舒服;其次,王应麟与江钲官阶相当,又有上一辈的交情,说话就要随便的多,可以探讨其中的利弊;再者,如此也会显示自己对其的尊重,给其留下了选择的余地,不会冷了众人的心。 赵昺又命倪亮和陈识时两人以探望军中故旧,昔日同僚之名,会见荆襄总管府及第六军的军官,向他们问询军中的实际情况。之所以采用私人会见的借口,而非以御前的身份召见,即可以避免引发荆襄各军将领的不满,又能探听到真实的情况。 要知道当年在琼州弹丸之地,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间都十分熟悉。进入江南后,禁军大规模扩军之时,各部都缺少军官,赵昺可是从御前护军中挑选了两千余名各级军官支援各部的。虽说这些人与数十万大军相比如沧海一粟,可是他们作为骨干军官担任各级军官,对上上下下的情况极为了解。老上级来了,想知道点内幕,他们也不会隐瞒的。 赵昺再命林之武以湖广转运司的名义去清查物资储备情况,彻底摸清底数,进而掌握各部的真实兵力,以利于稍后的部署和用兵。同时还令徐无难以御前办军事科为班底,自御前护军都统司挑选得力人员参加,会同护军亲卫旅组建几支侦察队,对襄阳周边的地形及兵力部署情况进行全面细致的侦察,为制定攻城计划提供详实的情报。 众人领命而去,赵昺洗了把脸,胡乱吃了东西便又投入如山的文牍之中。白天处理荆襄事务,耽误的时间就要晚上补回来,朝廷还有许多急务需要他拿主意,耽误不得。而这一开始就没有点儿了,浓茶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直到临近天明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清晨,赵昺依旧按时起床,与侍卫营一同出早操锻炼身体,操练完毕后简单洗漱就在侍卫营用了早饭。在这段时间由于时常行军,时间紧迫,随行的御厨难以适应这种快节奏,时常耽误用膳。他干脆下令行营随行人员分散到侍卫营和亲卫团各部用膳,御膳房停业了。 侍卫营负责行营的内卫,可以说时时与赵昺在一起,便就近与他们搭伙,他们吃什么自己吃什么,即便有时误了饭点儿,也可以让他们留饭,不需另行起火做法。如此大家都方便,且这些侍卫皆是可以信任之人,还不需担心有人在饭里下毒谋害。 早饭后,众人传话的去传话,拉关系的去拉关系,访友的去访友。赵昺也有事情干,禁军第二炮兵师都统刘鸿和第二骑兵师都统余跃连襟前来请求觐见。禁军独立炮兵师和骑兵师皆是直属枢密院管辖,与荆襄行军总管府没有隶属关系,只是暂时配属其作战,与他们的关系比较松散。 “属下参见陛下!”两人见驾后立刻行礼参拜道。 “勿需多礼,两位辛苦了!”赵昺抬手让二人免礼道。 “谢陛下!”两人再施礼起身挨着陛下坐下,有小黄门送上茶水,摆上水果、点心。 “将你们调到荆襄作战,有何感想啊?”赵昺分别递给二人一个桃子,笑着问道。 “陛下,属下在此待的憋屈!”炮二师都统刘鸿咬了口桃子,苦着脸道。 炮兵和骑兵在宋军中都属于特种兵,也是赵昺的宝贝,他起家之时就是靠着十几门弩炮和火箭炮赢得首战胜利,在军中站稳脚跟的。而宋军缺马,在琼州时规模一直很小,只有御前护军有一个骑兵团,其余各师只有一个直属骑兵营,直到收复江南的战争中缴获了一批战马,才得以得到发展和壮大。 所以炮兵和骑兵部队都与赵昺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是在他亲自主持和训练下成长起来的,主将皆是来自于当初的老营,刘鸿和余跃也是如此,称的上是他的心腹将领。他们自然也与陛下不生分,说话也就随便了许多,张嘴就抱怨起来。 “你呢?”赵昺并不以为杵,笑着问余跃道。 “陛下,我也好不了哪里去。虽然面上对我们皆不错,其实隔着心呢!”余跃斯文些,小口吃着桃子,不无抱怨地道。 “到底是何情形,让你等怨念如此之深。”赵昺有些奇怪,两人分属不同兵种,在战场上的作用也各自不同,使用起来有轻有重倒也正常,可他们皆抱怨就不正常了。 “陛下,自我们二师配属荆襄行军总管府后,我们参加的战斗很少,多半时间都是随总管府行动。主动请战,他们竟然嫌弃我们累赘,不仅行军缓慢,还需要遣兵保护,因此只能坐冷板凳,数月以来寸功未立。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担心我等抢了他们的功劳,或是根本不懂得如何使用炮兵。”刘鸿三口两口将桃子啃完,恨恨地说道。 “我们骑兵倒是行动迅速,也能够独立作战,但人家依然不愿意让我们骑兵上一线,说骑兵不适于水网山区作战,且地形复杂难以展开。又说保护总管府也十分重要,不是让我们巡哨,就是护送粮草辎重,拿我们当警卫使唤了,至今没有打过一场像样的战斗。”余跃苦笑不已地道…… 正文 第1326章 三辞三留 听着两人的抱怨,赵昺皱了皱眉,他想起前往随州时孙恺跟自己说的事情,称荆襄各军将领在换装火器后,对新战法十分不适应,又惰于学习。导致中高级将领在指挥战斗时依赖于参谋人员,否则布阵都成问题。因而他以为不是不想使用配属的炮兵和骑兵,而很可能是不知道如何使用。 两厢印证下,赵昺暗叹口气,当初换装火器时,是按照御前护军、殿前侍卫亲军,殿前禁军的次序,逐步实施的。但是前期的骨干培训却是同步进行的,且当时大家经验都不足,就是他自己也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没有实战经验,都是边摸索边总结,在战争中逐渐完善的。 所以说大家的起点基本一致,但是出现这么大的差距就让人不得不深思了。赵昺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以江钲为首的殿前禁军各部主将对热兵器的使用不适应,说的严重点就是他们思想固化,不愿意接受新理念、新知识,还固守着冷兵器作战模式。 这就可以解释通张霸代行指挥权后,不顾自己几次三番速下襄阳的旨意,仍然采用困城的方式攻城。从其的部署来看几乎是当年蒙元攻襄阳的翻版。而其惧怕‘襄阳砲’的心理,定然也是在不了解,甚至不清楚己方火炮威力的情况下产生的。而后对自己以一旅的兵力在一日攻下樊城,其才会表现出极大的震惊。 其次,忽视了新式军队的建设,依然默守陈规不注重对士兵的培养,新知识的学习。按说在建军之初,赵昺的军队素质是远不如殿前禁军的,可以说帮就是乌合之众,以致出身禁军的韩振都看不起他们。但是帅府军后来能够后来居上,还在于他对学习的重视,不仅重视军事训练,也注重对文化知识的学习。 不论赵昺亲领的御前护军,还是帅府军整编的诸军,普遍设有夜校,教士兵识字、算术,他还常常亲自任教,编写教材,以此来提高士兵的素质,使大多数士兵都能够认识七八百字,掌握基础的四则运算。而同时会不定期的举办短训班,组织军官学习新战术、新知识,提高中低级军官的素养。 旧军队是不注重士兵的文化学习的,依然采用‘愚兵’的策略带兵,而对军官的培养也单方面的注重个人勇武,而非考虑综合素质。军官的成长更多是通过实战经验的积累,并非通过不断的培训来接收新知识,使之能快速成长。这导致军队素质难以全面提高,军官的战术素养差,指挥能力欠缺。 再一方面就是荆襄诸军在收复江南扩编时吸收了大量在沦陷区作战的地方军,而他们长期在敌后作战,远离朝廷,拥有更多的自主权,难免养成了些坏习气,上下更缺乏对火器的使用经验。导致在骤然换装后,必然会十分不适应,甚至有抵触情绪。后期若是再缺乏引导和培训,难免会影响到对新武器和新战法的运用。 尽管赵昺也曾采用过些补救措施,若从御前护军中抽调精干力量补充到驻湖广各军,又从他们那里选调官兵进入武学培训,同时建立教导队培养基层军官和技术兵种,以提高他们的军事素养。但是现在看来并不能让人满意,且他对湖广各军的高级军官任命一般遵从江钲的建议,并没有深入考察,大规模更换旧有的主将,以致指挥水平和合成作战能力低下。 综合分析之下,赵昺觉得导致攻襄之战久拖未决的主要责任还是在于自己。首先他疏于对原属湖广置司驻军的监督,只是从纸面上了解他们,从而产生了其的战斗力与江东驻军相当的错误认识,使得自己错估了他们的能力,以致其无法完成战略任务。 其次,过于信任江钲的能力,而没有考虑到湖广各军成分的复杂性,使其难以完全掌控诸部。加之两地相距遥远,自己未能实地巡视考察,没有能够察觉其中潜在的危机。若是自己警醒些,手段硬一些,在当年收复鄂州之时就及时撤换能力不足的将领,也许就没有今日不得不千里亲征了…… 对于两个满腹怨气的刘鸿和余跃,赵昺当下也只能安抚一番,他不能在江钲的去留尚未定下来的时候过多的干预,更不会透露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以免其一旦护短揽过,使得自己难以下狠手。而不疼不痒的打几板子,又难以扭转荆襄诸军的颓势,进而影响大局。 另外,一旦江钲要继续留任,那么自己处置其手下将领,必然会引起众将对其不满,以为其不能回护属下,导致将帅离心,使其来日更难约束部属。也会让江钲产生误解,以为自己说一套、做一套,他的所为是在翦除其羽翼,要对江家动手,使得其惶恐不安。 因而赵昺现下只能安抚一番后,让他们管好部队,加强训练,当下襄阳之战不过是刚刚拉开帷幕,仗有的是打,不必急在一时。且自己亲征襄阳,就是要重新调整部署,让能战者上,无能者下,恶仗和硬仗会有很多,只希望他们到时不要叫苦叫累,拉稀跑肚就好。 两人经过赵昺的一番开导,转而眉开眼笑了,拍着胸脯保证用我必胜,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去了。看着他们的样子,赵昺觉得自己才是最憋屈的,简直就是个小媳妇,讨好着婆婆,哄着大姑子、小叔子,还要顾及孩子的感受。做事当牛做马不说,还要小心翼翼,唯恐上下不落好,可为了一家人的安定团结,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好在晚上王应麟带来一个好消息,江钲决定回临安就医养病,至于是去兵部,还是枢密院,他想待病愈后再做决定。而后他又详细汇报了两人会谈的情况,说江钲还是有些顾虑的,其担心回京养病会影响到其兄江璆的前途,毕竟兄为相,弟枢密,共掌朝廷军政大权,太招人眼,会引发朝臣的攻击。 王应麟十分清楚小皇帝的心思,因而劝其以身体为要,京城名医荟萃,寻医问药皆方便,且家眷也在京中,可以共享天伦,也便于照顾。至于其的担忧也不难解决,可先以病情不知何时痊愈,难以履职为名推辞。回京后再看形势变化,届时是留京任职,还是出京为官,或是致仕归家,陛下皆会念江家满门忠烈及其的功劳,做出妥善的安置。 江钲深以为是。王应麟又摆明当前的厉害关系,此次陛下亲征襄阳,实是前来督战,已经是表明对其久战不决的不满。而后又出现张霸迟迟不肯迎驾及八军险些哗变之事,让陛下的疑虑不能不加深,并对荆襄各部的战斗力产生怀疑。 如此情况下,陛下必然会对荆襄方面进行整顿。之所以张霸逃脱一劫,正是因为陛下出于爱护之心,不虞使江钲名誉受损,以致影响到日后的前程。而若他坚持不肯卸职回京,必然让陛下有所顾虑,难以放手整肃,还会给陛下留下贪权的印象,引起君臣间的猜忌。 所以,王应麟劝江钲不若借伤病为名急流勇退,在大战之前脱离开这个是非圈子,既能保全江家忠烈之名,又不至于让自己的名声受损,还能让陛下安心。江钲稍作考虑后,便接受了他的建议,答应明日上书请辞,归京养病。 赵昺听罢圣心大慰,也是暗松口气,如此一来自己行事就不必束手束脚了。而更让他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说的真好。王应麟此次随扈出征,不仅是起到了上传下达的作用,还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督查地方。且其还是一个做人事工作的好手,为自己排忧解难,把棘手的问题圆满解决了。 事情办得妥帖,赵昺自然会赞赏一番,而心中不免有些遗憾。王应麟今年已满六十五岁,到了致仕的年纪,否则再留任几年,协助自己处理政务该有多好,当下寻一个精于政事,做事稳妥放心的人还真不好找…… 次日,江钲上书请辞,回京养病。赵昺看了,当下驳回,希望其能继续在军前效力。辞呈被驳回后,江钲再次上书请辞,言辞切切,忘陛下怜悯,放其回京养病。赵昺再次驳回,并遣御医前去诊治。第三日,江钲拖着病体见驾,当面请辞。 如此麻烦,赵昺和江钲其实都心知肚明,旁观者也是门清。这三辞三让已经演变成了一种礼制,而礼制的意思大家应该都懂,不管大家乐意不乐意,该做还是得做,不然相当于手续没做完。官员申请退休,按照礼制,皇帝也应该三次下诏挽留以表示尊敬。 这就类似于古代两人结婚,拜了父母拜天地,偏偏就不夫妻对拜,直接送入洞房。那来捧场的宾客也只能一脸懵逼,一脸震惊,外加觉得这对新人真是不懂事。以后说起来也会觉得新媳妇名不正言不顺,会有轻视之意。所以官员请辞的时候,皇帝一口就答应下来,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正文 第1327章 难以理解 在江钲起行之日,樊城方面传来捷报,第八军在田忠的指挥下收复光化军,歼敌三千余。残部五百余人乘船欲逃往对岸的谷城,遭到水军的堵截,慌不择路之下顺江而下逃往襄阳。但是抵达襄阳北城码头时,史弼担心宋军水军追击入城,拒绝开水门放弃入城,被我水军赶上全歼于城下。 收复光化军对于卸任返京的江钲来说正是时候,也算为其在湖广任职画上了个相对完美的句号。赵昺率众将送至城外码头,又派出御前护军两艘战船为其护航,一再叮嘱其保重身体,待回京养好身体,再为朝廷出力。江钲不知是有感皇恩浩荡,还是自觉有愧,与众人洒泪而别,杨帆南去踏上归途。 送别江钲,赵昺下诏将荆襄行军总管府与御前护军都统府合并,组成攻襄行军总管府,由他亲自挂帅统一指挥在荆襄战场各部,以倪亮为副帅处理日常军务,以张霸为参议协理军务,以王应麟兼领行军总管府都虞侯督查军政,又令林之武兼领总管府辎重司统筹粮草、筹备军资。 与此同时,赵昺下诏各部暂停一切军事行动,就地驻守严守防线,等待下一步命令。召还在外的第七军及第八军都统以上各部主将,命他们接令后两日之内前来宜城议事,商讨攻克襄阳的计划。着令潘念部派出警戒,保证各部间交通线畅通;命水军加强巡逻,防止敌跨江袭击。 赵昺一声令下各部门立刻按部就班的展开工作,他清楚每一个主将带兵的方式皆有差矣,且其的风格也会影响到部下。而御前护军一直是自己统率,除了忠诚度外,强调的就是高效率和高服从性,命令下达后不论前边是刀上火海,还是深渊大江,皆会毫不犹豫的去完成。 当然赵昺缜密的思维和谋而后动的谨慎,及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的指导思想也影响到护军众将,而这就要求他们作战中即讲究原则,又兼顾灵活机动。所以护军的将领们不但大局观,还擅于把握细节,作战喜欢讨巧,可逢硬仗也绝不会退缩。 不过人也不是一个模子中扣出来的,护军各旅主将带兵的风格肯定也是有着不同,可他们无论是领兵,还是作战皆带有赵昺留下的深深烙印。反之,江钲的性格也会影响到自己的部署,他出身相门忠君爱国的思想深入骨髓,这点决定了其不会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也是让赵昺信任的原因之一。 出身儒宦世家让江钲养成了行事谨慎,对下宽仁,注重名声的性情,也会形成瞻前顾后,遇事犹豫不决的做事风格。这等性情在和平时期作为总领一方军政的大吏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将方方面面的关系皆处理的很好,即会考虑到皇帝的需求,也会照顾到属下的感受。因为‘和稀泥’本来就是丞相的基本功,否则怎能让朝堂上一团和气呢! 而江钲的性格在属下看来就有些‘面’了,做事不必着急,只要不出问题就好。而出现些小问题也不打紧,都帅的惩罚也只会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还会替自己遮掩一番。如此宽仁也就让军将们行事养成了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办事拖拖拉拉,不急不缓的性子。 在赵昺看来,张霸种种表现可以说将其带兵的风格表现的淋漓尽致。张霸是对蒙元作战中脱颖而出的,而彼时正是军中贪污成风,军纪败坏最严重的时候。其作为张世杰的属下,自然深受影响,不仅爱钱爱权,且忠心也是可以用钱财和权势来衡量的,自然养成了贪便宜,喜弄权的性子。 但是张霸在进入新军系统后,长期在江钲的麾下任职,他知道其的行事底线,那就绝对不能容忍部下做出背君叛国的事情,其它的事情皆好说。因而他觉得自己在代行军权后以为不迎圣驾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出了事江钲为了名声会设法为他开脱。且贪便宜的本性又让他想在其中得到些好处,而尽管在陷入危机的时候依然不敢叛国弑君的原因之一。 赵昺将御前护军都统司与荆襄总管府合署办公,一个是便于调度指挥,另一个也是想改变他们的行事作风。从而扭转当下攻襄被动的形势。而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双方还需要磨合,以及相互促进,取长补短。 “陛下,昨日六军三师报告,运送给养的辎重队在途中遇袭,损失粮食五百余石,其它若干,导致前方粮食吃紧!”这天赵昺刚刚吃罢早饭,林之武等人便禀告道。 “哦,在哪里遇袭?”赵昺皱皱眉问道。 “陛下在宜城东北三十里的清平镇。”倪亮走到地图前,略一寻找指点着道。 “这里的敌军尚未肃清吗?”赵昺看向地图,清平镇在汉江以北,与宜城隔江相望。为了防止敌军渡江袭扰大营,三师在江北布防,并封锁襄阳东北方向的通路,他看了看有些不解地道。 “陛下,襄阳西南皆是群山,敌军在雀门山和凤凰上构筑了密集的堡寨以为屏护,蒙元在清平镇东南依山建有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座堡寨,中间谷道正是前往清平镇的通路!”潘念解释道。 “哦,敌在两个山寨屯军多少?”赵昺点点头问道。他知道襄阳城三面环水,西临群山,易守难攻。兵家历来认为“欲攻襄阳,须先取山,山存则城存,山失则城亡”,对蒙元在此设立堡寨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感觉对于可以封锁进军通路的堡寨为何不拔除而难以理解。 “陛下,来凤岭与巴掌山隔谷而立,相互为犄角。来凤岭山寨较大,驻有三个百人队;巴掌山较小,缺少水源,只有两个百人队。”潘念回禀道。 “这两个山头地势并不高,且驻兵很少,为何不及时拔掉,以保证我军出入安全,并为攻打襄阳扫清障碍呢?”赵昺看看地图上的标注,来风寨标高不过三十丈,巴掌寨只有二十丈,兵力也很少,打掉他们并不会太困难。 “陛下,因为夏季江水暴涨,江帅以为不利于用兵,而后张都帅又提出困城之策,贸然拔寨会引起敌方的警觉,因而并没有急于用兵。”潘念沉吟片刻有些为难的解释道。 “这叫什么理由。”赵昺听了被气笑了,“这两个堡寨距离宜城大营不足三十里,即可封锁我军北进襄阳的通路,也可窥视我军动态。而我军用兵襄阳早已共知,还会因为对两个小小的堡寨用兵而为敌所知吗?” “这……”潘念吭哧了两声,便沉默了。 “命令三师速将两寨拔除,改善两军态势。”赵昺在地图上点了点,转而想想又道,“潘都统,你以为几日可下?” “禀陛下,五日之内……两日之内必克两寨!”潘念本想说五天时间,可想想八军打光化军才用了五天,自己攻打两个小山寨却要五日,实在是说不去了。 “好,从今日午时算起,后日午时若拿不下两寨,朕必重处!”赵昺追问就是担心他们行事拖拉,得到了保证后就钉死了,以此逼他们一下。 “是,两日不克,末将自领责罚!”潘念施礼道…… 赵昺以为攻打这么两个驻兵很少的小山头,己方占据兵力优势,又熟悉地形,加之此时草木正是繁盛的时节。只需借助夜幕的掩护潜到寨前,然后突然发起冲锋,以手榴弹和火枪解决战斗。整个行动,他估计一个时辰足以,而两天的时间已经是十分宽裕了,因而对这么个小战斗并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第六军三师攻击巴掌寨失利,折损甚重!”第二天傍晚,倪亮匆匆进来,送上一份战报,面色十分难看地道。 “失败了?!”赵昺听了倍感意外,接过战报匆匆看罢脸色也同样难看起来。 “陛下,潘都统得知消息后,已经过江亲自前往督战,想来明日必有捷报传回。”倪亮叹口气宽慰道。 “以一个团的兵力去打一个小小的山头,伤亡达百余人,还失败了。然后还需要一个军都统前去督战,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赵昺愤然将战报摔在地上道。 “陛下息怒,这也许是时间仓促,他们准备不足的原因吧!”倪亮看着盛怒的小皇帝劝解道,可却忘了自己根本不擅长这活儿。 果然,他话音刚落,一只茶杯就被陛下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就是皇帝愤怒的吼声:“山地作战,贵在尽可能的靠近,如此可避免被敌借助地势阻于阵前,利于趁敌不备发起突然袭击,迅速攻破敌防线。而他们却先以重炮轰击,唯恐敌军不知道他们来攻打,可他们难道不明白林密草深会使视线受阻,加之地形限制重炮难以架设吗?真难为他们居然将重炮抬上山去了,也不怕累死!” 正文 第1328章 讨个说法 “江胜啊、江胜,本来想让你在御前露露脸,可你却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第六军的脸也都你让丢尽了!”潘念快马赶到清平镇,不急进镇子就对迎接的三师都统江胜一顿臭骂。 “都统,末将……有罪,给你丢脸了!”江胜被当众臭骂,脸上也挂不住了,可仗打成这样实在没有办法交待,涨红着脸施礼请罪道。 “岂止是丢脸,想想你的命还能否保住吧!”潘念以手点着其的心窝恨恨地道。 “难道陛下已经获知此事?”江胜心中一凛道。 “陛下得知辎重被劫,钦命拔出这两座山寨,本将怎敢不报!”潘念怒道。 “都统,末将绝无它意,只是还请都统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江胜听了脸色一僵,转而也明白事情是遮掩不过去了,只能哀求道。 “陛下数次下旨攻取襄阳,可我们却毫无进展。此次前来便有问罪之意,第八军张都统因为失了樊城已经被免职,此次恐怕要轮到我了!”潘念看其还看不清形势,苦笑着道。 “张都帅虽被免去八军都统,却入总管府参赞军机,不是升职了吗?”江胜一边引领着其向镇中行去,一边言道。 “混账东西,说得好听是参赞军机,实是将其夺职,委与个虚职待罪罢了。你这点都看不透,死只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潘念瞪了其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 “末将向陛下请罪,绝不连累都统!”江胜听罢愣了好一会儿言道。 “你是本将的属下,犯了错,我又岂能独善其身。你速将陈风召回将详情禀告,看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潘念看看其的可怜样叹口气道。 “谢都统,末将定不负都统!”江胜也是明白人,知道都统已然会为自己设法开脱,笑着施礼道。 “唉,记住要效忠陛下,而不是本将。”潘念心中受用,但还是沉着脸教训道,“另外受伤的军兵要好生安抚,参战的也要叮嘱下,不要让他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对阵亡的士兵的尸身要尽数收敛,妥善处置,不要乱了军心。出了这等事情,陛下定然会遣使前来查问,千万不要出了纰漏。” “是,末将谨记在心,一定照办,不会让该闭嘴的闭嘴。”江胜点头遵命道。 将潘念迎进帐中后,江胜立即命留守镇中的二团将战败的三团换到镇中,命统领陈风速来会见。一众人在帐中议事到很晚才散,而陈风出来回营后又将团里的大小官佐召集议事,说明缘由,统一口径,要他们各自回去后要约束好属下,不准胡言乱语…… 次日上午,潘念召集一师众将商议攻取两寨之事。现在距他向陛下保证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若是明日中午仍不能拿下,恐怕自己就是被用来骇猴的那只鸡。但是商议了多时,依然没有拿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有的人以为白日攻山,难以接近,恐重蹈昨日覆辙;而另有人以为晚上攻山视线不好,火炮无法瞄准目标,没有炮火的掩护,步军难以攻破寨垒。 正当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行营来人了。潘念看看面露怯色的众将暗叹口气,,该来的终归回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招呼众人出帐前去迎接。 “陛下,末将迎驾来迟,请陛下责罚!”当潘念来到寨门时,却见小皇帝站在门外,大惊之下急忙上前行礼道。 “末将等参见陛下!”众将见状也急忙齐齐行礼,但是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江胜更是难看。 “嗯!”赵昺抬手回礼,冷冷哼了一声。 “陛下远来,先请帐中歇息!”潘念没有想到陛下会亲至,但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相请道。 “不必了,带朕去看看伤亡的官兵!”赵昺拒绝道。 “是!”潘念应声道,又给陈风使了个眼色,才在前引领陛下一行人入城。 三团昨日换防到镇中,辎重连夜打造棺木,成殓阵亡士兵的尸体,又布置了灵堂祭奠,待午后安葬。赵昺来到驻地最先看到的就是摆在空地上一片来不及上漆,尚露着白茬的棺木,守灵的军兵肃立两旁,不时传出压抑的抽泣声。 大家看着陛下上香后,面带悲戚围着摆放的棺木转了一圈,安慰了几句守灵的军兵,又转向医士营探望了受伤的军兵,送了些伤药,叮嘱医士们一定要精心医治。这才转回大帐,随后的众将看着面沉似水的陛下,大气也不敢出。 “阵亡三十一人,伤六十七人,谁给朕解释一下为何会造成这么大的伤亡!”坐定后,赵昺扫视了两边站立的一师众将沉声问道。 “陛下,此战失利皆是末将调度不利,请陛下责罚!”一师都统江胜知道自己怎么也躲不过去,出列施礼道。 “江胜,你说的好轻巧啊!一句调度不利就搭上了三十多条人命,十多人将因此落下残疾,朕要给他们讨个说法!”赵昺拍案喝道。 “陛……陛下,末将受命攻取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寨后,命在附近驻守的三团拔出敌寨。由于时间紧迫,准备不足,在进攻中遭到敌军顽强抵抗。敌寨布置于山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且山道崎岖狭窄,难以靠近,三团将士不畏牺牲,苦战一天,但仍未能破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江胜在陛下严厉质问下,心中不免发慌,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你在敷衍朕吗?” “末将不敢……”陛下的声音不高,但是听在江胜耳中,却是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惶恐地回答道。 “陈统领,此战汝为一线主将,将战斗始末如实禀告!”赵昺不再理江胜,指指站在人后的陈风道。 “是!”陈风本就心怀鬼胎,得知陛下亲至时就惶惶不安,见驾后更觉龙威压顶战战兢兢,而此时被陛下直接点名,身子一颤本能般的答道。 “禀陛下,我部于七月六日接到军部命令拔出敌军来凤岭和巴掌山两处营寨。由于时间紧迫,末将立即召集各部主官传达军部命令。告知众人,此次拔寨,乃是陛下亲谕,上至总管府,下至军、师皆十分重视。众人闻知是陛下谕令,无不振奋,士气大振,纷纷表示定不负陛下重托,不惜牺牲……”陈风拖着僵直的腿走到沙盘前言道。 “朕不是听你废话的,捡重点说!”赵昺皱皱眉打断了其的套话及吹捧之语。 “是!”陈风惯性般的立正道,偷眼看看身边都统和统制,他们皆是目不斜视,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当然也没有办法从中得到丝毫暗示。而陛下显然不喜欢听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那些说辞,从而也打乱了他们的安排,可眼下也只能实话实说。 “末将会同同僚商议作战计划,决定当晚采用夜袭的方式先攻巴掌山敌寨,以我部一营担任主攻,二营担任预备队,三营负责保障。然后由团司马及主攻营军事主官前去勘察地形,同时下达动员令准备作战。当日酉时主攻部队出发,亥时到达预定攻击阵地,戌时炮兵完成战前准备,然后开始炮击。炮火准备完成两轮射击后,步军开始向敌寨开始冲击。” “担任前锋的一营一都在山腰处受阻,那里山道极为狭窄,仅有丈余。敌军其上设有小寨,他们发现后迅速调兵,以弓弩和礌石相阻,而我军受地形限制难以展开,以致几次进攻皆失败,遭到了很大的伤亡……” “第一都攻击连番失利后,一营的第二、第三和第四都按照次序接连上阵轮番强攻,士卒不畏牺牲,军官们率先冲锋,但是终因地形所限,战至天亮,我军依然难以突破。而敌军援兵已至,末将只能下令暂时退出战斗。” “朕有几点尚不明,需要你加以解释!”赵昺听罢,其所言虽然略过了重点,轻描淡写的带过战斗详情,但也算听明白了大致经过,他沉吟片刻言道。 “陛下请问,末将定知无不言!”陈风见陛下并没有再发火,暗松口气施礼道。 “朕问你,你部在此驻扎了多长时间了?” “禀陛下,自五月底行军总管府移驻宜城,末将便受命镇守清平镇,阻敌过江侵略宜城。”陈风有些纳闷,陛下怎么问起与战斗并不想干的事情,但也如实说道。 “如此说来,你们在此驻扎了已经月余,与当面之敌相距不过五里相互对峙,难道没有对周边进行过侦察吗?” “禀陛下,末将受命镇守清平镇,并没有接到过前出进攻及类似的命令,因而对周边的地形只做了粗略的勘察,绘制了简图。”陈风心中更是疑惑,一时也不知陛下所问何为。 “江统制,其言可是实情?”赵昺扭脸问江胜道。 “陛下确是如此,末将驻防此地后,便命其筑垒建寨,严密监视对面之敌,不得擅自出寨,以免遭敌袭击,造成损失。”江胜回答道。 “嗯,朕明白了!”赵昺点点头道…… 正文 第1329章 我有话讲 赵昺一句不置可否的话让第六军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不知陛下明白了什么,也难以捉摸到其心中所想。而同时也在琢磨自己刚刚所言是否有不妥之处,是不是让陛下抓到了什么马脚,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想清楚。 “陈统领,朕再问你!”赵昺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心思,沉默片刻又问道,“担任主攻的步兵都装备了些什么?” “陛下,主攻部队全副武装,每人计携带了火枪、刺刀、背包、挎包、水壶、短锹,以及胸甲、头盔、枪弹一百发、手雷四枚、三日口粮,另有担任突击的分队,每伙加带十斤火药包一个、大盾一只和短梯一副。”陈风对此倒是对答如流,张嘴就来。 “若是按照汝所言,每名兵丁的负重应该在三十斤至四十斤之间吧?”赵昺估算了下道。 “禀陛下,大致如此,有的还要重一些!”陈风点点头道。 “哦,那火炮是怎么运上去的。”赵昺又问道。 “火炮过于沉重,且道路难行,我们动员了一个营开路才将火炮运到山上,而后又开设发射阵地,耽误了不少时间。以致主攻分队就位后,延迟了一个时辰才发起进攻。”陈风有些难堪地道。 “即如此为何非得用重炮呢?像这种小山寨,使用迫击炮也足以压制敌军的反击,再者进攻前非得进行炮火准备吗?”赵昺连连发问道。 “陛下,操典不是规定进攻前必须进行火炮准备吗?且末将以为重炮威力巨大,可以轻易将敌寨墙击毁,与敌较大的杀伤,如此可为主攻部队进攻创造条件。”陈风禀告道。 “你上报作战计划后,上级没有提出异议吗?”赵昺问道。 “陛下,末将等审议三团上报的作战计划后,以为部署严密,准备充分,用兵合理,便准其执行!”江胜插言回答道。 “那汝以为火炮的使用可达到了预期效果?”赵昺回问道。 “禀陛下,事后看还是强差人意,但也是因为山高林密加之夜暗影响到了视野,以致未能发挥出重炮的威力,可作战计划末将认为并无疏漏,只是没有考虑到山地对火炮使用的影响。”江胜迟疑了下答道。 “为何在错过了时间,发现事不可为,又为何调军轮番强攻?不及时做出调整。”赵昺听罢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再问道。 “陛下,都统给我们的时限是一日,否则军法从事,末将只能展开强攻!”陈风看着陛下不善的面容,心里一紧,话脱口而出。 “胡说,我何曾说过此话,给你们的时限是两日!”潘念皱皱眉头喝道。 “都统……是末将说的,只为给他们施加些压力,能够提前完成陛下旨意,为我们六军添彩,谁想到……”江胜苦着脸支支吾吾地道。 “假传军令,汝可知是何罪吗?”潘念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指着其吼道。 “哼,你们的作战计划经过军、师、团三级审核,其中就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吗?”听了三人的话,赵昺已经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潘念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在自己面前保证两日内拔出两寨,然后发布命令时将压力转嫁给了江胜。而江胜为了讨好上级,又将时间压缩强派给了下一级的陈风,至于其如何讲的,他不用多想就明白怎么回事。 “末将以为其中虽稍有瑕疵,但不足于影响到整个战斗,再者末将也授予他们机宜之权,一旦其中有变,可以临机处置!”潘念回答道。 “嗯,江统制、陈统领,战斗爆发时你们的指挥所开设在何处?”赵昺点点头转脸又问其他两人道。 “禀陛下,末将在清平镇调度指挥!”江胜回禀道。 “禀陛下,末将在距战场十里开设指挥所,指挥攻击。”陈风回答道。 “好,一个远在大江对岸,一个在大营坐镇,还有一个在十里之外,皆安稳的很啊!”赵昺虽然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但还是忍不住冷笑着道。 他十分清楚在古代作战通讯的困难。现代因为有卫星、光纤及无孔不入的通信网络,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在通讯不十分发达的二战时期,军级指挥所开设在百里之外,也可以通过无线电和有线电话实时掌握战场情况。 可是在通讯基本靠吼、传信基本靠走的古代,想要实时掌握战场情况就只能尽可能的靠近战场。而十里的距离在夜间已经超出了目视的极限,更不要说是在峰峦起伏的山区,只怕转过个弯儿就什么也看不到了。一切只能靠人力往来传递,但战场上的情况是瞬息万变,待消息送到,上级做出决断再传达给前方时,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说古代大将亲临锋矢,率兵冲锋是十分平常,也是十分无奈的事情,如此也是为了便于掌握战场实况,能够对战场上的变化及时做出判断和传达应对之策。而这也是在古代临敌的大将、统帅,甚至是皇帝都有在战场上阵亡或是被俘的例子,那皆是因为离战场太近了,有时连逃跑都来不及。 “陛下,末将有话要讲!”皇帝话中带有的讥讽之意,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听的出来,一时间让帐内的众人惶恐不安,担心被陛下抓住话柄引火烧身,因此谁也不敢接话,皆保持沉默。而突然间一人出列,打破了帐中的死静。 “李指挥使,陛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儿!”陈风见状,厉声呵斥道。 “哦,他是谁?”赵昺看看出列的那人,只见其面带悲愤,左臂带伤,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直愣愣的站在帐中,但似有相识之感,他压压手看向江胜问道。 “禀陛下,其是此战担任主攻的一营指挥使……末将已经遣人对其调查,待后会严咎其罪!”江胜看看其知道是主攻营指挥使,可一时也没有想起其的名字,只能含糊带过回答道。 “李指挥使你作战失利,还有何话讲?”赵昺面带愠色,但是语气却十分和缓地道。 “李安,你说的有道理,陛下自然会为你做主。但是若妄议上官,试图脱罪,谁也救不了你!”一直没有吭声的倪亮这时却指着其道。 “谢都帅,末将没有自辩之意,只是想还原真相,不让那些袍泽枉死!”李安冲倪亮深施一礼道。然后转身来的沙盘前,审视一番后用右手将其中一处推倒。 “李指挥使,陛下面前不得无礼!”江胜没有能叫出自己下属的名字,反而是倪亮一口叫出,让他觉得尴尬之余,又觉的其是在给自己难堪。见他又将沙盘毁掉,厉声喝止道。 “禀都统,这沙盘标注的两寨位置皆是错误,且敌军布置和道路也不对。”李安并没有因为上官的呵斥便停手,而是着手重塑,又觉的单手操作多有不便,索性将绷带扯掉,以伤臂相助。 “……”赵昺挥手让江胜退下,而他却离座来到沙盘前看其操作。但见李安将沙盘清理一番后,稍加思索就开始重新布置,确定两山的位置后,又在其上分别刻画道路,摆放敌军设置的寨堡、关隘,树木、山石。其虽然手臂有伤,但是动作和手法皆十分熟练,不足一刻钟已经重新将沙盘塑好。 “你的修改可正确?”赵昺见其左臂因为动作已然渗出血,掏出自己的丝帕,边为其裹伤,边问道。而其实他心中早已有定算,明白其若非对地形了然于胸,不会毫不迟滞的在短时间内将沙盘重新布置好的。 “陛下,末将的驻地与敌寨相距不远,移防至此后就曾勘察过地形,并令属下兵丁利用采樵及汲水的机会抵近侦察过,所以知之甚详,不会有错的。”李安重陛下拱手施礼谢过,颇为自信地道。 “你们看可有差错?”赵昺招手让其他人靠过来,让他们审看道。 “大致不错吧!”潘念粗略看过含糊地道。而其他人也跟着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但众人的脸色皆十分难看,尤其是江胜和陈风两人的脸简直被打得啪啪响。刚刚他么还一唱一和的说受命严守,不曾前出侦察,以掩饰自己对地形不熟的错处,现在转而就出现一个熟知地形的下属,这岂不是欺君吗? “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对上官的计划有何异议!”赵昺此时并无追究他们的欺君之过,而是看向李安言道。 “是!”李安抬手敬礼后道,“陛下,末将对于都统和统制利用夜袭攻取巴掌山敌军堡寨并无异议,且十分支持!” “嗯?!”赵昺听了大为吃惊,不由的嗯了声,看向其的目神也复杂起来。而其他人听了却是齐齐松口气,脸色稍缓,可也纳闷其是在搞什么鬼。 “但是,末将以为他们制定的作战计划却是漏洞百出,完全是罔顾事实,草菅人命,让士兵们做无谓的牺牲!”李安却似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一般,语出惊人地道…… 正文 第1330章 你们不配 李安随后娓娓道来,他称在接到由己方担任主攻的任务后,对于团里制定的作战计划,他们营中的几位主官提出了异议,并针对不妥之处提出了修改意见。 首先大家对于采取夜袭战术夺寨表示支持,但他们提出应该先打来凤岭,后战巴掌山。理由是因为来凤岭要高于巴掌山,且两山虽然隔谷而立,但是相距不足三十丈,正在弓弩的射程之内,可以居高临下对巴掌山提供支援,侧击通往上山的通路。 即便按照作战计划先攻巴掌山,也应该派出兵力对来凤岭进行牵制,并封堵其下山增援的通路,以免在进攻中腹背受敌,而不是将所有兵力集于巴掌山。这样既可对攻山部队的侧翼进行保护,也避免兵力过大难以展开,集于一处造成无畏的伤亡。 其次,一营对于要求全副武装,携带大量物资攻山提出异议。山路本来就崎岖难行,又是夜间行军登山,在负重的情况下不仅会严重消耗体力,影响到接下来的攻击。而且背着背包,携带不必要的物资,尤其是盾牌、短梯,皆会对士兵的身体灵活性造成阻碍,影响战术动作的发挥。 所以他们建议主攻的第一都士兵皆轻装,只携带武器和水壶,背包、胸甲皆可放弃,由后续保障部队携带。至于弹药也无需那么多,这场战斗的规模根本消耗不了那么多的子弹,而手雷却可以多带,在接近敌寨前沿后以手雷发起突然袭击,以求在短时间内给敌造成较大的伤亡和引发混乱,然后趁敌惊慌失措之机发起冲锋。 再有,大家不同意进行炮火准备,因为此战是夜袭,而在战斗发起前进行炮火准备则让袭击毫无意义可言。这不仅暴露了战斗企图,也使得他们为了避免被己方炮火误伤无法靠近敌寨,只能在炮火轰击范围外待命。且在进攻受阻的情况下,也完全可以利用营属迫击炮、百子铳等这些这些小型火炮提供火力支援。 事实上,炮火准备不但未能达到预设的目的,还对整个进攻造成了极大的障碍。由于使用火炮,使得突击部队不能抵近敌寨,只能在山腰下潜伏,等待炮火准备后再向上攻击。结果火炮由于视野和地势所限不仅未能摧毁敌军在隘口设置的堡垒,还丧失了进攻的突然性,完全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此外,他们对进攻的时间也存在不同意见。由于现下是月初,晚上出现的是上弦月,入夜后正是半月当空,不利于隐蔽,所以建议在月落后利用暗夜在采取行动。但是这个建议也被拒绝了,因为他们要利用月光的照明搬运火炮上山,并校对目标。 结果主攻部队不得不顶着月亮上山,这给他们行动造成了很大困难,也证明在夜间搬运火炮上山是个错误的决定。实际上火炮被运上山,开设好阵地,已经是亥时末,月亮已经落下,无法进行瞄准进行火炮准备。导致进攻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天空微亮的丑时末才开始炮火准备,而潜伏一夜的士兵此时已经十分疲劳,又在天亮后毫无遮蔽的情况下展开强攻。 李安此时再次建议取消此次进攻,但统领斥责他胆小怯战,强令他进行进攻,否则军法从事。他们只能展开攻击,疲劳的士兵们背着沉重的装备向上仰攻,狭窄的道路使部队无法展开,火枪难以集中火力攒射对敌进行压制,又只能沿着陡坡呈松散的纵队冒着密集的箭矢行进。 在炮火准备失效的情况下,李安指挥营属炮兵队打掉了拦在山腰的敌军堡垒,而主攻的一都付出了伤亡二十多人的代价。其后在通过一段狭窄的山梁时,他们又遭到对面来凤岭敌军的弓弩阻击,这段路两边皆是陡峭的山坡根本无法隐蔽,许多人中箭后滑下山坡,来不及救援失血过多而死。 在主攻的一都伤亡增加,拼尽全力仍无法接近敌寨,而上级严厉的命令下,李安只能调第二都和第三都轮番冲击,如飞蛾扑火般的冲到山寨之下,又被山上推下的滚木、礌石砸伤、砸死,鲜血染红了整个山坡,可他们依然在无望的组织一波波冲击。直到伤亡增加到百余人,而像李安这种‘轻伤’还不计算在其中,团里才下令停止进攻…… “李指挥使说的可是事实?”待李安陈述完毕,赵昺左右看看沉声问道。 “陛下,李指挥使所言的建议,末将全然不知,否则也不会贸然发起进攻的。”潘念瞪了眼江胜,满怀愧意地道。 “那你们二位也不知道吗?”赵昺又看向江胜和陈风问道。 “陛下,末将接到的上报中也未曾看到主攻部队的建议,但是在审议时有僚属提到过类似的意见。末将考虑到他们靠近前线,对情况最为了解,便没有采纳。”江胜犹豫了下言道。 “末将以为李指挥使的建议多有不妥之处,因而并未采纳和上报!”陈风满是怨毒的剜了李安一眼,这其中既有其在自己不准妄言的严令下,将战况如实告知皇帝;再有就是当着众人挑战自己的权威,让他颜面无存,成了小丑般的存在。 “陛下,在进攻前进行炮火准备,这是武学中教官强调的,且《操典》中亦有明文规定,末将以为进行炮火准备并非错误。且炮火准备未能达到预期效果,责任在于炮兵,是他们没有能够准确命中目标,压制住敌军的反击,可起码也会把敌军吓一跳,没准会闻声而逃呢!” “再有,进攻之所以选择在上半夜,也是考虑到山中夜里黑暗,部队容易迷途,无法按时进入战场。可即便因为种种原因发生了延误,可发起进攻的时间依然是在凌晨,同样是失败了,这说明战败的原因并非如此。” “另外,李指挥使称在进攻受阻,有士兵伤亡的时候请求停止进攻,事情属实。可末将以为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稍有损失便放弃进攻,这种仗末将不会打,也没有办法打。而将全副武装携带必要的装备和足量弹药也算是错的话,那万一因为弹药不足导致夺取的山寨得而复失又算谁的错,末将只是考虑的周全些罢了!” “呵呵,在进攻前进行炮火准备是朕提出来的,也是朕要求写入操典的,但是后边尚要求炮火准备要因时、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火炮,不可一概而论。这句话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那不是要你教条的去执行,你可考虑过战场环境吗!”赵昺听了其的自辩,真的有些无语了,到这个时候其仍未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气极反笑地道。 “至于进攻时间阴错阳差产生的变动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取得战斗的胜利,你还振振有词非是你的原因。要朕说这是上天眷顾一营,否则造成的伤亡会更大,让你暂时逃过一劫。”赵昺指着其愤怒地道,“朕再问你,路尚不知在何方,你就要选择穿什么鞋了吗?” “末……末将不会!”陈风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 “一场万人规模的战斗,每名士兵消耗的子弹平均只有十五发,一场十万级别的会战,每名士兵消耗的子弹平均也只有五十发。而如这种短兵相接的战斗,你又有多少机会开枪,有多少时间去重新装填子弹,你让他们携带一百余发子弹,又有何必要?难道要让他们去打兔子!” “这……这,末将没有做过详细统计,只想有备无患总是好的!”陈风讪讪地道。 “哼,混账东西!”赵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道,“打仗会有伤亡不假,朕也不否认,想来每个人从戎之时也会有为国为民慷慨赴死的觉悟。但是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要有价值,而不是白白的浪费他们的生命。” “在你的心中可能阵亡的士兵只是花名册上的一个冰冷数字,死了只需划去就是了。但你想过没有,每一个划去的名字都是活生生的人,他是儿子、是父亲、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赵昺越说越激动,指着陈风斥责道,“我们为将者要珍惜每一名士兵的生命,让他们的牺牲更有价值,而不是让他们牺牲在你的无知和愚蠢上面!” “陛下,末将并不畏死,愿领军再战,战死在疆场之上!”陈风被陛下刺激的也是怒火中烧,施礼大声道。 “你不配,不配成为他们的袍泽,不配作大宋的一名军人,你带给他们的只有耻辱!”赵昺拍案愤然地道。 “你听候处置吧!”倪亮出列上前扯掉陈风的胸章和臂章,摘掉其的军帽,冷冷地道。 陈风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看都统制和都统,两人皆是闭口不言,他两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两名侍卫营士兵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其拖了出去。而帐中诸将也皆是噤若寒蝉,不敢正视,潘念心中更是骇然,明白陛下已经亮出了刀…… 正文 第1331章 整军再战 一声枪响,统领陈风被就地枪决;一道军令,都统制江胜被罢职,交由总管府军法司论处;一道御旨,都统潘念品阶降了一级,暂保留职务军前效命。紧接着陛下签署命令,第六军第一师司马齐富被任命为师都统制,三团一营指挥使李安被任命为一师司马兼三团统领。同时对第六军指挥系统进行改组,一批幕僚被撤换。 赵昺毕竟是具有现代思想的人,他没有将陈风枭首传于各部示众,还赏了其一副棺材,没有让其曝尸荒野。而让他觉得有些可笑的是其到死尚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临刑前还在大呼冤枉,执意认为自己不该为战败承担责任,起码罪不至死。 处置情况以御令的方式很快通报给荆襄诸部。这道御令虽然简单,却依然在各部引起不小的震动,谁也没有想到一场营级规模的战斗的失败,居然让一个师的从上到下遭到清洗,师长获罪,团长被处死,军指挥系统进行重大调整。 有人在这场突来的风波中庆幸自己见机的早,及时悬崖勒马,没有被当做那只骇猴的鸡;也有人心存侥幸,没有受到波及,保住了自己的小命;还有人以为是其不长眼睛,自己往枪口上撞。反正不管他们怀的什么心思,却也明白皇帝的刀已经亮出来了,只是还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刀下鬼。 但是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全军不说士气大振,可以面目一新,再不敢视军令、军纪如儿戏。而第六军一师作为事件的肇始地,变化也是极为明显的。新上任的两位主官在就任伊始就率队亲自勘察地形,绘制详图,制作沙盘,经过多次推演才将制定的作战计划上报。 在得到皇帝的首肯后,潘念下达了作战命令。作战任务依然交由三团执行,他们在距上次战败三天后重新披挂上阵。赵昺亲自做了战前动员,并留在清平坐镇指挥。潘念不敢再托大,随一师前进指挥所推进到距战场不足五里的地点协调各部,督军作战。 此战一改前时先打巴掌山,后攻来凤岭的部署,作战计划也做出了诸多调整。子时主攻部队才从集结地出发,趁着夜暗上山,隐蔽接近敌寨前沿。突击队清除了暗哨,抵近至与敌寨墙不足十丈的地点才潜伏下来。在进攻的命令下达后,突击队以精准的射击先干掉了哨兵,与此同时爆破手用炸药包将寨墙炸出一个两丈的缺口。 突击队趁硝烟尚未散去,敌军尚未从爆炸中反应过来,便冲进敌寨,直冲到敌军近前以手雷发起骤然袭击。骤雨般的手雷转瞬间便击溃了迎击的敌军巡队,而刚刚被爆炸声惊醒的敌军还不及做好战斗准备,就被一波波投掷过来的手雷炸死、炸伤,损失极为惨重。 在突击队在敌寨中搅起腥风血雨,制造混乱的同时,后续跟进的部队也发起冲锋,冲进敌营后以刺刀突击将试图集结的敌军冲散围歼后向山寨核心冲击。而随着增援部队不断的加入,敌军始终未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伤亡却早已过半,残敌逃向后山打开后门向山下奔逃。 逃离的敌军在半山腰又遭到了早已埋伏在此的二营拦截,已经无心再战的敌军或死或降,很快被歼灭。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散入山间,暂时逃过一劫,但下山的道路皆被截断,落网只是早晚的事情。而这时距离发起进攻只有多半个时辰,天还没有亮,来凤岭便被已被攻陷。 在战斗过程中,对面巴掌山上的敌军始终没有派出援军,他们也许没有想到战斗结束的这么快,也许是担心在途中遭到伏击,只能坐视来凤岭被攻破。至此两座深入宋军防区,控扼从东面进入宜城的通路据点被拔出了一个,再难相互策应,自保都成了问题。 在攻陷来凤岭后,攻山部队稍作休整,在天亮后调整兵力重新部署。两座山寨相距不远,且来凤岭居高临下,正在宋军装备的大部分火炮射距之内。师属炮兵营将数门中型火炮搬运上山,配合三团炮兵队对巴掌山敌寨展开炮击。 宋军炮兵占据制高点视野开阔,天亮后视线良好,巴掌山敌寨一览无余。在大小火炮的轰击下,房倒屋塌,寨墙被击垮,防御设施尽毁,守备的兵丁死伤遍地,苦心经营多时的据点顷刻间成了一堆乱石。眼见再无望,敌军开始向山下突围,又一头钻进了宋军布置的埋伏圈,一阵激战后尽数被歼,参加攻击的部队连午饭都没耽误。 一日间,宋军以阵亡三人,伤十二人的代价,将敌两座堡寨被拔除,斩首三百余,俘敌百余,取得全胜。而一师上下士气大振,不仅一扫数日前攻山失利的阴霾,也为阵亡官兵报仇雪恨。与此同时,潘念也是大松口气,若是此战再败,他也无颜面见陛下,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对于这场胜利,赵昺却觉得如同嚼蜡一般,难以咽下。这么一场小规模的战斗暴露出的问题太多,如高级军官没有大局观,战略眼光短浅,作战消极,存在着明哲保身的思想;中级军官军事素养较差,不擅于谋划,缺乏主观能动性,战术运用死板等。 现下第八军如此,第六军仍然如此,第七军虽然还没有做正面接触,但以此看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让赵昺十分忧心,指望这个状态下的军队速攻襄阳,自己真的不敢。他难以想象在攻城失利后,蒙元发起反攻,他们能否挡得住,弄不好就是一溃千里,将北伐的成果丧失殆尽。 但是要改变荆襄各军的这种消极状态,赵昺知道不是枪毙和撤换几个无能的将帅,惩处一批作战不利的军官就能在短时间内可以扭转的。而是需要改变高级军官的思想,官兵懈怠的习气,提高各级军官的战术素养,振奋士兵的士气。 当下散在周边的各部主官已经陆续到达宜城,赵昺却还没有想出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这让他有些焦虑。时间拖得越长,不仅后勤压力剧增。而当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蒙元方面就会发现自己是在拖延时间,以掩盖‘假和谈、真备战’,意在夺取襄阳,那么蒙元便会向荆襄方面调集重兵,如此将会给攻取襄阳造成更大的困难。 另一方面,人都到了,自己尚未想出破局的办法。总不能再让他们等等,待自己想出办法来再商议。而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他也不可能总长留在荆襄,放弃京城那一摊子事情。当下还是要以攻克襄阳为要,可现在部队的状态,又让他犹豫不决。 “陛下,王相和御前办的几位主事已经回来了,请求觐见!”王德见陛下从清平镇回来后,就憋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知道皇帝遇到难事儿了,也不敢打扰。可自己又不能为陛下分忧,只能是干着急。而这时见王相等人前来求见,便打破以往的惯例进来禀告道。 “嗯,让他们进来吧!”赵昺停下脚步,想了想道,自己这样闭门造车也不是办法,听听他们在基层发现了什么,再做决定也好。 “陛下,臣与原行军总管府的僚臣们分别会见,了解到些情况!”大家都知道陛下不喜虚礼,施礼后便直接进入主题。 “哦,你说说情况如何?”赵昺赐座,让人上茶。 “陛下,僚臣们对江帅的有些做法还是颇有微词的,他们希望陛下到来能够做出改变,且寄予了很大的厚望,希望能改变当前的局面!”王应麟禀告道,“他们以为攻襄之战久拖不决,不仅士卒们消极怠战,而虚耗粮饷也会遭至朝廷的不满,应该速战速决。但是江帅顾虑太多,遇事犹豫不决,使其在军中的威信被削弱。而麾下军将却日益跋扈,不遵军令,以致政令不通。” “嗯,如此说他们对江帅离职,并没有多少抵触?”赵昺点点头问道。 “正是!”王应麟道,“几位主事认为陛下削去张霸军权调离第八军是英明的,对处决作战不力的将领也十分拥护。他们皆表示衷心支持陛下整肃军纪,罢免那些*****,改变荆襄的局面。” “好,能取得总管府众人的支持,我们下边的工作会轻松许多。”赵昺听了十分欣慰,又看向倪亮道,“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 “属下按照陛下的吩咐,让都司和亲卫旅的军兵以访友的名义接触了不少旧部,他们对于荆襄战局表示悲观,对几位都统的行为也很反感,也对当初来此就任颇为失望。很多人想要调回江东,甚至有了退役回乡的想法。”倪亮回答道。 “嗯,那么兵卒的情形如何呢?”赵昺沉吟片刻问道。 “据他们所言,咱们军中的士卒皆是经过整训后才分拨到各部的,基本的战术素养还是有的。而基层军官也经过武学的培训,技战术水平皆不错,只要经过短时间的强化训练,是可以承担作战任务的。”倪亮言道…… 正文 第1332章 以战代练 倪亮和王应麟汇报了各自调查的结果,这比之赵昺的预估的形势要好,让他的心情稍宽,如此自己的可操作余地也大大加强。 “之武,物资的储备情况如何?”赵昺转而又问林之武,物资是支持战争的基础,他必须有底数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部署。 “陛下,属下遣人对荆襄各军及炮二师和骑二师的物资,进行了仔细的审核和清点,与账目基本相符。但是由于保存不当,导致一批火药受潮不堪使用。”林之武禀告道。 “有多少斤?”赵昺急问道。 “初步统计有万余斤,至于发放到基层部队手中的尚未可知,估计会有所增加!”林之武禀告道。 “嗯,马上安排人员对所有尚未启用的火药及子弹进行抽查,将失效的火药集中销毁。同时查明原因,发现人为或是失职导致火药报废,要加以严惩!”此时负面消息一个接一个,让赵昺有些麻木,不再如初时那么愤怒,想想吩咐道。 清楚这个时代储存条件和设施与现代无法同日而语,且黑火药的成分又导致十分容易受潮、板结。尤其江南地区多雨,湿度大,稍有不慎就会导致火药受潮失效。这也是他选择在相对干燥的秋冬季发动战争,极力避开春夏的原因之一。 火药受潮失效将导致火炮、火枪打不响,那等于士兵挥舞着根烧火棍在与敌作战,那还不如一人发给他们根长枪呢!而更可怕的是有的火药还未完全失效,使得有的枪弹可以打响,有的却会导致枪炮炸膛,造成自伤。可又不能像傻子似的一发一发的去试,所以一旦某个批次枪弹失效,就要将所有的全部报废。 因此现在查明万斤火药失效,也许只是冰山一角。下发到基层的枪弹、火药才是大数,而基层的储存条件更差,设施更简陋,将会导致损失直线上升。要知道当下为了保密,火药只在琼州和临安两个工坊制造,而后又会根据需要制造成火炮用的发射包、开花弹和火枪用的子弹。然后在千里迢迢的输送到各个部队,成本也是相当高的。 “是,属下会立刻着手调查,严惩失职者!”林之武领命道。 “现在粮草还能支撑多长时间?”赵昺又问道。 “据统计有二十万石,马料五万石,可以支撑一个月作战。但这是账目上的数据,实际的数量应该少于此数,不过应该相差不大。而另外湖广地区的夏税已经基本入库,在鄂州府所辖各州县官廪存有十万石粮食,若有需还可从其它州府拨付!”林之武汇报道。 “嗯,眼下看来战事要延后一些,朕也无法预估出具体的时间,先将鄂州的粮食陆续运抵宜城大营,再准备十万石以备不需。”赵昺点点头道,当下荆襄方面问题很多,且有的问题十分严重,必须要加以解决,这也便打乱了他的计划。而粮草事关军心,储备必须充足,且有余量,才能让人心安。 “是,属下这便安排,将军粮运到宜城。”林之武应道。 “如今荆襄形势不容乐观,进行全面整顿势在必行,你们有何建议!”赵昺沉着脸又做了自我批评道,“而造成这个局面,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吏治失察,对将帅放纵,以为只要无关与大局,便不必过于居于小节,导致小过终成大错!” “陛下勿要自责,皆是臣等无能!”几个人见陛下责己,自然不能让皇帝承担责任,让陛下蒙羞,赶紧都揽过道。 “陛下,治国先治吏,治军先治将。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整顿吏治,使政令畅通,官吏各安其职。而军中也要加强军纪,明赏罚,提升士气。”见陛下面色稍缓,王应麟先言道。 “王相言之有理,乱世用重典,强军也要明法纪,让能者上,庸者下。”赵昺颔首赞道。 “陛下英明,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陛下正可借机整顿湖广和荆襄吏治,将尸位素餐,昏官恶吏清除,提拔重用志在为国为民的清正官员,使得湖广吏治清明,百姓安乐!”林之武对此十分赞赏,施礼道。 “如此就以王相为首,林之武为辅,会同随扈的吏部、吏部和兵部官员对所属地方官吏及军政官吏进行整顿。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百姓之事,你们尽可放手去做,不要顾及太多,一切自有朕承担!”赵昺拍案定下整顿吏治之事。 他当下也想明白了,既然已成顽疾,就要用猛药,虽然可能会有阵痛,但终归比病入膏肓后无药可救的好。而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坏事变好事,当然这对于百姓和国家是好事,对庸官是坏事。而对自己来说也勉强算是好事,毕竟如此一来定然会引发朝野的震荡,对他的诘责也会随之而来。 “倪都帅,你又有何建议?”赵昺看向倪亮道。 “属下支持陛下的决定,也定会勉力为之!”倪亮先表明了坚决支持陛下的立场,转而又有些羞意地道,“属下也有些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当讲不当讲!” “哦,妥与不妥,你要说出来我们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都说了,还需要问吗?”赵昺被其的话逗笑了,戏谑地道。而他心中也好奇,过去倪亮就像自己的应声虫,只要他说出来的就会毫不犹豫的表示支持。即便有意见也多是关于具体作战的,而关于军务方面的却是很少,因此大感兴趣。 “属下……属下以为……以为……”倪亮吭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反而憋的满脸通红。 “不必咬文嚼字,就像平日说话就可!”赵昺初时还以为其没想好,可看其急的抓耳挠腮的样子,很快就明白了,这位大兄弟与自己一样对于歌词诗赋没有什么兴趣,即便上表也是由僚臣们代写,想让他如王应麟那样引经据典的表述实在是难为人,于是笑笑道。 “陛下,属下愚钝,就无礼了。”倪亮施了一礼,不好意思地道,“属下刚刚听说军中火药有许多受潮、失效,枪弹也可能会有打不响的。想着不必急于销毁,以属下的经验,火药即便受潮往往也只是表面的板结,中间可能威力不足,却还是可以用。当前他们疏于训练,正可以用来练习射击,这不是战时,即便打不响也可以重新填装,而这也可以让他们熟练掌握火器。” “这个建议很好,接着说!”倪亮的话虽然白,但可以让人轻而易举的听懂,不要在逐字逐句的捉摸,赵昺点点头鼓励道。 “再有,属下看襄阳城防依山为凭,我军若想破城必先要清除设置在山间的堡寨,打通攻城通路。”倪亮停顿了下,看陛下和王相等人并没有什么表示,接着说道,“属下通过与荆襄各军的将领交谈,发现他们军将不擅于组织谋划,缺乏实战经验。因此属下以为既然要攻城,就要拔出襄阳周边的山寨,便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由又经验的军将进行现场指导,组织各部轮流上阵参加实战,以此来增强他们的组织指挥能力,也通过实战锻炼了部队……” “你的意思就是以战代练,即打通了攻城的通路,又锻炼了部队!”赵昺总结道。 “对、对,就是以战代练,还是陛下有学问,属下啰里啰嗦的却说了半天!”倪亮抬手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 “以战代练,好。”林之武也赞了句道,“当下军中士气低落,乃是因为将领不思进取,消极怠战所致。而如倪都帅之策,让各部轮流参战,不仅可以激励各部相互竞争,还可通过奖赏胜者,惩处作战不力者提升士卒争先的意识。只要连续数战告捷,那么必然会让全军士气大振,奋勇争先!” “这个建议甚好,通过实战优劣尽显,自可从中择优升职,劣者降职,正与陛下‘能者上,庸者下’的旨意相合。”王应麟也抚须赞道。 “嗯,大有进步,终于像个大帅的样了!”赵昺很是欣慰,这货终于学会思考了。 “谢陛下称赞,属下的进步皆是陛下之功,吾不敢居功!”倪亮却正色行礼道。 “哈哈……” “好了,你学不来斯文,就不要装斯文了,让旁人看来反而成了笑柄,做好自己就好了!”倪亮的样子惹得众人一阵大笑,赵昺笑过后点着其道。 “属下遵谕,我也不想这样,可贱内总是说我言辞粗鲁,在朝堂上惹人笑话,要我学些官话,真是难为死人了。今天有了陛下的口谕,我就不必如此了!”倪亮听了大松口气道。 “哈哈……”倪亮的话音刚落,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而其却不知所以的在旁跟着傻笑,让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好好,朕下来给你下一道旨意,悬于府中内堂之上,看她还敢逼着你装斯文吗?”赵昺擦擦笑出的眼泪道。 “谢陛下,如此属下的腰杆儿更硬了,其必不敢再唠叨!”倪亮大喜过望地道。 “陛下,大喜、大喜……陛下已经知道了。”正当众人打趣倪亮时,王德小跑着进来道,可看到众人笑的前俯后仰的,又弱弱地问道…… 正文 第1333章 前世的债 “朕有何喜事啊?”赵昺看着脸色转换不定的王德问道。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王德看向陛下疑惑地问道。 “朕知道什么了?”赵昺左右看看,几个人都是一脸懵逼样,又问道。 “刚刚陛下与诸位在笑什么呢?”王德不解地问道。这些日子皇帝总是闷闷不乐,他是急在心中,却又没有办法开解。而刚才接到一个好消息,便急忙赶来告知,想让陛下高兴高兴,可让他沮丧的是自己好像来晚了,否则殿上为何陛下会放声大笑。 “咳咳……”赵昺看了眼倪亮,轻咳两声憋住笑道,“刚刚倪都统给朕讲了个笑话,把大家都给逗乐啦!” “陛下,属下刚刚讲的都是真心所想,绝无半句不实之言,绝非什么笑话。”倪亮听了却是不干了,一本正经的表白道。 “哈哈……”众人听了又发出阵哄笑。 “属下对陛下从未有半句谎言,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倪亮看着众人大笑有些慌了,一时间也想不出如何解释,脑子中却蹦出了这句老婆常常要他发誓不纳妾中的这么句话。 “哈哈……” “倪都帅的心意陛下已经知道,不必赌咒发誓!”王德看着众人笑的东倒西歪,以他的机灵劲儿立刻明白是倪亮又犯憨,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惹得众人发笑,他赶紧上前安抚急赤白脸的倪大都统。 “王德说的对,朕明白你的心意了,不必多想!”赵昺也赶紧强调道,否则他担心倪亮会为此睡不着觉。 “知道了!”倪亮还是不懂大家为何笑他,现在陛下也说明了,这让他安心不少,可还是有些郁闷地道。 “陛下大喜,京中传来喜讯,皇后娘娘在六月初十平安诞下龙子,贵妃和德妃两位娘娘相隔两日各生下一位皇女,皆平安!”王德这才宣布了自己的喜讯。 “恭贺陛下,喜得龙子!”王应麟等人听罢立刻施礼齐声贺道。 “好,免礼!”赵昺却似没有从喜得儿女的消息中缓过神儿来一般,面目僵硬的挤出点笑道。 “天佑我大宋,我朝后继有人了!”王应麟起身却是眼含热泪道。 “呵呵,同喜、同喜!”赵昺看到老头激动的样子,面带微笑的应付着,心里却暗骂这老头高兴的是大宋又多了个备胎,老子死了有人能顶上,可这话又说不出口,让他跟倪亮一样郁闷不已。 “大官,消息为何迟了这么长时间才送到,信使是不是怠懒了!”倪亮的观点显然众人不同,问王德道。 “都帅,行营近月隐匿行迹,辗转千里来到襄阳,信使是从应天府一路追寻而来,时间自然耽误了。”王德解释道。 “如此说来,过不在其!”倪亮想想确实如此,点点头道。 “陛下,皇后娘娘诞下龙子后,朝中百官恭贺,请立太子,大赦天下,举天同乐!”王德呈上一叠贺表后,又递上一件奏表道。 “此时谈论立嗣之事尚早,今日向定下整军之事吧!”赵昺将请立嗣子的奏表放到一边道。 “嗯,大战在即,却是不宜议论立嗣之事!”王应麟看陛下脸色似有不悦,颔首回应道。 赵昺接下来安排了清理吏治及整军的事宜,由御前办书写旨意,王德加盖了印玺,然后通传各处。而后众人告辞,他只留下了倪亮说话。因为倪亮头一次全面负责这种事情,他实在不放心,又叮嘱一番要注意什么事情,遇事如何变通,直到王德送上晚膳才作罢。 今天有喜事,王德特意让膳房备了壶酒,而皇帝也可能是高兴,并没有让撤去,反而留下倪亮,并召来陈识时一同用膳,还给王德加了座位。 “恭贺陛下喜得皇子、皇女!”陈识时先举杯敬酒道。 “民吾是国舅,倪亮与朕情同兄弟,王德照顾朕十三年了,也是如同亲人一般,咱们是同喜!”赵昺也举杯言道。 “官家说的是,贵妃娘娘诞下皇长女,属下也当舅舅了!”陈识时将酒一饮而尽,笑着道。 “小的承蒙官家瞧得起,定当看护好三位小殿下!”王德抹抹眼角,也喝干了酒含泪笑道。 “你就是他们的长辈,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要代朕好好管教的。”赵昺给王德亲手斟上酒道。 “小殿下们皆是千金之躯,小的疼还疼不过来,怎生舍得打!”王德受宠若惊地道。 “朕就是担心你们来日会将他们惯坏了,才要有言在先的。”赵昺看了看没有吭声的倪亮又道,“尤其是你,早就说过要做他们的武师傅,传授武艺的,更不能手软,要如当年元妙大师教育朕一般。” “一晃两年没见那老和尚了,也不知道他的庙修好了没有,若是知道官家已经有了儿女,也定然高兴的紧。”倪亮却是叹了口气道。 “大师当年教导官家甚是严苛,常常将官家打得手掌红肿,身上遍是青紫,小的看着真心疼,倪都帅急眼了跟其拼命,同样被揍的鼻青脸肿,现在想来如在眼前一般!”王德也怅然若失地道。 “好了,等打完仗,咱们乘舟南下泉州,到他的庙里住上些时日,把他住烦了再走!”赵昺再次举杯道。其实他也想象的到元妙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定然比大家还高兴,毕竟他也是皇室宗亲,有了后嗣就能延续血脉,永保赵氏王朝不灭。 几个人说着话,喝着酒,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是数壶酒下肚,大家皆有了五、六分的酒意。且几个人正如赵昺所言,他们间有着各种纠葛,却也是亲密之人,说话便随便起来。 “得知官家有后,属下都欢喜的紧,可官家看似并不高兴啊!”倪亮常伴皇帝左右,尽管性子憨直,但也看得出陛下的心情的好坏。 “唉,这儿女虽说是自己的骨肉,其实也是前世的冤孽,就是一帮讨债鬼!”赵昺大着舌头叹口气道。 “官家此言怎讲?”王德问道。 “你想想,儿女们心安理得的吃你的,喝你的,你却还要处处为他们操心,可他们还不一定领情,不时的惹你生气,甚至忤逆不孝,想你早死!”赵昺苦笑着道。 “官家言重了,娘娘们皆是知书达理之人,且来日大些又有名师教导,必能成大器,辅佐官家治理天下!”陈识时听着皇帝的话有些变味,赶紧开导道。 “也许,你们看这些请立太子的奏表,对于朕来说就是一张张催命符!”赵昺拍着案上的奏表苦笑着道。 “官家,朝臣们请立太子,也是为国为君所想,绝非是生有异心!”陛下之言将众人吓了一跳,陈识时连忙施礼劝解道。 “朕暂且问你,汝家有六子,按照我朝官制,只有嫡长子可以袭爵,余者只能析产后各谋生路,也就是说除了你长兄之外,余者都要离家。”赵昺摆手打断其的话,指着陈识时道。 “陛下所言不虚,正是如此!”陈识时道。 “袭爵者继承家业,地位崇高,即便不入仕也有薪俸可保锦衣玉食。而其他人若是技艺傍身,或是才学出众,也可参加科举入仕,也可经商成为巨商大贾。但也许会守着几亩薄田稀粥青菜混个温饱,此后子孙皆再与富贵无缘。你想只是因为晚生了几日,或是出身侧室,身份命运便是天上地下,谁会服气,会没有怨气!”赵昺笑笑道。 “这……也许吧!”陈识时含糊地道。 “人心不足,若是能让长兄身死,自己便能继承富贵,他会不会选择铤而走险?别说你们兄弟和睦,没有人生出过这等心思!”赵昺看着其笑笑道。 “属下不知他人所想,但吾从未有过这等想法!”陈识时沉吟片刻道。 “我两个儿子都是正室所出,将来不会出现这等事情!”倪亮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朕问你,你喜欢哪个儿子,你娘子又喜欢哪一个?”赵昺又转向倪亮问道。 “我喜欢老大一些,脾气性格皆随我,老二心眼儿太多随他娘。娘子……娘子喜欢老二更多一些!”倪亮想了想道。 “好,来日若是传爵位,你要给老大,娘子要给老二,你又会给谁?”赵昺再问道。 “这……这,我也不知道了。那时自有官家为他们做主。”倪亮想想自己坚持给老大,那么娘子非得跟自己闹翻天。可是不给老大,自己又觉亏欠。左思右想下也拿不定主意,还是推给陛下最为简单。 “呵呵,权贵之家为此,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事情屡见不鲜。而历朝皇家这等事情更是比比皆是,即便是被称为旷世明君的汉武帝、唐太宗也未能免俗。当前的蒙元不也是因为兄弟争夺汗位,导致国家分裂,兄弟杀伐不断,以致国力下降,为我朝所乘!”赵昺言道。 “而今朕刚刚戴冠,便立了太子,若是朕有幸活到古稀之年,而太子已是不惑。数十年间看着帝位而不可得,你猜他是否能忍的住,又会怎么做?”赵昺看看众人问道…… 正文 第1334章 谁敢去猜 皇帝让大家猜,可谁又敢猜!因为这个话题太敏感了。 王应麟偷眼看看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憨直的倪亮还在琢磨如何回答陛下的问题,陈识时和王德都保持着缄默。他熟读经史自然清楚,立储一事是困扰历代帝王的一个难题,自秦汉以来,尽管历朝皇家皆遵循嫡长子继承制。但不管在哪一年代,均有皇子争位的惨剧发生。 自秦王嬴政统一六国,称始皇帝立储便为皇帝所要考虑的事情。而秦始皇因犹豫立储,在临死前属意扶苏即位,却因时间紧急未能诏告天下,所以被赵高、李斯等小人有了可乘之机,篡改遗诏。结果令秦王朝历两世而灭亡。 秦皇立储君的教训,令后世王朝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避免祸起萧墙,但似乎都不是很见效。汉代始,设立东宫轨制,意在为培育和搀扶太子而竖立的以包管皇位和平有序过渡为最终目的的一套机构和轨制,而东宫也从太子所居之宫殿,指称皇太子了。 东宫轨制自汉代竖立之后,经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成长、完美,到唐初已达至巅峰。机构设置完整,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的职责可与尚书、中书、门下省对应,能如小朝廷般自力运行,形成国度第二权力中心。但与此同时,日益壮大的储权与君主专制的一元体系发生了矛盾与辩说,依然无法避免引起政局动荡,骨血相残。 然则这种状况到唐玄宗时期已发生转变。开元今后,太子不居东宫,只栖身在“乘舆所幸之别院”,生活昏暗。唐肃宗李亨在东宫时,多次遭到李林甫的谗谄,身心承受创伤,精神压力伟大。到唐后期,跟着太监势力的膨胀,皇帝选立之权皆把握在太监手中,原本在皇帝络续收权情形下已经相当凋敝的东宫轨制只剩空文罢了。 后期下诏立太子、行册立太子礼往往与皇帝即位合而为一,皇太子仅在帝位更替时才有存在价值。而随跟着太子权势的衰微,东宫官的地位也因之降低,东宫呈现衰微的趋势。到唐宪宗时,东宫官执政臣心目中的地位“日益疏贱”,弗成与唐初东宫官视同一律。 从中唐到五代时期,东宫官或总领其他事物,或为致仕官,真正与东宫职事相关的职官寥若晨星,且多为兼职。东宫官职官虚化,相当部门的东宫官成为官闲秩轻的地位,或成为安置其他闲散官员的地点,甚至东宫官已演变成为新一类加职官。 东宫的衰弱,又导致了新的问题发生。唐宣宗被史家誉为“明察沉断,用法无私,从谏如流,重惜官赏,恭谨节俭,惠爱民物”的“小太宗”,在宫庭生活方面,为了长生与纵欲,不惜大量服食丹药而送命;在册立储君的问题上,因为立储太过纠结,以至延宕时日,临终储君尚未正式确定。 且不论郓王与夔王,谁劣谁优,如果立谁又会怎样,但历史没有如果。正是因为东宫未立,加上弥留之际所托非人,因此造成兄弟觊觎帝位,给了宦官得以私自拥立新君,重新执掌权柄的机会。就这样,唐宣宗自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贞观”之治,很快便土崩瓦解了,也正是其这一人生最大的遗憾,让大唐王朝的最后时刻真的很快就到来了。 后世有史学者在评论唐宣宗立储纠结的后果时,是这样说的:“以立储之大经,不先决定,及驾崩以后,竟为宦竖握权,视神器为垄断之物,英明者果若是乎?……无感乎唐室之天下,与阉人共为存亡也。”正是唐宣宗在立储问题上的反复纠结与再三犹豫,才给宦官重新掌权提供了机会,也才使他身后会留下无数的隐患与无穷的遗憾,这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历史教训。 以王应麟所知,在吸取了前代的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宋代皇室沿袭了中唐以降东宫官属的轨制设计,将东宫架空以实现不乱政局的目的,且在大宋当太子并见得不是件什么好事。 首先作为太子所依的实体东宫设置都很随意,一般当原先的皇子被册立成太子时,他的王府甚至他原先的居所变成了新的东宫。甚至将空闲宫殿修葺成东宫,从而节省人力物力,随意性可见一斑。 其次在太子的定位上,其职责为“视膳问安“。也就是说,作为皇太子,你除了跟着老师学习,你的任务就是来向我请安。早上请安,中午请按,晚上也请安,其它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原先的詹事府,左、右春坊都早已不复存在,或者说实质上已经消失,留下来的只是形式上的保留,仅为了让太子的礼数尽可能的周全,受此影响东宫机构基本丧失独立运行的能力。 加之受到皇权限制,太子不得领兵,也就失去了军队所有权,没有了独立于皇权之外仅听命于东宫的军队,也失去了真正能够形成太子护盾的政治力量。 另外,在中央议政参政机构的挤压,地方权力机构的泛滥膨胀的基础之下,太子的东宫已然失去了自己获得政治影响力的途径,自然也无力强势重回到政治上面。 王应麟也明白正因为如此,也让东宫的地位稳固,皇位传承平稳有序,因为较少权力的太子不会起到争夺皇位的心思,皇帝也不会对太子整天提防提心吊胆。可他想不通的是小皇帝对此不会不了解,为什么依然对立储十分排斥,容不下一个吉祥物一样存在的皇太子。 左思右想下,王应麟突然一惊。他忽然想到在南渡之后东宫僚属的人事变迁,已经不仅是受到皇帝的影响,也深受政局的左右,出现了‘异论相搅’的局面。尤其是孝宗之后,随着宰执兼任东宫官成为‘家法’,更加深了政局对东宫的影响,而这也可能就是小皇帝从心底抵制立储的原因。 要知道小皇帝的皇位来之不易,且其中又多次发生‘废帝’风波,且其中最为严重的事件都来自于朝臣,至今朝野中这种声音不时出现。此外因为皇帝对政策的调整,伤害了许多人的利益,而若皇帝突然驾崩,让一个尚在吃奶的孩子当皇帝就要好控制的多了。 其次小皇帝在大婚后对皇后家族进行了强力打压,而今皇后诞下嫡长子,再立为皇太子,必然会依例对吴家进行封赏,就给了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而以吴家的实力,则会很快在朝廷中崛起,依托皇太子形成外戚势力。那么就会让小皇帝前期的努力付之东流,甚至威胁到他的地位,这是小皇帝不愿看到的。 再者正如小皇帝所担心的,其尚是弱冠之年,说的不好听点儿,即便当了爹也就是个大孩子,人生刚刚起步,即便不能万岁、万万岁,只要没有意外再活个四、五十年完全没问题。而此时立了太子,他只能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父皇死去,也许等到不惑之年才会有机会,甚至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当一个人在漫长的等待中,发现自己距离宝座仅有一步之遥,其中却知隔着一个人的时候,谁知道他会不会生了其它的心思。而王应麟相信会有许多人选择一试,即使结果很可能是万劫不复,因为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杀了这个人,哪怕他是自己的父亲,自己就会拥有无上的权力和财富。 此外,以王应麟对小皇帝的了解,知道其雄心勃勃的力图一统天下,锐意进取意图打造一个强大的新宋,这对于大宋不失为一件幸事。但是这一切皆是建立在其必须掌握着绝对的权力之上,那其怎么会主动禅位将权力交给太子呢? 想到此王应麟不寒而栗,都说酒后吐真言,小皇帝即然已经想到了这些,那么定然是拒绝立储,而那些上表之人的结局恐怕就不会太妙了,由此引发一场清洗也不无可能。 与胆颤心惊的王应麟相较,陈识时也是冷汗淋漓,酒意全无。他前时还未堂妹没有生个龙子而遗憾,现在却只剩下庆幸了。小皇帝虽未明说担心会发生太子弑父篡位的事情发生,可其中意思已经表露无意,那么这个皇长子的下场可能就不妙了,甚至会因此牵连到皇后。 想到皇后的家族已经遭到打压,难以东山再起,而陈家当下正处在势如中天的时候,父亲和叔父把持着朝廷最有权力的户部和兵部,有着左右政局的实力。要是堂妹真的生一个皇子,恐怕不无将其扶上太子之位的心思,这时一旦犯糊涂,岂不毁了整个家族。 而王德也是精神紧张,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过积极了。若是皇帝不喜,自己岂不是正撞到陛下的痛脚上了,看来以后要小心,绝不能再对皇后表现的过于热情,以免受到皇帝的猜疑。反正等到小皇子长成已经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自己可能都不再人世,谁当皇帝都与自己无关,操那闲心作甚。 皇帝现在让大家猜,很可能就是在试探他们的反应,他们心思急转之时,忽然发现小皇帝酒意上头,已经趴在案几上睡着了,还发出阵阵鼾声。 “快扶陛下去休息!”几个人连声催促道,而心中皆是一松,想着陛下最好也忘了此事…… 正文 第1335章 尽数封爵 次日,王应麟等人应诏觐见,他们相互看看几个人都是顶着黑眼圈,想来都没有睡好。而几个人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都说圣心难测,小皇帝昨夜是真的醉酒胡说,还是借酒遮脸进行试探,皆让他们为难。 众臣提议早日立储,站在公事的角度上来讲,是尊奉宗庙和社稷,不忘天下。此举是出于公心,自己若是反对就等于与大家站在了对立面;而他们也明白,其中定也有心存私心之人,意在试探圣心,揣摩圣意,以便站队,免得逆了皇帝。 见王德在门前迎候,王应麟想问问陛下有什么反应,其只是笑着轻轻摇摇头,没有说话。便马上明白陛下并没有问起昨日之事,这让他心中稍定。 “民吾,陛下有何事召见?”林之武迎面碰上陈识时,轻声问道。 “应该是商议整顿吏治和军务之事,倪都统已经进殿了。”陈识时回答道。 “嗯,那昨日之事……”林之武又含蓄地问道。 “陛下没有提及,只是命将朝臣们立储的奏表撤下,未置可否!”陈识时眨眨眼,面带笑意地道。 “如此最好!”林之武是御前办的前辈,自然清楚陛下此举就是将奏表压下了,不予置评,也就是冷处理了。 果然觐见后,小皇帝安排了公事,未在提昨日之事,大家皆认为是陛下醉酒忘了此事,大家当然也就心照不宣的对此保持缄默,以后也绝不会再提,即便有人问起打死也不会说。而王德也在昨日下了封口令,所有侍膳的小黄门皆得到了警告,只有京中内宫有一丝风声传出,那就全部杖死。 待众人领了圣旨出门后,也是皆长出口气,觉得总算过了此关。但大家也都打定主意,此后无论陛下如何表态,他们皆要置身事外,即使有人拉他们联名上奏,也要坚辞,绝不能参与到立储的事情之中去。而后,几个人按照陛下的吩咐前去各自会见已经陆续到达的荆襄军政官员,听取他们的意见,以了解他们此时的心态…… 到了傍晚,不待他们回报,陛下又下诏紧急召见。王应麟等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撂下手头的事务感到行营。 “拜见陛下!”几个人进殿后,只见陛下有些兴奋的在殿中走来走去,急忙上前施礼。 “好消息,文相在嘉陵江大胜蒙元蜀军,收复重庆,夺占凌霄城,在蜀东站稳了脚跟!”赵昺压抑不住喜悦,抬手让他们免礼,急不可耐地道。 “恭贺陛下!”自四月陛下派出第十军增援川蜀战场后,便消息断绝已两月有余,对那边的情形毫不知晓。今天竟然有捷报传来,大家意外的同时,亦是兴奋不已。 “收复重庆,重建山城防御体系,蒙元进攻大宋的后门就关死了,若是再收复襄阳,江南无忧矣!”赵昺十分高兴地说着,并将文天祥的奏章递给王应麟等人传阅。 王应麟详细看过经过,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川蜀地形奇险,入川的道路异常艰难,物资供应苦难,带着一支孤军千里远征,也只有文天祥这样坚韧的人才能做到。 在去岁末,征蜀大军经过苦战,已经打通了入川的水陆通路,文天祥领军沿水陆收复长江沿岸万州、忠州、涪州,逼近重庆。由于冬季进入枯水期,江面收窄,水深不足以让战船通过,便暂时停止攻击。在占据多功城后,分兵攻取达州,破西柳关,克牛头寨,收复并重建礼义城、荣城、大良城、运山城、平梁城、青居城,敌军退守苦竹隘。如此两路宋军会兵于合川。 当年鉴于蒙古骑兵游走无定,川西平原又无险可守,余玠受山水寨启发,将城池搬到山间,建立山城防御体系。宋代的山城大多座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崖之上,平均海拔虽仅三五百米,却峭壁环绕,远比人造城墙险要,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凭借天险而不筑城,地质学上形象地称为“方山”。 “方山”山顶平坦,周回数百十亩至数十里不等,有田可耕,有林可用,有水可饮,适合军队长期驻守,逃亡的百姓也来到山城耕作生息,又为军队提供了必要的粮草。大宋建设方山城堡体系,是以合川钓鱼城为中心,不仅这里临近四川制置司大营重庆,地形也奇险无比。在这些山城面前,蒙古铁骑失去了速度的优势,且山城之间以舟楫往来,又令不善水战的蒙古人吃尽了苦头。 钓鱼城地处重庆市合川城东五公里的钓鱼山上,嘉陵江与东北来的渠江在渠河嘴相汇,流经合川城,又与西北来的涪江汇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巴”字形大水湾,如同“口袋”一般,将钓鱼城灌在其中。钓鱼城北、西、南皆有江水环绕,东倚华蓥山,海拔虽只有三百米上下,却“倚天拔地,雄峙一方”,俨然一座天然的军事壁垒。 当年悍将王坚镇守钓鱼城,又征发石照、铜梁、巴川、汉初、赤水五县十余万万百姓加固城池,加上山体的天然高度,城垣高数十至百米上下,建有奇胜门、镇西门、小东门等八道城门。其中小东门与出奇门旁还有城墙直插嘉陵江,唤作“一字城”,如利剑般截断嘉陵江航道。王坚还令人在山上开凿水池,名为天池,又凿井七十二眼,泉水四季不涸,即便被围攻也有充足的水源。 本来以为会在此有场苦战,但是钓鱼城在当年王坚降蒙后,敌军愤于在此被阻三十余年,殒兵无数。为了泄愤,也为了防止重新被宋人利用,对山城进行了大肆破坏,拆除了主要的防御设施,以致当下无法加以利用,便集兵重庆,屯重兵于嘉陵江岸。 待进入雨季后,江水上涨,宋军战船进入嘉陵江。蒙元在川蜀本来也建有一支水军,准备在占据川蜀后顺长江而下,攻取江南。但是因为攻宋战略的改变,这支水军并没有在攻克江南中发挥作用,而十多年后也因为缺乏训练,战斗力大减。 为了阻止宋军攻城,元军守将无奈之下也采用铁索连舟的战术,把战船用铁索和铁环连接起来,个别地方再铺上木板,设立水寨,抵挡宋军的进攻。其实战术无所谓好坏,但要因时、因地施策,而铁索连舟也是同样。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那就是增加了稳定性和舒适度。 而缺点就不止一条了:耗时费力,成本很高;作战灵活性严重下降,几乎为零;一损俱损,其中一条船受伤下沉或者触礁搁浅会拖累同伴;一旦被敌军抵近登船,则与陆战无异;战胜则不便快速追击敌军,战败则全军覆没。 元军面对进入江中的宋军,敌将认为自己的战船无论是数量还是体型都要强于吴军,但是仍不能取得大胜的原因就是没有发挥战船的优势。便创造性的想出一个妙招,就是把战船用铁索连成一排,使得大小船只行进速度一致,顺江流而下与逆水的宋军战船硬碰硬的干一仗。 但是他不知道宋水军的强盛及火器大量的适用,以致失败从其把战船连起来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宋水军在刘师勇的指挥下,采用小股多群的战术分路出击,迂回到敌军侧后,然后以火炮轰击。敌船连锁一船被击沉,则连累数船同沉,一船失火则临近的战船同燃, 只半日的时间,敌军战船不是被烧毁,就是被击沉,出战的敌兵跳到江中,被滚滚的江水冲走、溺亡。一战敌军主力三万多人死于非命,此后宋水军以战船炮火掩护攻城,炸开临江的北门攻入城内,尽歼城中敌军,占据城池。 敌蜀东兵力主力在此战中基本丧失殆尽,文天祥遣兵向南出击,敌军无力再战或逃或降,连接收复虎头城、南平城,终于解凌霄城之围,与仍旧坚持抗蒙的宋军民会合,终于完成陛下所交待的任务。而凌霄城中此时在川蜀尽数沦陷后,又坚持了十二年,待宋军入城后,城中军民老幼只剩下五百余人,身体虚弱,衣衫褴褛,武器损失殆尽,粮食极为匮乏,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陛下,文相已一支偏师千里远征,不仅收复了川东,重建了山城防线,也完成了陛下救援凌霄城的任务,应予以封赏,对凌霄城军民予以嘉奖!”王应麟感慨万分,向陛下奏道。 “属下附议,凌霄城以一支孤军,坚守山堡十余年,苦战不降,实为我大宋忠臣义士,理应褒奖!”林之武也施礼奏道。 “嗯,朕也有此意。”赵昺点点头道,“收复川东,将帅得力,军卒用命,皆晋级一等,功劳另议,赐钱二十万贯赏军。凌霄城军民忠君爱国,孤军奋战十余年,皆议功封爵,以示褒奖!” “陛下圣明,臣等代川蜀军民谢恩!”众人听了也是一惊,尽数封爵在本朝尚属首例,但人家也是当得起的…… 正文 第1336章 朕很不满 赵昺前世只是一个理科生,本业是造船的,在军事上也只是一个爱好者,完全不具备成为一个军事家的素质。但他有个别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可以借鉴前人的经验,可以靠抄袭成为一个伪军事家。当然这个伪军事家也不是好当的,他也必须审时度势,创造条件来实现‘偷来’的构想。 而赵昺之所以对文天祥收复重庆感到异常的兴奋,是因为如此就可以实现‘藩篱三层’的设想,最大程度上保证江南的安全。但是这个设想也并非是他的原创,而是来自本朝的名将孟珙,他只是对其的构想进行了调整,并努力践行而已。 在淳佑元年春,孟珙改任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兼夔州路制置大使,后进封汉东郡侯爵,兼任京湖安抚制置使,统领长江上游、中游的防务,正式成为南宋两个战区的主帅。纵宋朝300余年,没有任何一个武将能达到他的职权。尽管如此,孟珙依然尽心尽责地为国家出力。 宋蒙战争的局面基本稳定下来后,孟珙开始着手大本营京湖战区的建设及建立整体性的防御体系。其引用三国名将陆抗的话:“荆州,国之藩表,如其有虞,非但失一郡,当倾国争之。若非增兵八万并力备御,虽韩、白复生,无所展巧。” 孟珙指出,长江从上游的秭归到中游的北鄂州防线漫长,既有渡口,又有关隘,处处防守的话令人堪忧,因此必须倾全国之力守住荆襄一带。中游重镇江陵城,四周都是良田,孟珙发现这个情况后认为这样的平原没有阻拦,敌人骑兵能够很快到达城下。因此他亲手绘制工程图,组织军民在江陵附近以沮、漳、汉三条河流为依托,建起堡垒和隘口。后来襄樊的失守直接导致南宋灭亡,证明了京湖对于南方政权的重要性。 其次是屯田。孟珙认为兵以卫民为天职,民以养兵为义务,兵与民相依为命,“立砦栅”与“安耕种”相辅相成。从秭归到汉口,孟珙大兴屯田,调夫筑堰、募农给种,共有十八万八千顷。屯田使得军队的后勤供应得到了充分保障,朝廷也降诏奖谕。 而孟珙贡献最大的是藩篱三层理论。他奏请朝廷,准备设立三层防线,第一层设在川东的涪州、万州,第二层设在湘西北的鼎州、澧州,第三层则设在湘西南的辰、靖及广西的桂州一带,称为“藩篱三层”。理宗对此也深表赞同。 为了能更有力地支持孟珙的工作,理宗还特地撤销了四川宣抚司,将孟珙的四川宣抚使改为夔州路制置大使兼屯田使。而按照宋制,宣抚使要高于制置使,不过这样四川制置司就只管利州、潼川府、成都府三路,四川成了三川,而剩下的一川被纳入了孟珙的直接管理下,如此却可以更加便利他的工作展开。 不论是当时,而是后世,“藩篱三层”的战略构想皆评价很高。以为是具有远见卓识的,尤其是当时不被重视的第三道防线。孟珙已经指出蒙古军从云南、广西迂回进攻湖南的可能性。但是他反对朝廷随意向广西边境派兵的做法,认为那里遍布少数民族部落,只需要择数地,分治生夷,险要形势,随宜措置,创关屯兵,积粮聚刍即可,就算蒙古人入侵。 孟珙的设想强调,是担心如果在战争爆发时得不到当地土著的支持,必然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而一味增兵,不但空费粮饷,甚至可能会激化同当地人的矛盾。而其的担心也在他去世六年后,忽必烈、兀良合台等人过吐蕃、灭大理、入湖南,得到了应验。但他反对在广西屯驻重兵和放弃大理的做法及少数民族政策也让人诟病,认为其的失策导致南宋长江防线的崩溃。 但是赵昺明白中国人自古至今皆活在一个“以成败论英雄”的环境里,既有李白诗云: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也有民间俗语说:成者为王败者寇。所以中华数千年的历史中,数以千万计的英雄人物无一不在“成败论”中接受后人的评说和议论。 不过赵昺认为只是以失败来论英雄,历史很可能就会成为一笔糊涂账,成功者必然有其值得世人钦佩之处,而失败者也未必事事皆遭受后人指责,决定成与败结果的因素有很多,个人的主观努力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天时、地利、人和等客观因素,在历史上却往往发挥着更大的作用。 这就如詹何所言那般:见义勇为真汉子,莫以成败论英雄。而事实上,就算是英雄如秦始皇者,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他既有卓越之处,更有凡人之弱点,而所谓的成败,也不过是一时、一事之结果。 论成功,秦桧也是一种反面的成功者;论失败,岳飞反而是彻底的政坛失败者;论强弱,南宋永远比不过大金,侵略日军永远强不过中国人民。而赵昺当了皇帝后,更加清楚所有的成功与失败,都有其人为与非人为可控制的因素在其中。 因为成大事者,需有英雄之才、有可乘之势,能把握之机遇,势、机,天不遂人愿,英雄也必然失败。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存大志者,皆为英雄,历史有成败,但放在过往史书中,他们的成败无高下之分。所以方寸之地当然容不下东海蛟龙,成败之尺自然也不能评价那些在历史上激起过惊天骇浪的人物…… 七月十三,荆襄地区的文武官员接旨后齐聚宜城,接圣谕在总管府觐见。待众臣接旨进府却是各怀心事,他们皆从各种渠道知晓陛下近日所为,短短数日间,第八军主将移位,第六军主将遭到严厉申饬,一个师统制被撤职查办,一个团统领被处决。 这种局面谁都能看得出小皇帝对荆襄众臣多有不满,接下来必定会有一场风波,但是谁会被风吹上云头,谁又会被波涛拍进深渊,还未可知。而当他们进入总管府,就感到其中笼罩着一片肃杀之气,内外的警卫皆已被御前侍卫营接管,他们全副武装,刀枪出鞘,面目肃然,让那些百战之将也无不骇然。 众臣排班进入帅堂参拜之后,见小皇帝也是沉着脸,没有一丝笑意,而倪亮黑着脸侍立在陛下身后,连王相也是正襟危坐,满面肃然之色。凝重的气氛让众人尽皆屏息敛气,唯恐惊了圣驾。 “朕来到荆襄,对这里的局面十分不满,对其中一些人的所作所为很不高兴!”赵昺扫视了眼众人,冷冷地说道。 “臣等无能,不能陛下分忧……”众人感受到了皇帝话中的冷意,连忙齐声请罪。 “朕不愿听这种屁话!”赵昺摆手打断了众人的话道,“朝廷花费了无数钱粮,百姓承担着繁重的课税,供养着你们,是为了保境安民,开疆拓土。可你们都做了什么?朕看到的军政不修,纪律废弛,十余万大军居然对襄阳束手无策!” “朕听闻有的都统居然不知自己手下有多少兵,却知道宜城中有几家青楼瓦肆,哪个小娘子最红;有的人不懂如何排兵布阵,却知道如何避开监察金屋藏娇,把十几房妻妾调理的井井有条;还有的军将违反禁令,在军中饮酒,天天是美味佳肴,否则就吃不下饭,可却看不到军卒碗中有没有肉,吃不吃的饱!” “朕还听说有的军将听闻朕得了儿女,昨天是好一阵忙乎,四处筹钱魏真采办贺礼,深更半夜的敲开人家店门。甚至有以筹办贡物之名,胁迫富户出钱,强索宝物的事情发生。真是一片忠心啊!”赵昺一拍案几道。 “……”众人听了心中无不骇然,有的人脸色煞白、有的人腿如筛糠,还有的强作镇定,可谓丑态百出。 赵昺看着众生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清楚统帅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其实战争说白点儿就是一种高级别的群殴,一个优秀的将领可以带出一群精兵,一个拥有极佳统率能力的将领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局势。正所谓,兵是将胆,将是兵魂! 这也说明统帅不是普通的战士,而是在大型群殴中鼓舞人心的存在,是激励士兵们抗争向上的存在,更是一支队伍的灵魂。盛唐时期传奇将领薛仁贵,平日里一身伙头兵的装扮,但上了战场,必是一身白衣白铠甲,手中挥舞着两把亮晶晶的长戟,整个人闪闪发光——为什么? 为的是让自己人看到自己,也为了让敌军看到自己。友军从他身上看到胜利,敌军从他身上看到死亡,他就是鼓舞人心的所在,就是一支队伍的旗帜,一个合格的统帅就是这种存在。而眼前的众人已经不能称为兵魂,而赵昺要做的就是要找回这支部队的魂魄,重树起战旗…… 正文 第1337章 决战之地 赵昺前世作为军事爱好者,与很多军事历史爱好者对宋朝都有这样一个初步的印象,那就是宋就是谁都打不过,是个弱国,四处求和,而将缘由归咎于中国军人的社会地位急剧下降。正所谓“好铁不捻钉、好男不当兵”,很多朋友也都将宋代之后,中原王朝的军事羸弱归结于此。也有人说,落后就要挨打,宋朝肯定是朝野上下昏庸无能,所以才把大好河山给葬送了。 以赵昺现下所看到的,他以为其实这个说法有待商榷。但面对历史原貌,其实谁也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富裕和强大的宋朝会先后被金和元给灭了呢?赵昺认为其实归结起来就五个字——统帅不专业。什么叫不专业?就是该干的事干不好,不该干的事却干得有声有色的。 高俅只因为球踢得好就位极人臣,需要后人注意的是,高俅并不是仅仅因踢得一脚好球才得到皇帝宠爱的。真实的高俅并非寻常之辈,他在为官弄权上颇有些手段,所以才能居高位长达数十年而不倒。但是,他在管理军队上并没有什么才能,只是一味地迎合徽宗。 高俅管理禁军时,在军队训练上玩了不少的花架子。他并不注重军队的战斗力训练,而是乐于让军队进行各式竞技。禁军统帅不专业,造成戍守京师的军队也不专业。仗,肯定不是这么打的;军队,也肯定不是这么带的。但是,不懂打仗、只懂风月的徽宗对此非常满意。 统帅不专业倒也罢了,但整个禁军从上至下的不专业,并不至于让宋亡了国。皇帝也不专业就没救了,徽宗赵佶放在今日,会是一个出色的艺术家,但是在治国方面,他还真是担得起“昏聩”二字。其在艺术上的造诣非常高:他书画双绝。他独创了瘦金体书法,他的真迹传到现在的,其价值皆在数千万,是中国艺术史上公认的极品与神品。 但是,赵佶身为皇帝,却并不称职,在治国上根本分不清艺术与政治的区别。他对政治、权谋根本没有足够的敏感度,他最看重的就是艺术,他一心陶冶个人情操、提升自我艺术修养,想要努力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充满浪漫情怀的人,用人也是谁的艺术造诣高,谁便能够得到提升。其实,帝王成为艺术家并不一定意味着会亡国,但若帝王将艺术当成了本职,就肯定会亡国。 曹操也是艺术家,整个三国争雄时期,他马背上东征西战,顺手给自己摘来了一顶名为“建安文学新局面开创者”的桂冠,但他是专职政治家,业余时间才会玩玩书法、吟吟诗,而徽宗却将本职与爱好两者颠倒了,他是职业的艺术家,业余的帝王…… 赵昺清楚当下荆襄的局势颓废,他是难辞其咎。在用人上出了问题,江钲虽是相门出身,有着忠君之心,士人的气节,骨子里却有着文人的情怀,唯独缺乏杀伐果断的勇武之气。因而其只适合和平时期做个守成之将,却不能做战时攻城掠地的统帅。 这就好比将一只虎让一只狗管着,结果管着管着,老虎的野性消退,锐气尽失,锋利的爪牙成了摆设。看看门,吓唬下野猫、耗子还行,再让他们去追逐猎物已然力不从心。而当面对一只狼的时候,即便这只狼已然年老体弱,可它却无所适从,即忘了亮出自己尚显锋利的爪牙,也不敢上前,只会发出几声吼叫试图彰显自己的虎威尚存。 赵昺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让这只老虎恢复野性,但是要让其改掉好吃懒做的习性,就要使些手段。免不了要给它几鞭子,让它知道疼的滋味,恼怒的感觉。也要让它明白,自己抓不到猎物,那就只能饿肚子,或是被剥皮做衣、剔骨泡酒。 “查第七军都虞侯刘华监察不利,致使存储的火药万斤失效,造成极大的财产损失,影响到战役的进程。经陛下御准撤职查办;第七军司户参军冯康、辎重团统领韩威作为负责人,因为保管不当造成火药受潮失效应当承担主要责任,按照战时军法就地处决!”在小皇帝的雷霆之怒稍歇,王应麟起身宣布道。 “带出去!”倪亮一挥手,几名侍卫立刻上前抓住刘华将其拉起,而另两个就没有那么客气了,直接撕掉臂章、胸章,搜走号牌,双臂反柠五花大绑的带了出去。 “陛下,他们二人也曾为国出力,望陛下容他们戴罪阵前赎过!”第七军都统伍隆起眼见自己的部下连连获罪,急忙起身施礼求情道。 “功是功,过是过。功已奖赏,过要惩处,两者不能相抵!”赵昺瞪了其一眼道。 “查第七军第二师都统制何庆,违反军纪在营中蓄养歌姬影响极坏,陛下御准撤职查办;第六军一师都虞侯白炳兴违反军纪,以公帑支付超标准膳食费,撤去本职,降阶三等任用。”王应麟再次宣布后,两人又被带了出去。 “查第八军一师三团在占据樊城期间强买强卖,殴伤百姓两人,统领张柏撤职查办!” “查第六军一师炮团统领李绅私自倒卖火药六百斤,依军法就地处决!” “查第六军二师骑兵营统领孙丙虚报消耗,贪污养马钱三百贯,撤职查办!” …… 眼看着一个个的军官被侍卫解出大堂,众人皆是如座针毡,有心虚的已经是冷汗湿衣,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到王应麟宣读完毕,大堂之上已经有二十余人被带了出去,被处死的不下半数。堂上的诸将这才觉得透出了口气,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 “臣等有罪!” “唉!”听着百年不变的套话,赵昺叹了口气。 看看底下这些战战兢兢人,他们的回答谁知道有几分诚意,其中又有多少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众人的表现赵昺他更觉失望,这么多的官员被惩处,甚至被处死,居然只有伍隆起出面为属下求情,其他人屁都没有放一个,更没有人提出质疑。 赵昺对他们的表现失望,他们如此表现,即可看做是对自己恭顺和无条件的服从,也可以看出他们人心冷漠,对部下的生死漠不关心,只想着明哲保身,唯恐引火烧身。足以见得荆襄各军上下级关系的紧张,在生死关头都不肯回护一句,又如何能指望部下会真心服从他们的命令,在生死关头会为其舍命相护。 “朕明确告知尔等,不克襄阳,朕誓不收兵,不要心存妄想,以为久攻不克就会撤军!”赵昺已经无力吐槽他们,干脆看门见山的告诉他们自己收复襄阳的决心,除了设法攻下城池,别无它念。 “不克襄阳,誓不收兵!”堂上众人齐声应和道。 “朕听不见!”赵昺沉着脸说道。 “不克襄阳,誓不收兵!”众人这次倒是听话,声嘶力竭地吼道。 “嗯,这还有点儿我大宋军人的样子,让朕知道你们还有点血性!”赵昺微笑着点点头道。 “臣绝非懦夫,也非怯战之辈,愿领兵攻城拔寨,力克襄阳!”伍隆起起身向上施礼道。 “好,这话提气,有些当年率众勤王,在崖山与敌军死战不退的样子了!”赵昺击案一指其赞道。 “臣誓死追随陛下,皇旗所指,刀山火海绝不后退!”潘念也随之起身施礼道。 “这话朕怎么听着有点虚啊!”赵昺笑笑,转而又高声道,“但是朕喜欢听,说明你们心中还有朕,还有大宋,还非不可救药!” “陛下,臣糊涂。忘了当年随陛下创基的艰难,忘了昔日亡国之苦,忘了我大宋尚有半壁江山沦于敌手!”潘念深施一礼,眼含热泪地道。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忘战必危。我们虽然收复了江南,但是并非可高枕无忧,蒙元占地何只十万里,江南在其的版图中不过是一隅之地。其虽然屡败于我朝,但只要其渡过艰难,缓过这口气来就能轻易动员起百万之军,再战江南。”赵昺压手让其坐下,指指刚刚挂上的一副两国形势图,他指指北方大片的蒙元国土道。 “臣等恭听陛下教诲!”众人再施礼道。 “当前东集团已经收复淮东、淮西,占据了海州、徐州、应天府一线,可屏蔽江东,阻敌沿运河南下;昨日文相又传来捷报,征蜀大军已经收复重庆,占据了川东,堵死了敌军沿长江上游侵袭我朝的通路。而今只要襄阳尚在敌手,其之重要勿需朕在多言,蒙元现在也在调集河南、陕甘及草原王军南下,救援襄阳。因此襄阳很可能会成为我们与蒙元的决战之地。”赵昺指点着地图道。 “所以当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一旦我军战败,不仅北伐之功近失,川东又成飞地,江东又在敌军兵锋之下。现下我们不能再等,只有背水一战尽快攻克襄阳,而不是松松垮垮打持久,集中兵力歼灭当前之敌才能扭转劣势。” 正文 第1338章 好坏之别 这次会议持续的时间很长,赵昺再三强调了此战的意义,也讲明了当前的形势,并言明自己要对荆襄战区‘动刀’,原则就是‘能者上,庸者下’。对于无能怯战者绝不会手软,他不会吝啬送他一颗子弹;而对于在作战中表现突出着,自己也不会小气,提拔重用皆不在话下。 午膳后,赵昺没有再回到会场,改由王应麟主持,倪亮压场。这也是一种策略,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自己一番雷霆之后,由其降下雨露,安抚众人的情绪,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战前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他没必要,现下也没有能力将三个军的高级将领尽数撤换。 而王应麟随扈陛下出征已然习惯了替小皇帝擦屁股,替他处理善后事宜。他在再次向众人重复了皇帝的态度后,话锋一转就变成了恨铁不成钢,陛下正是因为对荆襄众将帅一直深为信任,并给予厚望,才会做出反应如此激烈,而这正是因为陛下‘爱之深,才会责之切’。 在稳定了众人的情绪后,王应麟又向大家传达了陛下对征蜀军的褒奖和赏赐。而最让众人吃惊的是陛下居然决定对于坚守凌霄城的军民尽数封爵的旨意,他们虽然清楚这种爵位只能恩及个人,不能让子孙袭爵,但同样会荫蔽子孙。 普通平民在封爵后,除了获得金钱这些实惠外,还会在民间获得极大的声誉,有缺优先补录,地方官员皆会以礼相待,不敢轻视之。而有职务的官员在获得爵位后,获得的好处将更多,金钱反而显得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此后的升迁之路将是一片坦途。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王应麟宣读了两道谕令。一是诏令对荆襄战区所有禁军进行为期二十日的整顿和战前训练。期间将对不称职的官员进行惩处,乃是撤职查办,同时对表现优异的官员进行提拔和重用。二是在整训完毕后,力争在一个月内攻克襄阳,结束北伐。 王应麟随后对整训进行部署。此次整训将由皇帝亲自主持,以自己和御前护军都统倪亮为辅,分别负责军政两个系统的整顿。具体方式从行营随扈的尚书省及六部官员中抽点,会同荆襄行军总管府和御前都统司官员,组成督导团,分赴三个军进行监察和督促。 督导团的主要工作是指导各军的整顿工作,参与军事指挥和决策,组织训练和指导作战。有权处置和任命指挥使以下官员,统领以上官员提请陛下决断;可以对各军的工作提出指导,双方若有分歧不能决断,可提请行营处分;采取重大行动和决策必须征求督导团的意见才可做出决定等等。 会议结束后,王应麟和倪亮再次面圣,汇报了下午会议的情况,并请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赵昺又提出了两条原则:一是上严下宽,对待中高级军政官员审查要严格,惩处要严厉;而对于基层军官和兵卒则要从宽,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二是要慎杀少杀,非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者不必立即处决,要给他们立功赎罪,以观后效的机会。 “这些人都该杀,听到封爵就眼放光,说到封赏就滔滔不绝,皆是些只想着升官发财的家伙!”听罢皇帝的要求,倪亮有些不满地低声道。 “呵呵,你家伙啊!”赵昺听了和王应麟相视而笑道,“想当官并不是什么坏事,想发财也是好事!” “属下想不明白,一心想着当官发财怎么是好事呢?”倪亮皱皱眉不解地看向皇帝道。 “王相想当官吗?”赵昺又笑了,扭脸看向王应麟问道。 “这……”王应麟没想到皇帝会问自己,愣登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呵呵,世人想当官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敢公开申明自己想当官,却又把自己的这一想法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并以鄙视的姿态对待想升官的人,朕以为就是虚伪了!”赵昺笑着道,“其实想当官并不是坏事,就像有人喜欢著书以传后人,有人想激情山水想成为一个闲散人一样,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再说官总是要有人当的,让想当官的人去做官总好过命令那些不愿做官的人去做要妥当的多,总好过强人所难的命令不想当官的人去做官要好的多!” “陛下,属下以为那些想当官的没几个好人,一个个苦心钻营,恶意奉承,无不用之极,一旦让他们当上官就想着发财,贪污受贿、鱼肉百姓成了脏官。”倪亮摇摇头并不苟同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也过于偏勃。”赵昺点点头道,他知道倪亮出身底层社会,对于官天生有种恶感,而彼时也正是大宋官场的至暗之时,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抓兵征夫,恶吏横行,其由此看法并不奇怪。 “人人想当官,但当官的目的大是不同。如文相、王相这等心怀大志,忧国忧民者想当官,自然是为了抵御外辱,富国强兵,造福百姓;可也有如陈宜中之流当官是为了谋取私利,敛取钱财,这等人当官任用私人,为当官不择手段,结果就是误国误民。” “嗯,属下明白那就是要好人当官,将坏人绳之於法。我们此次整军就是将坏官罢职,让好人当官。”倪亮想了想言道。 “那你以为什么是好人,又什么人是坏人呢?”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好人自然是众人拥戴,上官满意的;而坏人则是胆小怯战,为众人唾弃者了。”倪亮回答道。 “呵呵,你的想法倒是简单明了,可事情却要看到另一面。”赵昺苦笑着道,这憨货行事简单,而若其怀着这种心思去整军,自己还真不大放心。 “有的官行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行事四平八稳,稍有风险的事情就不做。在上官看来,也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在下属眼中也非是坏人。因而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而有的官秉公执法,行事不畏权贵,因此必然要得罪很多人,让上官和下属都不满意。那你以为哪个是好官呢?” “当然做事的官员是好官了。而不做事的官……就像寺庙里的泥菩萨,好人、坏人都给它烧香,求它保佑。而菩萨确是什么也不做,所以谁也不得罪。要是菩萨真能提拔某人当官,或帮某人发财,那些没有升官发财的人,没准就会向佛祖告它。所以菩萨才能得万人景仰,众生朝拜,而玄妙在于他从不办事,其实就是庸官。”倪亮琢磨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 “嗯,那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赵昺又问道。 “陛下当然是好皇帝!”倪亮毫不犹豫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减免租税,让耕者有田,受万民爱戴。且陛下行军作战,必奋勇在前,运筹帷幄战无不胜,众军谁不敬服!” “却也不一定。前时朕实施官民一体纳税,向官宦士绅征税,那些人士绅们就对朕恨之入骨,数次向太后上表,要废黜朕。而这次来襄阳,朕处决了十多名将领,肯定也有人要说朕残暴不仁,擅杀大将,定也对朕十分不满。”赵昺笑笑道。 “那陛下也是好皇帝。陛下实施新的税法,可减轻百姓的负担,国库充盈,而那些人正是为了私利才认为陛下不好的。而此次陛下处决、罢免十数名军将,也是为了尽快攻克襄阳,防止敌军自此再下江南,做的也没有错。”倪亮连连摇头道。 “那你此次参与整军,是当过好官,还是当过坏官呢?”赵昺再问道。 “这……”倪亮被难住了,想了好大一回儿才道,“我要当一个让好人眼中的好官,坏人眼中的坏官!” “哈哈……”赵昺和王应麟都被他逗笑了。 “倪都帅说的虽然粗俗些,却也在理,我们就是要当一个让坏人说坏的好官。”笑了一阵,王应麟才收了笑,正色地道,“同理,愿意当官的人中也有公正廉明,敢于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绝不能一言蔽之,只要其心怀正义,忠君爱民,我们让他当官又有什么不好呢?而那些当官之为私利,损公肥私之徒,他想当官,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当官。” “嗯,王相说的对!”倪亮重重点头受教道。 “另外当官的首先也是个人,他们也想吃的好一些,让家人生活的舒适一些,而这些钱来自朝廷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想发财也没有什么不对。”王应麟又道,“对于陛下而言,官员想升官发财不是坏事,否则陛下拿什么来激励臣子做事,军兵奋勇杀敌。只做些口惠而无利的事情,臣子们也会不满,而他们生活穷苦也无法为国做事,所以陛下对有能力、成绩显著的官员升职并给予赏赐也正是如此!” “嗯,确实如此!不过……不过属下绝非是为了赏赐才忠心侍奉陛下的啊!”倪亮点头应是,可又想到什么,连忙解释,却又惹得陛下大笑…… 正文 第1339章 撇山攻城 荆襄各部高级军政官员在宜城经过三日的学习后,领命与派遣的督导团官员同归驻地。赵昺对各部当前的作战方向进行了调整,第六军的作战方向依然是襄阳南部、第七军的作战方向是襄阳西部,第八军的作战方向是光化军对岸的谷城。 与此同时赵昺命令炮二师一团前往樊城,协助护军一旅守城;令骑二师向南阳方向发起袭扰作战,做出夺取南阳的姿态,使南阳之敌不敢妄动向襄阳派出援军。并以行营的名义颁布了攻取襄阳的总动员令,总管府下发了战役预备令,命荆襄所有驻军展开战前训练和对襄侦察作战计划。 命令下达后,各部在督导团的指导下,针对襄阳周边多山的地形和高深的城池展开训练,要求强化团营级别指挥员的山地作战和步炮协同作战指挥能力;都、分队指挥员的攻击战术和迫击炮运用的指挥能力;强化士兵的刺杀、投弹、登城、越壕、泅渡及分队攻击战术等训练,提高近战技战术水平。 对于高级军官缺乏大局观,指挥能力偏弱,对作战进程缺乏前瞻性等问题。则通过对整个战局的分析,对荆襄地理形势的勘察,强化他们的大局观;而在制定作战计划时,预设可能出现的问题,制定不同的预案,以此来提高他们的指挥水平。 在经过十余日的强化训练后,各军向各自目标展开攻击,第六军和第七军开始向汉江外缘的敌军堡寨展开拔点作战,扫清进入襄阳腹地的障碍;第八军则在御前水军的协助下强渡汉江向谷城展开进攻;第二骑兵师则以樊城为基地,向北部的蒙元占领区展开袭扰作战。 而这段日子,赵昺也没有闲着,随着行营驻跸宜城,与京师间的通信渠道重新得以建立,公文又开始不断的送到他的案前。尽管有太后监国,陆秀夫等人协助处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这个皇帝处置,或是告之处理的情况。 所以,两个月的时间又已经积攒起来了诸多的公文、奏表,不要说一一作出批示,就是通读一遍都需要大量的时间。而赵昺显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好在御前办已经按照轻重缓急进行了分类。对于急报和需陛下决断才能处置的公文每日清晨一定要送到御案之上。 而对于已经由太后和宰执们经过廷议,做出预处理的公文,只需陛下花押用玺的,也要及时告知陛下,尽快做出回复;至于那些已经经由廷议和太后批准的公文,仅是告知性质的文件及无关痛痒的贺表一类的东西只是制作了简报,要陛下了解即刻。 即使是这些几经过滤的公文,每日送到赵昺跟前的也是厚达几尺。毕竟国家大了,每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事情。而这些都要经过层层汇总后皆要由他从中协调,做出处理意见。可见日常的工作量之大,但谁让他是帝王,这个国家的集权者呢? 经过几天的废寝忘食,赵昺终于将积压的紧急公文处理完毕,还抽空给太后和几位老婆分别写了书信,好生安抚了一番。虽然尚不断有新的公文送到,但毕竟已经少了很多,恢复到了日常水平,让他可以从容应付,可以分心关注当前的战事。 “你们做的不错,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完成了对襄阳地区外围的侦察,并取得了详细的资料!”赵昺看着内堂大厅中摆放的襄阳地区沙盘和四壁挂满的地图,看看徐无难十分欣慰地道。 “陛下,属下未能深入汉江北岸,进入襄阳腹地进行侦察,还请陛下允许属下再探!”徐无难并不居功,施礼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赵昺略感惊讶地问道。 “属下知道当前形势十分紧迫,陛下欲尽快攻克襄阳,在侦察时突然有个想法。”徐无难答道。 “嗯,虽然朕有此想,但是用兵乃是大事,不能因此而急于求成!”赵昺点点头道。 当前的形势总体来说并不乐观,这不仅仅是因为诸军的战斗力和指挥水平问题。他们从应天府长途跋涉而来,为了追求速度,并没有携带大量的辎重,沿途虽有补给,但也仅够本部所需一个月。尽管御前水师后来运到一批辎重,但对于二十万大军而言也是杯水车薪,不足以支撑整个战役的消耗。 而荆襄战区储备的弹药并不充足,加之保存不善损耗较大,因而弹药缺乏,再从临安调运尚需时日。且襄阳城易守难攻,城池厚重,要想破城必须依靠火力支援,消耗的火药和炮弹无法估算,但肯定是一个超出想象的数字。加之城内又有敌重兵扼守,更增加了攻坚难度,后又有敌援兵来击的顾虑。 尽管当前敌我双方兵力相当,但也有悖于攻城部队倍之的用兵原则。而若组织强攻即使取胜,也必然付出重大的伤亡,这对以后的转入防御作战十分不利,也不符合赵昺的用兵原则。可若贸然攻城失败,兵力和物资的损耗严重的情况下,再组织进攻就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反而是欲速不达。 “陛下,请容属下禀明,看此想是否妥当!”徐无难并没有因为陛下的态度而放弃,再次言道。 “好,说来朕听!”赵昺定睛看看其,时尽半个月的野外侦察日子,让徐无难面容消瘦了许多,脖颈处还有被刮伤的痕迹,但是其的目光依然坚定,瞅着其执拗的样子便答应了。 “陛下,属下以为我军可以从城西发起进攻。”徐无难指着沙盘言道。 “徐主事不要标新立异,历朝攻襄阳因城西山路难行,不利于大军运动,因而攻城皆取道城南,你难道比之历朝名将还要高明吗?”王应麟听了皱皱眉道。 “王相此言不虚。但下官以为正是因历朝攻襄阳皆取道城南,所以集重兵于城南,依托岘山设置堡寨阻断进攻通路。而我军要从城南至城下就要先攻山后攻城,导致进攻速度迟缓,且一地受阻,就会影响整个作战计划!”徐无难指着沙盘上襄阳南部遍布的堡寨道。 “在襄阳城西,敌军同样在万山上构建了不少堡寨,扼守进军襄阳的通路,要想至城下同样要逐一拔除。且此地山势险峻,树木繁盛,攻山会更加困难。”赵昺反问道。 “陛下看,在襄阳城西南五里有虎头山,此山正扼住白河口,可以断绝襄阳粮道!”徐无难道。 “嗯,阿术当年围困襄阳城,在此修筑了鹿门、新城诸堡,屏蔽了通路,这里必然会布有重兵守卫。”赵昺点头道。 “陛下在向西看,此处有一山曰琵琶山,东与龟山相连,西望万山,北见汉水,属虎头山余脉,敌军在此设有堡寨。但是我们只要拔出此寨,就能避开其余堡寨,打开向西的通路。且可以少量兵力据守,就能阻断敌军,保持道路畅通。”徐无难道。 “正是,接着说!”赵昺从沙盘上看,却是如此,只要占据这一座小小的山头就能够退守有据,而谁占有它就能控制这一段通往襄阳城的通路。 “陛下再看,此山名龟山,距城池西门四里,不甚高大,而位置绝佳,檀溪界其西北,城池临其东南,众山环绕于右,汉水为之萦带。”得到了陛下认可,徐无难更为有信心,接着道。 “不错,此山横亘于城池西南,宛如一道屏障保护着城池。只要我们占据此山,则可以遮蔽其背后的五岭,虎头、华山、凤凰等山峰。不仅避开了他们设置于诸山上的敌军堡寨,还断绝了他们与城池的联系。在失去城中的供给后,他们不战自溃。”赵昺听了连连点头道。 “正是,只要我们控制了这两座山头,便打开了通往襄阳城西的通路,只要在攻克其设在城西的大寨,就可以直逼城下。”徐无难兴奋地道。 “是这里吗?”赵昺点点沙盘道。 “对,此寨设置在入城的大路上,屏护着西城门。”徐无难道,“前秦苻坚攻取襄阳后,俘获高僧释道安带回长安,后释道安又受僧人习凿齿邀请来襄阳,在襄阳西门外铸有露天铁佛像一尊,后唐贞观中僧怀尝建寺,名为铁佛寺,后寺屡毁屡修,便称此寨为铁佛寨。” “你的提议甚佳。只要我军拔除琵琶山和龟山两个据点,就打开了一条走廊通道,再以少数兵力、火力扼制山上的敌人,主力逼近城垣,“猛虎掏心”,撇山直接攻城。”赵昺听罢赞道,以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一道线。 “你这一着,实在高明,做到了出敌不意,攻敌不备,彻底粉碎了敌人凭借外围高地消耗我军,拖延时间固守待援的企图。其次我将攻城重点放在西面,即可避开设防坚固的城南高地,直接击中敌人的薄弱要害,同时也赢得了时间,变不利为有利。若能实施,你当居首功!” 正文 第1340章 我有啥法 立秋之后,接连数日小雨连绵。襄阳城中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乞丐在雨中游荡,米铺纷纷挂出了售罄和停业的牌子。即便是开业的米价也涨到每斗贯钱,已然是战前的十倍之多,让许多人望而怯步,只能摇头无奈离开。 这座多灾多难的城池几乎每个十几年就会经历一次大战,上一次蒙元围城六年的惨痛记忆还历历在目,所以在战事开始之初,许多富户就已经举家逃离,家有余钱的人也开始纷纷屯粮积薪,而穷人也会竭尽所能的收集能吃的东西,以备不需,因为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结束。 战事开始之初,宋军久战无功,主帅又被击伤,樊城失而复得,大家都以为宋军会很快撤军,战事也随之结束。可正当大家感到形势转向乐观的时候,又一坏消息传来,南朝皇帝领大军亲征襄阳。樊城一日便再次被攻克,主将史弼狼狈逃回襄阳,连接两城的浮桥被焚毁,往来交通断绝。 紧接着宋军又攻取了光化军,宋水军的战船游弋在汉水之上,襄阳水上交通也被隔断。近些天,有从城外逃入城中的人说宋军自宜城出兵,连连攻克万山和岘山外围防线的二十余座堡寨,将战线推进到了汉水沿岸。据说已经开始伐木造船、搭建浮桥,欲向腹里地区进攻。 ‘轰、轰、轰……’突然城中响起了几声爆炸声,街上的店铺纷纷关门上板,乞丐却不慌不忙的仰头看着空中拖着尾焰划过阴霾的天空坠向城南的兵营中。他们作为城中消息灵通人士,知道只要远远避开兵营、府衙和仓廪这些要地,就不会遭到无妄之灾。 ‘呸、呸……’一颗火箭弹在府衙附近爆炸,梁上的尘土簌簌而落,掉进了史弼的酒杯中,他喝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想想索性连酒都泼在地上。 “总管避一避吧!”身旁的侍者催促道。 “避什么避,你越胆小箭矢越会找你,老子身经百战,在战场上向来顶着箭雨冲,受创无数,不还好好的活到现在吗?”史弼点点酒杯示意侍者倒酒,而屁股没动分毫,不屑地道。 “总管,我觉得今日不同往日,敌军的火流星都是冲府衙方向来的,还是避开吧!”侍者手有些抖,将酒倒洒了,一边收拾一边颤声道。 “府衙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你怎知就偏偏的掉在会这里!”史弼拿起酒杯一口喝了,又用手掂起块肉扔到嘴里大嚼着道。 “总管,刀枪无眼,南朝的火流星更是不长眼,说不好落在哪里!”侍者一边倒着酒,耳朵一边听着火箭弹俯冲时发出的呼啸声,心惊胆颤的试图将其劝离。 “再敢啰里啰嗦的把酒洒了,老子砍死你!”史弼最看不得胆小怯懦着,见侍者手抖的都拿不住酒坛,冲其吼了声道。 “是……是!”侍者连声应着,手却抖得更厉害了,怎么也倒不进酒杯里。 “废物,滚出去!”史弼看着侍者惶恐的样子,心中更是有气,拿起酒杯掷在地上,一把抢过酒坛灌了两口,将侍者一脚踹翻在地吼道。 “是……”侍者疼的直咧嘴,心里将其祖宗八辈问候了遍,但也不敢反抗,嘴里应着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其实史弼最近的心情也不大好,不说周边的山堡不断被宋军攻克,且驻扎在樊城的宋军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向襄阳开炮,多少全凭宋军心情,有时几颗,有时十多颗,目标也确定,好像再逗他们玩儿一般。虽然明知宋军不会借此过江,但是闹得人心惶惶,在外行走的人都养成了看天的习惯,睡觉也竖着耳朵,听着声响。 ‘轰!’史弼又灌了两口酒,耳边突然如同响了声闷雷,门窗被震得扑啦啦乱响,桌上的酒坛都蹦了两蹦。吓得他也是忽的站起身,慌乱的左右看看,又看看屋顶,并没有什么损害才略松口气。 “总管,避一避吧!”这时阿里罕匆匆进来道。 “不必,本帅就在这里,看它能落到我的脑袋上吗?”本有心出去躲一躲的史弼,见阿里罕来劝反而又重新坐下摆手道。 “也好,属下也在这里陪着总管。”阿里罕知道他的脾气,越劝越来劲儿,苦笑着摇摇头,在其下手坐下道。 “正好陪着本帅喝酒、说话!”史弼本来都想好,其再劝上几句,自己就借坡下驴另寻它处。可其居然不劝了,让他颇为尴尬,让另一个侍者重新布置碗筷道。 “总管,樊城南军近日不断以炮火骚扰码头,泊在城外的船只昨夜又有几十艘偷偷下水溜走了。”阿里罕喝了口酒,有些沮丧地道。 “不若早听我的,一把火将船都烧了岂不省事,现在今天这个投敌,明日那个跑了,反而为敌所用。”史弼冷笑着道。 “唉,若是将船都烧了,不说那些船主会闹事,也断绝了我们水上的通路,届时如何运载物资,而后谁还敢再来襄阳。”阿里罕叹口气道。心中暗骂你的方式倒是省事,可想没想到后果,一旦城破连跑都没法跑了。 “那又能如何?上千艘大小船只又不能尽数拖到岸上,要不就将船尽数凿沉在江中,使敌军无法驾船渡江,又可切断汉水航道。谁敢闹事杀上几个就好了,那些南人皆是胆小如鼠之辈,吓唬吓唬就都老实了。”史弼笑笑道。 “总管,当前南军已然将江南和江西的堡寨尽数夺占,谷城方面战事正紧,而樊城又入敌手。襄阳四面通路皆被截断,援军又迟迟不至,恐怕敌军攻城之日不远。此时正应是城中军民上下齐心,固守城池之时,若是强行将码头上的船只尽数毁掉,必然引起城中百姓不满,于我们守城不利啊!”阿里罕劝解道。 “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了悍勇之气,做事思前想后,最后一事无成,简直与真金汗无异。若是当初其继位后,当机立断集中所有精兵南下,趁南朝立足未稳逐出江南,岂有今日之祸。而其却在继位后,担心草原诸王不服谋叛,即不敢将他们南调作战,又留重兵监视,导致无可战之兵,只好与敌媾和,划江而治。”史弼却冷哼声抱怨道。 “而其又无忽必烈汗的气魄,听信汉人的谗言,把我等一应百战老臣罢黜,专宠汉臣。如今怎么样?两年的时间让南朝小贼站稳了脚跟,其立即兴兵北犯。真金汗又将伯颜调往西北,只用玉昔帖木儿那般怯薛子弟领兵,他又有什么见识,结果中计将二十万大军尽数丢在了江东,致使两淮无兵可守,任南军长驱而入。” “若是两淮不失,湖广之敌怎敢犯我荆襄。而现下那班汉儒又要与南朝议和,可南朝小皇帝却根本无视,依然领军来犯,蒙古人的脸都让他们丢尽了。襄阳被困,他们又担心派遣援军会激怒南朝,可又要我们设法守住襄阳不失,这又是何道理?”史弼愤愤然地道。 “总管还是要慎言,擅议朝政,诋毁大汗,会被那些朝臣弹劾的。”阿里罕知道史弼一直对自己被闲置耿耿于怀,对大汗不满,对大汗宠信汉臣不满,更对那些后辈充满不屑。喝多了酒什么话都敢说,可他却不能有所顾忌。 “哈哈,弹劾我,真是笑话。当年成吉思汗与众臣议事,皆是畅所欲言,不曾因为言辞不敬而惩罚过谁;吾头一次进京觐见忽必烈汗,见我能举鼎、挽强弓,即刻赏我五匹骏马,赐名塔剌混,授予行军总管之职领兵攻打樊城,其只会用那些儒士,岂能不败。”史弼依然是满不在乎,又说起自己当年的光荣史。 “总管,朝中之事非是我们能操心的,也无法扭转的。当下还是想着如何守住城池,这些日子南军每日以火炮袭扰,已经是让军民惶恐不安。今日竟然打进了府衙,将后院几名仆役炸死,还要早作对策!”阿里罕明白若是自己不插言,这牢骚满腹老头能跟你说上三天三夜的既往事迹,只能强行扭转话题。 “我有啥法!”史弼却是叹口气道,“敌军火炮射程远超我军抛石机射程,且从高处来袭,以常法根本无法阻挡,除非夺取樊城,否则毫无办法。” “那……那只能任敌军肆虐吗?”阿里罕这才明白老头其实不糊涂,早就清楚己方难以防御敌军炮火,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问道。 “当然不能,我观敌军炮火似有极限,只能及于北城,他们连续数日也不过今日有一颗落入府衙,可见南城还是安全的。而他们轰击的目标主要是军营、仓廪和官衙,至今没有一颗落入民宅。”史弼将城图铺开,指点着道。 “总管言之有理,我们只要将军兵撤至城南,或散于民宅之中就不必担心敌军炮火袭扰。”阿里罕顿时也有了主意。 “城北只留少数军兵监视即刻,敌军虽占据樊城,但是他们自知难以自北城破城,否则也不会集重兵于南侧攻打岘山堡寨。他们如此只不过是为了乱我军心,欲引动民变而已,而我坚持不肯撤离府衙也是为了稳定军心民心。”史弼喝了杯酒又道。 “城中必有南朝细作,今日府衙遭袭,我怀疑就是有细作为敌指明目标。因而今日起酉时起实施宵禁,城中百姓不得举火,发现火光便是细作在与敌联络,要立刻调兵围捕。另外对出入城门者严加盘查,以防南朝细作出入传递消息。而码头上的船既然你担心会引起民变,那便将帆桨全部拆除,置于城中,如此他们想跑也跑不了。” “总管好计谋,下官佩服!”阿里罕也没想到这老头儿还真有两下子,困扰自己多时的问题被其三言两语就破解了,连忙施礼又道,“当下,城外还居住着上万的百姓,是否也将他们收入城中?” “大可不必!”史弼摆手道,“城外种植的稻谷再有二十天就可收割,那时种田人的命根子,此时你若强迁他们入城,必然会拼死相抗。而不若待他们收割了稻谷以后再行迁移不迟,彼时我们不仅有税赋可以征收,也有存粮用于守城。要知粮草才是长期坚守的根本,即便多上几石粮都是好的。” “嗯,就依总管之计。”阿里罕点头道,“下官还有一事相询,战事一起城中粮商便开始惜售,导致粮价飞涨,米价已十倍于往年。以致让城中贫困百姓无米下锅,长久以往也会生乱的。” “知府啊,你要沉得住气,现在百姓家中多少皆有数日之粮,不会铤而走险。而城中米价飞涨,那些奸商更不会卖只会继续购粮囤积,城外的那些乡中豪户见有利可图也会不断运粮入城。如此不用我们催征,大量粮食就会运入城中,那时我们将城门一关,就可以为守城计,将他们的粮食尽数征收没官。”史弼笑笑道。 “你以为当年南朝吕氏能够困守襄阳多年,驱使满城军民为他们守城凭借的是什么?不止是这深壕坚城,而是粮食。你没有经历过这种大战,那会儿金银是没有用的,谁也不在乎你是什么官,最值钱、最有用的是粮食,而人命最贱,一顿饱饭就能让人上阵厮杀!” “襄阳外围山堡一旦失守,城池被围,外援断绝,我们手里攥着粮食,就等于攥着满城军民的性命。他们想吃饱,就得听从我们的号令,而那些贫苦百姓还得感念我们的恩德,让他们的老小不会饿死,又怎么会不拼死作战。所以做事切勿操之过急,总要一步步的来,等待最好的时机再出手!” “下官受教了!”阿里罕对老头儿的敬佩又深了一层,过去以为其行事莽撞、漫不经心,其实最为精明,早把人心看透了…… 正文 第1341章 深入敌后 夜黑如墨,两艘龙船从汉水下游的一处河汊中驶出逆流而上,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航行后,小心翼翼的泊于偏于东岸的一个小沙洲上。这种沙洲江上很多,涨水时便没与水下,形成浅滩,稍不留意船只便会搁浅。而雨季一过,便又会露出水面,或是消失不见,以致人们都懒得为他们一一起名。 船下锚后,几个人先行跳下船淌着没至腿根的河水上岸,将近岸二十丈方圆仔细搜索了一遍,布置了警戒,才发出信号。船上放下跳板,两行人从船中鱼贯而出,在沙洲上列队。 “陛下,让我也去吧,人太少了!”御前水军副统领张浩再次请求道。 “人多了,反而更容易暴露,这些人我都嫌多。”赵昺摆手道,“你便在附近隐蔽,接到信号后立即前来接应。” “是,陛下!”张浩十分不情愿地道。这次小皇帝执意要深入襄阳腹地秘密侦察,大家苦劝无果,可只带着一只三十人的小分队随护,实在让人放心不小。 “撤吧!”赵昺下了船,立刻催促其赶紧离开。张浩叹口气,命关闭舱门,下令撤离。两艘龙船在桨手的催动下缓缓离岸,驶入江心,桅杆上升起了一盏灯笼闪了几闪,很快上游又有三艘龙船与他们会合,然后编队向下游而去,很快便融入漆黑的雨夜中。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敌境,再强调一次,我们是第七军的斥候,无论什么情况下皆不得泄露陛下身份,自此皆以黄五郎称呼……”侍卫营副统领牛来福再次叮嘱道。虽然不是头一次陪陛下胡闹,但是这次又不同以往,让他深感责任重大,唯恐出现一丝纰漏。 “别啰嗦了,大家都记住了,再说都烦死人了,快走吧!”赵昺不耐地说道,拎起枪催促着。 “是,五哥儿!”牛来福习惯性的立正,想抬手敬礼又赶紧放下,扭头道,“架设安全绳,渡河!” 随着命令下达,立刻有两个人轻装背着绳索泅渡过河,在沙洲与岸边上拉起一道安全绳,人们扶着绳索依次上岸,后边有人将痕迹迅速清理干净。赵昺上岸后与众人没有什么不同,腰部以下皆已经湿透,靴子里也灌满了水,但谁也顾不得收拾,马上跟着队伍向前走去,他们要在天亮前躲过敌军的游骑,通过两军间的分界线,进入山中。 连续行军一个多时辰后,一行人已经深入山中。襄阳三面环水,一面环山。陆路通道主要有两条,向西经万山,通往十堰、汉中;向南经岘山,通往荆州。周边山岭又将襄阳城外的空地分割成了两块相对狭小、封闭,彼此隔离的空间,但是也使得从陆路进出襄阳的道路狭窄,只有西、南两条道路入城。 赵昺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勘察从西进攻襄阳城的通路,要知道地图和实际情况总是有差别的,在地图上看到的可能只是一道山梁,可也许就是陡峭的山崖,根本过不去。而一些山间季节性河流在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注,平时可以通行,但是一场小雨就会集流成河,难以逾越。所以他亲眼看看,真的很难下定决心。 此时雨已经停了,但是依然伸手难见五指,全然看不清道路,又担心被敌人发现,不敢举火照明。只能靠着熟悉地形的向导引路,后边的人紧盯着前边模糊的身影跟进,相距两三步便会失去方向,而路况根本看不清,是坑,还坡,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所以这一路上绕来绕去,上山下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来,赵昺这个方向感极强的人都迷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上披着油布做的雨衣一点也不透气,又闷又热,即便是穿着干衣服也早已湿透了,而一直保持着紧张的状态行军,也更让人容易疲惫。 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翻过几座山梁,赵昺的呼吸愈发沉重,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被荆棘、树枝划出的血口,被汗液一浸火辣辣的疼,而身上的背囊沉的像是背了座山。这让赵昺有些沮丧,看来自己是皇帝当久了,尽管还在坚持锻炼身体,但是出门不是乘车,就是骑马,强度已经大不如前,体力下降的厉害。 “五哥儿,把枪给我吧!”贴身的内卫彭虎在旁轻声道,伸手去摘他枪。 “这……好吧!”赵昺本想坚持下,可脑子还在犹豫,身体已经屈服,手松开枪带,让其将肩上的枪拿走了。 “五哥儿,背囊给我!”另一个内卫贺宝也主动要替他分担一下。 “你们负重比我还大,还是算了吧!”赵昺这次抓紧了背带,没有松手。他的背囊中只有两身换衣一副和一双备用的靴子,及三日的补给和应急之物和水壶。而枪也是短管的骑枪和一支自卫的多管手枪及匕首,子弹带了一个基数,手雷都没有拿。而其他人不仅全副武装,还要携带更多的弹药和补给,分担他的寝具与帐篷等一应杂物,负重皆超过标准携行重量很多。 “五哥儿,路还长呢?若是头一日行军就累垮了,后边大家还得抬着你走,岂不是更重!”内卫轻笑着道。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现在都歇懒了!”赵昺自嘲的笑笑道,好在天黑大家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五哥儿比我们辛苦,平日皆是日理万机,整日不得闲,而我们却能轮换休息,比我们辛苦百倍!”他说着便将赵昺的背囊解了下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等辛苦了!”赵昺身上的背囊被拿走,顿觉身上一轻,可心里却感到惭愧,自己还是成了他人的负担。 “噤声,前边有敌军的哨所,脚步要清,动作要快,不要发出声响!”这时前边传来口令,赵昺也赶紧闭了嘴。 众人依次靠着山壁蹲下,前卫已经先行通过,做好了战斗准备,后边的人在牛来福的指挥下拉开距离依此通过。赵昺向前张望,接着敌军哨所的灯火可以看出这里是一个山垭口,其后便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而他们就要接着山影的掩护从哨所前悄悄通过。 “跟紧我!”牛来福在陛下肩上轻拍了一下悄声道。 “嗯!”赵昺也轻拍了下其的手,做出回应表示准备好了。 牛来福打出了战斗准备的手势,担任掩护的侍卫们将枪口皆瞄准了哨所中的敌哨兵,只要其妄动便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将其射杀。赵昺紧盯着牛来福的动作,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其快自己也快,其慢自己也慢,顺利的闯过了这段路。他倒是没觉的如何,却听到众人皆长舒了口气,显然他们比自己还紧张。 经过这座山寨重新集合后,一行人又是以急行军的速度约摸行了半个时辰,才放缓脚步。这时天已经蒙蒙亮,在向导的引领下他们钻进了一片密林。在牛来福的指挥下,他们深处开辟出一片空地,布置了警戒,而赵昺此时觉得身体跟散了架似的,瘫坐在一边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五哥儿,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不仅体力好,而且行动敏捷,夜里行军脚上就如同长了眼一般,我们都卯足了劲儿才勉强跟上。”布置好宿营地,牛来福才坐到陛下身边,指着几个散布在周围的几个人说道。 他们这个侦察分队由三十五个人组成,大部分来自侍卫营,其中内卫有四人、侍卫十五人,加上随行的御前办军事科两人,其他几个人都是生面孔。但是这一路上,他们不仅担任向导,且轮流担任前卫,负责预警和探路,宿营后又分出两个人担任警戒。 牛来福十分好奇,他们侍卫营作为精中选精的军中精锐,不仅个个都经历过实战,受过严苛的训练,且精通各种战术和武器的运用,皆有品阶在身,也就是说侍卫营就没有普通士兵,任何一个人放到其他部队,起码都是队正。 所以侍卫营官兵向来自傲,没有服过谁。而此次护卫陛下深入敌后侦察,更是挑选的精英,可今天居然有人跟他们比了个不相上下,自然有些不服气,也更好奇陛下身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群神秘人来。 “他们其实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只是你们没有发现而已!”赵昺笑笑道。 “哦!”牛来福听了自己看看散在周围休息的几个神秘人惊讶道,“那个人不是跟随水军前来的杂役吗?” “呵呵,看来你的眼力还真不错,还能认出来!”赵昺挪挪身子道,“他们皆是事务局行动总队的,受命前来保护行营的安全,负责外围的警戒和清除蒙元的探子。” “失敬失敬,诸位真是好本事,让吾等汗颜!”牛来福自然知道事务局的存在,他们其中许多人还都接受过事务局有关防刺杀和秘密侦查方面的培训,却也没有想到他们中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我们可当不起如此夸赞,事务局就是负责宫中一应闲杂事务的,我们那点微末道行也就是协助诸位保护行营的安全。”那汉子拱拱手甚是谦恭地道。 “好了,你们都不必谦虚了,如此却显得我身边皆是废物一般。”赵昺笑笑打断二人的话道,“事务局行动队肩负着刺杀敌国将领,铲除奸细等任务,就如我手中的一把无坚不摧的锋锐匕首。而你们侍卫营承担着保护宫城安全的使命,就像一张坚不可破的盾牌。虽然是矛和盾的关系,也是朕的左右手,却绝不能相互伤害,而是要互相配合,协同作战。” 大宋与蒙元是死对头,谁都欲至对方死地而后快,而对方的皇帝当然是最好的目标。作为一个国家最高领袖,其的生死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国家的命运。郑虎臣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同样与小皇帝息息相关,他从事的职业、做的事情是有违当前儒家宣扬的宗旨的。 小皇帝若是身死,朝廷中那群儒臣们定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掌握着他们秘密的人,必然会设法将自己除掉。所以郑虎臣清楚小皇帝活的好好的,自己才能活的好好的。所以在得知陛下又要亲征襄阳时,便立刻从行动总队中抽调精锐前来护驾,这不仅是防备蒙元,也是为了防备荆襄各军中内部人。 当行动总队特遣队到达行营后,他们并没有亮明身份,而是以各种身份活动在行营内外,暗中保护皇帝,监视着进出行营的人。赵昺当然也明白最好的刺客也是最好的保镖,因为他们最清楚防卫上的漏洞和采用的方式,有他们在正好可以查漏补缺,消除自己周围的隐患。 “属下遵命!”两人分别代表着皇帝手中一明一暗最强大的武力,自然心中皆有不服之意,而陛下如此说就是警告他们勿要内斗,他们赶紧施礼道。 “现在我们在什么位置?这一夜我都被转晕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赵昺也是点到即止,对充任向导的行动队刘通道。 “五哥儿,昨夜我们在中岘山中行走,为了避开蒙元的哨卡和堡寨绕了不少路,现在的位置在这里。”刘通铺开地图指指现在的位置道,“前方便是虎头城,距离琵琶山看似不远,但是这里设防十分严密,还需绕过去,再行一夜应该就能到了。” “嗯,这里便无其它道路前往吗?”赵昺皱皱眉道,若是想打通西进的路,必须动用大军,如此绕来绕去肯定是不行的。 “五哥儿,因为他们是自宜城乘船逆流而上是在中岘以东上岸的,所以要从岘山东南方向潜入。而若动用大军则不必如此,可以直接自中岘和上岘,也就是万山之间的谷道通过,那边敌军防备较为松懈,又是大军通行,可以快速抢占通过。”刘通解释道…… 正文 第1342章 随便聊聊 赵昺看着这幅事务局测绘的地图,虽然无法判定数据是否准确,但是内容十分详实,每一个节点和小路都有标注,且地名上还会标注古名和俗名,比之他们的地图起码在这方面准确的多。比如刚刚其所言的岘首、中岘和上岘,其实和自己所知就有不同。 当地人将襄阳周围的山统称为岘山,岘首山、龟山、万山因其地理位置和相应的地位,分别被称为岘首、中岘和上岘。若是不知内情,即便是当地土人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地方,或者就是驴唇不对马嘴,将你引导到错误的地点。 这也就如同自己用化名一样,内部人知道黄五郎就是皇帝,但外人就以为其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卒。这样即使蒙元发现了他们这支侦察队,也不会穷追猛打,若是知道大宋皇帝在其中,只怕让他们将山翻个个儿也定然要将赵昺捉住不可。 “五哥儿……有什么不对吗?”刘通见皇帝瞅着地图出神,轻声唤道。 “哦,着地图太好了,标注的如此详实,怎么朕没有?”赵昺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道。 “五哥儿,这地图是由事务局交通部绘制的,只供给各地交通员使用,以保证他们在出现极端的情况下,也能将情报及时转出。”忠于皇帝这是事务局核心及骨干层要遵守的铁律,在任何情况下皆要无条件服从,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护皇帝的安全,刘通自然不敢隐瞒道。 “正因为如此,这些地图都是绝密,不会轻易示人。我们也是因为此次任务特殊,经大头领批准才从交通部申领了一份,否则也是见不到的。” “原来如此,我还怪不得你们,不过此事你们做的甚好。但是也告诉你们大头领,待我回家后定要踹他两脚,这等好用的东西也不给我誊画一份。”赵昺习惯性的摩挲着下巴道。 “是、是,我一定及时转禀。不过还请五哥儿脚下留情,踹的轻一些,否则大头领非得将我等踹死。”刘通苦着脸道。 “哈哈,你倒是有趣。不过昨日将我的转的晕头转向,现下陪我前出看看地形,也免的转了几天,还不知道哪里是哪里!”赵昺笑笑道。 “五哥儿还是歇息片刻,吃些东西,这些事情还是我们去做。”刘通说道。 “错了,人有专攻。”赵昺拍拍他的肩膀道,“若是绝地求生,千里奔袭,杀人于无形,你们皆是把好手,我是拍马不及。可是行军打仗,攻城掠地,你们就要甘拜下风了,有些东西不是亲眼看看终是不放心。稍有差池,死伤又何止千万,劳而无功不说,还要贻害百姓,饿殍遍野。” “唉,大头领常赞五哥儿乃是天纵奇才,心怀天下,实乃是我大宋亿万黎民之福。我等也希望有一日能见天颜……”刘通叹口气言道。 “呵呵,见了便后悔不迭,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凡人一个。也没有三头六臂,腾云驾雾之能,走了一夜路便累的跟狗一样!”赵昺打断其言,嬉笑着道。 “不、不,小的绝无此想,而是见了愈加敬佩和惊叹。”刘通连连摆手道,“我等到御前也有二十余日,从未见五哥儿休息半日,日日皆是三更才眠,日出则起。食与军卒同灶,穿也是两身旧衣,住也是陋屋破庙可栖身。” “若是昨夜,五哥儿与我等皆是全副武装行军,大家初时以为行不过数里便会由人代劳,甚至半途折返。没想到五哥儿竟然能跟上我等的步伐,行程过半后才有侍卫强行分担负重。让我等兄弟佩服不已,要知这种强度的山中行军,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卒也是难以跟的上的。” “原来如此,我途中还想是不是近些时日疏于训练,以致体力退消。但与尔等相较,还是差的太远了,不过我以后也要勤加锻炼,免得被你们笑话!”赵昺轻笑着道。 话虽如此说,可他心中还是美滋滋的,毕竟不论是行动队,还是侍卫营的军兵皆是人中翘楚,放在现代就是特种兵,自己能空手徒步跟上他们,没有落后半步,也是件足以自豪的事情了。 “五哥儿就不要抢我们的饭碗了,给小的们留碗吃吧!”刘通苦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转而又变脸,露出副十分遗憾的面孔道,“不过我们之前也是做足了准备,一旦五哥儿走不动了,便是抬也要抬回去的,如此便也是大功一件,可惜的是这功劳没了。” “呵呵,你们大头领是不是跟你们说过,正是因为倪都帅当年背着我逃了百里,才有了今日的富贵,你等才如此热心。不过这才过了一日,你们还有立功的机会,说不准今夜我就走不动了。”赵昺听了又是阵大笑,心说这货有说相声、演小品的潜质,比之王德有趣多了,要是把他阉了留在身边也是件快事。 “还有这等好事?大头领从没有对我等说过,想必是不想让我等立了如此大功,来日便居于其上了。但是今日既知,还请五哥儿给个机会,日后我再也不必受大头领的腌臜气了。”刘通惊喜过后,又‘认真’地道。只是若让他知道陛下刚刚心中所想,会不会当下吓得落荒而逃呢? “五哥儿,吃些东西吧!”牛来福这时走过来道。 “嗯,吃饱了,睡一觉,待雾散后叫醒我!”赵昺接过牛来福递过来的干粮和水壶道。 “是……”牛来福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 “大家都有了吗?”赵昺找了个水洼洗了下手,然后随意的在身上蹭了蹭问道,见其点点头,便打开用油纸包裹的干粮指指几个人,“你们也一同吃吧!” “好!”刘通被小皇帝这个十分接地气的动作惊得愣住了,在传说中皇帝每餐少说都是几十样饭菜,用的也是金盘、金碗、金筷子,旁边有内侍伺候着,用什么皆是由他们代劳,就差喂到嘴里了。来了几天,见小皇帝与大家一起吃饭已经感到十分意外了,而今就像个乡下人一样将手蹭两下就去拿吃的,还是将他惊住了。 “这鬼天气,太潮湿了,什么东西都难以保存,放不了几日就该吃长毛的了!”赵昺打开纸包看着包裹的食物叹口气道。 “有炊饼和咸肉就很好了,五哥儿吃过那种压缩干粮吗?那家伙倒是保存的时间长,可是硬的跟石头似的能砸死人,干的能噎死人!”刘通和几个没有值守的行动队员也围过来,他偷眼看看陛下的纸包中的食物与自己的无异,皆是炊饼和咸肉,便调笑道。 “噗……”牛来福听了却赶紧扭过头去,一下笑喷了。 “我说的是真的,笑什么?”刘通看看几个侍卫都强忍着笑,憋的很辛苦,而皇帝却是一脸尴尬之色。 “刘通,你说的那玩意儿就是五哥儿发明的……”刘通冲陛下努努嘴道。 “你们吃的还是改进版的,当初五哥儿试制的时候,就要我们侍卫营的人尝试,每次至少连吃五天,以检验是否能提供足够的体力,吃的大家……”彭虎在旁一言难尽的补充道。 “五哥儿,我实在不知,还请饶恕冒犯之罪!”刘通吓一跳,自己这可是犯了妄议圣上的大罪,连忙请罪道。 “没事、没事,这帮货们试吃的时候,暗地里没少骂我!”赵昺指指几个侍卫笑骂道。 “绝对没有骂过五哥儿的事儿,我们只是抱怨了几句!”骂皇帝那是死罪,牛来福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说真的,那东西也是不大好吃,但是总比饿肚子要强,打急眼了还能掏出来当板砖使,砸死几个敌人呢!”赵昺并不在乎他们是骂,还是抱怨,东西那么难吃再不让人家骂几句,岂不没了天理。 “是、是!”刘通哪里还敢再多嘴,也不敢笑,只能小鸡吃米般的连连点头应着,反倒是几个侍卫窃笑不已。 “那个东西起初是给水军专用的,他们在船上有热水可以泡泡再吃,而那里边不仅有果脯、豆粉、食盐、面粉,我还加了些糖霜。虽然不大好吃,但是那么一小块就可以让人维持足够的体力,坚持作战。”赵昺咬了口也并不松软的胡饼,又吃了口打死卖盐的咸肉,再喝口水道,“待北伐结束,我有了时间再进行改进,让他变得酥软些,口感更好些,先给你们试用,提提意见!” “五哥儿英明,不能总祸害我们侍卫营,也该让其他兄弟们分担一些!”牛来福连声称好道。 “小的们愿意为五哥儿分忧!”刘通看几个侍卫的表情就知那绝对不是好事儿,且被陛下祸害的不轻,可自己却无法推脱,还要装出十分荣幸的样子正色道。但心中却想着无论陛下做的多难吃,只要死不了人,自己都要说好,然后让全军的人都能早日吃上,这个亏绝对不能自己吃。 “唉,这事儿都愁死我了。”赵昺边吃边叹口气,愁容满面地道,“我们以后终归要与蒙元决一死战的,那时就要深入草原、漠北,粮食运输将更为困难。这就需要能做出一种便于携带,又能长时间保存,方便食用的应急食品,可惜试制了多次都不理想。” “五哥儿……”刘通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而心中十分感慨,皇帝日理万机,不仅要操心国家大事,还要想到这些吃什么的‘小事’,真是太难了。 “大家行军一夜皆疲乏了,轮换着休息,我就偷个懒,不跟你们轮值了!”赵昺根本没有注意到其的表情,而是三口几口的吃完了三个胡饼,又喝了半壶水,抹抹嘴道。 “我等应该的,五哥儿自便!”几个人齐声道。然后目送陛下拎着背囊在边上寻了块稍微平整的地方,将雨衣铺在地上,然后拿过内卫递过来的睡袋半铺半盖,枕着背囊和衣而眠,不一会儿就传出轻微的鼾声,显然也是累的不轻。 “五哥儿向来如此吗?”刘通问牛来福道。 “五哥儿待下向来和气,也好伺候,从来不拿属下撒气,开几句玩笑也不会着恼。而在衣食住行方面都不讲究,只要干净就好,其它的并不挑剔。但是绝不能作出有违军纪和法度的事情,他不仅不会为你开脱,且会严惩。而我们也不能因为待下宽容,作出不合体统,有违圣意的事情。”牛来福轻声道。 “说的极是,这方面我们也要向侍卫营的兄弟们学习!”刘通指指几个行动队的人言道,而心中对皇帝的敬佩又增加了几分,暗道难怪大头领对陛下如此忠心,如此多的军将死心塌地的追随左右,自己若是能留在陛下身边此生足矣…… 时至正午,赵昺就像装了闹钟一般准时醒来,他将众人分成了三组,自己和两个随行的参军各领一组,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观察,分别绘制地形图。 赵昺看中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地,他们从林中潜行接近后缓缓爬了上去,隐蔽在茂盛的灌木丛中,四个内卫潜伏在他周边随时提供保护,刘通领两个队员前出担任警戒,牛来福则让侍卫占据要点控制了上山的几条小径,一旦有敌来袭可以掩护陛下迅速撤离。 赵昺却没有那么紧张,半蹲在树丛之后端着望远镜向四周观察。他通过太阳的位置很快标定了方向,而他们的位置处于虎头山麓,在他们的东南方向就是虎头山城。 当年宋蒙战于襄阳,蒙将阿术在襄樊西部的万山、百丈山筑长围,又在南面的岘山筑城,连接诸堡,完全切断了襄阳与西北、东南的联系,使襄樊成为一座孤城。这一时期元军在襄樊外围修筑十余余处城堡,建立起长期围困襄樊的据点,完成了对襄樊的战略包围,虎头山城就是其中的一座…… 正文 第1343章 确定方位 放眼望去,呈现在赵昺面前的是几十座绵延不断的群上,虎头山就是这里面的一座。但是这里比之其它地方的山并不高大,却也应了‘小而险’的说法。且这里的植被保存的很好,树木繁茂,林深叶茂,难以穿行,不利于进攻部队展开。 总览群山后,赵昺将视线集中在虎头山城上。严格的说,这并非是一座孤立的堡垒,而是又一些列的大小堡寨和哨所组成,或占据险地,或是视野开阔之地,将这一边进出的通路皆至于监视和攻击之下,形成一道封锁线,断绝了通往襄阳的交通。 从赵昺这个方向看过去,虎头山主堡并非修筑于山巅,而是依山据险而建,位于两座山峰间的鞍部,俯视着山间的大小通路。城垒以土墙做围,又用木栅和条石加固,兵卒驻于其中。山间的各个通路上也立寨堵塞了通路,派军兵据守,构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整个体系中,虎头山主城就如一只从天按下巨掌,散布周边的小堡寨便似分开的手指。小堡以主城为依托封锁通路,屏护主城的侧翼,并起到预警的作用。小堡即便被攻破,也只是打破外围,而难以动摇主城。其依然可以凭险据守,居高临下封锁通路。 赵昺看罢心中暗暗佩服设计此城的蒙将,如此布置不仅利用了地理形势,可以让整个体系相互为援,也考虑到了驻军的补给问题。大家都知道马谡失街亭的故事,正是因为其只考虑到利用险要的山势,却没有考虑到山上取水困难。 结果张郃率领魏军赶到街亭,看到马谡放弃现成的城池不守,却把人马驻扎在山上,马上吩咐手下将士,在山下筑好营垒,把马谡扎营的那座山围困起来。屯于山上的蜀军口渴难耐,马谡只能几次命令兵士冲下山去,但是由于张郃坚守住营垒,蜀军没法攻破,结果招致大败,街亭失守。 所以在山上修寨筑城,不仅是要考虑到地形,还要想到水源的问题。在山顶筑城的确能最大限度的利用了地形,敌军仰攻困难,而守军居高临下即利于防守,也能借势冲击。但大家都知道水往低处流,山顶之上无法存水,即便有泉水可用,流量也很小,人一多就难以满足。 因此有经验的军将都会将山寨置于山的腰部,即可以利用山上的溪流,泉水也丰富的多,满足更多人的需要。不过什么都有限度,也要考虑到敌军挖断水脉导致缺水的问题。而当年蒙军筑城时肯定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分散驻兵,既能相互为援,还能减少主城的消耗,不怕敌军围困,利于长期坚守。 赵昺想到此觉得有些好笑,历史就是这么玄妙。当年蒙军修筑山城是为了封锁通路,防止宋军得到外援;而如今攻守互换,山城又成了阻挡宋军进军的通路的障碍。而虎头山城是屏蔽襄阳城南方的一个重要据点,若想从南攻城既要将这些堡寨一一攻破,才能打开进军的通路。这是一个极为耗时又费力的过程,一旦无法承受这种消耗,就只能无奈撤军。 “五哥儿,前出观察哨发出信号,有敌军出寨向咱们这边过来了,还是暂避一下吧!”彭虎凑过来禀告道。 “不必,敌军离咱们这里还远,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的!”赵昺一边观察,一边拿出纸笔飞快的勾勒出这一带的山形,在上边标注着主城和小堡的位置。 “五哥儿,还是我来画吧!”彭虎建议道。 “看得懂吗?”赵昺扭脸问道。 他知道内卫的强项在于贴身护卫,他们精于格斗和冷兵器的运用,四、五个训练有素的军卒在手持冷兵器的情况下不是他对手。这是因为待他们出手的时候,刺客已经突破了外围警戒和内圈侍卫的阻拦,已经到了贴身肉搏的地步了。 当然内卫的观察能力也不弱,他们要能辨别每一个靠近皇帝的人是否有敌意,是否身藏利器,以便能及时做出反应。再一个就是精于化妆,能够模仿各式各样的人物,以适应不同的环境,隐匿其中。另外就是体力极好,否则皇帝跑不动,或是受伤了,他怎么能迅速将人带走。而对于其它的有关军事业务其实并不熟悉,看地图还行,画图就是外行了。 “这应该与城图和建筑图差不多吧,我对那些有所射猎!”彭虎有些含糊地答道。 “隔行如隔山,虽然都是图,可画法和识别都是大不相同的。”赵昺知道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而非争功,便也没有责怪,只是轻笑下道。彭虎见陛下拒绝,也不再多言,老实的执行自己的本职工作,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赵昺则在图上不断的添加数字,标注角度和小径、堡垒及布兵要地。他画出的虽然只是局部,但与其它两个观察点的图相对比后就能准确的反映出整个正面的全貌。让他遗憾的是不能转到山后,对整座山进行测绘,寻找防御上的薄弱点。 对于自己安全,赵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几个侍卫已经控制了要点,敌军即使发现也会被他们几条枪压制在陡坡之下。给自己留出从容撤退的时间,只要进入树木,就是泥牛入海,调集千百人来也难以抓到他们。不过敌后侦察还是要尽量避免交火的情况,因为一旦被发现,周边的敌军都会加强警戒,对道路进行封堵,给以后的活动造成极大的苦难。 在警戒哨再次示警后,赵昺再向西北看了片刻,依然没有在群峰中辨认出此行的目标之一——琵琶山,其属于虎头山的余脉,就隐没在眼前的众山之中,却让人难以看到其的真面目。但他也没再坚持,打了个手势,招呼众人悄然后撤入树林之中…… 撤入林中片刻另外两组也撤了回来,赵昺将他们的图拿过来,依然没有能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徐无难虽然提出西进的建议,可他未能深入实地侦察,并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只是根据走访乡间本土百姓和查阅历代史料设定的。 但是赵昺知道史料记载可以作为参考,却不能太过认真,沧海桑田离着似乎太远,但是随着人类活动的增加,对地理的改造,许多地名也几经变化,甚至与现在的地点相距甚远。宋蒙襄阳之战虽然过去的时间不过十余年,可由于语言上的差异会产生误会,甚至干脆就是另行命名,一个地点就会出现多个名字。 赵昺每到一地,都会事先收集有关史料和前人笔记,就是为了了解当地的历史变迁。而古代非比现在,信息封闭,传递困难,只能从中寻找线索。而他查阅过资料,在史籍中有关琵琶山的记载只有一条:檀溪发源于柳子山,又汇虎头山冲所流溪水,经琵琶山、真武山、羊祜山、郑家山,绕岘首山向南流注入汉水,长四十里。 按照这条线索找琵琶山就要先行确定檀溪的位置,而檀溪在历史上因为刘备骑着的卢马纵身一跃而成名,在史籍和笔记中多有记载。《通志》云:“檀溪之水源出此山,故与襄山为近也”。襄水,城西五里,源出襄山。《襄阳府志》说:“檀溪,县西四里,即汉先主所乘的卢越过之溪也。 《水经注》:水出县西柳子山下,东为鸭湖,湖之北渠,溪水所导也。北经汉阴台西,旁城北,注于沔。”又说“鸭湖,县城外望楚之北,山水汇而为湖。水自湖两分,北渠即檀溪水也,一水东南出即襄水也。”《旧志》也云:“汉先主跃檀溪时经此。” 还有史书记载,梁简文帝曾泛舟穷柳子山檀溪之源,唐代襄阳著名诗人孟浩然从檀溪泛舟到万山钓鱼“垂钓坐磐石,水清心亦闲”的诗句。但是檀溪由于汉江的改道与变迁,两者不再贯通,现下的檀溪早已失去了当年的丰韵,很多地方已经干涸,有水的地方也只是涓涓细流。再加上近人为地填湖、造地建房,鸭湖也被侵占。好在江河可以改道,而移山填海毕竟是传说,山的变化相对还是很小的。 所以要想确定琵琶山的位置,就要从中确定柳子山、襄山、襄水和檀溪的准确位置。赵昺翻阅了史料和地志,关于襄山地理位置的记载是:襄山,县西北五里,以水驾山而下,故名。其水南流为襄水,北流为檀溪。柳子山,县西北十五里,下有柳子关。 柳子关的记载还有《襄阳志》说“柳子关县西七里。”唐代著名诗人皮日休在《刘枣强碑文》中说:“先生,不恙而卒……坟去襄阳郭五里,曰柳子关。从上述记载我们不难看出,襄山,在襄阳城的西北五里处,其中,在此发源的水有两处,一处向南流的水称为襄水,一处向北流的水称为檀溪。 从上述记载看,襄阳是一座典型的山水园林城市。古人将三座山命名为三岘,并不是偶然的。这三座山的海拨都不高,正好符合岘山“山小而险”的特点,除了三岘正好处于上、中、下的地理位置外,三座山都有汉江或檀溪萦绕,符合古人依山傍水的审美观。 这也就从中可以推断出檀溪发源于柳子山,柳子山与襄山很近。这就为确定襄山的位置提供了准确的依据。关于柳子山,无论是从史志记载的地理位置还是从檀溪的发源地来看,都证明柳子山就是现在的岘山最高峰扁山,这就说明,与扁山相邻的山就是襄山。而犹豫琵琶山又在县西南五里的记载相比对,说明两山也不会太远。 赵昺现在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位置,又叫过刘通与其的地图进行比对,尽管事务局的地图更为详尽,他不能不谨慎些。正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用在此也正合适。当下别说千里,就是三、五里也会误了大事。届时兵将云集,围着攻打了半天才发现走错了地方,不仅浪费了时间和兵力,也许还会将己方置于险地。 赵昺可不想犯下这么低级错误,损兵折将不说,自己也会落下天大的笑柄,使他威信皆无,将来还怎么领兵作战。两下比对之后,自己预判的位置与其的地图相差不大,由此圈定了目标的大致范围,并规划了晚上的行军路线。 当夜幕再次降临,侦察分队饱食之后,整理装备,检查武器,将水壶灌满。赵昺也重新背上了‘被减重’的背囊,而他没有再多言。一是不想辜负了大家的好意;二是也怕行至半途,体力跟不上,拖了后腿。也就厚着脸皮接受了。 因为今晚的路线上要穿越蒙元的数个哨所,夜深人静的大山里,丁点声响都会传的很远,所以要最大限度的消除隐患。赵昺整理好装备,拿起枪跳了几下,没有发现物品散落,也没有听到装备的相互撞击声。而后大家又相互检查了一遍,直到没有什么纰漏才上路。 今夜虽然天气晴朗,但是依然没有月光可以借光,仍需要摸黑赶路。今晚尽管没有了雨水的干扰,路好走了许多,而让赵昺烦恼的是山里的蚊虫却肆虐起来。它们简直是无孔不入,即便已经实现扎紧了袖口和裤腿,依然能够寻到缝隙钻进去叮咬,裸在外边的头脸和双手不大功夫就不知道被叮咬了多少下。 而蚊虫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一样不会放过,实施着无差别攻击。行不多久,赵昺就觉的身上刺挠难耐,想着这个时候若照镜子,里边肯定是个猪头,皇后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自己。可他也不敢去放肆拍打,以免发出声响惊动敌军哨兵。而其他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也不时的耸动肩膀,将脸在袖子上蹭两下,稍稍缓解奇痒之苦…… 正文 第1344章 不太乐观 又是一夜艰苦的行军,侦察分队接近了预定区域,但是如何确定那座山是琵琶山仍然有困难。他们已知的消息是“柳子关因柳子山得名,但柳子关的确切位置却不在柳子山下,而是在琵琶山山附近。”另外就是琵琶山因形似琵琶而得名。 但是柳子关早已淹没的历史的尘埃中,而周边又人迹难觅,想找人打听都难。再者他们是外来者,一旦贸然现身询问,很可能被‘积极分子’举报,那么再难以隐匿行踪,只能赶紧跑路了。 至于以形入手,大家皆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句诗,这就已经充分说明在不同角度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且其中又有许多牵强附会之嫌。即便是同一位置,你看着像琵琶,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南瓜,这个线索也并不大靠谱。 赵昺于是很快放弃了以此为据寻找的念头,而以实际情况入手。自己找的是处用兵之地,管它是叫阿猫,还是阿狗呢!于是他们着手搜寻符合即‘可控制山间谷道,又可阻击南部来敌’两个条件的要地,果然换了思路后很快就有了结果,但是让他们有些‘失望’。 这个山头相对独立,也并不高大,一条可通车马的谷道从其脚下穿过,赵昺估计这条谷道很可能就是檀溪的故道,淤积干涸后成为道路。这个现象十分常见,山间谷道很多都是雨季是溪流,而旱季就成了大路。而另一个发现就是此处蒙元驻军并不多,也就在三个百人队左右,两个百人队驻于山脚,一个驻于山腰处的营垒中。 不过赵昺也很快释然,由于历来攻襄都是从南部突破,因而守军会将兵力集中于南部山区据守。西部用于地狭,大部队难以展开,所以历代兵家都不会选择自西方突破,守方自然就不会将主要力量布置于此。这里驻军较少,也就不难理解了。 为了进一步了解此山的情况,赵昺冒险领着一组人自后山攀上去抵近侦察,也明白了为何蒙元在此布置的兵力为何不多,是因为这山太难爬了。由于山势险峻,樵夫和猎人都很少至此,更无人开荒垦殖,使得这里更加荒芜,植被保持完好,山上树木十分繁盛,其间布满荆棘,基本上没有路,攀登极为困难。 因而敌军要想夺占此山,只有从正面强攻,想从侧翼迂回就会被繁盛的草木所阻,更难以展开兵力,也不必担心多面受敌。而三百兵力占据有利地形,周边又有其它堡寨,距离襄阳城也不过数里之遥,他们只要阻敌一时,周围的军队接警后就能赶来增援。 几个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山,寻到了一条可以勉强上山的小径,进一步确认了敌军的布防情况。也终于得以确认了这里就是琵琶山。 据史籍记载,据说伏羲陨落之后葬在南郡襄阳的岘山中。世人为了纪念这位远古的伟大帝王在襄阳的琵琶山上修建了石头建的伏羲庙,庙中立有伏羲石像一尊,庙前有石制牌匾一付,直到南北朝时香火一直十分兴盛。后由于战乱频发,隋唐之后便已经荒废。 如今庙宇已经成了废墟,但是石像尽管已然风化,长满了青苔,面目变得模糊不清,但是东西仍在,而牌匾碎裂可拼凑后字迹仍能辨认。这下就实锤了,而赵昺想着自己这是又欠下份债,在收复襄阳后说不得又要掏笔银子重修庙宇,再塑金身,四时祭祀,以彰显对先圣的敬仰,凝聚人心。 确定了琵琶山的位置,赵昺暗叹还是多读书的好,尤其是在这文化集萃之地。襄阳是荆楚文化的发祥地,孕育了楚赋开山鼻祖宋玉,“下里巴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等典故。留下了穿天节、端公舞、牵钩戏、锁呐巫音、苞茅缩酒等楚风遗俗,还留下了西周邓城、宜城楚皇城、南漳楚寨群等遗迹。 东晋高僧释道安在襄阳长达十五年之久,研究佛学,讲经弘法,统一佛教姓释,确立僧律戒规,首创中国僧制,编撰中国第一部佛经目录,奠定了印传佛教中国化的基础,对中国文化儒释道格局的形成乃至整个汉传佛教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使襄阳一度成为全国的佛教传播中心。史学家习凿齿著《汉晋春秋》、《襄阳耆旧记》等,对中国史学发展影响深远。 而上承汉末,下启魏晋,在近百年群雄争战、风云际会的三国时期,襄阳更是名人辈出。东汉末年,北方战乱,刘表领荆州牧,爱民养士,从容自保”,把襄阳治理得经济繁荣、社会安定,成为乱世中一片安宁的“绿洲”,数以千计的士人纷纷来到襄阳。 诸葛亮出世前耕读的隆中距此不过十余里,在那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谋划《隆中对》,襄阳也成为三国鼎立格局形成的源头;以羊祜镇守襄阳、杜预上表灭吴方略为标志,襄阳成为晋灭吴、完成统一大业的策源地。还有司马徽、庞德公、庞统、徐庶、崔州平等一批谋略精英,经学家宋忠、文学家王粲、书法家梁鹄、音乐家杜夔等一批杰出人物汇聚襄阳。 赵昺常常以《三国演义》当教材,讲授用兵之地,一百二十回的一本书,而其中就有三十二回的故事就发生在襄阳,司马荐贤、三顾茅庐、马跃檀溪、水淹七军、刮骨疗毒等发生在襄阳的三国故事。而诸葛亮“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淡泊明志,宁静致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精神和品格也影响着他的臣僚们。 有了这些引子,使得赵昺一行人在第三天寻找龟山时,当看到本朝李曾伯收复襄樊时的纪功铭摩崖石刻时,就确定无疑了。时宋京湖制置使李曾伯为表彰南宋将士光复襄樊两城的卓著功勋而刻铭于摩崖上,斗大的字镌刻在丈五高的崖壁还是十分醒目的。 在此赵昺还看到据说是当年刘备‘马跃檀溪’之地,而此时不足两丈宽的河道实在让他无法与书中描绘的‘的卢马忽从水中涌身而起,一跃三丈,飞上西岸,玄德如从云雾中起……’的场面结合起来,若非看到石岭上镌刻的‘马跃檀溪之地’标志,还真就错过了。 龟山据襄阳城池不过二里许,横亘在襄阳城西南,这是遮护城西的最后一道屏障,山势如突兀中卷起,比之琵琶山并不高大,赵昺依然没有看出此山酷似龟。远望峰岭高低各不相同,东麓望去,一线刀刃,高可及天;西坡观来,一片郁葱,林涛沙沙;南山一带,群山起伏,水阔天空,犹中央尖角。走进狭窄谷道,褐石棱峋,伫立仰望,壁立千仞,错落欲崩。 赵昺看罢心情有些沉重,在这里襄阳城清晰在望,而受地形限制,他们是无法动用大军进攻。这就要求他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龟山,前出到较为开阔的地带,否则就会被堵在山里进退不能。更为困难的是在攻打琵琶山的战斗展开时,龟山必然得到预警,襄阳城方面就会派出援军,那么战斗进行的会更加艰难,甚至功亏一篑,不得不重新考虑从南边进军。 “五哥儿,休息一下吧!”转回集合地,牛来福看陛下心情不大好,以为昨夜行军,白日又展开侦察,身体吃不消了。 “也好!”赵昺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近在咫尺的龟山,“你说,怎样才能在我们攻打琵琶山时,又要赶在襄阳城敌援军赶到此之前,又将龟山攻克!” 牛来福听了陛下的问话一怔,原来自己刚才的说的话其并没有听进去,想了想道:“很难,琵琶山与龟山相距约两里,而龟山与襄阳城相距也在两里左右。即便我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攻克琵琶山,然后赶往到龟山投入战斗,恐怕也难以做到。毕竟我们走的是山道,而敌援军走的是大道,行军速度要比我们快的多。” “我们可以遣一支精锐绕过琵琶山先期前往龟山,同时在两地展开战斗!”刘通建议道。 “很难,这里的地形我们都看到了,山林茂密,沟渠纵横,咱们一支小分队轻装绕过来还十分艰难。而进攻部队要携带大量的武器弹药,行军速度将更为困难。且龟山守敌应该是一个千人队,最少也要有七百人,我们的兵力少了,不足以攻取;而遣大军来攻,行军途中很难不被敌军发现。”赵昺言道。 “五哥儿说的是,即便我们与敌人兵力相当,占据有利地形的情况下,也难以在半个时辰内结束战斗。而半个时辰的时间,驻扎于襄阳西城外的敌军有足够的时间完成集结,迅速赶到战场。”牛来福叹口气道。 “嗯,即便是我们能够潜入敌营发起突袭,能够将山上的敌军迅速歼灭,也难以突破卡在山口的关口,除非有一种武器能够将他们尽数炸死!”刘通言道。 “呵呵,你做梦呢!”牛来福笑道,“奇袭部队皆是轻装,无法携带重炮,而迫击炮威力有限,难以在短时间打垮敌军,也难以炸开寨门。” “嗯,这也是个思路,回去后可以想想办法!”赵昺听了却是若有所思地道…… 正文 第1345章 知耻后勇 三日之后,赵昺回到宜城,绘制了地图,对沙盘做了修改。略作休整后便召集行营官员议事,王应麟、倪亮、张霸及林之武等人皆应诏出席,并有派驻各军督导团军事官员列席,一众人迅速汇集于行营。 “陛下,这是怎么了?”王应麟见了皇帝大吃一惊,只见陛下脸上肿胀未消,很多地方已经破皮。 “并无大事,山中蚊虫可能嫉妒朕太过英俊,轮番叮咬不休!”赵昺摸摸脸苦笑着道。 “唉,皆是臣等无能,还让陛下亲涉险地!”王应麟面带愧色施礼道。 “臣(属下)等无能,望陛下保重龙体!”皇帝深入敌后侦察,这事儿只有几个近臣知晓,并一直处于严格保密之下的。尽管许多人不知道内情,可皇帝的脸被蚊虫叮咬成破西瓜一般,大家就知道陛下肯定是跑到前线去了。 “朕脸上破点皮而已,与你们何干,又有什么罪。”赵昺有些无奈的抬手让众人免礼道,“先说下整军和练兵的情况吧!” 王应麟等人依次汇报了近二十天的整军和领兵情况,总体上来说还是很好。通过整顿一些精于指挥,擅于带兵的将领得以提拔,而那些混日子的军官被罢黜,或调离指挥岗位,使得士气大振。而后勤保障随着水路的全线贯通及威胁陆上交通线的敌军堡寨被拔除,情况日趋好转,各种物资得以顺利送到前线。 军事方面通过以战代练的展开及在督导组的指导下,有选择的攻取了一系列堡寨,士兵的个人技战术得以强化,基层军官的战术指挥能力得以提升。而中高层军官的战役指挥、谋划及诸兵种协同作战水平随着一批有能力的军官履职,整体水平有所提高。 不过在战斗中也暴露一些问题,官兵普遍反映支援火力不足。在山地作战中,重炮和中型火炮不便于携带,视野受到树木阻碍和使用受到地形的限制,不是难以开辟炮阵地,就是难以命中目标。迫击炮拥有轻便,便以携行,开设阵地简单,且能够对隐藏目标进行打击等优点,受到基层官兵的欢迎。 但是迫击炮杀伤力弱,抛射距离短的缺点也很突出,无法摧毁以石头堆砌和原木构筑的寨垒,即便进行长时间的火力准备,也难以隐蔽其中的敌军造成较大的伤亡,在其后的进攻中仍能形成极大的阻碍和造成较大的伤亡。 赵昺听罢心中有了底数,对众人的工作表示满意。随后让徐无难介绍了放弃历史上那种攻襄阳先拿下外围山头的惯性打法,避开敌人重兵防卫的山头,选择从西面薄弱点进攻襄阳城的思路。然后又令人搬出细化后的沙盘,对城西地形和敌军的布防情况进行了详细说明,最后让众将讨论‘直取襄阳’的可行性。 “陛下,从蒙元的布防态势看,其将主力至于城南岘首,并以旧有城堡为基固守,的确给我军自南路攻城造成很大阻碍。而从城西突入,只要避开设防严密的虎头山城,拔取琵琶山和龟山两座山堡就能直驱城下。但是城西地狭不利兵力展开,且只要一处受阻,就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反而会弄巧成拙。臣请陛下三思而行!”张霸首先发言道,显然并不支持打破惯例,冒险从城西攻城的设想。 “臣以为张参议所言极是,如今我军兵精粮足,不必急于速胜,而应稳扎稳打自南攻城比较稳妥。从西进军一旦失利,我军士气受损不提,也有损陛下百战百胜之名。”王应麟从开始就不大赞同皇帝行险,再看陛下亲自探路回来回来后搞成这个样子,更加不愿意。 “王相,如今已经立秋,早有一个月便进入仲秋,彼时正是蒙元战马膘肥体壮和秋粮收获之时,草原诸王军便会大举南下。而我军若是仍无法攻克襄阳,就要分兵阻击自北而来的敌援军,兵力就会捉襟见肘,陷入持久战,消耗的钱粮也是未知之数。”林之武言道。 “且蒙元祈和使团已到临安,襄阳战事不决,则我方就不能与其举行和议,蒙元方面得到草原王军增援后,也定然会遣兵至淮北施压,使得部署于两淮的各军承受更大的压力,无法向荆襄增兵。进而影响到陛下尽快结束北伐,巩固两淮和荆襄,与民休养生息的战略。” “属下以为自西直驱城下可以一试!”这时倪亮起身道,“现在敌军在城西防守薄弱,并不需要大军,只要遣一支精锐攻破两寨,打开通路后,然后立即攻城。” “都帅,我军仅以一军攻城,兵力与襄阳守敌兵力悬殊,恐难以速胜。”张霸摇摇头道。 “未必,襄阳守军屯于城中兵力约有三万余,大部兵力皆布置在岘首山城中,难以一时回援。且在撤兵途中也会受到我军布置在南部的兵力追截,如此襄阳就会两面受敌,他们是不敢轻易撤军的。而我军一旦在短时间内攻下襄阳,则断绝了布置于岘首山城中的粮道,那时他们除了出降,就能饿死山中。”徐无难起身指着沙盘道。 “都帅所言有理,攻取襄阳不必调集荆襄所有兵力,以八军继续攻取谷城,以此断绝襄阳外援。六军则依然对城南岘首山中的敌军施加压力,做出进取之势,使其不敢轻易回援。而驻樊城的我军可在水军的协助下,同时做出攻城的态势,迫使城中守敌两面设防,分散他们的兵力,给从西攻城的七军创造条件。” “如今急需解决的是如何能够在敌襄阳援军到达之前连克琵琶山和龟山两寨,否则自西进兵就无从谈起。”倪亮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叹口气道。 “速破两寨的关键在于如何使用火器在短时间内摧毁敌军设置的关隘,以敌巨大杀伤!”徐无难这回为难地说道,他也知道当下军中尚没有如此威力的武器。 “如果朕解决了这个问题,你们能否保证连克两关,直取城池!”赵昺这时沉声问道。 “陛下,属下以为可以做到。”倪亮想了想抬头施礼道。 “好,朕会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赵昺点点头,转而再问道,“连克两关,再破铁佛寨,兵进城下,这是场硬仗,你们以为谁可承担此任?” “陛下,可调御前护军一旅,他们能攻善守,作战意志坚决,定能一举成功。”王应麟见难以再阻止陛下的决心,施礼提议道。 “嗯,王相的提议很好,护军一旅乃是我朝一支劲旅,自成军以来攻城拔寨未曾一败。”赵昺又问道。 “陛下,臣以为七军可担当此任。”荆襄总管府都虞侯蒋睿沉默片刻起身施礼道。王应麟的提议可以说让荆襄诸将感到很难堪,这本是自己的任务,现在却要将主攻让位于客军,可以说将荆襄三个军的十万官兵的脸都打的啪啪响,以后只怕被降为末流,再难以出头了。 “哦,此战的意义,朕想必不用多言。若是失败,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可明白?”赵昺看向其沉声道。 “臣愿立军令状,若是不能完成任务,甘当军法处置!”蒋睿再施礼道。 “末将也愿附议,七军若不能如期攻克襄阳,提头来见!”张霸咬咬牙也起身施礼道。 “我等皆愿具状!”荆襄总管府军政诸将皆起身施礼道。 “好,那主攻襄阳的任务就交予七军,若是兵败,你们便自行了断吧!”赵昺冷冷地说罢,拂袖离座而去。 “臣(末将)谢陛下,恭送陛下!”荆襄诸将再次施礼高声道…… 王应麟觉得皇帝的定议太过草率,堂议结束后便匆匆追到后衙见驾,却见小皇帝没事儿人一般坐在榻上喝茶,案上放着纸笔,似是涂鸦般的在纸上勾勾画画。 “陛下,臣以为还需慎重些,荆襄各部虽然经过整训有所提高,但是终归积弊已久,难以尽数剔除!”王应麟没有寒暄,直言道。 “王相勿急,坐下说话!”赵昺笑笑让其在下手坐下,又亲手给其斟了杯茶道。 “臣怎能不急,其中若有差池,岂不前功尽废了。”王应麟坐下仍是满面愁容地道。 “王相所言,朕皆清楚!”赵昺示意其喝茶,接着道,“今天荆襄诸将敢在朕前立军令状,其实让朕很欣慰,说明他们并非没有血性,尚知廉耻,没有紫绀堕落。” “陛下难道是在激将?”王应麟端起茶杯,想想又放下道。 “俗话说:打将不若激将勇。我们这段时间对荆襄各部已经打压的很厉害,已经激起了他们的傲气,若是他们依然恭顺不敢有一丝抗拒,朕倒是瞧不起他们了,待战后便会取消荆襄各部的军号,将他们拆散重新整编!”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竟然有如此决心?!”王应麟听了反而一惊,小皇帝心中竟生出如此的打算,可见其气魄之大。 “当然,大宋每年靡费重金,绝不是养群废物,而是可以保家卫国的劲旅!”赵昺正色地道。 “哦,但愿他们能知耻而后勇,不会让陛下失望!”王应麟听了却患得患失起来,反而开始担心荆襄诸部的命运来…… 正文 第1346章 新式武器 宜城堂议之后,荆襄各部受到了刺激,如同打了强心针一般的振奋起来。在倪亮的主持下迅速召开了军事会议,商定攻襄作战计划,各部主将围绕如何打破先攻山后攻城的陈规惯例进行了讨论。经过一天的争论后,以为陛下在西开辟一条直驱城下的通路,攻取襄阳城的设想可行。 而后三军则对由谁担任主攻任务展开争夺,据说在会议上吵得很厉害,各部主将都想成为这场战役的主角,为此次北伐画上完美的结局,也为荆襄各军正名,表明自己非是弱鸡,一样是大宋的中流砥柱。但是经过讨论后,主攻的任务还是落在了七军的身上,其他各部则协同作战,争抢打一个翻身仗。 最终选择七军担任主攻,倪亮等几人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七军的位置正在城西,而八军正在为收复谷城做最后的准备。六军则已经逐次拔除了嵌入己方防区的敌军据点,准备对岘首山中的元军城堡展开攻击,以图打开从南进军的通路。如此布置便不需进行大规模的调动,以免引起敌军的警觉。 其次,谁都知道这是场恶仗,而恶战必用猛人。七军都统伍隆起,豪杰出身,性格暴烈,作战勇猛,喜欢领兵冲阵。在荆襄诸将中无人出其左右,更为难得的是伍隆起虽然善打猛仗,却非是一介莽夫,而知道用巧,能够在战斗中敏锐的发现敌军的薄弱环节,迅速予以突破。 三者,第七军扩编时兵卒多来自湖广地区山民和俚人,他们自幼生活在山中,适应山地环境,擅于攀爬,在山中蹿沟过涧,行走如风,犹如平地。且山民和俚人悍勇,作战勇敢,即使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依然是死战不退。 确定主攻部队后,倪亮要求与会者要严格保密,不得将计划泄露,对外宣传依然是以‘破岘首,攻襄阳,秦史弼’。第七军的战前准备、训练及调动皆要秘密进行。其它两部要予以配合,第八军尽快攻破谷城,彻底断绝敌军退路,阻击西北来援之敌。第六军要展开佯攻,使部署在城南的敌军不敢轻动,撤回城中…… 谷城,地处鄂西北,襄阳西部,汉江中游西岸,武当山脉东南麓。南依荆山,西偎武当,东临汉水,南北二河夹县城东流汇入汉江,西北、西南三面群山环抱,而东面却是鄂豫的江汉平原和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正处于中国西部通往中原之古山道要冲。可控川陕,扼襄荆,瞰中原,历来都是军事要地,从夏商周以降,谷城屡经战火,烽鼓不息。 第八军率先发起收复谷城的战斗。八月初五,田忠遣一支精锐偷渡汉江,长途奔袭谷城西过山口,将两个百户的敌军歼灭,控制了敌军西逃的通路。初六拂晓,八军一师率先发起进攻,抢占北岸渡口,随之师主力顺利渡江,击溃拦阻的敌军,尾随追击包围谷城县城。 谷城守将见宋军围城惊慌失措,当夜弃城向老军山方向逃跑,一师趁势夺城,并命三团跟踪尾追。得报后,田忠令驻守光化城渡口的二师一团渡河,迅速向老军山测背后迂回,截断敌难逃之路。逃跑敌军在两部的夹击之下,向北突围,两部追杀三十里,将谷城之敌尽歼。随着谷城被收复,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 第六军在同时间也开始对岘首山城及附属据点展开牵制性攻击,围绕虎头山城和鹿门寨展开一系列有组织的攻击,做出进取襄阳的姿态。并遣小部队潜入襄阳城东的耕作区进行袭扰作战,破坏他们的秋粮征缴,迫使城中敌军不得不出城保护秋收…… “伍隆起在干什么?”赵昺正指导辎重营工匠队的工匠围着铁匠炉,在行营后院敲敲打打,他见徐无难走过来,在冷却水中洗洗手问道。 “回陛下,伍都统制在验证他们的作战方案,选了两座与琵琶山和龟山相似的山头进行演练!”徐无难拿过小黄门捧着的帕巾呈给皇帝道。 “哦,练的怎么样了?”赵昺擦干手将帕巾叠好交还给小黄门,指指耳朵,又指指边上的树荫,示意这边太吵了,去那边说话。 “陛下,伍都统制认为沙盘推演太假了,无法反映出真实的情况,坚持要进行实兵演练,说这样既能看出作战计划中的缺陷,还能让军卒能早些熟悉地形,知道自己在战斗展开后应该做什么,应该在什么位置,而不至于在打起来的时候手足无措。”徐无难抢先一步给陛下拿过胡床坐下,笑笑说道。 “呵呵,哪里是以为太假,他根本就看不懂,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小黄门送上茶来,赵昺喝了一口笑着道,“当年建军初时,他们这些义军,当然也包括我们的禁军,很多人都不识字,地图就更看不明白了。没办法就做成沙盘,希望让军将们能看得明白,然后再进行实兵演练,以免在战斗中不知道该干什么,自己该站在哪儿。” “属下也知道一点儿,我们初入军伍的时候,长官们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不过这种方式,属下以为很好,能够让士兵有最为直观的感受,也能让军官在演练中发现问题,及时进行纠正。”徐无难言道。 “不用拘礼,坐吧,喝茶自己倒!”赵昺言道,“你说的也不错,但这种方式是初级和中级军官做的事情,而不是他这个高级军官该做的,哪天还得敲打敲打他!” “这……”徐无难听了陛下的话,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了。只能心中暗自腹诽,难道一个皇帝就应该带着人深入敌后进行侦察吗?那也不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情啊! “你在嘀咕什么?”赵昺将凉茶一口喝尽,很没形象的用手背抹抹嘴问道。 “哦,那个……那个伍都统制一直在催问,陛下做的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用!”徐无难愣了下神,赶紧遮掩道。 “那不是正在做吗!”赵昺冲铁匠炉那边努努嘴道。 “就是那个铁桶吗?”徐无难顺着看过去,就见两个打造好的两尺粗的没底儿铁桶摆在那,有些惊讶地道。 “对,就是那个,不相信它能炸开堡寨!”赵昺点点头道。 “属下不敢,可这又如何使用,难道要把这其中装满火药,滚到城寨下爆破?”徐无难猜测道。 “呵呵,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赵昺卖了个关子道,其实他这又是剽窃前世的东西,但具体怎么样,说实话他也不知道。 “陛下,已经按照吩咐打造好了,看看合不合意!”这时工匠过来请示道。 “好,一块过去看看!”赵昺站起身,叫着徐无难道。 “是!”徐无难此时就像个好奇宝宝般,想要看个究竟。 在赵昺的指导下,几个工匠用一块两寸厚的硬木板将桶底封死,并加固密封。然后又用三道铁箍加固铁桶。待弄好后,吩咐他们装车,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了行营,来得两里外的一个空旷之地,那里已经有辎重营工兵分队的等在那里,远处还修建了一座用原木和石块垒砌的堡寨。 赵昺又吩咐工兵在地上间隔三丈掘了两个两尺多深带有倾斜角的土坑,把铁桶放在其中。令人先按照桶底儿的直径裹了两个六斤重的火药包,放在桶底,并安装导火索引到坑外。在桶中加装了层搁板后,上面放了一个二十斤重的圆形土包,最后填埋土坑,将周边夯实,再次测量了倾斜角。 此时又有工兵在旁边挖掘了隐蔽工事,赵昺吩咐将导火索拉进掩体,所有人隐蔽在其中,才下令点燃引信。稍时,铁桶中火药被引燃,随着两声轰响,硝烟腾起。桶中的土包在火药的催动下冲出桶口,被抛向远处。而后,赵昺跳出掩体,将铁桶从土坑中挖了出来,检查一番后并无损坏,才松了口气。 “陛下,土包被抛到四十丈外!”这时已经有人找到了被抛出去的土包,并测量了距离。 “好,记录下来,再试!”赵昺点点头,让兵卒再依法操作,只是对发射角做了调整,然后再次实验。 “看出什么来了吗?”经过多次实验后,赵昺问徐无难道。 “陛下,属下看与迫击炮的发射原理类似,但是即便能将石头送到几十丈外,但也难以摧毁简易的寨垒吧!”折腾了半天,徐无难心存疑惑地道。 “你再看!”赵昺笑笑道。他调整了位置,将‘炮口’瞄准了五十丈外的堡寨,令兵卒再次重新装填,但是这次将土包换成了同等重量的炸药包。下令将导火索加长,叮嘱大家要隐蔽好,张大嘴,堵住耳朵,不可将身子探出工事。 “轰、轰!”发射筒再次被点燃,徐无难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着抛射的药包落到寨堡中间,即便他捂着耳朵也听到了两声巨响,寨垒顷刻便坍塌下来,随后就觉身下也是猛地一震,飞起的尘土灌了他一嘴…… 正文 第1347章 炮震三关 琵琶山寨,由于近时南军在城南岘首连日发动了进攻,他们这里也进入了戒备状态,加强了警戒,岗哨也由两人增加到了四人,寨墙上还有游动哨往来巡视。但是晚上出寨巡逻却是不敢,因为山中有虎豹大兽,即便一个十人队出巡,常常也会遭到袭击。 现在已近黎明,月亮已经西沉,明亮的月光已经找不到山谷中,而寨前的篝火也行将熄灭,只有在山风吹过的时候,尚未燃尽的火炭才会骤然冒出一簇火苗,转而又归于黑暗。偶尔会有滑落的石块从山坡上滚落和树枝折断发出的声响打破此间沉寂,但哨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野兽和风经常会给他们制造点动静。 ‘轰、轰、轰……’几声巨大的爆响乍起,闪光瞬间将山谷照的通亮,将寨墙上的哨兵被惊得一怔,不待他们有所动作,就见几个黑影如夜枭一般向城寨扑了下来。而随着更为剧烈的爆炸和巨响,他们就觉的自己飞了起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无数宋军从黑暗中冲出…… “都统,一团已经通过琵琶山,按计划向龟山方向急进!” “这么快?!二团呢?”第七军一师都统刘潮有些诧异地,自觉失态又转而问道。 “二团正在清剿残敌,大部修整工事,准备转入防御作战。” “好,仅仅两刻钟就拿下了琵琶山,以后谁还敢藐视我第七军。”刘潮有些激动,这个速度比之演练时还要快,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接连下达命令道,“传令一团在到位后不需请示,即刻按照计划展开攻击;三团协助炮团跟上,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辎重团迅速拓宽道路,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告知军部我们已经顺利夺下琵琶山,正按照计划向龟山攻击前进。” “是!” “走,我们跟上去!”看着通讯兵迅速分头传令而去,他对身后的幕僚道。 这时东边已经微亮,山谷中依然很暗,但是战场上火光点点,将整个琵琶山点亮了一般。一团一边搜索残敌,一边在山体的南边和北边构筑工事,以封锁两面来敌的通路。他们的任务依然很重,要在整个战役期间牢牢的将这座小山控制在手中,阻挡敌军的进攻,以保证通道的畅通,并防止敌军自此突围。 “这些人都是炸死的?”刘潮跟随着二团来到琵琶山关隘前,只见石头垒砌隘口已经坍塌,以树木构筑的寨墙也是东倒西歪,二团的先头部队已经清理出一条可以通行人马的道路,而那些蒙元兵卒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扔在路边,他近前查看发现这些尸体上几乎没有枪击和刺刀捅刺的伤口,却是七窍流血,看着很是恐怖。 “都统,都是震死的。”一团统领张铭兴奋地道,“那个……那个炮太厉害了,我们来了对着关隘发射了两轮,便将这里炸成了废墟。当主攻营冲上去的时候,他们都傻了,鞑子兵不是死了,就是傻了,没开两枪就夺取了隘口。” “而后,我们又调转那……那东西的炮口对山上轰了一轮,就冲上去了,那些人也好不了多少,有口气的不多,有几个还能动的跟疯了似的四处乱跑,费了不少劲儿才把他们摁住!” “别那个、那个的瞎叫,还是陛下专门给咱们造的……就是这个新式大炮!”听着兴奋的语无伦次的张铭诉说着战斗经过,刘潮皱皱眉教训着,可他到底也不知道这个新式武器叫什么名字。 “是!”张铭敬礼道。 “伤亡怎么样?”刘潮又问道。 “除了一人被咬伤,三人攻山时扭伤了脚,没有其他伤亡!”张铭报告毕,又悻悻地道,“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可谁想到这么轻松就攻下来了。” 他们战前经过了多日的强化训练,每个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参加战斗的,出发前军主将亲至做动员,又喝了壮行酒,大家也觉的这一仗将打的十分艰难。而事实上,战斗展开后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还没有用力,战斗已然结束了。 “哼,扭了脚、被咬了一口也好意思报伤亡,你不嫌丢人啊!”刘潮嗤之以鼻地哼了声道,“俘虏审过了吗?周边还有多少敌军!” “是啊,我们也不好意思上报,可是战前说的那么邪乎,现在零伤亡结束战斗,上边估计也不信啊!”张铭摊开两手憋着笑道,“俘虏了几个,审问时一言不发,起初还以为他们宁死不屈。而后就上了些手段,还是不说,结果打了半天才知道他们耳朵都被震聋了,根本听不见我们问什么,白耽误了功夫!” “好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山头就交给你了,若是得而复失,被敌军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亲手枪毙了你!”刘潮看着其板起脸道。 “是,一团坚决守住琵琶山,人在阵地在!”张铭也收起小脸,立正敬礼道。 “好,千万不要因为前边打得轻松,而大意了。琵琶山是西侧通路的重要节点,敌军必然会调重兵反扑的,我将三团二营加强给你,一定要给我守住!”刘潮再次叮嘱道。 “是,坚决完成任务!”张铭肃然道。 “攻破襄阳,你是头功!”刘潮拍拍张铭的肩膀长出口气道,言毕翻身上马去追赶前行的二团…… 二团的先头营在琵琶山关隘被攻破的第一时间,硝烟为散之际就穿行而过,以急行军的速度向龟山杀去。而猛烈的爆炸声已然惊动了龟山守敌,他们立刻进入寨垒备战,同时派出人马前去打探,而沿途的警戒哨堡此时已经与被袭而来的二团接战。 宋军的先头营对于沿途骚扰的敌军并不理会,或是强行闯过,或是绕路而行,或是分出一支小分队进行牵制,交予后续部队攻击,大部队根本不予其纠缠,而是直指目标。途中接连击溃数支试图迟滞他们前进的敌军小分队后,二团先头营用了不足两刻钟的时间就抵达龟山脚下。 在战前动员中,担任主攻的部队皆知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在敌援军赶到之前,迅速攻破龟山敌寨,为大军打开通路。而前一段时间无数次的沙盘和实兵演练已经让他们对各自的任务烂熟于心,不待命令就在山前迅速展开,进入各自的攻击位置。 “架炮!”二团一营指挥使程渎来到主寨前,一边令士兵对寨上的敌军攒射进行压制,一边对加强给他们炮兵分队下令道。 其实他们对这支突然加入主攻行列的炮兵分队还是充满疑惑的,并不以为那些铁桶子能在攻击中起到多大作用,反而会拖累他们的行动,认为攻山还得是他们这些人一步一步的拱上去。但是当程渎见到琵琶山敌寨遭到‘铁桶子’轰击后的场面后,想法立刻改变了,那哪里是火炮,那就是天上雷公降下的霹雳,直接将敌寨给抹平了,因而当他们面对敌寨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让他们先上。 这支炮兵分队是在赵昺进行试射成功后,紧急从第七军炮兵旅抽调精干人员组建的,可以说是边生产边实验,边实验边训练,边训练边收集数据。虽然训练时间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但是架不住皆是实弹射击,因而很快就掌握了‘铁桶子’的使用技巧。 炮兵分队进入阵地后,指挥员迅速用简易方法测距,确定射击诸元后,马上下令挖坑架炮。其实这种应急拉上战场的炮是没有办法进行精确瞄准的,只能实施概率射击,但比之火箭炮的准头还是要靠谱许多的,而为了增加命中率,只能够通过增加火炮数量,进行集火射击来保证摧毁目标。 很快一排十个土坑挖掘完毕,这已经是在如此窄的射界上最高限的密度了,装填完毕后,结好引线。而没有如开始时那样进行复填,而是以土袋进行稳固,这样便于进行第二**作,也能很快转移阵地,对下一个目标进行射击。 程渎在一边看着炮兵们‘慢吞吞’的操作是心急如焚,不断的催促着。他现在也不知道龟山守敌是否已经在第一时间派人向襄阳城求援,更不清楚敌人的援兵到了哪里,只知道自己只有越快的攻下龟山,尽早结束战斗才能够缓手去阻击敌人的援军。 ‘轰、轰、轰……’在主攻营官兵期盼的目光中,‘铁桶子’终于开始射击,发射药燃烧发出的沉闷的爆响声中,人们皆抬起头望向从桶口喷射而出的一个个圆圆的‘大饼’盘旋着升高,又缓缓地坠下,落到敌军的寨堡前后,紧接着便见硝烟突然暴起,巨响连连,而后便赶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有些人竟站立不稳而滑倒。 “隐蔽!”突然有人高喊道。在爆炸声中还未醒过闷来的人们急忙就地卧倒,或隐身与树木之后,抱着脑袋蜷曲着身子,而后便觉一股狂风在山谷中吹过,其中夹杂着从天而落的石块和残木,噼噼啪啪地砸落下来…… 正文 第1348章 炮震三关(二) 程渎作为一个老兵,自然精通步兵的四大战术,而爆破正是其一,当然清楚二十斤炸药包会产生多大是威力,那足以将一栋五开间的大宅炸塌,而二百斤火药就能将丈许厚的夯土城墙炸出一道豁口,人被炸的粉身碎骨,渣子都找不到。这么个小山寨中一次性被投进去二百斤火药,场景不要太壮观了。 炮兵队又重新调整射角,连续对龟山上的敌军哨所、堡垒等目标射击,炸药包产生的强烈爆炸冲击,所过之处,无论是条石垒砌的堡垒,还是巨木搭起的哨楼,皆被炸飞,夷为平地。周边的树木也受到波及,倒伏于地,简直就像海边的飓风过境一般,变得千疮百孔。 “冲锋!”程渎抓住时机下令吹响冲锋号,全营官兵向龟山发起进攻,但他们并没有遭受到预想的激烈抵抗。 当各部按照预演扑向各自的目标,在炮弹爆炸波及的三丈方圆内,根本见不得活人,死的往往也是衣衫褴褛,可绝非是因为事情紧急没有来的及穿好衣服,而是盔甲皆被炮火撕裂。活着的也是面如土灰,眼神呆滞,嘴里喃喃的嘀咕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已然被吓傻了,失去反抗的念头。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刻钟就很快结束,顺利的让人十分失望,这哪里像是打仗,比之演练还要轻松,他们更像是在打扫战场,给敌军收尸。程渎却是不敢大意,向北边山口派出了警戒部队后,一边发信号,让后续部队赶紧跟上;一边抓紧时间在山背修筑工事转入防御,以阻击东北方向来敌,保证通道的畅通。 “指挥使,敌军城西大营派出援军,已经逼近山口!”正当程渎组织官兵加紧布置工事时,有通讯兵跑来禀告道。 “哦,来的好快!”程渎端起望远镜向襄阳城方向望去,就见城西敌军大营有敌军鱼贯而出,先头约有百余骑兵向山口疾驰而来,后边尘烟滚滚,看不清有多少人。他再向南看去,己方部队边开路边向北开进,也在向山口急进,但为装备所累,行动较为迟缓。而东南方向,却没有发现敌踪。 “每个都留下一个队防御,余者全部出山口阻击来援敌军,绝不能让他们进占通路。”程渎清楚仅凭一个警戒分队是难以挡住骑兵的冲锋的,他马上集结部队转向北防御,同时令通讯兵马上向后方求援。 当程渎带领三百多人赶到山口,敌军也经近在眼前,他们已经来不及构筑工事,甚至堆砌起道最简单的土墙都没有时间了。且山口外就是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可以凭借的地形。他只能以道路为基点,排出条线性战线迎击敌军,挡住敌骑的冲击。 “迫击炮,射击!”当敌骑冲进一百五十步的时候,程渎命营属迫击炮分队开始射击。 ‘轰、轰……’随着炮弹在敌骑前后爆炸,敌骑纷纷坠马,可营属迫击炮分队仅有六门迫击炮,尽管他们已经将射速提到最快,但是依然难以阻挡敌骑的冲击,只是让他们产生了片刻的混乱,敌骑便恢复了阵形快速驰来。 “百子铳开火!”骑兵冲击速度很快,瞬间又接近到一百三十步,程渎命迫击炮射击后,随即就下达了命令。当下宋军步军每个伙配备一门百子铳,以增加火力密度,其发射的是霰弹,射界宽有两丈,但是二次装填较慢。即便如此,十多门百子铳的齐射,也给敌军造成了二十余骑的伤亡,让他们的冲击缓了一缓,可也仅是如此。 “开火,上刺刀!”敌骑又向前逼近了二十步,他们也开始开弓放箭,试图在这条薄弱的防线上打开一道缺口。而程渎也清楚,在没有火炮强有力的支援下,百步之内火枪在发射后,根本来不及进行二次装填,所以同时下达了两道口令。 ‘砰、砰砰、砰砰砰……’随着口令声,第一排的士兵开火射击,而后迅速退后装上刺刀,第二排、第三排士兵的重复着前排的动作,依次射击、退后、上刺刀。 ‘轰、轰、轰……’三轮射击完毕,敌骑已经逼近到了不足四十步之内,第四排的士兵没有射击,而是上前将手中的手雷竭力投向奔驰而至的敌群中。 “冲锋!”宋军针对骑兵制定了多种步对骑战术,其中就有在双方兵力基本相当,骤然遭遇时的应对之法。要求在短时间内最大限度的发扬火力,与敌最大的杀伤,以便在稍后的近战中获得主动。程渎完美的诠释了这种战术,在给予敌骑连续六轮的火力打击后,其已经折损过半,队形变得稀疏杂乱,他下令迎击对攻。 步兵与骑兵对战,处于先天的劣势,但是在接战时撤退就会遭到骑兵的追杀。谁都知道在没有地形优势的情况下,两条腿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撤退或是逃跑只能死的更快,而大战中的伤亡往往也是在撤退中遭到追杀造成的,所以迎击反而可能会活下来。 此时即便敌骑兵已经损失过半,但对没有任何屏障遮护的步军来说依然是占据优势的,战马强大的冲击力也不是人可以承受的。但是程渎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他们要为后续部队的赶到争取时间,一旦山口失守,紧跟其后的敌步军就会蜂拥而入,以留守的一个都的兵力是无法挡住的。 “杀、杀、杀……”程渎大吼一声挺枪当先迎上飞驰而来的敌骑,可他没有选择正面硬抗,而是错步闪到战马的左侧,使敌骑兵难以劈刀,而在这相交的转瞬间,他的刺刀已经捅进战马的腹部。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将骑兵甩到了马下,不等其挣扎起身,立刻被跟进的宋军刺杀。 程渎在战马的冲击力下,也被带了个趔趄,但他已经顺势将刺刀拔出,偏头躲开又冲过来的敌骑兵砸下来的铁骨朵,抬枪上刺扎进敌兵后腰盔甲的薄弱处,将其挑落马下。而紧随其后的一名士兵却不及闪避,被依然奔驰的空马撞飞。 “向前,不准后退!”也就在几息间,敌骑已经洞穿了宋军这条薄弱的战线。程渎扫视了下战场,短瞬间的交锋己方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至少有三、四十人再也站不起来了,好在敌骑也没讨了好,还剩下二十来骑。他喝止了准备回身追击的士兵们,重新集合队伍迎向扑上来的敌步军。 “结小阵,死战不退!”程渎边重整队形,边不断高声吼道。他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透阵而过的残骑已经不足为虑,只要与敌步军混战在一起,其便只有观战的份儿。而只要能将敌步兵挡住,即便敌骑冲进山谷也无法扭转形势。 “死战、死战!”此时宋军士兵经过严格基础训练的优势显现出来,虽然他们经过连续作战,并付出了极大的伤亡,还是在口令下达后,本能般的迅速两两结成小组,又与相邻小组结阵,形成一条看似松散,实为紧密的阵型,高呼着死战迎上了敌军。 两军很快在宽不到二十丈的狭窄通路上撞在了一起,一方要将对方驱逐出去,一方要将对方堵回去。激战瞬间爆发,刀枪的碰撞声、奋力搏杀的嘶吼声、伤者垂死的惨嚎声,夹杂在一起,汇成了死神的狞笑声,两方人马都想致对方于死地。 “杀、杀!”程渎已经不知道自己捅到了第几个敌人,只觉的眼前的敌人密密麻麻,仿佛永远也杀不完一般。他踹开被刺中的敌军,抽出刺刀,鲜血喷溅而出,迷糊了双眼。他抬手擦了一下,左右看看身边已经不知道换了第几茬人,而人去哪里了,他不敢去想,希望其只是被冲散了。 ‘嘭!’程渎拨开刺向身边战友的长枪,回手用枪托将敌军砸倒,那名兵卒上前一步将敌兵刺死。两人再度背靠背相互掩护,再度对向扑上来的敌军,此时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身边的战友,大家相互扶持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轰、轰、轰……’毕竟双方的兵力悬殊,在敌军的挤压下,先头营难以维持战线,且战且退中只能通过小的突击来迟滞敌军的进攻。而随着敌军持续不断的攻击,他们已然不支,陷入崩阵的边缘。就在这时,突然在敌群中传来几声巨响,硝烟腾起,血肉横飞,在推进的敌阵中竟然出现了大片的空当。 “援军到了?!”而紧接着又是连续的几声巨响,已经杀红眼的程渎被震醒,第一反应就是援军到了,但当他回首向山口望去,却发现援军没有到,硝烟中露出加强给他们的炮兵分队。在这生死关头,他们冒险向敌群中连续射击,对敌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更重要的是震慑了敌军,阻滞了他们进攻的势头,让先头营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妙书屋 正文 第1349章 炮震三关(三) 当人面对突然而至的灾难时第一反应是什么?当然是跑。 炸药包落地后产生的强烈爆炸冲击,所过之处,堡垒都能被夷为平地,况且只穿着衣甲的兵卒。而炸药包在人群中爆炸,造成的伤亡被进一步放大,爆炸中心是一个深有三尺许的深坑,人已经直接变成了碎片;靠近中心点的人稍好点,但也是缺胳膊少腿,死无全尸了;半径三丈以外的人总算留下了全尸,活着的也只剩下口气;再远些的大多都活着,却也被爆炸后的冲击波吹倒在地,可也是震得两耳轰鸣,头晕目眩。 这恐怖的场面足以让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蒙元兵将崩溃,活着的都想尽快逃离这修罗地狱。于是乎转眼间就变成了大逃亡,争先恐后的掉头就跑。但道路狭窄,塞车是避免不了的,恐慌之下就演变成了自相践踏,变成了另一场灾难。 “杀,为兄弟们报仇!”获得了喘息的宋军,在程渎的召唤下重新集结在一起,此刻尚有二百来人。他看看自己是属下,一个个皆是满身血污,伤痕累累,但看到撤退的敌军,他还是狠下心来高呼一声,挺枪追了上去。 “报仇、报仇!”众军高声呼和,纷纷跟上指挥使的步伐冲向敌群。 这场追杀如虎逐群羊一般,两里多长的路上铺满了敌尸,四野尽是亡命的蒙元士兵,他们冲垮了营寨前的己方接应部队,无数人被从吊桥上挤下掉进了护城壕,直到回到营寨中依然余悸未消,仍然试图跑回城池,结果被连砍了十多人才镇住场面,停止了逃跑的步伐。 而宋军后续大队人马已经源源不断的开到西城下,并沿着护城河向东逼至南城下,并展开兵力向南封锁岘首山与城池间的通路,并修筑工事将山间的蒙元军队反包围于其中,而樊城早在宋军手中。如此襄阳城与外界的通路仅剩下东门,可又被宽阔的汉水所隔,至此宋军全面完成了对襄阳城的包围。 行营在两日后与荆襄总管府来到西城外第七军大营,驻跸在后营之中。赵昺当日视察了一师营区,并接见了承担开辟通路的两个主攻营官兵,在军师主将的陪同下与他们共进午膳,赞扬他们打出了我军的威风,彰显出他们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 而后,由参知政事王应麟宣布了嘉奖令,参战两团官兵皆晋升一级,师都统刘潮封侯爵,团统领封伯爵;二团主攻营指挥使程渎指挥有方,立下殊勋,晋升三级,封子爵,其下官兵皆有封赏,阵亡官兵抚恤加倍。稍后,他与会同王应麟等文武官员前往七军医药院慰问了受伤官兵,嘱咐医官一定要好好救治,让他们早日恢复健康。 次日,赵昺出营探城。宋军大营与蒙元城外西营相距不过里许,可以说是鸡犬相闻,至敌营外两箭之地他驻足看去,敌营位于襄阳城西门护城河外,正截断了入城大路,占地约有方圆七、八里,以夯土墙做围立寨,外部挖有护城壕,又自护城河引水入壕。 西营背靠护城河,护城河宽达三十余丈,又利用河中的沙洲建有堡垒,作为前哨之外还充当了连接两岸的吊桥支点。赵昺以为这个设计很好,即减少了工程上的难度,也便于收放吊桥,毕竟以现在的技术水平和材料,造一个一百多米的吊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而在收起和放下的过程中,稍不注意肯定就由于自身的重力作用下就断成两节了。另外,这个桥头堡可以作为据点,阻击敌军渡河,即使择地架桥,它也可以对敌军进行侧击。 “陛下,护城河宽阔,想要将其填平恐怕没有可能。且不论是架设浮桥,还是以舟船强渡,都会遭到城上敌军的强力打击,伤亡必然很大。”伍隆起嘬嘬牙花子道。 “是啊,护城河与城墙间的距离不足三丈,上岸后难以立足,更难以架设云梯。而且城外还修有瓮城,即使攻破瓮城城门,也难以打破正门。”一师都统刘潮也连连摇头道。 “襄阳城城墙厚重,其中又修有藏兵洞,可以藏兵数千。而以我们的重炮是难以将城墙轰塌的,一旦失去火炮的压制,敌军即可从洞中迅速上城,进行阻击。”倪亮也言道,但只是皱皱眉,并没有叫苦。 “朕记的城南的老龙堤可以直至城下,而勿需强渡护城河吧!”赵昺以马鞭指指城南的大堤言道。 “陛下记的不错,但是堤顶宽只有三丈许,大军难以展开。而在西南角又修有翅城,可以阻挡我们自堤上攻城。”伍隆起言道。 “那便是夫人城了!”赵昺端起望远镜向那边看了看道。 他记的史籍有载:前秦苻坚令其子苻丕攻襄阳,东晋襄阳守将朱序之母韩夫人见儿子忙于全面防务,便亲自登城巡视,察看地形。她看出城西北角地形险要,必先受敌,便带领家婢和城中妇女,夜以继日筑起一座新城。西北角果然最先被敌军攻破,守城将士移驻新城继续战斗,保住了襄阳城。后为纪念韩夫人筑城有功,把此段城墙称为“夫人城”。但是由于朱序轻敌,部将李伯护与苻丕勾结,作为内应,襄阳城还是被破了。 “陛下说的是,那里便是夫人城,此后历代又多有修缮,尤其是我朝对此城进行了全面加固,恐怕当年未料到我们也会被阻于城下,想想这事儿也真是滑稽!”伍隆起苦笑着道。 “如何攻城尚可计议,当下要做的是先攻克铁佛寨,扫清攻城的所有障碍,否则一切无从谈起!”赵昺又将目光转向正面的铁佛寨,现在敌军正在不断的加固城垣,通过吊桥输送物资。而时间拖得越久,则敌军的准备就越充分,他们破寨的难度也就会随之增大。 “是,末将遵令!”伍隆起领命,转而又欲言又止地道,“陛下,是否可以再调拨些那……那铁桶炮,只要再有二、三十门,末将保证一日攻克铁佛寨。” “呵呵,什么铁桶炮,那只是朕临时起意做出来的东西,尚未命名,不过铁桶炮虽然俗气,却也贴切。”赵昺轻笑着道。他当然知道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叫什么,那是解放军发明的‘飞雷炮’,不过这也是非正式名称,一样是俗称,因为这同样是当年土造的应急武器,而非部队列装的制式武器,也就没有正名了。 “那便请陛下赐名吧!”伍隆起立刻行礼道。 “都说你粗鲁少智,面貌愚钝。但朕看皆是装的,其实你最是狡诈,心思极为缜密,连马匹都拍的恰到好处!”赵昺看向伍隆起,见其带着媚笑,恭顺的样子笑笑道。 “谢陛下夸赞,末将就愧领了!”伍隆起立刻深施一礼道。 “……”陪侍在旁的众人听了皆是愕然,一时都有些糊涂。陛下刚刚说的貌似不是什么好话,可听话音又没有责备之意,而伍隆起好像对陛下的评价还十分受用。 但众人细一琢磨,陛下所言真是一针见血,此次荆襄诸部整军,八军自不必说,主将张霸去职,亲信部下皆被撤换;六军主将遭到申饬,麾下将官被撤换了大半,多人被处以极刑。可六军军将几乎没有被撤换的,只有几人受到了不痛不痒的叱责,看似愚笨粗鄙的伍隆起毫发未损,还被委以攻城的重任。 平日没有细想过,只觉的其傻人有傻福,躲过了这一劫。但是现下看来,事情绝非那么简单了,他装傻充愣,既不争功,也不诿过,谁也没对他设防,在荆襄总管府中的内斗独善其身。而其粗鲁的性子,又使其得以与麾下的军将兵卒打成了一片,没有内乱之忧,得以上下一心,战斗力保持完整。 “军卒们都叫这个炮什么名字?”赵昺虚扶一下问道。 “大家以为这炮声如霹雳,威如飓风,都叫它风雷炮!”伍隆起回禀道。 “嗯,那就叫做飞雷炮吧!”赵昺想想道,还是用了其的正名。但意思已经大不同,当年叫飞雷炮乃是因为设计之初是用来抛射地雷,而现在是借其声。 “这名字威风霸气,比之末将的铁桶炮好听多了!”伍隆起毫不吝啬地连声赞美道。 “好了,明天朕就给你二十门飞雷炮,再教你个新玩儿法,但是你若拿不下这铁佛寨,又当如何?”赵昺问道。 “末将让他们立军令状,拿不下铁佛寨,就砍他们的脑袋!”伍隆起拍着胸脯正色道。 “唉,你的脸皮比之襄阳城墙的拐弯还有厚三分,不怕底下的军卒听到了,打你的黑枪!”赵昺看其样子也是无语了,捧哏做到这份儿上也真不容易,可以别做的这么明显啊,拍拍其肩膀叹口气道。 “谢陛下夸赞,末将不怕!”伍隆起朗声道。再看边上的众人纷纷扭头,连神经一向大条的倪亮都转过身去了,表示不屑与此等人为伍…… 妙书屋 正文 第1350章 出了纰漏 襄阳城池布局严谨,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六门皆建有高耸的城楼,四方角楼稳峙,战时以便瞭望守御、施放火器,平时则以其华丽宏壮而可资登览观瞻。但将城门的修的雄伟壮丽,不仅是为了显示城池的威严,而有了门楼的遮蔽障护,城门可免受雨水侵蚀、矢石攻击等破坏,防守自可更为坚固耐久。 南门、东门、西门和城东南隅,位于陆地交通要道,是历来敌军进攻的重点,故护城河挖得较宽。西门护城河有一道长百余丈,宽约三丈的壕沟与护城河相连。沿着护城河又修有羊马墙,作为城门外的第一道防线。且每座城门外有瓮城也叫屯兵城,用于屯兵及存放兵器等御敌之物。特别是南门,是由南向北的必经之地,大片的开阔地最易受敌,挖得最宽。 此时,史弼站在南门城楼上,扶着栏杆遥望城南外耸峙岘首山,心情颇为沉重,宋军自岘中从西突破了防线,突然出现在城西,使得大山丧失了其屏蔽襄阳的作用。且宋军又控制了出山的通路,又使驻守山城中的蒙军补给陷入困境。 “总管,敌军已经兵至城下,山中堡城尚余有守军三万余,粮草也就只能供两日所需,他们昨夜冒险遣人入城,请求撤出山城入城。”阿里罕一早便被史弼拉着巡城,从北门转到西门,又转到了南门。如今三面皆已被宋军包围,他一路走来心情也是不大好,扭脸言道。 “唉,谈何容易。”史弼叹口气道,“南朝军队虽已打开通路,但是仍留有大军在岘首与我军对峙,一旦贸然撤军,其便会尾随追杀。而城南已有南军立寨,两方夹击之下,恐他们难以安然入城。” “总管,属下以为尽管凶险也要一试。”阿里罕言道,“宋军突至,但是兵力分散,城南驻军不过数千。而其必会将各处兵力陆续集于城下,彼时城南敌军云集,他们突围更加无望。属下以为应趁此机会令他们自山中突围,同时城中也遣兵打开通路,助他们突围入城,以此来加强我们的守城力量。” “现在城中有多少粮草可用?”史弼未置可否,转而问道。 “当下城中共有军民十余万,每日至少需要耗粮三千石,军马所食粮食也要五百石。我们府中仓廪存粮四十万石,属下估计民间存粮也不下此数,可供我们一年所食。可惜的是秋粮收割尚不足三成,便被南军所阻,否则又可得粮食十余万石。” “嗯,如今光化军和谷城连连失守,兵力损失惨重,城中有兵不足六万。而当下四面被困,援军迟迟不至,恐怕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了。若是能将山堡中的守军接应入城,兵力则可达十万,可以一试。”史弼点点头道。 “铁佛寨守将称南军多次探城,怕近日就要攻打,他们担心抵挡不住,也想退入城中。”阿里罕又提议道。 “不行,若是不战而退,不仅有损我们的士气,也会让敌军肆无忌惮的直驱城下。”史弼却是立刻拒绝了。 “总管,据自琵琶山和龟山逃回的兵卒所言,南军攻山所用的火器十分犀利,十丈之内营垒俱毁,人马皆亡,草木不生。他们以为铁佛寨营垒薄弱,不堪一击,无法阻挡敌军的进攻,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属下以为他们所言有理!”阿里罕再次言道。 “不准,以宋军的布置,西门并非他们主攻方向,应该还是南门。只要铁佛寨尚在,宋军就不能肆意为之,而早先并没有发现南朝用过此等武器,所以那些传言不过是他们为兵败找的理由而已,并不可尽信。若是真有如此威力的火器,宋军岂会等到此时才用,否则襄阳早就失守了。”史弼不以为然地道。 “唉,但愿如总管所言!”阿里罕叹口气道。 “知府不必担心,我已经将回回砲布置于西城,一旦宋军攻城便可发砲支援。而南军火器射程有限,不至护城河岸是难以射入城内的,因而铁佛寨不能有失,否则他们便能将炮弹直接打入城内,就如北城一般天天闹得心慌了。”史弼拍拍其的肩膀道。 “总管言之有理!”阿里罕想想确是如此,如今北城日日遭到樊城敌军的炮轰,每日不得清净,前几天竟然在他们避炮之时,光天化日之下直接遣兵到襄阳码头将泊在那里的商船和渔船拖走了大半。让他悔恨不已,若当初听了史弼的话将船尽数凿沉,也就没有被敌所用之事了。 “既然决定要岘首山城中各部突围,那便要尽快安排下去,否则我担心他们因为粮草断绝,从而生出异心,届时为敌所用,就不妙了。”史弼没有在意其想什么,而是安排道。 “是,总管所忧正是,南军最擅蛊惑人心,这两日他们日日遣人协助城外百姓秋收,便哄得那些贱民投靠,不仅没有丝毫反抗,反而助他们修筑城寨!”阿里罕言道。他知道史弼的担心不无道理,荆襄守军除了在此驻扎的探马赤军,就是周边的屯田军和签征的汉军。 其中最具战斗力的本应是探马赤军,但是他们久驻繁华之地,又多年不经战事,战斗力已经大不如前。所以当前的主力反而是那些屯田军,可他们要忙于耕种田地,也是疏于战阵。而人数最多的是自河南签征汉军,他们皆是强征入伍,又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薪俸,连衣甲都靠家人资助,若是在断了粮,肯定是不战自溃。 “城守所言极是,我们不能将粮食白白的便宜了南人,要设法将庄稼毁去。”史弼言道。 “总管所言不错,但是想要毁去却不容易!”阿里罕苦笑着道。 “这是为何?”史弼扭脸惊讶地问道。 “属下也曾派兵趁夜缒城而出欲将未收割的庄稼焚毁,不但遭到宋军的追剿,还受到了耕田的农户拦阻、追杀,损失甚重。”阿里罕苦了脸道。 “哦,那些农户为何敢抗拒官军,他们平日不是极为顺从的吗?”史弼不解地道,这与他平日所见如天壤之别。 “我也不明白,后来问了逃进城中的豪户才知,南军不但帮着农户们收割庄稼,还告诉他们所获皆归各户,即不必缴纳税赋,佃户也不必给地主纳粮。那些贱民们得了好处,岂不心向南军!”阿里罕无奈地道。 他作为城守,当然知道百姓的税赋十分沉重,他们大多数人没有田地,只能租种地主或是蒙古贵族的土地,不仅要给官府缴纳正税,还要给主家上缴佃租。个人所获不及收成的三成,而当下无论是自耕田,还是佃租的土地所获,收入皆归耕种者所言,南军不取分毫,他们当然会‘弃暗投明’,跟着南朝跑了。自己派人去烧人家的庄稼,抢人家的粮,自然就要跟他们拼命。 “早知如此,就应该将他们尽数杀了,一时心软反成了祸患。”史弼听了恨恨地说道…… …… “陛下,末将有罪!”大早晨的伍隆起便进行营跪倒请罪道。 “何罪之有?”赵昺抬手让其起身问道。 “陛下,昨夜城中自南门出袭击了我军三师的营寨,而岘首山中驻守虎头山、及鹿门山及羊牯山等城垒的敌军趁机突围,突破了我部据守的山口,在城内敌军的接应下撤入城中。”伍隆起没有起身,而是跪禀道。 “哦,三师营寨被攻破了吗?”赵昺见他不起身,也任其跪着问道。 “陛下,三师在南城外立营,实际上二团和三团分守出山通路,只有一团和师直属队在其中,以致兵力不足。而敌军势大,他们只能据守营寨,不敢出寨迎敌。而据守山口的两团尽管竭力堵截,但是敌军拼死突围,且有数万之众,以致被他们冲关而过,在城中敌军的接应下逃入城中。” “嗯,那六军就没有动作吗?”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第六军发现山中敌军出逃后,也遣军衔尾追杀,可他们追的越厉害,敌军越加拼命的逃,我们就更加堵不住了!”伍隆起苦着脸道。 “你没有堵住,潘念是不是要到朕这里告御状,你听说了便先到朕这里报个备啊!”赵昺看向其问道。 “是……不是,是末将失职,导致山中敌军突围而出,从而破坏了陛下的大计,末将罪不可恕!”伍隆起磕了个头‘悲愤’地道。 “你确是有罪,那就跪着吧!”赵昺听了点点头道。 “陛……陛下,你怎么就不问问末将缘由!”伍隆起却是愣了,不明白陛下今天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要知道如此自己何不早起身回话,而这下弄巧成拙,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喽! “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然后再起来!”赵昺背着手猫腰盯着其的眼睛,满是笑意地道。 “陛下,末将知道了,不该瞒着陛下私自下令让驻守山口的两团,遇到敌军突围不得出战!”伍隆起马上反应过来了,再次叩头道…… 正文 第1351章 末将可以 伍隆起其实是怀着小心思的,当下兵临城下的宋军只有他的第七军,而他不仅要维护西进的通路,还要封锁岘首山中突围的道路,还要保护行营的安全。可以说分兵数处,而面对的却是襄阳城内外十万敌军,兵力是捉襟见肘,实在是难以顾及到方方面面。 不过伍隆起十分清楚自己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什么,肯定不是攻城,也非岘首山中的敌军,而是后营中皇帝行驾的安全。若是皇帝有失,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因此在兵力布置上就耍了个心眼儿,将军主力布置在了城西大营,用于封堵敌军的兵力就打了折扣。城南大营更是虚扎营寨,用的是疑兵。 伍隆起明白仅凭这点兵力是无法堵住拼死突围的敌军,而南营本身兵力就不足,也不可能抽调兵力前去增援,那弄不好反而会被敌发现将大营给踹了。所以他暗自给两部下达的命令是遇到强敌不可出战,只能固守自保,绝不可冒险迎敌,可是没想到这点儿心思轻易被陛下看穿了。 而对于岘首山中敌军突围,赵昺其实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也是没办法,不得不给自己宽心。因为他也知道自己手上可以调配的兵力并不充足,第八军驻防在谷城,其要对襄阳西北两个方向警戒,防止陕北和河南方向的蒙军增援。 第六军也不能轻动,除了要保持对岘首山城敌军的压力外,还起着疑兵的作用,以掩护第七军的行动。而赵昺掌握的机动兵力只有骑二师和炮二师,用骑兵进行攻城那是脑子进水才会做的事情,且襄阳城外皆是水田,不利于骑兵行动。至于炮兵,虽然强大,但是没有办法独立作战,要需要其它兵种的配合和掩护。 所以赵昺对于伍隆起的小动作并没有阻止,而是任其施为。如此己方就可以不战而得羊牯山和虎头山,打开了南进的通路,也许还能顺手捞一把,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攻襄的兵力倍增。尤其炮二师的重型和火箭炮团可以加入战场,攻打这么坚固的城池,没有炮火支援是不行。 可伍隆起不知道皇帝的心思,还以为自己的企图将要暴露,想着在潘念告状之前到陛下面前争取个好态度。却没想到成了自投罗网,反而让陛下抓住了小辫子。哎呦,这让伍隆起悔大了,只想扇自己几个耳光,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你怎么站起来了?”赵昺看着伍隆起自己爬起来了,揶揄道。 “末将这错是不是犯到陛下心眼儿里啦?”伍隆起摸摸胡子讪笑着道,“如此说来末将是有功无过,起码是无心之过,末将就自己站起来了。” “哼,你以后把心思用在怎么打仗上,不要总打小算盘,算计来算计去,小心将自己算进去!”赵昺冷哼一声教训道。 “是,末将明白,以后将心思都用在怎么打仗上,再不敢欺瞒陛下!”伍隆起立正敬礼道。 “将城南大营交给潘念,把你的部队全部集中到城西!”赵昺言道。 “陛下,不从城西破城,要从城南破城啦?”伍隆起听了吃了一惊道。 “有这个打算!”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我们七军打开了西进的通路,迫使敌军让出岘首山,到了城下却要换将,末将不服!”伍隆起一听就急了,梗着脖子道。 “诶,朕也是为了你好。看这襄阳城城高壕深,又有重兵防守,攻城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而你精于算计,行事斤斤计较,朕担心攻城时一旦不顺,你便又生出小心思,将部队撤下来,导致功亏一篑。朕实在是不敢用你,但你开辟西进通道的功劳,还会予以嘉奖的!”赵昺颇为遗憾地言道。 “陛下,末将知错了,还请给七军主攻的机会!”伍隆起噗通又跪下了,却仍然梗着脖子道。 “你错在哪里了?”赵昺板着脸问道。 “末将的心思用错了地方,不该欺瞒陛下,不该欺瞒友军,更不该跟陛下动心眼儿!”伍隆起沉吟片刻道。 “朕本来对你给予厚望的,可是你太让朕失望了。”赵昺厉声道,“襄阳号称铁铸之城,若想将城池攻下来,那就必须做好不惜代价的准备,稍有犹豫就会前功尽弃。体恤下属,三思而行,这些都没有错,但是不能用错了地方,那不仅不能减小伤亡,反而会造成更大的牺牲。” “陛下教训的是,末将以为手下的兵卒皆是爹生娘养的,我的心就硬不起来,想着能将他们都能囫囵个的带回去,并没有其他坏心思。所以每当用兵的时候就想的多了些。”伍隆起的脑袋耷拉下来道。 “为将者要有悯惜兵卒之心,朕以为什么时候都没有错。不过可还记得当初你率乡中义勇勤王,是为了什么吗?”赵昺问道。 “末将当年领义勇勤王,是为了家乡免遭鞑子践踏,为了乡亲们可以免遭屠戮!”伍隆起高声答道。 “不错,但你当下已经不是乡间的豪户,而是我大宋统兵数万的将军,肩负的是抵御外辱,保家卫国的重任。”赵昺沉声道,“所以你、我的责任就是要将鞑子赶出中原,复我大宋疆土,让亿万百姓免受鞑子的欺辱,让我们的子孙不再经历战火,可以安心耕田、读书,做他们喜欢的事情。” “实现这个愿望就有人要为之牺牲,朕自在甲子镇开府起兵,就已经抱着必死的信念,根本没有想到能够活到今天。这十余年来,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战死疆场,当年开府之时的三千人活到今时的还不足千人,他们许多人没有看到我们收复江南,重回临安,甚至很多人都没有活着到达琼州。” “朕心中也常常感念,会想他们的牺牲是否值得?若非他们追随朕南征北讨,很多人可能会活的很好,已然娶妻生子,过着男耕女织的快活日子。但看看今天,没有他们的牺牲,我们何以能活到今时,何以金樽美酒,何来高官厚禄,江南百姓何以能免遭蒙元的欺压?因而朕以为他们牺牲是值得的,他们是为国为民而死,死的其所,朕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如他们一样为国为民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而还!” “陛下,末将愚蠢!”伍隆起以头触地道。 “朕每次领军出征,皆会努力记住每一个从朕身边走过的士兵的模样,希望凯旋而归的时候依然能见到他们;每逢大战,朕常常彻夜难眠,担心诸多兵将一去不归,血洒疆场;送到朕案头的公文每日百千,可朕最怕看到的就是战报,那不仅仅是告捷,还有伤亡报告,在有些人眼中那可能只是冰冷的数字,可在朕眼里那都曾是鲜活的生命!”赵昺好像没有看到其追悔的样子,依然自顾自地说道。 “有人说朕好战,喜欢亲征扬名,却不知道朕殚心竭力的谋划只是想在战场上少死几个士兵,让他们都能百战余生。但是朕依然做不到把他们都带回家,而能做到只是一次次检讨,从中找出错误,弥补漏洞,以最小的伤亡赢取最大的胜利。却不是把玩弄心智,去将自己的责任转嫁于他人身上,以求得片刻的心安!” “你此次暗中下令让各部严守营寨,避战不出,以保存实力,今日看似是为了属下兵将的安危着想。可你却放任被困于城外的敌军撤入城中,使得他们又得万余可战之兵,可想过明日他们就是阻挡你们登城之人,而战死的兵卒就是死于你昨日的纵敌!” “末将该死,不求陛下饶恕,只求让末将战死于襄阳城头,以赎今日之过!”伍隆起连连叩首,声音哽咽地道。 “你如此,朕更不敢让你率军攻城,退下吧!”赵昺颇为失望地轻叹口气道。 “陛下,请给末将一个机会,再不敢心存侥幸!”伍隆起并未起身,而是再叩首道。 “起来吧!”赵昺定定的看了他片刻,轻叹口气道。 “谢陛下!”要说伍隆起进帐前还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窃以为得到了陛下的‘宽赦’而暗自庆幸,但此时却如履薄冰,心中大有战战兢兢之感。当下再不敢以此要挟,顺从的站起身,挺身肃立一旁。 “攻襄乃是关系我大宋以后几十年,乃至百年的大事,这就要求你我君臣皆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当下襄阳云集十数万大军,朕不缺一个敢于慷慨赴死、奋勇登城的勇士;缺的是一个能够统率万军,有勇有谋,敢于担当,能够夺取襄阳城池的将帅。你能行吗?”赵昺在帐中踱着步转了几圈,在其面前立定,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 “末将可以做到!”伍隆起没有立即回答皇帝的问话,而是沉思了片刻,抬头挺胸迎视着陛下犀利的目光,坚定地朗声答道…… 正文 第1352章 揭幕之战 八月十四日,第七军向六军交接了城南大营,散布在各处的队伍尽数规建于城西大营。随着道路的畅通,炮二师(缺三团)也进至襄阳城外大营,御前护军水军主力也自谷城前线撤至樊城码头。至此宋军所有可利用的攻城部队集于城池之下。 八月十五日,是传统的中元节,由于是战时当然不能够大摆筵席。赵昺早已拨下专款,令林之武购买猪羊鸡鸭,按照每营一头猪、两只羊、鸡鸭百只、酒百斤的标准犒军。并向城中发射了宣传单,告知城中百姓,为了共度中秋佳节,宋军休战三日,不再向城中发射炮弹。 八月十七日,宋军开始备战,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制造渡河之用的木排。在龟山上建立炮兵观察所,城西和城南竖起两座高达十五丈的瞭望塔,将城中情形进入眼底。而助战的湖广州军四个独立师也押送大批弹药和粮草至宜城,接手后方防务,保护交通线,并在襄阳建立前进物资补给基地。 八月十八日,赵昺率联合指挥部巡视各营,检查备战及物资补给情况,下旨在后营开始野战医院,做好随时接收和救治伤员的准备。而后又深入基层,与士兵促膝谈心,询问了他们的家中情况,又没有困难可以协助解决。 赵昺再次强调了攻克襄阳对于国家的意义,称此战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一战,关系到子孙后代的一战,只有夺取了襄阳才能够彻底解除江南之危,让百姓永享太平,家人才可安居乐业。鼓舞大家奋勇作战,不怕牺牲,一战而胜,攻克襄阳,而他也将亲至前线,会始终与大家站在一起,不克襄阳誓不回京。 八月十九日,赵昺召集襄阳前线各部主将在行营召开战前会议,部署攻城作战计划。决定以第七军为主攻自西城破门;第六军佯攻南门牵制守军兵力;樊城守军配合御前水军在北门进行佯攻,支援第六军,同时恢复对北城的炮击,且逐步加大力度。 但是这个部署遭到了以第六军都统潘念的反对,以为不应严格区分主攻和助攻,而是同时展开攻击,抓住战机,谁有机会就可以率先破城,不应该因为区分主攻和助攻而错失良机。大家为此发生了争论,因为不分主攻和助攻就无法合理调配现有的资源,进而导致两部皆无法破城,以致贻误战机。 为此两下争的很凶,尤其是潘念和伍隆起两人殿前失仪,不仅恶语相向,还险些动起手来。大战在即,不能久拖不决,大家都看向皇帝。赵昺沉思片刻,将第六军的助攻改为主攻,但是在火力保障方面不变,依然向第七军倾斜。 皇帝拍了板,平息了争执。其它方面的安排虽然还有些龃龉,但主要还是在争抢任务上,并没有影响到其后的作战部署,划定了各自的任务区域。赵昺再次强调了各部之间要协同共进,不要因为争功而彼此之间拖后腿,造成贻误战机必会严惩。 其后两天,各部根据各自的任务制定详细的作战计划,逐次分解。并积极展开战前侦察,组织练兵,加强战备,等待攻击令的下达。与此同时,针对襄阳守敌日趋频繁的袭击展开反击,伏击夜袭的敌军小部队,前出捕捉敌军探子,以冷枪冷炮袭扰敌军。 八月二十二日,行营下达攻襄总动员令,号召参战的全军官兵不畏牺牲,打好北伐最后一战,夺取襄阳,全歼守敌。同时颁布了赏罚令,对有畏敌怯战、贻误战机、泄露机密等违纪者就地正法。对首先登城的部队授予‘襄阳第一团’的荣耀称号,对首先入城的部队授予‘襄阳第一师’的荣誉称号;在战斗中表现突出者受爵晋级,并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八月二十四日,第七军对襄阳城外的西大营展开攻击,揭开了攻取襄阳城的序幕。 清晨,第七军二师列队出营,在敌大营两箭地前排开阵形。敌我两军相距不过二里许,可以说对方的风吹草动皆瞒不过对方。这边一动,敌军便已经发现,一时间警钟敲响,大营中的敌军迅速集结,做好防御准备,而城上敌军也进入战备状态,做好增援的准备。 伍隆起登上高台向敌营瞭望,这些天来敌军也没有闲着,也许是被宋军攻山时炮火所慑,他们拼命的加强营寨,在原有的基础上将寨墙加宽至丈半,高度增至两丈,并用圆木加固。为了防止他们利用护城河泅渡过壕,他们还截断与城池护城河间的水闸,将壕中的水面降低了一丈,使他们无法直接登岸。 此时,营中的敌军已经登上寨墙警戒,伍隆起虽然看不到寨墙后的情形,但他相信那里已经有弓箭手做好了齐射的准备,一旦他们进入射程之内,就会万箭齐发,将攻击的宋军笼罩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中。而他们一旦渡河成功,那些伏在墙后的长枪手和刀盾手就会登上寨墙进行阻击。 让他郁闷的是敌军居然见自己出战,竟然紧闭寨门,拉起吊桥,不肯出营接战,而是龟缩在其中。惹得他有些火大,暗骂不已,你们好歹也有三个千人队,就不肯出来打一阵,让自己也过过瘾,哪怕战败了再逃回去也好啊! 伍隆起端起望远镜向襄阳城池上看去,高大的城墙就如一道通天绝壁般矗立在他们面前,瓮城之上箭楼高耸,密密麻麻的箭窗尽数打开。但其仍然无法遮掩住主城上高大的城楼,其中不知又藏兵几许。而城墙之上已经被竖起布幔所遮蔽,隐于其后的战棚林立,里边必然囤积着滚木、礌石、金汁、火油等等守城之物。 而城墙的外边也挂满了排叉木,若要越过,必须用手攀援,则会遭到守军的刀斫枪刺。而其挡在墙垛口或者城门前面,还成了阻挡炮击的利器,损坏之后可立刻丢弃,马上再换一块,随坏随补。这东西制造很简单,材料随处可得,只要准备充分,可以一直这样更换下去,使火炮难以摧毁城墙。 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城上布置的投石机,其射程足以越过护城河打到对岸,至于威力更大的襄阳砲,伍隆起相信也隐在城后,准备给他们造成致命的一击。可当下想逼至城下,首先还要将眼前的敌西大营攻破,才能将战线推至护城河对岸。 但是当伍隆起看到阵前隐于门旗之后的飞雷炮便觉得安心不少,他早就不知道对陛下弄出的这个新玩意儿赞了多少遍了。这东西比之什么重炮、火箭炮可带劲儿多了,只要那‘铁桶’能造多粗,口径就有多大,他甚至还撺掇工匠们打造一个丈许粗的铁桶,想试试能有多大威力,能不能一炮将襄阳城墙给炸塌喽! 不过还未等工匠们动手,伍隆起就被陛下发现叫去臭骂了一顿,说他简直就是个蠢蛋,那玩意儿要真造出来,恐怕先炸死的就是他自己。尽管他的计划被陛下阻止了,但是坚信自己的设想没有错,因此暗自腹诽陛下账算得太精了,舍不得用那么多火药而已。 “都统,各军已经就位!”这时有观通手报告道。 “炮兵可做好了准备?”伍隆起收起心思问道。 “炮兵已经就位,就等都统下令,他们接令后便会对城中开炮,将敌人布置的抛石机摧毁!”观通手答道。 “谁问他们了,我问的是飞雷炮准备好了吗?”伍隆起瞪眼指指前边再问道。 “哦,二十门飞雷炮皆已经布置完毕,就等命令了!”观通手这才明白都统关心的是什么,赶紧回禀道。 “好,命令他们开炮,前军做好冲锋准备!”伍隆起下令道。 随着伍隆起的命令下达,观通手挥动号旗下达了开炮的命令。而视线也随之转向了阵前,他心中一直想着陛下要给自己看的新玩意儿。几天下来,他已经被好奇心折磨的睡不好觉了,因为这关系到自己能否完成艰巨的攻城任务,他可不想被潘念抢了自己的头功。 ‘轰、轰、轰……’伴随着几声沉闷的爆响后,伍隆起看到十多个与圆盾大小差不多的‘圆盘’随着闪光和硝烟腾空而起,慢腾腾的飞起了十余丈高,向五十余丈外的敌营中坠了下去。当然他觉得慢,是与速射炮和重炮相比,其实速度也不慢,不过是眨了几次眼的功夫。 ‘隆、隆、隆……’虽然离着炮阵地还有近里许,伍隆起仍觉得爆响声就像突然而至的响雷在耳边炸响,就连自己站立的高台都像受惊了似的哆嗦了几下。而眼前的情形更让他吃了一惊,眉毛都跟着跳了两跳,他分明看见护城河中的水就像开锅了似的泛起了浪花,寨墙就像纸糊的一般倾倒下来,上边的敌兵就如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摔下来,滚了一地…… 妙书屋 正文 第1353章 摧枯拉朽 飞雷炮的第一轮轰击过后,整个战场上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人马齐喑,秋虫无音,鸟兽不语,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轮爆炸震静了。 伍隆起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醒过味儿来,他想象过飞雷炮发射后的场面,且自己也是见过百炮齐放,房倒屋塌的情形,但是当身临其境时还是被惊住了。他端起望远镜再次看向敌军西大营,但见面向护城壕的正面寨墙几乎尽数被摧毁,哨楼倒塌,寨门倾倒,营区上笼罩着漫天尘烟,将西门城楼都遮住了。 “啊……”一阵凄厉的惨嚎终于打破寂静,敌寨中的人也好像被惊醒,如同重新按动了重启键一般,开始动了起来,可他们还没有从剧烈的爆炸声中清醒过来,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试图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逃到哪里。 不过元军还是有些底子的,军官们最先清醒过来,兵卒们在军官竭力的嘶吼声和鞭打声中重新组织起来,但场面极其混乱。一些人忙着抢救伤者,更多的人则疯狂的利用木料、砖瓦和拒马,甚至是战死者的尸首等等……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封堵被毁的寨墙。一时间敌寨中人涌如蚁,金鼓号角声震天, ‘轰、轰、轰……’宋军阵前的飞雷炮也再次发出怒吼。而这次蒙元兵丁也学的乖了,马上停止手上的动作寻找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但是营寨中房屋被毁的七七八八,寨墙只剩下一节节的土垄,已经是避无可避,而刚稍稍恢复的秩序又被打乱了。 “都统,天女散花!”身边的亲兵突然大叫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天女散花!”伍隆起回首叱道。可他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天女散花’,只见这次从铁桶子中飞出来的‘大饼’,在飞临敌营上空时突然解体了,从中落下数不清的‘蛋蛋’,而后它们在距离地面一、两丈的空中爆炸,飞散的弹片真如花瓣一般撒向了地面。 伍隆起已然明白这就是陛下让他看的新玩意儿了,这次发射的不再是炸药包,而是集束手雷。他清楚手雷在半空中爆炸的杀伤力要胜于在地面上爆炸,尤其是杀伤面覆盖的面积更大,两丈方圆内让人避无可避。而事实也是如此,虽然动静不比上次大,可不断的爆响声中,四处奔逃的敌军被成片的炸倒,被覆盖区域尸横遍地。 “冲锋!”眼见寨中的敌军已经崩乱,伍隆起下令进攻。 随着命令的下达,数架桥车从阵中被退出,而火炮也开始射击,向敌寨中发射压制反击的敌军。桥车在数十人的推进下快速的接近壕沟,稍作调整借助惯性被推进壕中,由于壕中的水被敌军放掉了一部分,水位降低,只有两架车桥成功的搭上了对岸,其余的歪斜在壕中。 蓄势已久的主攻营在车桥架设完毕后,不待压制敌军的炮火停止就立刻冲上桥,吓得伍隆起急忙叫停炮击,大骂这帮小子不要命。前锋过桥后迅速击溃敌军微弱的抵抗,建立起一道阻击线掩护后续部队过桥,并炸断拉索放下吊桥,过桥的主力没有停留,马上展开向纵深发展,两军很快混战在一起。 “开炮,压制城头的投石机!”在宋军冲进敌西大营后,城上敌军的投石机和床弩同时开始发射,试图阻断主力前进路线,伍隆起看着冲击的军兵不断被飞石砸倒、霹雳弹炸死炸伤,或是倒在箭雨中,马上向炮二师火箭炮团请求火力支援,并令军属炮团以重炮摧毁布置在城上的小型抛石机和床弩,集中使用的迫击炮队则集火射击杀伤屯于城上的敌军。 激烈的炮战在城上城下骤然爆发,空中火箭弹呼啸而去,越过高高的城墙,在城后坠下、爆炸。屯于城下的敌军兵马立刻倒了霉,每一颗火箭弹的爆炸就能带走数条,乃至十数条的人命。而房屋被击中,无不坍塌。一时间城下大乱,兵丁们四处躲藏。布置于城下的大型抛石机在发射了一轮后,炮手们就被不断的爆炸炸死、炸伤一片,短时间内难以再投入战斗。 重型火炮在观察哨的指示下,不断的向城上开火。墙上的布幔能够以柔破刚挡住疾飞的箭矢,却挡不住冲击力和破坏力百倍于其的力道,一轮炮火过后布幔就被撕扯成了布条,无奈的在空中飘舞。至于那些木料搭建的战棚,看似十分坚固,却也挡不住炮火之威,直接命中的顷刻散架。在其中避炮的人,若是幸运的是被实心弹命中,还能落下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而被开花弹命中就与战棚一同成了碎片。 失去了布幔和战棚的遮蔽,使得观察哨能够清晰的辩明目标,在他们的指示下,炮兵们不断调整射击诸元,以集火射击的方式,一个接一个的将对步兵威胁最大的抛石机和床弩敲掉。而最具震撼的是几门炮对西门瓮城箭楼的攒击,以砖石垒砌的墙体被打得千疮百孔,一搂粗的柱子挡不住炮火一击。终在连续遭到重击后,主体从城上倾覆下来,翻进了护城河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陪葬其中。 迫击炮的威力小,没有摧枯拉朽的力量,但也非人体能承受的,且其射速很快,可以灵活的调整射击位置,正可消灭城头上的弓箭手、弩手和炮手。随着‘嗵嗵……’的脆响声,十几门迫击炮连续发射就可以覆盖城头上大片的区域,炸的蒙元兵卒四散奔逃,死伤横籍…… 此时襄阳西门城楼上,史弼顶盔挂甲,手扶战刀伫立在窗前俯视着战场,他眉头紧皱,脸色也并不好看。箭楼的倾覆让其视野一开,可以清楚的看到战场的情况,宋军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连续突破了西大营,虽然双方仍在混战,但是己方已经明显不支,在宋军的压迫下步步后退,根本就没有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击。 被史弼寄予厚望的抛石机除了在初时尚有表现外,此刻布置在城上的四、五十余部小型抛石机大部已经毁损,炮手伤亡惨重,根本就无法与宋军的火炮抗衡。而布置在城下炮台上的抛石机大部分尚保持完整,不过这也只能归功于宋军的视野受限,无法精确瞄准。但在火箭炮的狂轰滥炸之下,炮手非死即伤,只有趁着宋军炮火的间隙进行零星的反击,根本起不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屯于城下的兵卒虽然在初时遭到了不小的伤亡,但是他们及时进行了疏散,隐于城门洞或是屯兵洞中躲避,使得大部分得以保全。而城上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用以庇护的箭矢的战棚根本无用,布幔丝毫没有起到拦截炮弹的作用,连坚固的箭楼都被炸翻了。 尽管城上的兵卒伤亡惨重,但是他们打的还是十分英勇,利用一切机会勉力支援西大营中的友军,可惜的是抛石机和床弩已经多数被毁。尽管占据高处可以居高临下的向宋军放箭,不过箭矢飞出几十丈后,劲力消失大半,难以给宋军造成伤亡。而弓箭手们往往刚聚集起来,就会遭到宋军炮火的攒射,也只能躲在垛墙之下,择机发箭,可这种零星的还击根本阻止不了宋军的进攻,只能说略胜于无。 “总管,铁佛寨守不住了,他们已经退至吊桥附近,要弃寨入城,是不是派兵增援?”西门守将吐里火上城禀告道。 “此时派兵出城增援等于去送死!”史弼的目光看向铁佛寨,混战还在持续,可己方兵卒已经被冲的七零八落,而宋军大队人马还在不断涌入寨中,远远的能看到营旗之下尚聚集着几百人,据守在桥头,保护着唯一的通路。他知道此时派出援兵,恐怕刚出城就会遭到宋军炮火的拦阻,即便能够进入铁佛寨,也难以在桥头弹丸之地展开,只会给宋军送些人头而已,于是无奈的摇摇头拒绝道。 “那是否放下吊桥,让他们入城?”吐里火听了暗松口气,他也明白当下派多少人出城,也无法挽救危局了,救不出人还得搭进去不少。既然不救,那就只有让他们撤回城一条路可走了。 “总管不可,宋军迟迟不肯炸毁吊桥,截断铁佛寨守军的退路,就是想尾随入城。我们若此时放下吊桥,他们蜂拥而上趁机抢夺桥堡,那时便放下容易,再收起来难啊!”总管府帐下的一位幕僚连忙道。 “这……”史弼犹豫了下,握刀的手却紧了紧,没有下令。 “速比拉,你这是见死不救,罪当斩首!”吐里火不敢对史弼造次,但是对一个幕僚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愤而言道。 “总管,此刻放下吊桥,便是因小失大,万万不可!”速比拉不理其,再向史弼进言道。 “总管勿要信了谗言,若是坐视其被灭,恐有损士气!”吐里火抚胸施礼道。 “放下吊桥,你带兵在城门接应,能救几个算几个吧!”也许是被吐里火的话打动了,史弼叹口气言道…… 正文 第1354章 三选一个 在战场后方的一座小山包上,赵昺也在关注着这场战斗,宋军几乎是以一边倒的优势碾压敌军,打得痛快淋漓。但是他也清楚胜利是建立在强大火力的基础之上,双方的炮战在自己看来更像是一场攻城战斗的预演,虽然宋军在夺取西营后便迅速撤出战斗,并没有抢渡护城河。 这场战斗在赵昺的经历中可以说并不大,远不如攻打扬州时的跌宕起伏,没有与蒙元上下斗勇斗智的艰难;也没有大胆将敌军放入江东的惊险;更没有在战斗最为残酷的时候,他亲自领兵冲阵时的惨烈。而这襄阳城池却是他攻打的城池中最为坚固的。 赵昺历数自己攻打的城池。第一座城池是广州,那时他是抱着‘宁可战死,不能饿死’的心态去打的,胜者眼前的问题迎刃而解,败则输光家底。所以能攻下广州除了敢战之心外,也是因为广州城被蒙元拆了个七零八落,又加之守将怯懦,被他率领一群乌合之众夺了城池,现在想来胜的侥幸。 第二座城池是泉州,那时赵昺初登帝位,为了养活行朝一大帮子人,不得不进行的一场为了钱的‘劫掠’之战,虽说打的旗号是为了报当年泉州血夜,蒲氏屠戮满城宗子之仇,而实质上还是为了钱。不过这场战斗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组织攻城战,学会了一些原则和技巧。 在此后收复江南的战役中,赵昺可谓领军破城数十座,而其中只有临安和鄂州算是坚城。去岁开始的北伐也先后攻陷了扬州、寿州、徐州和应天府等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坚城,但是与眼前的襄阳相比,还是逊色不少,让他不能不重视。 首先襄阳的护城河的宽达百米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虽然对于见惯了大江大海的赵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挡在前边的却是一座屯有重兵的雄城,他们会用一切手段阻止过河。而更加麻烦的是难以将大型攻城器械送到城下,总不能真的将护城河填平,不说消耗的时间和人力,这护城河与汉江相通,水流不但会将泥土带走,还要设法将不断涌入的江水排空,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你怎么填? 其次,正是由于不可能填平护城河,大型攻城器械的选项就被排出了,使得可以攻城的手段受到限制。一个是从城门攻入,另一个就是破坏城墙,还有一个是利用云梯翻墙而入。这三种攻城方法,也是宋军常用的手段,在实战中广泛运用。不过,赵昺以为对付襄阳城并不好使。 因为一座大城的城墙不仅仅是一道隔绝内外的墙头,而是一整套完全围绕“防御”战略体系,襄阳城墙的厚度几等于高度,稳固如山,墙顶可以跑车、跑马和操练。每门城楼三重:闸楼、箭楼、正楼。这样规模的城墙,大炮轰起来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除了城门设防严密外,城墙四个拐角的角台上还修有角楼,作用是辅助城门,观察和防御四面来犯之敌。整个城墙外侧,每隔三十余丈有一座马面,每个马面宽八丈,从城墙向外伸出三丈余,高低、结构和城墙相同,使城墙外侧成锯齿形。每个马面上建有可供驻守军队的敌楼,城墙和马面上有女儿墙,墙上有既能藏身又能瞭望、射击的凹口和方孔,以利防守者从侧面攻击来袭敌人,让攻城者三面受敌。 城门是防御的弱点,且攻破后可以长驱而入。但是,这种方式只适用于小城,而不适用设防严密的大城。在大城城门由外郭城、月城、瓮城构成,环环相扣,所以古代如果要攻城门,就算层层突破穿越了箭楼的封锁线,终于打到了瓮城,依然难以入城。 瓮城的作用相当于一个小城,套在主城门的外面,起到保护主城门的作用。主城门开在正面的话,瓮城的城门就开在两侧,正面没有门,没法攻击。且瓮城门前面,还有羊马墙等防御工事,起到遮护的作用。所以无论是用火药的大炮,还是发射石弹的配重投石车,直接命中城门几乎不可能。 用爆破的方式破门也不容易,因为城门和城角是最容易被攻击的位置,一般在城门上面和两侧守方会集中各种武器保护城门。再有城门除了有一道钉有大铜钉的厚木门以外,还有玄门,千斤闸等,即使击碎城门,马上就下玄门,或者落闸。 更让攻方抓狂的是城门一般还不是一道,大部分有前后两道门,加上瓮城仅城门就有四道。待你进入瓮城还会遭到城上面守军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所谓‘瓮中捉鳖’的典故就是来源于此。即使可以将城门全部被击碎,甚至城楼被轰塌,城墙被爆破,仍然有很多的办法可以驻成临时的防御工事,任然能够起到屏障的作用,所以就算一炮击毁了城门,十几米长的门洞也足够设置障碍,甚至干脆将城门封死,让你无法通过。 剩下的选项不多了,翻墙入城不说你千辛万苦冒着箭雨和飞石终于抵达了城下,竖起了云梯。还有几千年劳动人民集智慧和技巧创造的守城器械等着你。 撞车:一种专门用来撞击云梯的工具,在车架上系一根撞杆,杆的前端固定有铁器,当敌人的云梯靠近城墙时,推动撞杆将其撞毁或撞到。 叉竿:是一种既可抵御敌人利用飞梯爬城,又可用来击杀爬城之敌的工具。当敌人飞梯靠近城墙时,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或等敌人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竿前的横刃亦可击杀不少敌人。 飞钩:有四个尖锐的爪钩,用铁链系之,再续接绳索,待敌人冲到城墙下,准备登梯攀城之时,出其不意,猛投敌群,一次可以击杀击伤数人。 夜叉擂:又名“留客住”,这种武器是用直径一尺、长一丈多的木头为滚柱,周围密密地钉满了“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有直接两尺的轮子,再系以铁索,连接到绞车上。当敌人聚集在城下时,即投入敌群之中,然后绞动绞车,可以起到连续碾压敌人的作用。 礌石和滚木:都是守城用的石块和圆木,也是古代守城方准备的最简易守城工具,我们在电视上也能经常看到,城墙上的守军常常用一些普通的大石块、圆木,在敌军攀登城墙时,抛掷下去,以期击中敌军,减少攻城力度。 看到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是不是已经头大了!而且守军能够在其中隐蔽而安全地集结兵力,选择合适的时机发起短促的反击,这种反击离城很近,可以得到城头投射武器的有力支援,这样往往会使攻方陷入两难境地,所以墙也不是那么好翻的。 至于采用火炮轰塌城墙的方法,赵昺也曾试想过,但他作为‘发明者’对当下的火炮的性能太了解不过了。号称‘重型火炮’的大炮用来对付小县城的城墙还是可以的,但是用来轰击襄阳这样的坚城实在是太困难了。自己弄出的火炮想作为城墙的终结者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首先当前的火炮使用的是黑火药,贯彻力和威力与后世的黄色火药相差甚远,加之城墙多是用土夯筑,具有良好的吸能性,进一步削弱了炮弹的威力;其次,火炮的精度不高,难以做到指哪打哪,难以保证对同一个点进行多次命中。 再有从远处使用大炮,慢慢地轰击城墙,直到获得足够大,足够多的缺口,守方手忙脚乱,来不及修理,才会将主力投入攻击。即便如此,防守方如果人力充裕,也可以在缺口内外修建起简单的寨墙,起到和瓮城相似的作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防守方实力强大,人力物力充裕,意志也足够坚定的话,是很难被攻下来的。 对于此历史上是有深刻教训的,赵昺记的该是二百年之后,那时的火炮技术水平应该与当下自己鼓捣出来的相近,那时在西亚曾经爆发过君士坦丁堡之战。土耳其为了攻破城池,铸造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火炮,这些大炮如此之大,以至于仅仅将炮运到君士坦丁堡,就是一个耗尽国力的事情。每一门炮都由百头公牛,数百名工匠,上千名劳力的照料下,沿途还要有军队护送。 穆罕默德以巨型大炮攻击城墙,巨型大炮的每一发炮弹都足以摧毁一部分城墙,但仍未能轰出缺口。由于巨型大炮装填弹药极需时,拜占庭守军能够在每次炮轰后修补大部分的破坏,而守军只有八千人。最后土耳其人仍然需要投入巨大的兵力强行攻城,后来凭着一扇被拜占庭人忘记关上的小门才攻入城中。 赵昺当下没有时间,也没有财力来铸造巨炮,而他面对的敌人与自己兵力相当,且还能够动员上万的丁壮参加守城,所以破坏城墙的方法并不现实。考虑再三,剩下的似乎只有翻墙而入的方法最为现实和实用了…… 正文 第1355章 末日降临 八月二十五日,攻取襄阳的战役正是展开,卯时炮火准备开始。这次宋军集中了炮二师两个炮兵团、第六和第七军两个炮兵团及御前护军炮兵旅和御前水军十艘炮船,共七百余门火炮,从北、西和南三个方向进行集火射击。 采用如此大规模的炮击,赵昺知道很可能会对城中百姓造成惨重的伤亡,但是他也是不得已。因为当下的火炮曲**度不高,而直射的火炮难以越过城门附近的障碍。而敌军会在城下放置大量兵力,以对抗攻城部队。若是不能够对防守之地给予有效杀伤和压制,很可能在攻城之初就陷入剧烈的消耗战。 按照用兵原则,攻城部队需数倍于敌,才能有把握攻克城池。但是当前情况下,宋军兵力与襄阳守军总兵力相当,在人数上并不占据绝对优势,且又因地形的限制,被分散在三个相对独立的攻击面上,难以集中绝对兵力于一点。 要知道攻防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着训练,装备和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只要守方手里有一支还算像样的军队,攻方几乎不可能在对射中取得比较好看的交换比,守方还会很乐意用杂鱼部队来和攻方对射。攻方没有后援的话,很难靠拼消耗攻下这样的城池。 当下城内敌军正规军就有近七万,加之城中还有百姓近十万,这些都是后备力量,别说抽调丁壮,打急眼了能动的都得被送上一线。而蒙元在这方面一向做的‘很好’,有着驱赶妇孺老幼做挡箭牌,利用丁壮当炮灰的传统,别指望史弼会发善心,能够放过这些现成的消耗品。 另一方面不必多言,由于宋军皆已换装火器,火炮早已应用道攻守战中,且愈加倚重火器,那许多笨重的攻城器械已经逐渐的在装备中消失了。而这次‘翻墙’入城,首要任务就是要先大量杀伤敌军,不能说能够重创敌军,起码也要延迟他们的反应时间,为突击部队登城争取时间和战机。 攻城第一炮由御前护军炮兵旅打响,布置在樊城南城上的二十架火箭炮几乎同时开火,呼啸着飞向襄阳北城区,随之御前水军炮船也开始炮击,以抛射的方式向城内射击。与此同时,护军工程营开始利用汉江中残留的桥桩架设樊城与襄阳之间的渡桥,并以缴获的商船搭载步军渡江,试图夺取襄阳城外码头,建立登陆点。 在一刻钟后,南城和西城外的宋军炮阵地中、重型火炮开始试射,他们的目标是城外沿河月城及护城河中的桥堡。月城是环绕瓮城的一道城墙,也叫做羊马墙,是城楼外护城河的内壕墙;而桥堡就是用于连接护城河中两段吊桥的支点,也是防敌过河的据点。 月城是守方御敌在城外筑的类似城圈的工事,尤其是北方冬季护城河结冰之后,位于大城墙之外的羊马城首当其冲,成为第一道防御工事。一般距主城墙十丈至二十丈左右,墙的规模小于主体城池,高度一般只有羊马那样,故俗称羊马墙。它的优势是为了进一步保卫主城墙,因而在羊马墙和主体城池之间不设街道,也没有住房,而是一圈空城,就是为了防御作战而建造使用的隔城,墙也开有一道门,门外正对壕桥,通向城外。 宋军的火炮对付主城城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对付厚只有六尺,高不过五尺的羊马墙确是毫不含糊,实心弹砸在上面即便当下没有洞穿,也是龟裂开来,再有一炮命中周边就顿时倾倒。而开花弹除了杀伤隐于城内的敌兵外,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对于夯土墙的破坏也不容小觑。 在宋军集火射击下,月城很快就成了断壁残垣。守城的兵丁尚未接战,甚至箭矢都未发出一根就伤亡惨重,而城垣已经被破坏,他们在这里等死也没有了意义,就急急忙忙的拖着死的,抬着伤的,退入了瓮城之中,第一道防线就此失守。 建在沙洲上的桥堡距离对岸不过十几丈,规模很小,在赵昺眼里就是个大号的门洞而已,即是关卡,也是碉堡,平日驻扎着两个十人队而已,主要任务就是收放吊桥,现下加强了兵力也只有五十人。若是往时,他们凭堡据守,又能得到城内力量的增援,也称得上是个坚强的据点。 可面对宋军的火炮,这个据点就太弱小了,炮兵们也是欺负人,知道他们没有反击能力,手里的弓箭也伤害不到自己,简直将火炮推进到了眼前进行直瞄射击。用条石垒砌的桥堡哪里禁受的住重炮的直射,况且它受到了一个重炮营的照顾,两轮射击后基本就被夷为平地了,连破坏吊桥都来不及。 两个军现在较上了劲儿,在城外的防御设施被摧毁后,马上命令各自配属的炮兵转向城上和城内的敌军射击,一边压制城上的敌军反击,一边杀伤屯于城下的敌军。而步军则开始协助工程营架设桥梁,他们分成两路:一路对旧有的吊桥桥桩进行加固,修补损坏的桥面;另一路则把预制的木筏推入河中,然后编组连接,另行搭建两座浮桥,以免在遭到破坏后,无法继续投送兵力,导致攻击中断。 圣驾已经移至城西四里外的一座小山之上,山下已经由亲卫团封锁了所有的通路,山上侍卫营业已封锁了上山的通路,在山腰布置了警戒哨,皇帝驻跸在靠近山顶的一处空场,从这里可以直视城西战场,也可以看到城北和城南战场,俯视城中的动态。 山顶之上竖起了一根高杆,上面丈五的皇旗迎风招展,数里之外都清晰可见,赵昺安坐于华盖之下。战时将主帅的位置暴露,在现代是不能想象的事情,更不要说泄露一国之主的行踪了,那样一颗炮弹也许就让战斗结束了。 好在这个年代没有飞机、导弹和远程大炮,赵昺知道敌军即便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他们也没有办法。可这也并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毕竟历史皇帝在战场上殒命的事情并非没有,被敌军发现追杀、围困的例子也屡见不鲜。现下敌军主力虽被困在城中,可城外并不代表就没有残兵和潜出城池的精锐,毕竟敌我都明白,杀了他的意义比之守住襄阳城还要大。 所以众将对于皇帝摆开仪仗,高树皇旗观战都持反对意见,而赵昺却坚持信守对军兵们的承诺,自己要始终和他们一起战斗,直至攻取襄阳城池。众人拗不过他,但也不肯让他再靠近战场,只能远远的眺望,加强驻跸之地的防御和警戒力量,确保皇帝的安全。 赵昺端着望远镜贪婪的望着战场,随着城池外围的据点被炸毁,火炮射击开始向城中延伸,密集的炮火向城中猛烈轰击。隆隆的炮声震耳欲聋,爆炸引燃了城中的房屋,熊熊的火光腾起数丈高,遮天蔽日的烟云将整个城池笼罩其中,犹如末日降临人间…… 阿里罕在一队军卒的护持下匆匆赶往东城,初时北城遭到宋军火炮轰击时,他还以为又是敌军例行公事,没想到炮火越来越猛,府衙很快就陷入炮火之中。他不得不率众官员转移到南城,可片刻功夫这边也已经打作一团,而西城同样是炮声震天。 在宋军摧毁了桥堡和月城后,炮火转移向城中轰击,功夫不大就已经炸翻了天,城中似乎已经没有了净土。而他们所在的城楼高大雄伟,自然成了宋军炮火照顾的重点,阿里罕考虑到府衙众官要是被宋军火炮一锅端了,群龙无首之下仗也不用打了。 于是阿里罕将府衙再次迁到稍显平静的东城一座大庙中办公,打听到总管此时在东城城楼指挥,便点了一队兵马前去会合。可一路行来,道路上尽是逃来百姓,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只能弃马步行,让士兵强行冲开一条道路,才到了城下。 此时守军已经布置了栏栅封锁了道路,以重兵布防,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防止百姓冲开城门,让敌军破门而入。阿里罕顾不得许多,表明身份匆匆上城,见到史弼禀告道:“总管,敌军火炮犀利,南、北、西三城皆遭到重创,军卒伤亡惨重,守将皆向府中求援,还请示下!” “如今宋军三面攻城,尚难以辨别主攻方向,还是要等一等!”史弼看着战场言道。 “总管,若是宋军三面攻城,我们迟迟不遣兵增援,岂不为敌所乘!”阿里罕急道。 “阿里罕,为将者临战最忌惊慌失措,南军兵力与我军相当,不足以多面出击。他们当下做出如此态势,无非是让我们一时难以辨别主攻方向,现下一旦分兵就正中敌军奸计,不但为炮火所伤,且他们便可集中兵力攻取一处攻城,那时我们已经无兵可调了,此时按兵不动,静观局势变化才是上策。”史弼言道…… 正文 第1356章 自有算计 战斗打响后,史弼便觉察到来自樊城的炮击与平日不同,立刻传令各部做好战斗准备,同时令营中的军兵出营疏散,自己则以督战之名离开府衙,将总管府僚属移至东城城楼。但就在他撤离的同时,西城和南城两个方向炮声亦起,少顷就打翻了天。 史弼作为一个沙场老将,自然清楚危险所在,他经过前几次的战斗,已经摸清了宋军作战的特点。那就是宋军作战极度依靠火炮,在进攻前必定要实施炮击。而炮击的烈度又决定了战斗规模的大小,出动兵力的多少,而自己就可以依此做出判断。 另外史弼还根据几次交手的结果,大致推断出了宋军火炮的射程,可以说整个襄阳城都在宋军火炮的覆盖之下。而火炮的威力虽然威力不小,可以摧毁房屋,炸毁城垣,但是在厚重的城墙面前还是威力不足,起码难以在短时间内将城墙炸开。 而史弼也清楚宋军在攻城前或攻城时一定会利用火炮射程上的优势,一定会破坏仓廪和炮击军营,以削弱他们的守城能力。至于军营和官廪的位置,他明白这些都逃不过敌军潜伏在城中细作的眼睛,且城外宋军竖起的瞭望塔也能将城中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因为史弼早已发现宋军在炮击时,会避开百姓密集出行的时段,也不会向民房开炮。而近段时间频繁的炮击,更像是提醒城内百姓学会避炮,以免在日后的攻城中伤及无辜。所以早在十几天日前就开始做准备,将从城外送进来的物资和粮草分散存储,征收的粮草放入商家的仓库,官廪中只存放少量物资以迷惑敌方细作。 史弼又分析了宋军在城外的部署情况,他们将兵力大部分部署在城西、城南和江北的樊城,东城只派驻的监视哨,以哨骑巡视。他据此分析,宋军可能是要从西、南、北三个方向攻城。这其中又以西和南为重。北城虽然没有瓮城,看似防御力最差,但紧邻宽阔的汉江,有此天堑宋军难以架设浮桥,部队难以展开,反而是最不可能是进攻的方向。 四个方向独留东城,史弼自然明白宋军这是实施围三缺一的战术,此也是蒙古军常用的计策之一,在围攻坚城的时候,减少消耗和伤亡,进攻军队采取三面包围,一面放开,诱孤立之敌以突围,然后歼敌于预设的伏击地区的战法。 东城之外是传统的耕作区,地形平坦开阔,宋军没有派重兵驻守,且也难以暗伏军队,看似是突围的最佳方向。但其实东城之外皆被汉江所包围,没有船只的情况下,即使出了城在旷野之下也根本无处藏身,而又没了城池的庇护,就只有被围杀的份儿。 据此史弼就玩儿起了灯下黑,暗自将总管府的人员迁至东城,并将东城城楼作为自己的指挥部。并暗令驻于军营的预备队一旦宋军开始大规模炮击,接令后立刻转至东城和分散于民居间,以保存实力。如此一旦确定了宋军的主攻方向后,他就可以利用城下的环城马道迅速增援。 通过樊城之战,史弼就意识到己方对宋军火器几乎没有抵抗力,重甲、盾牌无法抵挡宋军火枪的射击,厚度在一丈一下的堡墙无法阻挡炮火的轰击。城头上的那些战棚、布幔和角楼、箭楼、城楼那些城防设施在火炮面前都不堪一击,能够依托的只有厚实的城墙。 而己方装备的床弩和抛石机,乃至自己推崇的‘回回砲’等远程武器难以与敌方的火炮相比,无论是射程、射速及威力皆无法与宋军火炮相抗衡,在对战中往往发射不及两轮便会被摧毁,根本指望不上它们能够阻挡宋军靠近城池。 因而史弼定下的守城战术就是依托城墙和护城河作战,放弃与敌在城外列阵对战,御敌于城外的战术。将作战重点放在近战和混战之上,使宋军无法借助火炮的威力,却能使己方擅长近战优势得以发挥,以此来抵销宋军的优势。 当然史弼也知道近战拼得是兵力消耗,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能赢得胜利。所以他必须要保存足够的兵力,以对付宋军不断的攻城,直到宋军坚持不住而撤军。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他断然拒绝了阿里罕要在这炮火肆虐的时候派出援兵的请求…… “总管,南军的炮火似乎愈加猛烈,而他们已经开始架设浮桥,我们就坐视不理吗?”听着炮声此时已经连成串,已经难以辨别远近,而看着城外宋军架设的浮桥在不断向城池延伸,再不阻止就已经到了对岸,阿里罕坐不住了。 “城上炮火肆虐,器械俱毁,兵卒上去也难有作为,只是徒增伤亡而已!”史弼收回目光,扭脸看着阿里罕沉静地道。 “总管,一旦敌军逼至城下,岂不晚了!”阿里罕哪里沉的住气,一脸急色地道。 “这只是刚刚开始,若是我们兵力损失惨重,支援就会后继无力,这正是其要利用火炮消耗我们实力的目的,绝不能中了他们的计!”史弼指指西方言道。 “南朝小皇帝亲自督战,看来他们今日是要不死不休了!”阿里罕顺着史弼所指的方向望去,透过烟尘依稀可辨南朝皇旗高挂,倒吸口凉气道。 “城守稍安勿躁,南军自然希望一战而决,而此次炮击更是围城以来空前绝后的猛烈,因而我们更不能掉以轻心,轻易将主力全部派上城,而是要与他们周旋到底!”史弼言道。 “总管所言甚是,下官当如何?”阿里罕想想也是,现在精锐皆消耗在战事刚起,后边就成了无米之炊了。 “城守,当下城中大乱,本帅担心潜于城中的南朝细作会趁机起事,乱中打开城门接应城外敌军入城。”史弼听着城下乱哄哄的喧闹声皱皱眉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恢复城中的局势,不给敌军细作以机会,城守领本部兵马速将涌至城门的乱民驱散,封锁城中的要道,扑灭大火,稳定人心。” “这正是下官本分,我这就下城调集兵马!”阿里罕施礼转身便要走。 “城守稍缓,当下正是用人之时,还要速速调用夫役助军守城,修整城防,运输物资上城,救助伤者,将阵亡将士掩埋。”史弼又叮嘱道。 “是,我马上让属官们去召集丁壮们上城!”阿里罕点头道。 “还有当下正是乱世,要用重典,不遵号令者切不可手软,杀些人才能够震慑住乱民。且要让那些户长们盯住所管,不要让无关百姓出门,违者可就地正法!”史弼以手作刀向下猛挥,面露狰狞地道。 所谓“十户长制”就是蒙元仿照中原的保甲制,把全国的汉民族的老百姓按家庭分成以十户为单位的小单元,每个这样的小单元安置一个蒙古族人,担任十户长,也就是这十户人家的家长。这个领导的作用就是全面监督领导这十户人家的耕作和一切活动。 也就是说这十户人家的一切活动都是在这个蒙古族家长的主宰下进行的,说他们掌握着手下汉人的生杀大权也不为过。而史弼最为担心的就是在战事正急的时候发生内乱,那时两下难以相顾,清街禁足才是上策。而官员们不可能时时盯着,那些‘户长’正可担当此任。 “好,下官马上安排,保证城中安定,不会让那些宵小得逞!”阿里罕答道,下城安排僚属尽快实施。 炮击在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之后,爆炸声似乎小了很多,史弼从城楼向外观瞧,此时南城城楼和瓮城箭楼已经在炮击下坍塌,残体燃起了大火。城墙之上也是一片狼藉,战棚已然被摧毁殆尽,不少雉堞被摧毁,露出一道道缺口,马道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首。 城下同样不大好看,环城路被炸的坑坑洼洼,布满了弹坑,堆积在城下的物资冒着火苗,登城的梯道也多有毁损,有的地方已经在炮击下坍塌,露出城下的夯土层。士兵们躲在门洞中和藏兵洞中,见炮火稀疏下来,惶恐的探头探脑向外张望。 西城上空硝烟弥漫,久久不散,看不大真切,想来也大抵如此。而史弼在东城上,由于所处角度的问题并不能看清南城外的全貌,但可以看到数条浮桥已经架设完毕,蜿蜒通往城下。岸边宋军已经集结完毕,先头部队分成数路举着大盾,抬着云梯业已上了浮桥,正向城下冲过来。 “上城备战!”城上已经有监视哨发现宋军展开冲锋,吹响了号角,史弼急令旗手挥舞号旗,让城下待战的军将上城。一时间自城下涌出无数军兵,携弓带箭,提着刀枪顺着上城的梯道和走马坡道向城上冲去,一时间空荡荡的城上人头汹涌,布满了兵丁。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向城下轮流射箭,密集的箭矢泼雨般撒向冲城的敌军…… 正文 第1357章 攻难守易 “潘都统真是顽皮!”在山体观战的赵昺看到南门攻城受阻后,六军即刻停止了攻击,撤回出发阵地,同时利用布置在前沿的迫击炮轰击城上的敌军,往复两次后给城上的敌军造成较大的伤亡。可宋军作势再攻,他们即便知道其中有诈,也不敢轻忽,万一这次是真的呢?逗弄了几次后,城上的敌军再不敢肆意反击,毕竟射下去的箭矢是捡不回来的,只是小心监视,引弓待发,弄得他们郁闷不已! “潘将军也是个趣人,如此一来敌军必定疏忽,为我军攻城创造了机会!”徐无难也笑笑道。 “他的鬼点子多呢,不仅仅是在诱敌麻痹,且是在酝酿更大的攻势!”赵昺轻笑道。 “哦?!”徐无难想不出其中还有什么奥妙,而皇帝也没有点破,只能静观变化。 赵昺明白己方装备的身管火炮又以一个极大的缺陷。现下火炮的装药方式皆是前装,用的是无壳炮弹,发射药包和炮弹分两次填装。所以在每一次发射后,皆需要用炮刷沾水清理炮膛,一个是清洗发射后的火药残渣;一个是熄灭未燃尽的火药;还有一个是为了降温。 因为黑火药的燃点很低,采用这些措施的目的就是防止二次填装时引燃发射药,导致火炮炸膛。但是在经过多轮发射后,这些措施依然没有办法使炮膛的温度降下来,这就要停止发射,让炮膛的温度降下来。而潘念熟知火炮的这个缺点,所以在等待的时间里,趁机耍弄了敌军一下。 按下这边不表。此时西城方向,打得显得不温不火,第一轮炮火准备后已将城上的防御措施破坏的七七八八了,并架起了数条浮桥,在炮火的掩护下也发起了数轮冲击,但是皆攻至半途就被击退。如今再次集结兵力,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强攻。 “云梯树起来了!”徐无难也被这边的战事吸引过来,七军的突击营分成数路进至城下,而城上的敌军被炮火压制,兵力不足,尽管拼命试图推到云梯,但一时顾此失彼,难以兼顾,使宋军成功的竖起了云梯,这让他无比的兴奋地喊道。 “嗯!”眼见突击营已经开始组织登城,赵昺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清楚蒙元已经不是当初只知道驰马弯弓的蛮子,他们在征战世界中已经学会了攻城和守城。加之在这个过程中吸收了不少被征服者的军队,尤其是收编了金军和南宋军队后,守城的技术已经大大提高,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上宋军登城。 在突击营开始登城后,为了避免误伤,火炮向前延伸向城内射击,以阻止敌军援兵。而这时城墙上突然出现几个暗门,有敌军从中冲出,他们一部分去破坏云梯,一部分人迎上去厮杀,双方立刻混战在一起。暗门中不断有敌军涌出,宋军这边也通过浮桥向城下增兵。 赵昺见状心中一紧。城墙作为城市、城池和城堡的抵御外侵防御性建筑,主要由墙体、女墙、垛口、城楼、角楼、城门和瓮城等部分构成,但是城门除了正门、侧门和水门外,为了防止被围城后难以出城,又会在城墙或垒壁上预先开设暗门,用于派人出城采樵、汲水、偷运物资,同时也便于部队出城侦察及突袭敌军等,所以有的也叫突门。 按照规章城墙内每百步会设置一个突门,突门一般由城墙内向外挖,外面留下部分不挖透,等需要出击时,临时将其推到,突然出击,打对手一个搓手不及。因为突门的位置关系到城池的安危,所以其开在何处都是绝密,平日也会加以掩饰,甚至会进行改建,事先难以获得具体的位置,让你防不胜防。 “糟糕!”城下的空间设计的十分狭小,就是让攻城的一方难以立足,所以尽管会得到增援,但是也无法展开。而双方混战在一起,又不能发炮轰击,即便能击退敌军的突袭,可也让其赢得上援兵上城的时间,如此一来,再想登城就难了。 “徐主事,吾以为这是个机会,只要我们夺取了暗门,岂不可以直驱城内,打开城门接应大军入城了!”边上的马端临却觉得这是个夺城的良机,摆手道。 “马主事,那几无可能!”徐无难摇摇头苦笑道。 “那是为何?”马端临疑惑地道。 “这……”徐无难皱皱眉,现在战事正急,他不想分神解释,可马端临也是一室主事,自己不好推辞,想想言道,“马主事,城墙外部看似平直,其实内部却另有乾坤,尤其是边防重镇,更是如此,像襄阳这种大城,墙体之中定然另有布置,绝非眼前所见。” “哦,愿听其详!”马端临往前凑了凑道。 徐无难听了心中暗自叫苦,本想敷衍两句打发了,却没想到其求知欲这么强,可也只能说下去:“城墙之上会在修建之初暗自开些暗门,门洞或开于城墙体内侧,通向墙体顶部;或穿过墙体,沟通墙体内外;也有个别开于墙体外侧,通向墙体顶部的。只开于城墙体内侧,通向墙体顶部的门称之为“登城门”,或位于敌台旁,或位于较长一段墙体中部,乃为便于守御城防的主、客兵军士上下墙体而建,这种门规模普遍较小,宽者两人并行,窄者仅容单人通过。” “除此以外,还有规模较小者,多为暗门。与前述两类不同的是,这类门一般规模较小,仅容单人通过;非传统人马通行路线,位置隐蔽,不易发现;还有开于墙体外侧,通向墙体顶部者的暗门,按理说从防御角度上考虑,应敌一面开门,简直是送死之举。但深谙守御之道的皆明白其中道理,此类暗门普遍建筑规模小,形制也最为简易,不经指点,根本无法发现。” “当然事有万一,为了防止暗门暴露,其中也会设有机关,以阻断敌方借此进入。《墨子·墨突》篇有记载,在城墙内各个突门内皆要砌一个瓦窑形的灶,灶砌在门内四五尺处。突门上装盖瓦可让雨水流入门内,安排一军吏掌管堵塞突门,方法是:用木头捆住两个车轮,上面涂上泥巴,用绳索将其悬挂在突门内,根据门的宽窄,使车轮挂在门中四五尺处。设置窑灶,门旁再安装上皮风箱,灶中堆满柴禾艾叶。敌人攻进来时,就放下车轮堵塞住,点燃灶里的柴火,鼓动风箱,烟薰火烤来犯之敌。” “原来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吾妄言了!”马端临听明白了,拱手言道。 “不敢,是吾班门弄斧了!”徐无难赶紧还礼结束了对话,转而对陛下道,“事已不可为,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是不是要伍都统撤下来?” “我们只观战,不多言,一切自有他们做主,不要干扰前线指挥官的决心!”赵昺扭脸瞪了其一眼道。 “是,属下知错!”徐无难自然清楚战前陛下已经授予他们机宜之权,并表示不需事事请示,可以按照他们的想法去打。而自己的建议正是犯了忌,这也许就会打乱了人家的部署和进攻节奏,导致战事的延迟,甚至失败。 在西门双方混战,争夺城下的控制权之时,南门那边也展开了进攻。南城上的敌军被逗弄了几次后也学乖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而潘念要的就是这个,抓住城上兵力空虚的空当,遣兵过河竖起了云梯。敌军调兵不及,一番激战后,一处宋军竟成功的登上了城头。 赵昺的目光又被吸引到南城,他明白登上城头不等于控制了城墙,但这也是一个影响战局的节点,而成功的关键就是一个字——快。上城的军卒要快速巩固突破口,取得立足点;而城下的部队也要快速登城增援,协助先行登城的突击队建立稳固的桥头堡,接应后续部队上城。 后续部队的动作同样要快,必须迅速集结部队增援,将部队通过突破口源源不断的送上城去,与敌争夺城墙的控制权,并击退敌军,直至夺取城门,让大军入城。这三个环节是环环相扣,只要一处落空,就难以取得成功。 而在这方面敌军明显占据着优势,隐于藏兵洞中的敌军能够通过隐于城墙内部的登城道迅速上城,城下的敌军也可以从马道和梯道上城。城墙同样可以视为城池的外环路,其它各处的敌兵也能避开炮击的拦阻,利用城墙快速上城,沿着城墙进行增援,对上城的宋军进行夹击。 一旦大批敌军上城,他们就可以利用马面,从多个方位,采用各种手段对城下的宋军进行杀伤,掀翻云梯断绝上城的通道,并用弓弩封锁浮桥,截断对登城的军卒增援。而失去了援军的先登军卒,就是再能战也无法抵挡潮水般涌来的敌军,而结果不言自明…… 正文 第1358章 暗伏奇兵 攻守双方在城上城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大家都在加快投入兵力,以期能够保证战斗中的优势。西城之下,七军突击营已经与从暗门冲出的元军混战在一起,为了防止误伤,炮击已经停止,城上的敌军也投鼠忌器,不敢放箭,扔下滚木礌石。 在这十余丈宽的河岸上,双方已经聚集了上千人,都想凭着兵力上的优势压垮对方。宋军不断向前挤压,以期夺占立足之地;而元军则谨守城下,挡住宋军一波波的冲击,保证暗门的畅通,以使自己不断获得援兵,或防止被敌兵从暗门反侵。 在如此狭窄的区域,什么阵型、队形和配合都是扯淡,双方士兵就是凭着本能在厮杀。在前边的人根本没有退路,想要避战就没可能,完全是被后队的人拥着上前,要想活下去只能够不断的杀死前边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直到自己被杀死。 当下的战斗就是拿人命再填,杀上去,被击退,又再次冲上去。后边的人踩着前边人的尸体进攻,往往在几瞬间,自己就成他人的垫脚石。西门之外此时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无情的吞噬着生命,直至有一方支持不住。 ‘轰!’一组宋军士兵冲到一个暗门前,将一个炸药包扔进了暗门之中,发出一声闷响。上面的夯土垮塌下来,喷出一股烟尘,不知道多少人被埋葬在其中,与城墙融为一体。而这相对于高大的城墙来说,仅像巨兽打了个哈欠,根本无法动摇城池的根本。 也有宋军从侧翼迂回,沿墙根切入,试图夺取暗门,借道进入城中。他们以手雷开路,冲了进去,但是许多人进入之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其中,有的人变成了尸体,被敌军从门中抛出。一时间也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可他们依然不屈不挠的一次次的发起进攻,以求能找到一条破城之路。 赵昺通过望远镜看着惨烈的战场,己方的士兵一队接一队的冲上去,,短短的一刻钟几百条生命已然填进那似乎无穷尽的死亡漩涡,城下尸体已经堆成了一道数丈宽的矮墙,鲜血汇成一道道红艳艳的小溪,流入护城河,将河水染成了红色,可转瞬间在奔流不息的水流中只剩下一抹粉红,消失不见…… 南城方向,一队宋军已经通过被火炮击毁的雉堞,形成的一道缺口攀上了城墙,竖起了红旗。后续援军的军兵立刻汇集过来,接连竖起云梯,以加快兵力的投入,巩固突破口。而城上的敌军则也疯了一般的不顾炮火的拦阻也聚集过来,战斗即刻爆发。 攻城的突击队员为了保证身体的灵活,并没有携带火枪,只有一个遮挡箭矢的盾牌,一把两尺余的环首刀,身上挂着十多枚手雷,或是几个小炸药包,手腕上缠着燃烧的火绳。他们上城后,立刻转入防守,阻止敌军的靠近,掩护后续部队登城。 面对扑上来的敌军,登城成功的宋军士兵将手雷不断的抛向敌军,但几个人的力量太弱了,在敌军不顾伤亡的冲锋下很快就被淹没其间。但是他们也为后续部队登城赢得了宝贵的瞬间,让更多的战友得以登上了城头,而他们也立刻陷入了敌军的重围。 为了能稳住缺口,登城的宋军士兵毫不犹豫的引爆了身上的炸药包和手雷,一时间南城墙上爆炸声响成一片,骨肉之躯化作漫天血雨。十几条人命,换得了片刻的喘息,让更多的宋军士兵得以登城,但是他们的处境依然不妙。 元兵凭借着地利的优势,从各处向城上增兵,从三面夹击上城的宋军。且有余力分兵打击城下的宋军,他们也明白,上城的几个宋军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后续的敌军才是要命的。只有将城下的敌军驱逐,城上的几个人就是盘中的菜,案板上的肉。 面对城上飞蝗般的箭雨,倾泻而下的火油,雹子般的滚木礌石,宋军的伤亡直线上升,无数的人倒在浮桥上,城墙下。而第七军依然死战不退,一波波向城上攀登,云梯被砸断,他们搭起人梯,被推到了,又重新竖起。为了能够守住得来不易的战机,他们甚至不惜误伤,强令炮兵向城头进行拦阻射击,打击城上的敌军。 见惯了生死的赵昺,看着这惨烈的场面也不禁动容,书中所言的积尸如山,血流成河也不过如此。但他却不能因为心有不忍而下令停止进攻,现在撤下来将会造成更大损失。因为他明白当下只有最坚韧的军队和最顽强的士兵才能坚持到最后,赢得战斗的胜利,可这个过程实在让他痛苦不堪……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宋军的主攻方向似乎已经明了,争夺的焦点已现,蒙元军队不断向南城和西城调集。两军激战正酣之时,城西北角的夫人城突然传来连连震天巨响,声音压过了城上的喊杀声,连绵不断的爆炸声,让正在拼死厮杀的双方都不禁同时一滞,望向西北。 第七军第一师昨夜便借着黑暗出营,悄悄隐于汉江北堤之下,他们的任务是择机攻击‘夫人城’,自此打开突破口。在敌我双方激战之时,元军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南城和西城之后,刘潮令飞雷炮队开炮。在堤岸下集中的四十多门飞雷炮,几乎同时开火,将千斤火药抛入了夫人城中。 夫人城是修于襄阳西北的翅城,用于庇护襄阳城西北角。赵昺在勘察地形时就已经注意到此处,他查阅了有关文献,又通过探子查明了当下的情况。夫人城最初是韩夫人为了抵御前秦苻坚大军在旧城墙之内斜筑一道新墙,以便外城被攻破后,可以凭此继续抗击敌军。 所以初时夫人城并非是城,而是指此段城墙。后世对此多次维修,尤其是宋乾道五年、七年、淳祐十一年,三次对包括夫人城在内的襄阳城进行了维修。在西北角修建翅城,至此夫人城才得以名副其实,但是子城很小,长、宽都不及十丈。 赵昺将此作为突破口,一是这里与汉江北堤相连,没有护城河的阻碍,可以直接驱兵城下;二是夫人城与主城墙紧密相连,可以此作为跳板直接上城;三者,因为夫人城是后修,规模与主城墙不能相提并论,加之临近江岸,容易受到江水的渗漏侵蚀,是整个城防的最薄弱之处。 所以当下无论是西城,还是南城的战事都是烟雾弹,而为了达到突然的效果,赵昺还亲自勘察了江堤,选定了潜伏地,制定了方案,以期达成奇兵之效。而樊城方面对襄阳北城的炮击和渡江登陆北岸码头都是为了吸引敌军的注意力,以掩护潜伏在江堤后的主攻部队。 现在看来,赵昺的谋划十分成功,敌军一直没有发现潜伏在其眼皮底下的部队。而飞雷炮的战果更是出乎他的预料,为了便于部署,他在战前又对飞雷炮进行了改进,加装了更为坚固的底板,并安装了车轮。如此就形同特大号的迫击炮,在发射时不必在先挖掘土坑,而是以沙袋压迫和驻锄增加其射击稳定性。 如此使得飞雷炮在进攻前能够快速布置到位,在敌军采取措施之前抢先发射,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炮击的效果则大出赵昺的意外,初时的目的只是想让敌军在短时间内丧失反击能力,为突击部队上城赢得时间。可当下千余斤火药被扔进了夫人城中,在相对狭小封闭的空间爆炸,巨大的冲击力不仅将城门瞬间摧毁,还把西北角给炸塌了…… “冲锋!”处在一线的一师都统刘潮在爆炸后声嘶力竭的高喊着下达了攻击命令,十几把军号同时吹响,凄厉号声立时响起,上千潜伏于江堤下的宋军官兵跃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池。垮塌的城墙让他们甚至不需架起云梯,前锋手脚并用只用了十几息便攀上了城头,而这个过程中没有遇到一丝抵抗。 “这是地狱!”随前锋营第一时间冲上城头的第一团统领张铭环视了战场后发出了声感慨。他在打通三关的战斗中已经多次见识过了飞雷炮的威力,但眼前的情形依然让他感到无比震惊。 巨大的炸药包产生的强烈爆炸冲击,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小小的翅城可谓是一片焦土,其中根本看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甚至一件完整的兵器。城上被炸倒的敌人身上往往找不到任何伤口,却七孔流血,显然是震死的。 翅城的城墙多处开裂,城砖剥落,露出了布满裂缝的夯土墙。西北城角的角楼在巨大的震动之下也向外倾斜,摇摇欲倒,楼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摔死的敌兵,他们皆是在晃动中被甩出楼外的。被擒获的几个幸存者早被吓傻了,一个个面色如土,嘴里胡言乱语,不住的喃喃着:太惨了,太惨了…… 正文 第1359章 纳入囊中 当禁军第七军第一师一团的战旗插上襄阳西北的夫人城上后,在战旗的引导下,第一师所有官兵皆沿着开辟出的道路采用各种方法向城上冲去。每一个人都明白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增兵,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才能巩固住当下的成果,不被敌人赶下城去。 ‘杀、杀、杀……’第一团上城后即刻向南发展,先锋营在几轮火枪攒射后,趁敌混乱之际沿城墙向南进攻,一阵激烈的刺刀突击,杀散了当面之地,又旋风一般向前卷了过去,扫荡着城墙上的敌军,紧跟其后的二营、三营,一边清除残敌,一边将手雷不住手的向城下甩去,压制从城下上城的敌军。 “不要停,向两翼展开,建立阻击阵地,截断敌军的上城通路!”刘潮跟随第二团上了城池,他在城角上指挥着部队迅速占据要点,控制上城通路,依托女墙建立阻击阵地,巩固住突破口。 宋军以夫人城为基点,向两个方向突击前进。但城中的敌军兵力远胜于他们,且他们十分明白一旦城墙失守,城池陷落便毫无悬念,因此不顾伤亡的向城墙上猛攻,试图将宋军驱赶下去,而他们的预备队也城中纷沓而至,城上的一团在向两翼突进了五十丈后便再难以前进,他们利用城上的材料构建了一道简易工事,凭此与敌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眼看敌军越来越多,一团的伤亡在不断增加,刘潮是心急如焚,数千兵力拥挤在狭小的通道上攀援而上,投送兵力的速度太慢了。而有等不及的部队也利用云梯、爬杆和钩索等等一切能够使用的手段上城,但是依然难以让他满意。 “炸开城门,攻入城中!”再看第七军的预备队第三师,在他们打开缺口后,也沿着堤岸向这边涌来。那时上万的的部队拥挤在城下,无法及时上城,同样无法起到作用。他发现夫人城与主城有一道小城门相连通,立刻下令重新开辟通道,从城上和城下同时展开攻击。 ‘轰!’又是一声巨响,城下爆破成功,城门被炸飞,聚集在城下的一师官兵如潮水般向主城中涌去,杀向城下的敌群。敌军措手不及,一时间被冲的阵脚大乱。城上的宋军获得了喘息之机的同时,发现上城的敌军锐减,再次向前展开冲击,控制的战线不断向两翼延展…… 佯攻北城的御前护军第一旅,发现友军已经上城后,也即刻转入攻击,前锋在炮船的掩护下,冒着箭矢、滚木突到城下,成功实施了数次爆破,炸开了襄阳北门,击溃敌军,占据了城门口。后续部队通过与樊城间的渡桥迅速过江,以百子铳击退反击的敌军,然后沿着城门梯道向城上攻击。 护军一旅突击部队经过数轮反复冲击,终于冲上城头,并击败驻守西门的敌军,利用城上的垛口和女墙构建起防守体系,控制了城门,将军旗插上了城头。而后随着大部队源源不断的进入,上城的部队向西展开进攻,城上的敌军在两部的夹击下或逃或降,第一旅与七军一师在城上回师。 攻击西门的第七军第二师与敌在城下麓战多时,在第一师从翅城攻上城头后,敌军不得不抽调兵力进行反击,他们的压力顿减。从暗门出城的敌兵得不到增援,在二师不断的冲击下伤亡殆尽,他们随即利用火药炸毁暗门中的机关,扩大洞口,从多点突进城内,截断从城下道路增援西城的敌军。并伺机夺取了城门,打开城门,后续部队蜂拥而入。 至此,第七军尽数参战,从西城上下两路出击,向南攻击前进。而西城和北城接连失守,就像被推到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南城上的守军惊慌失策,士气大减,攻城的第六军突击队却士气一振。此消彼长之下,登城的宋军越来越多,敌军渐渐不支,被宋军击溃。 第六军登城部队此后又连续打垮了敌军的十余次反扑,不仅巩固了阵地,还尾随追杀,冲垮了敌军的防线,先后攻取了瓮城和主城城楼。打开城门,大部队渡过护城河,进入了城内。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上城增援登城部队,一路沿城内环路向两翼展开,夹击城西溃军,警戒东城敌军。 战至未时,宋军完全控制了南、北和西三面城墙,肃清了残敌,建立起一道纵深五十丈的半环形防线。而随着炮兵渡河入城,在城上建立起炮兵阵地,居高临下的俯视全城,此时的襄阳城已经尽在炮火的覆盖之下,可以说已经将襄阳城纳入囊中。而在攻城的过程中,他们身后的龙旗始终飘扬在龟山之上。 在各军入城之后,倪亮将指挥部移至西城城头,下令暂缓攻击,令部队稍作休整,向城中喊话招降敌军。同时召集各部主将布置下一阶段的作战任务,划分各自负责区域。在敌军拒绝投降后,做好巷战和夜战的准备,并调城外的州军向城东集结,防止敌军出城后蹿入山中寻路突围。 在宋军商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时,城中忽然四处火起,乱作一团。有斥候禀告,乱兵在城中作乱,滥杀百姓,抢劫商户,放火烧毁仓廪。又有泼皮趁火打劫,兴风作浪,强抢钱财。倪亮即刻下令结束休整,按照预定计划分路并进,歼灭残敌。 第六、七两军要迅速抢占制高点,控制城中交通节点,歼灭一切抵抗的敌军,对于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可以就地正法。同时要保护商户和百姓的安全,尤其是要尽快夺取仓廪和官仓,并加以保护。各军将敌军逐步向东,将他们驱赶至城下予以聚歼。 御前护军第一旅则镇守北城,保护码头,防止敌军趁乱夺船逃走,同时担任预备队,做好增援各部的准备。对于这个安排,其实大家心中皆明了,现在城池已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敌军被歼只在朝夕,护军如此是不想与荆襄各军争功而已…… ………… 望着已经偏西的太阳,笼罩在烟云中的城池,史弼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而心中却如掀起滔天巨浪一般,他有些想不明白,当年南朝在外援断绝的情况下,以孤军据守襄阳七年。而他满打满算,自己自宋军进入襄阳外围一来,满打满算守了不足三个月,城池就被攻破。 “是自己无能,还是南军太强?”史弼想到当年自己少年从军,跟随蒙元大军攻城掠地,破城无数,罕遇敌手。而就这襄阳城在被大军攻破后,他们就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南。南朝朝廷开城乞降,花花河山尽皆归元。 可这才过了十几年的功夫,随着忽必烈大汗的故去,盘踞在海中一隅的南朝余孽居然死灰复燃,仅数月功夫就歼灭了十数万驻扎在江南的十余万大军,重新入主江南。那时他以为是那些南朝降军无能,南下的汉军将领昏聩,若是他镇守江南自不会让江南轻易易手,哀叹自己无用武之地,朝廷无用人之明。 朝廷将自己安置于荆襄,史弼自以为大材小用,但他相信宋元间还会有大战,这几年间重整军备,修葺城池,训练军兵,以为必会有用于朝廷,重新得到启用。因此去岁末,在南朝发起北伐之役后,他更是摩拳擦掌,准备重新披甲上阵。 可是史弼一直没有等来朝廷的旨意,而听到的却是一个个战败的消息,先是玉昔帖木儿部在江东将两个都万户府的主力尽数折损在江东,兵败身死。而后是扬州失守,镇南王脱欢仅以身免,再后淮东、淮西、淮北的徐州、应天府等重镇皆纷纷陷落。而荆湖地区也是噩耗不断,无数州县被宋军攻陷,可朝廷却毫无作为,他只能暗自哀叹大汗偏听偏信,朝中重臣昏聩无能,将领作战不利。 而今天史弼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宋军已非他日之军,手中掌握着无坚不摧的火器。而这座让他引以为傲的襄阳城,自以为能坚守三年,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但是只半日的功夫就被宋军攻破。想想自己当初的念头是多么可笑,而下场又将是多么可悲! “总管,南军派人劝降,以致军心不稳。我们是战是和,还请早作定议!”阿里罕走过来,神情沮丧地言道。 “你以为如何?”史弼反问道。 “总管,我们尚有近两万可战之兵,还有一战之力,不若驱民为先锋,将南军逐出城外。”阿里罕言道。 “看看城下有多少百姓,他们若是做起乱来,我们能否控制的住场面?”史弼指指城下聚集在一起,急于出城避难的百姓冷笑道。 “总管,出城吧,我在河湾里还藏有几条快船,可以另寻出路!”阿里罕犹豫了片刻又进言道。 “你很聪明,还留了条后路。”史弼笑道,“食君禄,忠君事。本帅决心与城池共存亡,我率军反击,你开城与百姓出城,至于能否脱难,就各安天命吧!”史弼惨笑道…… 正文 第1360章 给他机会 宋军在展开全面进攻后,两支部队按照计划分头并进,勇猛穿插,将敌人分割包围,很快打乱了元军的部署,使元军互不相顾,指挥系统已经完全瘫痪,陷入混乱之中。与此同时,宋军向东城展开进攻,在火炮的掩护下,史弼亲自领军麓战城头,拼死搏杀,寸土不让,城上尸积如山,血流如瀑。 战至傍晚,阿里罕下令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在大队军兵出城后,上万百姓争先恐后夺门而出,挤上吊桥,而无序的奔逃很快就酿成了惨剧。涌入城门的不止有躲避兵火的百姓,还有急于到城外避难的豪门富户,他们携家带口不说,更有车仗随行,上面装满了粮食、细软。 平日这些大户仰仗自己的权势,可以作威作福,出行前呼后拥,有护院开路,仆役随行。但在这亡命之时,谁会为你让路,争抢之下车辆很快堵住了城门,而更多的人却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依然向前涌去。有人摔倒,有人受伤,摔倒的根本没有机会站起来,便被无数只脚踩过。 前边的人被车仗挡住,而他们很快又成了他人的垫脚石,直到以尸体堆成了坡道,后边的人才得以踩着尸堆逃出生天。当出了城门的人以为前边就是坦途,却不知只是厄运的开始,当无数的人涌上这条可通两辆马车并行的吊桥时,也瞬间变的拥挤不堪,不断有人被挤下桥去,被河水冲走。 高大的城墙似乎隔断了城中的枪炮声和厮杀声,但是城外漆黑的夜里也充满了悲号声,有落水者凄厉的求救声,呼儿唤女的悲戚声。可是没有人会表示同情,不会停下脚步救人,甚至没有人会多瞧上一眼,只想赶紧远离这修罗地狱。 而当逃难的人群终于到达对岸时,却看到南边灯火通明,那边是宋军的营垒。而东南边远远的也能看到一线灯火,不用问同样是宋军的后营。往东则阡陌纵横,刚刚收获的稻田中还散发着稻草的干香,再往东众人皆知那边是滔滔汉水,而元军在围城之初就下令片板不准下江,船只也早就被收缴,根本无法过江。 面对空旷的田地,逃出城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当初只想远离战火,当下竟然不知该逃向何处。城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辨别下方向,去附近村庄投亲靠友;有的人追上乱军的脚步,想跟着他们逃回蒙元的地盘;而更多的人茫然四顾,只能走向黑暗中的旷野…… 经过通宵的激战,宋军完全控制了襄阳城,东城城门也已陷落,史弼率领残军退入东城襄阳屯军万户府衙门。这是个占地近百亩的四进式院落,格局方正,作为军事重地修有丈余高的围墙,在四角修有角楼,中心是修于高台上的府衙大堂,其中建有仓廪,储存着大量的粮食和武器,平日这里住着屯田军官员和家眷。 万户府衙门外围较为空旷,没有民房,平日有一个千户的军兵驻扎于此。现下城内的元军编制早已经打乱,其中既有总管府直属的部队,也有屯田军、探马赤军和外府派来的援军,共有三千多人。主力却是史弼的族军千余人,皆是他从家乡招募的北方汉军,作为自己的亲卫军。 清晨,史弼登台望去,通宵激战之下,襄阳城上遍插宋军战旗,城中高点旌旗飘扬,大火业已熄灭,周边也只有零星的枪声和爆炸声响起。他明白襄阳城皆被宋军控制,大规模的战斗已经结束,其正在清剿城中的残兵,他们已成孤军,换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瓮中之鳖了。 “总管,府外汇集了大批宋军,已经将府衙团团围住!”亲兵千户史勇禀告道。 “城外情形如何?”史弼早就看到围墙之外,宋军在一箭之地外布置了栅栏和拒马,架起了火炮。但是并没有急于进攻,闻着飘来的饭香,定然是正在休整。而他关心的是城中是否还有人与自己一样仍在坚持。 “总管,据今晨与我们会合的各方军兵所言,西城最早被攻克,守将土里火率军苦战,在城上为敌所杀,属下军兵基本伤亡殆尽;南城守将胡尔克在城头失守后,率军反击被乱枪打死,属下大部战死,余者散入城中;北城守将吉尔达在城门被攻破后,率部请降,得以身免;东城守将秦镗在开城之后,领亲信和家眷化妆逃出城去,不知所踪。”史勇禀告道。 “另有探马赤军千户波尔图在城破后,率军反击失利后,领兵返回城中劫掠百姓和官仓,被宋军所俘,属下军兵遭到乱民的扑杀,死伤惨重,余者皆降。至于城守阿里罕出城后据言向东而去,试图渡江向北突围,遭到宋水军的截杀,现在下落不明!” “唉,危难之时见人心!”史弼听了叹道,他心中颇为失落,此战中死战的却是汉军和色目人,蒙古人皆趁机逃生,看来蒙元真的是走向衰败了。 “总管当如何?”史勇见其颇为感概,舔舔嘴唇道。 “昨日我既然没有弃城而走,今日自然也没有逃生的道理!”史弼看向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子弟道。 “属下明白,自会追随总管左右,与敌血战到底!”史勇深施一礼道。 “禀总管,探马赤军千户波尔图在门外请见!”正在此时有军兵跑过来禀告道。 “他来作甚?”史勇有些纳闷地问道。 “其自称奉南朝皇帝之命前来,想是劝降的。”小卒回禀道。 “待我去射杀了他!”史勇听了摘下弓箭,向史弼施礼道。 “人各有志,让他进来,看说些什么?”史弼摆摆手言道。 稍时,一个粗胖的中年汉子在史勇的押解下来到堂前,只见其衣甲尽去,身上只穿着身锦袍,戴着头巾。若非知晓其身份,只会将其当做以为富商。 “见过总管,南朝皇帝惜才,久闻总管善战之名,希望总管能弃刃投效,高官厚赏绝不吝啬,麾下儿郎也可尽入军中效力。”见史弼负手立于台上,并无寒暄之意,波尔图只能抬头言道。 “波尔图,尔也算是将门之后,世代受朝廷厚待。念你父兄攻江南身死,大汗怜惜你们家中妇孺,让你袭承父爵,领襄阳探马赤军,镇守荆襄。而你不思厚恩,却为敌所用,可对得起殉国的父兄?”史弼看向其喝问道。 “总管,如今大汗昏聩,重用汉臣,早已忘记当年为国征战的同族,我又何必为其效死。”波尔图听了却是大怒,愤然道,“当年我祖上领族人追随太祖起兵,南征北战,族中男子几无生还,草原上却连块封地都没有。而当今大汗不念祖上之功,却还要催逼欠款租赋,早无恩义同族之情。” “当前南朝屡屡犯境,朝廷艰难,而你不思报国,却大肆贪污钱粮,将租赋纳入私囊,却还摘指大汗的不是!”史弼指点着其喝道。 “总管勿恼。当年汝也曾为大汗征战天下,攻襄樊,平江南,屡立奇功。可不还是遭到猜忌,被迫赋闲多年,起复之后也不过是当了襄阳行军总管而已,在蒙古人眼中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波尔图并不恼,而是呲笑道,“当下南朝势大,攻州掠府已至腹里,亡国不过在南朝皇帝一念之间。总管身为汉人,只要归顺必会重用,封侯裂土也不无可能,又何必固执呢!” “话不投机,勿需再言,请回告南朝皇帝,不要再枉费心机,史弼绝不会做出背主之事!”史弼愤然说罢,转身不愿再看他道,“送他出去!” “总管,偌大襄阳城都失守了,这区区府衙又岂能挡住天兵,早早降了才是出路……”史勇一挥手,自有亲兵上前架着其便向外走,波尔图还不死心的回首喊道。 “不知廉耻!”史弼拿过史勇的弓箭张弓就射,箭如流星自其后心射入,穿胸而过,波尔图不及惨呼便气绝身亡。 “打开仓廪大门,财物自取。今日酒肉管够,吃饱喝足,与敌决一死战!”史弼将弓掷还史勇对堂下军兵高声道。 “谢总管,与敌决一死战!”众将高举刀枪应道…… 午后,宋军在府外列阵,他们已经接到陛下的旨意,既然史弼杀使明志,宁死不降,那就给他个‘壮烈’的机会。不多时,府门大开,其中的敌军也鱼贯而出,在府前排出阵型,两军相隔一箭之地对峙而立。 ‘咚、咚、咚……’宋军阵中战旗前倾,鼓声响起,军兵排出线性战列据枪踏步前行。 “杀、杀、杀……”史弼抽刀高呼三声,也率军迎上。 在两军相距一箭之地后,元军弓箭手开始放箭,而宋军士兵也举枪对射。一时间箭如飞蝗,弹如泼雨,不断的有人倒下。宋军脚步不停,空缺的位置马上有人补上,交替上前向敌齐射,元军兵卒成片的被击倒,被压制的寸步难行…… 正文 第1361章 京中有事 屯军万户府衙门外的战斗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在火枪连绵不断的齐射下,蒙元士兵成排的倒下,根本冲不到宋军阵前。而他们依然绝望的一次次冲上来,除了只是在昭示他们的慷慨赴死的决心和对宋军的蔑视外,已经毫无意义。 史弼在数次突击失败,率队冲锋的史勇被击毙后,抽刀亲自领残军发起冲锋,但是也只是向前多跑了几十步而已,便被乱枪打死在阵前,胸前弹孔中血如泉涌,大汗赐给他的重甲也未能挡住火枪射出的子弹,手里的宝刀都被击的细碎,只有大睁的眼睛似乎还透着心中的不甘。 战斗在史弼被击毙后,残敌再无斗志,纷纷弃械跪地投降。至此襄阳城中成规模的抵抗全部结束,各部转而进入搜索散兵游勇,清理战场的阶段,也标志着战役以宋军完胜结束。为了保证皇帝和行营的安全,在战斗基本结束后,行驾渡江转至樊城,让赵昺遗憾的是自己未能在城中走上一遭。 连日操劳,当下大功告成,让赵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也得以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洗漱完毕用了早饭,陈识时送上了战报。 攻襄之战,宋军伤亡三千余人,大部是战死在攻城之初的城下。但是战果也谓辉煌,据初步统计此战共击毙敌军两万余人,俘敌四万。阵斩襄阳行军总管史弼以下,百户以上官员三百余人,俘获大小官员四百余。缴获的武器衣甲无数,粮食三十万石,绸缎丝帛十万匹,金银合十五万贯,伪钞不在此数。 城中百姓伤亡同样惨重,收敛尸体万余具,还有很多被江水冲走,无法计数。民宅被毁七百余间,诸多商铺遭到乱兵洗劫,许多百姓流落街头,衣食无着。此外尚有逃出城的富户、伪朝官眷及随行出逃的百姓上万人流落荒野,亟待救济。 当前王相已经组织地方官员放榜安民,救济城中灾民,搬运尸体清理街道。倪亮也派遣官兵予以协助,帮助百姓修建房屋,整备城防。并请陛下开仓放粮,拨款抚恤百姓,以便早日恢复民生。赵昺批复照准,令尽快搜捕滞留城中的敌伪,加快甄别速度,两日后开城准予百姓出城采樵、入城贩卖货物。 随后陈识时又呈上近日朝廷送来的紧急公文,赵昺叹口气,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是难得半日闲。只能安下心来,逐一审阅批复。直至傍晚,王应麟与倪亮、林之武等人返回行营,前来觐见禀告,才得以略做休息,与他们叙话。 “王相,还要加紧处理善后事宜,咱们要尽快返京了!”听罢他们的汇报,赵昺对几个人说道。 “陛下,京中可是有要事发生?”王应麟问道。 “你们先传阅下这两份公文,看看当如何处置?”赵昺指指案角摆放的两份公文,让王德拿给他们道。 “陛下,京中有官员联名上奏要借和议之机,迎奉德祐帝回朝,并欲以此作为和议的条件之一,这……只怕多有不妥!”王应麟看罢皱皱眉道。 “陛下,江南士绅反对‘一体纳税’,抗缴秋税,与多地官府发生冲突,现下愈演愈烈,波及多地。要当机立断,否则恐生动乱!”林之武急道。 “嗯,因为事关重大,朝中官员牵扯众多,几位宰执意见多有争执,太后和陆相不敢擅断,恐日久生变。让朕战事一绝,便速回京师!”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意欲如何?”王应麟问道。 “朕也想听听几位的意见!”赵昺看几人面带犹豫,想想又补充道,“此事事关皇家之事,却也事关国事,今天大家尽管畅所欲言,不必顾忌。朕指天为誓,事后绝不会追究!” “陛下言重了!”王德不待陛下发誓,便跪下道,“老奴以为绝不能听从他们所请,迎回德祐帝,那是亡国之举,陛下万勿不能答应!” “汝之心情,朕十分明了,快起来,成何体统!”赵昺将其搀起道。 “陛下,此事无论如何,皆十分棘手,他们要求迎奉德祐帝,占尽大义之名。陛下若是拒绝,必会遭到众人攻讦,以为陛下不念兄弟之情,君臣之礼;若是应允,朝野之中对陛下不满之人,便会借机发难,扶德祐帝复辟。”王应麟沉吟片刻道。 “当今大宋乃是陛下之大宋,他们若想作乱夺位,先要问问吾手里的刀乐不乐意,军中百万将士是否同意!”倪亮冷哼声愤然道。 “都帅有些问题不是刀枪就可以解决的,而是人心向背的问题。陛下袭位十余年,拯救大宋于危亡之际,朝中臣僚,天下百姓皆看在眼中,非是几个跳梁小丑几句呱噪就能改变的。德祐帝虽然继位在先,但其俯首降元,接受伪朝敕封,已经不配再为人君。且陛下早在琼州就以宗正之名,将德祐帝开除宗籍,并公告天下,当年行朝众臣皆未曾提出异议,便已成定议。因此无论回与不回,其皆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林之武这时言道。 “仓使所言极是,如此德祐帝已失大义,又失宗籍,其归国也只是一介平民,如此便可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陈识时言道。他十分清楚,不仅自己,便是整个家族也皆与陛下混成一体,一损俱损,绝对不能让德祐帝复辟。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要迎德祐帝归国,其实还是利益二字作怪。不过是想以此来胁迫陛下,作为交换条件,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王应麟在旁言道。 “王相所言才是正解!”赵昺言道,“朕答应德祐帝及当初被虏的宗室归国又有何妨,他们难道就希望一个曾经被俘的皇帝上位,甘心一个长于异族的皇帝继承大统。也只有甘于被异族统治,做一个直不起脊梁的亡国奴的人才会有此想法,而这些人能够左右民意吗?” “陛下的意思是答应他们!”王应麟试探着问道。 “答应他们,今晚便拟旨急送京师。”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林之武见陛下如此果决,却犹豫了。 “哼,朕答应了,他们这一拳就打到空处,那时恐怕为难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了!”赵昺轻笑着道。 “陛下所言不错,这就如行军打仗一般,在扬州陛下将大军暗遣江南,独留一支偏师围城,但是敌军却不敢妄动。”倪亮接言道。 “不错,他们以为陛下绝不会答应此事,那么他们就可兴风作浪,煽动民意。而陛下答应下来,他们所有后手皆成空。且因为此事必然会在和议中为敌所利用,危及我朝利益,必然会受到有识之士的声讨。”陈识时点头称是道。 “好,吾也赞成!”王应麟也点头道。 “现在推行‘一体纳税’受阻,皆是因为官绅一体,以致敢于对抗朝廷。而官员推行此法也是消极,稍遇挫折便退缩,以致难以执行。”林之武在地方,自然清楚事实真相。 “这些恶绅不明大体,简直就是在吸朝廷的血,肥自己的身,留之何用。凡是抗税者先罢了其功名,再不缴纳收起田产,再不必缴纳田税。”赵昺言道。 “陛下,士绅乃是我朝的根本,教化民众,启发民智,维护大统皆需他们出力,且我朝立国以来皆予以厚待,免其田税钱粮。陛下骤然取消,他们也一时难以接受,有所抗拒便也难免!”王应麟想想言道。 “王相所言不妥。”赵昺摆手道,“当年蒙元占据江南之时,夺其产,占其宅,服徭役、缴田赋,他们怎生不抗缴。而今朕领兵恢复江南,发还被占田地,他们却不知感恩,反而借官绅的身份敛财,使得国家税赋流矢,这等恶绅留之何用!” 众人听了默然,因为他们皆明白官绅可以享受免徭役赋税制度,不但官绅不用当差纳粮,包括他们的老婆孩子、家奴侍女也不用,甚至挂靠在他家的土地也不用缴税。就是说即使不是官绅,只要把土地甚至自己挂靠在官绅名下,也不用当差纳粮了。 当然,这不是白挂的,需要向官绅缴纳一笔费用,虽然费用远低于朝廷税收,但却肥了官绅,只挂个名就让官绅赚得盆满钵满,而且是官绅与平民“互利双赢”。从而将赋税转嫁于其他百姓,结果是富者愈富,穷者恒穷,富官绅穷皇帝。 若纵容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必然是愈演愈烈,从而使税收有限,国库空虚,自耕农破产,以至于国家没钱治河、没钱赈灾、没钱打仗,引发官府与贫困百姓间的矛盾。而皇帝正是看到了其中的危机,深知此事贻害无穷,新政中断然取消了官绅不当差不纳粮的特权,彻底把官绅的财路给断了,虽然得罪了全部官绅,但是必然会使国家财政丰润起来。 可是如此做也定然得罪了天下的士绅和官员,让他们不由的为陛下的决定担心,而更担心的是陛下一怒之下改弦易辙,不再维持士大夫治国的传统…… 正文 第1362章 精华糟粕 对于王应麟的担忧,其实也可以说是朝中许多重臣都有此忧虑,赵昺心知肚明,他也多次利用这个来‘胁迫’众人屈从。但是他也十分明白,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创造一个意识形态和政体的难度恐怕比消灭蒙元的难度还要大,而对于他这种不学无术之徒来说也就只能省省了。 人所共知,儒学自孔子建立学说已经存在和发展了两千年,自汉朝独尊儒学后的千年中原王朝皆以此作为立国之本,甚至少数民族政权也青睐有加,自上而下形成了以儒治国的理念。虽说是皇权社会,实际上统制国家的是士人阶层,甚至有士人吹嘘,国家乃是士人之天下,皇帝反而是他们的傀儡,虽然在某些时候确是如此,但你让皇帝们听了心里是多难受啊! 赵昺作为现代人,自然知道宋朝开国后,太祖推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将儒学提到了至高无上的高度,士人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为后世的士人们赞为最美好的年代。其中出现了许多勇于为民请命,为国捐躯的大家,也有不少改革进取的有识之士,可也出现了史上最多的民族败类。 开宗立派,赵昺一直以为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是万万没那个本事推翻一种延续了上千年的体制,重新建立新的政治制度,且还有一个不能为外人道哉的原因在其中。 按照一些史学家的说法,儒学是孔子在周礼上发展创新而立。周礼的作者是周公,而这个周公不是别人正是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叔,实打实的统治阶级。屁股有时决定脑袋,作为统治者我们让他站在被统治者的立场想问题,那是强人所难。 稍有脑子的人就会想到立足于周礼的儒家是与空想民本脱不了干系的。历史也一再证实即便是落魄的孔子、孟子也是吃着皇粮的统治阶层,为王权服务的。因此不客气的说一声,儒的思想出发点就是为了维护他们所处的阶级的利益也不为过。 孟子有句名言: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赵昺常被师傅们用这句话教育,臣僚们的谏议书也是常以此开篇。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这句话表达的是这么一个意思,一个国家的最重要的资源是民,第二要紧的资源是谷物,最不要紧的是君。拥有了民和充足的食物就拥有了称霸的资本。 从这句话似乎可以窥见民本主义。但是赵昺觉得有些不对味,若是按照这句的意思打个比喻,电对应的是霸业,民、社稷和君分别对应的是电网电站和用电的人,如此对于电而言,用电的人自然是最没有份量的。那么电对电网、电站意味着什么?电对用电的人意味着又是什么? 这个比喻,可能有些偏激,可赵昺觉得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儿。弄懂了儒学的传承和思想的立足点,再来看儒学统治下的国家。大家都知道儒学的创始人孔子生活在齐鲁大地,按唯物主义的说法就是物质决定意识。齐鲁大地当时的文化和儒文化是合拍的,姑且可以称之为儒家统治下的国家。 如此来说照着儒家的观点,他们的思想能够使国家富强,然而鲁国的实际并非如此。早在鲁国的立国之初,周公就认定鲁将来必定受制于齐。因为他的儿子用他的理论治理鲁国,而姜太公则入乡随俗用当地的风俗治理齐国。 那为什么被儒家中人奉若神明的周公,会对自己的理论如此不屑一顾呢?那是因为他明白他的理论是很教条的,一旦失去了活的东西很容易僵化的,并非是万金油,放在哪里都灵光,也会产生水土不服,而后千百年来的历史也证明了周公这一点忧虑。 汉族人对汉朝有一种特殊的好感,赵昺以为除了其的强盛外,也是唯一一个以民族来命名的朝代。而儒家对汉朝同样叹服,怕也是因为汉武帝把他们的圣师扶正为国师,自此成了国家主流思想的象征,汉武帝驱除匈奴铸就了中华民族的丰功伟业,功劳自然也归功与实施了儒家思想,从而使得汉朝更强盛。 然而历史真的是那么简单吗?显然不是,起码不全是。赵昺没当皇帝时就明白,钱粮才是胜利的保障,没有钱、没有粮简直就是寸步难行,饭都没得吃,谁跟你复国。没有钱打造武器,木棒石头恐怕连帮原始人也打不过,还不如自杀省心。 所以说,汉武帝之所以能铸造大汉盛事,赵昺以为多半是因为借助了文景两朝积淀下来的财富。并且他相信如果不是汉武帝后来扶正了儒家,断了别的思想,导致制约了人才的涌现,说不定汉武帝一朝还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至少可以彻底将匈奴消灭在茫茫草原上。 当然无论如何,历史不容假设,也不可能谁都能像自己一样有机会重新试试,但汉武帝缔造了大汉盛世这一观念,早就深入人心。再来看王莽政权,这可是完全照着儒家经典来治理的政权。结果怎样?搞的民生沸腾,不可收拾,最后被刘秀赶下了皇帝的宝座。 再来看明朝。在后代人看来是个相当贫瘠的朝代,有一说法明朝十年的赋税收入也抵不上前朝宋的一年赋税收入。就这么一个贫瘠的朝代,却是儒家思想最盛的时代。这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海瑞,其清正廉明体恤百姓,为后世所颂扬。但他却没有给国家和百姓带来富足,之所以被抛出来撑门面,也是因为明朝污吏成群、宦官当道,以致挑不出个完美的士人来。 而造成这种结果是因为儒家思想占据了主体地位,挤压了其它学派的生存空间,在一定程度上扼制了创新思维,以农为本的思维也导致工业发展滞后,进而连累了商业的发达。工商业的不兴也让中国这个早已就突破了人类第一层文明的国度发展几乎停滞,没有能够首先从农业文明一举进化到工业文明。 当然在中国历史上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朝代也曾诞生过所谓的‘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建隆之治’、‘嘉佑之治’、‘洪武之治’及‘康乾盛世’等,但不可否认他们的诞生多是在改朝换代的立国之初,或是与外界文化交流通畅之时,而这个时期往往是儒家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的时期。 儒家思想当然在不断改进的,从孔子到孟子、荀子再到朱子而后到王阳明和李贽,都是在变化的。但我们必须承认,他们的抗争没有取得完全的成功。统治者截取的永远只是适合维持他们统治的一部分思想。为什么两千年的抗争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呢? 原因不外乎此:儒家思想必须依仗统治者的权势才能推行。这是儒家思想的硬伤,是没有办法补救的。即使孔子也想不出办法。他只能借助于说教。用尧舜来说教统治者,但统治者若不是个好学生,孔子的仁政就成了空中楼阁。 千百年来的帝王们,他们之中不乏有为之君,有着远见卓识,不会看不出以儒治国的缺陷。而他们却又没有做出改变,赵昺以为除了两者间的共生共存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儒家学说给皇权的存在做了合理的推定,这就像上天给了帝王实施独裁统治的权杖一般,在代天行事。 赵昺知道若是自己此时全盘否定,推翻士大夫治国的政体,可以说就是在向自己开炮。毕竟自己崇高无上的位置是建立在儒家圣人的加持之下,进而得到士人们的支持,否则他们凭什么会在当初支持一个还撒尿和泥的小屁孩儿做一国之主,支持老赵家的子子孙孙当皇帝。 而更严重的是在没有新的政治架构建立起来之前,就将旧的完全废除,必然会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导致整个国家架构的倾覆,社会陷入动乱。那时不仅自己会丧失统制阶层的支持,被他们先落马下,还会引发国家危机,贻害百姓。 再说,封建社会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阶段,若是跳过去将来再补课,将会引发历史的震荡,所以赵昺要秉承历史的发展,还真不敢动手做出这么大的改变。但这不妨碍自己对他们的思想进行改造,引导他们向历史的下一个阶段进发。 对‘博大精深’发展千年的儒家文化动手术,用现代的话表述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哪些是精华,哪些是糟粕,这就需要赵昺仔细考量。不过当下那些挡自己道,威胁自己地位的人肯定就是‘糟粕’,现在猴子已经跳了出来,该杀哪只鸡,又该怎么杀?赵昺在回京之前必须要仔细谋划,在保证局势稳定的情况下完成。 赵昺当然知道指望于敌人发善心是不可取的,他要先将他们掀翻在地,再跺上两脚,打得他们岔了气,做梦都不敢再妄言…… 正文 第1363章 再干几年 返京已经提上日程,在赵昺的督促下各项善后工作也加快了速度。 八月二十八日,赵昺下诏在龟山之上敕建荆襄战役阵亡将士墓园,并建忠烈祠供奉灵位,永享祭奠。同时出席了奠基仪式,题写‘忠烈千古’匾额,王应麟做题记,刻碑以为纪念。 八月二十九日,赵昺下诏重建西门外铁佛寺,请高僧主持,赐度牒五十张,土地五十顷为庙产,用以供奉在襄樊之战中死难百姓的灵位,超度亡魂,早升极乐世界。 八月三十日,赵昺下旨封赏有功将士,参战官兵共有百余人获得爵位,七百多人晋级。赐钱二十万贯,丝帛五万匹赏军。并在襄阳南门树立襄阳战役胜利纪念碑,铭刻参战官兵的功绩,传于万代。 不过在评功时为了襄阳第一团和襄阳第一师的称号,第六军和第七军产生了争执。第六军坚持认为是他们首先登上襄阳南城,并竖起军旗的;而第七军认为,第六军虽然最先登城,但是并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不能作数。而他们一举登上了西城,并打退了城上守敌,开辟了通路。 伍隆起和潘念两人为此争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肯想让,最后官司打到了御前。赵昺最后将两人叫道行营骂了一顿,为了点儿功劳连袍泽之情也不讲了,然后和了稀泥,‘襄阳第一团’的称号授给了第七军一师二团,‘襄阳第一师’的称号授予第六军第一师,算了了这场公案。 九月初一,赵昺召见襄樊耄老和士绅、商贾及荆襄名士前来行营,与他们进行了开诚布公的谈话,听取了如何尽快恢复荆襄繁荣的意见,接受了他们提出恢复襄阳书院及恢复民生的建议。谈话过后,赵昺设宴款待众人,鼓励他们为建设荆襄、中兴大宋出力。 九月初二,赵昺召荆襄军政官员觐见。他谈了当前的局势,在与蒙元达成和议前军事形势依然严峻,要做好打反扑的准备。而地方官员要尽快完成土地和人口的统计,按照既定的计划尽快加以实施,早日恢复生产和物资的流通。同时要清查叛逆,尽快将他们绳之以法,以震慑不法。此外配合军方做好保卫荆襄的战争准备,这根弦时刻要绷紧,不能松懈。 而后,王应麟又宣布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和调整。暂由田忠任荆襄镇抚使,兼任第八军都统,统管军事事务;任命应熙为襄阳观察使,负责组建荆襄州军,担负其维护地方治安,抗击蒙元袭扰的任务;免去谢明第八军都虞侯的职务,转任襄阳知府;免去林之武湖广转运使的职位,转任湖广安抚使,主持湖广政务。 鉴于当前的形势,为了缓解后勤补给压力,由第七军屯驻襄阳,接手光化军、樊城、谷城的防务;第八军、炮二师及骑二师撤至宜城作为二线预备队,随时增援襄樊战场;第六军则回撤鄂州,作为三线预备队,并做好支援川蜀战场的准备。 九月初四,赵昺与林之武和田忠进行了闭门谈话,君臣整整密会一日,据说由倪亮亲自担任警卫,一切闲杂人等皆无法靠近,至于说了些什么自然也无人知晓。 九月初五清晨,圣驾自樊城码头上船,悄然离开襄樊,送别的仅有一众军政高级官员,没有惊动百姓和军兵。看着扬帆而去的船队,众人齐齐向御舟深深施礼,小皇帝亲征,转战数千里,歼敌数十万,拓疆万里,可谓功高盖世,本应接受万千军民的拜贺,而其却不愿扰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 行驾在御前护军水军的护航下顺汉江而下,为了尽快回京,赵昺下令将战车尽数留在了襄阳,并征用了部分民船搭载骑兵旅的战马。百余艘战船首尾相衔,绵延十里也是甚为壮观,沿途船只纷纷避让。而赵昺连日来日夜处理公务,早已疲惫不堪,上船后就睡下了,直到次日上午才醒来。 “官家可醒了,一睡便是一日一夜,把老奴都吓坏了!”皇帝昏睡不醒,王德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听到动静赶紧上前伺候,心有余悸地道。 “呵呵,朕太乏了,也没想到在船上睡的还如此安稳!”赵昺伸个懒腰,又搓了搓脸道。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可能前世在那艘船上生活的时间太久了,以致坐下了病,与他人在晃荡的船上吃不好、睡不好不同,自己反而睡得更[]觉安稳。 “官家是太累了,早应该好好歇一歇了。”王德知道陛下的习惯,早已令人准备好了热水,让小皇帝沐浴更衣,同时赶紧准备早膳。 “朕现在年轻,睡上一个好觉就没事了,现在到什么地方了?”赵昺下床走向浴室,跳入浴盆中问道。 “已经过了宜城,再有半日就要到汉口了,刚刚王相还来问过,前方是不是停船休息!”王德伺候着皇帝,给他撩水擦背道。 “不要惊扰地方,补给水、粮尽量也要在晚上,不必先行知会地方,让辎重先行派人采购安排即可!”赵昺泡在热水中,觉得十分惬意,嘱咐道。 “是,老奴稍后便知会他们,王相也几次亲至问圣安!”王德连声道。 “王相近日也是十分辛苦,你们也要多多照看,不要疏忽了!”赵昺吩咐道。自己还是大好青年,而王应麟已经六十有五,进入暮年了,与自己一样日日奔忙,比自己还要辛苦。 “老奴专门安排了两个人伺候,衣食也比之官家的要精致些!”王德答道。 “嗯,御医要天天诊脉,饭菜也要软烂,船上阴冷,衣被要及时添加,短缺便从朕这里取用,不可轻慢!”赵昺再嘱咐道。 “是,老奴记在心上了!”王德连连点头道。 洗漱完毕,赵昺换上了身宽松的长衣,才去用膳。他的饭菜依然简单,一盘炊饼,一钵粳米粥,以肉酱和腌制的菜蔬下饭,他也是饿了,吃的很香。 “王德,这虾甚是鲜美,哪里来的?”有小黄门送上一盘炒河虾,赵昺吃了一口,觉得十分可口,指点着道。 “侍卫营的弟兄们知道官家喜欢河鲜,昨日行舟时下网捞的,有两尺长的鲤鱼,一尺多长的桂花鱼、江团、草鳊,还有许多河蟹,还有的老奴都叫不出名字,小虾也是随网捞上来的,全都养在水里,官家可以随时食用。”王德答道。 “好,朕有口福了,这一路都有新鲜的鱼虾吃了!”赵昺听了十分高兴,胃口大开,吃了三个炊饼,将粥和菜全都一扫而光。 这把王德吓得够呛,直劝陛下不要吃撑了,反被陛下奚落了一番,说吃饭不吃撑了,怎么能叫吃饭。他听了反而觉得心酸,陛下是万民之主,得亿万百姓供养,却省吃俭用,一些唾手可得的河鲜就能让小皇帝吃的如此高兴。 赵昺吃罢早膳,蹬上顶甲板眺望江面,此时已是深秋,正是秋高气爽、草长莺飞,候鸟南飞之际,看着水鸟追逐着船队飞翔,江鱼不时跃出水面。他只觉天地辽阔,精神一振,可看到沿岸土地荒芜,村庄寥落之事,不由的又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陛下,得胜还朝,为何叹气啊?”不知何时,王应麟也来到甲板上,听到陛下叹气,出声问道。 “王相,荆楚之地乃是鱼米之乡,可如今却是百里难见人踪,成了鸟兽的巢穴,真是让人痛惜!”赵昺回首道。 作为现代来客,赵昺知道在现代人的认识当中,江汉平原肯定是鱼米之乡。甚至是比中原和关中平原又过之而无不及。在明清两代,中国最富庶的地方当苏江南和两湖平原了粮食几乎占了全国的七分之一,湖北也是在全国排前五的省份。可以说这两个地方风调雨顺,全国都不会发生饥荒了。 即便是此时,荆楚地区在晋室南渡之后,大量北方人口流落到荆州地区,同时带来了先进的农业知识和技艺,荆州也一举成为仅次于金陵的重镇。到了北宋末年的时候,又有大批北方人南迁到荆襄一带,这时的江汉平原又一次的得到了大开发,和中原的差距进一步缩小,在全国的重要意义开始凸显出来。 如今由于战争的破坏,人口散失,大片土地被荒弃,水利设施失修,再无昔日的繁荣。而要重新恢复起来,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和时间。 “陛下心怀大志,忧国忧民,乃是天下万民之福,只要励心图治,不需多少年,这里会重新被开垦出来,变成阡陌纵横的良田!”王应麟望着两岸,指点着言道。 “王相可否愿意为万民谋福,再助朕辛苦几年?”赵昺扭脸问道。 “臣……臣愿为陛下、为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应麟听了一愣,早在去岁他就与一班老臣上书请辞,致仕归乡养老,却因为北伐而耽误了,他明白此次回京后便会有诸多老臣放归,自己也将离开朝堂。而当下皇帝之意,是在挽留自己,让他惊喜万分…… 正文 第1364章 陛下勿忧 人都是有上进心的,王应麟也是想成为名留青史的人物的。且退一步讲,自己再进一步有利于自己的后代和家族。而他在礼部尚书的职位上徘徊多年,回返江南后升为参知政事也仅一年余,虽在自己的履历上填上一笔副相之名,但是也知只是过渡。 王应麟清楚随着小皇帝的长大,权威日盛,与朝中众臣的治世理念多有冲突,矛盾日益显现。只是因为入主江南时日尚少,还需借助老臣们的威望来稳定时局,且也不想落下鸟尽弓藏的恶名。才会将他们提拔到相位,来日致仕也可荣养,子孙可以蒙荫入仕,也算对得起他们多年来的忠心辅佐,同时皇帝也是在为亲信入朝铺路。 虽然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感恩于皇帝的苦心。但王应麟还是有些郁闷,自己为官多年,还未能一展胸中抱复,就要黯然致仕归乡,心中甚是遗憾。这次随扈皇帝北伐,他忠心侍君,不辞劳苦的奔波,为陛下精心谋划,也是想在自己官场生涯结束之际留下些痕迹,弥补心中的遗憾。 而今皇帝有意挽留,让王应麟大感意外之余,也是惊喜莫名。但也知陛下挽留自己不仅是以为自己此次北伐出力甚多,定然也有大事需要他去做。至于会是什么事情,一时也参详不透,而这近一年来伴驾左右,他对陛下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让王应麟体会最深的是陛下行事往往是谋而后动,尤其是在关乎国家的大事上不会行险,向来是稳中求进。前时陛下因为俢敕与编修律法、士绅一体纳税和科举取才等诸事与朝臣们意见不合,而为了北伐之事,皇帝暂且隐忍,并没有发作。 现下北伐收复了荆襄、淮东、淮西和淮北数州,川蜀战场也是形势大好,逼的蒙元向大宋乞和,这是南迁以来大宋从未有过的胜利,皇帝在朝野的威望无两。而前时陛下也曾吐露要对抗税的士绅加以惩处,因而王应麟想着很可能凯旋之后,陛下会将此棘手之事交予自己处理。 “王相,当初朕初登帝位,有感于规矩繁琐、省部事权分离,相互推诿扯皮,效率低下。有鉴于此独留尚书和枢密二省,精简机构,以提高朝廷运转。而现下随着收复江南和两淮,事务倍增,朝臣们疲于应付,朕处理政务也深感吃力,当如何应对呢?”赵昺不知道王应麟想了那么多,请其在凉棚下坐下问道。 “这……”陛下的问题让王应麟倍感突兀,与自己所想千差万别,想了想试探着问道,“陛下之意是要增加朝廷的办事机构,恢复过去裁撤的部司?” “是有此意,当下国家大事决于尚书省两相及参知政事,令行合一,提高了朝廷的运作效率,可现下弊端显现,缺乏监督和制约,考虑事情倾向于近前,而缺乏远虑,这不利于我朝长远的发展。朕有意恢复中书门下,但又担心弊病再生,重蹈旧辙,又引发冗官之祸!”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可知三省六部制的由来?”王应麟对于这件事倒是持支持的态度,见小皇帝尚有顾及,却也没有着急表态,而是想知道陛下对此知之多少,以便再做解说。 “朕以为三省六部制应该源于秦汉时期的三公九卿之制,尽管后世官制和名称各朝各有不同,且职能有所调整,但政治功能和社会地位未曾发生根本的改变!”赵昺言道。 当初他来到这个世界,对于繁杂的官制和名称、职能很是苦恼了一阵子,逼的他差点发疯。可当皇帝连官制都弄不清楚,岂不成了笑话,所以他一边学习,一边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调整,总算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但其中演变却不大明了。 但三省六部制的演化还是清楚的,简单的说就是种中国古代政治制度,若最远有史考证的话可以追溯到周朝封爵体制:公、侯、伯、子、男。经历了春秋战国后,由秦始皇始立三公制,此后汉朝到魏、晋、南北朝都是采用的三公制。而三省制,名义上始于隋唐,宋元沿用,至于明清时期的内阁制也是由此演变而来。 严格说来,秦汉开始中国历史上才正式有统一政府。秦以前的中国,更像一种封建的统一,到了秦汉,中央方面才有一个更像样的统一政府,秦汉所辖的各地方,不再是封建性的诸侯列国并存,而是紧密隶属于中央的郡县制度的行政区分了,所以三公制可以直接从秦汉时代算起。 “陛下所言不错,但二者之间也是大不同的。”王应麟捋捋胡须道,他长期担任吏部尚书,对此了解的极为深刻,也更有发言权。 “首先两者的官制结构不同。三公九卿制度管辖繁杂,无论庶务、军事、监察尽为一体,皇室家政与国政混为一谈,家国不分;而三省六部制则是集决策、核议、庶务为一体,各部间的自有事务分工,彼此间相互制约。” “其次三公九卿制下的丞相只有一个,协助皇帝处理全国政事,集决策、核议与行政之权于一身,诸事可一言而决;三省六部制下,三省的长官皆可称相,分理诸事,相互制约,以免集权于一人。再有三公九卿制的确立使权力集于中央朝廷,三省六部制的确立则使集权制度趋向于完善。” “朕明白了。”赵昺点点头道,“秦汉之三公九卿制度,宰相可以独揽大权,谓之独相。而三省六部制度则是三省职权相合才等于一个秦汉的宰相,而监察之权还独立在外,可谓之群相治国。也便是秦时宰相李斯与权阉赵高就能私改诏书,以胡亥继位。三国时期权相曹操就可挟天子以令诸侯,独断朝纲。” “陛下其实是担心若是恢复三省制,会导致皇权旁落,相权独揽朝政吧?”王应麟听出皇帝言下之意,想想还是直言相告道,“依照字之原意,丞是副贰之意;所谓相,亦是副。皆为皇帝之佐官,仍以皇帝为尊……” 赵昺听着王应麟的解说,其中颇有新意,也有别于自己的理解。丞相依照文字学原义,就如现俗称嫔相,这是新郎新娘的副,新郎新娘不能做的事,由嫔相代理来做。所以丞是副,相也是副,正名定义,丞相就是一个副官。是什么人的副官呢?他该就是皇帝的副官。 现代的国家组织政府往往是一个一个人,不再是一个一个家。不过在秦汉乃至魏晋南北朝,还留下一个很大的问题:便是皇室和政府的关系。皇室是不是即算政府?若把皇室和政府划开,这两边的职权又怎样分?这是秦汉时代首先遇到的一个大问题。 而拿历史大趋势来看,可说中国人一向意见,皇室和政府是应该分开的,而且也确实在依照此原则而演进。皇帝是国家的唯一领袖没有问题,而实际上政权则不在皇室而在政府。代表政府的是宰相,皇帝是国家的元首,象征此国家之统一;宰相是政府的领袖,负政治上一切实际的责任,他们之间也就是一把手二把手的关系。 不过皇权和相权之划分,这也是古代政治史上的大题目。当时皇帝和宰相,各有相关的机构,但两边的组织,大小不同。 汉代皇帝有六尚,尚是掌管意。六尚是尚衣、尚食、尚冠、尚席、尚浴与尚书。五尚都只管皇帝私人的衣服饮食起居。只有尚书是管文书的,这真正是皇宫里的“秘书”了。但汉代开始的尚书,其职权地位本不高,后来才愈弄愈大,最先尚书不过只是六尚之一,也就是皇帝的办公厅而已。 宰相的秘书处呢?共有十三个部门,即是当时所谓的十三曹,一个曹等于现在一个司。宰相府下就有十三个机关。这相府十三曹,此诸曹比之皇室的尚书所管范围大得多,而且此十三曹的权位也很重,就像后代的专部大臣。其实可见汉代实际事权,照法理,该在相府,不在皇室,宰相才是政府的真领袖。 汉代中央政府的组织,就是三公、九卿,这是政府里的最高官。丞相、太尉、御史大夫称三公,丞相管行政,是文官首长;太尉管军事,是武官首长;御史大夫管监察,辅助丞相来监察一切政治设施,它是副丞相。且按照汉代惯例,先做过了御史大夫,才得升任为丞相。 太尉虽与丞相尊位相等,实际除却军事外,不预闻其他政事。因此当时最高行政长官实在是丞相,皇帝实际上不能管理一切事,所以由宰相来代理,且他还要管及皇帝的家务。 不过事实上,宰相既要掌管国家政府的一切事情,便没有闲工夫管皇帝的家事,于是在御史大夫,设有一个御史中丞,他便是御史大夫的副,这个人就住在皇宫里,御史中丞隶属于御史大夫,御史大夫隶属于宰相,相当于皇室一切事仍由由宰相管…… 正文 第1365章 所问非答 赵昺基本弄明白了皇帝与三公九卿之间的关系。宰相本是皇帝的私臣,相当于皇帝的官家或是副官,理所当然的可以管理皇家事务。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宫廷只是朝廷下属的一个特殊部门,宫廷事务自然也归宰相来统治。 所以那时皇帝有什么事,交待御史中丞,御史中丞报告御史大夫,御史大夫再转报宰相。宰相有什么事,也照这个手续,由御史大夫转中丞,再转入内廷。如此赵昺却糊涂了,他受到的教育是中国自秦汉以来,都是封建政治,皇帝专制,这与史实有些差别。 “汉代之后,便是魏、晋、南北朝,朝代更迭频繁,中原震荡,官制混乱,未有什么建树,直至入唐才有了新气象。”王应麟见皇帝未置可否,以为其已经听明白了,接着言道,“唐朝一改汉时由宰相独掌朝政的格局,置三省六部分解相权,一曰中书省、二曰门下省、三曰尚书省,另置御史大夫掌监察之权。” “中书省首长为中书令,门下省主管长官为侍中,尚书高官官为尚书令。唐分官阶为九品,第一二品官,均以处元老,不负实际行政责任。三品以下,始为实际责任官吏,中书令、门下侍中及尚书令皆为三品官。” “哦,那时三省首长领朝政,为何官阶如此之低,又何以总领百官呢?”赵昺听了皱皱眉问道。 “陛下问的极是!”王应麟喝了口茶接着道,“中书依官名论,也即是在内廷管理文件之意;侍中则是在宫中侍奉皇帝;而尚书本即是皇宫内廷秘书。到唐代后则全由内廷官转为外朝执政掌管,与此前的职能完全不同,也正是如此才导致初期官阶很低。” “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想想也是宰和相,在春秋时代,也仅系封建贵族的家臣,但到秦汉则化私为公,变成了正式政府的执政官,后人效仿之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赵昺知道王应麟跳过了一段没有说,也许是因为忌讳,也许是有所顾忌。以他所知历史上曾有‘中朝’一说,那是教科书上写的,想来不会是无端的猜测。而中朝的出现是因为皇帝发现宰相权力过大,自己已经被架空,行事受到了制约,以此来分宰相的权力,其中就有侍中、常侍、尚书中书令等官,当然这些官名出现的时间要早于汉朝。 尚书省尚书原本是秦代少府属下的小吏,在大殿之内办公,工作内容是专门负责发送各种文书。尚的意思是“掌管”,尚书作为官职便来源于此。由于尚书在皇帝身边走动,且能接触到不少机密文件,所以地位日益提高。 到了汉武帝时索性废了尚书,设立一个新机构——中书谒者,并以宦官充任令、仆射等官。这就说明中书谒者可以随时随地觐见皇帝,用宦官自然是因为正常男性不得进入后宫,而宦官可以。到了汉成帝时又废除中书谒者,重新以士人为尚书令、仆射,并增设三公、民、二千石、常侍等四曹尚书,这才是尚书仆射和六部尚书的来源。 士人自然是正常的男人,不能随意进入内宫了,如此他们就堂而皇之的成为朝官的一部分,进入了国家的体制内。至东汉时期尚书令的地位空前提高,无丞相之名而行丞相之实,三公也完全被架空。时间一长,皇帝对尚书令慢慢也不放心了,于是尚书令也开始走上三公的老路。 中书谒者被废除,到了曹魏时期设立了中书监和中书令。北周设立内史中大夫。隋朝为避讳所以改名内史令。唐代复原名。所以说门下省、门下侍中本来是秦朝丞相属下的小吏,因为主要负责丞相与皇帝间的公文往来,地位日渐提高,且西汉时期成为了一个头衔,任何官员都可以当。而侍中当时的职责相当于皇帝的生活秘书,甚至还得给他端屎端尿。 至于汉成帝的四曹,东汉改常侍曹为吏曹、选部。曹魏改为选部为吏部、二千石为都官、民曹为左民,并增设度支、祠部二尚书。东吴也设了户部尚书。西晋设起部尚书,主管工程事务。北魏设仪曹尚书,北齐设祠部尚书。北周设吏、民、礼、兵、工等部中大夫。隋朝改中大夫为尚书,并改都官为刑部。于是六部尚书的名称就这样定下来了。 “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各有职司。中书主发令,朝廷一切政令和旨意,皆由中书省发出,而名义上是皇帝的诏书,在唐时叫做敕。凡属重要政事之令,一定要皇帝下敕行之。但实际上皇帝自己却并不拟敕,而是中书省拟定,叫做定旨出命。在中书省中,中书令为正长官,还有贰辅官中书侍郎,中书侍郎下还有中书舍人,员额有七八人之多。”王应麟接着解说道。 “唐的三省制,中书舍人官阶并不高,他们却有拟撰诏敕之权。遇中书发布的敕令,多由他们拟撰。中书舍人拟稿,是分由各舍人各自拟撰,是谓五花判事。然后再由中书令或中书侍郎就许多初稿中选定一稿,补充修润,成为正式诏书,然后再呈送皇帝画一敕字。经画敕后,即成为皇帝的诏书,然后行达门下省。所以唐时朝廷定旨出命之权实为操于中书省。” “中书省以皇帝的口吻撰写各种制诏后,将这些制诏发给门下省,由门下省进行审核。无论能否通过审核,门下省都要在诏书上签署审核意见,返回给中书省。如果通过了审核,则由中书省呈送御前,皇帝御画可字,复回门下,正本由门下存档,再另外抄录一份,加盖印玺,交由尚书省执行。如果制诏没有通过门下审核,门下省也会在诏书上签署不通过的意见,甚至直接在诏书上不合理的地方进行涂改,然后打回中书省。” “嗯!?”赵昺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心道原来唐朝的皇帝也如自己一般受制,当做傀儡一般操纵,心中定也不痛快。 “陛下有何不明吗?”王应麟见皇帝点头又摇头,以为有什么问题,望向其问道。 “没有,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赵昺摆手轻笑道。 “哦!”王应麟却是不敢轻忽陛下的态度,但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皇帝的小心思,笑着接着道。 “尚书省的职能,在唐时与我朝并无太大不同,同是待大小事务政事堂议定后,由尚书省执行。尚书省分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不过六部次序有时略有改动。唐开始时是吏、礼、兵、民、刑、工,唐太宗时改为吏、礼、民、兵、刑、工,至我朝初年次序是吏、兵、刑、民、工、礼,神宗时王安石变法,其次序为吏、户、礼、兵、刑、工,次序为后所沿袭。” “为何又有后来的宰相‘失职’呢?”赵昺插言道。 “这……”王应麟愣了下,心中暗自苦笑,自己极力避免与陛下谈及权力分配问题,使得陛下心中生厌,导致此事无果而终,否则自己岂不成了士林的众矢之的了,毕竟入相是每个士人的终极愿望。而要因为自己言语不慎而让陛下熄了恢复三省的念头,那真是百死莫恕了。 “陛下,宰相失职也非是一时所致,而是世人为名声所累,肆意扩权所致。”王应麟沉吟片刻,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道,“陛下当知宰相之权分于三省,逢国是需共同商议,便是堂议,议政所在之地称政事堂。能入其中议政便形同入相,一时为士人们所追捧。” “堂议之制初时,不过是三省首官。但后来参加政事堂议事的长官越来越多,凡是参与政事堂议事的官员身份都等同于宰相,宰相的权力就进一步被分散,而称相者日增。” “哦,彼时宰相只怕成了江中之鱼,人人皆可发布号令,导致朝政混乱,成了弊政啦!”赵昺听了呲笑道,他想起自己前世的那家造船公司,那也是个家族企业,兄弟儿女一大堆,不是挂副董事长,就是副总经理的衔。经营不一定懂多少,但是有了头衔就能在公司办公会就有发言权。 每逢开办公会那就是公司的‘盛事’,平日难见尊容的副字头领导们都会如期驾临,大家一个个都提心吊胆,担心哪位副总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的饭碗砸了。而最紧张的却是保安部,那帮大爷们若是只动嘴也就罢了,搞不好就会文斗变成武斗,他们到时就得进场镇压,而最后往往是保安们去领‘委屈奖’。 “正是,到唐中叶以后,皇帝规定,只有加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的才是真宰相,其他官员不能叫宰相。而拥有这个头衔的官员越来越少,于是三省的很多官员就先后被排斥出了宰相的行列。三省六部制就名存实亡了。”王应麟回答道。 “王相,这好像所问非答吧?”赵昺听了咂摸咂摸嘴,觉得其说的不大对味儿,老头儿像是在旁顾而言他…… 正文 第1366章 如何取舍 一番谈话,赵昺通过王应麟的解说和自己所知,已经基本了解了历史上政体的演变,也明白了体制的更迭其实就是皇室和朝廷之间的关系变化,简单点儿说根源就是皇权与相权两者间不断斗争的结果,即皇室是不是即算政府?若把皇室和朝廷划开,这两边的职权又怎样分? 这点可以从宰相名称的变化中便可窥探一二,不同时代官职的名字不一样,但实际上是一样的作用。当宰相的权力过大,让皇帝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威胁时,他便新设地位较低亲信的秘书机构,或新取名字,或沿用已有的职位名字。然后这个秘书机构取代原来的宰相机构成为真正的掌权机构,而后成为名正言顺的宰相机构。 而这就是所谓的宰相失职。因宰相职权,本该领导政府,统治全国的,可皇帝老儿感觉不安全,把这项职权夺去了,又把他们的秘书像中书门下尚书之类来代行政府宰相的职权,而多是东汉以后魏晋南北朝时代的事。 汉朝最早掌握机密的是尚书,然后是中书,其出自曹操的相府的秘书机构。曹丕篡位后,变成中书省,然后是门下省,这个机构在西晋和北朝很重要,有侍中和黄散两级,黄散是黄门侍郎和散骑常侍的合称,此时南朝对应的是中书通事舍人。 但是担任之人都是位高权重,皇帝又感到没法信任如指臂使时,他就会再设新的秘书机构,历史就这样进入新的循环。他们一旦不干什么正事,皇帝也信不过他们时,然后就是唐代的枢密院,满清的军机处。而区别是唐后已不是汉代的老样子,老制度,却又换了崭新的一套。 唐代的政府权力已有政府与皇室的划分,就政府来说,变化很大,汉宰相是采用领袖制的,政府中最重要的是相权,假若相权变动,一切制度必要随之变动。而唐代宰相则采用委员制,就是把以前宰相职权正式分配给三省。换言之,便是把以前皇室部分权利重新交还政府。 三省六部制因为诸多优点而备受推崇和赞美。比如,有利于集思广益,提高行政效率;有利于加强君主的权利,维护封建统治;有利于提高官员的文化素质,促进文化的发展等。赵昺也有同感: 从制度的传承角度看。隋唐时期的三省六部制,三省六部制是对秦汉以来三公九卿制的发展。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并立,分散了相权,加强了皇权,使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趋向完善;从职能的转变来看。三省和六部的官员处理的都是政府事务,宫廷内务另有专门机构和人员处理,它的设立表明皇家事务与国家事务彻底分离转变,是政治制度的一大进步;从权利的制衡来看,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皇权与相权的平衡。 按照三省六部的职能,中书决策、门下审核批准或者封驳、尚书执行,然后分发六部执行。而赵昺按照现代政治学体系来看,中书和门下其实扮演的是立法机关,以及最高行政机关的决策部门;尚书及其六部,其实是政务院的非决策性执行机关。 至于六部对应现在什么部门,因为古代的官制体系分类结构纷繁复杂,与现代完全不同,难以一一准确对应,大概上说: 吏部,相当于当下的组织干部部,包括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清吏司;户部,相当于当下的财政部、央行、国资委、国土资源部及民政部等的综合体,下边分设主管各省的司局;礼部,相当于当下宣传部、教育部、文化部、外交部等;兵部,相当于当下国防部和四总部;刑部,相关于当下公检法等司法机关;工部,相关于当下建设部和水利部及农垦局等。 六部有哪些职责各部尚书虽然品级相同,但重要程度还是有先后的。一般是按照富、贵、威、武、贫、贱,来给六部来排序的。 富是指户部,户部管钱粮,所以户部象征着富;贵指吏部,吏部管京里京外的大小官员,所以吏部占个贵字;威是指刑部,刑部堂审案时要喊威武,所以刑部确实威风八面;武是指兵部,其主管战事、刀枪、粮秣,也算名副其实;贫是指礼部,其管教化,清水衙门,贫很正常;而贱是指工部,由于其往来打交道的都是工匠,他们操的是贱业,所以工部得一贱字。 在三省六部制的行政流程里,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令,门下省负责封驳诏令,尚书省负责执行诏令。而中书省起草的诏令代表的是皇帝的旨意,门下省审核和封驳这些诏令不就是在审核皇帝的旨意吗?是不是意味着皇权实际上会受到三省制的限制呢? 确切地说,赵昺认为是有的,虽然皇帝制度或皇帝称号已然决定了皇权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能限制或制约皇权。但因为皇帝行使权力时需要通过一定的人员和机构,按照一定的程序和方式进行。三省六部制就从制度上为臣下提供了约束皇帝的行为从而让其不滥用皇权的可能。 赵昺深受其‘害’的就是封驳,他下达的旨意需要中书起草,门下负责审核。门下省若是觉得诏书有问题,就会涂改诏书然后打回,这种行为有个专用称呼,叫做涂归。而门下省不仅仅审核皇帝的制诏,各地方、各部门上奏给皇帝的奏章,也是必须先经过门下省审核。 如果这份奏疏所讲的事情,门下省认为合理,就签署审核意见,交由中书省讨论并呈送皇帝御览,如果门下省认为不合理,就签署反对的意见,打回去。由此可见中书省、门下省都在一定程度上干预皇帝的言行,力图使皇帝的所作所为在制度框架内,以使皇帝不能专权。 当初赵昺嫌自己的权利受到制约,后来以提高行政效率为名,将中书门下虚置,变成了有名无实的单位。而重大事宜则由左、右相和参知政事及枢密院正副使组织堂议,或增加六部尚书同堂议事。一旦得以通过,由他在决意上加盖印玺,旨意直接下达给六部或各军执行。 而赵昺的‘私旨’只要不是涉及国事,只需左、右相或是值守的参知政事签署就可以发送六部或地方执行。而后设立军机处也是以挤压相权为目的,后来一连起草诏书和审核奏章也交由御前办处理,以致有人将御前办主事称为‘内相’,有了取代外朝的趋势。 所以赵昺虽然当初建立御前办只是想减轻自己的工作压力,协助自己分类整理文件,收集资料和保管重要文件,对接中央和地方部门工作,而成立的秘书处。但实际上当下的御前办已经有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的一些职能,参与到重大事件的前期决策,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朝廷的运作程序和事件走向。 赵昺当然清楚如此做在战时和处理突发事件,作为一个临时机构存在勉强算的上合理,而他的目的也是在通过在御前办工作,受到自己的思想影响,并作为后备干部进行培养。但是作为帝王的幕僚,这些人在资历和理政经验上皆相差甚远,无法承担参赞军机的作用。 当前形势趋好,领土已经稳定在淮河沿线,面积比当初在琼州扩大了百倍有余,人口也已经达到四千万左右,事情也是越来越多,到了目不暇给的地步。赵昺以为现下的朝廷机构并没有能与时俱进,不但自己对纷杂的事务难以及时处理,朝廷也已经不堪重负。 因此调整朝廷机构,理清运作程序及完善议事和决策职能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因而赵昺想着要逐步健全相关机构。但是他对增设那些部门,如何确定职能还只存在于设想当中,并没有详细的方案。所以今日便与王应麟提及此事,想在回京前能有个眉目。 眼下从三省六部制的优点来看,它确实是一项很好的制度。是不是优点多就一定会得到长期推广呢?赵昺的答案是否定。中书门下体制建立以后,三省机构依然存在,且三省出入命令的分工在形式上更趋严密和完善。但三省与宰相分离,中书门下成为宰相府署,独立于三省机构之上。 在这种体制下,中书门下直接指挥诸使、诸郡、诸军执行政令,宰相对于行政事务的干预越来越强,甚至直接下行过去由尚书六部处理的事务。宰相与君主的联系更多的作为“参总庶务”的政务官,而不再是“坐而论道”的咨询者。 而今选择恢复三省制,是完全照搬前朝的版本,还是吸取前人的经验,有选择的保留,赵昺还在犹豫。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增加公职人员和开支的问题,还涉及到如何维护自己权益的问题。一旦放权过多,自己多年的努力岂不前功尽弃,重新被架空,弄不好又变成了吉祥物被人供着了…… 正文 第1367章 一团乱麻 王应麟其实对于皇帝的提议和问题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也来不及做出得体的应答,让君臣之间的问对时常出现冷场。他知道这也许会让陛下对自己的学识产生误解,但依然不敢‘妄言’,因为为官多年当然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一旦应对失度,让陛下产生误解和错判,产生恶果不仅会毁了自己,也会误国误君。 赵昺对此并没有多想,老臣谨慎持重,在自己态度不明的情况下,自然会慎言。而现下自己已经发出了足够的信号,也应该给其留下思考的时间和空间。所以他没有迫不及待的追问下去,而是以自己困乏为名结束了谈话,并邀其明日再谈。 赵昺不想重蹈前人的覆辙,但也明白社会要进步,国家要发展,就必须要打破当下的局面,寻求新的平衡。而如何在保证改革能够顺利推行的情况下,平稳的进行权力过渡,并把动荡把握在可控范围之内,这也是极其考验他和一班重臣智慧的时候了。 要想做事,赵昺当然知道凭自己是做不到的,他必须依靠手下的臣僚和官员。而这就涉及到调整班子和机构的设置,而他就要系统的对官制进行改革,而如何布局,增加哪些部门,裁撤哪些部门,部门职能如何设置,当下就成为必须考虑的问题。 当前赵昺考虑恢复的三省制,作为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一套组织严密的中央官制,确立于隋朝,此后一直到清末,六部制基本沿袭未改。在加强中央集权上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可并非就十分完美,所以在发展过程中,组织形式和权力各有演变,不同时期的统治者做过一些有利于加强中央集权的调整和补充。 唐初确立三省制以后,由于三省事权分立,往往产生弊端,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的门下省不时因政见不同而互相扯皮、推委搪塞。有鉴于此,唐太宗遂决定三高官官合署办公,其办公地点称为政事堂,最早设置于门下省,后迁往中书省。其后,由皇帝指定人员入政事堂议事。 随着地方社会经济形势的变化,唐高宗武则天时期国家统治面临着许多新的转折,行政使职大量出现。在不断派遣使职的过程中,逐渐衍生出一种新的行政机制,临时派遣的使职演化为固定的职务,并逐渐形成一个与原有尚书六部行政体系不同的、按照新的机制处理政务的体系。 使职的出现和原有的行政部门使职化,势必与原来由尚书六部统领寺监和州县的行政体制发生冲突。而且使职因为有皇帝的特别授权,在处理具体事务的过程中可以跨越尚书六部,直接向皇帝或宰相负责,这又进一步引起宰相制度和整个政治体制的变化。 最为显著的后果是:由于中央使职行政体体系在发展过程中取得对地方政务的领导权,中枢体制中三省制受到冲击,三省制逐渐向三省合一制发展。玄宗开元十一年,中书令张说奏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改政事堂印为“中书门下之印”,是中书门下体制建立的标志。 建立中书门下体制建立后,行政体制依然随着形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使职差遣在安史之乱前已经很普遍,但安史之乱给唐帝国带来的一场全国性战争,为唐王朝的统治带来了一系列的新问题。从而促成系统的使职体系初步形成。尽管代宗和德宗初期有过恢复三省制的改革,但都未能坚持。到贞元时期全国政务汇总于中书门下,中书门下作为行政枢纽的地位终于巩固下来。 逐渐形成一种中书门下共同会议决定办事,这种从上而下的公文路径,所用的时间很短,以防止来回封驳,提高了行政效率。从而实际上来说,形成以三省官为政务官,六部为事务官的制度,并奠定了五代及两宋宰相制度的基本格局,也是中国中古时期君相关系和国家权力运作方式的重大转变。 对于宋朝的官制,以赵昺当皇帝的感受就是纷乱复杂,以致让他初期都摸不清门路,不知道手下的官员是做什么的。而这其实也怨不得他,在太祖开国时,宋朝不仅继承了旧朝的体制和大量官名,后来又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大量新的官名及办事机构,让人是眼花缭乱。 赵昺当政后,苦于此,于是乎将一些久设不置官员的机构裁撤,职能相同或近似的机构合并。将职官和寄禄官进行整理,一切以所任职事为准发放俸禄;而对于荣誉性的环卫官几乎不再赏封,并依据职能简化官名,十多年来才逐步清晰。 但是加设新的机构,重新审定编制和官名、划分权限,便又绕不过这些问题,让赵昺也十分头疼。宋朝在宫城内设置中书门下,作为中枢部门的首脑官署和正副宰相集体处理政事的最高权力机构,或称政事堂。中书门下的长官在北宋前期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分散宰相的事权,增设参知政事,作为副宰相。 神宗赵顼元丰官制改革,撤销中书门下,将其职权分归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以尚书左、右仆射各兼门下、中书侍郎为正宰相,再设门下、中书侍郎各一人,尚书左、右丞各一人为副宰相;哲宗时,设平章军国重事或同平章军国事,以处“老臣硕德”,位居宰相之上,每数日一朝,非朝日不到都堂;徽宗赵佶时,蔡京为相,自称太师,总领门下、中书、尚书三省之事,改尚书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作为宰相。 南渡后,又改左、右仆射为左、右丞相,复以参知政事为副相;宋宁宗时,韩侂胄任“平章军国事”,每三日一朝,宰相不再掌印。南宋末年,贾似道专权,任“平章军国重事”,左、右丞相实际上屈居于类似副宰相的地位。 赵昺知道每一次官名的更改,其实就是政治斗争的结果,官制的一次更迭,权力的重组。而由此引发的混乱都会导致国家动荡,而非仅仅是官名的变更。此外宋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和皇帝的权力,还对相权进一步进行分解。 宋初便设置枢密院,作为主管全**政的最高机构,与中书门下对掌文、武大权,其长官称枢密使或知枢密院事,副长官称枢密副使或同知枢密院事等;另设主管财政的最高机构,宋前期称“三司”,即盐铁、度支、户部三部。其长官称三司使,号称“计相”;神宗改革官制,撤销三司,将三司的大部分职权归户部和工部。南宋增设总领所,负责供应数路或一路各军钱粮,并参预军政。其长官称“总领某路财赋军马钱粮”,简称总领。 所以,北宋前期,宰相主管民政,枢密使主管军政,三司使主管财政。神宗官制改革后,宰相实际兼管财政。南宋时,宰相又兼任枢密使,兼管军政。这样,宰相再次握有民政、财政和军政的大权。 此外,宋朝设有独立的监察机构——御史台,其长官称御史中丞,副长官称侍御史知杂事,主管纠察百官,肃正纲纪。台官有弹劾权,可以上疏言事,评论朝政,弹劾官员,还准许“风闻”论事。而仁宗又有专管规谏讽谕的机构是谏院,设知谏院事或左、右谏议大夫,凡朝政缺失、百官任非其人、各级官府办事违失,都可谏正。台、谏官都以言事弹劾为责,其职权其实并无多大差别,也导致后世台、谏的合流。 中书本是有制定诏令之责,可宋朝另设翰林学士院作为替皇帝起草制诰、赦令、国书和宫廷内所用文书的机构,设翰林学士承旨、翰林学士、直学士院等。翰林学士与中书舍人或知制诰分掌“内制”和外制”,总称“两制”,翰林学士等还侍奉皇帝,充当顾问,涉及朝政了,侵占中书的权力。 宋初的最高司法机构是大理寺和刑部。太宗时加设有“审刑院”,其长官称知审刑院事,官属有详议官。各地奏案先经大理寺裁决,报告审刑院复查,写出奏稿,上呈中书。中书申奏皇帝论决,神宗改革官制,审刑院并入刑部。 还有宋朝同样继承了唐朝的寺监,设置有太常、宗正、卫尉、太仆、大理、鸿胪、司农、太府九寺,国子、少府、将作、司天、军器六监。北宋前期九寺六监中,除大理寺、国子监、司天监、都水监、军器监外,与三省六部情况相仿,名存实亡,职权被其他机构夺取。 元丰改制后,撤销司天监,另设太史局,九寺五监始各专其职,设官职掌。到了赵昺主政,这些寺监也进一步被缩减,只保留了国子监、将作监、军器监、都水监及宗正寺和大理寺。但他一直把持着宗正寺,而将作监和军器监也划归内府管辖,成了内廷体系。 这也不是赵昺爱管事,是当初实在分不清内外,而当初的形势也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之下他也就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到如今也没有人提出异议,似乎也成了定制一般…… 正文 第1368章 剥丝抽茧 不过赵昺也感觉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自己对于历史上官制和政体的了解还是不够透彻,甚至受到前世一些观点的影响。而这也将影响到自己面对变革时期的问题缺乏准确判断和清醒的认识,自己也需要消化和梳理从王应麟那里获得的信息。 赵昺主政多年,治国之道在于能够平衡各方势力,而一旦出现东风压倒西风的局面,往往就是乱局的开始,占据优势的一方会极力打压对手。这种打压往往是不择手段,不分对错,直至将持不同政见者置于死地,而往往只是因为意识形态和执政理念的不同,并非是敌我间的矛盾。 两派间的争夺一旦分出胜负,皇帝无论是作为发起者,还是支持者,往往还未享受到胜利的喜悦,又会成为胜利者的打压对象,而这也是历史上的改革往往会出现‘开倒车’情况发生的原因。皇帝在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威胁后,便会转而支持失败者,合力来将所谓的‘胜利者’重新掀到马下。 这种政治斗争对于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发展是十分有害的,尤其是争斗双方势均力敌,往往会持续多年,以致政令多变,官员人人自危,百姓无所适从,使得国家陷入动乱之中。而一旦此时发生严重的灾祸,或是外敌借机入侵,那么就有亡国的危险。 赵昺尽管坐稳了皇位,但也有着极为清醒的认识,他知道再先进的制度,关键还在于人。尤其是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皇帝玩死一个国家的事情屡见不鲜,即便是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事事做的都对,所有决定都是英明的,遇到大事还是要征询众臣的意见。 所以独裁的皇帝制度是否合理具有很大偶然性和运气的成分在其中,谁也不清楚下一位皇帝是什么样子,昏庸,还是英明。若只是个庸才还算好,起码能够守成,不至于败了家;而一位昏聩之辈当了皇帝,又没有什么人可以制约其滥用权力,那对国家和百姓就是场灾难。 往时,赵昺对这个问题还没有细想过,总以为自己还小,有的是时间来摸索一条赵氏江上永固的路。但是随着孩子们的出生,让只有十八岁的他有了危机感。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儿子们,不会再出个如他一般的‘怪胎’,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培养出一个明君,而不是一个昏君,而子子孙孙更难以想象。 在难以保证后世子孙的人品和能力,那么如何能够保证赵氏江山不失,赵昺以为就只有从制度上来保证皇帝不能胡来。乃至在皇帝无法理政的情况下,整个国家的官僚系统依然能够有效的运转,维持帝国的存在。而如此必然绕不过一个问题——分权。 既然是要限制皇帝独裁,就要求有其他人或是机构来分担权力,也就是要实行民主制度。但是赵昺知道现在是封建社会,无论是国民的素养,还是社会环境,皆无法一蹴而就的得以实现,那需要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才能实现。而论私情,这也许就会让皇帝彻底失去权力,沦为吉祥物了,赵氏宗亲们都得先生吃活剥了他。 因此赵昺当前能做到的就是有限的民主,也就是‘群相议政’制度。群议制应该算是民主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在政体上具有一定的先进性。但是赵昺知道,这个制度并非完美,依然存在着致命缺陷,不可能杜绝所有的隐患。 赵昺也清楚制度的完善和发展都需要时间来检验,甚至不得不付出些血的代价。而今自己无法想的那么长远,且他还有时间来验证,并做出修正。现下考虑的更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做到皇权和相权间的平衡,并给自己留下个绕过群相的后门,以免被彻底绑住了手脚,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不能被禁锢在小圈子中…… 傍晚船队顺利到达汉阳,再下行就要进入长江了。为了保证行舟安全,郑永下令船队在此下锚,待天明后再行。 赵昺登上甲板向四周眺望,两年前他曾经到过此处,为了遏制蒙元自汉江顺流而下侵入长江,他曾下令夺取江口,当时万炮齐发将那里炸成了一片焦土,而今已经灯火点点,炊烟袅袅,已经形成村落,周边的田地得到了开发,不再是荒芜的旷野。 “官家,夜寒了!”王德给陛下披上大氅道。 “前年,朕与叠山先生在那边江上游船饮酒,畅谈天下,那时这里还是敌我对峙的战场,而今已然是一片生机勃勃,村镇林立,阡陌纵横!”赵昺颇为感慨地言道。 “老奴未能与官家征战鄂州,未能一睹官家英姿,而此次北伐伴随陛下先战两淮、再战荆襄,真是长了见识。”王德也感叹道,“向来两年后,官家打下的土地上也能如此,只是不知老奴还能否有幸重回故地!” “好好活着,待朕来日驰马入中原,扫荡漠北之时,都会携你同行,咱们一起看看这大好的江山,见证这段历史。”赵昺拍拍王德的肩膀道。 “官家心有壮志,老奴能伴随左右,真是三生有幸,没有白活这一辈子!”王德施礼道。 “你我主仆相伴已经十余年,经历了多少风雨,见识了多少生死离别,能得你忠心服侍左右,可以互道心事,这也是朕之幸!”赵昺看着其的眼睛感激地道。 “官家待老奴恩重如山,怎当的起!”王德入宫就知道当孤苦一生,而又逢乱世,能够有今天全是陛下的之恩,但陛下并未因其身有残缺而歧视,视其为亲人一般,怎不让其感恩涕零。 “陛下,叠山先生遣人来问,可否与船队同行回京!”这时郑永前来禀告道。 “这有何不可!”赵昺想都没想就答道。谢枋得为湖广安抚使,而前时他已经重新任命林之武接任,其便要回京候旨,等待重新安排。而从鄂州归京千里之遥,随护军同行自然安全的多。 “是,属下这就回禀,让其乘船在鄂州码头相候,明日经过加入船队即可。”郑永言道。 “诶,叠山先生乃是国之干臣,不可轻慢,让其与朕同舟而行便好。”赵昺听了摆手道。 “陛下,可船队计划并不在鄂州停靠,这便……蔡知府也想在鄂州觐见陛下,属下刚刚回了他。”郑永有些为难了。 “如此,你便让码头在码头相候,御舟稍停片刻,嘱咐他们勿要惊扰百姓。”赵昺想了想言道。 “是,属下遵命!”郑永得令下去安排,御舟停靠便会将整个船队的序列打乱,他必须要重新作出相应调整。 “陛下也回舱吧,江风寒冷,勿要伤了身体!”王德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施礼道。 “嗯,若非京中事急,朕真想在途中盘恒几日,看看沿岸的秋色风光!”赵昺点点头,又贪婪的看了眼隐于黑暗中的江岸,颇为遗憾地道。 “陛下,日后还会有机会的,不急在一时!”王德安慰道。 “呵呵,你信吗?”赵昺听了苦笑两声反问其道。 “……”王德跟着干笑两声,不敢作答。他也清楚宫深似海,不仅指的是那些嫔妃、内侍们,皇帝也是同样,每日的活动范围就在宫城范围之内。出京都是破费周折之事,更不要说畅游山水了,而这对于不耐宫中生活的小皇帝来说无异于坐牢一般。 次日天明,船队再次出发,不消几刻钟,御舟便已经出了汉江口进入长江中。眼前景色又为之一变,可谓是天高水阔,让人耳目一新。而江中的船只也比之汉江多出不知凡几,一纲纲漕船满载着物资顺江而下,皆是各州府征收的税赋,要在年前运往京城。 商船也比之汉江中渐渐多起来,或结对、或单船东去西来贩运货物,看着浩大的船队顺流而下,纷纷避让,搭乘的商旅纷纷出舱观瞧,无不感叹王师的雄壮,却不知皇帝的御舟就混杂在其间。船队靠近鄂州,在郑永的调度指挥下,大队不停依旧前行,而御舟在两艘龙船的护航下,寻了个空当靠泊鄂州西门码头。 赵昺立于前甲板之上,只见码头上舟船密如江鳅,岸上货物堆积如山,力夫们搬运货物的号子声,商贾讨价还价的争执声,税吏们的唱和声不绝于耳。但他并无烦躁之感,反而倍觉欣喜,商业的繁荣也昭示着这座城市已经重新焕发了生机。 赵昺的目光终于看到码头上的几顶青布小轿和两辆装满箱笼的架车,还有十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围在一边,两个穿着儒袍,戴着纶巾人见御船靠过来,抬头向船上张望。他一眼便认出,当先老者正是卸任的谢枋得,旁者乃是鄂州知府蔡乔。 船刚刚靠稳,自有水手放下舷梯,侍卫营一队官兵迅速下船,在码头上布置了一条警戒线,郑永陪着王应麟下舟相迎…… ( 正文 第1369章 念念不忘 谢枋得显然没有想到御舟会脱离大队专程来接自己,见两人下船,连忙上前见礼。而蔡乔的目光却驻留在船舷之上,他看到了小皇帝,未得允许却也不敢登船,也不敢贸然参拜,以免泄露了陛下的身份。郑永走到他身边,耳语了两句,他立刻面露惊喜,与他们一同登船。 “属下(臣)拜见陛下!”谢枋得与蔡乔上船施大礼参拜道。 “免礼平身!”赵昺一手一个将二人搀起道,“此番北伐,湖广出力甚重,朕很是欣慰!” “臣不敢,只求我朝早日将鞑子驱出,复我大宋江山!”谢枋得再施礼道。 “属下不能在御前侍奉,心中甚是愧疚!”蔡乔随后施礼道。 “汝守土有责,勿需多想!”赵昺安慰其道。 “外妇谢氏拜谢陛下!”这时谢枋得的一众家小也上的船来,在老夫人的带领下向皇帝行礼。 “老夫人勿需多礼,不过是顺手之劳!”赵昺连忙相搀道。 “能与陛下同舟而行,是臣妾莫大的荣幸,全家感恩涕零!”谢夫人再次谢过。 “船上若有不妥之处,老夫人尽管吩咐,不必客气!”赵昺招手叫过一个内侍,让其领人帮着搬运行礼,王德殷勤的引着谢家一众人上楼。 “陛下,家仆粗鄙,不懂规矩,臣先行告退,去看顾一二!”谢枋得知道蔡乔曾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在御前行走多年,此番一同上船,定然有话说,识趣的回避了。 “属下自离京之后,万分思念陛下,每每想起御前之时,心有戚戚!”蔡乔见外人尽数回避,再行跪拜大礼凄然道。 “不必如此,朕一路行来,鄂州风貌已经大为改观,城池修葺一新,旷野以开垦为万顷良田,这皆是汝之功劳,朕心甚慰。”赵昺将其搀起道。 “属下才疏学浅,只能勉力而为,尽心为陛下办事!”蔡乔躬身道。 “嗯,汝当下已是守土一方的大吏,此番又兼任湖广转运使,更要勤勉,不可懈怠!”赵昺点点头又道,“湖广熟,天下足。朕将汝与林之武皆留在湖广任职,不仅是要尔等守住这片土地,也是要你们携手能够将湖广变成我大宋的米粮仓。” “属下定不负陛下所望,必竭力为报!”蔡乔言道。 “对汝的能力,朕是信得过的,尽管放开手脚去做,朕会为你们做主,也会予以支持的。”赵昺言道,“五年之后,朕要再次兴兵北伐,将蒙元逐出中原。” “属下记住了,定会齐心协力,苦练精兵,使仓廪丰足,助陛下宏愿得偿!”蔡乔颔首道。 他十分明白自己肩上的份量,当前两大制置司已经撤销,国家基本划分为江东、福广、湖广和淮东、淮西川东及直隶七大区域。其中又以湖广面积最大,人口仅此于江东,如今又收复了荆襄,战略纵深加大,又有长江天险,腹地已经远离兵火。 若是与蒙元达成和议,则在一段时间内,湖广地区将迎来相对和平的发展期。而陛下也是想以此获得喘息,进一步巩固内政,与民休养生息,为来日的北伐打下坚实的基础。蔡乔也明白,朝中对陛下‘任用私人’的非议从来没有断过,而他与林之武等人虽然是士子出身,却没有参加过科举,却担任要职,也为他人诟病。 当下陛下将湖广政务大权交给自己和林之武,其实也是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的。蔡乔知道,置司已经裁撤,湖广以他和林之武为首,可以说军政大权在握,治理地方的同时,还承担着守土职责。他们在执政中一旦出现失误,就会引起朝中保守势力的攻讦,迫使陛下要对既定政策实施修改,因而责任不可谓不重。 “嗯,北伐之后,朝中会发生些变动。朕本打算让你们回京任职,但是思来想去,还是不要让你们趟这回浑水,免得深陷朝争之中,反不若在地方上干番事业。可是也让朕失言了!”赵昺和蔡乔倚在船舷上,看着滚滚江水言道。 “陛下勿需愧疚,是属下无能,不能为君分忧。”蔡乔明白皇帝不让他们回京,意在保护他们。但他也明白岁终,应节严和刘黻等一班老臣皆要致仕,陛下难免势单力孤,行事受到擎肘。而朝中并不平静,潜邸旧臣与行朝旧官及江南士人间一直存在矛盾,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旦退出朝堂,他们敢保不会借机生事。 他沉默片刻后又道:“属下多有耳闻,陛下推行官绅一体纳税,朝野多有不满,要借机生事;又有人想借和议之际,迎德祐帝还朝,其意不言自明。如今,庄公从在应天府、属下与之武在湖广,身边只有几个刚刚入僚的新人,属下甚为担心,途中一定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赵昺摆手笑道,“只要你们能稳住地方,坚决推行,取得成绩,那些非议自然就会消失。而朕坐的也愈加稳当。而那些宵小想要谋害朕也非易事,有倪亮在旁,他们就得不到半点好处!” “有劳倪都帅了!”蔡乔向在旁侍立的倪亮施礼道。 “蔡知府言重了,保护陛下乃是职责所在。”倪亮急忙还礼,想想又道,“蔡兄放心,只要洒家一息尚存,就不会让歹人近得陛下身旁。” “如此就拜托了!”蔡乔再施礼道。 “陛下,叠山先生的家眷和行李皆已上船!”这时郑永过来禀告道。 “陛下保重,属下退下了!”看着船队已尽队尾,蔡乔知道自己该下船了,可心中似有话还未说完,哽咽着深施一礼道。 “保重,来日我们君臣京城再会!”赵昺将其扶起,紧紧握住其的手动情地道。 蔡乔洒泪下船,看着御舟收起舷梯,提起铁锚,在众水手们的号子声中以长篙将船撑离码头。而后在鼓声中桨手齐齐摇动桨橹,御舟缓缓驶离岸边,进入江中水道。 “陛下保重,一路顺风……”蔡乔望着升起的船帆,再也难以抑制情绪,扑身跪倒,涕泣横流地吼道。 “陛下保重!”跟随送行的一众人等,这时也才明白过来,谢枋得上的是御舟,刚刚与知府叙话的乃是当朝圣上,也赶紧跟着跪伏于地,对御舟行礼。 “万岁、万岁、万万岁!”码头上的一色人等见状也醒过味儿来了,这是陛下凯旋还朝的船队,靠岸的乃是的御舟,纷纷跪倒向船上行礼,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御舟并入船队,升起满帆,赵昺在甲板向岸上的官员百姓招手告别,王应麟和谢枋得等人向岸上深深施礼。 “拿酒来!”船渐渐远离城池,赵昺远望城西的一座小山道,“那里葬的是当年随朕攻取鄂州阵亡的将士们,朕不能上岸祭拜,只能遥遥相祭了。” “立正!” “敬礼!” 舟上官兵在倪亮的口令声中,集于甲板之上,向陵山方向抬手行礼,御舟上升起皇旗,军旗降半致哀,火炮空放。隆隆的炮声中,赵昺将坛中的酒缓缓倾倒江中,口中吟唱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众军在皇帝的感染之下,传唱千年的古老军歌在御舟上唱响,很快周边的战船上也应声跟唱,转瞬间传播整个船队,悲怆的歌声响彻江面,盖过了滔滔江水声,回荡在大江之上久久不息…… “陛下,鄂州城已经看不见了,叠山先生还在候着。”随着船队的远去,雄伟的鄂州城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下,皇帝依然伫立在甲板之上遥望远方,王德近前轻声道。 “哦,朕是又出神了!”赵昺似梦中醒来一般,抬手抹去眼角的两滴残泪,苦笑着道。 “陛下勿要伤感了!”王德轻叹口气道。 “唉,我们自琼州至江南,一路上刀山火海,拼死厮杀,多少人倒在了途中,战死在沙场。而今北伐一战,又有数万官兵血洒疆场,朕觉得愧对他们的家人。”赵昺叹道,他尽管征战多年,见惯了尸山血海,可心依然硬不起来。 “众军为国为民战殒,乃是大义,死的其所。他们若在天有灵,知陛下仍对他们感念不忘,也会佑我大宋的。”谢枋得上前劝解道。 “是啊,我大宋万里江山乃是万千战士与血肉和牺牲换来的,我们不应忘记!”赵昺言道。 “陛下仁德,乃我大宋之福!”王应麟也在旁感叹道。 “呵呵,你们就不必吹捧朕了!”赵昺苦笑着摆摆手,转而道,“叠山先生在湖广任上两年,将湖广治理的井井有条,功劳甚重。此次去职回京,可有什么想法?” “臣微末功劳,不值一提,无论致仕还乡,还是另有任用,一切愿听从陛下安排!”谢枋得躬身施礼道…… ( 正文 第1370章 不辨不明 赵昺开始布局未来的朝廷格局,为下一步改制做准备,而将谢枋得调回京中,也是其中的一步,他需要精通地方政务的官员充实朝廷。而谢枋得进士出身,曾在吏部担任多年的郎官,在蒙元占据江南后,又辗转前往琼州加入行朝,显见是对大宋朝廷是有功的。 在个人品格上,谢枋得道德无亏,曾受命主持广西方面民军反元斗争,又主持湖广政务多年,成绩有目共睹。不仅支持了湖广置司的北伐,还为征伐川东及云南方面作战提供了钱粮,显示了执政的能力。所以赵昺有意将其调入京中,接替准备致仕的马廷鸾主持吏部。 对此王应麟也是知道的,因而不免与谢枋得谈起归京后的安排,也说起皇帝有意恢复三省,重构朝廷体制的意思。而他也知道这事牵扯甚广,但对于士大夫集团并非坏事,如此可以进一步加强他们在朝中的话语权,以此抵销新崛起的武勋集团。 但王应麟也明白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是无法说服陛下能够下定决心,改变现有的制度。在此前的谈话中,他已经发现了陛下的担忧和踌躇,这其中更会涉及到相权和皇权间的关系,而关键问题还是陛下担心自己的权力被削弱,进而失去掌控朝政的能力。 谢枋得此番回京也是志得意满,进入朝臣行列,也想建功立业。对于王应麟透露的信息,自然也是闻弦而知音,劝导陛下希望能促成恢复三省之事。可他也知道陛下并非混不讲理的人,还是要推心置腹讲明道理,告知此事乃是利国利民之举,定然会采纳的,但怎会说还是要讲技巧的。 其实船上的日子是十分寂寞的,尽管赵昺很享受船上的生活,也难免无聊。毕竟在前世他还可以从网络上了解世界,而当下船行水上,获得消息的渠道就等于断绝了。而他又没有什么欣赏歌舞,吟诗作赋的雅好,因此有时也是很无聊的。 好在行驾回京的消息已经告知京中,为了便于公文的传递,约定将一应文书置于途中的府驿,便于交接。所以,赵昺每日还需要批阅奏章,有时要与王应麟交换意见。但还是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便常常在午后与两人闲聊,他们或于甲板之上,或于舱中书屋,煮茶饮酒笑论天下事,倒也觉得时间不那么难打发。 这两天秋雨连绵,江上无风,舟船靠江流推动前行,速度并不快。而御书房中赵昺与两位大儒围几而坐,边上小炉煮茶,几个人谈兴正浓。三个人都是各怀心事,话题自然有意无意的引导当前恢复三省之事上。而今天谢枋得先讲了几个前朝小故事: 一个是唐穆宗下了诏书要给刘士泾升官,从检校大理少卿、驸马都尉升为太仆卿。门下省的给事中韦弘景、薛存庆把皇帝的诏书封还回去了,认为这个升迁不合理,不予通过。皇帝亲自下谕令给他们解释:“之所以要给刘士泾升官,是因为他的父亲在边疆立了功,他自己有在原任上做了十几年官了,他还娶了云安公主为妻,所以才准备给他升官,给他和他的家庭增添一些恩典。”韦、薛两人听了这个解释,才通过了那个诏令。 另一则是皇甫镈的故事。户部侍郎、判度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皇甫镈想通过一些手段稳固自己的职位,他上奏皇帝建议减少内外官的俸禄,用来贴补国家的其它用度。皇帝答应了,下了诏令。但门下省的给事中催佑觉得这件事不妥当,直接把皇帝的诏书退回去了。 还有一则是唐宣宗时候的事情。唐宣宗认为大将军李遂德才兼备,任命他为岭南节度使。在皇帝任命诏书已经发下后,门下省给事中萧放认为这个任命不合适,建议皇帝取消任命。唐宣宗这时正在欣赏乐曲,听了萧放的理由后,觉得这个任命的确不妥当,便当场叫一个伶人骑快马去追回诏书。 谢枋得的这三则小故事讲罢,在这‘敏感’的时候,赵昺不难想到其意是在说明‘三省制度’的好处,可以帮助皇帝查漏补缺,避免失误。而且‘很讲理’,即便将皇帝的旨意驳回,但是一旦解释清楚,也会改过,重新审核通过的。 但各人看事的角度不同,在赵昺看来这三个故事明显可以看出在皇帝下敕令以后,门下省的给事中都进行了封驳。要么使皇帝申明该敕令的理由,要么使皇帝的敕令作废。不难得出一点:皇帝的行为会受到门下省的制约。 在多想一点儿,是不是只有门下省有这种制约功能呢?以赵昺的理解,实际上不仅门下省有这种制约功能,中书省也有类似的行为。他沉思片刻道:“朕记的《旧唐书》中有载,武后当政时,刘祎之供职于中书省,为中书侍郎。因他不认可武后所发的敕令,认为该敕令未经过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审核,不属于正式公文。武后因此大怒,认为刘祎之忤逆了她的旨意,藐视她的皇权,竟直接把他赐死。这又该如何看呢?” “这……”谢枋得没想到陛下来了个所答非所问,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思路往下走,想想也是皇帝辛辛苦苦写的方案,啪的被个门下小官给驳回,感觉肯定不大好。思索片刻道:“臣以为其按章程办事并无不妥,与制度无关,而武后因此迁怒,擅杀臣下,可谓昏聩。” “叠山先生以为武后昏聩,进而擅杀。可一旦朝中出现权臣弄权,如我朝蔡京之流的奸佞之臣,其总领中书门下事,便可随意封驳皇帝的旨意,那将如何呢?皇帝只能任其为之吗!”赵昺反问道。 “臣以为若是奸佞弄权,皇帝当然可以予以惩治,将其撤换,另用贤臣……”谢枋得答道,可他也觉得自己的回答显得苍白无力,缺乏底气。 这也是因为他同样经历过大宋的至暗时刻,先有丁大中,又有贾似道,后有陈宜中。他们初期也算是一时才俊,但往往篡得相位后就开始任用私人,打击异己,进而独揽大权,把持朝政。而皇帝对此却无能为力,甚至发生了陈宜中弃行朝‘出走’的事件,险些葬送了大宋朝。 “陛下与君直所言皆不错,君明臣贤缺一不可,而一方过于强势,都会使得朝廷失衡,动乱丛生。因而如何做,还需详加考量,吾以为皇帝之权不可轻去。”王应麟一听这要弄顶了,下边就没法继续了,连忙从中调和,试图岔开这个敏感的话题。 “臣思虑不周,陛下赎罪。”谢枋得也忙施礼道。他没想到小皇帝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自己打了个措手不及,暗道下来说话要更加谨慎。 “所谓道理不辨不明,我们君臣私下间说话,不必有那么多的顾及。如若皆顺着朕的意思,岂不是无趣,也难以明辨是非。而朕也非圣贤,行事也需臣僚们的辅佐,否则天下事皆归于朕,累死也无法一一解决!”赵昺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又指指一旁案上盈尺厚的公文笑道。 “陛下所言极是。”谢枋得施礼道,“《外储说右下》曰: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纲之网。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正是此理。” “叠山先生此言不假,朕是深有体会。在琼州之时,地狭人稀,尚能勉力应付。收复江南,入主临安后,公事日杂,已经穷于应付,片刻不得闲。而此次北伐,事务更加繁琐,虽有诸位从旁辅佐,却也应接不暇,困顿不堪!”赵昺连连摇头苦笑道。 他明白中国传统的政治结构是三个层次:君、臣、民。其中的君,代表决策系统。臣,作为官僚机构的运行者,代表行政系统。民,是代表广大受统治管理的民众。这三者的关系,是君王通过官吏来管理民众,以使整个社会生活得以有效运行,故其行政管理结构是君管臣,臣管民。 一旦打破这个结构,由皇帝直管民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而赵昺加强皇权的同时,就必须接过诸多的事务。那么中间层也要事事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能执行,这就给皇帝造成了沉重的负担,若是没有一副好体格加上清醒的头脑,还真是难以做到,而长此以往,他自觉也得像雍正一样累死在公案上。 “陛下之辛劳,臣过去尚难体会,而此次随扈北伐,臣却深有所感。”王应麟见陛下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也是暗松口气言道,“北伐之中,陛下不仅要运筹帷幄,谋划战事,还要时时处理公文,每每深夜尚不得就寝。而紧急之时,更是难得片刻休息。臣以前自觉公事勤勉,而今却是为之汗颜不已!” 正文 第1371章 如何相制 此时的赵昺与两人谈话,总觉的有股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他不由的怀念起老师邓光荐,那是个直脾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知道委婉为何物。而当时自己却因此与其发生了不少误解和争执,还多亏应节严在其中周旋,否则以他年幼时的‘暴脾气’,只怕当初早就将其逐出帅府了。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了,赵昺也逐渐懂得这些臣僚们说话的方式。首先要仔细斟酌,话语中不能出现违禁或是僭越的词汇,否则不管你说的对错,都要遭到弹劾,甚至丢了小命;其次要学会察言观色,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三是说话要拿捏好分寸,有事不能直言,要懂得‘委婉’,说的直白点就是藏半截、说半截,试探着来,以免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赵昺对这种攥着拳头大家玩儿猜谜的游戏,十分无奈,耗时耗神倍觉辛苦。你要从一堆废话中抓住关键词,找到要点,才知道其要说什么事情。而后还要仔细分析,其如此说是想达到什么目的。如此谈话就成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双方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从中寻求解决之道,冗长的谈话往往要持续多个回合才能有结果。 当然这种方式也非没有好处,起码大家都有充足的时间考虑,不会一下子弄僵了,导致难以继续商议。而赵昺也从其中受到‘磨砺’,学会谈判的技巧和说话的艺术,能用隐晦的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从而让臣僚们能体会圣心,知晓圣意,从而做出正确的决定。 臣子们也要表现出足够的睿智,若是你没有从看似无意的话语间猜到皇帝的意思,或者会错了意,那就别怪皇帝没有给你机会,丢官不一定,一条冷板凳却是坐定了。赵昺认为这其实就是上位者的甩锅**,事儿办错了,那是你当臣子的做错了,而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锅当然扣不到自己的脑袋上。 当然能够上殿议事的官员也皆非易于之辈,哪个不是混成了老油条,让他们轻易背锅也非容易的事情。自会想方设法的避免自己成了背锅侠。当然也有人愿意做,勇于替皇帝背锅,而这种人赵昺却也不敢用,如秦桧替高宗背锅、王黼为徽宗扛事,都是有极强的权力欲和目的性,他替你背了锅,结果你可能就送了命。 刚刚双方的谈话其实也是暗藏机锋,重新恢复三省,看似是自己占了便宜,其实赵昺却点出那可不一定。因为粗看像是在分相权,但实际上对皇权与相权都有所分割,因为他明白世界上没有完美,任何一项制度到了精明的帝王与权臣手中还是会找出无限的纰漏。 皇帝可以用使臣、内官来代越,权臣则通过儒学门第这一工具轻轻松松跨越,从而一掌权利。徽宗还搞出一个‘御笔’制度,是自己可以绕过一系列制度,来直接下旨到事务部门,让当时即便权倾朝野的蔡京也无可奈何。 而有人会说三省制度可以称得上是现代制度的雏形,是十分先进的行政管理制度,你一个穿越者应当十分明白,为何还会犹犹豫豫,不是傻,就是傻啊!可身处其中的赵昺却明白,古代的三省六部制与现代的三权分立真不是一个概念。 三省六部是一个行政整体,而三权分立中三权是平等的,与三省六部是有明确的不同。三省中,中书省起的是议政、草诏的工作,实际上可以看作是取代了帝王朝议的权利;门下省则是对相关草诏进行复审,实际上是取代了相权中的部分权利;尚书省则是实际的执行机关,六部则是尚书省中中的执行部门。从中不难看出中书、门下似有议会、监察机关的功能,但实际上还是有着区别。 首先立法权实际上依然保留在帝王手中,门下的监察功能更像是相权用以对抗皇权的工具。而尚书省作为实际执行机关,似乎被排除出了帝权与相权的角逐。但实际上尚书省与六部之间的关系也存在着相权与帝权的微妙平衡,尚书主官是对帝王负责,而六部则是对相权的唯命。 所以赵昺私以为三省六部是同时对皇权与相权的重新整理与分配,并不与三权分立扯上啥关系。且从现代的角度看,三省制似是很科学,但问题是行政效率低下,更重要的是皇帝的权力得不到体现。而尚书省的权力过大,毕竟统率六部的是尚书省,有架空皇帝的危险…… “伯厚,所言吾也是深有所感,陛下辛劳,则乃是臣子之过啊!”谢枋得叹道。 “朕疲惫之时也曾想过,君放手以吏治民确可让朕轻松一二,但常有官吏行为不端,以致伤民,而怨朕昏聩,如此也难心安。”赵昺也轻叹道。刚刚他已经放出风声了,自己太累想要将权力下放,可又担心官吏不法而害民。 “《外储说右下》说:人主者,守法责成以立功者也。闻有吏虽乱而有独善之民,不闻有乱民而有独治之吏,故明主治吏不治民。说在摇木之本,与引纲之网。故失火之啬夫,不可不论也。救火者,吏操壶走火,则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则役万夫。”王应麟言道。 赵昺对于这些爱吊书袋子的士人们有时真的很无语,常常引用些艰涩难懂的圣人言,若是前些年他听了肯定傻眼,不知其所云何意。好在这些年经过刻苦学习,也能知晓一二。这里人主是指君王,君王的职责是治吏,也就是治官,不是治民。 这一段话的主旨是讲,君王的职责是管理官吏,官吏的职责是管理百姓,官吏有问题,不能责难百姓,要向官吏问责。百姓那儿有什么事,诸如失火这一类意外,是官吏的失职行为,要问责,而意外失火时官吏的职责是充分利用自己的组织资源去扑灭火灾,那样的话国家的管理便能纲举而目张。故明主的职责是治吏而不是治民,把官治好了,社会方方面面的秩序自然也就理顺了。 “《商君书·禁使》云:上与吏也,事合而利异者也。今夫驺虞以相监不可事。若使马,马能焉,则驺虞无所逃其恶矣,利异也。利合而恶同者,父不能以问子,君不能以问臣,吏之与吏,利合而恶同也。夫事合而利异者,先王所以为端也。陛下所忧,亦正是先贤所忧也!”王应麟轻笑着也跩了段文道。 赵昺明白他这段话讲的道理,其实说的两件事儿:一是讲在国家管理上,君臣二者谁也离不开谁,这是指“事合”,然而从利益关系上不是相合的,吏谋私利,势必侵害国家公共利益。 而驺与虞是指养马与赶马的马夫,说的是如果马也能视、能言,那么驺虞的一切劣行恶迹便不能有任何隐瞒,故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有相反的一面,这就是所谓“合而利异者”。商鞅是以这个来比喻官民的关系。官员是统治和管理民众的,官民这二者是国家行政机构必备的要素,这是讲合。 然而在利益关系上,如果官员谋取个人的私利,那必然与民众的利益相对立,如果民众能视能言那么官员的任何私恶皆会被揭发出来,官员便无所逃其恶。马是看得见,不会说话的,而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当然看得清,百姓的嘴也能把看到的恶事说清楚,如果放开百姓的言论,那么官吏便无所逃其恶了。 反之,如果双方的关系是“利合而恶同”,如果事情的双方利害关系完全一致的话,即使是父亲问儿子,君主问臣下,也不会道明利害关系的真相。这也是商鞅担心的,放开让百姓说话,揭露官员的劣迹,那官会怎么办呢? 他们就会利用在官的职能以治民,从而保全自己。以白话来说就是在一个地区或者单位,官吏与官吏之间,利益关系是相通的,好恶也是相同的,故要出问题时,谁也不会出头告发这件事,往往形成串案、窝案。 因此,在地方上掌握一定权力的一些部门事业单位,如果一把手作案,往往带出来班子内一批人都参与其事并利益共享,这就是串案窝案连绵不绝的原因。因此在官僚机构系统内,要建立监察机构,必须使两者之间的利益和管辖上的隶属关系相异而不是相合,也就是相互制约之意。 “嗯,我朝御史台是隶属于中书门下,若是丞相违法又有谁来监察呢?”赵昺点点头,同意他们的说法,可又生出一个新的问题,三高官官若是违法违纪,那怎么办? 而以他所知,宋朝的台谏虽然有监察百官之权,但是权力十分有限,更像是一个摆设和打击异己的工具。自己上台后委任邓光荐为御史中丞,其实更多的也是依例抬高他的地位罢了…… 正文 第1372章 暗有所指 离开襄阳五日后,御船船队过了江州,前方再行便是湖州。在与皇帝商议后,郑永下令船队暂歇,补充给养。船队船只、人员众多,为了避免堵塞水道,侵占码头泊位,他们向北进入雷池。这里湖面广阔,便于停船,又与江、湖两州相邻,两地皆是富庶之地,物产丰富,利于采购物资。 雷池为历朝江北江防重地,过去蒙元在此也立有水寨,北伐之后为大宋内河水军夺占,并在此驻兵。船队进入后,并不需修建临时码头,大船便可靠泊。按照行程他们计划在此休息两日,步军不及水军,长时间乘船,拘于狭小的船舱中也会感到疲惫和烦躁。而战马更是如此,这都需要休息调整。 御前水军进入雷池后,赵昺没有抢下下船,而是让骑兵旅先行靠泊码头,让战马下船放牧,活动活动腿脚。随后是辎重团卸载扎营所需物资,并派遣汲水船补充存水,辎重船前往附近州县采购物资。其后则是护军一旅下船,官兵上岸休整。 整个船队依序靠岸,卸载完毕后则在湖湾中下锚停泊,水手们则利用休整的间隙清理舱室、甲板,工匠对船只进行检修,为下一次出航做准备。而御舟则排在了最后,还在湖中漂荡。赵昺对此并无不适,一根鱼竿或是一本书就能让他坐半天。 雷池的位置维度较低,按照现代的划分属于亚热带气候,温度比之襄阳还要高些。赵昺换了身长衣,站在甲板上端着望远镜看着湖面上水鸟翱翔起落,这种景色在现代是难得一见的,若是被那些观鸟爱好者看到,非得乐疯了,把相机快门都得按爆。 小皇帝的怪趣味,但对于倪亮来说却是种煎熬,天上的鸟又有什么好看的,因此倍觉无聊。可又不能远离,只能在甲板上无聊的走来走去,东瞅瞅、西望望,看着都让人觉得心烦。 “倪亮,听这周边虎啸狼嚎之声,其中必藏有虎豹豺狼,要让登陆宿营的军兵们一定要小心防范,不要为野兽所伤!”赵昺放下望远镜,看着无聊的倪亮道。 “官家,不若咱们到陆上行猎,既能打些野味尝鲜,也可将野兽远逐,岂不两全其美。”倪亮听了眼睛一亮道。 “好啊,这些天鱼虾也吃的有些腻了,你带几个人去猎些野味也好!”赵昺笑笑道。这倒不是他没有环保,爱护野生动物的概念,而是这个年代野兽实在是太多了,往往形成兽害,他这么做还算是为民除害。 “官家不同去吗?”倪亮问道。 “别装了,朕若是同去,你又如何玩儿的尽兴!”赵昺揶揄道。 “嘻嘻,属下谢过陛下了!”倪亮嬉笑着,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 “去吧,去吧,玩儿的尽兴些!”赵昺挥挥手道。 “倪都帅,怎么这么高兴?”这时谢枋得与王应麟两人连襟登上甲板,看着倪亮笑呵呵的点起一队亲兵上了艘小船而去,问陛下道。 “这些日子,倪亮寸步不离的陪着朕,甚是辛苦,让他下船散散心!”赵昺笑笑道,“他心地纯良,别看三十多岁的人,可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特别容易满足,你们为何没有上岸休息,或是下湖游览一番,还留在船上?” “吾与王相皆是喜静不喜动,在一起论道、下棋也是其乐无穷。再者,岸上房屋短缺,我们上岸只能挤占官兵的驻地,实在不妥!”谢枋得道。 “吾是贪恋这御舟,虽在水上,却是比路上的屋厦还要惬意,舒适几分。待吾致仕之时,定要请陛下赐下一艘大船,余生乘舟遍游名山湖海,也是件快事!”王应麟笑着道。 “呵呵,朕记下了!”赵昺笑道,“叠山先生家眷俱在,平日也无法远行,这里距江州和湖州皆不远,若是想出游,朕可遣船出行!” “臣谢过陛下,只是女眷出游多有不便,而这湖上风光也是不错,又何必劳师动众。就在船上与陛下为伴,煮酒烹茶也是乐事!”谢枋得谢过道。 “倪都帅对陛下是忠心不二,日夜陪驾在旁,确是辛苦。而这几天听我们两个老头子与陛下论道,恐怕也早就烦闷不已了,不愿留在船上。”王应麟捋捋胡子,看着倪亮乘舟而去笑道。 “是啊,老夫与倪都帅也相识有十年了,现在虽已位极人臣,可性情并无二致,对陛下忠心不变,真是难得啊!”谢枋得也感慨道。 “他就是太勥,当年就是因为倪壮元一句话,他便记住了。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朕几次想让他外放历练一二,却始终吊在朕身后不肯走。现在放着十万大军不顾,非要陪朕征襄阳,干个侍卫的活儿,朕也实在也拿他没有办法了。”赵昺摇头苦笑道。 “陛下应该感到庆幸,有此良将重诺,不离不弃的伴身,乃是上天之赐!”王应麟笑着符和道。其实他很明白,倪亮堪称御前第一人,而陛下也正是用其诚。有他统领十万御前护军在旁,任谁也不敢轻忽,什么阴谋诡计在绝对武力面前都不值一提,即便是他在倪亮面前也是倍感压力,担心一语不合会被斩于刀下。 “是啊,有倪都帅在御前,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谢枋得指指眼前的湖面道。 “哦,这正是此典故的出处?”赵昺听了问道。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句成语他是知道,但是因为世事变迁,地名变动也是极大的,往往同一个地名却因为疆域,或是自然变迁,往往拗之千里了。正如他刚刚离开的宜城,现下在汉江南,可在战国却是江北了。 “陛下,正是!”谢枋得点头道,“《晋书·廋亮传》有载:亮并不听,而报温峤书曰:‘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便是指此地” “嗯,东晋咸和二年历阳镇将苏峻联合寿春镇将祖约叛乱,向京都建康进攻,忠于朝廷的江州刺史温峤欲火速统兵去保卫建康。在建康掌管中央政权的庚亮得知后,担心当时手握重兵的荆州刺史陶侃乘虚而入,因此在《报温峤书》中说: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 “陛下所言正解!”王应麟点点头,过去常听人言小皇帝不喜经史,而喜读地理笔记,看来这个传言有误,陛下对典故也是知之甚详的,笑笑又道,“东晋成帝时,庾亮任中书令,执朝政。他为了防备西部边境的敌人侵犯,推荐温峤到江州做官,以加强防务。” “温峤上任不久,庾亮得到了历阳太守苏峻企图谋反的报告。原来苏峻纠集亡命之徒,早就蠢蠢欲动了。庾亮自作聪明,想骗苏峻离开历阳,到京都建康来做大司农。大臣们都以为这办法不妥,温峤也写信给庾亮劝阻,但庾亮不听。苏峻果然非但不愿到京都去,反而由此看出朝廷对自己起了疑心,于是造起反来,发兵攻向京都。” “温峤得知苏峻反叛,立即号召部下将士,秣马厉兵,打算从水路进入建康,护卫都城。庾亮对于苏峻叛兵估计不足,写信给温峤说无过雷池一步也。意思是言其担心西境的敌人更甚于苏峻叛兵,让他务必留在原地,不要越过雷池到京都来。” “嗯,庾亮叫温峤不过雷池一步,现在想来在战略上是错误的。”赵昺言道。 “正是。庾亮错估形势,自以为形势有利于己。结果苏峻所领叛军攻势凶猛,很快逼近建康,庾亮指挥晋军迎战,被杀得大败,而温峤有命不敢增援,导致京都失陷。”谢枋得道,“不过舆论知过能改,温峤有容人之量。” “兵败后心怀内疚的庾亮投奔温峤。温峤并不责怪,请他守卫白石的营垒,自己则加紧操练水军,准备与苏峻叛军决一死战。苏峻派了一万步兵,从四面包围白石,拼命攻打,庾亮手下只有两千人,渐渐支持不住。庾亮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地挥刀猛冲。晋军受到激励,愈战愈勇,终于杀退了叛军。庾亮见叛军败退,大喝一声,率晋军冲出营垒,紧紧追击,斩杀数百名敌人,获得大胜。杀掉苏峻,平定叛乱,也算弥补了因“无过雷池一步”战略错误而造成的损失。” “两人知过能改,的确是善事。但毕竟大错已成,虽已弥补,可终损失惨重。若庾亮在判明形势后,及早将苏峻铲除,而非待其做大。或是令温峤同时出兵,合力将其击败,而非让其不可越雷池一步,便无后事。”赵昺言道,“温峤其实也有过错,他在京都被困之事,因循守旧,不肯违命出援,也是导致庾亮兵败,京都失守的主因之一。”赵昺评论道。 两人听了陛下的点评,互视一眼,其中皆有疑惑之色,不免心中多想。陛下此言是否是暗示我等默守陈规,不知变通,以致多有不满了,那么也是否该‘坦荡’些呢…… 正文 第1373章 帝王心术 当臣子也很累,王应麟和谢枋得他们知道揣摩圣心令士人不齿的事情。可是官场上谁都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作为臣子,倘若不擅于揣摩皇帝的心思,日子肯定过的惶惶不安。说不定哪句话、哪件事触怒了龙颜,摘掉乌纱帽还是轻的,弄不好项上人头也得搬家,甚至还有可能株连九族。 反之,如果能准确揣摩圣意,往往飞黄腾达,人生得意。可他们这种官场老油子心里却明白,很多官场中人看到了揣摩圣意带来的好处,却没有认识到,枉揣圣意是非常危险的,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而按照大宋士大夫给皇帝定制的‘王霸之道’的核心就是国君要把自己掩藏起来。 所谓帝王心术,首要即为天威难测。皇帝要在臣子面前显出莫测高深的样子,别人看不出你的心思,就害怕你。而别人要了解你,只能靠揣摩猜测。这种基本靠猜的政治,就是所谓的秘密政治。秘密政治不是将一切都公之于众,而是故作神秘莫测,下面的人要想了解“圣意”,只能暗地猜测,学习揣摩。 这等于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虽然嘴里都不耻于揣摩圣意,而在朝堂之上,个个都是揣摩圣意的高手。如此才能和皇帝的步调一致,充分贯彻其的意图,与皇帝共同进退,指向哪里就能打向哪里,给皇帝留下忠心为国,能为君分忧的好印象,让陛下放心,将权力赋予你执掌,把你当做心腹爱将。 不过这个难度也是相当的高,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三国时的杨修,有小聪明无大智慧,不仅在曹操面前卖弄自己的才学,而且向别人炫耀,让曹操心里极度不爽,最终被杀。因为这个恰恰触碰了帝王心术的核心,没有任何神秘感可言对于皇帝而言觉得自己犹如赤裸裸的站在你的面前,感觉很不舒服。 明白主公在干什么的,一定是死啦死啦滴。所以杨修死了,所以萧何坐牢了。何况,有时候上面透露出来的意思,可能根本就不是真实想法,只是用来‘钓鱼’的,不过是想让某些人暴露出来罢了。小皇帝当下抛出恢复三省的‘香饵’,是真心实意的要做,或只是想看看他们是站在哪一边而已。 所以王应麟和谢枋得在摸不清皇帝的态度之时,也只敢持谨慎的支持恢复三省的态度,不敢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更不敢轻易涉及深层次内容的讨论,一直在表层打转转。当下小皇帝又借题发挥,让二人更加难以判定皇帝的态度。 要知道小皇帝自登基以后,许多朝臣一直以‘主上年幼’的说辞,在稳固士大夫阶层的地位的同时,试图进一步打压皇权,真正实现‘士大夫治国’的最高目标。而小皇帝则是不屈不挠进行了长达十数年的斗争,不断的以各种手段加强皇权,且斗争至今仍然在持续。 如今小皇帝手握兵权,多年培养的亲信已经成长起来,在基本掌控了地方州府的控制权后,力量开始从地方逐步进入朝堂,向政治核心渗透。而此次小皇帝借北伐大胜之威归京,又逢主政的几位老臣致仕之际,正是独树皇权之时。 而今却提出恢复三省制,主动让权,让王应麟觉得有些不正常。不知道小皇帝是因为‘太累’,想要放权;还是想与士大夫阶层修复关系,结束多年来的朝争,君臣同心治理国家;而或就是个陷阱,想借机将朝中的反对者一网打尽,独掌大权…… 王应麟觉得还是稳妥为上,在无法判明皇帝的真实疑团之前,不要着急站队,而是接着上次未尽的话题道:“《墨子·尚同下》讲到‘古者有语焉’,曰:一目之视也,不若二目之视也;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 赵昺听了点头,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劝皇帝‘兼听则明’,而换一句话讲,也可以理解为‘相互监督’。中国传统的政治结构是三个层次:君、臣、民,这三者的关系是君王通过官吏来管理民众,以使整个社会生活得以有效运行,故其行政管理结构是君管臣,臣管民。 但君如何管臣,臣的人数那么多,分布的面那么广,仅靠君王一个人是无法明察一切的,那就需要在官僚机构内部建立互相制衡的系统。而这个互相制衡的系统,相对于官僚行政系统就需要相对独立地自上而下地建立一套完整的监控系统,以便有效地调节行政官僚系统的运行,这就是监察系统。 “陛下,当下我朝台谏羸弱,地方职官多有空缺,有的路府只有安抚使,有的则只有常平司,甚至只有转运使掌管。而州府或有知府独掌事务,不设通判;或知府、知州空缺,由通判主理事务,军则由驻军都虞侯理事。如此虽然减少了推诿争执,有利于政令的通行,可缺乏相互制约,一旦出现不轨之徒,则贻害甚大。”谢枋得言道。 “我朝的台谏和地方监察系统太过繁杂,以致官官相制,事事擎肘,勘需重新梳理和审定。二位先生可有妥当之法!”赵昺皱皱眉道。现下对官员的监督措施真是不多,制度也说不上完善,他主要还是依靠事务局对百官进行监视,通过密折来了解地方情况。可这些东西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仍然需要一套系统的制度和专班来实现。 “《商君书·禁使》中有云:今恃多官众吏,官立丞监,夫置丞立监者,且以禁人之为利也,而丞监亦欲为利,则何以相禁。故恃丞监而治者,仅存之治也。臣以为古有制度,我朝可以借鉴之!”王应麟想想道。 “王相所言的可是秦时‘置丞立监’之制?”赵昺问道。 “正是!” 赵昺点点头道:“我朝的监察之制,与此虽有不同,但多有雷同,尤其是地方上,恐难完全杜绝相护之弊!” 其所言的丞和监非是特指人,而是地方行政机构的两个系统,丞是行政系统,监是监察系统。丞相的行政系统,丞者承也,相者助也,是协助皇帝处理日常事务的百官之长,也就是朝廷负责日常政务的长官,郡县的地方行政长官在隶属关系上是属于丞相管辖的,而丞相任免的权力则在皇帝。 另一个系统是御史大夫,是与丞相这个行政系统并立的监察系统,在地位上贰于丞相。御史本来是皇帝左右记言记事的官员,通常是皇帝左右亲信担任,办理秘书事务的成员,也是皇帝身旁的耳目。但原始的地位不高,但是与皇帝的关系比以丞相为代表的外朝更亲密一些。 丞相位高权重,不便差遣时,便让身边的御史去办一些事务,皇帝要查办的一些案子往往让御史去办,御史台的长官便是御史大夫,副职是御史中丞,在地方上的监属于御史台管辖。 所以“置丞立监”是地方上两个平行的机构,丞是行政机构,监是监察机构。秦代地方行政系统是郡县二级制,郡的行政长官有守、监、尉,守是郡的行政长官,他的佐贰便是丞。监,负责地方的监察,尉是负责军兵和地方的治安。 县一级在秦的时候,设令和丞,县令是一县之长,丞是县令的佐贰。县丞还负责县内的仓储和刑狱,大的县还有尉,县尉负责地方的治安。但县一级没有监,而是由郡的监负责属下诸县。 所以设置两个平行的系统,“夫置丞立监者,且以禁人之为利也。”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员借助权力以谋私利,由于是平行的两个系统,可以起到地方分权,互相制衡的作用。 “陛下所虑正是!”谢枋得接言道,“缘于丞与监皆在郡守统辖之下,他们虽各有职司,却也难以相互牵制,监无法辖制与丞,难以实现长期和有效的管制,才有‘恃丞监而治者,仅存之治也’之言。故还需要朝廷对地方路府自上而下的更有效的管理,才能保证朝廷政令,在地方得以贯彻执行,使之犹如臂指,运行自如。” “这就需要仔细考量了,如何才能让地方听从朝廷政令,而又不能徇私舞弊!”赵昺沉吟片刻道。 其实在实现中央集权后,朝廷对地方行政机构要实施考科,同样是相互平行的‘双轨制’,一是自下而上的上计制度,即地方向朝廷上报的年度政绩考核报告;二是自上而下的派遣御史到地方上去巡视或巡行,由巡视的御史向朝廷报告地方官吏执政的状况。 前者是行政系统的考核,后者是监察系统的考评。通过这样自下而上与自上而下两条渠道的考察,来确认地方行政的状态,朝廷再通过每年的政绩来考核官员优劣并由上而下地实施赏罚。而以赵昺所知,大宋朝并没有因此而杜绝官僚系统的腐败…… 正文 第1374章 我懂得了 大宋朝的官制复杂到令人发指,赵昺都不得不佩服老祖宗们的才华横溢,以致本朝的官家子弟从小通过一种类似现代‘大富翁’的游戏,来学习官阶品级知识,弄清其中错中复杂的关系。而他也发现现代拍的电视剧中的导演也都是稀里糊涂,根本就弄不清其中关系,张冠李戴都是轻的,胡说八道才是正解。 在赵昺的理解中,大宋朝官制的变化应该以神宗的元丰改制为分界线,这样才能更好的弄清楚官僚系统的相互关系,监察系统亦然。台谏是宋朝的监察机关之一,负责纠察官邪,肃正纲纪,监督朝政的运转,还要关注朝廷中的舆论,搜集百官的意见和建议。 但实际上这是两个系统。。什么是台谏呢?台谏是台官与谏官之合称。御史台系统的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通称为台官,谏院系统的谏议大夫、司谏、正言等通称谏官,这两个系统的职能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所以合称为“台谏”。 宋朝的台谏官级别不高,但地位非常重要,是天子的“耳目之臣”,朝廷的“清望所在”,不是什么人随便就能做的。不能找混年头熬资历的,也不能找没有科举功名的,唯“登进士第及器业有文学者可膺是选”。器识、文学俱佳,进士及第,清望所在,刚正不阿。 但元丰改制前,台谏官员多是寄禄官,不是实职。而寄禄官就是一个工资待遇的指标,相当于官员的品阶,也类似现在的享受某某级待遇。直到元丰改制之后,这两个官才开始切实履行台谏官的职责。而谏官多出外任职,用以消饵藩镇的权力。 宋朝的中央监察机构为御史台,御史台的最高长官为御史中丞,定员一人。按照宋制来看,御史中丞在百官之中排在第四位,很是位高权重,且可以参政议政。台院、殿院和察院是御史台的基本组成部分,下设侍御史一人掌贰台政,辅助御史中垂处理御史台事务。 殿院则下设殿中侍御史二人。开始同为寄禄官,真正任职者不多。元丰改制后方才正官名。并规定殿中侍御史职责为“掌以仪法纠百官之失”。并参加朝会、朔望、六参以弹其失仪者,相当于现代的风纪纠察员;察院下设监察御史,与殿中侍御史同,初为寄禄官,真正任职者不多,元丰改制后方才正官名。 御史台的职责是“纠察官邪,肃正纲纪”,不只是监察官员是否贪污受贿,更是上至宰相下至普通官员,只要违反了朝廷的规矩法度,都可以弹劾。宋朝为了加强监察,还沿用了唐朝的”风闻制度”,即使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御史和谏官只要是道听途说或者蛛丝马迹就可以弹劾官员。 但中央上的监察体系,有一个致命缺陷,那便是御史权力太大,就以“风闻制度”来说,很多心术不正的人就利用这种监察权,来打压甚至陷害与自己不对头的大臣。而到了北宋中后期,像御史利用监察权,经常打压政敌的情况,反倒是屡见不鲜,失去了最初的监察本心,反倒成了心术不正之人打压政敌的一个工具。 相对于宋廷台谏机构对中央官员监察的松懈和成为党争的工具,大宋皇帝们对地方确是很严格的,他们的监察制度在历朝历代中可谓是独树一帜,在讲究监察严密的情况下,还力图达到互相监督互相牵制的情况,以避免出现同流合污的情况。 宋统一后,地方政权实行路、州、县三级制,通过路和通判监察地方,不仅设置了监察机构,而且还设置了专职监察人员。为了保证地方监察官吏更能始终认真履行职责,防止与地方势力勾结危及朝廷,宋朝还特别规定了监司出巡和失察受罚制度。 开国后为了稳定局势,宋太祖安排了一些原割据政权的旧官吏任知州,但不放心,同时又在每州增设通判一职,与知州同领州事,看似为副长官,但其本质上更多属于是监察官,因为通判的一个重要职责就在于对知州还有其他大小官员进行监察的,以避免知州等官员腐败。 在这个时期,通判的权力更大,本就是专门负责对知州的监察,因此经常与知州争权夺利,甚至常曰“我监州也,朝廷使我来监汝”,甚至有些通判自认为高于州长官,经常越权行事。很明显如果通判一家独大的话,那么就起不到最初以其监察知州等大小官员的初心了。 于是在开宝七年,明确规定通判为州的副长官,将其权力收缩,以其达到与知州互相平衡牵制的意思。当然说道这里可能有人疑惑,通判即使权力缩水,可以与知州达成平衡,但如果双方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呢?这时候上一级的监察制度的优势就出来了,那就是州郡之上还有路分大员,分别是:经略安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提举常平。 这四大监司可谓是各司其职,都是平级,同掌军政、民政、财政、司法等权,互不统属,却又彼此监察,各自对皇帝负责。平时互相监督对方不说,对于下面的知州和通判也有监督之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对知州和通判进行德、能、廉等方面的综合考察,然后上报于朝廷。 朝廷就以这些考察来决定知州和通判的升迁和降职问题。而且宋朝的官员调任很是频繁,一般情况下不超过三十个月就要换人,在这种短暂时间内,官员想要形成自己的关系网,基本上很难的,而且即使形成,没过多久就被调走了,也没什么用的。 此外宋朝对握有兵权者总持有疑心,所以在河北、河东、陕西、川陕等地陆续设置了权力极大的监察官走马承受公事,走马每年要向朝廷汇报情况,承受指示,权力大,监察面广,实际上是皇帝亲自派出的按察地方的官吏,其权力与监司均敌。 由此可见宋朝在地方上的监察体系还是完善,不论是地方还是中央,可谓是处心积虑。可谓是一环扣一环,是面面俱到,而且没有造成一家独大的情况,使双方可以正常的互相监察互相牵制,自然避免了官员大规模反腐的情况…… 这一段时间,赵昺与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人先后几次长谈,得以对大宋的官制演变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得失进行了讨论,应该说受益颇多。 正所谓以史为鉴,通过两宋官制的发展来看,赵昺得到的这份二百年政治遗产而言,其制度设计固然确保了君主集权,根绝了分裂割据,但时时处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在军事上,各自为政、缺乏协调、难以统筹等弊病如影相随,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在行政上,政出多门、官员冗滥、效率低下等现象也司空见惯。于是,强敌压境、时局纷扰之时,缺少活力、短于应对也就在所难免。 从监察制度来看,避免地方一家独大,使其互相监督的情况很是不错。但中央上御史权力太大,监察权反而慢慢成为打压陷害大臣的工具,失去了其最初的本心,由此可见再好的制度,也是需要不断完善的,毕竟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遇上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制度漏洞来陷害他人,那便得不偿失了。 而弄清了两宋制度也是赵昺对下一步改制工作的切入口,这对他确保和维护国家的统一,政令的畅通及吏治的整顿是有益的。结合两世的经验,也告诉他制度的制订在执行过程中,自然随着利益关系而异化,制度设计的目的与效果往往会出现反向的运行,故制订法律和制度固然重要,但如何执行则更加重要,还必须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修订制度。 同时也让赵昺明白,除了制度根本还是人的问题,不仅在历史上,在现实生活中这方面的教训也实在太多了。如今立法不谓不多,效果如何,执行状况如何是一个大问题,不要以为立法就万事大吉了,实际执行的情况因人、因时、因地而相差甚远。 因为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有一些人心目中,制度是挂在墙上给人看的,办事自有潜规则。而在人的价值观念发生异变以后,其对待制度的态度,不是如何遵循完善制度的设计,而是如何钻制度的空子,即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那么可以说,任何制度都有它的变异,形式与实质可以反向而行,走形式往往会变成掩盖违反制度的贪渎行为。而明白是一回事儿,如何改变现状又是另一回事,但是赵昺知道做比之什么也不做要好。而要对整个国家的官僚行政系统动手术,也要承担极大的风险,但他已经做好承受失败的准备,但更多的是必胜的信心…… 正文 第1375章 拉人上船 心动不如行动,赵昺捋清了脉络,准备下手开始设计未来的政治格局。他是搞船舶设计出身,而多年培养的成的思维习惯也不由自主的带进了对政体的设计思路,其实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同。从大里讲,万物归一,道理想通;从微观世界将,任何物质都是有最基本的原子堆砌而成。 以此推理,赵昺以为船舶无外乎由船体、动力系统、操作系统三大部分组成,然后在通过用途的不同而进行细分,从而设计出不同类型的船舶,进而选择适合的船体、动力系统和操作系统,添加不同的模块,建造出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用途各异的船只。 如果将当前的国家比作一艘尚在空白图纸的船,作为承载整个体制的‘船体’就是国家制度。在这个问题上,赵昺没有选择,只能是封建帝制,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体制;至于国家的动力系统,他认为当然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再说的高大上一些就是社会物质和文明的进步、国家的富强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操作系统,自然就是国家的官僚机构和武装力量。 当下船体有了,发动机也有了。虽然这台发动机已经燃料不足,零件老化,导致动力下降,但是尚能勉强支持船的前行,但也急需找到加油站,添加燃料。至于操作系统,虽然船长的目标明确,但是船员们表现不一,有的干劲十足,有的慵懒懈怠出工不出力,有的干脆偷偷挂倒挡。 现在赵昺就是船长,领一帮素质不一的水手行驶在可覆舟也能载舟的‘人海’之上,他要做的就是能让这艘大船平稳的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乘风破浪,克服重重困难,直到到达幸福的彼岸。而要让船能行驶在正确的航线上,加快速度,就先要对操作系统进行升级改造。 赵昺继承这艘船的时候已经千疮百孔,眼看就要沉了,他当了十多年的修补匠,终于将让这艘船已经能够勉强航行。而这帮水手们却因为前几任船长疏于管理,不注重思想品德教育,而变得散漫又固执,养了一身臭毛病。 这份精神文化遗产的核心内容,自然是指大宋朝的士人们创造的‘宋学’,那些出新前代却影响至今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情操与民族性格。这不仅是学术思潮,且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对民族素质与价值信仰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赵昺也当然明白世界上社会的进步与思想的进步是分不开的,而大宋朝能够创造出灿烂的文化,说明宋学也非是一无是处。 首先在宋朝已经诞生了平等的意识。唐宋社会转型,开启了科举公平竞争的闸门,包括工商业者在内的各阶层子弟都有可能登第入仕。整个官僚队伍主要出自科场的选拔,他们虽有等级高低,但“比肩事主”,法律身份上是平等的。 地主阶级已无“士庶之别”,地权开始以经济手段频繁转移,地主、自耕农与佃户都可能因土地得失而地位浮沉。不仅仅耕地租佃,相对平等的契约关系也开始进入许多经济活动。农民与手工业者开始拥有迁徙权与流动权,促进了各阶层间的横向流动与上下流动。 所有这些变化,催生了人们对平等的朦胧向往。宋学家倡导“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强调这种平等观。在社会上,以农为本、工商为末的传统思想受到挑战,出现了士农工商四民平等的观念,这在近代公民意识出现前不啻是身份观念的革命。 平等观也投射在起义农民的纲领口号上,王小波的“均贫富”,方腊的“法平等”,钟相的“等贵贱”,都表达出对社会平等的强烈诉求。相对前代,这种平等意识是新因素,但与近代平等观仍有本质区别。 赵昺作为现代人当然支持这种思想的进步,但是作为统治者就要持保留意见了,那些士大夫们已经‘猖狂’到要抢班夺权的地步了,总是琢磨要架空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容忍。 其次是兼容精神。正是因为宋朝政治氛围相对宽松,兼容精神遂应运而生。宋学在其创立形成期秉持兼容并蓄的开放姿态,颇具怀疑精神与创新活力。观宋学的两大高峰期,“学统四起”“自出议论”,却颇能宽容并存,客观肯定别派可取处。 与此同时,佛门在学理上融合儒道,道教从儒佛中汲取养分,而最高统治者也以兼容精神处理宗教关系,三教和平共处成为宋朝常态。至于士庶日常行事,往往儒、佛、道并行不悖而同处杂陈。在雅俗文化的互融共处上,整个社会表现得相当宽容。 赵昺也明白正是在兼容并蓄中,士农工商各阶层相互间不断吸收、借鉴、融合其它异质文化,创造出璀璨辉煌的文化遗产。而这方面其实也是他想发扬和继承的,以此来推动自己的革新,但是往往某些东西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固化,忘记了初心,反而成了进步的绊脚石。 再有就是宋学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趋于世俗化,士人们受到经世理念的影响,从本质上说是一种入世型文化,讲究履践,强调经世。经科举制的有力推动,一个士大夫官僚阶层迅速崛起,从根本上关注百姓怎样生存发展、国家如何安宁强盛,体现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淑世情怀。 士人阶层中的精英分子自许是天下安危、生民利病的实际担当者,向皇帝发出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吁请,展现出迥异于前代士人的自觉意识。即以理学强调“内圣外王之道”而论,就是旨在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的“内圣”功夫,最终落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之道上。 如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言,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号召,都是这种理念情怀的经典表述。当然这种情怀放在现代也不过时,赵昺也是深表支持的,可也希望他们能够对皇帝表示应有的尊重,不能事事关心,甚至连生孩子的事儿都不想放过。 不过赵昺明白月盈而亏的道理,晚唐五代以降,忠义廉耻扫地以尽。宋朝的新儒学重建过程中,表彰名节操守尤其不遗余力,至北宋中叶已“中外荐绅知以名节为高”。名节操守敦促优秀的士大夫官僚“不枉道以求进”,将当世与后代对自己的评价视为高过赏罚、超越生命的永恒价值。 他也不否认作为精神文化内核的新儒学确为时代注入过许多新元素,但随着外部环境的压力与内部专制的强化,可自理宗起,理学作为宋学主流获得尊崇,升为官学,创立期的兼容精神日渐泯灭,而“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教条经过后代的发酵,最终成为专制帝国控制官僚、驯服百姓的精神桎梏。 所以,赵昺的革新面对的是一份日暮西山的政治遗产。其制度设计固然确保了君主集权,根绝了分裂割据,但时时处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在军事上,各自为政、缺乏协调、难以统筹等弊病如影相随,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在行政上,政出多门、官员冗滥、效率低下等现象也司空见惯。 赵昺清楚若是在世界和平,国泰民安之时,这种制度也许尚能勉力维持,消极的因素被表面的繁容所掩盖,皇帝和大臣们都能陶醉其中,洋洋自得的欣赏这盛世繁华。可在面临强敌压境、时局纷扰之时,其缺少活力、短于应对的缺陷也就暴露无遗,亡国也就在所难免。 面对这个烂摊子,赵昺一直在寻求变革,尤其是收复江南后这种念头更加强烈,但是阻力重重,仅其要修订律法,以便实施以法治国。虽然老师应节严从中极力推动,但两年时间进展极为缓慢,底下的官员也以各种借口拖延推责,种种的不配合。 那时赵昺就决心要整治一番,但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他不敢动作,免得再因此断送了得来不易的平衡。所以两年后,在局势稍微缓和的情况,他断然发起北伐,对蒙元进行打击,使其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威胁大宋,从而为自己推进革新争取时间。 打仗讲究‘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而赵昺也知道革新必须从上而下进行,首先建立一个坚强的领导班子。自己当然不能动,那首当其冲的就是当朝的宰执们,这些人作为士人阶层的风向标,士大夫们的领袖,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 做买卖要讨价还价,这时候自然也需要相互妥协,赵昺现在摸清了对方的底价,恢复三省其实就是让权,让士大夫们得利,把他们先拉到一条船上。但他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其中必须要夹带些私货…… 正文 第1376章 分权相制 按照赵昺对国体的设想,要分成两大部分,即内廷和外朝。内廷自不必言,那是他自己的后花园,可以自己做出相应的调整。外朝则分为决策、审核、办事、监察及武装五个大方面,由此衍生出相应的下级机关。 根据历朝的经验,由于三省事权分立,往往产生弊端,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的门下省不时因政见不同而互相扯皮、推委搪塞。中书门下合二为一的制度可以提高行政效率,赵昺以为可以参照设置,但是对其的职能要做出调整。 中书门下省作为国家的最高行政决策机关,负责国家法律的制定和修改,并监督律法的实施;制定国家的发展战略,规划经济的发展目标;根据皇帝的提名,审核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根据皇帝和相应部门的提名,审核和授予国公一下爵位;负责审查和批准地方建置和区划;审查和批准国家预算及执行情况;对外政策的制定;对于皇室相关问题进行建议等等。 中书门下省设左、右相,分管中书和门下事务,由正一品或从一品官员担任。下设国是院、政务院、律政院、总计院、督察院、审刑院和事务司。以六院一司组成中书门下省的构架,分由三品及从三品官员组成。各院设知事领院事,称知某院事,院以下设案分管诸事,以主事领之。 赵昺将过去由自己控制分管预算和资金管理的总计司,从内廷剥离,成为中书门下的机构,又外朝管理国家财政的预决算。看似放弃了财权,其实也是给自己减负,如今国家财政已经过于依赖内库,有事没事就跟他要钱,长此以往他也负担不起,不若两厢分算。 尚书省是国家行政事务的具体执行机构,领六部处理一应事务。但是过去赵昺实施的是三省合一的制度,以此来提高行政效率。但是尚书省就成了集决策、审核及执行三政合一的机构,权力过去集中,从长远看并不利于国家的发展,且尚书左、右相的权力太大,足以威胁皇帝的地位。 此次改制就是将尚书省的决策权和审核权分离出去,使它回归本来面目,只作为事务机构存在。其的机构和事务经过几次调整,早已成熟,保持现状即可,并不需要做出大幅度的调整。仍以左右两相分领尚书省,设参知政事协助两相工作。 不过为了体现中书门下省是国家最高行政机构,尚书省左、右两相的品级,赵昺将其下调为从一品或是正二品,而六部尚书也相应调整为从二品和正三品。 监督机构自然是御史台。这个机构也是早就有的,只需做出局部调整,赵昺恢复以御史大夫为主官的传统。过去中唐之後,御史大夫多缺,仅作加官用,御史中丞为实际上的主官。且御史也是为寄禄官,不理御史台事,监察事务实际由门下省给事中、拾遗等官充任。 此次,赵昺改制对御史台的权力进行了加强,保留了台院、谏院、殿院和察院的设置,又将大理寺归于其管理。如此一来其真正做到了上可对皇帝的错误进行指正,中可对百官进行监察,下可对地方胥吏都能进行督查和惩处,且能刑狱案件进行复核,从而实现了对权力的全方位监督。 至于武装力量当然不能够由行政机构插手,赵昺依然保留了枢密院,以免重蹈前人的覆辙。当初在中书门下体制建立以后,三省机构依然存在,且三省出入命令的分工在形式上更趋严密和完善。但三省与宰相分离,使中书门下成为宰相府署,独立于三省机构之上。 在这种体制下,中书门下直接指挥诸使、诸郡、诸军执行政令,宰相对于行政事务的干预越来越强,甚至直接下行过去由尚书六部处理的事务。宰相与君主的联系更多的作为“参总庶务”的政务官,而不再是“坐而论道”的咨询者。 这是称得上是君相关系和国家权力运作方式的重大转变。而宋前期,也是实施宰相主管民政,枢密使主管军政,三司使主管财政。而神宗官制改革后,宰相实际兼管财政。南渡后,宰相又兼任枢密使,兼管军政。这样宰相再次握有民政、财政和军政的大权。 赵昺为此还进行了下一步安排,他保留了皇帝任命丞相的权力,并将权力进一步拆分。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又不设主官,却由两相分领即是防止出现宰相专权,从而导致出现独相的问题。而为了解决部门间各自为政的问题,他沿袭了中枢部门的首脑官署和正副宰相集体处理政事的做法。 所以实际上国家的最高权力是掌握在‘群相’的手中,而政事堂才是最高权力机构。赵昺久烦于政事,因此早就一改日日早朝,为五日小朝、朔望大朝。那么正好借此形成旬日开政事堂议论国家大事,朔望召开大朝会,如此是官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公务,而不是天天拜见皇帝。而他自然也能偷闲,参加大朝会更多的是表明自己还活着,仍然是国家的最高元首。 能够参加政事堂会议的,赵昺设想分为三种一种是日常会议,另一种是常务会议,再一种是扩大会议。 日常会议由中书门下省左右两相、尚书省左右两相、知枢密院使及御史台御史大夫参加,对国家日常政务进行讨论,做出决策后形成文书报皇帝审核批准后执行,轮流由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主持讨论;常务会议则由皇帝参加并主持,对近期发生的重大事件进行讨论和做出决策。 至于扩大会议,就是对常务会议上有较大争议难以做出决策,或是在突发重大事件,需要相关部门提供参考意见或参与决策时,将增加参会人数,听取他们的意见,并参与表决。而为了避免出现混乱,赵昺吸取前人的经验,认为必须限定参与人的资格。 当然无论哪种会议,在出现争论时,他保留了‘拍板’的权力。而赵昺也让枢密院保持了独立性,防止相权侵夺军权,又让武人有了参与政事的机会,从而防止文官不顾实际情况,妄自发动战争或裁撤军队,减少开支,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而皇帝将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中,也能够平衡朝局,保证权力斗争中多一张底牌。 对于司法机构,赵昺基本沿袭了过去的惯例。商周时期,中央司法官之名为大理,即“整理律法之官”,此“大理”非云南大理自治州的那个“大理”。至秦汉时期,大理改名为“九卿”中的廷尉。廷尉的职能是掌管天下刑狱之事,廷尉的办公之处又叫廷尉署。 但是从汉代的几个皇帝,如汉景帝和汉献帝就想着搞复古运动,将廷尉重新改为大理,不过每次改完又改回来了。直到北齐时期,皇帝最终将廷尉改名大理,并冠以“寺”之级别,使得大理寺正式成为中央司法机关,位列“九卿”之一。 论职权,到当时为止,审判、核查的司法职权都是掌握在大理寺之手,机构设置比较简单,能够改变其决定的也就是皇帝了。隋唐时期开始实行三省六部制,中书、门下成为中央机关,而六部之一的刑部主管典狱刑罚之事。 按理来说,刑罚之事应该由刑部包办了,但是在这时,刑部还只是一个做司法行政工作的机关,较少裁决具体案件。大理寺非但没有被取消,反而职能与构架更加完善,与刑部和御史台共称唐代司法“三法司”。按照唐律,大理寺卿的品级为从三品,要比正三品的刑部尚书级别低一级,他统筹整个寺内的刑侦审案,少卿则协助寺卿工作。 正是由于大理寺负责刑侦审案司法工作的特殊性,人们又酷爱听推理侦案故事,所以很多侦探题材古装剧中,大理寺出镜率非常高,形象可谓深入人心。而为现代人熟知的唐代名臣狄仁杰,他就曾经在大理寺任从六品上的寺丞,负责核查来自全国各地上报的案件,一年清理上万案件的壮举就是在这时完成的。 一句话归纳,大理寺卿组织大理寺成员审理案件,如果罪行到了需要流放或判死刑的程度,就要报请刑部和中书门下省复核。除了本职工作外,大理寺常与刑部和御史台,一起审理复杂疑难案件,被称为“三司推事”,后世所谓的“三堂会审”就是由此而来。 可以看出,大理寺在以大理寺卿为首的框架下开展工作,与刑部和御史台实行了职能分工大理寺主管审案,给嫌疑人判处刑罚;刑部则负责司法行政工作,对大理寺的司法程序进行监督,判断是否按大理寺的意见做决定,但是很少参与具体案件的审理;而御史台则负责监察和纠劾官员…… 正文 第1377章 审慎而行 第1377章审慎而行 在这里可以发现,唐时大理寺的权力被分割了,但是职权更加细化与完善,在司法审判工作中有较大的自主权。当然了,死刑案件等重大司法案件是需要上奏皇帝决定的,皇帝掌握最终解释权。唐代以大理寺为代表的三司制度已经比较完善 到了宋代,刑部的职权范围更加扩大,不再只做司法行政工作,而是直接复核大理寺审理的案件,又给大理寺的司法活动增加了一层限制,平衡了三法司的权力,而宋时又增加了一个司法机关——审刑院。 审刑院是宋朝初期就设立的审判复核机关,同时享有部分的审判权。审刑院也称“宫中审刑院”。它的设立是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而在司法领域采取的措施。其的职权原来都属于大理寺和刑部,剥夺了这两个司法机构的权利,目的也是为了加强对这两个司法机关的监督。 审刑院长官为知院事,需要奏报皇帝的各种案件,先由大理寺审理,再报到审刑院复核,由知院事和其他属官商议,定出处理意见再由中书呈报皇帝决断。而赵昺最初是想实施司法独立,以刑部负责侦办案件,并进行初审。再以大理寺对案件进行复审,而已审刑院对案件的侦察和审理进行监督。 但是赵昺想想又放弃了,因为他以为在封建体制,以人治为根本的社会下实现司法独立很难,且这三个部门都存在着被裁撤的风险,而时时面临生存危机的机构,你让它能安心办事也是很难的。 这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大理寺在元代的变化则更加明显,由于当时中央行政架构与唐宋时期大有不同,中书省、枢密院、宣政院等机关掌控了国家的司法行政工作,大理寺一度被取消或并入刑部当中,即便后来复设大理寺,也没有把它当作一个中央审判机关来对待了,大理寺面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危险。 明朝虽然重建大理寺制度,但是大理寺的职权发生了重大变化。明朝推翻元廷后,朱元璋重设“三法司”,并下诏改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刑司,五军断事官署等衙门于南京太平门之外。他直接让大理寺卿的级别升至正三品,掌管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 也就是说与刑部的职权调了位置,让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复核,与宋代刚好相反。而且在洪武年间,大理寺一会儿被改成磨勘司,一会儿直接取消设置,看似随心所欲,实际上是在将大理寺的司法职权进一步分割到刑部等其他部门之中,以便于加强皇权。 明成祖朱棣即位后巩固了大理寺的设置。在迁都北京后,南京也留下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朝廷机构,因而成祖在北京和南京都设置了左右两寺,分别设寺正一员,评事二员,以协助大理寺卿进行工作。从此之后,大理寺正式变成负责复核案件、平反冤狱的司法机关。 明代的“三法司会审”制度也进一步完善:唐朝的御史台变成了都察院,刑部、都察院主要负责初审案件,大理寺主要负责复审案件。十分重大复杂的案件,则在三法司的基础上会同六部尚书与通政使司共同会审,谓之“圆审”,也称“九卿会审”。 清朝在明朝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司法体系,创设了秋审、朝审等制度,让大理寺参与,不过大理寺的职权和明朝基本无二,只是品级降为正四品。到了清末光绪年,受维新运动影响,大理寺改为大理院,大理院正卿品级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品。但清朝气数已尽,不待司法改革开始便灭亡了,大理寺也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因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尤其是在人治为政治主体的封建社会,赵昺以为别说一步到位的推进到法治社会,就是后世法治依然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基于这种判断,他以为在这种极为恶劣的环境之下,几个司法机构的生存都会受到威胁。 而法治是维持社会和谐及保证制度延续的重要措施,赵昺也只能走曲线救国的方法,将三个司法机构分别划入三个主体部门。这样即便以后发生变故,因为各方为了平衡权力,也会极力保护手中的这个重要部门,避免在朝争中被裁撤。 尽管这个方法很龌龊,但是赵昺也很无奈,社会的进步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总需要一个发展和演变的过程,甚至会十分漫长和艰难。但终归要有人去做,赵昺此刻就是迈出的第一步,他不敢保证成功,只希望给后人留下一条路,甚至也许只是一个想法,那就足矣了…… 赵昺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自己的构思形成了文案,当然这也只是初稿,还很笼统,需要大量的细节去填充,或是做出修改。不过这也是他有意为之,他不能一下子将所有底牌亮出来,也要给其他人留有发挥的余地,以便在讨论中获得主动,哪怕是妥协。 至于关于内廷的设置和权力,赵昺有了思路,却并没有形成文字,也没有透露过多。但这个话题最后还是绕不过去的,他打算将此作为底牌,以此来控场。一旦局势失控,他就可以通过加强内廷的力量对外朝实施打压,收回部分权力;若是大家能够互相理解,并在些问题上做出妥协,那么他也不在乎放弃些原有的权力,归于外朝。 “两位先生夜风寒凉,怎么还有兴致看湖景!”赵昺溜达出书房,来到顶甲板上,见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人滞留在此,上前道。 “参见陛下,我们是在碰碰运气!”两人转身施礼,王应麟笑着道。 “哦,其中还有什么说辞?”赵昺也被勾起了兴致,惊诧地问道。 “陛下,雷池之南有香茗山,道教源源流长,相传就有八仙的张果老、韩湘子、汉钟离和吕洞宾都曾在此开道场讲学或采药炼丹。汉时有梅福和罗隐两位真人隐居茗山炼丹,每逢隐晦之夜,百姓有见灯光千柱,远近闪烁,相传乃是当年仙人炼丹的灶火余焰!”谢枋得介绍道。 “今夜群星隐于云中,吾与君直闲着无事,便想能否有幸见此奇景,与仙家有缘!”王应麟道。 “呵呵,还有此事?丹火岂能千年不熄,这也太过离奇!”赵昺笑笑道。他对此并不相信,古代的一些奇闻异事其实都可以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他觉得多半是看到自然现象,又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便牵强附会到虚无缥缈的仙人身上了。 “应该是愚民莽夫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权当闲中作乐了。”王应麟笑道。 “也不可轻言,我朝民间信奉释、道者甚众,往往以此乱国。近时吾曾收到京中友人书信,称京中也有异事发生,称每逢阴雨之夜,西湖之中亦有光影闪现,近观又无它物。便传言湖中有妖兽出现,灯光乃是其睛目之光。有僧道借机以妖言惑众,称此是国家祸乱前兆,以致民心惶惶,寺观香火大盛,他们从中敛财。”谢枋得苦笑道。 “若只是妖僧妖道蒙骗愚民钱财,倒也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人担心的是有人借机生事,祸乱朝纲,煽动民意。”王应麟道,“昔秦统一六国已达十年,在东郡落下一块陨石,上面赫然有‘始皇死而地分’之语。于是有人借此生事,传上苍降下诏令,要秦国灭亡。传言遍及朝野,愚夫愚妇皆知,从而引发国乱。” “嗯,此事不可不防。”赵昺点点头道。古代借天象和异象,甚至不惜制造异象来制造恐慌,煽动民意,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事件比比皆是。 “陛下所言甚是,秦两世而终,始皇驾崩次年便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与此不无关系。”谢枋得也言道。 赵昺皱皱眉,没有吭声,他知道这段历史。秦始皇统一之后,郡县制已经取代了分封制,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律法、度量、文字乃至车轨都被置于同一的标准之下。兵器被收集熔化重铸成金人放置在帝国的心脏。 皇帝四处出巡,考察帝国的疆域。重农力耕作为被证明有效的政策,被推广到整个帝国的领域。法家已经被作为帝国的正统思想加以确立,号召全国“以吏为师”,学习律法。蒙恬的大军已经多次击败匈奴,长城与直道已经修建起来,有效的辅助帝国的进攻与防御。全国各地豪杰们被有条不紊地徙往咸阳。 按说秦已经巩固了统一后的基础,而对捏造出来的所谓天意,秦始皇一律采取了有力的措施各方弹压。而陨石事件震惊了帝国的朝堂,御史们采取了果断的行动,在推问无效的情况下,根据帝国的连坐法,周边的潜在乱民被尽数诛灭,可依然没有能阻止秦走上灭亡之路,难道人真的难以胜天吗…… 书客居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78章 言下之意 “官家,这是采买们从东流买来的麦鱼干,尝尝口味如何?”正当赵昺想着心事的时候,王德端着一碟鱼干走过来,呈上道。 “味道不错,很是鲜美!”赵昺掂起一根放到嘴里,越嚼越香,与往时吃的鱼干味道又有不同,又招呼王应麟两人道,“两位先生一同品尝下,朕吃着还好!” “嗯,这鱼干甚是不错,酥嫩可口,入口不柴!”王应麟拿过一根嚼了嚼,频频点头道。 “麦鱼乃是东流县特产,鲜食也甚是不错!”谢枋得却是吃过的,边嚼边道。 “君直有所不知,陛下是离不得鱼干的,闲时总要吃上几根的,可是其中的行家!”王应麟笑着道。 “是啊,离京时从京中带了些鱼干的,早就吃完了。只能就地买一些,总是味道不大好,陛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了!”王德点点头,又不无遗憾地道,好像自己这个总管没有尽职似的。 “这个吃着不错,临行前可以多买下些,天气凉了,也能多放些日子。”赵昺又吃了一根道,“哦,在问下晒制的方子,回京后也可自己做。” “法子倒是简单,只需将捕获的鲜鱼放入锅内,加少许菜油、佐料,用文火烘烤,勤翻动,待呈黄色取出,曝晒一天即干。难的是这麦鱼是池中特产,别处买不到的。”王德苦着脸道。 “那就算了,也不要与外人提起。回京也近年末,郑老先生晒制的鱼干也该送来了,还是有的吃。”赵昺听了马上言道。 “陛下喜欢,这麦鱼非是什么贵重之物,可以让地方时常贡上一些即可。”谢枋得道。 “陛下爱民,尽可能不骚扰地方,常用的鱼干也是琼州疍首郑头领亲手晒制的,年末托入京的漕船送到宫中,就是不想劳师动众。”王应麟解释道。 “上位者的爱好,往往会成为百姓的灾难。”赵昺沉痛地道,“当年我们初入琼州,朕曾途径雷州,那里海岸上蚌壳堆积如山岭,绵延数十里,只是因为皇帝喜欢那里产的珍珠。而地方官员为了取悦皇帝,便竭尽所能驱使百姓下海捕捞,死伤百姓无数,也就为了博得贵人们一笑而已。” “当下朕若是将这麦鱼列为贡物,每日食之不过数两,而地方为了保证鱼的新鲜必会驱使渔民捕捞数百斤,以便进京后能尚有数斤鲜活。若要保证朕天天都能吃得上,就要日日役使百姓下湖捕捞,派遣快船往来京中运送,这其中要浪费多少民力,又要害了多少条性命,可这只是为了满足朕的口腹之欲罢了。” “陛下心怀天下百姓疾苦,真是天下黎民之幸!”谢枋得深施一礼道。 “官家吃鱼干其实意在不忘当年的苦难,创业的艰难,时时警醒、勿忘初心,而非是口腹之欲。”王德见两人扯得远了,出言提点二人道。 “陛下圣德,臣等有愧!”两人齐齐施礼道。 “当年朕与众军困顿于甲子镇,三餐难继,为能吃饱而庆幸,鱼干、白饭就已经让大家十分欢喜。即便入琼州之后,也是缺乏钱粮,府中也是多以鱼干佐食,上下皆无不同。但彼时大家都很满足,也无人为伙食不好而抱怨。”赵昺言道。 “反倒是进入江南后,物资不再匮乏,酒肉不缺,却不再满足,时生怨念。抱怨酒非名酒,宴席不丰,难以下箸,全忘记了当年之事。当年在国破家亡之时,大家不畏生死,奋起反抗暴元,是为了重复大宋,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当前百姓依然困苦,流民遍野,无处安身,可我们有些人已然忘了初衷,朕每每思及十分痛心。” “臣等惭愧!”王应麟和谢枋得俯首言道。 “京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两位先生也有所耳闻,朕取些士绅们免税的特权,不仅激起他们的抵制,朝中和地方的一些官员及所为的名士大儒亦与他们沆瀣一气,相互为援,抗税不缴。又频频挑起是非,欲逼迫朕屈服,你等如何看?”赵昺问道。 “臣以为民为国本,有劣绅不思君恩,为谋取私利,反而变本加厉破坏均田,收买土地,暗中庇护不法乡民,逃避税赋,伤及国本。必须对他们进行严惩,才能推行新政。”谢枋得道。他作为地方高官,当然清楚缙绅们的‘霸道’。 宋代的缙绅阶层包括各级官吏、致仕官、封赠官、捐纳官以及国子监和府州县学的生员。他们的妻子也享有相应的特权待遇。地位仅次于贵族地主,是封建统治的重要支柱。 因而士绅地主享有优厚的待遇和特权。政治方面、士绅的法律地位高于常人、司法部门无权擅自拘审官员。在经济方面,虽然规定士绅不免钱粮正供,但士绅拖赖及少纳赋粮、脱避差徭仍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他们甚至自称官户,自立“官甲”、“官图”,以别于平民编户。 此外许多士绅往往凭借威势,横行乡里,凌虐欺压百姓,居家的士绅地主甚至可以决定地方官员的去留。士绅还大肆兼并,侵占他人土地,接纳投献投靠,收受他人诡寄田粮、差役,包揽拖欠税赋。权势在手,待遇优厚,土地极多的士绅地主,无不过着极为豪华的生活。 最为恶劣的是一些士绅利用国家为了恢复民生减免税赋的机会,依然向投献、投靠户收取租税,并将徭役转嫁给他们。这等于他们不仅不向国家缴纳税赋和输出徭役,还白捞一笔,使国家的惠民政策落空,还败坏了朝廷的名声,导致官民间矛盾重重,相互对立。 “这些人已经是肆无忌惮,朕悯其苦读多年不易,也曾为国效力,收复江南之初没有深究其过,还对他们过去取得的功名和履历予以承认。但他们不思皇恩,反而变本加厉,其实就是以为本朝尊儒爱士,算定朕不敢对他们下刀,才愈加放肆。”赵昺冷冷地道。 “陛下,劣绅可恶,应加以惩处,但此事还需缓图,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朝廷不稳。”王应麟见陛下脸色不好,从旁劝道。 “此风不可长,若是纵容之会愈演愈烈,否则积重难返,贻害无穷。”赵昺在船舷上捶了一拳道。 他清楚的知道宋代精英阶层是什么样的。实话说,从汉代以来,大一统王朝时期中国社会最有实力的阶层都是知识官僚阶层或者叫官僚地主阶层。汉代叫豪强门阀,魏晋南北朝叫士族门阀,唐朝叫地方大族,宋代叫“形势户”,明清叫“乡绅,缙绅”。 但不管名字怎么变,实质都是“皇权不下县”这一形式下的产物,都是地方实力派,朝廷官员的后台,也是国家经济和人口的掌控者和文化的代言人。他们结成地方势力集团,控制着广大的平民百姓。宋朝把官绅地主作为其统治的最可靠的基础,使官绅地主阶级不但成了利益所得最大者,还成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他们的既得利益,不论是大臣,皇帝,都不行。历史上王安石发动的变法,不是什么好人好官的贾似道实施的公田法,魏忠贤开征商税等,试图侵犯官绅地主的利益,所以死后一段时间的史书里皆是万人唾骂的对象。 赵昺当然清楚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因此在收复江南后,就以‘投靠蒙元,叛国背族’之名,对一些大族、士绅进行了严厉镇压。但他也明白自己在当前的形势下不可能完全清除士绅阶层,毕竟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精英阶层,自己还需要他们管理国家。 因此,赵昺在打压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大族和豪门之后,并没有深究那些中小士绅,并从中征辟官员,希望他们能感念皇恩,为朝廷出力。但是赵昺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让既得利益者放弃特权,恐怕比之戒掉毒瘾还难,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将自己的善意当做了软弱。 反观元朝入主中原,统治江南十余年,那些士绅们中有一部分人奋起反抗。但更多的人却是在蒙元的统治下一无所有,在铁蹄下瑟瑟发抖,别说过去所拥有的特权,一个小小的十户长就能让他们惊恐不安。这是为何呢?因为蒙元的官僚大部分人蔑视中国传统政治,当官者竟不通笔墨,士绅们敢叽叽歪歪,他们就真拿刀砍他。 “陛下变革之心,臣十分支持,但是此事还是要缓图,以免伤了国家的根基!”王应麟再劝道。他知道陛下当下北伐告捷,正是军威鼎盛之时,携数万百战凯旋之士归京。若是朕翻了脸,定然会杀的血流成河,这固然能遏制乡绅的势力,但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依然是不小的伤害。 “朕也不想,但是王相也应知当下朝中也是暗流涌动,有人欲借西湖光影之事煽动民意,反对朕推行官绅一体纳税。”赵昺轻笑着道…… 正文 第1379章 忧心重重 皇帝的话让王应麟和谢枋得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暗自点点头。陛下显然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十分明了,甚至比之他们还要详细,毕竟京中不仅有太后坐镇,朝中也有应节严、邓光荐及江璆三位帝师辅政,还有临安知府蔡完义掌管京畿诸事。只怕京中有风吹草动,陛下都会第一时间获知,甚至比两人得到的消息还要详尽。 他们刚刚说起西湖怪事,其实也没有尽言。王应麟从自家府中得到的消息是京中官宦中遍传,西湖之中锁的是‘真龙’,现在频频显圣,是想破障而出。而非市井中传言的妖兽,所谓的妖道、妖僧镇压,其实是有人请了高僧大德和道门仙长,施法助真龙脱困。 王应麟官当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明白‘事出必有因’的道理。上天那么忙,哪有闲功夫管你的人间的事情,所谓什么‘天书’、‘异象’、‘祥瑞’多半是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当下京中正是风起云涌之时,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也就不为怪了。 如今京中闹得最盛的两件事,一者是与蒙元的谈判,要求迎回淳祐帝;另一件事就是‘官绅一体纳税’了。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但有心人只要细思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两件事并非孤立,而是有人在后操纵,目的思之极恐。 所谓的湖中被困的‘真龙’其实便是暗指北狩的淳祐帝,那才是真龙天子,当今皇帝不过是伪帝。而这些人热衷于让淳祐帝还朝复辟,根子还在‘官绅一体纳税’的事情上,因为这项政策等于击中这些人的命门,断了他们的财路,动了他们的利益。 也正因为这项政策是皇帝钦定,并着力执行的。士绅们也明白想要通过搬到某位大臣是办不到的,那么也就只有换掉皇帝才能保证自己利益不失。而德祐帝复辟成功,必然要维护他们这些从龙的功臣,保证他们的利益才能稳住朝堂。 而这么个看似不靠谱的方式,真的就能成功吗?两人还真不敢轻视。 就以刚刚提起的秦时天降陨石来说吧!统一六国以来,始皇帝已经采取了有力的措施各方弹压,以对抗捏造出来的所谓天意背后真实的内忧外患。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 帝国的制度似乎已经建立起来,“秦虽旧邦,其命维新”,维新下的帝国将跳出分封制下“战斗不休”的宿命轮回。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的篡夺悲剧将不再上演。帝国将在新制度的维系下,获得内在的自信,并以强大统一的姿态对抗北胡南蛮,“传之无穷”。 心满意固的皇帝,还借李斯的手笔在全国各地立下石碑,歌颂这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创举“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但在五年前前卢生出海后所献上的《录图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亡秦者胡也”,因此始皇帝唯一的心病只剩下胡人。蒙恬的大军此时已经多次击败匈奴,长城与直道已经修建起来,有效的辅助帝国的进攻与防御。全国各地豪杰们被有条不紊地徙往咸阳。 陨石事件,在推问无效的情况下,根据帝国的连坐法,周边的潜在乱民被尽数诛灭,事件在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这似乎还不够,因为现在在陨石上刻着的字昭示着在十年之后,这个国家中仍然潜伏着阴谋分子,他们就是旧六国的残余,失业的游士,甚至帝国的官僚。 这些曾经是各国的精英分子,他们懂得运用天意,擅长蛊惑人心。而作为利益丧失者,他们本能地抵制秦国的制度,视之为蛮夷残暴。他们妄图在皇帝死后颠覆已然确立的郡县制,重新恢复古旧的封建邦国,将天下再次带入纷争。 所以新制度下的帝国的心病不再只是胡人,因为分裂的罗网正在帝国的各处编织。种种突发事态似乎也正印证着这种不详,皇帝在博浪沙被铁椎狙击,“重百二十斤”,至今凶手尚未落网。卢生,皇帝曾尊赐甚厚的人竟公开诽谤皇帝,“以乱黔首”,被察觉后竟然出逃不知所踪。 帝国的太子公开地为是古非今的儒家反对派说话,违背帝国独尊法家的既定政策,不得已发往边境进行锻炼。潜在的接班人胡亥虽然贴心,却缺少政治斗争才能,如果由他继承,恐怕不免会成为虎狼大臣的傀儡。而帝国的民众还未来得及更新一代人,“秦灭六国,父兄有天下,子弟为匹夫,当时人视之,实为变局而非常理”正是当时情形真实的写照。 陨石预言着皇帝将死,而皇帝确实也在第二年驾崩,这似乎寓示着陨石刻字很有可能是熟悉皇帝身体状况的亲近臣子。但不论如何,峣峣者易折,皇帝的性命已经走到尽头了,所有的这些问题是没时间加以解决了,次年始皇帝崩于沙丘平台,秦帝国及其制度也开始跟着始皇帝一起被埋入骊山的地宫中。 王应麟两人同时儒学大家,对经史十分熟悉的。而大宋当前的形势与秦统一六国有着极大的相似,小皇帝领着行朝在琼州卧薪尝胆十年,重新收复了江南。又以近乎残酷的手段对残留的豪门大族进行了打压。两年之后,挥兵北伐,收复了两淮和荆襄,进一步稳固了江南,暂时消除了外患,形势看似一片大好。 但两人同样知道,历史自有其惯性。然而惯性,并不代表大势,在三峡里,秦帝国若屈从惯性,未必不能如同前三代,坐享数百年的国运。这方面,他们以为保守的秦朝儒生没有看错,因为比起追求虚幻的未来,他们的世界更加真实,因此也更加坚固。 建国初,丞相王綰就向皇帝建议,“分封同姓,加以镇之”。博士淳于越则主张“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这不只是单纯对古旧的病态喜好,而是历史经验的运用,周王朝若不是分封羽翼加以镇压征伐,又如何能够对遍布着八百诸侯的华夏大地进行有效的控制。 武王如果不是对商代乃至夏舜尧的王族后裔进行分封,又如何能够抚定旧势力的后裔遗民,使其互相牵制,防止叛乱。旧的形式产生旧的势力格局,旧的势力格局同样呼唤着旧的形式,它们相互增益,构成稳定的历史周期,这就叫轮回。 因此,对于秦帝国的大胆举动,他们必定会认为“政治家过于自信,欲以一己之意见,强天下以必从,而不知其流弊之烈,为祸之深也”。实施也是如此,分封制的天下是壁垒森严的天下,天子诸侯大夫,在差异化的层级之下,“小国寡民”,乃至“老死不相往来”,它们各自维持着自身的家族地域,并用武器输出忠诚获得保护。 而吏治国家的兴起则摧毁了碎片化而又顽固的持续了上千年的家族式壁垒,整个新世界至此便处于低设防的状态下。于是在取消了旧有的熟悉的制度后,秦帝国就立刻面临了两个巨大的困境,旧势力的颠覆活动和新结构的镇压。 所以秦帝国的失败不只是暴政带来的,而恰恰是对纷乱的社会环境未能加以有效控制的结果。秦法在秦国本土行之上百年,所以民安而乐之,但一旦试图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问题便凸显了。始皇帝以超乎常人的力量与勤奋保持着对包括旧六国的余党、周制的拥护者及失业的游士,下层的黔首在内的一切蠢蠢欲动的力量的压制,却始终未能彻底地消除危险。 因此,秦帝国的弓弦虽然已经绷紧,律法比前世更加严酷,征发也越加频繁,却仍然面临着日用不足的困境,这种困境比后世单纯的乱世还多一层旧制度的反动。终于,在始皇帝死后,无能的二世手上,帝国的弓弦嘎然松开,狂风暴雨中始皇帝构筑的堤坝崩溃,而尚未完全完成改造的帝国就此分崩离析,历史再次进入人为鱼虾的时代。 两人知道行朝在琼十年,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小皇帝收复江南后也是想依照推行,这与当年始皇帝在曾经的六国之地推行秦法何其相似。江南虽然沦陷十余年于蒙元之手,但是故老尚存,他们故而对从前享有的特权十分怀念。 恰恰小皇帝推行的新政,朝廷在乡里之中派遣官员管理百姓,等于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旧例,已经等于剥夺了士绅们管理乡民的特权,难以在插手地方行政事务。而随之的一体纳税又剥夺了他们的经济特权,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士绅阶层作为朝廷的根基,小皇帝的接连打压,王应麟两人也担心政策过于激进,从而动摇朝廷的根本,引发国家动乱,将‘大好’的形势毁于一旦…… 正文 第1380章 难以得逞 “两位先生是想朕食言,向士绅们低头吗?”赵昺看两人脸色变换不定,又掂了根鱼干,放在嘴里嚼着道 “臣不敢,而是想陛下能否缓行,当前形势负责,不宜过激。”王应麟施礼道。皇帝说话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自己让陛下收回成命,等于是让皇帝向天下士绅认错。岂不是毁了圣誉,他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陛下,如今形势汹汹,可稍加安抚,待形势好转,再行推进。”谢枋得也劝道。 “两位先生的好意,朕心知肚明。”赵昺沉吟片刻道,“但朕一意推行官绅一体纳税,也是为国为民之举,而非私己博名。” “臣等知道。” “朕曾听人言天下之财,一分在民,一分在朝廷,而八分在官绅之手。当时朕还以为是笑话,可现下想来,却是事实。”赵昺言道。 “臣也有耳闻,言称巨富之家非在商贾,而是在官绅之家,他们占地连乡跨县,以万顷计,每年的租粮就有几十万石。”谢枋得道。 “正是!”赵昺点头道,“两位先生应知,朝廷不事生产,本身不创造财富,却要供养皇家、官员和军队,兴修水利,赈济灾民,修桥铺路等等。而所用钱粮皆来自于税赋,再由朝廷进行分配,用之于国,用之于民。但是这些本该进入国库中的钱粮,却被这些劣绅截留,中饱私囊。国库无钱,仓廪无粮,那是什么后果,朕都不敢想象。” “陛下所言极是。”王应麟言道,“此次北伐所耗甚多,国库积粮和钱款几乎耗尽,全仗内库支撑才得以坚持到凯旋。而新收之地百废待兴,赈济流民、修葺城防、招募移民、抚恤伤亡等等,善后开支甚重。朝廷本想江南大部地区的三年减免税赋之期已到,可以弥补亏空。若是士绅们抗拒不缴,亏空将会继续扩大,财政将难以为继。” “正是,当下地方财政也极为困难,为了支撑北伐,百姓手中的余粮业已粜买殆尽。而恶绅们则趁此机会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不肯平价将粮食卖给朝廷,并鼓动百姓抗税,要求朝廷延长减免税赋的期限。若是明年歉收,或有天灾发生,只怕连赈济的粮食和钱款都拿不出来。”谢枋得言道。 “所以,朝廷只有坚决推行官绅一体纳税,才能保证朝廷的运转,保证财政收支平衡,若是妥协则有亡国之危。”赵昺点头道,“对于抗拒国法的劣绅必须要严加打击,否则就是自取亡国之道。而至于百姓,我们征收的税赋经过重新梳理,已经低于前朝,切实保证了百姓的利益,只要地方多加宣讲,朕想百姓们也是识大体的。” “嗯,对于在职的官员,我们也可以加以敦促,要他们率先垂范,并督促族人们遵守法度,缴纳税赋。而对于怠慢和抗拒者要加以惩处。同时地方州县要清查土地,打击投纳士绅逃税的伪户,取消士绅代征税赋的权力,直接由朝廷官吏催收。”王应麟道。 “王相之言甚是有理,官吏若是失职应尽快撤换。至于那些士绅,只要乡里的官吏尽责,他们失去减免税赋的特权,皇恩又及于乡野,他们的威望会日渐被削弱。而没有了投寄户附庸,且均田又惠及无地的佃户,其土地就会陷入无人耕种的地步,只能将田地出售,兼并之风也可得以遏制。”谢枋得也深以为是地道。 “当初我们初归江南之时,兵微将寡,官员奇缺,但尚能将那些豪门大户打压下去,挫败了陈宜中等叛逆的阴谋,平定了叛乱。而今我们根基已稳,百姓归心,官场清明,政令通达,又有数十万百战之师,何惧一班宵小。”赵昺见两人被带了节奏,态度开始转变,笑笑道。 “陛下说的是,朝中名将良臣诸多,那些宵小难以插手利用,不得已才利用那些僧道造谣生事,煽动愚夫愚妇们闹事。虽然也有些士子不明真相,妄言国策,但只要讲明道理,也会幡然悔悟的。”王应麟点头道。 小皇帝这么一提点,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此次士绅们拥戴德祐帝复辟,视其为正统,小皇帝为伪帝。那么将行朝该置于何地呢?以此推论,当今圣上是杨太后制定,行朝拥立的。他们都是假的,行朝又哪里来的真,再行后退,那么如今的朝廷都是伪朝。 ‘伪帝’复国,‘真龙’复辟,如此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王应麟想到这里冷汗直冒,自己作为伪朝的重臣,必然也成了叛贼的一员,且被视为骨干分子。而德祐帝复辟之后,其即使再善良,也一定会把自己抄家灭族。退一步讲,德祐帝能放过自己,其他拥戴者也不会放过他。 王应麟对此十分明白,历史上的复辟成功者,再温情善良也会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他们为了皇位的安全,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者,必须要斩草除根。因此在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站错队,否则迎来的不仅是自己的灾难,而且是整个当今整个朝廷官员的灾难。 进而他又想到,当今圣上幼年继位,掌管朝政十余年,奋发图治,在朝中和军中的威望无两,亲信心腹众多,愿意为其效死的将士无数。他们难道会愿意德祐帝归国,放任其复位?只怕与自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放弃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当权者,去扶植一个可能会将自己宰了的复辟者。 而当今皇帝驱逐了鞑虏,执政期间减免税赋,发展工商,均田分地,造福于民,在民间同样深受爱戴。百姓是信任一个复国中兴的有为之君,还是相信一个被鞑子掳走十多年后回归的亡国之君,用脚丫子想都不会欢迎一个曾将他们带入黑暗和屈辱的废帝,即便他是无辜的。 在皇帝废立中具有话语权的谢老太后在北狩后已经病殒。全皇后掳往大都后,传言被迫出家为尼,成了方外之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死未知。因此当下度宗的后妃,只有当朝的杨太后可以言及废立。 不谈德祐帝是否尊奉杨太后,只怕都会得到其的诏书。想德祐帝与圣上皆非杨太后亲生子,并无薄厚之分,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圣上是杨太后扶上帝位的,娘俩儿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十多年的艰难岁月,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这种感情非常人所能体会到的。 而且当今圣上离开临安时年仅四岁,一直由杨太后养育,他与太后的感情自是也不一般。大家也知陛下自幼待太后甚恭,在京时日日请安,从不懈怠。为了节约开支,皇帝消减宫中费用,但唯独太后的奉例一如从前不曾减少,坤宁宫的人手也没有裁撤。征战归朝后,缴获的珍宝皆是先行送往坤宁宫,让太后先行挑选,余下的才会送入内库。 此外陛下对太后也是无比的信任,离京亲征皆会请太后监国,处理一应国政。试想有这么一个即有本事,又贴心的儿子当皇帝,杨太后当然不会去帮一个废帝复辟。她甚至会考虑帮助皇帝阻挡德祐帝归国,以维护圣上的正统地位。 从各个方面考虑后,王应麟已经可以判定所为的‘真龙’脱困事件,最终就是一场闹剧,德祐帝完全没有可能复辟。而他同样也不想因为帝位之争引发国家动荡,给敌国入侵可乘之机。所以他决心坚定的站在小皇帝的一边,支持他的革新。 “陛下所言正切中要点!”谢枋得也听出王应麟的话语有异,立刻清楚了其的决定,话锋也是一转道,“革新必有动荡,秦时商君初行律法时,秦人也曾血流漂杵,待适应之后,便有了‘民便之’的感触。现下,有些士绅利益受损,不免有些抵触,行为有些激进。但只要讲明道理,惩罚首恶,他们会幡然悔悟,顺应变革的。” “好,我们君臣一心,千难万险皆能征服,鞑子都被我们一次次击败,逐出淮南,赴京俯首乞和。眼前这点儿事,也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点波澜,没有什么了不起!”赵昺也明白两人经过思想斗争后,已经决心与他同舟共济,他颔首欣慰地道。 “丹火,快看丹火出现了!”这时桅杆刁斗之上的瞭望哨高声兴奋地喊道。 “陛下,丹火难得一见,今时呈现于圣上之前,真乃天地有灵啊!”王应麟向远山看去,但见黑漆漆的幽谷间,会倏然涌现荧荧亮光。亮光时大时小、时聚时散、忽明忽灭、忽左忽右、或近或远,好像一朵朵跳动的火焰,煞是奇妙无比,转身向陛下施礼贺道。 “呵呵,此乃福兆,陛下亲征凯旋而归,天地同贺,实乃可喜可贺之事!”谢枋得也施礼笑道。 “天地同贺,陛下万世之功。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德见状眼睛一转,高声呼喝道,周围侍奉的小黄门和侍卫们立刻随着行礼拜贺。 “万岁、万岁、万万岁……”很快山呼声四起,战船上的水手,岸上宿营的护军官兵皆齐声相应,响彻在天地和湖山之间,惊起水鸟无数…… 正文 第1381章 基本同意 在雷池歇兵两天,船队再次上路。而天气不大好,过了江州后便阴雨连绵,夜晚江上生雾,船队只能半帆缓行,耽误了行程。而对赵昺而言,就是难以到甲板上看风景了,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与王应麟两人谈经论道,日子倒也不寂寞。 今日赵昺又召两人到书房叙话,青泥炉中炭火通红,红砂壶中水沸如鼓,喷吐着热汽,杯中茶香沁人心脾。几案上摆着一叠文卷和几样小点心,当然也少不了陛下最爱的鱼干,三人围几而坐,听着舱外的风雨声,相谈甚欢。 “连日行船江上,夫人可还适应?”赵昺问谢枋得道。由于男女有别,又是在御舟之上,女眷们不敢随意走动,每日只能窝在舱中,这是十分熬人的事情。 “谢陛下关心!”谢枋得拱手谢过道,“御舟比之江上的官船和客舟舒适许多,陛下又多有看顾,拙荆等一切安好,深感圣德。” “那就好!”赵昺点点头道,“如今已经入冬,日渐寒冷,水上湿气甚重,舱中空气污浊。晴日之事,还是要出舱透透气,晒晒太阳,朕已经让王德将后舱甲板腾空,不准闲杂人等随便出入,尊夫人可以出舱走走。” “多谢陛下,臣的家事也要陛下烦心,实在有愧!”谢枋得其实也在为此事烦心,夫人岁数大了,还能耐得住寂寞,在舱中歇得住。但是几个年纪尚幼的儿孙们被日日禁在舱中,却是寂寞难耐。可这是圣上所乘的御舟,能够搭载他们已经是恩典了,若是随意走动惊了圣驾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且御舟之上戒备森严,不小心进入禁地,那都是有性命之忧的。而他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细心,连这等细微之事都为自己考虑到了。 “俗话说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家中安好,才有国泰民安。叠山先生后院平稳,才能为国更好的出力啊!”赵昺笑着道。 “陛下也要保重龙体,中兴我朝系于陛下一身,万万不能有丝毫损伤!”谢枋得衷心言道。 “言重了,没有朕,太阳依然升起落下,不会因此而改变。只要体制得到保证,法规得以遵守,大宋同样得以发展。” “陛下,所言极是,但大宋依然离不了圣上!”皇帝的这番话,王应麟听得出是陛下欲要通过建立其完善的政治制度,来保证相关政策的执行和延续,进而使得大宋江山永葆。 “陛下对于朝廷构架的设想,臣与王相业已拜读,以为对中书省的职权变更与机构重置可行,对加强御史台的权能和地位极为赞同,也认为由三高官官轮流值掌政事堂也并无异议。只是不知陛下对九寺将如何安置!”谢枋得言归正传道。 “关于九寺,朕以为有必要进行保留,但是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以适应形势。”赵昺言道。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这次加强了中书省的份量,职权也较从前有了增加,他们当然满意。但是这种表态眼下只代表他们个人,至于其他人又没有意见,还要商榷。 现在三省的机构基本已定,而他们所言的‘九寺’中的寺,当然不是和尚庙。那‘寺’是什么机构?最早在《汉书》中就已经指明——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其含义在最早的汉语中就有朝廷之意。广义上而言,朝廷设置的官署府衙都叫寺,等同于国家机构。 秦汉时期,朝廷实行三公九卿制,其中三公的官署称为府,九卿的官署称为寺,因而有“三府九寺之称”,三府把握大政方针,九寺则分管具体事务,级别相当于今天的国家部委。某些情况下,府和寺也是可以并称的,如汉代的御史府,又称御史大夫寺。 三公九卿的构造唐代是寺最多的一朝,统共有九寺,分别为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这九寺级别低于六部,负责国家具体事务。宋代沿用了唐代的九寺之职,只是各寺职权做了相应的调整,地位与部相当,也是国家的常设机构。 首先上文已经提到的大理寺。商周时期,中央司法官之名为大理,即“整理律法之官”,此“大理”非云南大理自治州的那个“大理”。至秦汉时期,大理改名为“九卿”中的廷尉。廷尉的职能是掌管天下刑狱之事,廷尉的办公之处又叫廷尉署。 影视剧中,太常寺的出镜率虽不如大理寺,但在古代,它的重要性不比大理寺低。在中国古代社会,定期祭祀先祖是国家大事,同时,王朝的礼乐教化更彰显了政权的权威。而太常寺就是王朝礼乐、祭祖慰天的最高机关。汉代独尊儒术后,太常寺的地位得以稳固。 “鸿胪”一词,东汉学者应劭解读为“鸿,声也;胪,传也,所以传声赞导,故曰鸿胪”。也就是说,“鸿胪”代表着传达信息,指代的便是对外交往。中国古代王朝对于各国朝贡交往极为看重,往往给予前来朝贡的国家使节封侯以赏赐和礼品,招待使节食宿,这就需要设置一个专门接待外国使节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鸿胪寺。 光禄寺的职能和太常寺有部分重合,兼管皇家的祭祀和朝会之事,但光禄寺的发展历程类似大理寺,直到北齐时期才设置正式的光禄寺,位列“九卿”之一。简单来讲,我们可以把光禄寺理解为皇室专属的后勤机构。每到皇帝要举办大型朝会时,光禄寺负责准备酒宴和场地,太常寺准备礼乐,一同把朝会搞得热热闹闹的。 太常寺管礼乐,光禄寺管饮食,太仆寺则管马政,负责古代战略物资马匹的储备与皇室成员的交通出行。秦汉时期,由于骑兵作战需求的大幅增加与交通出行的需要日增,朝廷设置太仆卿,负责掌管全国的养马业,以及皇室的舆马车驾。 太仆寺的建立,不仅方便了皇家出行,更为国家的养马业发展、骑兵部队的组建发挥了巨大作用。历朝历代都沿用了太仆寺制度,并不断加以完善,表现为管理的官署越来越多,可以供太仆寺征调的资源越来越广。如果说大理寺为保障国家的治安提供了重要助力,那么太仆寺为国家的国防与交通运输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唐朝九寺’中的其它四寺,宗正司、司农寺、太府寺和卫尉寺,则变化较大,有的并入其它部省,有的则被废除或改建。在琼州时,为了提高行政效率,赵昺实施的是三省归一的体制,将太仆寺并入兵部,司农寺并入户部,鸿胪寺和太常寺并入礼部,宗正寺改为宗正司由内廷管理,卫尉寺的职能由护军亲卫旅代替。余者暂时不设官员管理。 其实除了九寺外,还有监、院的设置。如作为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国子监;掌管历法和天文的司天监;兵器制造和研发的军器监;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将作监;掌管舟船及水运事务、川泽、津梁、舟楫、河渠等事的都水监及医药卫生的太医院等等。 所谓存在即合理,监、寺等机构的设置本意只是协助三省六部更好地处理事务。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三省大多都只能处理内部、中央和一些紧急的事情,并也只能粗略处理,而一些不紧急的和一些需要细微处理的事情就由寺监管辖。甚至有一些九寺中的官署,慢慢隶属于六部,成为六部的一部分。 其次就是古代分权制衡思想兴盛,三省六部制的思想也体现了分权意识,而寺监也在一定程度了分割了三省六部制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封建统治。且监寺都是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部门,为了更好的服务和处理相关政务,所以被单独归纳出来成为单独的机构。 而当下监、院等机构也被赵昺拆的七零八落,司天监和国子监归于礼部管理,太医院基本上是由赵昺直接领导,其他人插不上手。都水监改为都水司,划归工部管辖,而都水军则又由兵部主管。至于将作监和军器监虽然挂在工部名下,实际上皆由内廷管理,直接向皇帝负责。 正是因为这些监、寺、院承担着国家一定的行政职能,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取代六部。所以赵昺知道两人是担心自己会将这些监、寺和院等机构划入内廷,以增强皇权。而他们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干,皇帝就可以让内廷机构接手,跳过朝廷的‘监管’,以致失去管控。 现在赵昺对于内廷的设置皇帝避而不谈,他们当然担心朝廷会被内廷挟制,因而也持保留意见,以便可以从容应对,而当下问及也可以理解为试探…… 正文 第1382章 最好结局 王应麟的心思正如皇帝猜测的一样。他宦海沉浮几十年,又熟知历史典故,深知内廷虽然有不得干涉外政的约束。但是规矩是人定的,也可以随时被废除。 内廷作为负责皇室事务的机构,看似只是负责管理皇帝生活起居,但也是最靠近皇帝的人,非是亲信不能担任。所以内廷还有小朝廷之说,一旦皇帝的旨意难以在外朝得到执行,其就可以利用‘小人’去做,并重新控制朝政,夺回权力。 这当然不是危言耸听,历朝中的宫闱之乱、外戚干政、内侍擅权等等看似是内廷混乱,其实根源还是内廷和外朝间的权力斗争激化引发的。因而外朝向来对内廷保持着警惕,打着各种旗号,采取种种措施来限制内廷的权力,干涉皇家内部事务。 王应麟也清楚当下内廷权力很大,当年的军机处可以越过外朝,直接发布谕令,插手六部事务,调动军队,对官员进行任免。而今军机处虽然名存实亡,但是那个‘御前办’还在,说是负责沟通内廷与外朝的联络,协助皇帝处理公务,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陛下处理军政事务的助手,左右皇帝决定的一股潜在力量。 而王应麟也不得不佩服小皇帝的识人的眼光和调教下属的本事。看看当下御前办的出去的林之武、蔡乔、蔡若水、庄公从都已经是坐镇一方的大员,治世能臣,而他们当初的出身都不过是普通士子而已。 现下御前办的实力,因为‘老人’们的外派,而有所削弱大不如从前,但是现在的陈识时、马端临和徐无难也皆是一时的俊杰,稍加调教和历练,不出数年也能独当一面。还有时时伴在皇帝身边的御前护军都统倪亮,从前不过是个乡下野小子,如今也是能谋善战的大将了。 最让外朝忌惮的还是御前护军这支武装力量,它名义上归属枢密院,但是枢密院是调不动的,他只听从皇帝的谕令。而其从吃穿到武器皆是由内库供给,与外朝无关,这也决定了护军只忠于皇帝,而绝不会听从外朝的调动,成为皇帝直辖的军外之军。 作为整个北伐的亲历着,御前护军的战斗力也给王应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在江东和符离战役中皆承担了最为艰巨的任务,面对强敌毫不退缩,敢打敢冲,每战皆能重创敌军,取得胜利。而在樊城之战中,护军一旅千里转进,半日就攻克城池,其战斗力可见一斑。 有这样一支强军在旁,警卫京畿,拱卫皇城,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动乱,陛下一声招呼,他们就能将一切反对势力碾成齑粉。想想那些士绅,欲靠着巫汉神棍挑动民意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的上书,就想迫使皇帝屈服,真是不知量力。 况且大宋几十万禁军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王应麟以为前往荆襄督战,会有一番波折,但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在小皇帝面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一个个束手就缚。而其在士兵中的威望更是无人可及,不待其下令,军卒们便自发的冒着抗令的风险前去迎驾。可见小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即便太祖也难以企及。 想到此,王应麟生出种无力感,当前小皇帝已经非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了,他悄然间已经完成了布局,在朝廷中有了自己的班底,在地方已经不动声色安插进去了自己的心腹之臣,使得他的谕令可以得到贯彻和执行。而通过此次北伐,再次巩固了在军中的威望。尤其是亲征襄阳,顺势消除了行朝旧将在军中的最后一股势力。 这次恢复三省,不过是皇帝通过整合朝廷各方势力,让自己的亲信得以进入最高权力机构,分化和削弱反对力量,从而完成自己掌控朝廷计划的最后一步而已。再待几年,即便如自己这般老臣也要致仕,那时候朝廷上下就只有皇帝一个声音,没有人能够挑战其的权威了。 一个孩子从多年前就开始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可这也证明了小皇帝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反应之机敏,通过一次次朝廷发生动荡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开始壮大自己的力量,打击异己。但如此也算最好的结果,朝廷没有因此发生大的动荡,平稳的完成了新老交替和权力的转移,老臣们得以全身而退,安享晚年。 “如今内廷之事皆归于皇城司,但内廷之事日益纷杂,已经难以承受,朕想恢复内侍省负责内廷一应之事。”赵昺给两人斟上茶,笑着回答道。 “哦,臣深以为是,如今不比在琼州,宫城狭小,事务亦少。当先陛下已经大婚,又诞下皇子和公主,事务剧增,只凭皇城司已经难以承受了!”王应麟从沉思中醒悟,施礼道。 他知道行朝迁入琼州后,只是兴建了范围很小的宫城。而内廷在逃亡中也是一切从简,机构设置不全,后与帅府的内府合并,成立皇城司掌管内廷事务,人员也不过百,内侍也很少,不得不依靠当时规模很小的侍卫营才能够保证运转。 回到临安后,旧宫已经毁于大火,陛下节减,没有重修,而是借用了高宗皇帝的行宫崇德宫,进行整治和稍加扩充作为宫城。人员虽然有所增加,恢复了六尚,但是有的司、典也是设而未立,空有虚名。且依然由皇城司主管,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合时宜,也不符合礼制。 内侍省,早已有之,为皇帝之近侍机构,专司管理宫廷内部事务。北齐初置中侍中省和长秋寺;隋初改称内侍省,后称长秋监,参用宦官和士人,掌侍皇帝,管理宫室之事。唐代或称内侍省,或称内侍监、司宫台,专用宦官,由内侍监、内侍、内常侍等为首官,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本朝增置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号为前后省,而入内省尤为亲近。通侍禁中、役县亵近者,隶入内内侍省。拱侍殿中、备洒扫之职、役使杂品者,隶内侍省。 “陛下,内侍省还是依旧制设立吗?”谢枋得问道。 “不,朕初步设想,内侍省下设秘书监、殿中监、将作监、军器监、内务监和太医院及皇城司,即五监一院一司,分管内廷各项事务。” “陛下,将秘书监和殿中监归于内廷,分管何事呢?”王应麟问道。但心中稍定,监的官员品阶一般要低于省,如此内官就难以一步登天,担任宰执,是对内廷的一种遏制,也可视为陛下的让步。 秘书省是专门管理国家藏书的中央机构。从东汉后期设立秘书监起,到南北朝升为秘书省。他知道秦始皇焚书后,天下藏书几为一尽。再加上手抄方式和简帛载体的限制,对于普通人来说,图书是至为珍贵的物品。西汉以来,朝廷曾多次下诏求书,藏于宫内秘府,等闲人难得一见,“秘书”一词即由此而来。 在这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秘书省自然备受重视,享有较高的地位。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印刷出版技术逐步成熟起来,图书数量越来越多。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官府和私人设立的书院、藏书楼等,即使在中央,藏书机构也不仅限于秘书一府了,其重要性逐渐削弱。 本朝前期经籍图书归秘阁,秘书仅掌祭祀祝版。神宗元丰改官制,秘书省职事恢复,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等均归秘书省管辖,规模较唐时较大。但经历靖康和德祐之乱后,国家图书或被掳走,或毁于兵火,秘书省已经名存实亡了。 至于殿中省,起于魏晋以后,在门下省设殿中监一官。隋代始设立殿内省,唐武德年,改殿内省为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所属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唐龙朔年曾改中御府,咸亨元年复旧。本朝沿置,但仅为寄禄官,六尚局职掌分由它署担任,如尚食归御厨,尚药归医官院等,已经名存实亡。 “朕打算将秘书监职能扩充,不仅掌管天下图书秘本,还要将御前办并入其中,以所管分设数局,协助朕处理一应公务,安排朝会、出行、会见等日常事务。”赵昺喝口茶言道,“殿中监则负责内廷的一应杂务,将酒库、内酒坊、外物料库、牛羊司、奶酪院、酒醋库、车马院、皇庄、皇苑、行宫、采办等皆交由其管理!” “至于将作监、军器监和太医院一切如常,而内务监则掌管内宫事务,设六尚局,皆由内官充任,负责管理内库,侍奉皇室亲贵,不得干涉外务。”赵昺缓了缓又道,“皇城司掌管宫禁宿卫和銮仪卫,撤销御前护军都统府,一并权能移至皇城司!” 正文 第1383章 难以启齿 第1383章难以启齿 听着陛下对内廷的安排,两人倒是没有过多的意见,这只不过是将皇城司的职能分解,又对现有机构进行并撤。而让他们注意是内务监的设立基本等于隔绝了与外朝的联系,无法插手朝廷的政务,只限于管理宫廷内部事务,消除了内侍干政的隐患。 当下看殿中监的职责就是管理皇室的一应产业及内廷所用的供应,而非过去由朝廷代为收取贡奉的惯例。这其中有利有弊,有利的是避免朝廷地方官员借贡奉之名横征暴敛,行贪污之事;而弊端则是一旦皇帝昏庸,则会绕过外朝的监管,以内廷之名直接向地方征纳,而他们却无法制止。 不过以王应麟所见所感,陛下生活简朴,不喜奢华,不会做出什么扰民之举,反而能有效的管理皇室产业。至于以后,自己即使长命百岁,也熬不过青春鼎盛的小皇帝,也就管不了后来之事了。真要出现昏庸之君,也是后人头疼的事情了。 至于将作监、军器监和太医院皆是内廷传统常设机构,特殊的是军器监当下把持了火器的生产和技术,而工部和户部所管理的都作监只能生产些军用辅助装备和提供原料。但是如此状况也非一日了,且军器监一直是亏损状态,内库每年都要贴补近千万贯才能保证生产,外朝不想背上这么大一个包袱,插手的心也就都淡了。 秘书监除了继承过去管理图书文卷的职能外,小皇帝将此前服务于他的御前办并入其中。在王应麟看来只要加以限制并无不可,而他在随扈北伐的过程中也体会到了御前办的重要性,除了避免内侍参与政务外,处理公务也比之随扈的僚臣们更为高效和专业。 而王应麟也体会到在战争中,高效和专业是极为重要的。战事瞬息万变,政事繁杂,这就要求有人从海量的公文和奏报中迅速分出轻重缓急,交予皇帝定夺。而皇帝也会频繁下达旨意和诏令,若如从前由承旨们编撰和修改,就会耽误时间。但御前办的主事各有分管,能够从皇帝的命令中抓住重点,并迅速成文,即时下达,也是那些承旨们做不到的。 另外皇帝的出行非是简单的事情,且要高度保密,如此也需要专门的人员周密谋划,制定出行计划。日行多少路,在何处宿营,在何处打尖,骑马、行舟,还是乘车,行驾位于何处都要事先做好计划。且还要想到途中遇到突发事件如何处置,如何保证皇帝的安全皆要做出预案。而这些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若有随扈的官员管理,牵扯的部门太多,可御前办就可以直接与御前护军对接,提前做出布置。 现在小皇帝将御前办由一个临时机构,转化成为一个正式机关,更多的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方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当然也有从中选拔和培养人才,充实自己班底的意思,但这也无可厚非。所以两人对于小皇帝的构想原则上是同意的,当然其中许多细节还需详议。 “陛下,那宗正寺何去何留啊?”谢枋得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外朝内廷的争斗已经上千年了,斗来斗去不过是此消彼长,小皇帝当下能做出退让已然不易。但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问道。 “……”赵昺听了挠挠头,苦笑着喝口茶未置可否。 谢枋得与王应麟对视一眼,知道小皇帝肯定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出妥善解决的办法,才露出一副无奈又难言的表情。而谢枋得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这个问题很是敏感,而且解决起来相当的棘手。 宗正司古已有之,其职能是掌管皇族事务。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而皇室成员在封建时代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与皇帝的血缘关系让他们在很多时候超然物外。对皇室成员的管理,往往涉及到政权的存亡和王朝的兴替,不可不慎重。 历史上的吴楚之乱、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这都是由皇室成员掀起来的动乱。宋代惩前朝之弊,强化皇权,在对待宗室问题非常谨慎。为了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本朝设立了三个管理皇族成员的机构,大宗正司、宗正寺和外宗正司。 在分工上,凡宗室事,大宗正司治之;玉碟之类,宗正寺掌之。相对来说,宋代宗正寺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负责事务的转变。隋唐时代宗正寺的职能已经由大宗正司取代,宗正寺的职责变成了负责帝王宗庙、诸陵的荐享祭祀以及修纂、保管皇族属籍等事务。 宗正司创建于宋仁宗景祐三年,一直到今,它都是皇族事务机构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机关。大宗正司是在宗室皇属之内选择有德望有贤才者充当知宗,具体职能则是司训导,纠违失,凡宗族之政令,皆关掌奏,事毋得专达,先详视可否以闻。 也就是说,大宗正司在宗室事务上所起的作用,主要为沟通皇帝与宗室之间的正常联系,如皇帝的诏令或者裁断等等,通常就由大宗正司来传达执行;宗室的诸多请托事宜,传达给皇帝的也是大宗正司。作为皇帝和皇族之间的中间机构,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机构。皇族成员不能越过大宗正司,直接向皇帝上表。 而宗正寺从设置之初,宗正寺大小官员不专任皇族或者宗姓,除大宗正司是在宗室皇属之内选择有德望、有贤才者充当知宗外,大都用的是宗室以外官员,这与前朝用宗子掌管有所不同。熙宁三年,王安石上奏主张任用外官管理大宗正司事务,神宗力排众议,采纳王安石的建议,下诏大宗正司设置宗正丞,又开始任用异姓朝官为丞。 用异姓朝官管理皇族事务的改革,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加强对皇族的控制和监管。且早在立国初期,就规定规定太祖、太宗、秦王赵廷美下所有子孙,不论亲疏远近,一律要求聚族居住在开封宫宅之内,不得随意迁徙,仁宗后归大宗正司统一管辖。 而问题是宋代以前的皇室成员,五服以内的血缘族属才被视为皇室成员,而五服以外的血缘则被逐出皇室成员的范围,取消皇室成员待遇,视为庶民。但宋代的皇室成员,无论是五服以内和五服以外,都将他们录于皇族谱系,给予他们皇室成员待遇,如何管理这数以万计的皇子皇孙,是当时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随着宗室人口日渐扩大,到了神宗时期已经在汴梁非常明显。皇子皇孙、宗室遍布,一不留神打个喷嚏都能喷到一位宗室脸上,经常引起各种事务纠纷。因为,太祖、太宗、秦王三宗后人都进入宗室,因此,皇帝、宗室官员、大臣你怎么处理都不合适。 因此,从宋神宗时期,宗室政策放松,便开始允许太祖、太宗、秦王赵廷美的后代离开东京到外地居住。远属宗亲迁居于外,但朝廷对此仍保持相当的谨慎态度,加上长期以来宗室过度依赖政府,极少选择居住外地州县,因此宗室主要还是散处于开封附近。 因此时间一长,京外的宗室成员也就需要管理了。徽宗在崇宁元年设立了西外宗正寺、南外宗正司。它的主要职能是执掌地方宗室事务,但如果遇到重要事件,外宗正司还是需通过在大宗正司向皇帝呈报处理。同时,蔡京建议将太祖子孙迁往南京应天府、赵廷美的子孙迁往西京洛阳。 靖康之变后,大批宗室被女真人屠杀,或是掳往极北之地,致死未能还乡。而高宗南渡,几代之后随着人口繁衍,宗室人口暴增,又从临安分遣到绍兴和泉州,仍设外宗正司管理…… 如今由于蒙元蒙元侵入江南,皇家宗室再遭浩劫,大批宗室被蒙元掳掠到北方,泉州宗室由于蒲氏投敌,几乎被杀绝。而逃脱的宗室有的投奔行朝,在复国中战死疆场,更多的是为了避祸自毁玉牒和宗谱,改名换姓隐于民间。 所以在景炎帝驾崩,当今皇帝继位后,宗室零落只剩下皇帝和杨太后,加上后来皇帝认的远宗赵孟锦和出家为僧的元妙大师。后来得知被掳到北方的德祐帝及一班宗子皆接受蒙元的敕封,小皇帝为了表明自己抗元的决心,便将他们尽数除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后收复江南,重返临安,小皇帝也开始寻找宗室人员,但皆因为玉牒缺失,且宗谱被蒙元劫走,无法确认而作罢。接着又闹了一出‘太子’之争,掀起了一场风波,虽然最后小皇帝将其废黜,可他寻找遗散宗室的心更淡了。 更让人难堪的是小皇帝逃出临安前,谢太皇太后下诏封其为大宗正,而今也没有人接替,在大婚前其实是自己管自己,有了媳妇、儿女,也不过是一家之事。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宗正司管的死人比活人多,皇帝兼职的局面,又让他如何启齿…… 书客居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84章 江上遇刺 还是王应麟反应比较快,对情况也比较了解,知道赵孟锦已经出任应天府府尹,辞去兵权,回京候命。其中的意思他十分清楚,作为被皇帝承认的少有几个宗室,按照惯例是不能执掌兵权的,而应天府尹不过是个荣誉性的职务,不负责实际事务。 但赵孟锦自投入帅府深受小皇帝信任,先后执掌帅府军和侍卫亲军,可以说为开创琼州根据地出力甚重。而江南之役中,其又统军收复江东和临安,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出任江东制置使,保护着大宋半壁江山。北伐之役中,他随扈陛下出征,攻城略地,立下殊勋。 对于这位功勋卓著的宗室,小皇帝自然不会亏待他,当然会设法妥善安置。可其身份又特殊,不会再安排军职,也难以进入文官系统。如此安排其管理宗室事务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去处,而陛下兼任大宗正,亲自管理宗室事务,本就是特殊时期的无奈之举,正可转由其接任。 基于此,王应麟提议将宗正寺与大宗正司合并,依本朝开国初之例,由宗室之中德高望重者充任寺卿,并以朝官任丞、主薄等事务官,掌奉诸庙诸陵荐享之事,司皇族之籍等诸事。而赵孟锦已经封公爵,又曾是军中执牛耳的人物之一,而过去三公九卿可是位列宰执的,出任寺卿也不算委屈了他。 如此安排即满足了陛下的心愿,朝廷也可以监管宗室,还精简了机构,当然深得圣意。这样总算揭过了这一节,让谈话得以继续下去,可说了没有几句,突然舱外传来一阵枪炮声,倪亮随之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让侍卫们立刻将他们架起了就往外走,迅速转移到了顶舱。 “出了什么事情!”赵昺甩开了两个内卫,走向舷窗向外望去,但雨雾蒙蒙,看的并不真切。 “陛下,船队行至皖水江口,突然有船只闯入我们船队,以火船袭击了伴航御舟的炮船,具体情况尚不可知。”倪亮将小皇帝从舷窗旁拉开回报道。而这时船上也是警钟大作,侍卫营官兵迅速集结,封锁了船上的各个出入口,门廊上站满了侍卫,而内卫小队则进入舱中警戒。 “不要如此紧张,御舟坚固即便被撞上,一时间也不会沉的!”贺宝要给赵昺挂上救生浮筒,被他拒绝道。 “陛下,还是小心些,袭击我们的敌船并非一艘,而且发现水鬼在江上出没!”贺宝坚持道。 “御舟的船底加装了铁护板,水鬼也无法将船凿沉的,防的是不要让他们上船!”赵昺有些好笑地道。自己的御舟不仅用了最好的材料,在防护上也是下了功夫的,怎么可能轻易就会受创。 “是,牛副统领已经下令在船舷上布置了警戒,贼人只要露头就会被发现!”贺宝还想给陛下挂上浮筒道。 “滚滚,朕的水性比之水鬼也不差,大海中都能畅游,何惧这江水。”赵昺将其扒拉开,又来到舷窗前向外张望,倪亮挡了下又无奈的让开,但还是让侍卫拿了大盾在旁遮护。 “船不要停,各船加强警戒,继续保持编队行驶!”赵昺拿过望远镜向四面看过,发现前后的船只都开始降帆减速,他急忙下令道。他知道江面虽然开阔,但是也不比海上,一旦骤然减速,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混乱,造成碰撞事故。所以当下停船击敌非是最佳选择,继续保持编队航行才是上策。 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船队的桅杆上升起了三盏红灯,进入了最高警备。与此同时鼓声有节奏的擂响,在江面上风传数里,各船接到命令,立刻重新调整航速,很快便从慌乱中恢复如初。同时郑永亦传令,调遣小型战船脱离船队,向事发地集结,清剿袭击船队的敌船,为船队护航。 “两位先生不必紧张,凭它们还掀不起风浪!”赵昺看到王应麟和谢枋得面目阴沉,笑笑道。 “陛下,臣以为这绝非是水寇所为,他们是没有胆量袭击大军船队的,很可能是冲着陛下来的。”王应麟施礼道。 他知道当前正是各地漕粮入京,商船贩运货物的时候,江面上船来船往出些小的事故并非没有。但是他们都会对水军战船敬而远之,尤其是挂着御前水军旗号的船队更是远远回避,以免冲撞了圣驾。而当下从江口冲出的船只起火,并闯入船队,偏偏又撞上了为御舟护航的战船,就不能以平常之事视之了。 而当下看,在撞开外围防线后,后边的船只应该及时转向,避免碰撞,可紧随其后的几只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径直向御舟驶来。且在护航战船开炮示警后航线不变,已然可以断定他们的目标就是御舟,欲对陛下行不轨之事。 “螳臂挡车而已,不足为虑!”赵昺轻笑道。他也看到清楚,在外缘伴航的战船被火船撞中后,内圈警戒的龙船已经迅速脱离编队,扩大警戒范围,鸣炮警告其它船只不得靠近。当一艘小船依然冲过来的时候,立刻有龙船前出将其撞沉。 眼看距离御舟越来越近,而为游弋在旁的龙船阻拦,贼寇点燃数艘船上的柴草顺流而下,后边的几艘小船上有贼寇以弓弩向战船上攒射,试图能冲开一条路。但是他们这些伎俩在身经百战的御前水军根本不够看,他们立刻还以眼色,船上的弩炮接连射击,火船在接连的重击下或被击沉,或被龙船顶开。 至于那些弓弩手不及一个回合,便遭到那些赶过来的战船攒击,一顿火炮和火枪之下,贼船被打得千疮百孔,上面的贼寇纷纷落水,根本难以靠近御舟。而这边刚刚消停,那边江上逆流而上的一支船队为躲避贼寇而四散开来,一艘商船失控,被江水冲的掉了个头,顺流而下竟闯过了外围警戒线。 “蠢货,龙船岂是他们所能撼动的!”见那艘商船上的水手突然将长篙,搭上赶来驱离的龙船之上,竟然想要跳上龙船,赵昺看了冷笑着道。 “陛下,还是退后几步,勿要临窗太近,为敌冷箭暗弩所伤。”看商船已经进入弓弩射程,王应麟上前劝道。 “无妨,在这个角度,朕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朕的。”赵昺摆摆手道。 “小心水鬼!”这时又有警戒哨发出示警声。原来欲要夺取龙船的贼寇,跳帮过去却发现船顶之上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而他们的举动则暴露了企图。龙船即刻发起攻击,而商船中突然有二十多个身穿水靠的贼寇跃入江中,迅速潜入水下,不见了踪影。 “举篙,戳!”布置于船舷上的水手和侍卫们早就严阵以待,由于雨后江水浑浊,难以发现潜入水中的水鬼,但也并非无计可施。在口令声中,众军将以长篙奋力戳入水下,如同排枪一般扎下去,几次之后有血水自水中涌出,有死尸被长篙带出水面。 “手雷,抛!”见有水鬼被戳死,值守的军官知道敌以潜近御舟,命令收了长篙,将手雷不断抛入水中。手雷沉入水中爆炸,发出沉闷的轰响,水面上却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陛下,如此不会伤及御舟吧?”王应麟眼见手雷不断挨着船舷被抛入水中,不由的担心道。 “无妨,手雷入水爆炸,为水所阻,威力消减不少,余力无法伤及船体。而水中的人却会因水波震荡,会被震晕,从而迫其浮出水面。”赵昺笑笑道。 其实这与现代常用来炸鱼的手段差不多,大多数鱼并非是被爆炸产生的弹片所伤,而是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晕的。而这个时代,潜水者没有什么防护装备,全凭憋着一口气潜入水下作业,躲过了纷飞的弹片,却也无法躲过冲击波,定然被震的七荤八素。 “倪都统,要留活口,察明主使!”王应麟对倪亮言道。现在从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可以看出这并非什么意外,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针对陛下的刺杀行动。 “是,王相!”倪亮施礼道,叫过一名侍卫让其传命下去。 “王相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呢?”谢枋得皱皱眉问道。 “行刺陛下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江上的水寇只为求财,不敢对御舟动手的,如此只有两方人而已。一是蒙元的鞑子,他们不甘心丢地失土,从而欲对陛下不利;二是那些国中对陛下不满的人,欲通过刺杀陛下,达到不可告人之事。”王应麟沉吟片刻道。 “当下正是我朝与蒙元和议的紧要时候,想蒙元方面不会在此刻生事的,那么会是他们吗?”谢枋得想想抬头道。而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但愿不是那些蠢货铤而走险,他们以为仅凭着十几艘小船,百十个死尸,就能在这万军之中做成此等事情,真是痴心妄想,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王应麟长出口气言道…… 正文 第1385章 有些意思 御舟也在诸多的战船护卫下毫发无损驶离江口水域,袭击船队的贼寇也很快被剿灭。在事件中,袭击御舟的贼寇船只尽数被击毁,现场共擒获贼寇十余人,打捞出尸体六十余具。行营下令沿江州县严加搜索两岸,抓捕漏网余孽,搜寻尸体。 当晚江上大雾所江,船队泊于池州,由于刚刚发生了袭击御舟事件,圣驾没有上岸,依然留在御舟之上,池州知府请求觐见也被拒绝。为了查明事件真相,王应麟作为随扈大臣受命亲审被擒获的贼寇,谢枋得也领旨从旁协助。 贼寇的此次行动,欲伏于江口之中,待船队经过时以船只撞开护航的战船,直取御舟。在袭击船队行动受阻后,化妆成商船的贼寇立刻制造混乱,佯装躲避靠近御舟,在受到阻拦无法登舟后,又迅速派出水鬼欲潜水袭击御舟。 整个行动从选择的地点和发动的时机及所用的手段来看,就可以看出这绝非是偶发事件,而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目的明确的行刺行动。从能够一次出动大小船只十余艘,动用百十个擅于水战的死士,也可以说明行动谋划已久,且组织者也绝非寻常人物,否则无法收买如此的的死士和动用这么多的船只。 只通过这些基本就可以判定是谋逆案了,现在要查实的是何方势力组织策划的。王应麟作为随扈大臣,深知自己在其中责任重大,发生此等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其咎;而谢枋得同样紧张,船队刚出湖广地界,就发生刺驾之事,自己又是搭乘御舟回京。若是有人多想,那么自己的处境就会极为不妙。 所以不论公私,两人都要尽快察明真相。当晚他们便移至岸上,会同有司和御前相关人员连夜突审,两人都是发了狠的,尽管捕获的贼寇声称自己只是江上的水盗,看到御船高大只认为是官船,运载的是财物。进而铤而走险,欲借江上大雾潜上船去,劫取财物。 但是王应麟两人怎么肯信,下令用刑拷问。大刑之下,又有几个人能熬得过去,很快有人招认。他们是广西南路静江府齐家的庄客,本是江上的水寇,由于朝廷严加清剿,无法立足,便投入齐家作了庄客,这次受主家之命前来行事,再问就不知道了。 静江乃是湖广置司、安抚使司和广西南路的治所,谢枋得却是知道此人。齐家称得上是静州大户,其祖做过知府,父亲曾在户部五品主事,但在江南沦陷之前已经致仕还乡,也算是官宦世家。当下齐家主事人名叫齐贤,也过了乡试和州试,却因战乱未能赴京参加科考未能入仕。 但是齐家颇有家财,在静江府周边州县皆有田地,商铺。入元后科举无望,他便安心在乡中当起了富家翁,教育族中子弟读书。因为其有功名在身,又好交游,常与那些士绅和旧官、遗老在一起吟诗唱和,在周边府郡有些名望。 在朝廷收复湖广之后,因为齐家并没有什么劣迹,也无勾结蒙元的罪行,并没有受到‘镇反’的波及。且经查证齐贤确系通过州试,承认了其功名,不过并没有被征辟入仕。谢枋得与其也曾有交往,参加过其组织的诗会,但并没有什么深交。 这名庄客指认出被俘获中的一人乃是郝家的大管事,此行皆听命于他。王应麟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进行提审,初时其还咬死不认,可在被点出其身份和严刑之下,也不得不交待了此行的目的。而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刺杀的目标却不是皇帝,而是谢枋得和自己。再细问之后,才知其中原委,而这更让两人心情极为沉重。 原来静江府被蒙元占据之时,赋税比之大宋要轻的多,且阿里海牙为官也算清正,对于广南前朝士绅并没有为难,甚至还加以保护。因此齐家也没有遭受刁难,而朝廷收复湖广后,齐贤认为朝廷征收的赋税要高于蒙元,因而多有不满。 另外,前岁朝廷开科,齐家子弟也参加科举,其中有两人过了乡试和州试,但是在省试时皆名落孙山。而齐贤在与其他士绅说话时,得知他们族中子弟也皆落榜,便认为朝廷在有意打压湖广士子。而紧接着朝廷又颁布法令,实施士绅一体纳税,而谢枋得作为湖广安抚使执行甚是严苛,让他们由怨生恨。 收复荆襄之后,圣旨传来调谢枋得回京任职。这些士绅们以为现在朝政皆由江浙人把持,小皇帝被他们蛊惑才会打压湖广士子,取消了士绅们减免税赋的特权。而此次谢枋得在北伐之中甚是得力,回京之后必然会受到重用,那么湖广人将更无出头之日。 新仇旧恨之下,这些士绅们便计划将谢枋得除掉,免除后患。于是众士绅便推举齐贤为首,众人皆出钱出力,并私下里重金收买江湖亡命之徒,准备实施刺杀。最初,他们事先打探清楚,谢枋得在鄂州支应军前,必然会从此离任,乘船回京。 于是商议在鄂州动手,这样既能除掉谢枋得,又能够震慑继任者。但是没想到谢枋得阴错阳差之下上了御舟,与大军通行,让他们无法下手。于是跟随船队顺江而下寻找机会,而此时他们获知王应麟也在船上,而其也是江浙人,便计划将其一同除掉。 而他们也明白袭击御舟那是什么罪过,所以一路追踪寻找机会,他们发现船队即便停泊补给,也没有发现谢枋得和王应麟落单的时候。眼看船队要驶入江东地界,他们便孤注一掷的实施了行动,而这时小皇帝也成了他们的目标,认为只要杀了皇帝便没有人支持江浙士人,那么他们便得以翻身。 于是一帮纸上谈兵的士绅和一群要钱不要命之徒,便趁江上大雾,船行缓慢的时机,策划了这场伏击,而结果就如鸡蛋碰石头,一场谋划许久的行动就如一颗小石子扔进江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讯问出结果后,王应麟和谢枋得不敢怠慢,次日清晨便上御舟奏报,并呈上口供。赵昺看后不仅哑然,觉得十分好笑,这帮士绅也真敢想,也真敢做,可终逃不过那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俗语。但此事性质十分严重,即便自己是个搭头,刺杀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也是重罪。 赵昺即刻下旨,令湖广安抚使司会同静江府即刻缉拿首犯齐贤及参与者,就地严加讯问,察明情况速报行营。而后对王、谢二人有加以安抚,让他们先行去休息,勿要多想。 送走二人,赵昺又看了一遍口供,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要说‘地域歧视’古已有之,,宋代地域分隔很清楚,人群流动也小,主要是以仕人为主,这种以文人为代表的小规模地域流动,一经在朝廷中汇集,那必然有地域歧视的产生,南人北人,京师人局外人,各自博弈。 地域歧视说到底来源于经济、政治地位,北方发展得好,就有底气去歧视南方了。据传,宋太祖曾立碑“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为相、内主用兵,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成书于宋徽宗朝的《道山清话》也记载有太祖尝有言不用南人为相……南人补的坐吾此唐。 “不用南人为相”这一方针政策倒是在宋初两朝很好的贯彻落实了,但是在真宗时,发生了改变,宋真宗曾想任命江西临江军人王钦若为相,遭到时相大名府莘县人王旦的反对,王旦搬出宋太祖遗言“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来震慑真宗,可实用主义的真宗哪里是遗言约束得住的,在王旦死后,王钦若登上相位。 从此,南方人也可以身居高堂了,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摒弃北方官僚对南方士人的偏见。就连历史上知名的文学家晏殊也深受地域歧视,寇准在为执政大臣期间就旗帜鲜明地提出过“尤恶南人轻巧”,就是说啊,南方人喜欢偷奸耍滑,哪里比得上北方人耿直的意思。 江西抚州人晏殊被以神童召入朝廷,赐予同进士出身,这时候身居宰相之位的寇准又觉得很不开心,他委婉地说“殊,江外人。”意思就是觉得晏殊是南方人,是不配这种高规格的拔擢的。晏殊还算好的,因为是江西人,江西在古代不算一个太有存在感的行政区划,中央、坊间对其蜚语也只是零零散散,不成太大的气候。 到了下一任皇帝宋仁宗,他提出“公听并观,兼收博采,无南北之异”的政策,朝廷才对南方士人的好感度提高了一丢丢。政治家范仲淹为苏州人,文学家欧阳修为庐陵人,哲学家周敦颐为道州人,他们皆登上了政治舞台,成三君子皆萃于东南的局面,可见北宋时南方也是出人才的…… 正文 第1386章 缘起学争 南渡后,宋廷对人才的需求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文臣让位于武将,而驰骋抗金战场的将相皆为北方人。渡江后将帅,韩世忠绥德军人,曲端镇戎军人;吴玠、吴璘、郭浩德顺军人;张俊、刘錡秦州人;杨维忠、李显忠环州人;王渊阶州人,皆西北人。刘光世保大军人,杨存中代州人,赵密太原人,岳飞相州人,王彦怀州人,皆北人也。 不过,随着时间的延续,北方人在南方久驻,下一代的出生,南北歧视的现象也大为缓解。而后期,南北已然难以区分。但是这不等于歧视已经消失,新的矛盾和对立又重新显现。而到了江南沦陷,行朝迁往琼州,其中官员以江浙人最多。 那么当回迁临安时,赵昺的朝廷中江浙人占据了大半,如文天祥、应节严、马廷鸾、王英麟、江璆、刘黻及陈任翁兄弟等等皆是江西和浙江人,也就让人难免会产生江浙人把持朝政,在官场上排挤其他地区的士人的感觉,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当初你们不肯勤王伴驾呢! 不过作为现代人的赵昺清楚地域歧视不仅中国有,外国也有,在近现代同样存在。统一时代地域矛盾就很大,分裂割据时代的地域矛盾更是很大。大的地域矛盾里还夹杂小的地域矛盾。而构成地域矛盾或者地域歧视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经济、政治、文化、民族和历史等多种原因。 从经济来讲,中国在唐朝以前,北方经济占绝对的优势地位,两宋时代北方经济被南方最终超过,中国经济的重心难移完成了。从此之后,南方经济成了国之命脉,南方经济的好坏与否直接关系到了整个国家经济的走向。南方经济每年都有大量的盈余,而北方或者偏远内陆省份的经济情况是比较差的,在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下,中央必然会进行合理的调配,而这会损害一些南方的利益,同时也滋长了一些受援省份的惰性。 从政治来讲,中国历史上的大一统时代,定都所在都是北方,定都于南方的大一统者极少,近乎于零。在北方经济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北方经济和政治都是绝对的强势,南方尚未开化,自然也没什么大问题。自从南方经济超越北方成为全国主导后,南方对政治上仍然从属于北方内心是心有不甘的,虽然中央之高官显贵也不少是南方人,但是全国整体架构上,北方仍然是优势地位。而反过来,虽然北方政治架构占据优势,但北方人却难以掌握实权,这样南北方的矛盾又加剧了。 从文化来讲,历史上中国的文化主导是北方,但北方是战乱多发之地,文化的构造经历了多重的变革,而南方最开始并不是主导,主体文化是南下的北人和当地土著相结合而来的。宋朝南渡后,由于北方人口南迁,散布于江南各地,这样地区文化差异就显得越来越大。所以赵昺认为有时候在许多大事小情上的差异其实就是文化差异所致,而此次事件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宋代文风极盛,源于宋诸帝笃好文学,提倡学术,太祖“性好艺文”,太宗“锐意文史”。“右文”遂成为有宋一代的国策,恢儒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使儒学得以优先发展。而右文之策也让士人得以大批进入朝堂,从而诞生了士大夫阶层,形成以儒治国的局面。 赵昺十分清楚一旦形成阶级固化,便会形成一潭死水的局面,导致社会进步停滞,**丛生。而只有因势利导,进行变革,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清除弊政。宋因承唐末藩镇割据之弊,久久不能复汉唐之光昌,因此变法需要一直存在于宋,一些目光远大的有识之士也认识到变革的必要性,倡导进行改制。 宋代前有庆历新政,后有熙宁变法,乾淳革新,但多以失败告终。赵昺以为究其原因,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它们遭到了职业官僚集团的狙击,未及全面发动便归于失败。 所谓的中国传统职业官僚的形成,因为他们的升迁主要系于对下面两大条件的运用:常规化的行政作业程序和个人化的人事关系。不用说,这两项条件的圆熟运用都必须经过长期的培养,所以现状不变则构成其绝对的前提,以致任何体制或人事的基本更改都不利于追求个人名位。 具体到宋代,既得利益集团是和祖宗之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故他们对祖宗之法的推崇亦是前所未有的。由于既得利益集团顽固地抵制改革,祖宗之法所具有的弊端不仅无法改进,反而不断积累、放大,最终导致某个时代积弊局面的形成。 至于变革的失败潜在的原因就是变革者与守旧者文化背景的不同。其实每一次变革背后都有着一套高远的理想。张子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便是所有宋儒终生要到达之事;范仲淹首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式儒家正统的担当精神;王安石的祖宗之法不可守,代表的是儒家进取精神。 逮至南宋,孝宗晚年欲依靠以朱熹为精神领袖的理学集团发动一场政治革新运动。南渡后,作为新儒学的理学兴盛起来。朱子之学常与程颐并称为“程朱理学”,其学精神只是四字“内圣外王”。朱子辟佛老之根本原因在于其出世遗世而被儒家之担当精神。朱子为学虽受禅宗影响,但其根本精神未变,此担当精神更圆满地与内圣结合起来。 由于理学重塑了传统的等级秩序,又构建了传统的伦理规范,符合统治者的需要,也适应传统文化传承的要求,开始进入政界,理学因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并由此成为官方统治思想。且使得政治体系在理学的框架下得以格式化。 不过以赵昺所知理学虽然得到了统治者的认可,但并非没有与其相左者,与理学派相对抗的是功利学派。此派的特点在于:斥理学心性之空谈,究富强之实务,他们大力倡导功利学说,以与仁义相抗衡,相表里。 以赵昺前世所知,永嘉之学,溯源于北宋庆历之际的王开祖、丁昌期、林石等,以后周行己、许景衡等又把“洛学”、“关学”传到温州。南宋之时,永嘉地区的学者辈出,郑伯熊、郑伯海、郑伯英、陈傅良、徐谊等是前期永嘉学派的出名学者,到叶适则集永嘉学派之大成,成为吕祖谦去世后与朱熹的“理学”、陆九渊的“心学”鼎足相抗的浙东学派之代表人物。 永嘉学派的最大特点,就是与当时朱熹的“理学”、陆九渊“心学”大讲身心性命之学立异,他们强调功利,注重事功。主张利与义的一致性,“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反对某些道学家的空谈义理;认为“道不离器”,反对“专以心性为宗主”;继承了传统儒学中“外王”和“经世”,提倡“学与道合,人与德合”。 且论述了“夷夏之辨”与“正恶之辨”的区别;.强调以民为本,坚持改革政弊,重视历史和制度的研究,考求历代国家的成败兴亡、典章制度的兴废;反对传统“重农抑商”的政策,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认为应该大力发展工业与商品经济,并指出雇佣关系和私有制的合理性。 他们的学说反对当时性理空谈,对于理学家们所最崇拜的人物如曾子、子思、孟子等,进行了大胆的批判。认定《十翼》非孔子作,指出理学家糅合儒、佛、道三家思想提出“无极”、“太极”等学说的谬论。因此与主流的理学针锋相对,而‘理学’又是当时科举的重要学说,因此士人们多受理学的影响。 不要问赵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现在只要去江浙地区,尤其是那个闻名世界的批发市场走一走,稍微留点心就能所获甚多。而当下他提出的‘视蒙元为蛮夷,对其发动战争,是正义之战’,‘实施以民为本,提倡实德、实政’,‘主张通商惠工,扶植商贾,发行纸币’以及‘坚持改革弊政’等政治主张与永嘉学派的思想多有相近。 另外赵昺向来对经史不大感冒,而对理学又持怀疑的态度。这也不免让持理学为正统的士人们多想,认为他受到了,江浙士人们的‘蛊惑’,从而排斥理学学说,使他们得到了重用,从而断绝了其他士子的进阶之路,通过政策调整对实施打压。 而倒霉催的是王应麟父亲王撝,是永嘉之学大儒吕祖谦学生楼昉的学生,其曾任温州知州,而王应麟从小受其培养教育,当然被视为永嘉之学的传承者和践行者,也被这群丧心病狂者列入了黑名单…… 正文 第1387章 玩火自焚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赵昺在下令追查刺杀事件的组织者之余,同时发诏京中告知留守的陆秀夫等人,命他们加强京中治安,严防类似事件发生。但暂时不宜采取搜捕行动,而是要对朝廷重臣加强保护,以防止某些不法之徒铤而走险。 与此同时,赵昺又传令事务局,要他们对入京的各地士绅和士子、太学生保持严密的监视,注意他们的动态,并及时与开封府衙门和御前护军保持联系,调拨人手对应节严、刘黻和江璆、邓光荐等几位亲信臣僚暗中保护,保证他们及家人的安全。又命倪亮以御前护军都统司的名义调罗大同率护军五旅入京,驻扎于皇城外,协同先期入京的护军二旅加强京师防务,震慑宵小,防止他们生事。 另外令事务局对‘真龙事件’的暗中调查,重点是放在追查幕后操纵者背景展开调查,看是否有利用释道进行不法之行,其中是否有摩尼教、白莲宗和弥勒教参与其中。若有发现,可即时予以密捕,绝不允许他们在京中坐大,起事。 赵昺在刺杀事件后突然变得如此紧张,绝非是被吓破了胆儿,而是因为他发现其中似乎有邪教徒参与的迹象。要知道一个正常人,即便是胆大之人,也不会飞蛾扑火似的用区区百人去袭击数万大军的行军队列。当然有人说现在不是有特种兵也会采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行动吗? 要赵昺说那是两码事,不说武器间的代差,就是现代的特种行动也非是仅仅用一小队就能完成任务,他的后边是有无数人在提供支持,前期的情报搜集,行动时间和地点的确定,清理和钳制周边的武装力量,甚至要动用海空天多种力量支援,上万人为那雷霆一击服务。 眼前的刺杀显然就显得无比粗糙了,但刺客们明知成功率几乎为零,后果非常严重的情况下,还是采取了行动。这除非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是一介莽夫,此外就是被人洗脑,精神受到控制。而通过审讯的情况来看,赵昺和众人皆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否则没有人会做出这等‘脑残’之事。 而将刺杀事件与京中发生的真龙事件结合起来考虑,那么答案便让人不寒而栗,想想一帮因为利益受到侵害而恼羞成怒的士绅,勾结一批为了‘信仰’不惜性命的邪恶之徒,会在京中搞出何等事情。这绝非是赵昺自己吓自己,实是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 想想汉末的黄巾军,邪教一出场,就有惊艳的效果,封建帝王几百年构筑的大厦,几个目不识丁的地痞流氓就轻而易举地倾覆了,事变太突然,汉帝国的领导者还来不及清剿邪教军的经验教训,黄天固然没立起来,苍天却死了。所以,中国历代朝廷对邪教造反都特别下心思,舍得花力气。 历史上利用邪教搞事情的事件就层出不穷,大的威胁到国家政权,小的杀人害命、骗人钱财。东汉魏晋是一个**期,农民主要利用了道教和五斗米教;隋唐时期是一个低潮期,仅有几次弥勒教、火祆教起义;五代、宋也是一个**期。 入宋太宗时期就曾法令禁止两广地区的“杀人祭鬼”风俗,没想到后来竟发展到四川、湖北、湖南,一度影响到中原有小一半地区开始流行如此恐怖的风气。鼓吹煽动这种祭鬼风俗的多是一些巫师,说杀害他人祭给鬼神,此人一生的福气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后来一度发展为生成活着便是苦难,杀了别人是一种功德,超度他人鬼神便会给自己福报。 这种恐怖的虚无主义,赵昺清楚在现代也是必须被清除的封建迷信活动。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有些人竟然从如此可怕的事中牟利,形成了产业链,一些血腥匪徒经常受雇,将路人残杀肢解后,卖给富人进行“祭鬼”。杀害方式尤为残忍不堪,路人被诱杀后,还会被肢解、割断耳朵、鼻子,甚至会被扔入沸水活活煮死。 且活人祭品是分等级的,最顶级的祭品是儒生,次一等的是僧侣,其余的人再次之,因此读书人也成了邪教团体觊觎的对象。宋朝时重文抑武,儒生一般都是官阶人士,身份贵重,所以作为祭品供奉的多是妇女小孩等没有抵抗力的弱势群体。 赵昺从收集的笔记中就曾读到过一个故事,其中情节简直就是《倩女幽魂》的现实版。故事就发生在本朝,一儒生赶路,天色渐晚,一个田间农民告诉他说前方多野兽,夜行不安全不如去附近的一大户人家留宿。儒生道谢后去了农民所指的人家求宿,那家主人非常热情招待,还派了府上最美的丫鬟来伺候儒生 夜里丫鬟竟主动来儒生房内,这儒生看人家姑娘漂亮,那流氓劲儿也上来了,留宿好几夜,这姑娘也是夜夜前来亲热。有一天夜里,姑娘照常来了,却紧张兮兮的对儒生说,我本是一个良家妇女,被这户人家抓来,专门哄骗你这种儒生,等到了时日便要杀你祭鬼。 儒生听了以后直冒冷汗,立马找东西在墙上凿洞,带着姑娘没命的跑,等到天亮时才发现居然跑出足足四十里地!连忙去报官,军闻讯立即出动,将宅院里的邪徒一网打尽,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这户人家已经杀了几十个人祭鬼了,那个在田里给儒生指路的农民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以至于气得一直以‘仁义’闻名的仁宗皇帝,都下令对邪教徒一律凌迟处死,可见形势有多严重。但是这种事情与‘吃菜事魔’问题相比,还是小事情,其才是核心问题。 以赵昺所知,秘密宗教本质上是属于下层人民的,宋代下层人民思想意识变化剧烈,世界观中已有朦胧的阶级意识;追求“福”、“善”的社会伦理;并寻求社团的保护。而秘密宗教具有现实保护、经济互助和精神安慰功能,从而对贫苦农民产生莫大吸引力。 在宋代最主要的邪教就是摩尼教,也就是所谓“吃菜事魔”的由来,宋廷用此称呼先指江南公开活动的明教徒,后指江浙一带山村秘密宗教信徒。且秘密宗教名号众多,地方性十分突出,但基本上是以东南沿海为中心向内陆波状流传。 北宋时期先是有王则领导的弥勒教起义,后有宣和年间爆发的方腊起义,才使宋廷注意“吃菜事魔”问题,但仅有极少数官员提出深刻见解,官府只能采用军事镇压的手段,南宋后期则因为主要矛盾已经转移到蒙元入侵上,对邪教出现了轻刑化趋势。 正所谓物极必反,在宋廷被赶出江南后,由于元朝宗教政策的相对宽松,几经沉浮的白莲宗发展迅速,白莲忏堂大量出现,信徒众多。已然出现“南北混一,盛益加矣”的现象。形成主要两个团体,一个被称为“吃菜事魔”;一个被视为“白莲菜”,也就是白莲宗的俗称,白莲教的而佛教异端弥勒教与摩尼教出现融合趋势,使得他们在同一区域活动的白莲宗相互影响。 不过赵昺作为后世来人,自然知道蒙元就是毁灭在‘明教之手’也就是当下朝廷称之为的‘吃菜事魔’,他们现下仍活跃于江浙闽赣地区。而这些秘密宗教起事,在他看来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论水平,但组织还不成熟,传播方式还是向心式传播,基本上还处于一个初级阶段,没有形成建立国家所需的政治基础。 让赵昺最为气闷的是这些邪教之所以‘邪’,就是千百年来不服王化,无论是谁当政它都不服你,就是要一心一意的跟你对着干,造你的反,就像‘平头哥儿’似的,管你是谁,跟你对着干就对了。而他们一旦起事就具有爆发时间集中、地域集中、影响大等特点,搞不死你也会让你脱层皮。 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儒学主要是在士人中传播,并没有能够深入百姓中间,而释道又是民间的主要信仰,久在乡间的士绅肯定与流传于民间的打着释道旗号的邪教有所接触。若是这些士绅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诉求,不惜与邪教勾结,两股势力合流那么就会产生一股足以引发危机的事件。 赵昺自然清楚士绅们的诉求是保住自己的利益,而非是推翻右文的宋廷,那不符合他们的根本利益。但为了增加自己的话语权,他们便与邪教联手向朝廷施压,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会与邪教们真的造反。让他气恼的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士绅,对邪教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其的宗旨就是‘反朝廷’,所以事情一旦大发了,局势就非是他们能左右的了,而现在做的等于是玩火**…… 正文 第1388章 九华进香 ‘刺杀事件’尚未察清楚,众人为安全计,行驾暂住池州为上,以免途中再有危险。但是数万人马屯驻于此,实在太过惹眼,赵昺与众人商议后让骑兵旅和炮兵旅先行,一则可以减轻地方供给的压力;二则也可故布疑兵,让‘敌’摸不清自己的所在。 于是次日船队一分为二,一部分先行离开返京,一部分仍留在池州码头。为防贼寇再袭击船队,以策圣上安全,行驾移至池州城内一处官宅。其实赵昺认为舟上最为安全,但是考虑到王应麟和谢枋得及一众随扈臣僚在船上已经呆了十多天,未曾登陆。自己没事,可他们却不一定承受的住,而今行程刚刚过半,便应了。 行在选的地方很大,花园池塘一应俱全,但是赵昺这段时间野惯了,觉得很是憋闷,便想着出去逛逛。可这个时候谁敢答应,也许就有贼寇藏匿在城中,让他很是发了股无名火。还是王应麟体谅,说此距九华山不远,陛下可以前去游览,散散心。 赵昺前世还没有逛过九华山,立刻批准了。而这却愁坏了手下一众人,他们清楚陛下出行不愿扰民,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封山、封路,只会是轻车简从前往。可看陛下兴致很高,大家又不忍扫了他的兴,且也想让陛下能轻松一下。 于是乎,御前办会同侍卫营忙了一宿,算是安排妥当。此行皇帝依然化名黄五哥儿,以一个官宦子弟的身份出行,而随行的人员也做了精选,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位以塾师的身份随行,王德领着几个小黄门及十余个内卫扮作亲随,御前办几个人以诗友陪伴。 亲卫营和行动队兵卒扮作香客、村民散在周围保护,而亲卫团则先行派出一队人马秘密进驻九华山下,一旦有事便立刻上山增援。御前护军一旅进入战备状态,接警后立刻出动大队人马前往接应。而池州府也接到了通告,让他们遣人随行带路,并安排出行所需的车轿,并要他们不得泄露一丝风声。 最为难的就是池州父母官卢旭,袭击御舟的事件发生在自己境内,他正令各州县搜捕残余贼寇,而陛下又要出游,却又不能大明大摆前去。虽未指名点姓让他伴驾,可思来想去还是要亲去才放心,为了不被认出,还将自己留了多年的胡子剃了,鬓角的白发也染了染,换上身儒衫,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却也一时认不出来。 第二日天未亮,卢旭与几个亲信随从便带着车轿前往行在候驾。确是没有久候,天亮后就被传进去见驾,他也是行朝旧人,没想到小皇帝还能认出自己,问了几句话,安排他先去用饭。下去自有人与他交接,重新做了安排,交待了注意事项,车夫皆换成了行营中人。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众人上车出发。一行人共有六辆车,陛下和王应麟、谢枋得同乘,御前办等人分成两辆车,内侍们一辆车,余下的两辆车则是遮掩的很是严实,卢旭看不到,想着定是途中应用之物。随从们有的骑马在车辆前后随行,或是坐于车辕之上。 “卢先生,五哥儿唤你同车!” “这……”卢旭想着车上皆是上官,哪里有自己的位置,看车驾准备启动,便叫亲随牵马过来,准备乘马随行,却被伴驾的一位大汉叫住。他认识此人,正是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皇帝的亲信大将,一时竟有些迟疑。 “卢先生,我们皆是初到,还需汝说说沿途风物人情!” “谢过五哥儿!”卢旭迟疑间,身边的车帘掀开,陛下正向他招手,他急忙谢过登车。 “见过王相、谢帅!”车轿还算宽敞,皇帝坐于车后,王应麟和谢枋得坐于一侧,前边有两个穿戴着青衫小帽的显然是随侍的内官,他与王相相对坐于另一侧,向陛下见礼后,又向二人施礼道。 “有劳卢知府了!”两人也回礼道。 “不敢,此乃下官的本分!”说实话,能与陛下同车乃是天大的福分了,卢旭即激动,又有些拘谨,连连施礼道。 “卢先生勿要多礼,陛下微服出行,只需以友相称即可。”王应麟笑笑道。 “吾记的卢先生亦是祥兴元年随行朝入琼的,先是在户部任郎中,后又在万州做通判,回江南后便知池州,对吧!”赵昺问道。 “陛……五哥所言正是,吾在池州任上也有三载了。”卢旭恭敬地答道。 “卢先生,咱们既然皆在琼州困顿十载,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不必那么拘束,否则吾也跟着紧张。”赵昺笑笑道。 “呵呵,吾与五哥儿及两位先生同车,已是失礼了,一时之间实在……”卢旭干笑两声道。 “吾曾听老庄说汝在池州,治边治民甚是辛苦,常常废寝忘食,不及四旬已经两鬓如霜,胡须花白了,可我看汝两鬓乌黑,胡子也没有,看来是其糊弄我了。”赵昺探身左右看看卢旭笑道。 “不、不,庄镇抚使没有蒙蔽五哥儿,是吾担心被人认出,昨日将胡子剃了,鬓角让拙荆用染料遮掩了。”卢旭连连摆手急道。 “哈哈,你倒是个实在人,不过也可见汝常常巡视乡间,才会担心被百姓认出。”赵昺听了大笑道。 “卢先生主政池州甚是得力,官声也甚是不错,连年考评皆是上等。”王应麟在旁言道。 “拗赞了,拗赞了,这皆是本分!”得到陛下和朝中重臣夸赞,卢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卢先生,事前不会已经吩咐下去,弄些应景的东西糊弄我等吧!”赵昺半开玩笑地道。 “事关机密,吾是万万不敢,今日之事满衙人员知晓的不过寥寥数人,更不敢行前多做准备。”卢旭涨红了脸道。 卢旭的话惹得几人又是笑了一阵,可也让他明白小皇帝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还朝之后骄气日盛,便也放下心来,说话也随意起来。出城之后,便主动介绍起周边的风俗人情。当然他知道陛下此行是上山礼佛的,便着重说起相关之事。 九华山位列道教的七十二福地之中,居第三十九位,乃是道士们修炼之地。直至东晋隆安五年有天竺僧杯渡禅师来山传经布道,创立茅庵。百年后才再有僧人伏虎,居拾宝岩,建伏虎庵为道场,广度男女,但皆末能常住九华。 直至唐开元末年,金地藏卓锡九华,洞居涧饮闭目苦修,感动诸葛节等人,买檀号旧地,建化城寺。唐贞元十年,金乔觉时九十九岁,忽召众徒告别,趺跏圆寂。相传其时“山鸣石陨,扣钏嘶嘎,群鸟哀啼,地出火光”。其肉身置函中经三年,仍“颜色如生,兜罗手软,罗节有声,如撼金锁”。 众佛徒根据《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语菩萨“安忍如大地,静虑可秘藏”。认定他即地藏菩萨示现。建一石塔,将肉身供于石塔中,尊为金地藏,嗣后建肉身殿。从此九华山名声远播,逐渐形成与五台山文殊、峨眉普贤、普陀观音相并称的地藏菩萨应化道场…… 说是不远,其实也有七十余里,众人倒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赵昺听卢旭介绍人文轶事,王应麟和谢枋得也是大家,虽未曾来过,却也知道些前朝逸闻。讲些九华山因为李白的一首诗而更名,本朝王安石和范成大等名臣在此留下的诗文,还有号称诗僧的希坦等一大批僧人组成的九华诗社及刊印的《九华诗集》,倒也不寂寞。 这个时代没有高铁,也没有汽车,待到九华山下天已经黑了,众人便在山下投宿。这里因为寺院香火繁盛,前来礼佛的香客众多,倒也让这里形成了集市,客栈更是不少。早已有打前站的人包下了整座客栈,大家入住后,用膳后便早早休息,待明日登山。 次日清晨,大家用过早饭便随着众多的香客登山,考虑到王应麟等人年岁不小,这里早已备下轿子。赵昺体力好,倒也不用着,在众人的陪同下徒步登山,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号称九华山开山祖寺,地藏菩萨道场,九华山寺院的“总丛林”的化城寺。 化城寺得名又说是因建于高山盆地,南对芙蓉峰,北倚白云山,东邻东崖,西接神光岭,四面环绕如城,确如“高山流水别有天”,人一入此,犹如内城,故名化城寺。赵昺观山势确是如此,周围山峦拱卫,倒是一处军事要地。 而另一说,则是相传释迦牟尼曾和一小沙弥下乡布道,山重路阻,小沙弥口渴腹饥,无力前行,释迦牟尼只得向前方一指,点化一城,让小沙弥前去化斋,以图继续前行,这就是《华严经》所载的“佛指化城”的故事。寺僧取其中前进途中“化一城郭”的间歇,以图继续精进之意,将九华山第一座寺院题名为化城寺…… 正文 第1389章 经营有道 清晨,众人开始登山,王德领着两个小黄门并四个侍卫已经先行去打前站。初时,王应麟与谢枋得尚能徒步跟随,一路上边欣赏途中风光,边讲些典故,倒也是兴致盎然。但是行至半途,加之天气也热了起来,虽然勉力前行,却难以再跟上小皇帝的步伐,不得不弃步上轿。 赵昺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又坚持锻炼,体力充沛,却也不觉劳累。而伴在身边的倪亮和内卫更是军中精选的战士,日日操练不缀,这点路当然不在话下。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卢旭十分清瘦,看似羸弱,可是始终亦趋亦步,始终跟在他的左右,这份体力在文官中也算是难得的了。 “卢先生,能够跟的上我等,真是令我佩服啊!”赵昺行至一处平坦之处,这里也是上山香客小憩之地,他们也寻了一处阴凉稍歇,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口水道。 “五哥儿拗赞了。”卢旭也随身带着水葫芦,灌了气水笑道,“吾出身农家,自幼便下田耕作,上山砍柴。有幸科举得中入仕,留在京中俸禄仅够家用,买不起牲口代步,只能步行入朝。虽然辛苦,却也练出了副好腿脚,如今步行十几里尚能应付。” “呵呵,我幼时体胖,走不多远就要休息。后来跟着老和尚习武,他是天天拿着戒尺追着我打,慢了半步便是一下子,日久之后才能跑上些路。”赵昺笑着自嘲道。 “吾到琼州后,那时常见五哥儿与侍卫们一同操练,围着攻城跑圈,那时就十分佩服了。”卢旭也笑着道,“听说大师已经回返泉州清修,想来五哥儿也精通佛法吧!” “错了,大师说我与佛无缘,从未传下佛法,他只能在佛前为我赎过了。”赵昺轻笑着道。元妙这一点说的不错,自己与其只有亲情,对佛却无半点关系,而自己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其这个当师傅只能替徒弟在佛前说些好话了。 “五哥儿是上天眷顾之人,定然受到神佛的护佑。”卢旭过去没有机会与小皇帝相处,此次陪陛下登山,发现其果如传言一般,对人十分和气,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娇之气,却也不敢放肆。 不过卢旭以为小皇帝自幼跟随元妙大师习武,并受其庇护,长期浸染必然会学习佛法,如此说只是玩笑而已。可当他们终于进入山门,登上峰台,进入化城寺后,他却信了。寺院是四进院落式建筑,每进院落皆建于山间平台上,如台阶般逐次升高,依次为灵官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藏经阁。 香客进入每一个大殿后一般皆会敬香礼佛,并进行布施,他们入殿,包括王相以下诸人皆会虔诚礼拜,唯独小皇帝随着人流昂首而入,昂首而出,在殿中逗留也是欣赏殿中的壁画,或是在一旁‘观礼’,更过分的是兴趣盎然研究起大殿是如何盖起来的,唯独对佛像没啥兴趣,布施更是一文钱都不给。 待大家一一拜过,已经时近中午,他们本想在寺中用斋,却被知客僧以客满为由拒绝了。这让卢旭很是恼火,皇帝是何等身份,在寺中吃斋那是给他们长脸,而今却被拒之门外,让自己也很没有面子。他想上前争论,却被小皇帝拉住了,笑着摆手要他勿要多言。 好在打前站的王德昨日已经让膳房做了些素点心和素饼之类吃食,倒也不至于挨饿,他们在大雄宝殿寮房外寻了个草亭,坐下休息。众人口渴,而携带上山的水已经将近,王德让人去寺中讨些热水,却也被拒,只告之井中有水,可以自便,将他气得不轻,只能将人取水,生起炉火烹茶,可是如此之多的人一时间也难以供应。 “五哥儿,这九华山土茶甚是有名,据说乃是开山祖师自高丽携来的茶种,我朝左丞相周子充遍游九华品过后曾有味敌北苑之说。”王应麟言道。 “陈崖也曾有诗云:暖风吹长紫芽茎,人向山头就水烹。并注明:晏生岩北溪上,产茗味殊佳。可以一品。”谢枋得也介绍道。 “哦,还有与龙团茶比肩的土茶,此前却为曾听闻啊!”赵昺将信将疑地言道。北苑在建州建安,所产的龙团茶专供皇家御用,是有宋一代最脍炙人口的名茶,一般人是无缘品尝的,而周必大作为左丞相倒是有机会尝到这顶级的御茶的。 “几位施主,寺中便备有上好的佛茶,可要品尝?”赵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沙弥上前施礼问道,却被侍卫拦在几步之外。 “呵呵,那便来两壶先尝尝吧!”赵昺听了讶然失笑,看来自己这些人是被‘盯’上了。 “看小爷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如此多的人两壶茶是不是……”小沙弥欲言又止,含笑道。 “看来还是要多要几壶了,否则吾还要落个不体恤下人的恶名啦!”赵昺指指众人道。 “我们谢过五哥儿了!”王应麟连连施礼凑趣道。 “小僧看几位先生皆是文雅之人,布施些小钱,佛前添些香油,也可保家宅平安。”小沙弥并没动,而是再次行礼道。 “其中又有何说法?”赵昺听着十分耳熟,这话不就是前世那些销售们的套话吗,一步步的将你引进消费陷阱之中,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道。 “施主,五贯钱便只能委屈诸位在此用茶了,十贯钱可入客寮中用茶,若再添些还有斋饭奉上。”小沙弥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答道。 “若是我们布施百贯又如何呢?”赵昺又问道。 “小寺可为诸位施主提供几间客寮小住两日,每日皆有上好佛茶奉上!”小沙弥不惊不喜地依然微笑道。 “放肆!”卢旭听了脸上却挂不住了,喝道,“汝等即为方外之人,当知众生平等,却又分出三六九等,是何道理。” “施主勿恼,佛祖也需供奉,小僧却也未贪施主一文钱。且寺中僧田被官府抄没大半,诸多僧众也需温饱,才能衷心侍佛!”小沙弥还是笑眯眯地道。 “哈哈!”众人看向卢旭发出阵哄笑。 “这……”卢旭被弄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讪讪难言。 “王德去做些功德吧,也不枉小和尚这张嘴!”赵昺扭脸对王德笑道。 “是了,哥儿!”王德叫过一个小黄门,让他拿了百贯钱递给小沙弥。 布施之后,他们一行人的待遇马上大为改观,从草亭中换进了一个小跨院,不仅有正堂,还有东西厢房,院子也比较宽敞,摆着石桌、石凳,十多个散在其中丝毫不觉拥挤。为了安全计,王德还是没有用小沙弥送来的茶水,而是要了些茶片,自己烹煮。 稍缓又有两桌斋饭送上,算不上特别丰盛,却也十分精致,味道也还可口。众人走了半天,也早就饿了,也填饱了肚子。然后移至堂中的茶室,品茶叙话,院子在山顶之上,推开窗便可观山景,习习的秋风也将暑气吹尽,令人十分惬意。 “唉,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和尚都不精研佛法,却念起了生意经!”卢旭作为当地的父母官,过去登山,自然会受到僧众的殷勤接待,主持也会亲自陪同叙话。而今天一个小沙弥就将他们打发了不说,连茶水都需布施才能喝上一口,让他十分气闷。 “是,释家最重苦修,以从中体会其中真意,如今却也追求奢靡,与俗人无异了。”谢枋得也摇头苦笑道。 “今日还是五哥儿破费了,才让我们得以得一餐斋饭。而吾不解五哥儿为何在殿中不肯布施一文,却又肯布施百贯给那小沙弥?”王应麟对陛下前后大不同的所为,还是感到不解,笑着问道。 “诸位先品品这佛茶如何?”赵昺笑而不答,指着刚刚送上的茶汤道,“吾不善此道,饮茶无外乎解渴而已,皆是牛饮,向来品不出好坏!” “嗯,还算不错!”王应麟端起茶碗,先闻了闻,再用碗盖撇开茶沫,轻咂了口道。 “吾觉得一般,比之龙团还要逊色不少。”谢枋得也尝过道。 “吾还未吃过龙团茶,无法比较,但此茶比之本地土茶也并无不同。”卢旭品过后摇头道。 “如此说这佛茶名不符实了!”赵昺也喝了一口笑道。他清楚这烹茶是门手艺,而自己身边专门煮茶的小黄门皆是经过严格培训的,手法和程序上自然不会有差错的,但众人的评价虽有的含蓄,有的直言,而卢旭在当地为官,常饮的自然是本地土茶,可以不计,但也足以说明不过尔尔。 “五哥儿,咱们被那些和尚骗了!”王德哪里受过这种腌臜气,这时也终于忍不住了。 “差矣!”赵昺笑笑道,“我不肯在殿中布施,那是因为我不信释道。而在殿外给钱,其实是因为觉得这些僧人经营有道!” 正文 第1340章 经营有道 小皇帝的说法让众人都是大感诧异,不觉明历,齐齐看着陛下希望他‘解惑’。赵昺又喝了一碗可比肩‘龙团’的佛茶,讲起了九华山和尚的生意经。 对于九华山,赵昺前世了解不多,只知道这里是佛教圣地,号称四大丛林之一,对于其它所知并不多。而今一路行来,听着众人的介绍,途中所见,受了和尚的气,转而又峰回路转,这简直与前世商家常用的套路一致。区别只在于当下的古人更有毅力,现代人更为进攻尽力。 赵昺首先从金地藏从高丽到九华山说起,彼时此地还是道家修炼的福地,山上更多的是道观。其初来乍到,要名气没名气,要钱财没钱财。而为了容身之地便露了一手,向当地的土豪居士闵让讨一袈裟地,结果展衣后竟遍覆九峰。 但赵昺以为这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而已,否则金地藏也不会只能够居于山洞苦修,至于传说的闵让‘由惊而喜’,先让其子拜师,后自己亦随之皈依。估计就是闵让后来发现这大和尚有前途,便压●●了个冷门,先让儿子挂了名,其成功了,自己家会从中受益,亏了也不过损失了一块地而已。 金地藏开始混的很惨,但贵在坚持,终于等来了贵人。被结伴登山的长老诸葛节等人看见了,觉得这个和尚在深山峡谷,荆榛莽莽,寂静无人之地苦修,定是非常之人。于是共同筹划兴建禅舍,供养地藏。不到一年时间,一座庙宇建成,地藏有了栖身之地和收留徒众常住寺内的条件。 其大弟子、首座僧用瑜,不忘本分,身体力行,斩荆披棘,率众垦荒,凿渠开沟,造水田,种谷物,劳动自给,坚持苦修。而这时又有时任池州太守张岩,因仰慕地藏,施舍甚厚,并奏请朝廷将化城旧额移于该寺。郡内官吏豪族,纷纷以师礼皈依地藏,向化城寺捐献大量财帛。 有了官府的背书后和支持后,金地藏声闻遐尔,连新罗国僧众闻说,也相继渡海来华随侍。不过这个时期,正处于唐灭法的时期,化城寺还不能得到大发展,只能算是区域性的名刹,在池州,乃至周边州府小有名气,而新罗僧众来投可能是因为国内动荡,混不下去的前来投奔老乡,混碗饭吃。 不过这些也给化城寺带来了机遇,众多信徒前来朝拜,听大师,总要给佛祖上些香油。需求就是商机,大量的布施除了用于扩建寺庙,改善生活外,也需要寻求出路。而闵让作为当地的土地拥有者,又是最早的追随者,自然也会予以支持。 于是乎,闵家出地皮,寺院出资,双方合作在山下修建了大批的商铺和客栈,用于接待信徒们。而这么大的蛋糕,他们一家肯定吃不下,于是又有大批的人经营佛教用品,提供香烛、符纸,吃喝用度,又让闻到商机的商人们涌入,不仅从产品和经营的多样性方面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同时也为僧俗解决了生活资料需求。 “嗯,五哥儿的说法确有道理,化城寺得以发展到如此规模,即借助了天时,也得力于闵家的支持!”王应麟点头道。 他久经官场,风浪见得多了,而相互倾轧所用手段更是花样繁多,自然清楚小皇帝所言虽不能确实,但也不能说离谱,总之有人在从中推动。事实上,他们昨日在山下也亲见当地的繁华,而人们仍称那条主街为‘闵街’,这也是佐证。 “不错,九华山的繁荣与商业的发展的确大有关系,寺院通过经营获得钱财,得以不断扩充寺庙,放大影响。而这又促进了更多的人前来朝拜,从而滚雪球般的,规模越来越大,影响力也随之传播的更远。”谢枋得也言道。 “五哥儿剖析的很对,池州商贾众多,其生意皆是围绕佛字,而商贾往来,亦将声明传的更远,带来更多的香客,让此处更加繁华!”卢旭也不得不承认道。 “更妙的是这些大和尚们懂得审时度势,借助任何可以使自己壮大的机会,来在现有的基础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信众!”赵昺笑笑道,“而金地藏的死本来是对九华山佛教的发展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但是他们却能够让其从一个僧人转化成了一位菩萨,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反而确定了九华山在佛教中的地位,是不是很神奇。” “五哥儿以为其中有假?”王应麟皱皱眉头道。 “时间过于久远,已经难以考证,但是僧人肉身成佛的事情多有流传。若是施些手段也并非不能做到,要知僧人往生,常常是以火化的形式完成的,可其偏偏是土葬,又在三年后被掘出来,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呢?但无论真假,如今皆已成了定论,为信众深信。”赵昺言道。 肉身不腐,在古代也并非没有办法做到,埃及的木乃伊,辽代的‘干腊肉’等,也有些是因为偶然而得。不过以赵昺所知,在现代也是有人为干预的办法让肉身不腐,且有专门的人从事这方面的生意,让尸体可以保持数年不腐,这种报道也曾见诸报端。 “而进入本朝后,太祖信佛,而历朝也未出现灭法之事,可以说让九华山得以进一步发展的机会!”赵昺见众人皆陷入沉思,明白自己虽然无法让他们相信此事的真假,但也让他们生出了怀疑的种子。 “陛下所言正是!”马端临插言道,“中原佛教重心本在五台山,但由于长期为辽国占据,南渡后又被女真控制,与我朝处于隔绝的状态,信众们无法过境参佛。而峨眉山偏于川蜀,道路艰难;普陀则居于海外,常人也难以到达。而九华山水路便利,又被视为地藏菩萨道场,信众自然趋之若鹜。” “这些说明他们抓住了发展的机会,利用了大势。但同样会顺应形势,他们知我朝以士大夫治国,便拉拢士人,官员,与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得到名声的同时,也获得了官府的庇护。”赵昺言道。 “听五哥儿言,让吾也有些醒悟。僧人本应精研佛法,以普度众生,但有些僧人却专事与来访的名儒雅士唱和,谈禅吟诗,还出版诗集。其本意就在与增加人脉,从中获得利益,行为虎作伥之事。”陈识时言道。 “呵呵,话虽有些糙,却也是实情,有周必大、王安石和范成大等高官、名士传名。即便有过,地方官府哪里敢多言,还会为他们遮掩,以免得罪上官。”赵昺笑道,“譬如这佛茶,真的是那么好喝吗?可是有周大相公说好,其他人又怎敢说不好,如此一来便以讹传讹,大家都说好了。” “今天若是我等排开仪仗登山,那些和尚们必然会说,当今皇帝及王相皆来参佛敬香,必然是灵验。而我们说这案几实在不错,明日必然会有无数人高价求购,可谁知其实只是我们一句玩笑而已。” “五哥儿真是慧眼如炬,洞察人心。”卢旭言道,“前时化城寺主持真观不知从何处得知御舟泊于池州,便遣人递上名帖,又奉上佛杀数斤,请圣上品鉴。因陛下有言在先,为吾所拒,若是呈上,到为其所用了。” “这些和尚真是会钻营,与商贾无异了。”谢枋得叹口气道。 “所以说为官要谨言慎行,否则稍有不慎便会为人利用,当年王安石和周必大也许只是一句无意间的话,就被和尚们加以演化,成就了他们的名声。”赵昺笑道,“这茶所为金地藏自新罗带来的种子,就是无稽之谈,可有些人自诩有些名声,便顺其所言,以致贻害后人。” “五哥儿,难道这佛茶真非是新罗种?”卢旭言道。 “新罗本无茶,吾记的新罗于唐大和二年遣唐使金大廉自中国带回茶种子,新罗朝廷下诏种植于地理山,新罗方有茶树,此时已是晚唐。而金地藏是盛唐来九华山修行,他又何来新罗茶种?”赵昺反问道。 其实这种套路早为他前世所知,为了提高知名度,便会将自己的商品千方百计的与名人挂上钩,最好是皇帝、名人,然后就围绕此编故事,设计出一个促销方案。而真假很少有人去考证,有些人反而会推波助澜,借以提高自己的名声,反正最后被娱乐的只是大众。 “吾居然信以为真,从未深究过此事,若非五哥儿点明,还蒙在鼓中!”卢旭面带愧色,讪笑着道。 “不过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要与外人道。毕竟有新罗佛茶之名,当地的茶农还能卖个好价钱,我等若是叫破,苦的只是百姓。你是本地父母官,在此事上还是糊涂些好。”赵昺言道。 “唉,五哥儿宅心仁厚,所虑皆为百姓,才是真正的现世佛!”卢旭叹口气,向陛下深施一礼道…… 正文 第1391章 兼容共济 堂中众人眼看着小皇帝说穿了其中奥妙,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这显然是在暗示有官员在其中推波助澜,暗中纵容,与僧人勾结获利。而陛下转而又不让他们声张,这转折实在有点大,有些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是什么。 “五哥儿,这些僧众背离佛法,哗众取宠,追逐功利,应该予以惩治!”谢枋得沉默片刻后言道。 “我谈此事,并非是要打压他们!”赵昺摆摆手道,“九华山的佛教之所以繁荣和发展,与和尚们追求功利是有莫大关系的,这也可以视为他们争取信众的一种手段。而反观道教他们最早在九华山上立足,建起了道观,曾繁盛数百年,但为什么当下道踪难觅,会被佛教所取代呢?” “也许是教义的不同,让信众们转信佛教。”陈识时试探着问道。 “嗯,也可以算是一个原因。”赵昺言道,“道教和佛教的宗旨都是劝人向善,救度众生。但是道教讲究的是修今生,可以长生不老,羽化成仙。而世上修道成仙的人又有几人?可以说寥寥无几,万中无一,人们自然对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会屏弃;而佛家修的是来生,劝人通过行善来消除自己的罪恶,以求来生可以富贵,甚至转生成佛。这同样看不到,却能给人予希望。而众生皆苦,大家都想下一生能够富贵平安,自然趋之若鹜了。” “五哥儿言之有理!”王应麟与谢枋得对视一眼,觉得陛下所言并没有涉及释道的教义,但是从信众的角度进行剖析,显然更符合广大百姓的想法。转而又试探道,“难道是因为和尚们擅于经营,会从中取利?” “也能算其一。”赵昺喝口茶道,“有人忌讳谈功利,其实我不这么想,虽然有些人私下中说我惟利是图,最擅巧取豪夺。” “……” “呵呵,我不会在乎,因为我确实爱钱。”赵昺见众人一副尴尬的样子,摆手笑道,“比如这金地藏初来九华山,住的是山洞,吃的是拌了观音土的白饭,却坚持修行佛法。对此中执着我也甚为敬佩,但是他自己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自然无法收徒弟,建庙宇,更加难以吸引信众。” “因此金地藏在获得资助后就要先修庙宇,招收徒弟,扩大队伍。而人多了,他们也不是神仙,可以食气饮露就能不死,所以也要吃饭、穿衣,而这些都需要钱。可那时他们名气尚小,靠信众布施虽可保温饱,却再难以发展。因此他们也需要经营,采取各种手段来挣钱,才能建更多的寺院,招收更多的徒弟,吸引更多的信众,来完成弘扬佛法的根本。”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九华山的和尚们在获得了大量财富后,并没有都用来享受和佛事,而是将一部分用来从事赈济灾民、扶危济贫和修桥补路。”赵昺言道,“刚刚我卢先生说起,寺院发动山民和信众,利用布施所得先后开辟了至徽州、池州、宣州的五条宽半丈的石板路,这五条道路勾通了徽、池、宣三府十县,里程数百里,可直通大江码头。这些事情即便由官府来组织,也不是一件易事吧!” “嗯,这些和尚还是甚有头脑,他们救济百姓,可以借此弘扬佛法,吸引信众。开辟道路,可以使得八方信众前来朝拜,且使商贾便于贩运货物,沟通又无,而他们又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确是打得好盘算,真是一举两得。”王应麟点点头道。 “但这些其实尚不能让九华山的和尚们得以完全取代道教,道士们做这些并不比他们差多少!”赵昺轻笑着道。 “那他们还有何手段?”马端临沉思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求问道。 “因为这些和尚们识时务,懂得吸纳和学习其它教派的长处,并为己所用。而非默守陈规,抱着自己的教义不变!”赵昺言道。 “背经叛道,他们不会吧?”陈识时惊道。 “刚才我们入寺,前殿供奉的是哪位仙家?”赵昺问道。 “是灵官殿,供奉的是王灵官……”陈识时回答道,可马上明白过来了,又道,“传王灵官为唐太宗时人王恶,有臂力,性刚暴质直。曾因为民除害焚烧一江怪古庙,致怪风大作,幸值萨真人赶到,作法反风灭妖。玉帝欣赏王恶疾恶如仇,敢作敢当,便封他为豁洛元帅,赐金印掌监察之职,后被道家尊为护法神。” “诸位可曾见过寺庙中供奉王灵官的?”赵昺笑笑问众人道。 “这……从未见过,寺庙中供奉道家护法神的。”几个人相互看看,王应麟摇头道。 “是不是因为此前此为道观,后来改建为庙宇,没有拆除呢?”谢枋得疑惑地道。 “这个容易,一问便知!”赵昺喝口茶,指指马端临说道。 他们进入客寮后,闲杂人皆被挡在院外,马端临在院外寻了一个老僧问过后,又回到院中忍俊不止的笑着道:“吾问过寺中僧人,据其言,因为传说佛家护法韦陀因犯了杀戒,被地藏菩萨罢去护法之职,转而由王灵官护持。” “哈哈……”众人听了皆笑,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但是在座的除了倪亮,恐怕也都明白了,和尚们将王灵官供奉在庙宇中,其真意只怕是为了吸引道教信众,从而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信徒。 “宗杲,大家想必应该知晓是何人吧!”笑过之后,赵昺再问道。 “宗杲乃是我朝名僧,为禅宗五家之一的临济宗传人。其与高宗朝礼部侍郎张九成友善,结为方外之宾,不肯阿谀逢迎右丞相秦桧。后因张九成因不肯轻易附和金人和议之事,招致秦桧忌恨。绍兴十一年,张九成到径山拜访并问道于宗杲禅师,在他们谈论时事政局时,宗杲作诗曰:神臂弓一发,透过于重甲,衲僧门下看,当甚臭皮袜。”王应麟言道。 “其意本是说韩世忠广造克敌弓以备破金之事,但是秦桧听说后,认为这是在影射他投降和议,于是罗列张九成,宗杲两人谤讪朝政的罪名,加以迫害。宗杲被毁牒剥衣,除去僧籍,先发配至衡州,后又再次流徙到梅州。绍兴二十五年冬,才蒙恩北还。次年,复其袈裟,重入僧籍,十一月诏住阿育王寺。二十八年诏令重返径山,天下弟子听到消息,纷纷归来护持道场。孝宗即位,赐号大慧禅师,圆寂后赐谥号普觉。” “宗杲与九华山佛徒虽皆是佛家弟子,但是其归属禅宗,而他们却能盛邀宗杲前来讲禅法,并得到九华诸位高僧的认可,打破门派之见吸纳禅法。后又有曹洞宗传入九华山。但是这不仅没有削弱其在信众中的地位,反而使其名声大噪,迎来更多的信众来投。”赵昺言道。 “嗯,吾明白了,九华僧众结交我朝官员,与名人雅士吟诗唱和,其意除了提高名望外,也是意在吸收儒家经义。”谢枋得拍案道。 “正是,因而九华山佛教繁盛,绝非是偶然。而道家却因为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不肯兼容并济,终于被挤出了这块福地,消失于无名,道观也被庙宇代替。”赵昺言道。 “五哥儿,吾有些不解,既然这些僧众既然能兼容并济,吸收儒法,且又能造福地方,为何仍然要收其庙产,裁减僧众?”陈识时问道。 “我朝以武开国,以儒立国。而释道昌盛,会当如何?”不等赵昺回到,王应麟反问道。 “自当予以限制!”陈识时马上回答道。 “蒙元崇尚佛教,统治江南十余年,广赐田产于寺庙,释家得以进一步发展,各地寺院广收门徒,庙产众多,实力大增。”王英麟接着道,“大批百姓投入寺庙,使得兵源减少,田地无人耕种,人口难以繁衍,对我朝损害甚大。且一旦他们不服王法,便会唆使大批信众与官府对抗,政令难以通行。因此必须削弱他们的实力,而收其寺产,限制僧额,余者还俗,就能使其难以继续壮大,没有实力与朝廷对抗。” “哦,五哥儿今日不肯布施一文,却肯用钱百贯买茶,是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因为收田、减额之策已有效果,使得和尚们不得不另辟蹊径获取钱财,结果反而恶了香客、信众。”陈识时恍然道。 “呵呵……”赵昺笑而未答,但显然已经默认了其的答案。 “五哥儿,若是因为僧众勒索香客,以致信徒骤减,会不会导致商贾利益受损,从而使得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呢?”卢旭问道。他作为父母官,税赋收入也是考核的一项重要内容,若是因此导致税收减少,岂不也让自己难做啊! “如何能既能限制释家尾大不掉,又能保证朝廷政令畅通,百姓仍能赖此为生。这其中如何取舍,就要考验你这个父母官的智慧了!”赵昺笑道…… 正文 第1392章 应时而变 众人听得明白了,陛下限制释道的发展,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维护朝廷的统治。不能因为他们做了些‘好事’就不加限制,从而威胁到朝廷的安危。而同理释道的肆意扩张,也会威胁到儒家的地位,而发展到可与儒法分庭抗礼的地步,皇帝也就会不得不考虑个人和国家的利益,引入释教听从他们的建议了。 当下陛下的态度很明确,仍然坚持尊儒的祖训,但是也是一个警告,儒法非是当下的唯一选择。释教能够利用自己的优势发展壮大,繁荣地方,造福一方百姓,自己也不妨试一试。而众人也清楚,如今儒法虽然在朝廷中占据优势,可在民间的声音还是逊于释道的。 而今形势微妙,乡间的士绅们勾结释道,甚至不惜与邪教为伍,对抗朝廷的政策的推行,还要迎德祐帝归国来威胁圣上。已经让陛下十分恼火,刺杀事件更是火上浇油,而士人内部还在为谁是儒家正统争论不休,相互打压,完全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机。 “五哥儿,当下朝野纷争,吾以为还是因士人以理学为正统,而道学与心学两派纷争不断,功利之学被视为旁道。而今提倡‘利工商,重商贾’,使得理学之士以为此偏离儒家正统,进而对朝廷不满,宰执蒙蔽圣上。不知五哥儿对此有何高见!”王应麟不知陛下回京后将如何整顿朝纲,若是打压理学之士,而提倡功利之说,将引来一场更为猛烈的朝政,不知多少官员要因此而退出朝堂,多少大儒因此获罪,所以他想知道陛下的态度。 “那请问何为正邪、何为黑白、何为动静?”赵昺想想问道。 “这……”几个人顿时一怔,这个问题很简单,但若阐述出来却非几句话可以言明的。 “其实这些都是相对而言,每个人的立场和看法不同而已。”赵昺笑笑道,“如我朝与蒙元而言,当初我朝占据中原和江南富庶之地,而蒙元只能偏据漠北苦寒之地。其心中自然不忿,同为上天子民,他们为何只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么侵占中原抢掠财富也只是为了活的更好而已,当然也就自觉是正义的。而今我们出兵北伐收复故土,救民于水火,也自认为是正义的。而本质不过是利益之争。” “你们看窗外的白云,是静,还是动?”赵昺又指指窗外道。 “云在随风飘动,自然是动!”马端临答道。 “而云在空中俯视你、我,它看到的又是动或静呢?”赵昺再问道。 “或是动吧!”马端临有些含糊地道。 “又如这杯中之水,遇冷成冰,遇热成汽,那你就可以不认为它们不是水吗?”赵昺言道,“世事亦然,释、道、儒皆以救护众生、扶危济贫、同赴大道为宗旨,不同之处只在于实现的形式有异。道是通过自身修炼,领悟天道,达到羽化升仙,永存于天地间的目的;而释家则是通过修德行善,消除自身的孽障,死后得以升入极乐世界。儒家则是通过修心养性,知道德、明大义,通过经世为民,达到天道。” “嗯,五哥儿言之有理。”谢枋得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我朝之所以弃释道,而用士大夫治国,也正是因为儒学乃是经世之道,可以安民利国,这与帝王的利益是相一致的,若是两厢背离,则双方就失去了合作的意义,自然也就会终被弃之。”赵昺言道。 “陛下言重了,现下尚未到如此地步吧!”王应麟听了心中大惊,圣上这番言论若是传了出去,定然是朝野震动,人心大乱。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在诸位面前说这些话了,只是想说明这个道理而已。”赵昺见众人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笑道。 “如此便好,惊了老夫一身冷汗!”王应麟抬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讪笑道。而心中也是震惊,陛下能出此言,定然早有过此想。 “五哥儿锐意革新,又当如何选择呢?”谢枋得沉默片刻问道。 “其实儒法也是一直在变革,只是当前默守陈规,思想固化,各派又存偏见,使得当下陷入停滞而已。”赵昺喝口茶接着道,“儒学始于孔孟之道,兴于汉,历时千年历朝历代亦是皆有创新,诸位先生皆是儒学大家,吾也便不再班门弄斧,只言本朝。” “吾等不敢当大家二字,愿听五哥儿高见!”王应麟和谢枋得齐齐施礼道。他们知道陛下不喜经史,但是三位师傅皆是当世名儒,在琼州也曾开廷筵遍请儒学名士讲经,应该说小皇帝接受了完备的儒家教育。即便不喜,所学也要比之寻常士子强之百倍。 “我朝右文,儒学兴盛,名士大家层出不穷。而今占据主流的有三:一则为朱文公的理学派;二则为陆象山的心学派;三则为叶水心和陈龙川的事功学派。而他们又皆是承于河洛的两程之学,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和创新,衍生出各自的学派……”赵昺侃侃而谈道。 “朱理之学以两程兄弟的‘理论’为基,并吸纳了周敦颐太极说、张载的气本论以及释道的思想而成。其核心为理,或称道。其以为万物各有其理,而万物之理终归一,是为太极;理又为纲常之则,人之性也。又以气为第二性,其形而下者,是有情、有状、有迹的,兼具有凝聚、造作等性,乃是铸成万物的质料。而天下万物都是理和质料相统一的产物。” “其提倡‘格物致知’,人要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天理是指仁、义、礼、智,人伦、圣言、事故则是天理的阐发应用。认为:兀然存心乎草木、器用之间,此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成饭也。” “陆象山自称是因读《孟子》而自得之,又对于伊洛渊源亦不否认。其融合孟子‘万物皆备于我’和良知、良能之观点及佛教禅宗心生、心灭等,以为‘心即理’。且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心中,宇宙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此是永恒不变的,此即为‘心学’。” “事功学派则认为物之所在,道则在焉,提倡功利之学,反对虚谈性命。提出一物为两、一而不同的关于事物对立统一的论点,提倡对事物作实际考察来确定义理。主张以物用不以己用,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反对重本抑末。强调道存在于物本身之中。” “五哥儿说的不错,可又以为哪方更有道理?”听着小皇帝寥寥数语便总结出各派的主张,王应麟暗自点头,进而追问道。 “其实对我而言,他们皆未能切中要害,只是看到了物的表面,皆未能看到本质。”赵昺微微一笑道。他是来自七百年之后,以彼时的科技手段尚未能将这个世界研究透,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物质不会消失,只是转换了存在的形态,鬼神更是虚妄之言,虽然他也解释不了自己的灵魂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 “哦,五哥儿此话怎讲?”谢枋得皱皱眉问道。他以为陛下过于狂妄了。 “这……我们常言不登绝顶,不知众山之矮;不入大洋,不知江湖之小。他们的眼界还是太窄,站的高度好不够高,自然难以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赵昺缓了缓道,“我朝号称万里之地,其实与整个世界相比不过是琼州一隅,与整个宇宙相较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而已。宇宙之大,岂是一颗心所能承载的下的。” “五哥儿,世间竟有那么大?”马端临好奇地道。 “当然,天地之大,宇宙之浩渺,远超你们的想象。当你能够飞上天空,看到的又是一番景象,空中的明月、星辰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灰尘。而一滴水虽小,其中又另有天地,一草、一木也是各有乾坤。我们不过是这方天地中的井底之蛙而已,岂敢言窥破宇宙。而儒家之说也不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并非是什么神秘之说。”赵昺言道。 “五哥儿之言,震古烁今,吾等皆闻而未闻,见无所见,实在……”王应麟叹口气,不知如何评价。 “呵呵,这些言语若非出自吾口,定然会被视为大逆不道,叛道离经之说。”赵昺言道,“世界的奥妙非眼前所见,昼夜转换其实只是天地间的自行转动,而非太阳东升西落,你们肯定也难以接受。吾又言天上的月亮没有什么月宫、嫦娥,不过一个硕大的石球,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吾之所言,总有一天后人们会证实。” “吾此时所言,不过是想说圣人之言也非千真万确,不能质疑,不能改变。其也要根据世事变迁而做出改变,才能适应形势,进而得到延续,否则也终会被抛弃!”赵昺轻笑着道…… 正文 第1393章 不辨不明 小皇帝的话让在座的人皆惊讶不已,王应麟和谢枋得自不必言,是当下公认的儒学大家。陈识时与马端临皆是官宦世家出身,父兄也是熟读经史的名儒。即便是倪亮这个粗人也跟着小皇帝当伴读,又拜应节严为师,说不上精通,却也是粗通经义。 不过各人表现又自不同,倪亮关心的人是能否真的飞上天,大洋的另一边是什么样;陈识时和马端临两个年轻人则对陛下所言的浩渺宇宙和太阳的东升西落更感兴趣,缠着陛下问个不休。而王应麟和谢枋得则陷入沉思,考虑陛下话中深意。 两人细想之下,朱熹与陆九渊两人的‘冲突’是有两次,一次是鹅湖之会,另一次白鹿之会。朱、陆两人展开激烈的辩论,让他们间的矛盾公开化。 鹅湖之会发生在淳熙二年春天。时吕祖谦访朱熹至武夷,二人共同读周、张、二程书,编辑《近思录》。后朱熹送吕祖谦至信州鹅湖寺,吕素知朱、陆二人在理学观点上有分歧,意欲调和统一之,所以约陆九龄、陆九渊来鹅湖一会,共同讨论学术问题。陆子寿、陆子静、刘子澄及江浙诸友皆来会,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鹅湖之会”。 鹅湖之会上,二陆主张“易简工夫”,是以确认先天心性为前提的。表明先确立“心”本体,以心为一切道德价值根源的观点,主张由“明心”而扩展到读书问学的,认为千古圣人只是以心相传,不用传之文字。朱熹则主张通过问学致知的方法,先博览而后归之约。 所以陆九渊更欲与朱熹相辩,以为“尧舜之前何书可读”。这说明他认为朱熹的“支离”,不仅在于方法的不简易,而且在于没有找到道德价值的真正渊源。双方各持己见,陆九龄、陆九渊并赋诗明志,讥讽朱熹格物渐修功夫为“支离”,总不免要泛观。这引起朱熹的不满,双方辩论三天,但观点始终未得到统一。 鹅湖之会以后,朱陆又一次重要的会晤是南康之会。淳熙八年,朱熹知南康军,二月,陆九渊访朱熹于南康,朱熹请陆九渊登白鹿洞书院讲习。此次两人争论的主要观点是‘义利之辨’、‘无极与太极之争’、‘阴阳之道’。 陆九渊讲《论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他认为,儒家以义利判君子小人,其核心问题是辨志。人的认识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习染,而习染的结果却决定于你的志向如何。志于“利”者,必被“利”所趋;志于“义”者,则以“义”为行为的准则。 所以为学之要在于立志。他联系到当时科举取士选拔人才的制度谈到:科举取士久矣,名儒钜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场屋之得失,顾其技与有司好恶如何耳,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汩没于此而不能自拔,则终日从事者,虽曰圣贤之书,而要其志之所乡,则有与圣贤背而驰者矣。 陆九渊又以“义利之辨”来讲儒释区别,认为儒释的区别不在于本体的虚无与实有,而在于用这种本体来证明经世或出世的思想。儒家讲人生,讲人道、人事,都是为了“经世”;佛教讲生死、讲轮回,只是为了逃避人生的苦难和烦恼。所以儒家的道德修养即使达到“无声、无臭、无方、无体”的境地,也绝不会与佛教的虚无本体相混同。 听者都十分感动,至有泣下者,朱熹也当即离座向众人说:“熹当与诸生共守,以无忘陆先生之训。”并再三表示“熹在此不曾说到这里,负愧何言。”又请陆九渊书写讲义,将讲义刻于石以作纪念。 关于无极与太极。双方对“太极”的训解不同,其实表现了对“理”的观点,即界定角度不同。朱熹训“极”为“至极”,太极即是“理”的总汇,天地万物的究竟至极;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本然之理”、“不属有无,不落方体”,无名可名,故又称之为“无极”;不言太极,则太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 陆九渊训“极”为“中”,以为“太极”即是“实理”。他以为“理”所讲的是人生日用之理,圣人所瞩目的是如何践履道德,“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而不是在名称上兜圈子,所以任何语言文字的雕琢都无益于对“理”的认识。他又指出:“‘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是老氏从始至终的为学宗旨,他用“无极”与“太极”的不同称呼,表明了“理”与“物”有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分别。 陆九渊以为阴阳即是形而上之道,它概括了宇宙间一切对立的事物和现象。《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所谓理,不分天人、理欲,乃三极合一之理,人在此理之中而为理的主宰,所以有“阴阳即是形而上者”之说。 朱熹则以阴阳为“形而下”之器,把它看作构成宇宙万物的材料,“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所谓始终、晦明、奇耦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乃为道耳…… “五哥儿以为朱学和陆学两者间的争论在于何处?”思索良久,王应麟打断小皇帝与年强人的谈话问道。 “吾以为陆学的所谓‘尊德性’与朱学的‘道问学’,他们间的争论只是学儒的入门方法不同而已。这就如同这案上的茶水。同是一壶茶,可我喜欢喝凉茶,而王先生喜欢喝热茶。你能说喝热茶就正确,而饮凉茶就是错误吗?”赵昺指指案几上的两杯茶水道。 “还请五哥儿详解?”小皇帝竟然将两派间的争论说的如此简单,让王应麟极为诧异,再言道。 “嗯……”赵昺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语言道,“朱学以读书为总,意在寻找万物之后决定万物的终极本质。他首先着眼的是自然,意在从自然规律中归结出‘所以然’的本体,并把此推导到‘所当然’,把‘形而上’的当然之理当作人生活动、道德意识的根源。而实际上就是以物为认识对象,做出知性的概括,归纳为理。故此他重视语言的表达与传授,逻辑的概括与抽象。在方法上则崇尚读书、斟酌文字,要人以读书为穷理的主要方法。” “陆学则以尊德性为要,以为这是学儒的关键,把义利之辨的转换放在首位。他认为多懂得道理并不能改变人的思想,因为知识的背面,有决定人知识方向的东西,这就是志,即为人的根本,做事的动机。其学是以道德主体为本体,所追求的实际上是一种理性。又以直觉为本体,认为这种本体虽超越于人的知识之上,却又不离人的知识。所以他强调尊德性,而又要以求知的手段充实本体,来作为德性的补充。” “所以吾以为二位高士的方法,其实不能截然分开,他们的本意皆是同植纲常,同扶名教,况且朱陆在其中虽各强调一面,却同时兼顾另一面,所以他们这种争议,构不成根本的分歧。即使有所不同,也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就如茶水太凉会冰牙,太热又会烫嘴一般。” “呵呵,五哥儿之言虽然简略,却也道出两人争论的关键!”谢枋得也被小皇帝略带诙谐的说法逗乐了,笑着又问道,“朱学主张知先行后,五哥儿以为是否为正解?” 赵昺明白朱熹的知行观是指儒家的个人道德修养和实践。由于道德实践需要封建伦理指导,因此“知为先”。又因封建伦理不能只流于空谈,所以“行为重”。如果让赵昺从认知的角度看,“知先行后”颠倒了主次关系。他作为理科生,当然清楚‘理论是来源于实践,而理论又指导实践’的道理。而这个现代人皆认同道理,现在却未必,而与之争论则会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式的争论中。 “这个问题也并不复杂!”赵昺略做沉吟言道,“其实这就如婴儿学走路,是让他先迈腿,还是先迈右腿的问题,其实先迈哪条腿都无所谓。但是非要说个明白,吾以为最重要的是记住在哪里摔了一跤,下回见到沟坎就绕着走!” “哈哈……五哥儿说的对,人若是被一个坑绊倒两次,那他就是个傻子!”倪亮听了大笑着道。 “五哥儿所言不错,实践才能出真知!”王应麟却是正色地点头道。 “呵呵,这只是吾自幼的一些感悟而已,彼时吃了陈宜中的第一次暗亏,没有断然反击。而第二次遇上,其就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就知道绝不能再给他下一次机会,否则我命休矣!”赵昺干笑两声道…… 正文 第1394章 为官之道 第1394章为官之道 赵昺此次游览九华山不敢耽误时间太长,他们准备在此逗留一天,明日就要返回池州。过了未时,阳光已经不是那样强烈,大家也吃饱喝足,准备继续前往金地藏的肉身殿。预备在看过后在回到客寮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下山。 化城寺据肉身殿还有一段距离,赵昺依然是欲徒步前往,王应麟与谢枋得也不打算再乘轿。而和尚们有过午不食的戒律,于是留下王德与几个内侍在客寮,打理晚膳。他们身边只有倪亮和内卫随侍,轿夫们抬着空轿在后边跟随。 众人沿着山间通路向上攀行,此时的香客已经下山,途中只碰到三三两两的行人。赵昺目光所及也能看到扮作游方僧人和小贩的行动队员,散在他们一行人的左右,与内卫们通过手势和眼神交换通报周边情况,告知注意事项。 王应麟与谢枋得毕竟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大家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卢旭在前两步介绍周围的景致,两个老的伴在皇帝左右,侍卫们拱卫在周围。倒是很是惹眼,途中经过的寺院不时会有知客僧和小沙弥上前搭话,邀请他们进寺喝茶、参佛,让赵昺感觉有点到了前世火车站的感觉。 “五哥儿,对朱陆两学派争论不止形同仇敌的原因,可曾想过?”行了一段距离,有心事的王应麟追上小皇帝的步伐问道。 “吾以为朱陆二人的矛盾更多的是在学儒的方式及宇宙观上,究其缘由还是二人的生活环境和性情及人生实践上的不同,进而在学术研究上产生分歧。”赵昺想想道,其实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个原生家庭的问题,朱陆二人出身不同,家庭环境不同,经历不同,自然会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 “五哥儿言之有理,朱陆二位高贤的出身确有不同。”王应麟对小皇帝看待问题的角度觉得十分独特,但也以为不无道理。 朱熹出身于儒学世家,他的父亲朱松对朱熹的教育十分认真。由于朱松是在二程理学思想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儒生,他对儿子的要求自然是按照儒家学做圣贤的目标去实行。朱熹在十岁时就“厉志圣贤之学”,每天如痴如迷地攻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立志要做圣人。 其父朱松临终前把朱熹托付给崇安五夫好友刘子羽,又写信请五夫的刘子翚、刘勉之、胡宪等三位学养深厚的朋友代为教育朱熹。绍兴十八年,朱熹入都科举,中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准勅赐同进士出身。绍兴二十一年入都铨试中等,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赴同安途中,受学于延平李侗。 陆九渊生于一个九世同居的封建世家,他的八世祖陆希声曾在唐昭宗时任宰相,五代末因避战乱迁居金溪,遂买田营生,富甲一方,成为地方上的豪门大族。金溪陆族经过几代变迁,到陆九渊出生时,家境衰败,只有十亩左右的菜田和一处药铺、一处塾馆,只靠经营医药和教书授学来维持家计。 但至此,陆门仍保有宗族大家的风度。仍凭借良好的家风被乡人尊崇,曾经在家中推行《司马氏书仪》中所提的冠婚丧祭等礼仪。陆门家风整肃,治家依靠严格执行宗**理,同时,也靠家庭成员发挥各自的积极性、主动性,各尽其能,各供其职。闻名州里,甚至受到孝宗的称赞。 所以,朱熹所学是来自于家庭和老师,承袭了二程‘洛学’正统,从而为自己以后的学说奠定了基础。而陆九渊所学则是来自家中的藏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以为孔子之后其学“自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乃得其传者”,但其中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的思考和见解。 “不过吾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学术上的分歧,而非根本上的矛盾。起码在‘义利’上的观点上是一致的,如此在道问学与尊德性两种修习方法上有着统一点,认为无论是读书,还是考科举,都是为了义,为了公,而不是为了利,为了私。”赵昺言道。 “嗯,确是如此,朱陆两位高贤入仕后,皆对时弊进行了革除,做了于民有益之事。”谢枋得道,他对两人的品德上也没有什么疑义。 朱熹在入仕期间,已意识到“妄佛求仙之世风,凋敝民气,耗散国力,有碍国家中兴”的弊端。淳熙十六年,诏命其知漳州,他到漳州赴任后,全部施政变革,主要体现在正经界、蠲横赋、敦风俗、播儒教和劾奸吏等方面。 绍兴三十二年,孝宗即位,诏求臣民意见。朱熹应诏上封事,力陈反和主战、反佛崇儒的主张,详陈讲学明理、定计恢复、任贤修政的意见。隆兴元年十月,应诏入对垂拱殿,向孝宗面奏三札:一札论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之学,反对老、佛异端之学,二札论外攘夷狄之复仇大义,反对和议,三札论内修政事之道,反对宠信佞臣。 陆九渊认为任贤、使能、赏功、罚罪是医治国家疾病的“四君子汤”。光宗绍熙元年陆九渊被任命为荆湖北路荆门知军,当时,金兵南侵压境,荆门地处南宋边防前线。其看见荆门没有城墙,认为这个行政区域位于江汉平原,道路四通八达,南面捍卫江陵,北面支援襄阳,东面守护随州、钟祥,西面扼守宜昌;荆门巩固,四邻才有依靠,不然就会腹背受敌。于是,下决心修筑了城墙。 陆九渊还大刀阔斧地改革荆门军的税收弊端和不合理的体制以及官场的陈规陋习。外地的商贩纷纷前来荆门做生意,使荆门的税收日增。他推荐或提拔下属,并不看重资历与出身。他认为,古代录用地方官员,由于不受资历和出身的限制,表现好坏便容易区别,后世斤斤计较资历和出身,有无政绩就不容易判明。 陆九渊清正廉明,秉公执法。有人告状,他不拘早晚,亲自接见受理。断案多以调解为主。如控诉的内容涉及隐私、违背人伦和有伤风化的,就劝说告状人自动撤回上诉,以便维护社会道德风尚的淳厚。只有罪行严重、情节恶劣和屡劝不改的才依律惩治。所以民事诉讼越来越少,到上任第二年,来打官司的每月不过两三起。 “他们官做的很好,官声也不错,为何又不做了,或是做不下去了呢?”赵昺反问道。 “因奸佞当道,又因他们一心向道,不愿入仕!”谢枋得道。 “吾却是不这么认为?”赵昺摇摇头道。 “五哥儿以为如何?”王应麟道。 “吾以为他们不会变通,也不懂的为官之道,书生意气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只能无奈退隐乡间著书授徒。”赵昺言道。 “……” “吾知道你们不服气。”赵昺看看几人的脸色笑道,“为官者不仅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远大志向,也要有‘上知君意,下体民情’的务实。而更要懂得官场之上并非皆是贤德之士,其中也不乏心术不正的小人。” “五哥儿所言不错!”王应麟点头道。 “庆元党禁之事,诸位当知,监察御史弹劾朱文公‘十大罪状’,引发对理学的清算,其被斥之为伪学魁首,提出‘斩朱熹以绝伪学’之言,他落职罢祠,门人或流放,或入狱,皆受其牵连获罪。这是为何呢?难得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贤良之臣,皇帝也昏聩之辈吗?”赵昺边走边问道。 “这……这因奸佞沈继祖陷害,其极尽捕风捉影、移花接木,以颠倒捏造的手法炮制罪证,而宁宗皇帝和朝臣被其蒙蔽,从而导致党禁惨祸的发生。”这个问题很敏感,王应麟想了想才道。 “王先生就比朱文公会做官。”赵昺笑笑道,“其实我们都知党禁的发生是因‘经界’而起,时土地兼并之风盛行,官员士绅吞并百姓土地,而赋税并没有随着土地的转移而划转,致使田税不均,失地百姓承受更为沉重的赋税。而朱熹提出行经界,重新核实田亩,随地亩纳税。这一建议势必损害士绅的利益,所以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吾之所以说其不会做官,就是说他不自量力。当下我推行士绅一体纳税与经界同出一辙,朝野反对声就不断,废立之音再起,还发生了袭击御船之事。”赵昺言道,“想想吾为当今天子,尚会遇到如此之大的阻力,而其不过区区一个焕章阁待制兼侍讲,要面对满朝权贵和在野士绅们的压力,岂是他能做到的。” “宁宗继位后,重用了使其登上皇位的赵汝愚和韩侂胄两位大臣,而朱熹于行宫便殿奏事。第一札要宋宁宗正心诚意,第二札要宋宁宗读经穷理,第三、四、五札论潭州善后事宜。十月十四日,朱熹奉诏进讲《大学》,希望通过匡正君德来限制君权的滥用,后又参与朝争,弹劾韩侂胄。他如此当众指责皇帝不仁不义,又要限制当时欲北伐的皇帝,遏制君权,弹劾有拥龙之功的权臣,如此等于将能支持其革新的两位大人物全都得罪了,岂有不败之理!” 书客居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95章 顺势借势 第1395章顺势借势 赵昺‘摘指’完朱熹,好像还不过瘾,接着说道:“朱文公在被弹劾之后,他并没有进行坚决的驳斥,而是上书认罪,这其中有人说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得以完成其著作;也有人说定有其事,否则为何认罪;还有人说完全是污蔑之言,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认罪。但吾以为不论真假,其一旦认罪便坐实其过,即让皇帝失去了庇护其的理由,丧失了实现理想的机会,也让门人子弟受到了牵连,实是不智之举。” “唉,这也许就是命数!”王应麟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道。 “陆象山也是这个毛病,吾对他们敢于直言上谏的勇气,亦是十分钦佩,但同样是不知为官之道。”赵昺又言道,“淳熙九年,其被授予国子正的实职。上任之初,登门拜访者甚多,其嫌频繁应酬,难有闲暇,便闭门拒客。此举看似清高,但是也将自己隔离,失去了宣传自己理念,结交朋友的机会,使自己陷于孤立。” 接着,赵昺又讲了陆九渊在京中任职的几件事。他即到太学讲课,首讲《春秋》六章,开宗明义地说明他自己的华夷观点:华夏夷狄不可同日而语,中国贵而夷狄贱。中国可贵的是它礼义之邦的文化传统。夷狄之所以“贱”,是因为其不知礼义,而是靠野蛮的武力侵略,因此纵然“盛强”,而最终礼义却将无所措置,这正是“圣人之大忧”。 赵昺以为这番言论便不合时宜了,因为孝宗皇帝在隆兴北伐失败之后,在内外政策上都转向平稳。朝廷重视生产,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民和俗静,家给人足,牛马遍野,余粮委田,出现了天下康宁的升平景象。当时社会民生富庶、人民安居乐业、呈现政治繁荣的局面。 而陆九渊却希望利用自己讲课的机会,向学生宣传华夏夷狄的区分、中国的可贵所在,借此鼓励学生的爱国情感,以图激发他们对收复失地和抗金的热情。应该说爱国北伐都不错,但是此举却有违当时的国策,有与朝廷对着干的嫌疑了。 淳熙十一年,陆九渊迎来了面见孝宗奏对的机会。他写了五篇奏札,将自己的理想及对朝廷上下局势的政论见解向孝宗坦陈: 第一札,讲君臣相处之道。他指出孝宗用人不专,多所猜忌,君臣之间不能上下一心,至“临御二十年,版图未归,仇耻未复,生聚教训之实。” 第二札,陆九渊提出了为政或政道的根本原则,即要有求道之志。他崇尚上古三代的太平治世,而三代之治的核心在于“道”,指出只有身体力行地遵循“道”,才能最终收到所谓“治世”。 第三札,陆九渊专论知人的问题,把知人列为天下第一等大事,劝孝宗明知人之理,谙用人之道。 第四札,陆九渊坦陈了自己对施政之法、治事之度的见解。再提心学的宗旨正是只要有求道之心,便会有求道之事,劝告孝宗应早定志向,但他又主张不宜操之过急,应循序渐进。 第五札,陆九渊简洁明了地对孝宗论述为君之道。认为“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人主之职,在于知人用人,立求道经邦之志,而不是凡事亲历亲为,要之过详,这样做只会令上下推诿,互相牵制。 这次论对孝宗虽然被他屡次追问得无言以答,也不禁“赞叹甚多”。朱熹也特意索札求观,并称赞不已,说“得闻至论,慰沃良深。其规模宏大,源流深远,岂腐儒鄙生所可窥测。”可见这次轮对影响是很大的。但结果陆九渊迁承奉郎,品衔从八品。 “陆象山所言,吾也以为正中时弊,称得上金玉良言。但为何孝宗没有委以其重任,只是以承奉郎这等微末之官敷衍呢?”赵昺言道。 “吾以为正如五哥儿所言,他不谙为官之道,只是书生意气,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谢枋得道。 “其实也是一个站位的问题,陆象山入京之前只做过主簿之流的小官,可以说未经历过官场的争斗,也难以看清全局,不知其中的凶险与艰难。若是其经过官场历练,见些风雨,只怕就不会轻易说出这等理想主义的话来了。”赵昺言道。 “五哥儿所言可谓正切中要害,治理一村一镇,一州一县容易,可若是治理一国就要考虑甚多。各地民情和社情大有不同,朝廷要实施的政策却要考虑全国,权衡其中的利弊,绝非一言可决的。”王应麟点头道。 “正是,人心是会随着处境和职位的不同而改变的。”赵昺又道,“当年我们在琼州困守一隅,可行朝上下一心要收复故土,可当我们收复江南之后,再行北伐便有人反对,说吾不体恤百姓,穷兵黩武,残暴好战了。” “而吾当前实施的政策,几与朱陆二人当年所奏大有相似,收复故土,驱逐鞑虏为何遇到甚多的阻力呢?其奏札中要不拘资历和学问选拔人才,可当吾提拔有功、做事勤勉之人,却又有人提出他们出身太低,不宜为官;陆相和文相自行朝迁琼便居相位,六部重臣也少有变动,可谓是用人之专了吧!却又有人谏议说此不可,朝廷中易生专权,至尾大不掉之势。”赵昺苦笑道。 “还有人说吾不修道德,不敬圣贤,偏爱技巧之物,玩物丧志。我就不明白了,圣人之言难道就一成不变吗?那朱文公又何必重修四经,陆象山注解《大学》?而吾好技巧之物,这确是不假,但吾改进了火器,造出了火枪、火炮,否则如何能凭着十几万精兵收复整个江南,在与蒙元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取得北伐的胜利?且吾改进的船舶,可以远下西洋,上南洋,将我朝的货物贩往诸蕃,换回真金白银,使国库充盈,这些也不对吗?” “吾有时甚是不解,这些人也号称朱陆弟子,学的圣人文章,可所行之事,却又与之相悖,真是怪哉!”赵昺摇头叹息道。 “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哪里能体会到五哥儿的雄心壮志!”倪亮在旁哼声道。 “你这家伙也是朝中重臣了,说话要讲究些分寸,不能随意妄言。如今也就是我还在,否则早就罢职下狱了!”赵昺回头瞪了其一眼道。 “嘿嘿,洒家就一心跟着五哥儿,汝去哪吾就去哪!”倪亮憨笑着道。 “五哥儿也不必着恼,倪大郎说的也不错。”王应麟笑笑道,“当年行朝初入琼州,大小官员近万,而财政窘迫,有人提议裁撤大部分官员,以节省开支。而五哥儿力排众议,坚持不裁减一人,皆妥善安置,尽数发放薪俸,彼时吾也觉得不妥。可现下看来确是五哥儿远见卓识,在我们进入江南后,这些保留下来的官员便能迅速进入角色,在各处履职,避免了空有其名,无官可用的窘境。” “正是如此,如今州县官员大部分皆是琼州行朝旧臣,他们在琼州经过锻炼,能够承担起治理地方的责任。反而是那些在江南新征辟的官员懒惰怠政,对朝廷阴奉阳违,还嫌弃朝廷亏待自己,没有官复原职。吾与他们闲话,这些官员对五哥儿还是不忘当日之恩,心存感激,拥戴如前的。”谢枋得也言道。 “吾也正是有了这些旧人的支持,才敢放开手脚北伐,否则朝中之事就让吾难以分身了。”赵昺笑笑道,“叠山先生做的就不错,不仅保证了荆襄和西川方向军需,还能兼顾云南。卢先生做的也不错,把和尚们逼的都出门主动拉客了!” “五哥儿拗赞了,这还是要拜庄镇抚使鼎力相助,当日他率军镇守池州,那些宵小岂敢妄动,吾也借势推行新政,才有今时微末之功!”卢旭看到前方又有和尚沿路招揽香客,摇头讪笑道。 “卢先生看来也是能洞察时局,借助形势之人,当下还可做件事情!”赵昺轻笑道。 “还请五哥儿指点一二!”卢旭难得见圣上一面,更没有得到面授机宜的机会,岂肯放过。而随行的侍卫也是机灵人,知道陛下与几位先生所说的话,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早已上前将知客僧拦在一边。 “汝看那些和尚尚知将自己所制的佛茶贡献于吾,汝为何就不能送吾等几斤茶叶尝尝?”赵昺板起脸来言道。 “哦……”卢旭听了一愣,不是说陛下向来体恤下属,从不索要贡物吗?今天怎么向自己要东西呢! “卢先生,五哥儿和两位先生若是喝了九华山的茶,称赞不已,再顺手留下墨宝,那这九华山的茶叶岂不是比之那佛茶名声更响,谁还会去买和尚的茶呢!”见其不解,陈识时在旁提点道。 “吾怎生如此愚钝!”卢旭听了忙不迭地道,“吾代池州百姓谢过五哥儿与两位先生了,此举定能让九华山茶闻名海内外,客商云集,百姓受益,就是和尚们不大高兴了。”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道,“待吾等离开池州后,汝还可上山问罪于和尚们,言他们居然敢讹诈圣上,然后借此由将山下街市的管理权收归府衙,从中收取税赋!” “五哥儿才是最能借势之人啊!”卢旭听了一揖到底道…… 书客居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75章 拉人上船 心动不如行动,赵昺捋清了脉络,准备下手开始设计未来的政治格局。他是搞船舶设计出身,而多年培养的成的思维习惯也不由自主的带进了对政体的设计思路,其实他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同。从大里讲,万物归一,道理想通;从微观世界将,任何物质都是有最基本的原子堆砌而成。 以此推理,赵昺以为船舶无外乎由船体、动力系统、操作系统三大部分组成,然后在通过用途的不同而进行细分,从而设计出不同类型的船舶,进而选择适合的船体、动力系统和操作系统,添加不同的模块,建造出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用途各异的船只。 如果将当前的国家比作一艘尚在空白图纸的船,作为承载整个体制的‘船体’就是国家制度。在这个问题上,赵昺没有选择,只能是封建帝制,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体制;至于国家的动力系统,他认为当然就是生产力的发展。再说的高大上一些就是社会物质和文明的进步、国家的富强和人民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操作系统,自然就是国家的官僚机构和武装力量。 当下船体有了,发动机也有了。虽然这台发动机已经燃料不足,零件老化,导致动力下降,但是尚能勉强支持船的前行,但也急需找到加油站,添加燃料。至于操作系统,虽然船长的目标明确,但是船员们表现不一,有的干劲十足,有的慵懒懈怠出工不出力,有的干脆偷偷挂倒挡。 现在赵昺就是船长,领一帮素质不一的水手行驶在可覆舟也能载舟的‘人海’之上,他要做的就是能让这艘大船平稳的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乘风破浪,克服重重困难,直到到达幸福的彼岸。而要让船能行驶在正确的航线上,加快速度,就先要对操作系统进行升级改造。 赵昺继承这艘船的时候已经千疮百孔,眼看就要沉了,他当了十多年的修补匠,终于将让这艘船已经能够勉强航行。而这帮水手们却因为前几任船长疏于管理,不注重思想品德教育,而变得散漫又固执,养了一身臭毛病。 这份精神文化遗产的核心内容,自然是指大宋朝的士人们创造的‘宋学’,那些出新前代却影响至今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情操与民族性格。这不仅是学术思潮,且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对民族素质与价值信仰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赵昺也当然明白世界上社会的进步与思想的进步是分不开的,而大宋朝能够创造出灿烂的文化,说明宋学也非是一无是处。 首先在宋朝已经诞生了平等的意识。唐宋社会转型,开启了科举公平竞争的闸门,包括工商业者在内的各阶层子弟都有可能登第入仕。整个官僚队伍主要出自科场的选拔,他们虽有等级高低,但“比肩事主”,法律身份上是平等的。 地主阶级已无“士庶之别”,地权开始以经济手段频繁转移,地主、自耕农与佃户都可能因土地得失而地位浮沉。不仅仅耕地租佃,相对平等的契约关系也开始进入许多经济活动。农民与手工业者开始拥有迁徙权与流动权,促进了各阶层间的横向流动与上下流动。 所有这些变化,催生了人们对平等的朦胧向往。宋学家倡导“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强调这种平等观。在社会上,以农为本、工商为末的传统思想受到挑战,出现了士农工商四民平等的观念,这在近代公民意识出现前不啻是身份观念的革命。 平等观也投射在起义农民的纲领口号上,王小波的“均贫富”,方腊的“法平等”,钟相的“等贵贱”,都表达出对社会平等的强烈诉求。相对前代,这种平等意识是新因素,但与近代平等观仍有本质区别。 赵昺作为现代人当然支持这种思想的进步,但是作为统治者就要持保留意见了,那些士大夫们已经‘猖狂’到要抢班夺权的地步了,总是琢磨要架空自己,当然不能让他容忍。 其次是兼容 精神。正是因为宋朝政治氛围相对宽松,兼容精神遂应运而生。宋学在其创立形成期秉持兼容并蓄的开放姿态,颇具怀疑精神与创新活力。观宋学的两大高峰期,“学统四起”“自出议论”,却颇能宽容并存,客观肯定别派可取处。 与此同时,佛门在学理上融合儒道,道教从儒佛中汲取养分,而最高统治者也以兼容精神处理宗教关系,三教和平共处成为宋朝常态。至于士庶日常行事,往往儒、佛、道并行不悖而同处杂陈。在雅俗文化的互融共处上,整个社会表现得相当宽容。 赵昺也明白正是在兼容并蓄中,士农工化,创造出璀璨辉煌的文化遗产。而这方面其实也是他想发扬和继承的,以此来推动自己的革新,但是往往某些东西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固化,忘记了初心,反而成了进步的绊脚石。 再有就是宋学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趋于世俗化,士人们受到经世理念的影响,从本质上说是一种入世型文化,讲究履践,强调经世。经科举制的有力推动,一个士大夫官僚阶层迅速崛起,从根本上关注百姓怎样生存发展、国家如何安宁强盛,体现出“以天下为己任”的淑世情怀。 士人阶层中的精英分子自许是天下安危、生民利病的实际担当者,向皇帝发出了“与士大夫治天下”的吁请,展现出迥异于前代士人的自觉意识。即以理学强调“内圣外王之道”而论,就是旨在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的“内圣”功夫,最终落在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外王”之道上。 如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言,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号召,都是这种理念情怀的经典表述。当然这种情怀放在现代也不过时,赵昺也是深表支持的,可也希望他们能够对皇帝表示应有的尊重,不能事事关心,甚至连生孩子的事儿都不想放过。 不过赵昺明白月盈而亏的道理,晚唐五代以降,忠义廉耻扫地以尽。宋朝的新儒学重建过程中,表彰名节操守尤其不遗余力,至北宋中叶已“中外荐绅知以名节为高”。名节操守敦促优秀的士大夫官僚“不枉道以求进”,将当世与后代对自己的评价视为高过赏罚、超越生命的永恒价值。 他也不否认作为精神文化内核的新儒学确为时代注入过许多新元素,但随着外部环境的压力与内部**的强化,可自理宗起,理学作为宋学主流获得尊崇,升为官学,创立期的兼容精神日渐泯灭,而“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教条经过后代的发酵,最终成为**帝国控制官僚、驯服百姓的精神桎梏。 所以,赵昺的革新面对的是一份日暮西山的政治遗产。其制度设计固然确保了君主集权,根绝了分裂割据,但时时处处“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在军事上,各自为政、缺乏协调、难以统筹等弊病如影相随,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在行政上,政出多门、官员冗滥、效率低下等现象也司空见惯。 赵昺清楚若是在世界和平,国泰民安之时,这种制度也许尚能勉力维持,消极的因素被表面的繁容所掩盖,皇帝和大臣们都能陶醉其中,洋洋自得的欣赏这盛世繁华。可在面临强敌压境、时局纷扰之时,其缺少活力、短于应对的缺陷也就暴露无遗,亡国也就在所难免。 面对这个烂摊子,赵昺一直在寻求变革,尤其是收复江南后这种念头更加强烈,但是阻力重重,仅其要修订律法,以便实施以法治国。虽然老师应节严从中极力推动,但两年时间进展极为缓慢,底下的官员也以各种借口拖延推责,种种的不配合。 那时赵昺就决心要整治一番,但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他不敢动作,免得再因此断送了得来不易的平衡。所以两年后,在局势稍微缓和的情况,他断然发起北伐,对蒙元进行打击,使其在一段时间内无 正文 第1376章 分权相制 按照赵昺对国体的设想,要分成两大部分,即内廷和外朝。内廷自不必言,那是他自己的后花园,可以自己做出相应的调整。外朝则分为决策、审核、办事、监察及武装五个大方面,由此衍生出相应的下级机关。 根据历朝的经验,由于三省事权分立,往往产生弊端,尤其是掌握出令权的中书省和掌握政令审核的门下省不时因政见不同而互相扯皮、推委搪塞。中书门下合二为一的制度可以提高行政效率,赵昺以为可以参照设置,但是对其的职能要做出调整。 中书门下省作为国家的最高行政决策机关,负责国家法律的制定和修改,并监督律法的实施;制定国家的发展战略,规划经济的发展目标;根据皇帝的提名,审核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根据皇帝和相应部门的提名,审核和授予国公一下爵位;负责审查和批准地方建置和区划;审查和批准国家预算及执行情况;对外政策的制定;对于皇室相关问题进行建议等等。 中书门下省设左、右相,分管中书和门下事务,由正一品或从一品官员担任。下设国是院、政务院、律政院、总计院、督察院、审刑院和事务司。以六院一司组成中书门下省的构架,分由三品及从三品官员组成。各院设知事领院事,称知某院事,院以下设案分管诸事,以主事领之。 赵昺将过去由自己控制分管预算和资金管理的总计司,从内廷剥离,成为中书门下的机构,又外朝管理国家财政的预决算。看似放弃了财权,其实也是给自己减负,如今国家财政已经过于依赖内库,有事没事就跟他要钱,长此以往他也负担不起,不若两厢分算。 尚书省是国家行政事务的具体执行机构,领六部处理一应事务。但是过去赵昺实施的是三省合一的制度,以此来提高行政效率。但是尚书省就成了集决策、审核及执行三政合一的机构,权力过去集中,从长远看并不利于国家的发展,且尚书左、右相的权力太大,足以威胁皇帝的地位。 此次改制就是将尚书省的决策权和审核权分离出去,使它回归本来面目,只作为事务机构存在。其的机构和事务经过几次调整,早已成熟,保持现状即可,并不需要做出大幅度的调整。仍以左右两相分领尚书省,设参知政事协助两相工作。 不过为了体现中书门下省是国家最高行政机构,尚书省左、右两相的品级,赵昺将其下调为从一品或是正二品,而六部尚书也相应调整为从二品和正三品。 监督机构自然是御史台。这个机构也是早就有的,只需做出局部调整,赵昺恢复以御史大夫为主官的传统。过去中唐之後,御史大夫多缺,仅作加官用,御史中丞为实际上的主官。且御史也是为寄禄官,不理御史台事,监察事务实际由门下省给事中、拾遗等官充任。 此次,赵昺改制对御史台的权力进行了加强,保留了台院、谏院、殿院和察院的设置,又将大理寺归于其管理。如此一来其真正做到了上可对皇帝的错误进行指正,中可对百官进行监察,下可对地方胥吏都能进行督查和惩处,且能刑狱案件进行复核,从而实现了对权力的全方位监督。 至于武装力量当然不能够由行政机构插手,赵昺依然保留了枢密院,以免重蹈前人的覆辙。当初在中书门下体制建立以后,三省机构依然存在,且三省出入命令的分工在形式上更趋严密和完善。但三省与宰相分离,使中书门下成为宰相府署,独立于三省机构之上。 在这种体制下,中书门下直接指挥诸使、诸郡、诸军执行政令,宰相对于行政事务的干预越来越强,甚至直接下行过去由尚书六部处理的事务。宰相与君主的联系更多的作为“参总庶务”的政务官,而不再是“坐而论道”的咨询者。 这是称得上是君相关系和国家权力运作方式的重大转变。而宋前期,也是实施宰相主管民政,枢密使 主管军政,三司使主管财政。而神宗官制改革后,宰相实际兼管财政。南渡后,宰相又兼任枢密使,兼管军政。这样宰相再次握有民政、财政和军政的大权。 赵昺为此还进行了下一步安排,他保留了皇帝任命丞相的权力,并将权力进一步拆分。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又不设主官,却由两相分领即是防止出现宰相专权,从而导致出现独相的问题。而为了解决部门间各自为政的问题,他沿袭了中枢部门的首脑官署和正副宰相集体处理政事的做法。 所以实际上国家的最高权力是掌握在‘群相’的手中,而政事堂才是最高权力机构。赵昺久烦于政事,因此早就一改日日早朝,为五日小朝、朔望大朝。那么正好借此形成旬日开政事堂议论国家大事,朔望召开大朝会,如此是官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公务,而不是天天拜见皇帝。而他自然也能偷闲,参加大朝会更多的是表明自己还活着,仍然是国家的最高元首。 能够参加政事堂会议的,赵昺设想分为三种一种是日常会议,另一种是常务会议,再一种是扩大会议。 日常会议由中书门下省左右两相、尚书省左右两相、知枢密院使及御史台御史大夫参加,对国家日常政务进行讨论,做出决策后形成文书报皇帝审核批准后执行,轮流由中书门下省和尚书省主持讨论;常务会议则由皇帝参加并主持,对近期发生的重大事件进行讨论和做出决策。 至于扩大会议,就是对常务会议上有较大争议难以做出决策,或是在突发重大事件,需要相关部门提供参考意见或参与决策时,将增加参会人数,听取他们的意见,并参与表决。而为了避免出现混乱,赵昺吸取前人的经验,认为必须限定参与人的资格。 当然无论哪种会议,在出现争论时,他保留了‘拍板’的权力。而赵昺也让枢密院保持了独立性,防止相权侵夺军权,又让武人有了参与政事的机会,从而防止文官不顾实际情况,妄自发动战争或裁撤军队,减少开支,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而皇帝将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中,也能够平衡朝局,保证权力斗争中多一张底牌。 对于司法机构,赵昺基本沿袭了过去的惯例。商周时期,中央司法官之名为大理,即“整理律法之官”,此“大理”非云南大理自治州的那个“大理”。至秦汉时期,大理改名为“九卿”中的廷尉。廷尉的职能是掌管天下刑狱之事,廷尉的办公之处又叫廷尉署。 但是从汉代的几个皇帝,如汉景帝和汉献帝就想着搞复古运动,将廷尉重新改为大理,不过每次改完又改回来了。直到北齐时期,皇帝最终将廷尉改名大理,并冠以“寺”之级别,使得大理寺正式成为中央司法机关,位列“九卿”之一。 论职权,到当时为止,审判、核查的司法职权都是掌握在大理寺之手,机构设置比较简单,能够改变其决定的也就是皇帝了。隋唐时期开始实行三省六部制,中书、门下成为中央机关,而六部之一的刑部主管典狱刑罚之事。 按理来说,刑罚之事应该由刑部包办了,但是在这时,刑部还只是一个做司法行政工作的机关,较少裁决具体案件。大理寺非但没有被取消,反而职能与构架更加完善,与刑部和御史台共称唐代司法“三法司”。按照唐律,大理寺卿的品级为从三品,要比正三品的刑部尚书级别低一级,他统筹整个寺内的刑侦审案,少卿则协助寺卿工作。 正是由于大理寺负责刑侦审案司法工作的特殊性,人们又酷爱听推理侦案故事,所以很多侦探题材古装剧中,大理寺出镜率非常高,形象可谓深入人心。而为现代人熟知的唐代名臣狄仁杰,他就曾经在大理寺任从六品上的寺丞,负责核查来自全国各地上报的案件,一年清理上万案件的壮举就是在这时完成的。 一句话归纳,大理寺卿组织大理寺成员审理案件,如 正文 第1377章 审慎而行 在这里可以发现,唐时大理寺的权力被分割了,但是职权更加细化与完善,在司法审判工作中有较大的自主权。当然了,死刑案件等重大司法案件是需要上奏皇帝决定的,皇帝掌握最终解释权。唐代以大理寺为代表的三司制度已经比较完善 到了宋代,刑部的职权范围更加扩大,不再只做司法行政工作,而是直接复核大理寺审理的案件,又给大理寺的司法活动增加了一层限制,平衡了三法司的权力,而宋时又增加了一个司法机关——审刑院。 审刑院是宋朝初期就设立的审判复核机关,同时享有部分的审判权。审刑院也称“宫中审刑院”。它的设立是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而在司法领域采取的措施。其的职权原来都属于大理寺和刑部,剥夺了这两个司法机构的权利,目的也是为了加强对这两个司法机关的监督。 审刑院长官为知院事,需要奏报皇帝的各种案件,先由大理寺审理,再报到审刑院复核,由知院事和其他属官商议,定出处理意见再由中书呈报皇帝决断。而赵昺最初是想实施司法独立,以刑部负责侦办案件,并进行初审。再以大理寺对案件进行复审,而已审刑院对案件的侦察和审理进行监督。 但是赵昺想想又放弃了,因为他以为在封建体制,以人治为根本的社会下实现司法独立很难,且这三个部门都存在着被裁撤的风险,而时时面临生存危机的机构,你让它能安心办事也是很难的。 这当然不是空穴来风,大理寺在元代的变化则更加明显,由于当时中央行政架构与唐宋时期大有不同,中书省、枢密院、宣政院等机关掌控了国家的司法行政工作,大理寺一度被取消或并入刑部当中,即便后来复设大理寺,也没有把它当作一个中央审判机关来对待了,大理寺面临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危险。 明朝虽然重建大理寺制度,但是大理寺的职权发生了重大变化。明朝推翻元廷后,朱元璋重设“三法司”,并下诏改建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审刑司,五军断事官署等衙门于南京太平门之外。他直接让大理寺卿的级别升至正三品,掌管审谳平反刑狱之政令。 也就是说与刑部的职权调了位置,让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复核,与宋代刚好相反。而且在洪武年间,大理寺一会儿被改成磨勘司,一会儿直接取消设置,看似随心所欲,实际上是在将大理寺的司法职权进一步分割到刑部等其他部门之中,以便于加强皇权。 明成祖朱棣即位后巩固了大理寺的设置。在迁都北京后,南京也留下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朝廷机构,因而成祖在北京和南京都设置了左右两寺,分别设寺正一员,评事二员,以协助大理寺卿进行工作。从此之后,大理寺正式变成负责复核案件、平反冤狱的司法机关。 明代的“三法司会审”制度也进一步完善唐朝的御史台变成了都察院,刑部、都察院主要负责初审案件,大理寺主要负责复审案件。十分重大复杂的案件,则在三法司的基础上会同六部尚书与通政使司共同会审,谓之“圆审”,也称“九卿会审”。 清朝在明朝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司法体系,创设了秋审、朝审等制度,让大理寺参与,不过大理寺的职权和明朝基本无二,只是品级降为正四品。到了清末光绪年,受维新运动影响,大理寺改为大理院,大理院正卿品级升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品。但清朝气数已尽,不待司法改革开始便灭亡了,大理寺也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因此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尤其是在人治为政治主体的封建社会,赵昺以为别说一步到位的推进到法治社会,就是后世法治依然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基于这种判断,他以为在这种极为恶劣的环境之下,几个司法机构的生存都会受到威胁。 而法治是维持社会和谐及保证制度延续的重要措施,赵昺也只能走曲线救国的 方法,将三个司法机构分别划入三个主体部门。这样即便以后发生变故,因为各方为了平衡权力,也会极力保护手中的这个重要部门,避免在朝争中被裁撤。 尽管这个方法很龌龊,但是赵昺也很无奈,社会的进步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总需要一个发展和演变的过程,甚至会十分漫长和艰难。但终归要有人去做,赵昺此刻就是迈出的第一步,他不敢保证成功,只希望给后人留下一条路,甚至也许只是一个想法,那就足矣了…… 赵昺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自己的构思形成了文案,当然这也只是初稿,还很笼统,需要大量的细节去填充,或是做出修改。不过这也是他有意为之,他不能一下子将所有底牌亮出来,也要给其他人留有发挥的余地,以便在讨论中获得主动,哪怕是妥协。 至于关于内廷的设置和权力,赵昺有了思路,却并没有形成文字,也没有透露过多。但这个话题最后还是绕不过去的,他打算将此作为底牌,以此来控场。一旦局势失控,他就可以通过加强内廷的力量对外朝实施打压,收回部分权力;若是大家能够互相理解,并在些问题上做出妥协,那么他也不在乎放弃些原有的权力,归于外朝。 “两位先生夜风寒凉,怎么还有兴致看湖景!”赵昺溜达出书房,来到顶甲板上,见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人滞留在此,上前道。 “参见陛下,我们是在碰碰运气!”两人转身施礼,王应麟笑着道。 “哦,其中还有什么说辞?”赵昺也被勾起了兴致,惊诧地问道。 “陛下,雷池之南有香茗山,道教源源流长,相传就有八仙的张果老、韩湘子、汉钟离和吕洞宾都曾在此开道场讲学或采药炼丹。汉时有梅福和罗隐两位真人隐居茗山炼丹,每逢隐晦之夜,百姓有见灯光千柱,远近闪烁,相传乃是当年仙人炼丹的灶火余焰!”谢枋得介绍道。 “今夜群星隐于云中,吾与君直闲着无事,便想能否有幸见此奇景,与仙家有缘!”王应麟道。 “呵呵,还有此事?丹火岂能千年不熄,这也太过离奇!”赵昺笑笑道。他对此并不相信,古代的一些奇闻异事其实都可以用现代科学解释的,他觉得多半是看到自然现象,又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便牵强附会到虚无缥缈的仙人身上了。 “应该是愚民莽夫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权当闲中作乐了。”王应麟笑道。 “也不可轻言,我朝民间信奉释、道者甚众,往往以此乱国。近时吾曾收到京中友人书信,称京中也有异事发生,称每逢阴雨之夜,西湖之中亦有光影闪现,近观又无它物。便传言湖中有妖兽出现,灯光乃是其睛目之光。有僧道借机以妖言惑众,称此是国家祸乱前兆,以致民心惶惶,寺观香火大盛,他们从中敛财。”谢枋得苦笑道。 “若只是妖僧妖道蒙骗愚民钱财,倒也非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人担心的是有人借机生事,祸乱朝纲,煽动民意。”王应麟道,“昔秦统一六国已达十年,在东郡落下一块陨石,上面赫然有‘始皇死而地分’之语。于是有人借此生事,传上苍降下诏令,要秦国灭亡。传言遍及朝野,愚夫愚妇皆知,从而引发国乱。” “嗯,此事不可不防。”赵昺点点头道。古代借天象和异象,甚至不惜制造异象来制造恐慌,煽动民意,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事件比比皆是。 “陛下所言甚是,秦两世而终,始皇驾崩次年便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与此不无关系。”谢枋得也言道。 赵昺皱皱眉,没有吭声,他知道这段历史。秦始皇统一之后,郡县制已经取代了分封制,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律法、度量、文字乃至车轨都被置于同一的标准之下。兵器被收集熔化重铸成金人放置在帝国的心脏。 正文 第1378章 言下之意 “官家,这是采买们从东流买来的麦鱼干,尝尝口味如何?”正当赵昺想着心事的时候,王德端着一碟鱼干走过来,呈上道。 “味道不错,很是鲜美!”赵昺掂起一根放到嘴里,越嚼越香,与往时吃的鱼干味道又有不同,又招呼王应麟两人道,“两位先生一同品尝下,朕吃着还好!” “嗯,这鱼干甚是不错,酥嫩可口,入口不柴!”王应麟拿过一根嚼了嚼,频频点头道。 “麦鱼乃是东流县特产,鲜食也甚是不错!”谢枋得却是吃过的,边嚼边道。 “君直有所不知,陛下是离不得鱼干的,闲时总要吃上几根的,可是其中的行家!”王应麟笑着道。 “是啊,离京时从京中带了些鱼干的,早就吃完了。只能就地买一些,总是味道不大好,陛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了!”王德点点头,又不无遗憾地道,好像自己这个总管没有尽职似的。 “这个吃着不错,临行前可以多买下些,天气凉了,也能多放些日子。”赵昺又吃了一根道,“哦,在问下晒制的方子,回京后也可自己做。” “法子倒是简单,只需将捕获的鲜鱼放入锅内,加少许菜油、佐料,用文火烘烤,勤翻动,待呈黄色取出,曝晒一天即干。难的是这麦鱼是池中特产,别处买不到的。”王德苦着脸道。 “那就算了,也不要与外人提起。回京也近年末,郑老先生晒制的鱼干也该送来了,还是有的吃。”赵昺听了马上言道。 “陛下喜欢,这麦鱼非是什么贵重之物,可以让地方时常贡上一些即可。”谢枋得道。 “陛下爱民,尽可能不骚扰地方,常用的鱼干也是琼州疍首郑头领亲手晒制的,年末托入京的漕船送到宫中,就是不想劳师动众。”王应麟解释道。 “上位者的爱好,往往会成为百姓的灾难。”赵昺沉痛地道,“当年我们初入琼州,朕曾途径雷州,那里海岸上蚌壳堆积如山岭,绵延数十里,只是因为皇帝喜欢那里产的珍珠。而地方官员为了取悦皇帝,便竭尽所能驱使百姓下海捕捞,死伤百姓无数,也就为了博得贵人们一笑而已。” “当下朕若是将这麦鱼列为贡物,每日食之不过数两,而地方为了保证鱼的新鲜必会驱使渔民捕捞数百斤,以便进京后能尚有数斤鲜活。若要保证朕天天都能吃得上,就要日日役使百姓下湖捕捞,派遣快船往来京中运送,这其中要浪费多少民力,又要害了多少条性命,可这只是为了满足朕的口腹之欲罢了。” “陛下心怀天下百姓疾苦,真是天下黎民之幸!”谢枋得深施一礼道。 “官家吃鱼干其实意在不忘当年的苦难,创业的艰难,时时警醒、勿忘初心,而非是口腹之欲。”王德见两人扯得远了,出言提点二人道。 “陛下圣德,臣等有愧!”两人齐齐施礼道。 “当年朕与众军困顿于甲子镇,三餐难继,为能吃饱而庆幸,鱼干、白饭就已经让大家十分欢喜。即便入琼州之后,也是缺乏钱粮,府中也是多以鱼干佐食,上下皆无不同。但彼时大家都很满足,也无人为伙食不好而抱怨。”赵昺言道。 “反倒是进入江南后,物资不再匮乏,酒肉不缺,却不再满足,时生怨念。抱怨酒非名酒,宴席不丰,难以下箸,全忘记了当年之事。当年在国破家亡之时,大家不畏生死,奋起反抗暴元,是为了重复大宋,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当前百姓依然困苦,流民遍野,无处安身,可我们有些人已然忘了初衷,朕每每思及十分痛心。” “臣等惭愧!”王应麟和谢枋得俯首言道。 “京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两位先生也有所耳闻,朕取些士绅们免税的特权,不仅激起他们的抵制,朝中和地方的一些官员及所为的名士大儒亦与他们沆瀣一气,相互为援,抗税不缴。又频频挑起是非,欲逼迫朕屈服,你等如何看?”赵昺问道。 “臣以为民为国本,有劣绅不思君恩,为谋取私利,反而变本加厉破坏均田,收买土地,暗中庇护不法乡民,逃避税赋,伤及国本。必须对他们进行严惩,才能推行新政。”谢枋得道。他作为地方高官,当然清楚缙绅们的‘霸道’。 宋代的缙绅阶层包括各级官吏、致仕官、封赠官、捐纳官以及国子监和府州县学的生员。他们的妻子也享有相应的特权待遇。地位仅次于贵族地主,是封建统治的重要支柱。 因而士绅地主享有优厚的待遇和特权。政治方面、士绅的法律地位高于常人、司法部门无权擅自拘审官员。在经济方面,虽然规定士绅不免钱粮正供,但士绅拖赖及少纳赋粮、脱避差徭仍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他们甚至自称官户,自立“官甲”、“官图”,以别于平民编户。 此外许多士绅往往凭借威势,横行乡里,凌虐欺压百姓,居家的士绅地主甚至可以决定地方官员的去留。士绅还大肆兼并,侵占他人土地,接纳投献投靠,收受他人诡寄田粮、差役,包揽拖欠税赋。权势在手,待遇优厚,土地极多的士绅地主,无不过着极为豪华的生活。 最为恶劣的是一些士绅利用国家为了恢复民生减免税赋的机会,依然向投献、投靠户收取租税,并将徭役转嫁给他们。这等于他们不仅不向国家缴纳税赋和输出徭役,还白捞一笔,使国家的惠民政策落空,还败坏了朝廷的名声,导致官民间矛盾重重,相互对立。 “这些人已经是肆无忌惮,朕悯其苦读多年不易,也曾为国效力,收复江南之初没有深究其过,还对他们过去取得的功名和履历予以承认。但他们不思皇恩,反而变本加厉,其实就是以为本朝尊儒爱士,算定朕不敢对他们下刀,才愈加放肆。”赵昺冷冷地道。 “陛下,劣绅可恶,应加以惩处,但此事还需缓图,不可操之过急,以免朝廷不稳。”王应麟见陛下脸色不好,从旁劝道。 “此风不可长,若是纵容之会愈演愈烈,否则积重难返,贻害无穷。”赵昺在船舷上捶了一拳道。 他清楚的知道宋代精英阶层是什么样的。实话说,从汉代以来,大一统王朝时期中国社会最有实力的阶层都是知识官僚阶层或者叫官僚地主阶层。汉代叫豪强门阀,魏晋南北朝叫士族门阀,唐朝叫地方大族,宋代叫“形势户”,明清叫“乡绅,缙绅”。 但不管名字怎么变,实质都是“皇权不下县”这一形式下的产物,都是地方实力派,朝廷官员的后台,也是国家经济和人口的掌控者和文化的代言人。他们结成地方势力集团,控制着广大的平民百姓。宋朝把官绅地主作为其统治的最可靠的基础,使官绅地主阶级不但成了利益所得最大者,还成了老虎屁股摸不得。 任何人都不能侵犯他们的既得利益,不论是大臣,皇帝,都不行。历史上王安石发动的变法,不是什么好人好官的贾似道实施的公田法,魏忠贤开征商税等,试图侵犯官绅地主的利益,所以死后一段时间的史书里皆是万人唾骂的对象。 赵昺当然清楚这些人是什么德行。因此在收复江南后,就以‘投靠蒙元,叛国背族’之名,对一些大族、士绅进行了严厉镇压。但他也明白自己在当前的形势下不可能完全清除士绅阶层,毕竟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精英阶层,自己还需要他们管理国家。 因此,赵昺在打压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大族和豪门之后,并没有深究那些中小士绅,并从中征辟官员,希望他们能感念皇恩,为朝廷出力。但是赵昺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让既得利益者放弃特权,恐怕比之戒掉毒瘾还难,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也将自己的善意当做了软弱。 反观元朝入主中原,统治江南十余年,那些士绅们中有一部分人奋起反抗。但更多的人却是在蒙元的统治下一无所有,在铁蹄下瑟瑟发抖,别说过去所拥有的特权,一个小小的十户长就能让他们惊恐不安。这是为何呢?因为蒙元的官僚大部分人蔑视中国传统政治,当官者竟不通笔墨,士绅们敢叽叽歪歪,他们就真拿刀砍他。 “陛下变革之心,臣十分支持,但是此事还是要缓图,以免伤了国家的根基!”王应麟再劝道。他知道陛下当下北伐告捷,正是军威鼎盛之时,携数万百战凯旋之士归京。若是朕翻了脸,定然会杀的血流成河,这固然能遏制乡绅的势力,但对国家的长治久安依然是不小的伤害。 “朕也不想,但是王相也应知当下朝中也是暗流涌动,有人欲借西湖光影之事煽动民意,反对朕推行官绅一体纳税。”赵昺轻笑着道…… 正文 第1379章 忧心重重 皇帝的话让王应麟和谢枋得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暗自点点头。陛下显然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十分明了,甚至比之他们还要详细,毕竟京中不仅有太后坐镇,朝中也有应节严、邓光荐及江璆三位帝师辅政,还有临安知府蔡完义掌管京畿诸事。只怕京中有风吹草动,陛下都会第一时间获知,甚至比两人得到的消息还要详尽。 他们刚刚说起西湖怪事,其实也没有尽言。王应麟从自家府中得到的消息是京中官宦中遍传,西湖之中锁的是‘真龙’,现在频频显圣,是想破障而出。而非市井中传言的妖兽,所谓的妖道、妖僧镇压,其实是有人请了高僧大德和道门仙长,施法助真龙脱困。 王应麟官当到这个份儿上,自然明白‘事出必有因’的道理。上天那么忙,哪有闲功夫管你的人间的事情,所谓什么‘天书’、‘异象’、‘祥瑞’多半是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人为制造的假象。而当下京中正是风起云涌之时,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也就不为怪了。 如今京中闹得最盛的两件事,一者是与蒙元的谈判,要求迎回淳祐帝;另一件事就是‘官绅一体纳税’了。这两件看似无关的事情,但有心人只要细思就能想通其中的关键,两件事并非孤立,而是有人在后操纵,目的思之极恐。 所谓的湖中被困的‘真龙’其实便是暗指北狩的淳祐帝,那才是真龙天子,当今皇帝不过是伪帝。而这些人热衷于让淳祐帝还朝复辟,根子还在‘官绅一体纳税’的事情上,因为这项政策等于击中这些人的命门,断了他们的财路,动了他们的利益。 也正因为这项政策是皇帝钦定,并着力执行的。士绅们也明白想要通过搬到某位大臣是办不到的,那么也就只有换掉皇帝才能保证自己利益不失。而德祐帝复辟成功,必然要维护他们这些从龙的功臣,保证他们的利益才能稳住朝堂。 而这么个看似不靠谱的方式,真的就能成功吗?两人还真不敢轻视。 就以刚刚提起的秦时天降陨石来说吧!统一六国以来,始皇帝已经采取了有力的措施各方弹压,以对抗捏造出来的所谓天意背后真实的内忧外患。新的天命体现已经用帝号与五德建立起来,皇帝也履行了封禅的宗教责任。 帝国的制度似乎已经建立起来,“秦虽旧邦,其命维新”,维新下的帝国将跳出分封制下“战斗不休”的宿命轮回。商汤伐桀、武王伐纣的篡夺悲剧将不再上演。帝国将在新制度的维系下,获得内在的自信,并以强大统一的姿态对抗北胡南蛮,“传之无穷”。 心满意固的皇帝,还借李斯的手笔在全国各地立下石碑,歌颂这有史以来开天辟地的创举:“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 但在五年前前卢生出海后所献上的《录图书》,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亡秦者胡也”,因此始皇帝唯一的心病只剩下胡人。蒙恬的大军此时已经多次击败匈奴,长城与直道已经修建起来,有效的辅助帝国的进攻与防御。全国各地豪杰们被有条不紊地徙往咸阳。 陨石事件,在推问无效的情况下,根据帝国的连坐法,周边的潜在乱民被尽数诛灭,事件在表面上暂时告一段落。然而这似乎还不够,因为现在在陨石上刻着的字昭示着在十年之后,这个国家中仍然潜伏着阴谋分子,他们就是旧六国的残余,失业的游士,甚至帝国的官僚。 这些曾经是各国的精英分子,他们懂得运用天意,擅长蛊惑人心。而作为利益丧失者,他们本能地抵制秦国的制度,视之为蛮夷残暴。他们妄图在皇帝死后颠覆已然确立的郡县制,重新恢复古旧的封建邦国,将天下再次带入纷争。 所以新制度下的帝国的心病不再只是胡人,因为分裂的罗网正在帝国的各处编织。种种突发事态似乎也正印证着这种不详,皇帝在博浪沙被铁椎狙击,“重百二十斤”,至今凶手尚未落网。卢生,皇帝曾尊赐甚厚的人竟公开诽谤皇帝,“以乱黔首”,被察觉后竟然出逃不知所踪。 帝国的太子公开地为是古非今的儒家反对派说话,违背帝国独尊法家的既定政策,不得已发往边境进行锻炼。潜在的接班人胡亥虽然贴心,却缺少政治斗争才能,如果由他继承,恐怕不免会成为虎狼大臣的傀儡。而帝国的民众还未来得及更新一代人,“秦灭六国,父兄有天下,子弟为匹夫,当时人视之,实为变局而非常理”正是当时情形真实的写照。 陨石预言着皇帝将死,而皇帝确实也在第二年驾崩,这似乎寓示着陨石刻字很有可能是熟悉皇帝身体状况的亲近臣子。但不论如何,峣峣者易折,皇帝的性命已经走到尽头了,所有的这些问题是没时间加以解决了,次年始皇帝崩于沙丘平台,秦帝国及其制度也开始跟着始皇帝一起被埋入骊山的地宫中。 王应麟两人同时儒学大家,对经史十分熟悉的。而大宋当前的形势与秦统一六国有着极大的相似,小皇帝领着行朝在琼州卧薪尝胆十年,重新收复了江南。又以近乎残酷的手段对残留的豪门大族进行了打压。两年之后,挥兵北伐,收复了两淮和荆襄,进一步稳固了江南,暂时消除了外患,形势看似一片大好。 但两人同样知道,历史自有其惯性。然而惯性,并不代表大势,在三峡里,秦帝国若屈从惯性,未必不能如同前三代,坐享数百年的国运。这方面,他们以为保守的秦朝儒生没有看错,因为比起追求虚幻的未来,他们的世界更加真实,因此也更加坚固。 建国初,丞相王綰就向皇帝建议,“分封同姓,加以镇之”。博士淳于越则主张“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这不只是单纯对古旧的病态喜好,而是历史经验的运用,周王朝若不是分封羽翼加以镇压征伐,又如何能够对遍布着八百诸侯的华夏大地进行有效的控制。 武王如果不是对商代乃至夏舜尧的王族后裔进行分封,又如何能够抚定旧势力的后裔遗民,使其互相牵制,防止叛乱。旧的形式产生旧的势力格局,旧的势力格局同样呼唤着旧的形式,它们相互增益,构成稳定的历史周期,这就叫轮回。 因此,对于秦帝国的大胆举动,他们必定会认为“政治家过于自信,欲以一己之意见,强天下以必从,而不知其流弊之烈,为祸之深也”。实施也是如此,分封制的天下是壁垒森严的天下,天子诸侯大夫,在差异化的层级之下,“小国寡民”,乃至“老死不相往来”,它们各自维持着自身的家族地域,并用武器输出忠诚获得保护。 而吏治国家的兴起则摧毁了碎片化而又顽固的持续了上千年的家族式壁垒,整个新世界至此便处于低设防的状态下。于是在取消了旧有的熟悉的制度后,秦帝国就立刻面临了两个巨大的困境,旧势力的颠覆活动和新结构的镇压。 所以秦帝国的失败不只是暴政带来的,而恰恰是对纷乱的社会环境未能加以有效控制的结果。秦法在秦国本土行之上百年,所以民安而乐之,但一旦试图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问题便凸显了。始皇帝以超乎常人的力量与勤奋保持着对包括旧六国的余党、周制的拥护者及失业的游士,下层的黔首在内的一切蠢蠢欲动的力量的压制,却始终未能彻底地消除危险。 因此,秦帝国的弓弦虽然已经绷紧,律法比前世更加严酷,征发也越加频繁,却仍然面临着日用不足的困境,这种困境比后世单纯的乱世还多一层旧制度的反动。终于,在始皇帝死后,无能的二世手上,帝国的弓弦嘎然松开,狂风暴雨中始皇帝构筑的堤坝崩溃,而尚未完全完成改造的帝国就此分崩离析,历史再次进入人为鱼虾的时代。 两人知道行朝在琼十年,推行了一系列新政,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小皇帝收复江南后也是想依照推行,这与当年始皇帝在曾经的六国之地推行秦法何其相似。江南虽然沦陷十余年于蒙元之手,但是故老尚存,他们故而对从前享有的特权十分怀念。 恰恰小皇帝推行的新政,朝廷在乡里之中派遣官员管理百姓,等于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旧例,已经等于剥夺了士绅们管理乡民的特权,难以在插手地方行政事务。而随之的一体纳税又剥夺了他们的经济特权,触及他们的根本利益。 士绅阶层作为朝廷的根基,小皇帝的接连打压,王应麟两人也担心政策过于激进,从而动摇朝廷的根本,引发国家动乱,将‘大好’的形势毁于一旦…… 正文 第1380章 难以得逞 “两位先生是想朕食言,向士绅们低头吗?”赵昺看两人脸色变换不定,又掂了根鱼干,放在嘴里嚼着道 “臣不敢,而是想陛下能否缓行,当前形势负责,不宜过激。”王应麟施礼道。皇帝说话是金口玉言,出口成宪,自己让陛下收回成命,等于是让皇帝向天下士绅认错。岂不是毁了圣誉,他可承担不起这个罪名。 “陛下,如今形势汹汹,可稍加安抚,待形势好转,再行推进。”谢枋得也劝道。 “两位先生的好意,朕心知肚明。”赵昺沉吟片刻道,“但朕一意推行官绅一体纳税,也是为国为民之举,而非私己博名。” “臣等知道。” “朕曾听人言:天下之财,一分在民,一分在朝廷,而八分在官绅之手。当时朕还以为是笑话,可现下想来,却是事实。”赵昺言道。 “臣也有耳闻,言称巨富之家非在商贾,而是在官绅之家,他们占地连乡跨县,以万顷计,每年的租粮就有几十万石。”谢枋得道。 “正是!”赵昺点头道,“两位先生应知,朝廷不事生产,本身不创造财富,却要供养皇家、官员和军队,兴修水利,赈济灾民,修桥铺路等等。而所用钱粮皆来自于税赋,再由朝廷进行分配,用之于国,用之于民。但是这些本该进入国库中的钱粮,却被这些劣绅截留,中饱私囊。国库无钱,仓廪无粮,那是什么后果,朕都不敢想象。” “陛下所言极是。”王应麟言道,“此次北伐所耗甚多,国库积粮和钱款几乎耗尽,全仗内库支撑才得以坚持到凯旋。而新收之地百废待兴,赈济流民、修葺城防、招募移民、抚恤伤亡等等,善后开支甚重。朝廷本想江南大部地区的三年减免税赋之期已到,可以弥补亏空。若是士绅们抗拒不缴,亏空将会继续扩大,财政将难以为继。” “正是,当下地方财政也极为困难,为了支撑北伐,百姓手中的余粮业已粜买殆尽。而恶绅们则趁此机会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不肯平价将粮食卖给朝廷,并鼓动百姓抗税,要求朝廷延长减免税赋的期限。若是明年歉收,或有天灾发生,只怕连赈济的粮食和钱款都拿不出来。”谢枋得言道。 “所以,朝廷只有坚决推行官绅一体纳税,才能保证朝廷的运转,保证财政收支平衡,若是妥协则有亡国之危。”赵昺点头道,“对于抗拒国法的劣绅必须要严加打击,否则就是自取亡国之道。而至于百姓,我们征收的税赋经过重新梳理,已经低于前朝,切实保证了百姓的利益,只要地方多加宣讲,朕想百姓们也是识大体的。” “嗯,对于在职的官员,我们也可以加以敦促,要他们率先垂范,并督促族人们遵守法度,缴纳税赋。而对于怠慢和抗拒者要加以惩处。同时地方州县要清查土地,打击投纳士绅逃税的伪户,取消士绅代征税赋的权力,直接由朝廷官吏催收。”王应麟道。 “王相之言甚是有理,官吏若是失职应尽快撤换。至于那些士绅,只要乡里的官吏尽责,他们失去减免税赋的特权,皇恩又及于乡野,他们的威望会日渐被削弱。而没有了投寄户附庸,且均田又惠及无地的佃户,其土地就会陷入无人耕种的地步,只能将田地出售,兼并之风也可得以遏制。”谢枋得也深以为是地道。 “当初我们初归江南之时,兵微将寡,官员奇缺,但尚能将那些豪门大户打压下去,挫败了陈宜中等叛逆的阴谋,平定了叛乱。而今我们根基已稳,百姓归心,官场清明,政令通达,又有数十万百战之师,何惧一班宵小。”赵昺见两人被带了节奏,态度开始转变,笑笑道。 “陛下说的是,朝中名将良臣诸多,那些宵小难以插手利用,不得已才利用那些僧道造谣生事,煽动愚夫愚妇们闹事。虽然也有些士子不明真相,妄言国策,但只要讲明道理,也会幡然悔悟的。”王应麟点头道。 小皇帝这么一提点,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若是此次士绅们拥戴德祐帝复辟,视其为正统,小皇帝为伪帝。那么将行朝该置于何地呢?以此推论,当今圣上是杨太后制定,行朝拥立的。他们都是假的,行朝又哪里来的真,再行后退,那么如今的朝廷都是伪朝。 ‘伪帝’复国,‘真龙’复辟,如此也就成了天大的笑话。王应麟想到这里冷汗直冒,自己作为伪朝的重臣,必然也成了叛贼的一员,且被视为骨干分子。而德祐帝复辟之后,其即使再善良,也一定会把自己抄家灭族。退一步讲,德祐帝能放过自己,其他拥戴者也不会放过他。 王应麟对此十分明白,历史上的复辟成功者,再温情善良也会杀的血流成河,人头滚滚。他们为了皇位的安全,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威胁者,必须要斩草除根。因此在这个时候,自己绝不能站错队,否则迎来的不仅是自己的灾难,而且是整个当今整个朝廷官员的灾难。 进而他又想到,当今圣上幼年继位,掌管朝政十余年,奋发图治,在朝中和军中的威望无两,亲信心腹众多,愿意为其效死的将士无数。他们难道会愿意德祐帝归国,放任其复位?只怕与自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放弃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当权者,去扶植一个可能会将自己宰了的复辟者。 而当今皇帝驱逐了鞑虏,执政期间减免税赋,发展工商,均田分地,造福于民,在民间同样深受爱戴。百姓是信任一个复国中兴的有为之君,还是相信一个被鞑子掳走十多年后回归的亡国之君,用脚丫子想都不会欢迎一个曾将他们带入黑暗和屈辱的废帝,即便他是无辜的。 在皇帝废立中具有话语权的谢老太后在北狩后已经病殒。全皇后掳往大都后,传言被迫出家为尼,成了方外之人,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死未知。因此当下度宗的后妃,只有当朝的杨太后可以言及废立。 不谈德祐帝是否尊奉杨太后,只怕都会得到其的诏书。想德祐帝与圣上皆非杨太后亲生子,并无薄厚之分,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圣上是杨太后扶上帝位的,娘俩儿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十多年的艰难岁月,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这种感情非常人所能体会到的。 而且当今圣上离开临安时年仅四岁,一直由杨太后养育,他与太后的感情自是也不一般。大家也知陛下自幼待太后甚恭,在京时日日请安,从不懈怠。为了节约开支,皇帝消减宫中费用,但唯独太后的奉例一如从前不曾减少,坤宁宫的人手也没有裁撤。征战归朝后,缴获的珍宝皆是先行送往坤宁宫,让太后先行挑选,余下的才会送入内库。 此外陛下对太后也是无比的信任,离京亲征皆会请太后监国,处理一应国政。试想有这么一个即有本事,又贴心的儿子当皇帝,杨太后当然不会去帮一个废帝复辟。她甚至会考虑帮助皇帝阻挡德祐帝归国,以维护圣上的正统地位。 从各个方面考虑后,王应麟已经可以判定所为的‘真龙’脱困事件,最终就是一场闹剧,德祐帝完全没有可能复辟。而他同样也不想因为帝位之争引发国家动荡,给敌国入侵可乘之机。所以他决心坚定的站在小皇帝的一边,支持他的革新。 “陛下所言正切中要点!”谢枋得也听出王应麟的话语有异,立刻清楚了其的决定,话锋也是一转道,“革新必有动荡,秦时商君初行律法时,秦人也曾血流漂杵,待适应之后,便有了‘民便之’的感触。现下,有些士绅利益受损,不免有些抵触,行为有些激进。但只要讲明道理,惩罚首恶,他们会幡然悔悟,顺应变革的。” “好,我们君臣一心,千难万险皆能征服,鞑子都被我们一次次击败,逐出淮南,赴京俯首乞和。眼前这点儿事,也不过是大海中的一点波澜,没有什么了不起!”赵昺也明白两人经过思想斗争后,已经决心与他同舟共济,他颔首欣慰地道。 “丹火,快看丹火出现了!”这时桅杆刁斗之上的瞭望哨高声兴奋地喊道。 “陛下,丹火难得一见,今时呈现于圣上之前,真乃天地有灵啊!”王应麟向远山看去,但见黑漆漆的幽谷间,会倏然涌现荧荧亮光。亮光时大时小、时聚时散、忽明忽灭、忽左忽右、或近或远,好像一朵朵跳动的火焰,煞是奇妙无比,转身向陛下施礼贺道。 “呵呵,此乃福兆,陛下亲征凯旋而归,天地同贺,实乃可喜可贺之事!”谢枋得也施礼笑道。 “天地同贺,陛下万世之功。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德见状眼睛一转,高声呼喝道,周围侍奉的小黄门和侍卫们立刻随着行礼拜贺。 “万岁、万岁、万万岁……”很快山呼声四起,战船上的水手,岸上宿营的护军官兵皆齐声相应,响彻在天地和湖山之间,惊起水鸟无数…… 正文 第1381章 基本同意 在雷池歇兵两天,船队再次上路。而天气不大好,过了江州后便阴雨连绵,夜晚江上生雾,船队只能半帆缓行,耽误了行程。而对赵昺而言,就是难以到甲板上看风景了,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与王应麟两人谈经论道,日子倒也不寂寞。 今日赵昺又召两人到书房叙话,青泥炉中炭火通红,红砂壶中水沸如鼓,喷吐着热汽,杯中茶香沁人心脾。几案上摆着一叠文卷和几样小点心,当然也少不了陛下最爱的鱼干,三人围几而坐,听着舱外的风雨声,相谈甚欢。 “连日行船江上,夫人可还适应?”赵昺问谢枋得道。由于男女有别,又是在御舟之上,女眷们不敢随意走动,每日只能窝在舱中,这是十分熬人的事情。 “谢陛下关心!”谢枋得拱手谢过道,“御舟比之江上的官船和客舟舒适许多,陛下又多有看顾,拙荆等一切安好,深感圣德。” “那就好!”赵昺点点头道,“如今已经入冬,日渐寒冷,水上湿气甚重,舱中空气污浊。晴日之事,还是要出舱透透气,晒晒太阳,朕已经让王德将后舱甲板腾空,不准闲杂人等随便出入,尊夫人可以出舱走走。” “多谢陛下,臣的家事也要陛下烦心,实在有愧!”谢枋得其实也在为此事烦心,夫人岁数大了,还能耐得住寂寞,在舱中歇得住。但是几个年纪尚幼的儿孙们被日日禁在舱中,却是寂寞难耐。可这是圣上所乘的御舟,能够搭载他们已经是恩典了,若是随意走动惊了圣驾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且御舟之上戒备森严,不小心进入禁地,那都是有性命之忧的。而他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细心,连这等细微之事都为自己考虑到了。 “俗话说家国天下,有家才有国,家中安好,才有国泰民安。叠山先生后院平稳,才能为国更好的出力啊!”赵昺笑着道。 “陛下也要保重龙体,中兴我朝系于陛下一身,万万不能有丝毫损伤!”谢枋得衷心言道。 “言重了,没有朕,太阳依然升起落下,不会因此而改变。只要体制得到保证,法规得以遵守,大宋同样得以发展。” “陛下,所言极是,但大宋依然离不了圣上!”皇帝的这番话,王应麟听得出是陛下欲要通过建立其完善的政治制度,来保证相关政策的执行和延续,进而使得大宋江山永葆。 “陛下对于朝廷构架的设想,臣与王相业已拜读,以为对中书省的职权变更与机构重置可行,对加强御史台的权能和地位极为赞同,也认为由三高官官轮流值掌政事堂也并无异议。只是不知陛下对九寺将如何安置!”谢枋得言归正传道。 “关于九寺,朕以为有必要进行保留,但是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以适应形势。”赵昺言道。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这次加强了中书省的份量,职权也较从前有了增加,他们当然满意。但是这种表态眼下只代表他们个人,至于其他人又没有意见,还要商榷。 现在三省的机构基本已定,而他们所言的‘九寺’中的寺,当然不是和尚庙。那‘寺’是什么机构?最早在《汉书》中就已经指明——凡府廷所在,皆谓之寺。其含义在最早的汉语中就有朝廷之意。广义上而言,朝廷设置的官署府衙都叫寺,等同于国家机构。 秦汉时期,朝廷实行三公九卿制,其中三公的官署称为府,九卿的官署称为寺,因而有“三府九寺之称”,三府把握大政方针,九寺则分管具体事务,级别相当于今天的国家部委。某些情况下,府和寺也是可以并称的,如汉代的御史府,又称御史大夫寺。 三公九卿的构造唐代是寺最多的一朝,统共有九寺,分别为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这九寺级别低于六部,负责国家具体事务。宋代沿用了唐代的九寺之职,只是各寺职权做了相应的调整,地位与部相当,也是国家的常设机构。 首先上文已经提到的大理寺。商周时期,中央司法官之名为大理,即“整理律法之官”,此“大理”非云南大理自治州的那个“大理”。至秦汉时期,大理改名为“九卿”中的廷尉。廷尉的职能是掌管天下刑狱之事,廷尉的办公之处又叫廷尉署。 影视剧中,太常寺的出镜率虽不如大理寺,但在古代,它的重要性不比大理寺低。在中国古代社会,定期祭祀先祖是国家大事,同时,王朝的礼乐教化更彰显了政权的权威。而太常寺就是王朝礼乐、祭祖慰天的最高机关。汉代独尊儒术后,太常寺的地位得以稳固。 “鸿胪”一词,东汉学者应劭解读为“鸿,声也;胪,传也,所以传声赞导,故曰鸿胪”。也就是说,“鸿胪”代表着传达信息,指代的便是对外交往。中国古代王朝对于各国朝贡交往极为看重,往往给予前来朝贡的国家使节封侯以赏赐和礼品,招待使节食宿,这就需要设置一个专门接待外国使节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鸿胪寺。 光禄寺的职能和太常寺有部分重合,兼管皇家的祭祀和朝会之事,但光禄寺的发展历程类似大理寺,直到北齐时期才设置正式的光禄寺,位列“九卿”之一。简单来讲,我们可以把光禄寺理解为皇室专属的后勤机构。每到皇帝要举办大型朝会时,光禄寺负责准备酒宴和场地,太常寺准备礼乐,一同把朝会搞得热热闹闹的。 太常寺管礼乐,光禄寺管饮食,太仆寺则管马政,负责古代战略物资马匹的储备与皇室成员的交通出行。秦汉时期,由于骑兵作战需求的大幅增加与交通出行的需要日增,朝廷设置太仆卿,负责掌管全国的养马业,以及皇室的舆马车驾。 太仆寺的建立,不仅方便了皇家出行,更为国家的养马业发展、骑兵部队的组建发挥了巨大作用。历朝历代都沿用了太仆寺制度,并不断加以完善,表现为管理的官署越来越多,可以供太仆寺征调的资源越来越广。如果说大理寺为保障国家的治安提供了重要助力,那么太仆寺为国家的国防与交通运输做出了巨大贡献。 而‘唐朝九寺’中的其它四寺,宗正司、司农寺、太府寺和卫尉寺,则变化较大,有的并入其它部省,有的则被废除或改建。在琼州时,为了提高行政效率,赵昺实施的是三省归一的体制,将太仆寺并入兵部,司农寺并入户部,鸿胪寺和太常寺并入礼部,宗正寺改为宗正司由内廷管理,卫尉寺的职能由护军亲卫旅代替。余者暂时不设官员管理。 其实除了九寺外,还有监、院的设置。如作为古代教育体系中的最高学府国子监;掌管历法和天文的司天监;兵器制造和研发的军器监;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将作监;掌管舟船及水运事务、川泽、津梁、舟楫、河渠等事的都水监及医药卫生的太医院等等。 所谓存在即合理,监、寺等机构的设置本意只是协助三省六部更好地处理事务。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加上三省大多都只能处理内部、中央和一些紧急的事情,并也只能粗略处理,而一些不紧急的和一些需要细微处理的事情就由寺监管辖。甚至有一些九寺中的官署,慢慢隶属于六部,成为六部的一部分。 其次就是古代分权制衡思想兴盛,三省六部制的思想也体现了分权意识,而寺监也在一定程度了分割了三省六部制的权力,加强中央集权,巩固封建统治。且监寺都是一些专业性比较强的部门,为了更好的服务和处理相关政务,所以被单独归纳出来成为单独的机构。 而当下监、院等机构也被赵昺拆的七零八落,司天监和国子监归于礼部管理,太医院基本上是由赵昺直接领导,其他人插不上手。都水监改为都水司,划归工部管辖,而都水军则又由兵部主管。至于将作监和军器监虽然挂在工部名下,实际上皆由内廷管理,直接向皇帝负责。 正是因为这些监、寺、院承担着国家一定的行政职能,在必要的时候甚至能够取代六部。所以赵昺知道两人是担心自己会将这些监、寺和院等机构划入内廷,以增强皇权。而他们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干,皇帝就可以让内廷机构接手,跳过朝廷的‘监管’,以致失去管控。 现在赵昺对于内廷的设置皇帝避而不谈,他们当然担心朝廷会被内廷挟制,因而也持保留意见,以便可以从容应对,而当下问及也可以理解为试探…… 正文 第1382章 最好结局 王应麟的心思正如皇帝猜测的一样。他宦海沉浮几十年,又熟知历史典故,深知内廷虽然有不得干涉外政的约束。但是规矩是人定的,也可以随时被废除。 内廷作为负责皇室事务的机构,看似只是负责管理皇帝生活起居,但也是最靠近皇帝的人,非是亲信不能担任。所以内廷还有小朝廷之说,一旦皇帝的旨意难以在外朝得到执行,其就可以利用‘小人’去做,并重新控制朝政,夺回权力。 这当然不是危言耸听,历朝中的宫闱之乱、外戚干政、内侍擅权等等看似是内廷混乱,其实根源还是内廷和外朝间的权力斗争激化引发的。因而外朝向来对内廷保持着警惕,打着各种旗号,采取种种措施来限制内廷的权力,干涉皇家内部事务。 王应麟也清楚当下内廷权力很大,当年的军机处可以越过外朝,直接发布谕令,插手六部事务,调动军队,对官员进行任免。而今军机处虽然名存实亡,但是那个‘御前办’还在,说是负责沟通内廷与外朝的联络,协助皇帝处理公务,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陛下处理军政事务的助手,左右皇帝决定的一股潜在力量。 而王应麟也不得不佩服小皇帝的识人的眼光和调教下属的本事。看看当下御前办的出去的林之武、蔡乔、蔡若水、庄公从都已经是坐镇一方的大员,治世能臣,而他们当初的出身都不过是普通士子而已。 现下御前办的实力,因为‘老人’们的外派,而有所削弱大不如从前,但是现在的陈识时、马端临和徐无难也皆是一时的俊杰,稍加调教和历练,不出数年也能独当一面。还有时时伴在皇帝身边的御前护军都统倪亮,从前不过是个乡下野小子,如今也是能谋善战的大将了。 最让外朝忌惮的还是御前护军这支武装力量,它名义上归属枢密院,但是枢密院是调不动的,他只听从皇帝的谕令。而其从吃穿到武器皆是由内库供给,与外朝无关,这也决定了护军只忠于皇帝,而绝不会听从外朝的调动,成为皇帝直辖的军外之军。 作为整个北伐的亲历着,御前护军的战斗力也给王应麟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他们在江东和符离战役中皆承担了最为艰巨的任务,面对强敌毫不退缩,敢打敢冲,每战皆能重创敌军,取得胜利。而在樊城之战中,护军一旅千里转进,半日就攻克城池,其战斗力可见一斑。 有这样一支强军在旁,警卫京畿,拱卫皇城,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动乱,陛下一声招呼,他们就能将一切反对势力碾成齑粉。想想那些士绅,欲靠着巫汉神棍挑动民意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的上书,就想迫使皇帝屈服,真是不知量力。 况且大宋几十万禁军对小皇帝忠心耿耿,王应麟以为前往荆襄督战,会有一番波折,但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在小皇帝面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一个个束手就缚。而其在士兵中的威望更是无人可及,不待其下令,军卒们便自发的冒着抗令的风险前去迎驾。可见小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即便太祖也难以企及。 想到此,王应麟生出种无力感,当前小皇帝已经非是十年前的那个孩子了,他悄然间已经完成了布局,在朝廷中有了自己的班底,在地方已经不动声色安插进去了自己的心腹之臣,使得他的谕令可以得到贯彻和执行。而通过此次北伐,再次巩固了在军中的威望。尤其是亲征襄阳,顺势消除了行朝旧将在军中的最后一股势力。 这次恢复三省,不过是皇帝通过整合朝廷各方势力,让自己的亲信得以进入最高权力机构,分化和削弱反对力量,从而完成自己掌控朝廷计划的最后一步而已。再待几年,即便如自己这般老臣也要致仕,那时候朝廷上下就只有皇帝一个声音,没有人能够挑战其的权威了。 一个孩子从多年前就开始布下了这么大一个局,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可这也证明了小皇帝心思之缜密,眼光之长远,反应之机敏,通过一次次朝廷发生动荡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开始壮大自己的力量,打击异己。但如此也算最好的结果,朝廷没有因此发生大的动荡,平稳的完成了新老交替和权力的转移,老臣们得以全身而退,安享晚年。 “如今内廷之事皆归于皇城司,但内廷之事日益纷杂,已经难以承受,朕想恢复内侍省负责内廷一应之事。”赵昺给两人斟上茶,笑着回答道。 “哦,臣深以为是,如今不比在琼州,宫城狭小,事务亦少。当先陛下已经大婚,又诞下皇子和公主,事务剧增,只凭皇城司已经难以承受了!”王应麟从沉思中醒悟,施礼道。 他知道行朝迁入琼州后,只是兴建了范围很小的宫城。而内廷在逃亡中也是一切从简,机构设置不全,后与帅府的内府合并,成立皇城司掌管内廷事务,人员也不过百,内侍也很少,不得不依靠当时规模很小的侍卫营才能够保证运转。 回到临安后,旧宫已经毁于大火,陛下节减,没有重修,而是借用了高宗皇帝的行宫崇德宫,进行整治和稍加扩充作为宫城。人员虽然有所增加,恢复了六尚,但是有的司、典也是设而未立,空有虚名。且依然由皇城司主管,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合时宜,也不符合礼制。 内侍省,早已有之,为皇帝之近侍机构,专司管理宫廷内部事务。北齐初置中侍中省和长秋寺;隋初改称内侍省,后称长秋监,参用宦官和士人,掌侍皇帝,管理宫室之事。唐代或称内侍省,或称内侍监、司宫台,专用宦官,由内侍监、内侍、内常侍等为首官,掌传达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和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 本朝增置入内内侍省,与内侍省号为前后省,而入内省尤为亲近。通侍禁中、役县亵近者,隶入内内侍省。拱侍殿中、备洒扫之职、役使杂品者,隶内侍省。 “陛下,内侍省还是依旧制设立吗?”谢枋得问道。 “不,朕初步设想,内侍省下设秘书监、殿中监、将作监、军器监、内务监和太医院及皇城司,即五监一院一司,分管内廷各项事务。” “陛下,将秘书监和殿中监归于内廷,分管何事呢?”王应麟问道。但心中稍定,监的官员品阶一般要低于省,如此内官就难以一步登天,担任宰执,是对内廷的一种遏制,也可视为陛下的让步。 秘书省是专门管理国家藏书的中央机构。从东汉后期设立秘书监起,到南北朝升为秘书省。他知道秦始皇焚书后,天下藏书几为一尽。再加上手抄方式和简帛载体的限制,对于普通人来说,图书是至为珍贵的物品。西汉以来,朝廷曾多次下诏求书,藏于宫内秘府,等闲人难得一见,“秘书”一词即由此而来。 在这种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秘书省自然备受重视,享有较高的地位。但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印刷出版技术逐步成熟起来,图书数量越来越多。很多地方都出现了官府和私人设立的书院、藏书楼等,即使在中央,藏书机构也不仅限于秘书一府了,其重要性逐渐削弱。 本朝前期经籍图书归秘阁,秘书仅掌祭祀祝版。神宗元丰改官制,秘书省职事恢复,日历所、会要所、国史实录院等均归秘书省管辖,规模较唐时较大。但经历靖康和德祐之乱后,国家图书或被掳走,或毁于兵火,秘书省已经名存实亡了。 至于殿中省,起于魏晋以后,在门下省设殿中监一官。隋代始设立殿内省,唐武德年,改殿内省为殿中省,掌皇帝生活诸事,所属有尚食局、尚药局、尚衣局、尚舍局、尚乘局、尚辇局六局。唐龙朔年曾改中御府,咸亨元年复旧。本朝沿置,但仅为寄禄官,六尚局职掌分由它署担任,如尚食归御厨,尚药归医官院等,已经名存实亡。 “朕打算将秘书监职能扩充,不仅掌管天下图书秘本,还要将御前办并入其中,以所管分设数局,协助朕处理一应公务,安排朝会、出行、会见等日常事务。”赵昺喝口茶言道,“殿中监则负责内廷的一应杂务,将酒库、内酒坊、外物料库、牛羊司、奶酪院、酒醋库、车马院、皇庄、皇苑、行宫、采办等皆交由其管理!” “至于将作监、军器监和太医院一切如常,而内务监则掌管内宫事务,设六尚局,皆由内官充任,负责管理内库,侍奉皇室亲贵,不得干涉外务。”赵昺缓了缓又道,“皇城司掌管宫禁宿卫和銮仪卫,撤销御前护军都统府,一并权能移至皇城司!” 正文 第1383章 难以启齿 第1383章难以启齿 听着陛下对内廷的安排,两人倒是没有过多的意见,这只不过是将皇城司的职能分解,又对现有机构进行并撤。而让他们注意是内务监的设立基本等于隔绝了与外朝的联系,无法插手朝廷的政务,只限于管理宫廷内部事务,消除了内侍干政的隐患。 当下看殿中监的职责就是管理皇室的一应产业及内廷所用的供应,而非过去由朝廷代为收取贡奉的惯例。这其中有利有弊,有利的是避免朝廷地方官员借贡奉之名横征暴敛,行贪污之事;而弊端则是一旦皇帝昏庸,则会绕过外朝的监管,以内廷之名直接向地方征纳,而他们却无法制止。 不过以王应麟所见所感,陛下生活简朴,不喜奢华,不会做出什么扰民之举,反而能有效的管理皇室产业。至于以后,自己即使长命百岁,也熬不过青春鼎盛的小皇帝,也就管不了后来之事了。真要出现昏庸之君,也是后人头疼的事情了。 至于将作监、军器监和太医院皆是内廷传统常设机构,特殊的是军器监当下把持了火器的生产和技术,而工部和户部所管理的都作监只能生产些军用辅助装备和提供原料。但是如此状况也非一日了,且军器监一直是亏损状态,内库每年都要贴补近千万贯才能保证生产,外朝不想背上这么大一个包袱,插手的心也就都淡了。 秘书监除了继承过去管理图书文卷的职能外,小皇帝将此前服务于他的御前办并入其中。在王应麟看来只要加以限制并无不可,而他在随扈北伐的过程中也体会到了御前办的重要性,除了避免内侍参与政务外,处理公务也比之随扈的僚臣们更为高效和专业。 而王应麟也体会到在战争中,高效和专业是极为重要的。战事瞬息万变,政事繁杂,这就要求有人从海量的公文和奏报中迅速分出轻重缓急,交予皇帝定夺。而皇帝也会频繁下达旨意和诏令,若如从前由承旨们编撰和修改,就会耽误时间。但御前办的主事各有分管,能够从皇帝的命令中抓住重点,并迅速成文,即时下达,也是那些承旨们做不到的。 另外皇帝的出行非是简单的事情,且要高度保密,如此也需要专门的人员周密谋划,制定出行计划。日行多少路,在何处宿营,在何处打尖,骑马、行舟,还是乘车,行驾位于何处都要事先做好计划。且还要想到途中遇到突发事件如何处置,如何保证皇帝的安全皆要做出预案。而这些事情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若有随扈的官员管理,牵扯的部门太多,可御前办就可以直接与御前护军对接,提前做出布置。 现在小皇帝将御前办由一个临时机构,转化成为一个正式机关,更多的也是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方便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当然也有从中选拔和培养人才,充实自己班底的意思,但这也无可厚非。所以两人对于小皇帝的构想原则上是同意的,当然其中许多细节还需详议。 “陛下,那宗正寺何去何留啊?”谢枋得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外朝内廷的争斗已经上千年了,斗来斗去不过是此消彼长,小皇帝当下能做出退让已然不易。但他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问道。 “……”赵昺听了挠挠头,苦笑着喝口茶未置可否。 谢枋得与王应麟对视一眼,知道小皇帝肯定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出妥善解决的办法,才露出一副无奈又难言的表情。而谢枋得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这个问题很是敏感,而且解决起来相当的棘手。 宗正司古已有之,其职能是掌管皇族事务。管理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守护皇族陵庙。而皇室成员在封建时代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与皇帝的血缘关系让他们在很多时候超然物外。对皇室成员的管理,往往涉及到政权的存亡和王朝的兴替,不可不慎重。 历史上的吴楚之乱、八王之乱、玄武门之变,这都是由皇室成员掀起来的动乱。宋代惩前朝之弊,强化皇权,在对待宗室问题非常谨慎。为了有效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本朝设立了三个管理皇族成员的机构,大宗正司、宗正寺和外宗正司。 在分工上,凡宗室事,大宗正司治之;玉碟之类,宗正寺掌之。相对来说,宋代宗正寺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那就是他负责事务的转变。隋唐时代宗正寺的职能已经由大宗正司取代,宗正寺的职责变成了负责帝王宗庙、诸陵的荐享祭祀以及修纂、保管皇族属籍等事务。 宗正司创建于宋仁宗景祐三年,一直到今,它都是皇族事务机构中当之无愧的第一机关。大宗正司是在宗室皇属之内选择有德望有贤才者充当知宗,具体职能则是:司训导,纠违失,凡宗族之政令,皆关掌奏,事毋得专达,先详视可否以闻。 也就是说,大宗正司在宗室事务上所起的作用,主要为沟通皇帝与宗室之间的正常联系,如皇帝的诏令或者裁断等等,通常就由大宗正司来传达执行;宗室的诸多请托事宜,传达给皇帝的也是大宗正司。作为皇帝和皇族之间的中间机构,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个机构。皇族成员不能越过大宗正司,直接向皇帝上表。 而宗正寺从设置之初,宗正寺大小官员不专任皇族或者宗姓,除大宗正司是在宗室皇属之内选择有德望、有贤才者充当知宗外,大都用的是宗室以外官员,这与前朝用宗子掌管有所不同。熙宁三年,王安石上奏主张任用外官管理大宗正司事务,神宗力排众议,采纳王安石的建议,下诏大宗正司设置宗正丞,又开始任用异姓朝官为丞。 用异姓朝官管理皇族事务的改革,其目的无外乎是为了加强对皇族的控制和监管。且早在立国初期,就规定规定太祖、太宗、秦王赵廷美下所有子孙,不论亲疏远近,一律要求聚族居住在开封宫宅之内,不得随意迁徙,仁宗后归大宗正司统一管辖。 而问题是宋代以前的皇室成员,五服以内的血缘族属才被视为皇室成员,而五服以外的血缘则被逐出皇室成员的范围,取消皇室成员待遇,视为庶民。但宋代的皇室成员,无论是五服以内和五服以外,都将他们录于皇族谱系,给予他们皇室成员待遇,如何管理这数以万计的皇子皇孙,是当时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随着宗室人口日渐扩大,到了神宗时期已经在汴梁非常明显。皇子皇孙、宗室遍布,一不留神打个喷嚏都能喷到一位宗室脸上,经常引起各种事务纠纷。因为,太祖、太宗、秦王三宗后人都进入宗室,因此,皇帝、宗室官员、大臣你怎么处理都不合适。 因此,从宋神宗时期,宗室政策放松,便开始允许太祖、太宗、秦王赵廷美的后代离开东京到外地居住。远属宗亲迁居于外,但朝廷对此仍保持相当的谨慎态度,加上长期以来宗室过度依赖政府,极少选择居住外地州县,因此宗室主要还是散处于开封附近。 因此时间一长,京外的宗室成员也就需要管理了。徽宗在崇宁元年设立了西外宗正寺、南外宗正司。它的主要职能是执掌地方宗室事务,但如果遇到重要事件,外宗正司还是需通过在大宗正司向皇帝呈报处理。同时,蔡京建议将太祖子孙迁往南京应天府、赵廷美的子孙迁往西京洛阳。 靖康之变后,大批宗室被女真人屠杀,或是掳往极北之地,致死未能还乡。而高宗南渡,几代之后随着人口繁衍,宗室人口暴增,又从临安分遣到绍兴和泉州,仍设外宗正司管理…… 如今由于蒙元蒙元侵入江南,皇家宗室再遭浩劫,大批宗室被蒙元掳掠到北方,泉州宗室由于蒲氏投敌,几乎被杀绝。而逃脱的宗室有的投奔行朝,在复国中战死疆场,更多的是为了避祸自毁玉牒和宗谱,改名换姓隐于民间。 所以在景炎帝驾崩,当今皇帝继位后,宗室零落只剩下皇帝和杨太后,加上后来皇帝认的远宗赵孟锦和出家为僧的元妙大师。后来得知被掳到北方的德祐帝及一班宗子皆接受蒙元的敕封,小皇帝为了表明自己抗元的决心,便将他们尽数除籍,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后收复江南,重返临安,小皇帝也开始寻找宗室人员,但皆因为玉牒缺失,且宗谱被蒙元劫走,无法确认而作罢。接着又闹了一出‘太子’之争,掀起了一场风波,虽然最后小皇帝将其废黜,可他寻找遗散宗室的心更淡了。 更让人难堪的是小皇帝逃出临安前,谢太皇太后下诏封其为大宗正,而今也没有人接替,在大婚前其实是自己管自己,有了媳妇、儿女,也不过是一家之事。所以现在的局面是宗正司管的死人比活人多,皇帝兼职的局面,又让他如何启齿…… 书客居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84章 江上遇刺 还是王应麟反应比较快,对情况也比较了解,知道赵孟锦已经出任应天府府尹,辞去兵权,回京候命。其中的意思他十分清楚,作为被皇帝承认的少有几个宗室,按照惯例是不能执掌兵权的,而应天府尹不过是个荣誉性的职务,不负责实际事务。 但赵孟锦自投入帅府深受小皇帝信任,先后执掌帅府军和侍卫亲军,可以说为开创琼州根据地出力甚重。而江南之役中,其又统军收复江东和临安,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出任江东制置使,保护着大宋半壁江山。北伐之役中,他随扈陛下出征,攻城略地,立下殊勋。 对于这位功勋卓著的宗室,小皇帝自然不会亏待他,当然会设法妥善安置。可其身份又特殊,不会再安排军职,也难以进入文官系统。如此安排其管理宗室事务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去处,而陛下兼任大宗正,亲自管理宗室事务,本就是特殊时期的无奈之举,正可转由其接任。 基于此,王应麟提议将宗正寺与大宗正司合并,依本朝开国初之例,由宗室之中德高望重者充任寺卿,并以朝官任丞、主薄等事务官,掌奉诸庙诸陵荐享之事,司皇族之籍等诸事。而赵孟锦已经封公爵,又曾是军中执牛耳的人物之一,而过去三公九卿可是位列宰执的,出任寺卿也不算委屈了他。 如此安排即满足了陛下的心愿,朝廷也可以监管宗室,还精简了机构,当然深得圣意。这样总算揭过了这一节,让谈话得以继续下去,可说了没有几句,突然舱外传来一阵枪炮声,倪亮随之闯了进来,不由分说的让侍卫们立刻将他们架起了就往外走,迅速转移到了顶舱。 “出了什么事情!”赵昺甩开了两个内卫,走向舷窗向外望去,但雨雾蒙蒙,看的并不真切。 “陛下,船队行至皖水江口,突然有船只闯入我们船队,以火船袭击了伴航御舟的炮船,具体情况尚不可知。”倪亮将小皇帝从舷窗旁拉开回报道。而这时船上也是警钟大作,侍卫营官兵迅速集结,封锁了船上的各个出入口,门廊上站满了侍卫,而内卫小队则进入舱中警戒。 “不要如此紧张,御舟坚固即便被撞上,一时间也不会沉的!”贺宝要给赵昺挂上救生浮筒,被他拒绝道。 “陛下,还是小心些,袭击我们的敌船并非一艘,而且发现水鬼在江上出没!”贺宝坚持道。 “御舟的船底加装了铁护板,水鬼也无法将船凿沉的,防的是不要让他们上船!”赵昺有些好笑地道。自己的御舟不仅用了最好的材料,在防护上也是下了功夫的,怎么可能轻易就会受创。 “是,牛副统领已经下令在船舷上布置了警戒,贼人只要露头就会被发现!”贺宝还想给陛下挂上浮筒道。 “滚滚,朕的水性比之水鬼也不差,大海中都能畅游,何惧这江水。”赵昺将其扒拉开,又来到舷窗前向外张望,倪亮挡了下又无奈的让开,但还是让侍卫拿了大盾在旁遮护。 “船不要停,各船加强警戒,继续保持编队行驶!”赵昺拿过望远镜向四面看过,发现前后的船只都开始降帆减速,他急忙下令道。他知道江面虽然开阔,但是也不比海上,一旦骤然减速,在视线不良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混乱,造成碰撞事故。所以当下停船击敌非是最佳选择,继续保持编队航行才是上策。 命令很快被传达下去,船队的桅杆上升起了三盏红灯,进入了最高警备。与此同时鼓声有节奏的擂响,在江面上风传数里,各船接到命令,立刻重新调整航速,很快便从慌乱中恢复如初。同时郑永亦传令,调遣小型战船脱离船队,向事发地集结,清剿袭击船队的敌船,为船队护航。 “两位先生不必紧张,凭它们还掀不起风浪!”赵昺看到王应麟和谢枋得面目阴沉,笑笑道。 “陛下,臣以为这绝非是水寇所为,他们是没有胆量袭击大军船队的,很可能是冲着陛下来的。”王应麟施礼道。 他知道当前正是各地漕粮入京,商船贩运货物的时候,江面上船来船往出些小的事故并非没有。但是他们都会对水军战船敬而远之,尤其是挂着御前水军旗号的船队更是远远回避,以免冲撞了圣驾。而当下从江口冲出的船只起火,并闯入船队,偏偏又撞上了为御舟护航的战船,就不能以平常之事视之了。 而当下看,在撞开外围防线后,后边的船只应该及时转向,避免碰撞,可紧随其后的几只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径直向御舟驶来。且在护航战船开炮示警后航线不变,已然可以断定他们的目标就是御舟,欲对陛下行不轨之事。 “螳臂挡车而已,不足为虑!”赵昺轻笑道。他也看到清楚,在外缘伴航的战船被火船撞中后,内圈警戒的龙船已经迅速脱离编队,扩大警戒范围,鸣炮警告其它船只不得靠近。当一艘小船依然冲过来的时候,立刻有龙船前出将其撞沉。 眼看距离御舟越来越近,而为游弋在旁的龙船阻拦,贼寇点燃数艘船上的柴草顺流而下,后边的几艘小船上有贼寇以弓弩向战船上攒射,试图能冲开一条路。但是他们这些伎俩在身经百战的御前水军根本不够看,他们立刻还以眼色,船上的弩炮接连射击,火船在接连的重击下或被击沉,或被龙船顶开。 至于那些弓弩手不及一个回合,便遭到那些赶过来的战船攒击,一顿火炮和火枪之下,贼船被打得千疮百孔,上面的贼寇纷纷落水,根本难以靠近御舟。而这边刚刚消停,那边江上逆流而上的一支船队为躲避贼寇而四散开来,一艘商船失控,被江水冲的掉了个头,顺流而下竟闯过了外围警戒线。 “蠢货,龙船岂是他们所能撼动的!”见那艘商船上的水手突然将长篙,搭上赶来驱离的龙船之上,竟然想要跳上龙船,赵昺看了冷笑着道。 “陛下,还是退后几步,勿要临窗太近,为敌冷箭暗弩所伤。”看商船已经进入弓弩射程,王应麟上前劝道。 “无妨,在这个角度,朕看得见他们,他们却看不到朕的。”赵昺摆摆手道。 “小心水鬼!”这时又有警戒哨发出示警声。原来欲要夺取龙船的贼寇,跳帮过去却发现船顶之上根本没有立足之地,而他们的举动则暴露了企图。龙船即刻发起攻击,而商船中突然有二十多个身穿水靠的贼寇跃入江中,迅速潜入水下,不见了踪影。 “举篙,戳!”布置于船舷上的水手和侍卫们早就严阵以待,由于雨后江水浑浊,难以发现潜入水中的水鬼,但也并非无计可施。在口令声中,众军将以长篙奋力戳入水下,如同排枪一般扎下去,几次之后有血水自水中涌出,有死尸被长篙带出水面。 “手雷,抛!”见有水鬼被戳死,值守的军官知道敌以潜近御舟,命令收了长篙,将手雷不断抛入水中。手雷沉入水中爆炸,发出沉闷的轰响,水面上却未掀起多大的波澜。 “陛下,如此不会伤及御舟吧?”王应麟眼见手雷不断挨着船舷被抛入水中,不由的担心道。 “无妨,手雷入水爆炸,为水所阻,威力消减不少,余力无法伤及船体。而水中的人却会因水波震荡,会被震晕,从而迫其浮出水面。”赵昺笑笑道。 其实这与现代常用来炸鱼的手段差不多,大多数鱼并非是被爆炸产生的弹片所伤,而是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晕的。而这个时代,潜水者没有什么防护装备,全凭憋着一口气潜入水下作业,躲过了纷飞的弹片,却也无法躲过冲击波,定然被震的七荤八素。 “倪都统,要留活口,察明主使!”王应麟对倪亮言道。现在从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可以看出这并非什么意外,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针对陛下的刺杀行动。 “是,王相!”倪亮施礼道,叫过一名侍卫让其传命下去。 “王相以为此事是何人所为呢?”谢枋得皱皱眉问道。 “行刺陛下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江上的水寇只为求财,不敢对御舟动手的,如此只有两方人而已。一是蒙元的鞑子,他们不甘心丢地失土,从而欲对陛下不利;二是那些国中对陛下不满的人,欲通过刺杀陛下,达到不可告人之事。”王应麟沉吟片刻道。 “当下正是我朝与蒙元和议的紧要时候,想蒙元方面不会在此刻生事的,那么会是他们吗?”谢枋得想想抬头道。而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但愿不是那些蠢货铤而走险,他们以为仅凭着十几艘小船,百十个死尸,就能在这万军之中做成此等事情,真是痴心妄想,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王应麟长出口气言道…… 正文 第1385章 有些意思 御舟也在诸多的战船护卫下毫发无损驶离江口水域,袭击船队的贼寇也很快被剿灭。在事件中,袭击御舟的贼寇船只尽数被击毁,现场共擒获贼寇十余人,打捞出尸体六十余具。行营下令沿江州县严加搜索两岸,抓捕漏网余孽,搜寻尸体。 当晚江上大雾所江,船队泊于池州,由于刚刚发生了袭击御舟事件,圣驾没有上岸,依然留在御舟之上,池州知府请求觐见也被拒绝。为了查明事件真相,王应麟作为随扈大臣受命亲审被擒获的贼寇,谢枋得也领旨从旁协助。 贼寇的此次行动,欲伏于江口之中,待船队经过时以船只撞开护航的战船,直取御舟。在袭击船队行动受阻后,化妆成商船的贼寇立刻制造混乱,佯装躲避靠近御舟,在受到阻拦无法登舟后,又迅速派出水鬼欲潜水袭击御舟。 整个行动从选择的地点和发动的时机及所用的手段来看,就可以看出这绝非是偶发事件,而是一场经过周密策划、目的明确的行刺行动。从能够一次出动大小船只十余艘,动用百十个擅于水战的死士,也可以说明行动谋划已久,且组织者也绝非寻常人物,否则无法收买如此的的死士和动用这么多的船只。 只通过这些基本就可以判定是谋逆案了,现在要查实的是何方势力组织策划的。王应麟作为随扈大臣,深知自己在其中责任重大,发生此等事情自己无论如何也难逃其咎;而谢枋得同样紧张,船队刚出湖广地界,就发生刺驾之事,自己又是搭乘御舟回京。若是有人多想,那么自己的处境就会极为不妙。 所以不论公私,两人都要尽快察明真相。当晚他们便移至岸上,会同有司和御前相关人员连夜突审,两人都是发了狠的,尽管捕获的贼寇声称自己只是江上的水盗,看到御船高大只认为是官船,运载的是财物。进而铤而走险,欲借江上大雾潜上船去,劫取财物。 但是王应麟两人怎么肯信,下令用刑拷问。大刑之下,又有几个人能熬得过去,很快有人招认。他们是广西南路静江府齐家的庄客,本是江上的水寇,由于朝廷严加清剿,无法立足,便投入齐家作了庄客,这次受主家之命前来行事,再问就不知道了。 静江乃是湖广置司、安抚使司和广西南路的治所,谢枋得却是知道此人。齐家称得上是静州大户,其祖做过知府,父亲曾在户部五品主事,但在江南沦陷之前已经致仕还乡,也算是官宦世家。当下齐家主事人名叫齐贤,也过了乡试和州试,却因战乱未能赴京参加科考未能入仕。 但是齐家颇有家财,在静江府周边州县皆有田地,商铺。入元后科举无望,他便安心在乡中当起了富家翁,教育族中子弟读书。因为其有功名在身,又好交游,常与那些士绅和旧官、遗老在一起吟诗唱和,在周边府郡有些名望。 在朝廷收复湖广之后,因为齐家并没有什么劣迹,也无勾结蒙元的罪行,并没有受到‘镇反’的波及。且经查证齐贤确系通过州试,承认了其功名,不过并没有被征辟入仕。谢枋得与其也曾有交往,参加过其组织的诗会,但并没有什么深交。 这名庄客指认出被俘获中的一人乃是郝家的大管事,此行皆听命于他。王应麟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进行提审,初时其还咬死不认,可在被点出其身份和严刑之下,也不得不交待了此行的目的。而让人意外的是,他们刺杀的目标却不是皇帝,而是谢枋得和自己。再细问之后,才知其中原委,而这更让两人心情极为沉重。 原来静江府被蒙元占据之时,赋税比之大宋要轻的多,且阿里海牙为官也算清正,对于广南前朝士绅并没有为难,甚至还加以保护。因此齐家也没有遭受刁难,而朝廷收复湖广后,齐贤认为朝廷征收的赋税要高于蒙元,因而多有不满。 另外,前岁朝廷开科,齐家子弟也参加科举,其中有两人过了乡试和州试,但是在省试时皆名落孙山。而齐贤在与其他士绅说话时,得知他们族中子弟也皆落榜,便认为朝廷在有意打压湖广士子。而紧接着朝廷又颁布法令,实施士绅一体纳税,而谢枋得作为湖广安抚使执行甚是严苛,让他们由怨生恨。 收复荆襄之后,圣旨传来调谢枋得回京任职。这些士绅们以为现在朝政皆由江浙人把持,小皇帝被他们蛊惑才会打压湖广士子,取消了士绅们减免税赋的特权。而此次谢枋得在北伐之中甚是得力,回京之后必然会受到重用,那么湖广人将更无出头之日。 新仇旧恨之下,这些士绅们便计划将谢枋得除掉,免除后患。于是众士绅便推举齐贤为首,众人皆出钱出力,并私下里重金收买江湖亡命之徒,准备实施刺杀。最初,他们事先打探清楚,谢枋得在鄂州支应军前,必然会从此离任,乘船回京。 于是商议在鄂州动手,这样既能除掉谢枋得,又能够震慑继任者。但是没想到谢枋得阴错阳差之下上了御舟,与大军通行,让他们无法下手。于是跟随船队顺江而下寻找机会,而此时他们获知王应麟也在船上,而其也是江浙人,便计划将其一同除掉。 而他们也明白袭击御舟那是什么罪过,所以一路追踪寻找机会,他们发现船队即便停泊补给,也没有发现谢枋得和王应麟落单的时候。眼看船队要驶入江东地界,他们便孤注一掷的实施了行动,而这时小皇帝也成了他们的目标,认为只要杀了皇帝便没有人支持江浙士人,那么他们便得以翻身。 于是一帮纸上谈兵的士绅和一群要钱不要命之徒,便趁江上大雾,船行缓慢的时机,策划了这场伏击,而结果就如鸡蛋碰石头,一场谋划许久的行动就如一颗小石子扔进江中,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讯问出结果后,王应麟和谢枋得不敢怠慢,次日清晨便上御舟奏报,并呈上口供。赵昺看后不仅哑然,觉得十分好笑,这帮士绅也真敢想,也真敢做,可终逃不过那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俗语。但此事性质十分严重,即便自己是个搭头,刺杀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也是重罪。 赵昺即刻下旨,令湖广安抚使司会同静江府即刻缉拿首犯齐贤及参与者,就地严加讯问,察明情况速报行营。而后对王、谢二人有加以安抚,让他们先行去休息,勿要多想。 送走二人,赵昺又看了一遍口供,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要说‘地域歧视’古已有之,,宋代地域分隔很清楚,人群流动也小,主要是以仕人为主,这种以文人为代表的小规模地域流动,一经在朝廷中汇集,那必然有地域歧视的产生,南人北人,京师人局外人,各自博弈。 地域歧视说到底来源于经济、政治地位,北方发展得好,就有底气去歧视南方了。据传,宋太祖曾立碑“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为相、内主用兵,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成书于宋徽宗朝的《道山清话》也记载有太祖尝有言:不用南人为相……南人补的坐吾此唐。 “不用南人为相”这一方针政策倒是在宋初两朝很好的贯彻落实了,但是在真宗时,发生了改变,宋真宗曾想任命江西临江军人王钦若为相,遭到时相大名府莘县人王旦的反对,王旦搬出宋太祖遗言“用南人为相、杀谏官,非吾子孙。”来震慑真宗,可实用主义的真宗哪里是遗言约束得住的,在王旦死后,王钦若登上相位。 从此,南方人也可以身居高堂了,但是仍然没有完全摒弃北方官僚对南方士人的偏见。就连历史上知名的文学家晏殊也深受地域歧视,寇准在为执政大臣期间就旗帜鲜明地提出过“尤恶南人轻巧”,就是说啊,南方人喜欢偷奸耍滑,哪里比得上北方人耿直的意思。 江西抚州人晏殊被以神童召入朝廷,赐予同进士出身,这时候身居宰相之位的寇准又觉得很不开心,他委婉地说:“殊,江外人。”意思就是觉得晏殊是南方人,是不配这种高规格的拔擢的。晏殊还算好的,因为是江西人,江西在古代不算一个太有存在感的行政区划,中央、坊间对其蜚语也只是零零散散,不成太大的气候。 到了下一任皇帝宋仁宗,他提出“公听并观,兼收博采,无南北之异”的政策,朝廷才对南方士人的好感度提高了一丢丢。政治家范仲淹为苏州人,文学家欧阳修为庐陵人,哲学家周敦颐为道州人,他们皆登上了政治舞台,成三君子皆萃于东南的局面,可见北宋时南方也是出人才的…… 正文 第1386章 缘起学争 南渡后,宋廷对人才的需求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文臣让位于武将,而驰骋抗金战场的将相皆为北方人。渡江后将帅,韩世忠绥德军人,曲端镇戎军人;吴玠、吴璘、郭浩德顺军人;张俊、刘錡秦州人;杨维忠、李显忠环州人;王渊阶州人,皆西北人。刘光世保大军人,杨存中代州人,赵密太原人,岳飞相州人,王彦怀州人,皆北人也。 不过,随着时间的延续,北方人在南方久驻,下一代的出生,南北歧视的现象也大为缓解。而后期,南北已然难以区分。但是这不等于歧视已经消失,新的矛盾和对立又重新显现。而到了江南沦陷,行朝迁往琼州,其中官员以江浙人最多。 那么当回迁临安时,赵昺的朝廷中江浙人占据了大半,如文天祥、应节严、马廷鸾、王英麟、江璆、刘黻及陈任翁兄弟等等皆是江西和浙江人,也就让人难免会产生江浙人把持朝政,在官场上排挤其他地区的士人的感觉,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当初你们不肯勤王伴驾呢! 不过作为现代人的赵昺清楚地域歧视不仅中国有,外国也有,在近现代同样存在。统一时代地域矛盾就很大,分裂割据时代的地域矛盾更是很大。大的地域矛盾里还夹杂小的地域矛盾。而构成地域矛盾或者地域歧视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经济、政治、文化、民族和历史等多种原因。 从经济来讲,中国在唐朝以前,北方经济占绝对的优势地位,两宋时代北方经济被南方最终超过,中国经济的重心难移完成了。从此之后,南方经济成了国之命脉,南方经济的好坏与否直接关系到了整个国家经济的走向。南方经济每年都有大量的盈余,而北方或者偏远内陆省份的经济情况是比较差的,在大一统的中央集权下,中央必然会进行合理的调配,而这会损害一些南方的利益,同时也滋长了一些受援省份的惰性。 从政治来讲,中国历史上的大一统时代,定都所在都是北方,定都于南方的大一统者极少,近乎于零。在北方经济占统治地位的时代,北方经济和政治都是绝对的强势,南方尚未开化,自然也没什么大问题。自从南方经济超越北方成为全国主导后,南方对政治上仍然从属于北方内心是心有不甘的,虽然中央之高官显贵也不少是南方人,但是全国整体架构上,北方仍然是优势地位。而反过来,虽然北方政治架构占据优势,但北方人却难以掌握实权,这样南北方的矛盾又加剧了。 从文化来讲,历史上中国的文化主导是北方,但北方是战乱多发之地,文化的构造经历了多重的变革,而南方最开始并不是主导,主体文化是南下的北人和当地土著相结合而来的。宋朝南渡后,由于北方人口南迁,散布于江南各地,这样地区文化差异就显得越来越大。所以赵昺认为有时候在许多大事小情上的差异其实就是文化差异所致,而此次事件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宋代文风极盛,源于宋诸帝笃好文学,提倡学术,太祖“性好艺文”,太宗“锐意文史”。“右文”遂成为有宋一代的国策,恢儒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使儒学得以优先发展。而右文之策也让士人得以大批进入朝堂,从而诞生了士大夫阶层,形成以儒治国的局面。 赵昺十分清楚一旦形成阶级固化,便会形成一潭死水的局面,导致社会进步停滞,腐败丛生。而只有因势利导,进行变革,才能推动社会的进步,清除弊政。宋因承唐末藩镇割据之弊,久久不能复汉唐之光昌,因此变法需要一直存在于宋,一些目光远大的有识之士也认识到变革的必要性,倡导进行改制。 宋代前有庆历新政,后有熙宁变法,乾淳革新,但多以失败告终。赵昺以为究其原因,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它们遭到了职业官僚集团的狙击,未及全面发动便归于失败。 所谓的中国传统职业官僚的形成,因为他们的升迁主要系于对下面两大条件的运用:常规化的行政作业程序和个人化的人事关系。不用说,这两项条件的圆熟运用都必须经过长期的培养,所以现状不变则构成其绝对的前提,以致任何体制或人事的基本更改都不利于追求个人名位。 具体到宋代,既得利益集团是和祖宗之法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故他们对祖宗之法的推崇亦是前所未有的。由于既得利益集团顽固地抵制改革,祖宗之法所具有的弊端不仅无法改进,反而不断积累、放大,最终导致某个时代积弊局面的形成。 至于变革的失败潜在的原因就是变革者与守旧者文化背景的不同。其实每一次变革背后都有着一套高远的理想。张子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四句便是所有宋儒终生要到达之事;范仲淹首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正式儒家正统的担当精神;王安石的祖宗之法不可守,代表的是儒家进取精神。 逮至南宋,孝宗晚年欲依靠以朱熹为精神领袖的理学集团发动一场政治革新运动。南渡后,作为新儒学的理学兴盛起来。朱子之学常与程颐并称为“程朱理学”,其学精神只是四字“内圣外王”。朱子辟佛老之根本原因在于其出世遗世而被儒家之担当精神。朱子为学虽受禅宗影响,但其根本精神未变,此担当精神更圆满地与内圣结合起来。 由于理学重塑了传统的等级秩序,又构建了传统的伦理规范,符合统治者的需要,也适应传统文化传承的要求,开始进入政界,理学因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并由此成为官方统治思想。且使得政治体系在理学的框架下得以格式化。 不过以赵昺所知理学虽然得到了统治者的认可,但并非没有与其相左者,与理学派相对抗的是功利学派。此派的特点在于:斥理学心性之空谈,究富强之实务,他们大力倡导功利学说,以与仁义相抗衡,相表里。 以赵昺前世所知,永嘉之学,溯源于北宋庆历之际的王开祖、丁昌期、林石等,以后周行己、许景衡等又把“洛学”、“关学”传到温州。南宋之时,永嘉地区的学者辈出,郑伯熊、郑伯海、郑伯英、陈傅良、徐谊等是前期永嘉学派的出名学者,到叶适则集永嘉学派之大成,成为吕祖谦去世后与朱熹的“理学”、陆九渊的“心学”鼎足相抗的浙东学派之代表人物。 永嘉学派的最大特点,就是与当时朱熹的“理学”、陆九渊“心学”大讲身心性命之学立异,他们强调功利,注重事功。主张利与义的一致性,“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反对某些道学家的空谈义理;认为“道不离器”,反对“专以心性为宗主”;继承了传统儒学中“外王”和“经世”,提倡“学与道合,人与德合”。 且论述了“夷夏之辨”与“正恶之辨”的区别;.强调以民为本,坚持改革政弊,重视历史和制度的研究,考求历代国家的成败兴亡、典章制度的兴废;反对传统“重农抑商”的政策,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认为应该大力发展工业与商品经济,并指出雇佣关系和私有制的合理性。 他们的学说反对当时性理空谈,对于理学家们所最崇拜的人物如曾子、子思、孟子等,进行了大胆的批判。认定《十翼》非孔子作,指出理学家糅合儒、佛、道三家思想提出“无极”、“太极”等学说的谬论。因此与主流的理学针锋相对,而‘理学’又是当时科举的重要学说,因此士人们多受理学的影响。 不要问赵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现在只要去江浙地区,尤其是那个闻名世界的批发市场走一走,稍微留点心就能所获甚多。而当下他提出的‘视蒙元为蛮夷,对其发动战争,是正义之战’,‘实施以民为本,提倡实德、实政’,‘主张通商惠工,扶植商贾,发行纸币’以及‘坚持改革弊政’等政治主张与永嘉学派的思想多有相近。 另外赵昺向来对经史不大感冒,而对理学又持怀疑的态度。这也不免让持理学为正统的士人们多想,认为他受到了,江浙士人们的‘蛊惑’,从而排斥理学学说,使他们得到了重用,从而断绝了其他士子的进阶之路,通过政策调整对实施打压。 而倒霉催的是王应麟父亲王撝,是永嘉之学大儒吕祖谦学生楼昉的学生,其曾任温州知州,而王应麟从小受其培养教育,当然被视为永嘉之学的传承者和践行者,也被这群丧心病狂者列入了黑名单…… 正文 第1387章 玩火自焚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赵昺在下令追查刺杀事件的组织者之余,同时发诏京中告知留守的陆秀夫等人,命他们加强京中治安,严防类似事件发生。但暂时不宜采取搜捕行动,而是要对朝廷重臣加强保护,以防止某些不法之徒铤而走险。 与此同时,赵昺又传令事务局,要他们对入京的各地士绅和士子、太学生保持严密的监视,注意他们的动态,并及时与开封府衙门和御前护军保持联系,调拨人手对应节严、刘黻和江璆、邓光荐等几位亲信臣僚暗中保护,保证他们及家人的安全。又命倪亮以御前护军都统司的名义调罗大同率护军五旅入京,驻扎于皇城外,协同先期入京的护军二旅加强京师防务,震慑宵小,防止他们生事。 另外令事务局对‘真龙事件’的暗中调查,重点是放在追查幕后操纵者背景展开调查,看是否有利用释道进行不法之行,其中是否有摩尼教、白莲宗和弥勒教参与其中。若有发现,可即时予以密捕,绝不允许他们在京中坐大,起事。 赵昺在刺杀事件后突然变得如此紧张,绝非是被吓破了胆儿,而是因为他发现其中似乎有邪教徒参与的迹象。要知道一个正常人,即便是胆大之人,也不会飞蛾扑火似的用区区百人去袭击数万大军的行军队列。当然有人说现在不是有特种兵也会采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行动吗? 要赵昺说那是两码事,不说武器间的代差,就是现代的特种行动也非是仅仅用一小队就能完成任务,他的后边是有无数人在提供支持,前期的情报搜集,行动时间和地点的确定,清理和钳制周边的武装力量,甚至要动用海空天多种力量支援,上万人为那雷霆一击服务。 眼前的刺杀显然就显得无比粗糙了,但刺客们明知成功率几乎为零,后果非常严重的情况下,还是采取了行动。这除非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或是一介莽夫,此外就是被人洗脑,精神受到控制。而通过审讯的情况来看,赵昺和众人皆倾向于后一种可能,否则没有人会做出这等‘脑残’之事。 而将刺杀事件与京中发生的真龙事件结合起来考虑,那么答案便让人不寒而栗,想想一帮因为利益受到侵害而恼羞成怒的士绅,勾结一批为了‘信仰’不惜性命的邪恶之徒,会在京中搞出何等事情。这绝非是赵昺自己吓自己,实是这种事情发生的太多了。 想想汉末的黄巾军,邪教一出场,就有惊艳的效果,封建帝王几百年构筑的大厦,几个目不识丁的地痞流氓就轻而易举地倾覆了,事变太突然,汉帝国的领导者还来不及清剿邪教军的经验教训,黄天固然没立起来,苍天却死了。所以,中国历代朝廷对邪教造反都特别下心思,舍得花力气。 历史上利用邪教搞事情的事件就层出不穷,大的威胁到国家政权,小的杀人害命、骗人钱财。东汉魏晋是一个高潮期,农民主要利用了道教和五斗米教;隋唐时期是一个低潮期,仅有几次弥勒教、火祆教起义;五代、宋也是一个高潮期。 入宋太宗时期就曾法令禁止两广地区的“杀人祭鬼”风俗,没想到后来竟发展到四川、湖北、湖南,一度影响到中原有小一半地区开始流行如此恐怖的风气。鼓吹煽动这种祭鬼风俗的多是一些巫师,说杀害他人祭给鬼神,此人一生的福气便会转移到自己身上。后来一度发展为生成活着便是苦难,杀了别人是一种功德,超度他人鬼神便会给自己福报。 这种恐怖的虚无主义,赵昺清楚在现代也是必须被清除的封建迷信活动。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有些人竟然从如此可怕的事中牟利,形成了产业链,一些血腥匪徒经常受雇,将路人残杀肢解后,卖给富人进行“祭鬼”。杀害方式尤为残忍不堪,路人被诱杀后,还会被肢解、割断耳朵、鼻子,甚至会被扔入沸水活活煮死。 且活人祭品是分等级的,最顶级的祭品是儒生,次一等的是僧侣,其余的人再次之,因此读书人也成了邪教团体觊觎的对象。宋朝时重文抑武,儒生一般都是官阶人士,身份贵重,所以作为祭品供奉的多是妇女小孩等没有抵抗力的弱势群体。 赵昺从收集的笔记中就曾读到过一个故事,其中情节简直就是《倩女幽魂》的现实版。故事就发生在本朝,一儒生赶路,天色渐晚,一个田间农民告诉他说前方多野兽,夜行不安全不如去附近的一大户人家留宿。儒生道谢后去了农民所指的人家求宿,那家主人非常热情招待,还派了府上最美的丫鬟来伺候儒生 夜里丫鬟竟主动来儒生房内,这儒生看人家姑娘漂亮,那流氓劲儿也上来了,留宿好几夜,这姑娘也是夜夜前来亲热。有一天夜里,姑娘照常来了,却紧张兮兮的对儒生说,我本是一个良家妇女,被这户人家抓来,专门哄骗你这种儒生,等到了时日便要杀你祭鬼。 儒生听了以后直冒冷汗,立马找东西在墙上凿洞,带着姑娘没命的跑,等到天亮时才发现居然跑出足足四十里地!连忙去报官,军闻讯立即出动,将宅院里的邪徒一网打尽,后来经过调查才知道,这户人家已经杀了几十个人祭鬼了,那个在田里给儒生指路的农民也是其中的一员。 这种事情层出不穷,以至于气得一直以‘仁义’闻名的仁宗皇帝,都下令对邪教徒一律凌迟处死,可见形势有多严重。但是这种事情与‘吃菜事魔’问题相比,还是小事情,其才是核心问题。 以赵昺所知,秘密宗教本质上是属于下层人民的,宋代下层人民思想意识变化剧烈,世界观中已有朦胧的阶级意识;追求“福”、“善”的社会伦理;并寻求社团的保护。而秘密宗教具有现实保护、经济互助和精神安慰功能,从而对贫苦农民产生莫大吸引力。 在宋代最主要的邪教就是摩尼教,也就是所谓“吃菜事魔”的由来,宋廷用此称呼先指江南公开活动的明教徒,后指江浙一带山村秘密宗教信徒。且秘密宗教名号众多,地方性十分突出,但基本上是以东南沿海为中心向内陆波状流传。 北宋时期先是有王则领导的弥勒教起义,后有宣和年间爆发的方腊起义,才使宋廷注意“吃菜事魔”问题,但仅有极少数官员提出深刻见解,官府只能采用军事镇压的手段,南宋后期则因为主要矛盾已经转移到蒙元入侵上,对邪教出现了轻刑化趋势。 正所谓物极必反,在宋廷被赶出江南后,由于元朝宗教政策的相对宽松,几经沉浮的白莲宗发展迅速,白莲忏堂大量出现,信徒众多。已然出现“南北混一,盛益加矣”的现象。形成主要两个团体,一个被称为“吃菜事魔”;一个被视为“白莲菜”,也就是白莲宗的俗称,白莲教的而佛教异端弥勒教与摩尼教出现融合趋势,使得他们在同一区域活动的白莲宗相互影响。 不过赵昺作为后世来人,自然知道蒙元就是毁灭在‘明教之手’也就是当下朝廷称之为的‘吃菜事魔’,他们现下仍活跃于江浙闽赣地区。而这些秘密宗教起事,在他看来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论水平,但组织还不成熟,传播方式还是向心式传播,基本上还处于一个初级阶段,没有形成建立国家所需的政治基础。 让赵昺最为气闷的是这些邪教之所以‘邪’,就是千百年来不服王化,无论是谁当政它都不服你,就是要一心一意的跟你对着干,造你的反,就像‘平头哥儿’似的,管你是谁,跟你对着干就对了。而他们一旦起事就具有爆发时间集中、地域集中、影响大等特点,搞不死你也会让你脱层皮。 现在的局势十分微妙,儒学主要是在士人中传播,并没有能够深入百姓中间,而释道又是民间的主要信仰,久在乡间的士绅肯定与流传于民间的打着释道旗号的邪教有所接触。若是这些士绅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诉求,不惜与邪教勾结,两股势力合流那么就会产生一股足以引发危机的事件。 赵昺自然清楚士绅们的诉求是保住自己的利益,而非是推翻右文的宋廷,那不符合他们的根本利益。但为了增加自己的话语权,他们便与邪教联手向朝廷施压,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不会与邪教们真的造反。让他气恼的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士绅,对邪教的理解还是太浅薄了,其的宗旨就是‘反朝廷’,所以事情一旦大发了,局势就非是他们能左右的了,而现在做的等于是玩火自焚…… 正文 第1388章 九华进香 ||-;-; 最新网址:‘刺杀事件’尚未察清楚,众人为安全计,行驾暂住池州为上,以免途中再有危险。但是数万人马屯驻于此,实在太过惹眼,赵昺与众人商议后让骑兵旅和炮兵旅先行,一则可以减轻地方供给的压力;二则也可故布疑兵,让‘敌’摸不清自己的所在。 于是次日船队一分为二,一部分先行离开返京,一部分仍留在池州码头。为防贼寇再袭击船队,以策圣上安全,行驾移至池州城内一处官宅。其实赵昺认为舟上最为安全,但是考虑到王应麟和谢枋得及一众随扈臣僚在船上已经呆了十多天,未曾登陆。自己没事,可他们却不一定承受的住,而今行程刚刚过半,便应了。 行在选的地方很大,花园池塘一应俱全,但是赵昺这段时间野惯了,觉得很是憋闷,便想着出去逛逛。可这个时候谁敢答应,也许就有贼寇藏匿在城中,让他很是发了股无名火。还是王应麟体谅,说此距九华山不远,陛下可以前去游览,散散心。 赵昺前世还没有逛过九华山,立刻批准了。而这却愁坏了手下一众人,他们清楚陛下出行不愿扰民,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封山、封路,只会是轻车简从前往。可看陛下兴致很高,大家又不忍扫了他的兴,且也想让陛下能轻松一下。 于是乎,御前办会同侍卫营忙了一宿,算是安排妥当。此行皇帝依然化名黄五哥儿,以一个官宦子弟的身份出行,而随行的人员也做了精选,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位以塾师的身份随行,王德领着几个小黄门及十余个内卫扮作亲随,御前办几个人以诗友陪伴。 亲卫营和行动队兵卒扮作香客、村民散在周围保护,而亲卫团则先行派出一队人马秘密进驻九华山下,一旦有事便立刻上山增援。御前护军一旅进入战备状态,接警后立刻出动大队人马前往接应。而池州府也接到了通告,让他们遣人随行带路,并安排出行所需的车轿,并要他们不得泄露一丝风声。 最为难的就是池州父母官卢旭,袭击御舟的事件发生在自己境内,他正令各州县搜捕残余贼寇,而陛下又要出游,却又不能大明大摆前去。虽未指名点姓让他伴驾,可思来想去还是要亲去才放心,为了不被认出,还将自己留了多年的胡子剃了,鬓角的白发也染了染,换上身儒衫,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却也一时认不出来。 第二日天未亮,卢旭与几个亲信随从便带着车轿前往行在候驾。确是没有久候,天亮后就被传进去见驾,他也是行朝旧人,没想到小皇帝还能认出自己,问了几句话,安排他先去用饭。下去自有人与他交接,重新做了安排,交待了注意事项,车夫皆换成了行营中人。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众人上车出发。一行人共有六辆车,陛下和王应麟、谢枋得同乘,御前办等人分成两辆车,内侍们一辆车,余下的两辆车则是遮掩的很是严实,卢旭看不到,想着定是途中应用之物。随从们有的骑马在车辆前后随行,或是坐于车辕之上。 “卢先生,五哥儿唤你同车!” “这……”卢旭想着车上皆是上官,哪里有自己的位置,看车驾准备启动,便叫亲随牵马过来,准备乘马随行,却被伴驾的一位大汉叫住。他认识此人,正是御前护军都统倪亮,皇帝的亲信大将,一时竟有些迟疑。 “卢先生,我们皆是初到,还需汝说说沿途风物人情!” “谢过五哥儿!”卢旭迟疑间,身边的车帘掀开,陛下正向他招手,他急忙谢过登车。 “见过王相、谢帅!”车轿还算宽敞,皇帝坐于车后,王应麟和谢枋得坐于一侧,前边有两个穿戴着青衫小帽的显然是随侍的内官,他与王相相对坐于另一侧,向陛下见礼后,又向二人施礼道。 “有劳卢知府了!”两人也回礼道。 “不敢,此乃下官的本分!”说实话,能与陛下同车乃是天大的福分了,卢旭即激动,又有些拘谨,连连施礼道。 “卢先生勿要多礼,陛下微服出行,只需以友相称即可。”王应麟笑笑道。 “吾记的卢先生亦是祥兴元年随行朝入琼的,先是在户部任郎中,后又在万州做通判,回江南后便知池州,对吧!”赵昺问道。 “陛……五哥所言正是,吾在池州任上也有三载了。”卢旭恭敬地答道。 “卢先生,咱们既然皆在琼州困顿十载,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不必那么拘束,否则吾也跟着紧张。”赵昺笑笑道。 “呵呵,吾与五哥儿及两位先生同车,已是失礼了,一时之间实在……”卢旭干笑两声道。 “吾曾听老庄说汝在池州,治边治民甚是辛苦,常常废寝忘食,不及四旬已经两鬓如霜,胡须花白了,可我看汝两鬓乌黑,胡子也没有,看来是其糊弄我了。”赵昺探身左右看看卢旭笑道。 “不、不,庄镇抚使没有蒙蔽五哥儿,是吾担心被人认出,昨日将胡子剃了,鬓角让拙荆用染料遮掩了。”卢旭连连摆手急道。 “哈哈,你倒是个实在人,不过也可见汝常常巡视乡间,才会担心被百姓认出。”赵昺听了大笑道。 “卢先生主政池州甚是得力,官声也甚是不错,连年考评皆是上等。”王应麟在旁言道。 “拗赞了,拗赞了,这皆是本分!”得到陛下和朝中重臣夸赞,卢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卢先生,事前不会已经吩咐下去,弄些应景的东西糊弄我等吧!”赵昺半开玩笑地道。 “事关机密,吾是万万不敢,今日之事满衙人员知晓的不过寥寥数人,更不敢行前多做准备。”卢旭涨红了脸道。 卢旭的话惹得几人又是笑了一阵,可也让他明白小皇帝还是一如从前那般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还朝之后骄气日盛,便也放下心来,说话也随意起来。出城之后,便主动介绍起周边的风俗人情。当然他知道陛下此行是上山礼佛的,便着重说起相关之事。 九华山位列道教的七十二福地之中,居第三十九位,乃是道士们修炼之地。直至东晋隆安五年有天竺僧杯渡禅师来山传经布道,创立茅庵。百年后才再有僧人伏虎,居拾宝岩,建伏虎庵为道场,广度男女,但皆末能常住九华。 直至唐开元末年,金地藏卓锡九华,洞居涧饮闭目苦修,感动诸葛节等人,买檀号旧地,建化城寺。唐贞元十年,金乔觉时九十九岁,忽召众徒告别,趺跏圆寂。相传其时“山鸣石陨,扣钏嘶嘎,群鸟哀啼,地出火光”。其肉身置函中经三年,仍“颜色如生,兜罗手软,罗节有声,如撼金锁”。 众佛徒根据《大乘大集地藏十轮经》语:菩萨“安忍如大地,静虑可秘藏”。认定他即地藏菩萨示现。建一石塔,将肉身供于石塔中,尊为金地藏,嗣后建肉身殿。从此九华山名声远播,逐渐形成与五台山文殊、峨眉普贤、普陀观音相并称的地藏菩萨应化道场…… 说是不远,其实也有七十余里,众人倒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赵昺听卢旭介绍人文轶事,王应麟和谢枋得也是大家,虽未曾来过,却也知道些前朝逸闻。讲些九华山因为李白的一首诗而更名,本朝王安石和范成大等名臣在此留下的诗文,还有号称诗僧的希坦等一大批僧人组成的九华诗社及刊印的《九华诗集》,倒也不寂寞。 这个时代没有高铁,也没有汽车,待到九华山下天已经黑了,众人便在山下投宿。这里因为寺院香火繁盛,前来礼佛的香客众多,倒也让这里形成了集市,客栈更是不少。早已有打前站的人包下了整座客栈,大家入住后,用膳后便早早休息,待明日登山。 次日清晨,大家用过早饭便随着众多的香客登山,考虑到王应麟等人年岁不小,这里早已备下轿子。赵昺体力好,倒也不用着,在众人的陪同下徒步登山,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号称九华山开山祖寺,地藏菩萨道场,九华山寺院的“总丛林”的化城寺。 化城寺得名又说是因建于高山盆地,南对芙蓉峰,北倚白云山,东邻东崖,西接神光岭,四面环绕如城,确如“高山流水别有天”,人一入此,犹如内城,故名化城寺。赵昺观山势确是如此,周围山峦拱卫,倒是一处军事要地。 而另一说,则是相传释迦牟尼曾和一小沙弥下乡布道,山重路阻,小沙弥口渴腹饥,无力前行,释迦牟尼只得向前方一指,点化一城,让小沙弥前去化斋,以图继续前行,这就是《华严经》所载的“佛指化城”的故事。寺僧取其中前进途中“化一城郭”的间歇,以图继续精进之意,将九华山第一座寺院题名为化城寺…… 最新网址: 正文 第1389章 经营有道 清晨,众人开始登山,王德领着两个小黄门并四个侍卫已经先行去打前站。初时,王应麟与谢枋得尚能徒步跟随,一路上边欣赏途中风光,边讲些典故,倒也是兴致盎然。但是行至半途,加之天气也热了起来,虽然勉力前行,却难以再跟上小皇帝的步伐,不得不弃步上轿。 赵昺正值年轻气盛之时,又坚持锻炼,体力充沛,却也不觉劳累。而伴在身边的倪亮和内卫更是军中精选的战士,日日操练不缀,这点路当然不在话下。而让他感到诧异的是卢旭十分清瘦,看似羸弱,可是始终亦趋亦步,始终跟在他的左右,这份体力在文官中也算是难得的了。 “卢先生,能够跟的上我等,真是令我佩服啊!”赵昺行至一处平坦之处,这里也是上山香客小憩之地,他们也寻了一处阴凉稍歇,他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口水道。 “五哥儿拗赞了。”卢旭也随身带着水葫芦,灌了气水笑道,“吾出身农家,自幼便下田耕作,上山砍柴。有幸科举得中入仕,留在京中俸禄仅够家用,买不起牲口代步,只能步行入朝。虽然辛苦,却也练出了副好腿脚,如今步行十几里尚能应付。” “呵呵,我幼时体胖,走不多远就要休息。后来跟着老和尚习武,他是天天拿着戒尺追着我打,慢了半步便是一下子,日久之后才能跑上些路。”赵昺笑着自嘲道。 “吾到琼州后,那时常见五哥儿与侍卫们一同操练,围着攻城跑圈,那时就十分佩服了。”卢旭也笑着道,“听说大师已经回返泉州清修,想来五哥儿也精通佛法吧!” “错了,大师说我与佛无缘,从未传下佛法,他只能在佛前为我赎过了。”赵昺轻笑着道。元妙这一点说的不错,自己与其只有亲情,对佛却无半点关系,而自己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其这个当师傅只能替徒弟在佛前说些好话了。 “五哥儿是上天眷顾之人,定然受到神佛的护佑。”卢旭过去没有机会与小皇帝相处,此次陪陛下登山,发现其果如传言一般,对人十分和气,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傲娇之气,却也不敢放肆。 不过卢旭以为小皇帝自幼跟随元妙大师习武,并受其庇护,长期浸染必然会学习佛法,如此说只是玩笑而已。可当他们终于进入山门,登上峰台,进入化城寺后,他却信了。寺院是四进院落式建筑,每进院落皆建于山间平台上,如台阶般逐次升高,依次为灵官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藏经阁。 香客进入每一个大殿后一般皆会敬香礼佛,并进行布施,他们入殿,包括王相以下诸人皆会虔诚礼拜,唯独小皇帝随着人流昂首而入,昂首而出,在殿中逗留也是欣赏殿中的壁画,或是在一旁‘观礼’,更过分的是兴趣盎然研究起大殿是如何盖起来的,唯独对佛像没啥兴趣,布施更是一文钱都不给。 待大家一一拜过,已经时近中午,他们本想在寺中用斋,却被知客僧以客满为由拒绝了。这让卢旭很是恼火,皇帝是何等身份,在寺中吃斋那是给他们长脸,而今却被拒之门外,让自己也很没有面子。他想上前争论,却被小皇帝拉住了,笑着摆手要他勿要多言。 好在打前站的王德昨日已经让膳房做了些素点心和素饼之类吃食,倒也不至于挨饿,他们在大雄宝殿寮房外寻了个草亭,坐下休息。众人口渴,而携带上山的水已经将近,王德让人去寺中讨些热水,却也被拒,只告之井中有水,可以自便,将他气得不轻,只能将人取水,生起炉火烹茶,可是如此之多的人一时间也难以供应。 “五哥儿,这九华山土茶甚是有名,据说乃是开山祖师自高丽携来的茶种,我朝左丞相周子充遍游九华品过后曾有味敌北苑之说。”王应麟言道。 “陈崖也曾有诗云:暖风吹长紫芽茎,人向山头就水烹。并注明:晏生岩北溪上,产茗味殊佳。可以一品。”谢枋得也介绍道。 “哦,还有与龙团茶比肩的土茶,此前却为曾听闻啊!”赵昺将信将疑地言道。北苑在建州建安,所产的龙团茶专供皇家御用,是有宋一代最脍炙人口的名茶,一般人是无缘品尝的,而周必大作为左丞相倒是有机会尝到这顶级的御茶的。 “几位施主,寺中便备有上好的佛茶,可要品尝?”赵昺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小沙弥上前施礼问道,却被侍卫拦在几步之外。 “呵呵,那便来两壶先尝尝吧!”赵昺听了讶然失笑,看来自己这些人是被‘盯’上了。 “看小爷器宇轩昂,龙行虎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如此多的人两壶茶是不是……”小沙弥欲言又止,含笑道。 “看来还是要多要几壶了,否则吾还要落个不体恤下人的恶名啦!”赵昺指指众人道。 “我们谢过五哥儿了!”王应麟连连施礼凑趣道。 “小僧看几位先生皆是文雅之人,布施些小钱,佛前添些香油,也可保家宅平安。”小沙弥并没动,而是再次行礼道。 “其中又有何说法?”赵昺听着十分耳熟,这话不就是前世那些销售们的套话吗,一步步的将你引进消费陷阱之中,他干脆直截了当地道。 “施主,五贯钱便只能委屈诸位在此用茶了,十贯钱可入客寮中用茶,若再添些还有斋饭奉上。”小沙弥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答道。 “若是我们布施百贯又如何呢?”赵昺又问道。 “小寺可为诸位施主提供几间客寮小住两日,每日皆有上好佛茶奉上!”小沙弥不惊不喜地依然微笑道。 “放肆!”卢旭听了脸上却挂不住了,喝道,“汝等即为方外之人,当知众生平等,却又分出三六九等,是何道理。” “施主勿恼,佛祖也需供奉,小僧却也未贪施主一文钱。且寺中僧田被官府抄没大半,诸多僧众也需温饱,才能衷心侍佛!”小沙弥还是笑眯眯地道。 “哈哈!”众人看向卢旭发出阵哄笑。 “这……”卢旭被弄得面红耳赤,尴尬不已,讪讪难言。 “王德去做些功德吧,也不枉小和尚这张嘴!”赵昺扭脸对王德笑道。 “是了,哥儿!”王德叫过一个小黄门,让他拿了百贯钱递给小沙弥。 布施之后,他们一行人的待遇马上大为改观,从草亭中换进了一个小跨院,不仅有正堂,还有东西厢房,院子也比较宽敞,摆着石桌、石凳,十多个散在其中丝毫不觉拥挤。为了安全计,王德还是没有用小沙弥送来的茶水,而是要了些茶片,自己烹煮。 稍缓又有两桌斋饭送上,算不上特别丰盛,却也十分精致,味道也还可口。众人走了半天,也早就饿了,也填饱了肚子。然后移至堂中的茶室,品茶叙话,院子在山顶之上,推开窗便可观山景,习习的秋风也将暑气吹尽,令人十分惬意。 “唉,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和尚都不精研佛法,却念起了生意经!”卢旭作为当地的父母官,过去登山,自然会受到僧众的殷勤接待,主持也会亲自陪同叙话。而今天一个小沙弥就将他们打发了不说,连茶水都需布施才能喝上一口,让他十分气闷。 “是,释家最重苦修,以从中体会其中真意,如今却也追求奢靡,与俗人无异了。”谢枋得也摇头苦笑道。 “今日还是五哥儿破费了,才让我们得以得一餐斋饭。而吾不解五哥儿为何在殿中不肯布施一文,却又肯布施百贯给那小沙弥?”王应麟对陛下前后大不同的所为,还是感到不解,笑着问道。 “诸位先品品这佛茶如何?”赵昺笑而不答,指着刚刚送上的茶汤道,“吾不善此道,饮茶无外乎解渴而已,皆是牛饮,向来品不出好坏!” “嗯,还算不错!”王应麟端起茶碗,先闻了闻,再用碗盖撇开茶沫,轻咂了口道。 “吾觉得一般,比之龙团还要逊色不少。”谢枋得也尝过道。 “吾还未吃过龙团茶,无法比较,但此茶比之本地土茶也并无不同。”卢旭品过后摇头道。 “如此说这佛茶名不符实了!”赵昺也喝了一口笑道。他清楚这烹茶是门手艺,而自己身边专门煮茶的小黄门皆是经过严格培训的,手法和程序上自然不会有差错的,但众人的评价虽有的含蓄,有的直言,而卢旭在当地为官,常饮的自然是本地土茶,可以不计,但也足以说明不过尔尔。 “五哥儿,咱们被那些和尚骗了!”王德哪里受过这种腌臜气,这时也终于忍不住了。 “差矣!”赵昺笑笑道,“我不肯在殿中布施,那是因为我不信释道。而在殿外给钱,其实是因为觉得这些僧人经营有道!” 正文 第1340章 经营有道 小皇帝的说法让众人都是大感诧异,不觉明历,齐齐看着陛下希望他‘解惑’。赵昺又喝了一碗可比肩‘龙团’的佛茶,讲起了九华山和尚的生意经。 对于九华山,赵昺前世了解不多,只知道这里是佛教圣地,号称四大丛林之一,对于其它所知并不多。而今一路行来,听着众人的介绍,途中所见,受了和尚的气,转而又峰回路转,这简直与前世商家常用的套路一致。区别只在于当下的古人更有毅力,现代人更为进攻尽力。 赵昺首先从金地藏从高丽到九华山说起,彼时此地还是道家修炼的福地,山上更多的是道观。其初来乍到,要名气没名气,要钱财没钱财。而为了容身之地便露了一手,向当地的土豪居士闵让讨一袈裟地,结果展衣后竟遍覆九峰。 但赵昺以为这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而已,否则金地藏也不会只能够居于山洞苦修,至于传说的闵让‘由惊而喜’,先让其子拜师,后自己亦随之皈依。估计就是闵让后来发现这大和尚有前途,便压了个冷门,先让儿子挂了名,其成功了,自己家会从中受益,亏了也不过损失了一块地而已。 金地藏开始混的很惨,但贵在坚持,终于等来了贵人。被结伴登山的长老诸葛节等人看见了,觉得这个和尚在深山峡谷,荆榛莽莽,寂静无人之地苦修,定是非常之人。于是共同筹划兴建禅舍,供养地藏。不到一年时间,一座庙宇建成,地藏有了栖身之地和收留徒众常住寺内的条件。 其大弟子、首座僧用瑜,不忘本分,身体力行,斩荆披棘,率众垦荒,凿渠开沟,造水田,种谷物,劳动自给,坚持苦修。而这时又有时任池州太守张岩,因仰慕地藏,施舍甚厚,并奏请朝廷将化城旧额移于该寺。郡内官吏豪族,纷纷以师礼皈依地藏,向化城寺捐献大量财帛。 有了官府的背书后和支持后,金地藏声闻遐尔,连新罗国僧众闻说,也相继渡海来华随侍。不过这个时期,正处于唐灭法的时期,化城寺还不能得到大发展,只能算是区域性的名刹,在池州,乃至周边州府小有名气,而新罗僧众来投可能是因为国内动荡,混不下去的前来投奔老乡,混碗饭吃。 不过这些也给化城寺带来了机遇,众多信徒前来朝拜,听大师讲法,总要给佛祖上些香油。需求就是商机,大量的布施除了用于扩建寺庙,改善生活外,也需要寻求出路。而闵让作为当地的土地拥有者,又是最早的追随者,自然也会予以支持。 于是乎,闵家出地皮,寺院出资,双方合作在山下修建了大批的商铺和客栈,用于接待信徒们。而这么大的蛋糕,他们一家肯定吃不下,于是又有大批的人经营佛教用品,提供香烛、符纸,吃喝用度,又让闻到商机的商人们涌入,不仅从产品和经营的多样性方面促进了当地经济的发展,同时也为僧俗解决了生活资料需求。 “嗯,五哥儿的说法确有道理,化城寺得以发展到如此规模,即借助了天时,也得力于闵家的支持!”王应麟点头道。 他久经官场,风浪见得多了,而相互倾轧所用手段更是花样繁多,自然清楚小皇帝所言虽不能确实,但也不能说离谱,总之有人在从中推动。事实上,他们昨日在山下也亲见当地的繁华,而人们仍称那条主街为‘闵街’,这也是佐证。 “不错,九华山的繁荣与商业的发展的确大有关系,寺院通过经营获得钱财,得以不断扩充寺庙,放大影响。而这又促进了更多的人前来朝拜,从而滚雪球般的,规模越来越大,影响力也随之传播的更远。”谢枋得也言道。 “五哥儿剖析的很对,池州商贾众多,其生意皆是围绕佛字,而商贾往来,亦将声明传的更远,带来更多的香客,让此处更加繁华!”卢旭也不得不承认道。 “更妙的是这些大和尚们懂得审时度势,借助任何可以使自己壮大的机会,来在现有的基础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信众!”赵昺笑笑道,“而金地藏的死本来是对九华山佛教的发展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但是他们却能够让其从一个僧人转化成了一位菩萨,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反而确定了九华山在佛教中的地位,是不是很神奇。” “五哥儿以为其中有假?”王应麟皱皱眉头道。 “时间过于久远,已经难以考证,但是僧人肉身成佛的事情多有流传。若是施些手段也并非不能做到,要知僧人往生,常常是以火化的形式完成的,可其偏偏是土葬,又在三年后被掘出来,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呢?但无论真假,如今皆已成了定论,为信众深信。”赵昺言道。 肉身不腐,在古代也并非没有办法做到,埃及的木乃伊,辽代的‘干腊肉’等,也有些是因为偶然而得。不过以赵昺所知,在现代也是有人为干预的办法让肉身不腐,且有专门的人从事这方面的生意,让尸体可以保持数年不腐,这种报道也曾见诸报端。 “而进入本朝后,太祖信佛,而历朝也未出现灭法之事,可以说让九华山得以进一步发展的机会!”赵昺见众人皆陷入沉思,明白自己虽然无法让他们相信此事的真假,但也让他们生出了怀疑的种子。 “陛下所言正是!”马端临插言道,“中原佛教重心本在五台山,但由于长期为辽国占据,南渡后又被女真控制,与我朝处于隔绝的状态,信众们无法过境参佛。而峨眉山偏于川蜀,道路艰难;普陀则居于海外,常人也难以到达。而九华山水路便利,又被视为地藏菩萨道场,信众自然趋之若鹜。” “这些说明他们抓住了发展的机会,利用了大势。但同样会顺应形势,他们知我朝以士大夫治国,便拉拢士人,官员,与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在得到名声的同时,也获得了官府的庇护。”赵昺言道。 “听五哥儿言,让吾也有些醒悟。僧人本应精研佛法,以普度众生,但有些僧人却专事与来访的名儒雅士唱和,谈禅吟诗,还出版诗集。其本意就在与增加人脉,从中获得利益,行为虎作伥之事。”陈识时言道。 “呵呵,话虽有些糙,却也是实情,有周必大、王安石和范成大等高官、名士传名。即便有过,地方官府哪里敢多言,还会为他们遮掩,以免得罪上官。”赵昺笑道,“譬如这佛茶,真的是那么好喝吗?可是有周大相公说好,其他人又怎敢说不好,如此一来便以讹传讹,大家都说好了。” “今天若是我等排开仪仗登山,那些和尚们必然会说,当今皇帝及王相皆来参佛敬香,必然是灵验。而我们说这案几实在不错,明日必然会有无数人高价求购,可谁知其实只是我们一句玩笑而已。” “五哥儿真是慧眼如炬,洞察人心。”卢旭言道,“前时化城寺主持真观不知从何处得知御舟泊于池州,便遣人递上名帖,又奉上佛杀数斤,请圣上品鉴。因陛下有言在先,为吾所拒,若是呈上,到为其所用了。” “这些和尚真是会钻营,与商贾无异了。”谢枋得叹口气道。 “所以说为官要谨言慎行,否则稍有不慎便会为人利用,当年王安石和周必大也许只是一句无意间的话,就被和尚们加以演化,成就了他们的名声。”赵昺笑道,“这茶所为金地藏自新罗带来的种子,就是无稽之谈,可有些人自诩有些名声,便顺其所言,以致贻害后人。” “五哥儿,难道这佛茶真非是新罗种?”卢旭言道。 “新罗本无茶,吾记的新罗于唐大和二年遣唐使金大廉自中国带回茶种子,新罗朝廷下诏种植于地理山,新罗方有茶树,此时已是晚唐。而金地藏是盛唐来九华山修行,他又何来新罗茶种?”赵昺反问道。 其实这种套路早为他前世所知,为了提高知名度,便会将自己的商品千方百计的与名人挂上钩,最好是皇帝、名人,然后就围绕此编故事,设计出一个促销方案。而真假很少有人去考证,有些人反而会推波助澜,借以提高自己的名声,反正最后被娱乐的只是大众。 “吾居然信以为真,从未深究过此事,若非五哥儿点明,还蒙在鼓中!”卢旭面带愧色,讪笑着道。 “不过此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要与外人道。毕竟有新罗佛茶之名,当地的茶农还能卖个好价钱,我等若是叫破,苦的只是百姓。你是本地父母官,在此事上还是糊涂些好。”赵昺言道。 “唉,五哥儿宅心仁厚,所虑皆为百姓,才是真正的现世佛!”卢旭叹口气,向陛下深施一礼道…… 正文 第1391章 兼容共济 堂中众人眼看着小皇帝说穿了其中奥妙,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这显然是在暗示有官员在其中推波助澜,暗中纵容,与僧人勾结获利。而陛下转而又不让他们声张,这转折实在有点大,有些弄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是什么。 “五哥儿,这些僧众背离佛法,哗众取宠,追逐功利,应该予以惩治!”谢枋得沉默片刻后言道。 “我谈此事,并非是要打压他们!”赵昺摆摆手道,“九华山的佛教之所以繁荣和发展,与和尚们追求功利是有莫大关系的,这也可以视为他们争取信众的一种手段。而反观道教他们最早在九华山上立足,建起了道观,曾繁盛数百年,但为什么当下道踪难觅,会被佛教所取代呢?” “也许是教义的不同,让信众们转信佛教。”陈识时试探着问道。 “嗯,也可以算是一个原因。”赵昺言道,“道教和佛教的宗旨都是劝人向善,救度众生。但是道教讲究的是修今生,可以长生不老,羽化成仙。而世上修道成仙的人又有几人?可以说寥寥无几,万中无一,人们自然对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会屏弃;而佛家修的是来生,劝人通过行善来消除自己的罪恶,以求来生可以富贵,甚至转生成佛。这同样看不到,却能给人予希望。而众生皆苦,大家都想下一生能够富贵平安,自然趋之若鹜了。” “五哥儿言之有理!”王应麟与谢枋得对视一眼,觉得陛下所言并没有涉及释道的教义,但是从信众的角度进行剖析,显然更符合广大百姓的想法。转而又试探道,“难道是因为和尚们擅于经营,会从中取利?” “也能算其一。”赵昺喝口茶道,“有人忌讳谈功利,其实我不这么想,虽然有些人私下中说我惟利是图,最擅巧取豪夺。” “……” “呵呵,我不会在乎,因为我确实爱钱。”赵昺见众人一副尴尬的样子,摆手笑道,“比如这金地藏初来九华山,住的是山洞,吃的是拌了观音土的白饭,却坚持修行佛法。对此中执着我也甚为敬佩,但是他自己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自然无法收徒弟,建庙宇,更加难以吸引信众。” “因此金地藏在获得资助后就要先修庙宇,招收徒弟,扩大队伍。而人多了,他们也不是神仙,可以食气饮露就能不死,所以也要吃饭、穿衣,而这些都需要钱。可那时他们名气尚小,靠信众布施虽可保温饱,却再难以发展。因此他们也需要经营,采取各种手段来挣钱,才能建更多的寺院,招收更多的徒弟,吸引更多的信众,来完成弘扬佛法的根本。”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九华山的和尚们在获得了大量财富后,并没有都用来享受和佛事,而是将一部分用来从事赈济灾民、扶危济贫和修桥补路。”赵昺言道,“刚刚我卢先生说起,寺院发动山民和信众,利用布施所得先后开辟了至徽州、池州、宣州的五条宽半丈的石板路,这五条道路勾通了徽、池、宣三府十县,里程数百里,可直通大江码头。这些事情即便由官府来组织,也不是一件易事吧!” “嗯,这些和尚还是甚有头脑,他们救济百姓,可以借此弘扬佛法,吸引信众。开辟道路,可以使得八方信众前来朝拜,且使商贾便于贩运货物,沟通又无,而他们又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利益,确是打得好盘算,真是一举两得。”王应麟点点头道。 “但这些其实尚不能让九华山的和尚们得以完全取代道教,道士们做这些并不比他们差多少!”赵昺轻笑着道。 “那他们还有何手段?”马端临沉思片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求问道。 “因为这些和尚们识时务,懂得吸纳和学习其它教派的长处,并为己所用。而非默守陈规,抱着自己的教义不变!”赵昺言道。 “背经叛道,他们不会吧?”陈识时惊道。 “刚才我们入寺,前殿供奉的是哪位仙家?”赵昺问道。 “是灵官殿,供奉的是王灵官……”陈识时回答道,可马上明白过来了,又道,“传王灵官为唐太宗时人王恶,有臂力,性刚暴质直。曾因为民除害焚烧一江怪古庙,致怪风大作,幸值萨真人赶到,作法反风灭妖。玉帝欣赏王恶疾恶如仇,敢作敢当,便封他为豁洛元帅,赐金印掌监察之职,后被道家尊为护法神。” “诸位可曾见过寺庙中供奉王灵官的?”赵昺笑笑问众人道。 “这……从未见过,寺庙中供奉道家护法神的。”几个人相互看看,王应麟摇头道。 “是不是因为此前此为道观,后来改建为庙宇,没有拆除呢?”谢枋得疑惑地道。 “这个容易,一问便知!”赵昺喝口茶,指指马端临说道。 他们进入客寮后,闲杂人皆被挡在院外,马端临在院外寻了一个老僧问过后,又回到院中忍俊不止的笑着道:“吾问过寺中僧人,据其言,因为传说佛家护法韦陀因犯了杀戒,被地藏菩萨罢去护法之职,转而由王灵官护持。” “哈哈……”众人听了皆笑,这个理由实在是有些牵强。但是在座的除了倪亮,恐怕也都明白了,和尚们将王灵官供奉在庙宇中,其真意只怕是为了吸引道教信众,从而将他们发展成自己的信徒。 “宗杲,大家想必应该知晓是何人吧!”笑过之后,赵昺再问道。 “宗杲乃是我朝名僧,为禅宗五家之一的临济宗传人。其与高宗朝礼部侍郎张九成友善,结为方外之宾,不肯阿谀逢迎右丞相秦桧。后因张九成因不肯轻易附和金人和议之事,招致秦桧忌恨。绍兴十一年,张九成到径山拜访并问道于宗杲禅师,在他们谈论时事政局时,宗杲作诗曰:神臂弓一发,透过于重甲,衲僧门下看,当甚臭皮袜。”王应麟言道。 “其意本是说韩世忠广造克敌弓以备破金之事,但是秦桧听说后,认为这是在影射他投降和议,于是罗列张九成,宗杲两人谤讪朝政的罪名,加以迫害。宗杲被毁牒剥衣,除去僧籍,先发配至衡州,后又再次流徙到梅州。绍兴二十五年冬,才蒙恩北还。次年,复其袈裟,重入僧籍,十一月诏住阿育王寺。二十八年诏令重返径山,天下弟子听到消息,纷纷归来护持道场。孝宗即位,赐号大慧禅师,圆寂后赐谥号普觉。” “宗杲与九华山佛徒虽皆是佛家弟子,但是其归属禅宗,而他们却能盛邀宗杲前来讲禅法,并得到九华诸位高僧的认可,打破门派之见吸纳禅法。后又有曹洞宗传入九华山。但是这不仅没有削弱其在信众中的地位,反而使其名声大噪,迎来更多的信众来投。”赵昺言道。 “嗯,吾明白了,九华僧众结交我朝官员,与名人雅士吟诗唱和,其意除了提高名望外,也是意在吸收儒家经义。”谢枋得拍案道。 “正是,因而九华山佛教繁盛,绝非是偶然。而道家却因为故步自封,墨守成规,不肯兼容并济,终于被挤出了这块福地,消失于无名,道观也被庙宇代替。”赵昺言道。 “五哥儿,吾有些不解,既然这些僧众既然能兼容并济,吸收儒法,且又能造福地方,为何仍然要收其庙产,裁减僧众?”陈识时问道。 “我朝以武开国,以儒立国。而释道昌盛,会当如何?”不等赵昺回到,王应麟反问道。 “自当予以限制!”陈识时马上回答道。 “蒙元崇尚佛教,统治江南十余年,广赐田产于寺庙,释家得以进一步发展,各地寺院广收门徒,庙产众多,实力大增。”王英麟接着道,“大批百姓投入寺庙,使得兵源减少,田地无人耕种,人口难以繁衍,对我朝损害甚大。且一旦他们不服王法,便会唆使大批信众与官府对抗,政令难以通行。因此必须削弱他们的实力,而收其寺产,限制僧额,余者还俗,就能使其难以继续壮大,没有实力与朝廷对抗。” “哦,五哥儿今日不肯布施一文,却肯用钱百贯买茶,是不是因为觉得他们因为收田、减额之策已有效果,使得和尚们不得不另辟蹊径获取钱财,结果反而恶了香客、信众。”陈识时恍然道。 “呵呵……”赵昺笑而未答,但显然已经默认了其的答案。 “五哥儿,若是因为僧众勒索香客,以致信徒骤减,会不会导致商贾利益受损,从而使得百姓生计难以为继呢?”卢旭问道。他作为父母官,税赋收入也是考核的一项重要内容,若是因此导致税收减少,岂不也让自己难做啊! “如何能既能限制释家尾大不掉,又能保证朝廷政令畅通,百姓仍能赖此为生。这其中如何取舍,就要考验你这个父母官的智慧了!”赵昺笑道…… 正文 第1392章 应时而变 众人听得明白了,陛下限制释道的发展,目的很简单,就是要维护朝廷的统治。不能因为他们做了些‘好事’就不加限制,从而威胁到朝廷的安危。而同理释道的肆意扩张,也会威胁到儒家的地位,而发展到可与儒法分庭抗礼的地步,皇帝也就会不得不考虑个人和国家的利益,引入释教听从他们的建议了。 当下陛下的态度很明确,仍然坚持尊儒的祖训,但是也是一个警告,儒法非是当下的唯一选择。释教能够利用自己的优势发展壮大,繁荣地方,造福一方百姓,自己也不妨试一试。而众人也清楚,如今儒法虽然在朝廷中占据优势,可在民间的声音还是逊于释道的。 而今形势微妙,乡间的士绅们勾结释道,甚至不惜与鞋教为伍,对抗朝廷的政策的推行,还要迎德祐帝归国来威胁圣上。已经让陛下十分恼火,刺杀**更是火上浇油,而士人内部还在为谁是儒家正统争论不休,相互打压,完全没有意识到面临的危机。 “五哥儿,当下朝野纷争,吾以为还是因士人以理学为正统,而道学与心学两派纷争不断,功利之学被视为旁道。而今提倡‘利工商,重商贾’,使得理学之士以为此偏离儒家正统,进而对朝廷不满,宰执蒙蔽圣上。不知五哥儿对此有何高见!”王应麟不知陛下回京后将如何整顿朝纲,若是打压理学之士,而提倡功利之说,将引来一场更为猛烈的朝政,不知多少官员要因此而退出朝堂,多少大儒因此获罪,所以他想知道陛下的态度。 “那请问何为正邪、何为黑白、何为动静?”赵昺想想问道。 “这……”几个人顿时一怔,这个问题很简单,但若阐述出来却非几句话可以言明的。 “其实这些都是相对而言,每个人的立场和看法不同而已。”赵昺笑笑道,“如我朝与蒙元而言,当初我朝占据中原和江南富庶之地,而蒙元只能偏据漠北苦寒之地。其心中自然不忿,同为上天子民,他们为何只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么侵占中原抢掠财富也只是为了活的更好而已,当然也就自觉是正义的。而今我们出兵北伐收复故土,救民于水火,也自认为是正义的。而本质不过是利益之争。” “你们看窗外的白云,是静,还是动?”赵昺又指指窗外道。 “云在随风飘动,自然是动!”马端临答道。 “而云在空中俯视你、我,它看到的又是动或静呢?”赵昺再问道。 “或是动吧!”马端临有些含糊地道。 “又如这杯中之水,遇冷成冰,遇热成汽,那你就可以不认为它们不是水吗?”赵昺言道,“世事亦然,释、道、儒皆以救护众生、扶危济贫、同赴大道为宗旨,不同之处只在于实现的形式有异。道是通过自身修炼,领悟天道,达到羽化升仙,永存于天地间的目的;而释家则是通过修德行善,消除自身的孽障,死后得以升入极乐世界。儒家则是通过修心养性,知道德、明大义,通过经世为民,达到天道。” “嗯,五哥儿言之有理。”谢枋得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我朝之所以弃释道,而用士大夫治国,也正是因为儒学乃是经世之道,可以安民利国,这与帝王的利益是相一致的,若是两厢背离,则双方就失去了合作的意义,自然也就会终被弃之。”赵昺言道。 “陛下言重了,现下尚未到如此地步吧!”王应麟听了心中大惊,圣上这番言论若是传了出去,定然是朝野震动,人心大乱。 “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在诸位面前说这些话了,只是想说明这个道理而已。”赵昺见众人紧张兮兮的样子,笑笑道。 “如此便好,惊了老夫一身冷汗!”王应麟抬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讪笑道。而心中也是震惊,陛下能出此言,定然早有过此想。 “五哥儿锐意革新,又当如何选择呢?”谢枋得沉默片刻问道。 “其实儒法也是一直在变革,只是当前默守陈规,思想固化,各派又存偏见,使得当下陷入停滞而已。”赵昺喝口茶接着道,“儒学始于孔孟之道,兴于汉,历时千年历朝历代亦是皆有创新,诸位先生皆是儒学大家,吾也便不再班门弄斧,只言本朝。” “吾等不敢当大家二字,愿听五哥儿高见!”王应麟和谢枋得齐齐施礼道。他们知道陛下不喜经史,但是三位师傅皆是当世名儒,在琼州也曾开廷筵遍请儒学名士讲经,应该说小皇帝接受了完备的儒家教育。即便不喜,所学也要比之寻常士子强之百倍。 “我朝右文,儒学兴盛,名士大家层出不穷。而今占据主流的有三:一则为朱文公的理学派;二则为陆象山的心学派;三则为叶水心和陈龙川的事功学派。而他们又皆是承于河洛的两程之学,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和创新,衍生出各自的学派……”赵昺侃侃而谈道。 “朱理之学以两程兄弟的‘理论’为基,并吸纳了周敦颐太极说、张载的气本论以及释道的思想而成。其核心为理,或称道。其以为万物各有其理,而万物之理终归一,是为太极;理又为纲常之则,人之性也。又以气为第二性,其形而下者,是有情、有状、有迹的,兼具有凝聚、造作等性,乃是铸成万物的质料。而天下万物都是理和质料相统一的产物。” “其提倡‘格物致知’,人要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天理是指仁、义、礼、智,人伦、圣言、事故则是天理的阐发应用。认为:兀然存心乎草木、器用之间,此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成饭也。” “陆象山自称是因读《孟子》而自得之,又对于伊洛渊源亦不否认。其融合孟子‘万物皆备于我’和良知、良能之观点及佛教禅宗心生、心灭等,以为‘心即理’。且天理、人理、物理只在心中,宇宙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此是永恒不变的,此即为‘心学’。” “事功学派则认为物之所在,道则在焉,提倡功利之学,反对虚谈性命。提出一物为两、一而不同的关于事物对立统一的论点,提倡对事物作实际考察来确定义理。主张以物用不以己用,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末。强调道存在于物本身之中。” “五哥儿说的不错,可又以为哪方更有道理?”听着小皇帝寥寥数语便总结出各派的主张,王应麟暗自点头,进而追问道。 “其实对我而言,他们皆未能切中要害,只是看到了物的表面,皆未能看到本质。”赵昺微微一笑道。他是来自七百年之后,以彼时的科技手段尚未能将这个世界研究透,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上,物质不会消失,只是转换了存在的形态,鬼神更是虚妄之言,虽然他也解释不了自己的灵魂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 “哦,五哥儿此话怎讲?”谢枋得皱皱眉问道。他以为陛下过于狂妄了。 “这……我们常言不登绝顶,不知众山之矮;不入大洋,不知江湖之小。他们的眼界还是太窄,站的高度好不够高,自然难以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赵昺缓了缓道,“我朝号称万里之地,其实与整个世界相比不过是琼州一隅,与整个宇宙相较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而已。宇宙之大,岂是一颗心所能承载的下的。” “五哥儿,世间竟有那么大?”马端临好奇地道。 “当然,天地之大,宇宙之浩渺,远超你们的想象。当你能够飞上天空,看到的又是一番景象,空中的明月、星辰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灰尘。而一滴水虽小,其中又另有天地,一草、一木也是各有乾坤。我们不过是这方天地中的井底之蛙而已,岂敢言窥破宇宙。而儒家之说也不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并非是什么神秘之说。”赵昺言道。 “五哥儿之言,震古烁今,吾等皆闻而未闻,见无所见,实在……”王应麟叹口气,不知如何评价。 “呵呵,这些言语若非出自吾口,定然会被视为大逆不道,叛道离经之说。”赵昺言道,“世界的奥妙非眼前所见,昼夜转换其实只是天地间的自行转动,而非太阳东升西落,你们肯定也难以接受。吾又言天上的月亮没有什么月宫、嫦娥,不过一个硕大的石球,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吾之所言,总有一天后人们会证实。” “吾此时所言,不过是想说圣人之言也非千真万确,不能质疑,不能改变。其也要根据世事变迁而做出改变,才能适应形势,进而得到延续,否则也终会被抛弃!”赵昺轻笑着道…… 正文 第1393章 不辨不明 小皇帝的话让在座的人皆惊讶不已,王应麟和谢枋得自不必言,是当下公认的儒学大家。陈识时与马端临皆是官宦世家出身,父兄也是熟读经史的名儒。即便是倪亮这个粗人也跟着小皇帝当伴读,又拜应节严为师,说不上精通,却也是粗通经义。 不过各人表现又自不同,倪亮关心的人是能否真的飞上天,大洋的另一边是什么样;陈识时和马端临两个年轻人则对陛下所言的浩渺宇宙和太阳的东升西落更感兴趣,缠着陛下问个不休。而王应麟和谢枋得则陷入沉思,考虑陛下话中深意。 两人细想之下,朱熹与陆九渊两人的‘冲突’是有两次,一次是鹅湖之会,另一次白鹿之会。朱、陆两人展开激烈的辩论,让他们间的矛盾公开化。 鹅湖之会发生在淳熙二年春天。时吕祖谦访朱熹至武夷,二人共同读周、张、二程书,编辑《近思录》。后朱熹送吕祖谦至信州鹅湖寺,吕素知朱、陆二人在理学观点上有分歧,意欲调和统一之,所以约陆九龄、陆九渊来鹅湖一会,共同讨论学术问题。陆子寿、陆子静、刘子澄及江浙诸友皆来会,这就是后来人们所称的“鹅湖之会”。 鹅湖之会上,二陆主张“易简工夫”,是以确认先天心性为前提的。表明先确立“心”本体,以心为一切道德价值根源的观点,主张由“明心”而扩展到读书问学的,认为千古圣人只是以心相传,不用传之文字。朱熹则主张通过问学致知的方法,先博览而后归之约。 所以陆九渊更欲与朱熹相辩,以为“尧舜之前何书可读”。这说明他认为朱熹的“支离”,不仅在于方法的不简易,而且在于没有找到道德价值的真正渊源。双方各持己见,陆九龄、陆九渊并赋诗明志,讥讽朱熹格物渐修功夫为“支离”,总不免要泛观。这引起朱熹的不满,双方辩论三天,但观点始终未得到统一。 鹅湖之会以后,朱陆又一次重要的会晤是南康之会。淳熙八年,朱熹知南康军,二月,陆九渊访朱熹于南康,朱熹请陆九渊登白鹿洞书院讲习。此次两人争论的主要观点是‘义利之辨’、‘无极与太极之争’、‘阴阳之道’。 陆九渊讲《论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他认为,儒家以义利判君子小人,其核心问题是辨志。人的认识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习染,而习染的结果却决定于你的志向如何。志于“利”者,必被“利”所趋;志于“义”者,则以“义”为行为的准则。 所以为学之要在于立志。他联系到当时科举取士选拔人才的制度谈到:科举取士久矣,名儒钜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场屋之得失,顾其技与有司好恶如何耳,非所以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汩没于此而不能自拔,则终日从事者,虽曰圣贤之书,而要其志之所乡,则有与圣贤背而驰者矣。 陆九渊又以“义利之辨”来讲儒释区别,认为儒释的区别不在于本体的虚无与实有,而在于用这种本体来证明经世或出世的思想。儒家讲人生,讲人道、人事,都是为了“经世”;佛教讲生死、讲轮回,只是为了逃避人生的苦难和烦恼。所以儒家的道德修养即使达到“无声、无臭、无方、无体”的境地,也绝不会与佛教的虚无本体相混同。 听者都十分感动,至有泣下者,朱熹也当即离座向众人说:“熹当与诸生共守,以无忘陆先生之训。”并再三表示“熹在此不曾说到这里,负愧何言。”又请陆九渊书写讲义,将讲义刻于石以作纪念。 关于无极与太极。双方对“太极”的训解不同,其实表现了对“理”的观点,即界定角度不同。朱熹训“极”为“至极”,太极即是“理”的总汇,天地万物的究竟至极;圣人之意,正以其究竟至极,无名可名,故特谓之太极。“本然之理”、“不属有无,不落方体”,无名可名,故又称之为“无极”;不言太极,则太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 陆九渊训“极”为“中”,以为“太极”即是“实理”。他以为“理”所讲的是人生日用之理,圣人所瞩目的是如何践履道德,“言即其事,事即其言,所谓言顾行,行顾言。”而不是在名称上兜圈子,所以任何语言文字的雕琢都无益于对“理”的认识。他又指出:“‘无极’二字,出于《老子·知其雄章》,是老氏从始至终的为学宗旨,他用“无极”与“太极”的不同称呼,表明了“理”与“物”有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分别。 陆九渊以为阴阳即是形而上之道,它概括了宇宙间一切对立的事物和现象。《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所谓理,不分天人、理欲,乃三极合一之理,人在此理之中而为理的主宰,所以有“阴阳即是形而上者”之说。 朱熹则以阴阳为“形而下”之器,把它看作构成宇宙万物的材料,“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所谓始终、晦明、奇耦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乃为道耳…… “五哥儿以为朱学和陆学两者间的争论在于何处?”思索良久,王应麟打断小皇帝与年强人的谈话问道。 “吾以为陆学的所谓‘尊德性’与朱学的‘道问学’,他们间的争论只是学儒的入门方法不同而已。这就如同这案上的茶水。同是一壶茶,可我喜欢喝凉茶,而王先生喜欢喝热茶。你能说喝热茶就正确,而饮凉茶就是错误吗?”赵昺指指案几上的两杯茶水道。 “还请五哥儿详解?”小皇帝竟然将两派间的争论说的如此简单,让王应麟极为诧异,再言道。 “嗯……”赵昺沉吟片刻,组织了下语言道,“朱学以读书为总,意在寻找万物之后决定万物的终极本质。他首先着眼的是自然,意在从自然规律中归结出‘所以然’的本体,并把此推导到‘所当然’,把‘形而上’的当然之理当作人生活动、道德意识的根源。而实际上就是以物为认识对象,做出知性的概括,归纳为理。故此他重视语言的表达与传授,逻辑的概括与抽象。在方法上则崇尚读书、斟酌文字,要人以读书为穷理的主要方法。” “陆学则以尊德性为要,以为这是学儒的关键,把义利之辨的转换放在首位。他认为多懂得道理并不能改变人的思想,因为知识的背面,有决定人知识方向的东西,这就是志,即为人的根本,做事的动机。其学是以道德主体为本体,所追求的实际上是一种理性。又以直觉为本体,认为这种本体虽超越于人的知识之上,却又不离人的知识。所以他强调尊德性,而又要以求知的手段充实本体,来作为德性的补充。” “所以吾以为二位高士的方法,其实不能截然分开,他们的本意皆是同植纲常,同扶名教,况且朱陆在其中虽各强调一面,却同时兼顾另一面,所以他们这种争议,构不成根本的分歧。即使有所不同,也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就如茶水太凉会冰牙,太热又会烫嘴一般。” “呵呵,五哥儿之言虽然简略,却也道出两人争论的关键!”谢枋得也被小皇帝略带诙谐的说法逗乐了,笑着又问道,“朱学主张知先行后,五哥儿以为是否为正解?” 赵昺明白朱熹的知行观是指儒家的个人道德修养和实践。由于道德实践需要封建伦理指导,因此“知为先”。又因封建伦理不能只流于空谈,所以“行为重”。如果让赵昺从认知的角度看,“知先行后”颠倒了主次关系。他作为理科生,当然清楚‘理论是来源于实践,而理论又指导实践’的道理。而这个现代人皆认同道理,现在却未必,而与之争论则会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式的争论中。 “这个问题也并不复杂!”赵昺略做沉吟言道,“其实这就如婴儿学走路,是让他先迈腿,还是先迈右腿的问题,其实先迈哪条腿都无所谓。但是非要说个明白,吾以为最重要的是记住在哪里摔了一跤,下回见到沟坎就绕着走!” “哈哈……五哥儿说的对,人若是被一个坑绊倒两次,那他就是个傻子!”倪亮听了大笑着道。 “五哥儿所言不错,实践才能出真知!”王应麟却是正色地点头道。 “呵呵,这只是吾自幼的一些感悟而已,彼时吃了陈宜中的第一次暗亏,没有断然反击。而第二次遇上,其就想要我的命,所以我就知道绝不能再给他下一次机会,否则我命休矣!”赵昺干笑两声道…… 正文 第1394章 为官之道 赵昺此次游览九华山不敢耽误时间太长,他们准备在此逗留一天,明日就要返回池州。过了未时,阳光已经不是那样强烈,大家也吃饱喝足,准备继续前往金地藏的肉身殿。预备在看过后在回到客寮歇息一夜,明日一早下山。 化城寺据肉身殿还有一段距离,赵昺依然是欲徒步前往,王应麟与谢枋得也不打算再乘轿。而和尚们有过午不食的戒律,于是留下王德与几个内侍在客寮,打理晚膳。他们身边只有倪亮和内卫随侍,轿夫们抬着空轿在后边跟随。 众人沿着山间通路向上攀行,此时的香客已经下山,途中只碰到三三两两的行人。赵昺目光所及也能看到扮作游方僧人和小贩的行动队员,散在他们一行人的左右,与内卫们通过手势和眼神交换通报周边情况,告知注意事项。 王应麟与谢枋得毕竟岁数也不小了,所以大家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卢旭在前两步介绍周围的景致,两个老的伴在皇帝左右,侍卫们拱卫在周围。倒是很是惹眼,途中经过的寺院不时会有知客僧和小沙弥上前搭话,邀请他们进寺喝茶、参佛,让赵昺感觉有点到了前世火车站的感觉。 “五哥儿,对朱陆两学派争论不止形同仇敌的原因,可曾想过?”行了一段距离,有心事的王应麟追上小皇帝的步伐问道。 “吾以为朱陆二人的矛盾更多的是在学儒的方式及宇宙观上,究其缘由还是二人的生活环境和性情及人生实践上的不同,进而在学术研究上产生分歧。”赵昺想想道,其实放在现代社会就是个原生家庭的问题,朱陆二人出身不同,家庭环境不同,经历不同,自然会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 “五哥儿言之有理,朱陆二位高贤的出身确有不同。”王应麟对小皇帝看待问题的角度觉得十分独特,但也以为不无道理。 朱熹出身于儒学世家,他的父亲朱松对朱熹的教育十分认真。由于朱松是在二程理学思想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儒生,他对儿子的要求自然是按照儒家学做圣贤的目标去实行。朱熹在十岁时就“厉志圣贤之学”,每天如痴如迷地攻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立志要做圣人。 其父朱松临终前把朱熹托付给崇安五夫好友刘子羽,又写信请五夫的刘子翚、刘勉之、胡宪等三位学养深厚的朋友代为教育朱熹。绍兴十八年,朱熹入都科举,中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准勅赐同进士出身。绍兴二十一年入都铨试中等,授左迪功郎、泉州同安县主簿,赴同安途中,受学于延平李侗。 陆九渊生于一个九世同居的封建世家,他的八世祖陆希声曾在唐昭宗时任宰相,五代末因避战乱迁居金溪,遂买田营生,富甲一方,成为地方上的豪门大族。金溪陆族经过几代变迁,到陆九渊出生时,家境衰败,只有十亩左右的菜田和一处药铺、一处塾馆,只靠经营医药和教书授学来维持家计。 但至此,陆门仍保有宗族大家的风度。仍凭借良好的家风被乡人尊崇,曾经在家中推行《司马氏书仪》中所提的冠婚丧祭等礼仪。陆门家风整肃,治家依靠严格执行宗**理,同时,也靠家庭成员发挥各自的积极性、主动性,各尽其能,各供其职。闻名州里,甚至受到孝宗的称赞。 所以,朱熹所学是来自于家庭和老师,承袭了二程‘洛学’正统,从而为自己以后的学说奠定了基础。而陆九渊所学则是来自家中的藏书,“因读《孟子》而自得之”,以为孔子之后其学“自曾子传之子思,子思传之孟子,乃得其传者”,但其中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的思考和见解。 “不过吾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学术上的分歧,而非根本上的矛盾。起码在‘义利’上的观点上是一致的,如此在道问学与尊德性两种修习方法上有着统一点,认为无论是读书,还是考科举,都是为了义,为了公,而不是为了利,为了私。”赵昺言道。 “嗯,确是如此,朱陆两位高贤入仕后,皆对时弊进行了革除,做了于民有益之事。”谢枋得道,他对两人的品德上也没有什么疑义。 朱熹在入仕期间,已意识到“妄佛求仙之世风,凋敝民气,耗散国力,有碍国家中兴”的弊端。淳熙十六年,诏命其知漳州,他到漳州赴任后,全部施政变革,主要体现在正经界、蠲横赋、敦风俗、播儒教和劾奸吏等方面。 绍兴三十二年,孝宗即位,诏求臣民意见。朱熹应诏上封事,力陈反和主战、反佛崇儒的主张,详陈讲学明理、定计恢复、任贤修政的意见。隆兴元年十月,应诏入对垂拱殿,向孝宗面奏三札:一札论正心诚意、格物致知之学,反对老、佛异端之学,二札论外攘夷狄之复仇大义,反对和议,三札论内修政事之道,反对宠信佞臣。 陆九渊认为任贤、使能、赏功、罚罪是医治国家疾病的“四君子汤”。光宗绍熙元年陆九渊被任命为荆湖北路荆门知军,当时,金兵南侵压境,荆门地处南宋边防前线。其看见荆门没有城墙,认为这个行政区域位于江汉平原,道路四通八达,南面捍卫江陵,北面支援襄阳,东面守护随州、钟祥,西面扼守宜昌;荆门巩固,四邻才有依靠,不然就会腹背受敌。于是,下决心修筑了城墙。 陆九渊还大刀阔斧地改革荆门军的税收弊端和不合理的体制以及官场的陈规陋习。外地的商贩纷纷前来荆门做生意,使荆门的税收日增。他推荐或提拔下属,并不看重资历与出身。他认为,古代录用地方官员,由于不受资历和出身的限制,表现好坏便容易区别,后世斤斤计较资历和出身,有无政绩就不容易判明。 陆九渊清正廉明,秉公执法。有人告状,他不拘早晚,亲自接见受理。断案多以调解为主。如控诉的内容涉及隐私、违背人伦和有伤风化的,就劝说告状人自动撤回上诉,以便维护社会道德风尚的淳厚。只有罪行严重、情节恶劣和屡劝不改的才依律惩治。所以民事诉讼越来越少,到上任第二年,来打官司的每月不过两三起。 “他们官做的很好,官声也不错,为何又不做了,或是做不下去了呢?”赵昺反问道。 “因奸佞当道,又因他们一心向道,不愿入仕!”谢枋得道。 “吾却是不这么认为?”赵昺摇摇头道。 “五哥儿以为如何?”王应麟道。 “吾以为他们不会变通,也不懂的为官之道,书生意气空有一腔热血,最终只能无奈退隐乡间著书授徒。”赵昺言道。 “……” “吾知道你们不服气。”赵昺看看几人的脸色笑道,“为官者不仅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远大志向,也要有‘上知君意,下体民情’的务实。而更要懂得官场之上并非皆是贤德之士,其中也不乏心术不正的小人。” “五哥儿所言不错!”王应麟点头道。 “庆元党禁之事,诸位当知,监察御史弹劾朱文公‘十大罪状’,引发对理学的清算,其被斥之为伪学魁首,提出‘斩朱熹以绝伪学’之言,他落职罢祠,门人或流放,或入狱,皆受其牵连获罪。这是为何呢?难得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贤良之臣,皇帝也昏聩之辈吗?”赵昺边走边问道。 “这……这因奸佞沈继祖陷害,其极尽捕风捉影、移花接木,以颠倒捏造的手法炮制罪证,而宁宗皇帝和朝臣被其蒙蔽,从而导致党禁惨祸的发生。”这个问题很敏感,王应麟想了想才道。 “王先生就比朱文公会做官。”赵昺笑笑道,“其实我们都知党禁的发生是因‘经界’而起,时土地兼并之风盛行,官员士绅吞并百姓土地,而赋税并没有随着土地的转移而划转,致使田税不均,失地百姓承受更为沉重的赋税。而朱熹提出行经界,重新核实田亩,随地亩纳税。这一建议势必损害士绅的利益,所以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吾之所以说其不会做官,就是说他不自量力。当下我推行士绅一体纳税与经界同出一辙,朝野反对声就不断,废立之音再起,还发生了袭击御船之事。”赵昺言道,“想想吾为当今天子,尚会遇到如此之大的阻力,而其不过区区一个焕章阁待制兼侍讲,要面对满朝权贵和在野士绅们的压力,岂是他能做到的。” “宁宗继位后,重用了使其登上皇位的赵汝愚和韩侂胄两位大臣,而朱熹于行宫便殿奏事。第一札要宋宁宗正心诚意,第二札要宋宁宗读经穷理,第三、四、五札论潭州善后事宜。十月十四日,朱熹奉诏进讲《大学》,希望通过匡正君德来限制君权的滥用,后又参与朝争,弹劾韩侂胄。他如此当众指责皇帝不仁不义,又要限制当时欲北伐的皇帝,遏制君权,弹劾有拥龙之功的权臣,如此等于将能支持其革新的两位大人物全都得罪了,岂有不败之理!” 正文 第1395章 顺势借势 赵昺‘摘指’完朱熹,好像还不过瘾,接着说道:“朱文公在被弹劾之后,他并没有进行坚决的驳斥,而是上书认罪,这其中有人说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得以完成其著作;也有人说定有其事,否则为何认罪;还有人说完全是污蔑之言,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认罪。但吾以为不论真假,其一旦认罪便坐实其过,即让皇帝失去了庇护其的理由,丧失了实现理想的机会,也让门人子弟受到了牵连,实是不智之举。” “唉,这也许就是命数!”王应麟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道。 “陆象山也是这个毛病,吾对他们敢于直言上谏的勇气,亦是十分钦佩,但同样是不知为官之道。”赵昺又言道,“淳熙九年,其被授予国子正的实职。上任之初,登门拜访者甚多,其嫌频繁应酬,难有闲暇,便闭门拒客。此举看似清高,但是也将自己隔离,失去了宣传自己理念,结交朋友的机会,使自己陷于孤立。” 接着,赵昺又讲了陆九渊在京中任职的几件事。他即到太学讲课,首讲《春秋》六章,开宗明义地说明他自己的华夷观点:华夏夷狄不可同日而语,中国贵而夷狄贱。中国可贵的是它礼义之邦的文化传统。夷狄之所以“贱”,是因为其不知礼义,而是靠野蛮的武力侵略,因此纵然“盛强”,而最终礼义却将无所措置,这正是“圣人之大忧”。 赵昺以为这番言论便不合时宜了,因为孝宗皇帝在隆兴北伐失败之后,在内外政策上都转向平稳。朝廷重视生产,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民和俗静,家给人足,牛马遍野,余粮委田,出现了天下康宁的升平景象。当时社会民生富庶、人民安居乐业、呈现政治繁荣的局面。 而陆九渊却希望利用自己讲课的机会,向学生宣传华夏夷狄的区分、中国的可贵所在,借此鼓励学生的爱国情感,以图激发他们对收复失地和抗金的热情。应该说爱国北伐都不错,但是此举却有违当时的国策,有与朝廷对着干的嫌疑了。 淳熙十一年,陆九渊迎来了面见孝宗奏对的机会。他写了五篇奏札,将自己的理想及对朝廷上下局势的政论见解向孝宗坦陈: 第一札,讲君臣相处之道。他指出孝宗用人不专,多所猜忌,君臣之间不能上下一心,至“临御二十年,版图未归,仇耻未复,生聚教训之实。” 第二札,陆九渊提出了为政或政道的根本原则,即要有求道之志。他崇尚上古三代的太平治世,而三代之治的核心在于“道”,指出只有身体力行地遵循“道”,才能最终收到所谓“治世”。 第三札,陆九渊专论知人的问题,把知人列为天下第一等大事,劝孝宗明知人之理,谙用人之道。 第四札,陆九渊坦陈了自己对施政之法、治事之度的见解。再提心学的宗旨正是只要有求道之心,便会有求道之事,劝告孝宗应早定志向,但他又主张不宜操之过急,应循序渐进。 第五札,陆九渊简洁明了地对孝宗论述为君之道。认为“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人主之职,在于知人用人,立求道经邦之志,而不是凡事亲历亲为,要之过详,这样做只会令上下推诿,互相牵制。 这次论对孝宗虽然被他屡次追问得无言以答,也不禁“赞叹甚多”。朱熹也特意索札求观,并称赞不已,说“得闻至论,慰沃良深。其规模宏大,源流深远,岂腐儒鄙生所可窥测。”可见这次轮对影响是很大的。但结果陆九渊迁承奉郎,品衔从八品。 “陆象山所言,吾也以为正中时弊,称得上金玉良言。但为何孝宗没有委以其重任,只是以承奉郎这等微末之官敷衍呢?”赵昺言道。 “吾以为正如五哥儿所言,他不谙为官之道,只是书生意气,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谢枋得道。 “其实也是一个站位的问题,陆象山入京之前只做过主簿之流的小官,可以说未经历过官场的争斗,也难以看清全局,不知其中的凶险与艰难。若是其经过官场历练,见些风雨,只怕就不会轻易说出这等理想主义的话来了。”赵昺言道。 “五哥儿所言可谓正切中要害,治理一村一镇,一州一县容易,可若是治理一国就要考虑甚多。各地民情和社情大有不同,朝廷要实施的政策却要考虑全国,权衡其中的利弊,绝非一言可决的。”王应麟点头道。 “正是,人心是会随着处境和职位的不同而改变的。”赵昺又道,“当年我们在琼州困守一隅,可行朝上下一心要收复故土,可当我们收复江南之后,再行北伐便有人反对,说吾不体恤百姓,穷兵黩武,残暴好战了。” “而吾当前实施的政策,几与朱陆二人当年所奏大有相似,收复故土,驱逐鞑虏为何遇到甚多的阻力呢?其奏札中要不拘资历和学问选拔人才,可当吾提拔有功、做事勤勉之人,却又有人提出他们出身太低,不宜为官;陆相和文相自行朝迁琼便居相位,六部重臣也少有变动,可谓是用人之专了吧!却又有人谏议说此不可,朝廷中易生专权,至尾大不掉之势。”赵昺苦笑道。 “还有人说吾不修道德,不敬圣贤,偏爱技巧之物,玩物丧志。我就不明白了,圣人之言难道就一成不变吗?那朱文公又何必重修四经,陆象山注解《大学》?而吾好技巧之物,这确是不假,但吾改进了火器,造出了火枪、火炮,否则如何能凭着十几万精兵收复整个江南,在与蒙元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取得北伐的胜利?且吾改进的船舶,可以远下西洋,上南洋,将我朝的货物贩往诸蕃,换回真金白银,使国库充盈,这些也不对吗?” “吾有时甚是不解,这些人也号称朱陆弟子,学的圣人文章,可所行之事,却又与之相悖,真是怪哉!”赵昺摇头叹息道。 “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哪里能体会到五哥儿的雄心壮志!”倪亮在旁哼声道。 “你这家伙也是朝中重臣了,说话要讲究些分寸,不能随意妄言。如今也就是我还在,否则早就罢职下狱了!”赵昺回头瞪了其一眼道。 “嘿嘿,洒家就一心跟着五哥儿,汝去哪吾就去哪!”倪亮憨笑着道。 “五哥儿也不必着恼,倪大郎说的也不错。”王应麟笑笑道,“当年行朝初入琼州,大小官员近万,而财政窘迫,有人提议裁撤大部分官员,以节省开支。而五哥儿力排众议,坚持不裁减一人,皆妥善安置,尽数发放薪俸,彼时吾也觉得不妥。可现下看来确是五哥儿远见卓识,在我们进入江南后,这些保留下来的官员便能迅速进入角色,在各处履职,避免了空有其名,无官可用的窘境。” “正是如此,如今州县官员大部分皆是琼州行朝旧臣,他们在琼州经过锻炼,能够承担起治理地方的责任。反而是那些在江南新征辟的官员懒惰怠政,对朝廷阴奉阳违,还嫌弃朝廷亏待自己,没有官复原职。吾与他们闲话,这些官员对五哥儿还是不忘当日之恩,心存感激,拥戴如前的。”谢枋得也言道。 “吾也正是有了这些旧人的支持,才敢放开手脚北伐,否则朝中之事就让吾难以分身了。”赵昺笑笑道,“叠山先生做的就不错,不仅保证了荆襄和西川方向军需,还能兼顾云南。卢先生做的也不错,把和尚们逼的都出门主动拉客了!” “五哥儿拗赞了,这还是要拜庄镇抚使鼎力相助,当日他率军镇守池州,那些宵小岂敢妄动,吾也借势推行新政,才有今时微末之功!”卢旭看到前方又有和尚沿路招揽香客,摇头讪笑道。 “卢先生看来也是能洞察时局,借助形势之人,当下还可做件事情!”赵昺轻笑道。 “还请五哥儿指点一二!”卢旭难得见圣上一面,更没有得到面授机宜的机会,岂肯放过。而随行的侍卫也是机灵人,知道陛下与几位先生所说的话,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早已上前将知客僧拦在一边。 “汝看那些和尚尚知将自己所制的佛茶贡献于吾,汝为何就不能送吾等几斤茶叶尝尝?”赵昺板起脸来言道。 “哦……”卢旭听了一愣,不是说陛下向来体恤下属,从不索要贡物吗?今天怎么向自己要东西呢! “卢先生,五哥儿和两位先生若是喝了九华山的茶,称赞不已,再顺手留下墨宝,那这九华山的茶叶岂不是比之那佛茶名声更响,谁还会去买和尚的茶呢!”见其不解,陈识时在旁提点道。 “吾怎生如此愚钝!”卢旭听了忙不迭地道,“吾代池州百姓谢过五哥儿与两位先生了,此举定能让九华山茶闻名海内外,客商云集,百姓受益,就是和尚们不大高兴了。”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道,“待吾等离开池州后,汝还可上山问罪于和尚们,言他们居然敢讹诈圣上,然后借此由将山下街市的管理权收归府衙,从中收取税赋!” “五哥儿才是最能借势之人啊!”卢旭听了一揖到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