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记》 正文 第一章 辉煌门面草絮里 宗亲之家乱象多 盐粒般的雪籽纷纷扬扬落下来,打在百叶窗上沙沙作响。 京城的雪是沙质的,难怪昔年谢安问家中子弟“白雪纷纷何所似”,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当然广为后世称赞的是谢道韫的“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家是金陵望族,他们咏的雪是秦淮河畔朱雀桥边乌衣巷里温柔缠绵的雪,江南的雪是棉质的。 三奶奶坐在窗边做针线,不时抬起头来揉揉后颈,看着窗外雪景走会子神,针线活做久了伤眼睛伤脊椎,她不过二十出头,眼睛已有些晕花了。没办法,这府上人丁兴旺入不敷出,宗室排场却还要摆,他们三房是嫡次子,以后无爵可承,又有三个孩子要嫁娶,每月只靠着府上的月钱过活,一文钱都得掰成两份儿花。 思及每日的琐碎鸡毛,三奶奶轻叹了口气,只是看着炕上三个一处玩闹的娇儿,又由衷欣慰,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丫鬟芙蕖支起门帘来,迎进一身风雪的男主子,瑞三爷掸着雪珠子走到碳盆边上去烤火,嘴里骂着瘟天不让人出门,这大风大雪的,他找兄弟们喝口酒都要早早回来,防着天晚了路不好走。 待得身上烤暖了些,瑞三爷才去炕上抱孩子们,三房三个孩子皆是正妻所出,嫡长子宇文铮今年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见父亲过来就攀到了他背上,嘻嘻哈哈地问爹有没有给他带糖人回来。 瑞三爷掐了掐小子的嫩脸面,让他张开嘴来,“吃多了糖长虫牙的,虫子爬进你肚子里去!” 唬的小孩子皱起眉头来捂肚子。 三奶奶面带温柔笑意看着炕上爷几个,丈夫虽没什么大出息,却难得待孩子们好,三房没有庶出子女,以后分了家都是自己人,再苦也甘之如饴。 小些的一对龙凤胎刚满周岁,也会喊爹娘了,瑞三爷最爱小女儿,一手揽了一个放在膝上,从衣襟前的暗兜里掏了一对红蝴蝶绒花出来,在小女儿眼前晃悠。小女娃娃或许还不知道爱美,但喜欢鲜亮物事,伸着手要,瑞三爷给女儿别在头上,却不想小儿子也喜欢,也伸了手要,瑞三爷便给他也别了一只,倒让大哥宇文铮笑话弟弟戴女孩儿头花,只是小男娃娃听不懂,见父亲哥哥都在笑,也跟着咧嘴笑,口水流了一下巴。 瑞三爷招手让三奶奶过来,“别做了,我走的时候你便在做,我回来了你还在做,别累着自己,府上还能短了咱们的衣裳穿不是?” 东海郡公府是旁枝宗室,瑞三爷的祖父是太祖皇帝的堂弟,太祖皇帝登基称帝后惠及家人,给本家的亲兄弟叔伯兄弟们都封了爵,瑞三爷的祖父当时得了个郡王爵。 东海郡王并未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在乡下做泥腿子侍奉老人,太祖皇帝登基后碍于叔伯兄弟情分给了个郡王爵,传到如今的瑞三爷的父亲头上,便是郡公,下一代到瑞三爷的大哥头上,便是县公了,县公之后无爵。 现任的东海郡公也是跟着父亲在乡下长大的皮孩子,八岁时才跟着父亲进了京,彼时国家初立百废待兴,经过多年战乱民生凋零礼崩乐坏,太祖皇帝忙着整治国家,哪里管的着本家这一群泥腿子亲戚,因此东海郡公没受到什么好教育,进京之后便在家里混玩着,到十五岁要说亲了家里才给请了个先生,教了他两年,只稍微识得几个字罢了。 这东海郡公旁的本事不大,生孩子的本领倒是不小,他是父母生了四个女儿后才有的独子,从小被惯的不成样子,老爷子老太太都是乡下人想法,觉着多子多福,因着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便让东海郡公多生几个儿子传香火,东海郡公和正室夫人便生了三子一女,又有妾室给他生了三子四女,光靠他郡公爵的俸禄食邑,养这些人着实吃紧。 三房是正室夫人嫡次子,卡在中间不冷不热的,但好歹有母亲照拂,总比那些庶房过的好些,如今瑞三爷还有五个弟妹未嫁娶,光是这笔费用便很让府上头疼了。郡公夫人攥着嫁妆私房不撒手,反正她的子女都成家了,剩下的那些能成便成,不能成就分出去,她可懒得管,府上钱袋子便是见底了,也别想她出一分钱,她的私房都是要留给自己的血脉的。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府里这么多张嘴都是要嚼用的,东海郡公为了银钱之事时常和夫人吵闹,希望夫人拿些钱出来给庶出子女嫁娶,夫人不愿,庶子是你和妾室生的,你和你的妾室给他们准备聘礼嫁妆便是。 郡公夫人对这府上的乱象也是眼不见为净,从嫡长媳进府后便将中馈交给了儿媳打理,她只作老封君含饴弄孙,三房新生的龙凤胎可得她的眼,怕委屈了一对金孙,私下里贴补了不少,倒让世子夫人不忿,凭什么她做最苦最累的活,却让三房得好处!一气之下抱了病,交出了掌家权,谁爱接谁接,她也要歇几日。 三奶奶几个孩子还小,无暇掌家事,五奶奶刚进门不久,推说脸皮薄也不愿接,几个庶出儿媳倒是想接,郡公夫人不让,只得自己接下了。这府里便是再不济,也是她儿子的府邸,由不得那些庶出染指。 三奶奶想到府上乱象,心头又泛起忧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家,她们一家五口分出去过小门小户的日子,总好过在这府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其实也称不上金玉其外,京里谁人不知东海郡公府的家底,人人都当笑话看呢,他们家也就这个姓最拿的出手了。 噢,就这个姓还是后来改的,你见过哪个村的泥腿子姓宇文的?他们家原本是姓周,太祖皇帝当年揭竿起义,在路边碰到个算命的半仙,说他是皇帝命,只是这个姓氏碍了他的前程,需得改个复姓添些贵气,太祖皇帝便自己择了宇文二字,恰好北周王朝是姓宇文的,太祖皇帝也舍不得自己的姓,立国之后便以周为国号,称为大周。 叫是叫大周,其实南方还有两个小国并未降伏,周朝不该叫周朝,该叫周国才是,周国目前并不是大一统的国家,待一统中原之后,才能叫大周朝。 正文 第二章 帝王膝下子嗣薄 贪功祖父献金孙 如今大周皇位上坐的是泰安帝,乃是大周开朝以来第三代帝王,从小接受大学士教导,帝王该有的文治武功权谋心术都学的不错,本人也励精图治兢兢业业,称得上是位好皇帝,只是他如今心中大业不是征讨南方的陈国和梁国完成朝廷大一统,他的当务之急是让太后有个孙子,让朝廷有个储君。 泰安帝时年二十有五,膝下空虚,后宫不说佳丽三千,也繁花似锦,却连个公主都没有,要不是早年有妃嫔怀胎小产,朝臣几乎要怀疑皇帝的生育能力了。 大周建朝不久,皇帝无后是动摇国本的事情,与其他皇帝被御史劝谏切勿沉迷女色荒废朝政不同,泰安帝日日被朝臣催着泽被后宫绵延子嗣,甚至太后都说,如果皇帝到而立之年还未有子嗣,宗室和朝臣可能会择旁枝宗室子入继帝后膝下作为嫡长子,万一过继了子嗣后皇帝又有亲子出生,可有的饥荒打了。 泰安帝日日被前朝后宫催着,也有些急躁,只是这子嗣之事哪里是急得来的,泰安帝多次请惠国方丈进宫说话,惠国方丈只言子孙缘分未到,急不得,但他日前再次进宫时,却言及紫微星旁有一对小星闪烁,他掐指一算,这是为皇室添福的贵人到了。 泰安帝忙问贵人在哪里,惠国方丈却捋须摇头:“贫僧不知是谁,却猜到了大致模样,民间有说法,有那家里求子不得的人家,便抱了亲戚家的孩子来家里养几天,便能引来子嗣,我想那对小星便是上天的指引,陛下可在宗室皇亲家里寻一对年纪相仿的童男童女,年龄在一至五岁之间,需得健康活泼的,放进中宫抚养,直至他们引来陛下的子嗣。” 惠国方丈是惠国寺的住持,原本该是弘扬佛法为国祈福的,但从开国起,几位皇帝都尤其信任惠国寺的高僧,把钦天监撂在了一边,一有点什么不顺遂的都找惠国方丈,惠国方丈被他们烦扰得无心念佛,如今连夜观星象的话都说出来了,好歹先堵他一阵子。 泰安帝和太后都对惠国方丈的话很是信服,翌日早朝时皇帝便在朝上说了这话,家里有适龄的孩子的人家,都动了心思。能把孩子送进宫里抚养,常伴帝后身侧,无论男女,总是有数不尽的利处,但伴君如伴虎,万一把孩子送进去了,过了几年却没有给皇室带来子嗣,届时陛下发怒,岂不是给自家招祸嘛! 这事儿有利有弊,真正心疼孩子的人家,或是图稳的,都不会沾手这事儿,但总有那么些利欲熏心贪功冒进的,有在皇帝跟前挂号的机会,说什么都不能放过。 东海郡公就是这其中一员,他没有实职,是不能上朝的,但这事下朝后一传扬,京里都传遍了,东海郡公立刻就想到了自家三房的一对龙凤胎孙儿,说什么要一至五岁的灵童进宫招福,还有比他家的龙凤胎更有福的么? 东海郡公打着这个主意,也没有同家里人商量,径直就拎了两盒点心去找宗正礼亲王说话了。想捞这功劳的还不少,都是些落魄的皇亲国戚,但东海郡公家龙凤胎的噱头确实压过了其他家孩子,要说天降灵童,你们这些人家的凡夫俗子怎么比得上我家的吉兆祥瑞? 礼亲王也没当即应下,只说进宫请示陛下和太后,东海郡公却已经把这当成名额当成自家的了,回家之后就召集了全家人来开大会,着重叮嘱了三房把龙凤胎带来。 瑞三爷和三奶奶只当是二老念叨孙子孙女了,也不做多想,带着孩子就去了,进了堂屋后满当当一屋子人,郡公叫了奶娘抱龙凤胎来看,看到一对金孙笑得见牙不见眼。 “爹,什么好事儿呀,笑得这么高兴。” 东海郡公特意去金玉阁打了一对金锁来,给一对金孙挂上,一边道:“好事儿!是你们三房的好事儿,更是咱们全家的好事儿!” 屋里众人被他说的心痒痒,哄着他快说,东海郡公被奉承够了,才将这等好事说了出来。 “咱们家的哥儿姐儿要有大造化了,老三媳妇,你好生准备着,缺了什么尽管问你母亲,待宫里来了旨意,便将孩子们送进宫里去。” 在东海郡公看来是天大的好事儿,三房夫妇俩却没法开心,“爹!您怎么也不同我们商量一下,就将圆圆阿暖的名字报上去了呢!他们还不知事,送去宫里做什么,咱们家的男儿没本事挣前程,倒让两个小娃娃去谋利,我……” 瑞三爷虽没什么本事,疼爱孩子的心却不差,要与刚满周岁的子女分离,他也不愿意,他们家也不是穷的吃不起饭了,缩减一下开支,怎么就要用两个孩子去谋前程呢!万一两个孩子进宫住了几年,皇室却没有添丁,惹了帝后迁怒怎么办! “你什么你!你有本事去谋前程?没有就别阻着你孩子自个儿博前程!家里这个样子,能和皇室挂钩还奢求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两孩子进宫是去镀金的,你叫嚷什么!” 被父亲这么一堵,瑞三爷梗的说不出话来,他也是个混不吝的,张嘴就来,“爹要是有本事谋前程,哪里用得着我们子孙去拼搏?您生了这一大家子人,倒要让我襁褓之中的孩儿去和宫里贵人讨好?圆圆和阿暖不去,您这么多孙子孙女,谁爱去谁去!” “你个不孝子!”东海郡公气的要拿拐杖砸他,被身边一干人拦住了,小孩子们见祖父叔伯打闹起来,吓得躲在母亲怀里哭,郡公夫人狠拍桌子,“都别闹了!也不怕让小辈们看笑话!几个媳妇先带着孩子们下去,别吓着小人儿。” 三奶奶带着孩子们下去,临行前泪眼朦胧望着丈夫,希望他能保护好孩子们,不要送孩子们去那吃人的地方。 正文 第三章 双后慧眼择灵童 一家欢喜几家愁 三奶奶终究是失望了,经过家人一番洗脑,瑞三爷已经被半策反了,觉着自己没什么用,家里也不景气,不能为孩子们提供什么助力,哪里还能断他们青云路。 “我不想让他们走什么青云路,只要他们平安喜乐过一辈子就成,咱们安安稳稳的不好么?一家人在一处,比什么荣华富贵都好。” 三奶奶只是个普通妇人,悔教夫婿觅封侯,瑞三爷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疼媳妇孩子,她便知足了。 瑞三爷垂着个脑袋,闷闷地说话:“咱们这样想,万一孩子们长大怨咱们呢?怨咱们没给他们个好出身,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曾经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就被咱们这对短视父母阻了,他们会不会怨咱们?” 三奶奶也陷入了沉默,因为长子铮哥儿听说弟弟妹妹能住进宫里后,兴奋地拍着手掌说他也想去,宫里有最华丽的屋子,最美味的吃食,最漂亮的宫娥,谁不想去呀。 “爹也只是将孩子们的名儿报上去了,能不能选上还不好说呢,但咱们可不能表现出不乐意,就像爹说的,能与宫里搭边是沾光的事情,要欢欢喜喜地应下,如何能愁眉苦脸。” 三奶奶扯出个苦笑来,回头看着炕上熟睡的几个孩子,心里揪着难受,接下来的几日吃睡都不得劲儿,就怕等到宫里的催命符。 该来的总会来,虽然这对灵童名额许多人家都在争,但宫里帝后听说东海郡公家有一对龙凤双生子后,都点名要见见,毕竟是宇文氏的子孙,又是罕见的吉兆龙凤胎,作为招子灵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宫里主子的意思,是先把孩子带进宫来看看,若是合意就留下来了,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他们自然要另择灵童。 到了宫里指定的日子,郡公夫人带着三奶奶和龙凤胎进宫,龙凤胎今儿打扮一新,身上的大红滚金边小袄是新做的,脖子上的长命锁是郡公夫人融了两个金镯子给他们打的,还特意在额上点了一点朱砂,就这么看着,和年画上的娃娃一般,三奶奶看一对子女讨喜的模样,心下更加煎熬,这会儿她便希望她的孩子们生的差一些了。 女眷从丹凤门进宫城,绕过前廷从仪月门处进后宫,有宫人带着她们去寿康宫觐见太后,这选灵童之事,是太后和皇后先过眼,最后由帝后一道决定的。 到得寿康宫门口,守在门外的宫人先进去通秉,待得里头传了信儿出来,再由宫人领着她们进去。郡公夫人逢年过节时都会往宫里来,只是座位靠后,与太后皇后都说不上话,三奶奶更是头回进宫,一颗心从来的路上便怦怦跳着没停过,如今要见正主了,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倒是两个孩子还不知事,支着脑袋到处瞧新鲜。 寿康宫里济济一堂,原只是太后和皇后过眼的,其他妃嫔也要来凑热闹,今儿带着孩子进宫的也不只东海郡公一家,宫里嫌麻烦,让几家报了名的都带着孩子来,她们只看这一回,看对了眼再请惠国方丈瞧瞧,若方丈也点头,便是他们了。 郡公夫人祖孙几个到寿康宫时,屋里人已经不少了,皇后娘家大嫂和弟媳便各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来,那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侄女,才三四岁光景,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后宫这一群女人,老的小的,都眼馋孩子馋的眼都红了,这会儿看谁家的孩子都亲热。 不过郡公夫人带了自家的龙凤胎来,立刻就抢了皇后娘家一对孩子的风头,那是皇后的亲侄儿,和其他女人可没关系,乔贵妃第一个夸这俩孩子长的好,若不是碍着太后还在,她都要伸手来抱了。 太后满面慈爱招手让奶娘抱孩子过来,待近了看,只见一双孩子皆是圆玉般的面团子,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望着太后头上的金凤步摇光芒摇曳闪烁,眼珠子也跟着转,只是小孩子家眼仁儿大,几乎只见眼黑不见眼白,再怎么转悠也不见大人的机灵狡黠,反而有些斗鸡眼的模样,煞是讨喜。 太后是眼馋孙子馋了许多年了,一看到这对龙凤胎就打心底里喜欢,问了哪个是男孩儿,便从奶娘怀里接了男孩儿过来抱着。小男娃娃好动,伸手想抓太后头上的步摇,奈何冬日里裹得严实,啊呜了半日手也没抬起来,太后看他眼馋的模样,笑着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来在他眼前晃悠,怕簪子尖锐扎到了他,便让人去她私库里拿了一对锁片来,当作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宫人一拿了来,奶娘便将两孩子原本脖子上挂着的锁片取了下来,换上了太后赏的。 两孩子都是安生好带的,并不怎么怕生,只要三奶奶还在这处,谁抱他们都不闹腾。接下来还有几家带着孩子来,太后眼里也装不下了,只留她们用了顿饭,到下午郡公夫人要带着龙凤胎回府,太后还满心不舍。 回去的路上郡公夫人说话口气都轻快了,看着一对金孙越看越喜欢,要不怎么说龙凤胎是吉兆呢,她这一对金孙,可不就是给家中带来福祉的嘛! 只是看到三奶奶那副哭丧脸,郡公夫人老脸一沉,看在她给自家生了对好孩子的份儿上,郡公夫人也就不骂她了,只是口气也不那么好,“你也不必这副脸色,这是孩子们的喜事,你做母亲的,该与有荣焉才是,没瞧见今儿陈家两位奶奶都什么脸色么?连国丈家中都争着抢着要的荣耀,你怎会认为它不好?” 皇后是想让自家的侄儿侄女进宫的,但太后更中意东海郡公家的孩子,皇帝还没掺和,她不问都知道,宗亲家的孩子怎么都比外戚家的孩子强,作为皇室的招子灵童,宗亲家的龙凤胎怎么都比承恩公府隔房的两个孩子适合。皇后如今只等着惠国方丈的话了,若方丈也说这两孩子好,她自然欢欢喜喜地接进来,这可关乎着她的生育大事,娘家的孩子再怎么亲,还有她自己的孩子亲么? 正文 第四章 久雪初晴好吉日 灵童入住坤仪宫 皇帝虽也关心自己的子嗣大事,但要他陪着一群女人去相看孩子,他作为一国之君还做不来这么难看的吃相,因此他只是听太后一直在夸东海郡公家的孩子,对于母亲的话自然是信服的,便让人拿着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惠国寺请示惠国方丈,惠国方丈只回了两个字,大吉。 太后抚着掌笑道:“自然是好的,龙凤胎本就是罕见的吉兆,八字怎么会不好呢!” 泰安帝道:“既然方丈也说好,便着人去将那两孩子接进宫来吧,便养在皇后宫里。” 他这样说,太后才想起来:“哎!这可不能随便接进来,得请个黄道吉日才是,唉,咱们去问八字时忘了问方丈什么时候接进来好,再让人去问一遭!” 皇帝多年无子,太后常年吃斋念佛,都快魔怔了,不仅是太后,宫里其他女人也是多方求子,事关子嗣之事,她们是一点儿都不敢疏忽,惠国方丈就是被他们问怕了,这些事情明明是钦天监干的。 皇帝略有些不好意思:“又去,是不是太劳烦方丈了?方丈都被咱们扰得无心念经了。” 还算皇帝有点儿自知之明。 太后可不苟同这般说法:“这有什么,惠国寺本就是为国祈福的,惠国方丈作为惠国寺的住持,为皇室消灾解难是他的本职工作,年底祈福时多给惠国寺添些香油,多给菩萨塑几个金身,还不够么!” 皇帝扶额叹息,还是让人去了,只是遣去的内监回来说惠国方丈出门去参加西湖灵隐寺的佛会了,要半年才会回来,皇帝无法,只得把事情交给了钦天监。 闲出个鸟的钦天监终于接到了活干,整个衙门从监正到打杂的小伙计,个个打了鸡血般振奋起来,务必要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拿着龙凤胎的八字又是掐指又是演天算盘,说了一堆七星炎黄之类的话,最后得出个结论,要挑个艳阳天,且在正午时分接灵童入宫。 京城连日大雪,这两日雪已停了,艳阳天估计也就这几日,皇后得了消息便准备起来,让人收拾了侧殿出来,奶娘嬷嬷什么的都备好,小儿衣物玩具也都让尚宫局做了出来,就等着迎两个灵童入住。 你道为什么皇后忽然热络起来?她原是中意娘家侄儿住进来的,但太后和皇帝都喜欢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惠国方丈也说好,她虽遗憾不是娘家侄儿中标,到底想要亲生子的信念压过了对娘家的庇护之心,没有孩子,她拿什么提携娘家? 皇后对龙凤胎也是安然接受的,却不想乔贵妃那个贱人,给皇帝吹枕头风,说皇后想接娘家侄儿进来,不喜欢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不然这样,就让皇后接承恩公府的孩子住进坤仪宫好了,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住在她承欢殿,便看看哪对灵童的本事大,谁能招来子嗣。 乔贵妃是皇帝的爱妃,皇帝不算昏君,夹在贤后和爱妃之间时常都是和稀泥的态度,虽然乔贵妃出言不逊,小心思昭然若揭,皇帝还是没舍得骂她,只说她胡闹,宫里哪能有两对灵童。最后当然还是定了东海郡公家的龙凤胎,但皇帝也敲打了皇后几句,灵童招子是惠国方丈算出来的,又是养在皇后宫中,皇后如果心不诚,哪里能招来子嗣? 皇后诚心受教,心底又记了乔贵妃一笔,你想要灵童,我偏不给,你就眼睁睁看着灵童为本宫招来麟儿,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不结果的昨日黄花能笑到什么时候! 久雪初晴,腊月里第一个艳阳天正好是腊八时候,黄历上也说这日移迁居动土,东海郡公家的灵童便是这日入宫的。 郡公夫人带着三奶奶和一对孩子进宫,在家里时两孩子便吃饱了,皇后将两个孩子放在榻上逗弄,两个孩子也不怕生,被逗的呵呵笑,皇后看着也开怀。 在皇后宫中稍坐了一会儿,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犯困入睡,郡公夫人便识相带着儿媳告辞了,三奶奶极是不舍一双稚子,皇后道是她想看孩子随时都可以来,但皇宫哪里是她想来便来的呢?将孩子送进了宫里,除非宫里召见,否则她想见孩子一面可不容易。 趁着孩子入睡,三奶奶便撇下了他们,也不知道孩子们醒来没见到她会怎样哭闹。皇后倒是体会不了他们母子情深依依惜别,这会儿没了旁人,她细看两个孩子,确实生的挺好,忍不住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了一口,私心里想着这若是她的亲生儿女便极好。 皇后看了会儿两个孩子的睡容,起身去处理宫务,不过几刻钟之后,便听到了婴儿啼哭声。皇后放下账本去偏殿,只见东海郡公家跟着灵童进来的奶娘丫鬟各抱了一个孩子在颠哄,两个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听着着实可怜。 皇后猜他们是想母亲了,但他们进了宫可不能让三奶奶也跟着住进来,想着这两孩子是要长住坤仪宫的,自己也相当于他们的养母了,也当提前练练手,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便上前接过了奶娘手中的男孩儿,学奶娘的样子抱在怀里颠颠哄哄。 连照看了他一年的奶娘都哄不好,刚露面的皇后对于孩子来说还是个生人呢,孩子哪里会听她哄,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两个孩子魔音穿耳吵得皇后头疼。 皇后忍着烦躁吐了口浊气,将孩子送回了奶娘手里,让奶娘把孩子哄好,她去御花园透透气,这宫里吵吵嚷嚷的,她在正殿寝房里都不得安生。 奶娘懦懦称是,不提皇后走后她们是如何的使出浑身解数,总之皇后回来时两个孩子已经安静了,她去侧殿看了眼,两个孩子坐在罗汉床上玩绣球,不哭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嘛。 皇后上前想逗逗他们,结果两孩子一看到她,似乎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又张嘴大哭起来,气的皇后一甩袖子又走了!她就知道!这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贴心,若是接了她的侄儿侄女们进来,哪里会这般闹腾。 正文 第五章 国母却无慈母心 金童玉女娇娇啼 冬日里天黑的早,皇帝理完了朝务后便往后宫来,听说一对灵童进了宫,他还没见过,这便去皇后宫里看看,也和孩子们培养培养感情,望这对灵童真能显灵,给他带来一双儿女才好。 皇帝兴致勃勃而去,还在坤仪宫门口便听到小儿哭声,皇后出来迎驾,皇帝问她:“孩子在啼哭,你怎的不去哄?” 皇后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亲娘也不是他们的奶娘,我怎么哄?他们和我不亲,我哄不住。” “可你是他们的养母呀,把人家的孩子接进宫来,让他们离了亲生父母,你便得肩负起母亲的责任,你不去哄哄他们,他们怎会和你亲。” 皇帝说着头头是道,但和皇后一起去了偏殿,一人抱了一个孩子来哄,也是半点不管用,听奶娘说吃也吃过了拉也拉过了,还是哭,小玩意儿也不管用了,还能咋办。 皇帝也不会哄孩子,干脆做了甩手掌柜,让皇后哄着,他去承欢殿躲清净,气得皇后想把两个孩子扔出去,什么招子灵童,灵童再灵,皇帝不宠幸她,孩子还能凭空钻进她肚子里不成! 两个孩子初进宫的几日鸡飞狗跳日夜啼哭,将嗓子都哭哑了,嬷嬷熬了些雪梨汁给他们润喉咙,他们该吃还是吃该睡还是睡,但是吃完睡醒又开始哭,将皇后烦的不行,妃嫔也都在看笑话,乔贵妃更是道:“皇后娘娘不会哄孩子,不如让臣妾试试?” 还好两个孩子也没给乔贵妃面子,到了她怀里还是一样哭,任你再怎么丽色倾城,迷的住皇帝,可迷不住小孩儿。 就这么闹腾了几日,两孩子也渐渐安生了,渐渐习惯了坤仪宫的日子,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他们以后要生活的地方,爹娘都没了,还好有熟悉的奶娘丫鬟,还有最亲近的哥哥妹妹,至于皇后,他们可能也知道皇后不喜他们哭闹,他们哭闹了皇后也不会哄他们,便安静了不少,只是不似以前那般活泛爱笑了。 待两孩子安生下来,皇后才在宫里办了个小晏,算是给一对灵童的接风宴,宴上太后抱了两个孩子近前来看,发现两个孩子木呆呆的,没了上回见的精神劲儿,小脸似乎也瘦了些,便埋怨皇后不会照顾孩子,难怪送子娘娘不给她送孩子呢。 皇后心头憋屈,心中对这两个小魔星咬牙切齿,还说灵童呢,没看出灵在哪儿,顽童还差不多,自从来了这两个小东西,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若真能给她引来子嗣,她也就受着这委屈了,若让她白受一场,她非得好好收拾这两个小东西! 皇帝又在母后和皇后中间和稀泥,拿两个孩子的名字起了个话头,“听说他们只有两个小名儿,叫什么团团圆圆的,小家子气,朕给他们择了个名字,男孩儿是个锋字,取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之意,女孩儿是个婧字,望她承班姬之德道蕴之才,母后听着可好?” 宇文锋,宇文婧,好名字。 太后笑道:“你择的名字,自然是好的,你既说他们的小名儿小家子气,不如给他们择个大些的小名儿?” 这一家子是真把人家当自家孩子了,给人家取大名就算了,还能道一句多谢陛下赐名,却连人家的小名儿都要改了,这可是人家亲生父母取的,他们把孩子接离了父母身边,连这点念想都不给留吗? 皇帝知晓母亲很喜欢这对灵童,便道让太后来取,太后思了片刻,道:“惠国方丈说灵童招子,这两个孩子便是观音菩萨座下的金童玉女,来给咱们家送子来了,正好他们又是龙凤双生,不如便叫金童玉女,如何?” 在座众人无不拍掌附和:“极好极好!正是应景儿呢。” 皇后也觉着挺好,回去便交代身边人,以后都改口叫金童玉女,叫的多了,说不得真的就送子了呢。 金童玉女在宫里住了二十来日,转眼便到了除夕,除夕晚上宫里有宴席,东海郡公作为宗亲,宫宴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但往年只有郡公夫妇和世子夫妇能进宫,今年三奶奶也跟着婆母大嫂入宫了,托了她一对孩子的福。 儿女入宫后,三奶奶这大半个月就没有睡过安稳觉,时常梦到孩子们在啼哭,她却抱不到孩子们,那种痛感从梦里延伸到梦醒,她每日都惦记着孩子们在宫里过的好不好,茶不思饭不想的,人也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等到了除夕,三奶奶进宫看到了孩子,大半个月不见,两个孩子还是识得她的,朝她伸手喊娘,当着许多人的面,三奶奶便红了眼睛。 皇后也不欲阻着他们享天伦,让他们去侧殿说话,三奶奶抱着孩子们去了侧殿,到了侧殿皇后的宫人也识相地退下,只留三奶奶和原本从郡公府带来的下人陪着两个孩子。 三奶奶一看两个孩子的脸瘦了一圈,精神头也差了,见了母亲就哭着往母亲怀里钻,便知道孩子们在宫里过的不好,这样小的孩子,乍然离了父母家人来一个陌生的地方过活,怎么会好呢?皇后瞧着也不是满腔慈母心,怕是对孩子没什么耐心。而她,明知道孩子过的不好,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好生抱着两个孩子安抚,问下人道:“孩子们在这儿安分吗?有没有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芙蕖道:“刚来的几日不大习惯,日夜啼哭吵的皇后娘娘不安生,后来便好了,如今安静的很,也愿意和皇后娘娘亲近了。” 芙蕖只说自家小主子的不好,但三奶奶听明白了,孩子们过的苦。 “陛下给哥儿姐儿取了大名,哥儿唤作宇文锋,姐儿唤作宇文婧,奶奶听着是不是极好的名字?” 三奶奶拭泪点头,“是极好的。” 芙蕖又道:“太后娘娘给哥儿姐儿改了小名儿,叫作金童玉女,便是应了送子灵童的名目。” 三奶奶含泪点头,哽声道:“太后娘娘取的小名儿,自然不是我们取的俗名儿能比的。” 孩子进了宫里,她是什么都插不上话了,连她给孩子们取的小名儿都改了,还有什么是她留给孩子们的呢。 正文 第六章 帝后合衾苦耕耘 天之骄子入腹来 宫宴结束后,三奶奶跟着婆母出宫,临走时皇后道她日后逢年过节时只管跟着婆母进宫来,都是一家亲戚,要时常走动才好。 皇后话说的好听,但三奶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以后就逢年过节时宫里办宴跟着来看看孩子吧,旁的时候别来打扰。 不提三奶奶回家之后怎样和丈夫哭诉思念骨肉之情,也不提瑞三爷是如何的后悔送了子女进宫,三奶奶尚能逢年过节时进宫看望孩子们,他却是外男不得入后宫,除非等孩子们满了五岁功成身退,他这几年都见不到孩子们了。 金童玉女在宫里住下了,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比普通孩童早熟些,帝后待他们不甚亲热,虽教了他们喊父皇母后,但毕竟不是亲生子,对他们没那么多耐心,和养小猫小狗一般,若他们机灵讨喜,帝后便愿意逗弄一番,若他们顽劣哭闹,两人都不乐意沾手,别人的孩子就是这样。 太后倒是挺喜欢两个孩子,她不常带着,见到的时候都是孩子们乖巧讨喜的模样,便对于皇后说的孩子难缠不以为意,这么乖巧的孩子哪里难缠了,分明是皇后不会带。 三奶奶逢年过节会进宫来看他们,但一年也就那么几次,有时隔的久了,孩子们都淡忘她了,譬如元宵过后宫里下一个宫宴是端午,隔了小半年,两个孩子见到三奶奶便生疏了,三奶奶又不能久伴他们,好不容易说了几句话熟络了些,她又要走了,大人小孩都难受,玉女抱着哥哥抹眼泪,在这凄寂深宫里,他们兄妹俩才是彼此的依靠。 金童玉女进宫半年,后宫还是没喜信爆出来,正好惠国方丈也云游回京,皇帝立刻便请了他进宫,问及原因,方丈只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皇帝问东风是谁,方丈道:“正是陛下您。” 皇帝不解,请方丈解惑,方丈道:“灵童养在皇后娘娘宫里,福缘已有了,只是这怀胎生子也不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事……” 余下的话,他作为一个出家人不好多说,但皇帝也听明白了,皇后得知后更是大喜,埋怨皇帝道:“你一月有大半时间不在我这儿,咱们家本就子孙缘薄,便是灵童再灵,这正事儿还不是咱们自个儿做。” 皇帝摸摸鼻子,答应和皇后一起努力,接下来的一个月日日宿在中宫,可把他累坏了,一月之后休息了好一会儿,才有精力去灌溉后宫其他娇花。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帝后这般苦心耕耘,总算出了成果,皇后有孕了,不过孕期一月太医院便诊出了滑脉,为保险起见,等胎满了两月时,太医确诊了才说出来。 皇宫一片喜气,皇后有孕,那是普天同庆的事情,太后为了让儿媳安心养胎,将宫务接了过来,皇帝也是日日看望,这个孩子让所有人都翘首以待。 东海郡公家也得了厚赏,皇室多年求子,灵童进宫不久便为皇后带来了喜讯,可见确实是灵的。 连东海郡公家都爱屋及乌受到了嘉奖,更别提宫里的一对正主该是如何的花团锦簇,帝后二人看着这一双孩子,仿佛就看到了日后自己的孩子,满心满眼里都是幸福,金童玉女的待遇瞬间提高了不少,和正经的皇子公主一般。 灵童真招来了子嗣,后宫其他妃嫔看着皇后得意,眼红的不行,尤以乔贵妃为甚,“陛下,这灵童已经为皇后娘娘招来了子嗣,再放在坤仪宫可不就荒废了嘛!是不是也该放到别处尽力了呢?宫里只有皇后娘娘的一个孩子也是单薄,不如将灵童送到臣妾宫里来,若是皇后娘娘这胎是个男孩儿,臣妾便生个女儿,也凑成一对金童玉女可好?” 乔贵妃是个妙人,说话时撅起殷红小嘴儿,凤眼眸光流转,青葱玉指勾着皇帝的腰带缠缠绕绕,小模样煞是勾人。 皇帝咽了口唾沫,允她道:“若皇后这胎是个儿子,她平安产子后朕便将灵童送到你宫里来,朕一定会让你有一个咱们的孩子。” 若不是个儿子,灵童还是得留在皇后宫里,直到皇后产下嫡长子为止。 乔贵妃见好就收,笑着应下了,只心下却不平,若皇后一直生不出儿子,还一直霸占着灵童不成! 包括乔贵妃在内的所有妃嫔,都希望皇后生个女儿,最好生不下来就更好了,皇室多年无子,第一个孩子由皇后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都会受尽宠爱,皇后也会水涨船高地位稳固,这并不是她们乐意见到的。 皇后也清楚她们的想法,尽心养胎之余还找了许多求男偏方来吃,听说酸儿辣女,她虽然并不馋酸的,也不害喜,却还是刻意让自己多吃酸食,更时常抱了金童来逗弄,希望多沾沾男娃,把自己肚子里也带来一个男娃。 金童玉女是分不开的,皇后想单独与金童亲近,两个孩子都不愿意,皇后若强硬把人抱走,两孩子都会哭闹,皇后无法,只得把玉女也带在身边,心下却更加对这小丫头不喜。她早看出来了,龙凤胎里金童是稳重大方的性子,玉女就娇了些,回回都是她先哭闹,金童就会跟着哭。这要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娇就娇些吧,可别人家的孩子,凭什么让她依着惯着。 皇后坐满三个月的胎,人已经养得非常圆润了,却从没害喜过,每日好吃好睡,人也养的容光焕发,宫人奉承道孩子乖巧,懂得体贴母亲,皇后极不乐意听这话,都说儿丑娘女美母,怀女儿安生,怀儿子折腾,从她这胎的种种迹象来看,难道她怀的是个姑娘么? 皇后极是不安,太医日日来请平安脉,皇后日日都问太医能否诊出胎儿性别,太医皆道看不出,但其实到胎儿六七月时,太医便有些准头了,只是他们深知主子心思,皆不敢说真话。 皇后心里也有了点谱,看玉女的眼神更加不善,如果不是这死丫头日日在她身边晃悠,怎么会带个女儿来! 皇后不顾玉女哭闹,要把玉女送回家去,只留金童在宫里陪她就行。她这疯魔的举动遭了太后和皇帝的反对,招子灵童是一对,她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杀驴拆桥,也不怕菩萨怪罪,万一把孩子收回去了怎么好!宫里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以前有过两个妃嫔有孕,都没生下来,他们实在不敢冒险。 皇后被他们这么一说也有些虚,只得把玉女留下了,但勒令她不许进正殿,就让她在侧殿呆着,金童来正殿陪她就行。 起先玉女也是哭闹不止,金童比她懂事些,安抚住了哭闹的妹妹,每日白日在皇后膝下承欢,夜晚回侧殿陪妹妹睡觉,所有人都在等皇后肚子里的孩子降生。 正文 第七章 瓜熟蒂落金枝生 过河拆桥玉女堕 皇后临盆的日子在四月末,进入四月下旬,宫里便紧张起来,随着产期渐近,皇后也愈发焦躁,晚上噩梦连连,一下梦到她难产母子皆亡,乔贵妃那个贱人坐上了凤位,接管了她的坤仪宫和灵童,生了个儿子继承皇位,一下又梦到她生了个女儿,遭到了众人的嘲笑,而女儿长着长着竟然长成了玉女的模样! 皇后从噩梦中惊醒,带来腹部一阵抽痛,不禁痛呼出声,自皇后有孕以来,宫人睡觉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皇后一有动静她们便上前问候,“娘娘怎的了?可是要生了?” 奶娘产婆都是老早就备好了的,经验老道的产婆掀开皇后的寝衣一看,见皇后腹部青筋乍现不断蠕动,便知是要瓜熟蒂落了,有条不紊地交代宫人准备热水,将皇后挪到产房去,再把太医喊来。 皇后半夜生产,全宫人都被惊醒了,连太后和皇帝都披衣来看望,更别提其他妃嫔敢躲懒,金童玉女更是在熟睡之中被抱起来到了皇后产房外镇宅,若不是小孩子不能进产房,皇后巴不得把灵童带进产房去。 皇后是头回生产,孩子又被补的有些大,不太好生,还好伺候的产婆太医都是经验老道的,折腾了几个时辰,到翌日上午辰时末,总算听到了婴儿啼哭声。 皇帝太后忙不迭地问里头:“是男是女!” 里头寂静了一瞬,还是皇后身边的明夏姑姑回了句:“是个健壮的小公主。” 皇帝和太后一瞬就失了喜色,公主啊,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抱了点侥幸心理,如今真得了准信,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乔贵妃笑着道喜:“恭喜陛下和太后娘娘喜得明珠,公主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岂不美哉。” 只是这果可能不是从皇后肚子里结了,皇后折腾了这么久,费尽心思也才得个女儿,皇家子嗣难得,想再有一个可不容易,要不怎么说她没福呢,招子灵童都救不了她,就别占着窝不下蛋了吧,趁早把灵童让出来是正理。 太后懒怠理乔贵妃的幸灾乐祸,皇帝只是无奈一笑,算是认同了乔贵妃的话,公主也好啊,最起码减轻了他许多压力,皇室多年无子,外头已隐隐有传闻,说他于子嗣有碍,小公主的出生,算是破了这一谣言,先开花后结果,只要他有生育能力,皇后生不出儿子,其他女人能生,朝臣宗亲也就不会惦记着给他过继子嗣了。 皇后生完孩子后便脱力昏睡过去,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孩子,宫人将孩子抱来,她也不问男孩女孩,自己掀开了襁褓看,看到是个女孩,脸上失望之色明显。 女孩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她倒不会嫌弃,只是将未得男胎的不满迁到了玉女身上,如果不是那死丫头成天在她跟前晃悠,怎么会带个女儿来!如今女儿也有了,她只差个儿子,将玉女送回去,只留下金童给她招子便行了。 她是这般想法,在大公主的洗三宴上,有夫人问她大公主乳名叫什么,她便道:“叫玉女,希望她再给我带个金童来。” 她这样说,可将宫里的一对灵童置于何地呢,许多人都知道两个孩子的小名叫金童玉女的,太后更是脸色不好,皇后的吃相也太难看了,金童玉女的名儿还是她娶的,皇后这是公然拆她的台了? 乔贵妃惯爱和皇后叫板,问道:“大公主叫玉女?那娘娘宫里的女灵童叫什么呢?两个孩子叫一样的名儿,不会叫重了么?” 皇后道:“原本母后为他们取名金童玉女就是希望他们给皇室招来金童玉女的意思,如今玉女已经来了,她自然不用再叫这个名儿,便叫婧儿吧。” 皇后毫不掩饰对玉女的不喜,众人都为这个孩子尴尬,玉女还未满三岁,不懂这些白眼,但三奶奶此次跟着婆母进宫了,见女儿不受待见,若不是婆母拉着,她几乎就要请求把女儿接回家中了。 洗三宴过后,乔贵妃又同皇帝吹枕头风:“皇后娘娘不喜玉女,不如将玉女送到臣妾宫里来?臣妾是不敢同皇后娘娘争锋的,也只有娘娘用完了瞧不上的东西,臣妾才捡着当宝。” 乔贵妃说的可怜,却也是发自真心的,进宫多年,她也馋孩子,便是个女儿也是好的。 皇帝也心疼爱妃,对皇后那般难看的吃相非常不喜,玉女好歹还给她带了个女儿来呢,她不知感恩,反而怪玉女阻了她的男胎,她难道不知,若没有玉女,她连这个女儿都没有。 皇后还在坐月子,皇帝对唯一的女儿也很疼爱,每日都会去看望,这日他去时,又只见到金童坐在大公主的摇篮床旁边,没见着玉女,便知道皇后这老毛病又犯了。 皇后戴着抹额坐在床上,皇帝也坐在了床沿,去看摇篮车里的女儿,见金童一下一下缓缓推着摇篮车哄大公主睡觉,认认真真的模样,倒是个挺合格的兄长,这若是他亲儿子多好。 “金童,你妹妹呢?怎么没来?” 皇帝问他妹妹,自然是问玉女,金童却指着摇篮车说:“妹妹睡觉觉。” 皇帝轻笑,捏了捏金童的小手,道:“朕是问玉女,她怎么没来?” 金童满眼茫然,他不知道父皇在说谁,以前他只有一个妹妹,就是玉女,现在皇后娘娘说摇篮车里的这个也是他妹妹,也叫玉女,父皇说的是哪个呢? “咱们的女儿才是玉女,那个是婧儿,婧儿有些吵闹,我怕她吵着玉女了,便没让她来。” 皇帝抿唇叹气,皇后活脱脱一副后娘模样,有了亲生女便不要养女,实在没有一国皇后的气度。 “你说咱们的女儿是玉女,那金童还是金童,你瞧着咱们的女儿和金童配吗?金童和他妹妹是龙凤双生子,这才叫金童玉女。” 皇帝这样说,皇后就不乐意了,“那不是咱们家的金童还没来嘛!日后咱们有了儿子,便让他叫金童,那才是圆满。” 皇帝也不想和刚生产完的皇后纠结这些琐碎问题,只说了乔贵妃的话:“我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有女儿了,也不稀罕婧儿了,正好宫里其他妃嫔还没有孩子,便是有个女儿也是好的,朕便将婧儿送到别处了。” “那不成!”皇后忙不迭地拒绝,“惠国方丈说了,将一对灵童都放在中宫才能显灵,你将他们分开,将婧儿送去别处,这灵力可就减半了,只金童一人,怎么给我招子啊!” 皇帝立刻就堵她:“那你之前怀胎时怎么就惦记着把婧儿送回家呢?你那时候就不怕灵力减半护不住你的胎了?”她分明就不想要玉女了,却不想便宜后宫其他女人,她不想要的东西,还不许别人得到,皇后是越来越不行了。 正文 第八章 儿在深宫母担忧 为避家事再怀胎 皇帝再和皇后说了几句:“你既想把婧儿留下,便待她好些,他们兄妹俩襁褓之中便离了父母家人来宫里,又为咱们家带来了女儿,是咱们家的功臣,咱们总不能既要牛耕地又不让牛吃草,再说这神佛之事,贵乎心诚,你明显的偏爱金童冷待玉女,说不得就是送子菩萨知晓你这般心思,才特地给你送了个女儿。你没听人家说吗?越是想生儿子的人家越是会生女儿,越是想生女儿的人家越是会生儿子,你瞧镇国大将军他们家,一窝的小崽子,没一个姑娘,他们家的夫人求女眼睛都求红了。” 在子嗣之事上,皇帝摒弃了他作为帝王的高贵冷傲,如寻常人家的夫君父亲一般,同妻子说这些鬼神之说,若不是实在不成体统,皇帝说不得要自己去拜一拜送子娘娘。毕竟如果皇后不能生,还能说是皇后的问题,后宫所有女人都没生,那肯定是他的问题了,最该拜送子菩萨的就是他了,灵童该养在他宫里才是。 皇帝这么一说,皇后也琢磨了一会儿,说不得真是这样,没关系,她既能生女儿,就一定能生儿子,离灵童满五岁还两年多呢,够她养好身子再怀一胎了。 “那臣妾日后待他们一视同仁,也不偏颇谁,把婧儿当亲生女儿看,送子娘娘是不是就知道我的诚心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背:“你能这样想便很好,婧儿也是个蛮讨喜的姑娘。” 刚进宫的那段日子不哭闹的时候是蛮讨喜的,后来越养越胆小怯懦沉默寡言,不知道是坤仪宫的风水问题还是孩子的性子问题,太后都常咂舌,说玉女被皇后养坏了。倒是她哥哥金童是个聪明大方的孩子,偶尔皇帝同他们说话,小姑娘总是躲在哥哥身后,都是金童出面回答,瞧着很有为人兄长的担当,答起话来也童趣横生偶尔又有些道理,皇帝还挺喜欢和这个养子说话。 经了皇帝的开解,皇后也对婧儿柔和了一些,倒是婧儿对于改名这个事儿耿耿于怀,很长一段时间都反应不过来,听人家喊玉女她会下意识的抬头。 三奶奶从皇后洗三宴回来后,便神思不属木讷寡言,瑞三爷问她如何,她也只是哭,瑞三爷猜想是孩子们在宫里过的不好,是不是因为招来的是个女娃不是男娃,惹宫里主子不满了? 瑞三爷当初被父母洗了脑,也觉着送孩子进宫是走青云路,如今孩子们一进去就一年多,只怕几年之后再见他这个父亲都不认识了,他心里也是后悔的,两孩子进了宫,自家除了得些金银赏赐,并没什么实际好处的,他只能安慰自己,两个孩子在帝后跟前长大,日后孩子们仕途嫁娶都有益处,总比他们这辈的其他人少走些弯路。 三房的铮哥儿如今已六岁了,去了宗学上学,学的也是一塌糊涂,宗学本就乌烟瘴气的,里头尽是些宗室皇亲家的孩子,个个都是小霸王,学堂里的夫子也不敢管狠了,大多数时候是先生闭着眼睛在上头讲课,学生们在底下嘻笑打闹。孩子们在里头好的不学坏的学,拉帮结派炫富斗架是常态,铮哥儿原本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去了宗学之后便学坏了,回家来三奶奶盯着他写课业,他道不会,问他上课做什么了,他说周边同窗尽打搅他学习。 这可不行,如今三爷夫妇身边就他一个孩子,可不能养坏了,每日铮哥儿下学三爷夫妇轮流辅导他课业,争取让他明年去考檀香书院,脱离宗学这个泥潭。 铮哥儿白日里要去上学,瑞三爷卖子求荣也得了个闲职,在宗人府得了张办公桌子,每日去上职点卯,如此,三房便剩下三奶奶一个人了,冷冷清清的,她更会胡思乱想。瑞三爷同妻子商量,再要一个孩子,好歹让三奶奶分些心思,不再每日惦记着宫里的一双孩子。 三奶奶原无心此事,但大奶奶称病,将管家权交了出来,郡公夫人不愿沾手,也不许庶房沾手,便让三奶奶接下,毕竟如今府里最闲的就是她。 三奶奶找不到理由推脱,只得接下了,管了几日便觉着难,她又不比大奶奶脸厚心黑,做不来克扣庶房的事,府里账上没钱,郡公夫人更是捂紧了口袋不撒手,郡公也不管,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管了几天家,倒是让三奶奶倒贴了私房出去。 如今三房手头还算宽裕,正经主子只有三爷夫妇和铮哥儿,连正经姨娘都没有,只几个通房丫鬟,人少开销便少,三爷又得了份闲职,每月有几两银子的俸禄,平日里三奶奶进宫也能得些赏赐,多是些吃的穿的戴的,虽说没有现银,内造之物也不好变卖或送出去做人情,便是自己用着,总省了原本添置这些东西的钱。 郡公府不是三房的郡公府,让三奶奶出钱出力养这整府的人是万万不能的,夫妻俩一合计,三奶奶便答应了丈夫要再添一胎的想法,好歹让她有个能推脱的由头。 不知道是三奶奶是好生养,还是郡公这一脉枝繁叶茂,她一断了避子汤便怀上了,对比起宫里想要个孩子求而不得,这可真是,旺人的不旺财,旺财的不旺人。 三奶奶已生育过两次了,自个儿感觉真切,胎儿满一月她便说了出来,虽然大夫说还不确定,她却已经确定了,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先借着怀胎的由头将手头事情卸下再说,管了一个多月,实在是让她心力交瘁,大奶奶什么病,养了一个多月也该养好了吧。 大奶奶躲了阵子懒,慨叹这才是贵族夫人该过的日子嘛!懒惯了叫她再爬起来管事可就不容易了,但三奶奶有孕不能劳累,五奶奶说孩子还小脱不开身,庶房的那些倒是蠢蠢欲动,她却不欲让那起子下贱种子沾手,最后还是自己不情不愿地接过了,心中对于这满府的人实在嫌弃,老东西怎么还不死,死了好分家呀,养着这群人实在憋屈。 正文 第九章 新秀入宫再添丁 争夺皇嗣风波起 宫里有了大公主后,皇帝的压力总算小了些,朝臣也不再盯着子嗣之事,但于宗室而言,只要皇帝没有儿子,他们便不懈怠。 大公主出生的来年又是一个大选年,皇帝膝下荒凉,选秀便是头等大事,皇后气的乌眼鸡一般,还是得认命操持,为夫君迎进一堆小老婆。 这届秀女中,有几个挺出挑的美人,皇帝挨个宠幸了遍,新人进宫,连乔贵妃都坐了几天冷板凳,更别提皇后这个糟糠之妻了,不过皇后有大公主,这是皇帝唯一的孩子,用她引皇帝过来百试不爽,再加上金童和婧儿也要启蒙了,皇后教他们念三字经,皇帝过来了,先让他抱抱大公主,大公主睡着之后再让金童和婧儿缠他一会儿,夜便深了,皇帝若还是要去别处,也太不给皇后这个发妻面子了。 皇帝虽知道皇后的小把戏,但皇后宫里有三个孩子在,他总要顾着些,由得皇后拿孩子做筏子,乔贵妃气的牙痒痒,更加坚定了要生一个孩子来固宠的念头。 长江后浪推前浪,乔贵妃这个前浪还没翻腾起来,新人里已经有后浪盖过她的声势了。这届新人里有个裴贵人,生的是姣若春花灿似朝阳,是贤宁大长公主的庶女,名义上是皇帝的表妹,长公主若愿意捧她,出身也不算低。 这裴贵人性子娇俏会来事,进宫以来很是得宠,俨然是这届新人里打头的,大有和乔贵妃一争高低的势头,却不想肚子也争气,进宫不过四月便有了身孕,皇帝大喜,先大肆赏赐一番,又给她晋了两个位分,迁了屋子,让她独居一院。 春华馆热热闹闹的,扎了不少人的眼,乔贵妃瞧着眼热,痴缠陛下道想养育这个孩子,宫里有不成文规定,正三品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抚养皇帝的子嗣,裴婕妤位分可不够。 皇帝有些难为,乔贵妃是陪伴他多年的爱妃,他也知道乔贵妃心心念念想有一个孩子,皇后已经有了个女儿,乔贵妃每每念及此处,眼里满是落寞,皇帝曾经许诺过她,如果后宫有低位妃嫔怀胎,便交由乔贵妃抚养。 但如今这裴婕妤嘛,也尚算得宠,知晓自己有孕之后,每日欢喜之余又小心翼翼,叫他夺了她的孩子给乔贵妃,他也于心不忍。 乔贵妃看出了皇帝的犹豫,拧着帕子哭自己命苦福薄,这辈子怕只能孤独终老了。 皇帝思及皇后宫里一对灵童,原本他也答应过待皇后生下男胎后便将灵童送来承欢殿,结果皇后生下了大公主,灵童功不成无法身退,如今裴婕妤又有孕,一个个的就是轮不到她。 “朕答应你,若裴婕妤这胎是个公主,便交由你抚养,可好?” 若是个皇子,这可是皇帝的长子,那可就事关重大了,不可能沦为乔贵妃和皇后争锋的筹码。 乔贵妃也知道适可而止,珠泪尚凝粉腮,眼波盈盈地望了皇帝一眼,柔若无骨偎进了皇帝怀里,此等风情,哪个男子把持得住。 皇帝应了乔贵妃后,尚在思考如何向裴婕妤陈述此事,乔贵妃已经大张旗鼓地往春华馆送东西,拉着裴婕妤姐俩好,看裴婕妤肚子的眼神更是热切,交代她好好养胎,缺什么尽管告诉她,不知道的以为是大姑姐安慰传宗接代的弟媳妇。 裴婕妤也不是省油的灯,知道了乔贵妃的打算后,赶在皇帝开口之前便请了她的嫡母贤宁大长公主进宫来,贤宁大长公主是先帝庶妹,皇帝的姑母,占了个长辈名义,她出面干涉,皇帝也不好直言要把裴婕妤的孩子交给乔贵妃,这事便拉锯下来。 皇后还嫌不够热闹,也添了把柴火,同皇帝说若裴婕妤这胎是个公主,随他怎么处置,若是个皇子,必须交给她。皇后也不说把孩子记到自己名下,先放到坤仪宫来养着,喊她母后,若她日后能生出嫡子,这个孩子便是庶长子,若她以后生不出嫡子,这个孩子便是她的嫡长子。 皇帝不爽皇后这般霸道,灵童她要占着,别人生的孩子她也要占着,还让不让别人活了?但后宫子嗣衰微,皇后的做法合情合理,宗亲和朝臣也会站在她那边,她是嫡母皇后,后妃所生的孩子本就要喊她母后,她若有这个精力,把所有孩子都接到膝下教养也是行的,别人还会称赞她贤德。 抱养宫妃的孩子总比不得自己亲生的,大公主也满周岁了,皇后便开始备孕二胎,可她人老珠黄,又生育过,实在比不得年轻妃嫔新鲜可人,她拿着子嗣大义压皇帝宠幸她,皇帝满腹憋屈之余愈发讨厌皇后,冲动之下说出“后宫又不止你一个女人会生孩子,谁生的孩子还不是朕的孩子”这话,惹得皇后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将坤仪宫三个孩子吓得不轻。 皇帝想拂袖而去,宫人却抱了大公主出来,看到女儿哭的撕心裂肺,皇帝慈父心发作,到底没迈开步子,这一留下来,少不得要割地赔款求皇后原谅,更加坐大了皇后的嚣张气焰。 怀胎十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众人数着日子过,裴婕妤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大长公主时常进宫看望,做足了迎接外孙的准备。 在裴婕妤生产之前,东海郡公府先有喜事,瑞三奶奶产下一女,宫里给了赏赐,郡公夫人进宫请示皇后太后,能否接金童和婧儿回家参加妹妹的洗三礼。 两个孩子进宫也三年了,周岁时便进了宫,再没回过家,宫里倒是摸的门儿清,却连家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如今母亲产女,让他们回家看看实在不算什么过分要求。 皇后应下了,让心腹秦嬷嬷陪同他们回府,又有金童和婧儿在坤仪宫的全副班底跟着,礼物也带了不少,那阵势俨然是宫里的皇子公主出行,晃花了不少人的眼。 皇后怕灵童在外头呆久了灵气流失,不许他们在郡公府住下,吃了午饭就回,两孩子进门后直奔三房院落,看望母亲和新出生的妹妹。 正文 第十章 双子赴宴初还家 锦心女童黯伤神 今日的宴席虽不摆在三房,但产妇和孩子都在三房,三房的院子今儿也是热闹的,金童和婧儿被众人簇拥着进来,看到床上坐着的母亲,先敛衽掀裙下跪行礼,不过四岁的孩童,行起礼来已有板有眼,引得众人夸赞宫里规矩好,教出来的孩子就是比一般人家的懂事。 三奶奶看了眼红,两个孩子原先在家时多么的活泼好动,自打进了宫后,每见一回便愈发地拘谨沉默,如今长子铮哥儿尚是七八岁猫狗嫌的时候,两个孩子便已经小大人一般了。 母子相见叙天伦,有些眼色的都离了屋里,没有外人在,瑞三爷便也从角门溜了进来,看望阔别三年的一双子女。 两孩子实在对他没有印象了,懦懦地喊了一声父亲后便没了下文,瑞三爷殷切切地从怀里掏了他在外头买来的小玩意儿,“婧儿你瞧这头花好不好看?你打小就爱俏,回回我从外头回来,不要吃的不要玩的,给你带了头花就行。” 说罢看到婧儿头上戴着的金质蝴蝶虫鸟头花,心下一阵黯然,以前的日子虽清苦,却一家人在一处,温馨又幸福,如今日子好过了,一双儿女更是处在锦绣堆里,却再无从前温情。 瑞三爷如今终于明白当年妻子为何不愿送孩子们进宫,他当年一时脑热答应了,这几年早已后悔。 铮哥儿瞧着一双弟妹有些心痒,又有些拘谨,坐在绣墩上规规矩矩的,想与弟妹说些什么,又不知在顾忌些什么,且父母对着弟妹百般叮咛,他实在插不进嘴,磨叽了半晌,前头开席了,金童和婧儿被带去坐席,铮哥儿领着他们坐,原以为在席上能好生亲香,却不想弟妹身边跟着的老嬷嬷板着张脸,金童和婧儿食不言寝不语,连带着他们一桌小孩儿都不敢大声喘气。 吃完了席面金童和婧儿要去正院辞别祖父母,人多嘴杂的,少不得要应酬一二,无外乎是问他们在宫里吃什么玩什么,他们皆一一答了,再去三房辞别父母,便要回宫去了。 全程下来,铮哥儿拢共没和弟妹说几句话,他准备的玩具也没拿出来,可将他郁闷坏了,垂着脑袋瘪着嘴在衣摆上抠抠挖挖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 三奶奶安慰他:“金童他们大了,以后有的是出宫的时候,届时只怕你嫌弟妹闹腾,不愿带他们玩耍。” “怎会!我领着弟妹去园子里捉蛐蛐儿,教他们斗蛐蛐儿把兄弟们的压岁钱都赢光。” 瑞三爷往铮哥儿头上敲了个爆栗,“胡说!可不许教弟妹学坏!” 铮哥儿好的不学坏的学,原本挺机灵一个孩子,心思就是不放在读书上头,尽鼓捣些消遣玩意儿。 三奶奶只无奈笑着摇头,明年孩子们就满五岁了,希望他们能功成身退,等他们回了家,她定然好好补偿。 却说金童婧儿回了宫里后,一身出门做客的行头尚来不及卸下,便要先去坤仪宫正殿给皇后请安,皇后正在逗弄大公主,听说他们来了,宣了他们进来。 大公主已经满周岁了,会喊哥哥姐姐,一见金童他们进来便往那边扑腾,小孩子都喜欢和大些的哥哥姐姐玩,大公主便极喜欢金童,婧儿都要往后靠些,帝后都常念叨金童若是他们的亲生子便好。 金童抱着大公主坐在罗汉床上,婧儿挨着他坐,宫人帮金童把鞋脱了,他便将脚也收了上去,婧儿没换衣裳便不喜躺赖着,不让宫人脱鞋,只端坐在床上。 “回来了,今儿玩的开心么?你们新出生的妹妹好不好看?” 皇后问候了孩子们几句,金童道:“家里兄弟姐妹多,我们吃饭时和姊妹们坐一桌,便是不嬉笑玩闹,光坐在一块儿便开心,妹妹……不大好看,眯着眼睛睡觉,像个小老头儿,没有婧儿和玉女好看,不过她也是我妹妹,再丑我也喜欢。” 皇后喜极了金童这话,搂着他进怀里揉搓两下,嘴角噙着笑,“你们出生时也是这般皱巴巴的,大了便好看了,你和婧儿都生的好,你们的小妹妹以后也会好看的。” 婧儿坐在边上抿着嘴儿笑看他们,心中羡慕哥哥总是能引得母后开怀大笑,与母后亲热,她便不行。 皇后又问婧儿:“婧儿,你们带去的礼物你爹娘喜不喜欢?” 婧儿点头:“喜欢呀,不过娘说想要我穿旧的衣裳给妹妹穿,母后,可行么?” 瑞三奶奶只是随口提起罢了,民间素来有小孩儿穿兄姐旧衣的传统,也不是说家里穷的做不起新衣裳,只是图个旧衣裳消病除灾的意头。婧儿满周岁便去了宫里,有些旧衣裳还得从宫里拿出来,宫里的小主子个个金贵,按理说该不会捡别人的旧衣穿才是,但宫里子嗣艰难,大公主出生时便从东海郡公家要了婧儿周岁前穿过的衣裳,一直到现在里衣也是穿的婧儿的,更别提如今又有个大肚子的裴婕妤,若还是个公主,婧儿的旧衣裳都不够穿了。三奶奶自然知道其间原委,只是和孩子们唠家常时提了一句,却不想婧儿记在了心里,回了宫来问皇后。 皇后拒绝了婧儿的请求,“下回你母亲来,你便告诉她,你的旧衣裳让玉女穿了,你妹妹若是没有衣裳穿,我给她做些新衣裳。” 皇后拒绝的生硬,方才的喜气荡然无存,婧儿又是敏感性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惹母后生气,低着头便想落金豆子,金童熟知她的心思,一只手从大公主背后绕过握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可见还是妹妹招人疼,旧衣裳都这么多人抢着穿,我便没这样吃香,旧衣裳皆压在箱底发霉了。” 皇后抚抚金童圆溜的脑袋,“好孩子,母后也盼着有人能捡你的旧衣裳穿呢。” 日子过的快,小孩子更是见风就长,金童和婧儿刚进宫时走路还不稳当,如今已能提笔写大字了,明年十一月份他们便满五周岁,一年多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她没在这一年之内怀上子嗣,难道此生真的子孙缘尽于此么? 正文 第十一章 稚子不识愁滋味 言笑晏晏绕桌行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裴婕妤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到了她要临盆的月份,大长公主隔一日便进宫,陪裴婕妤说话,同行的还有她的嫡幼女清蕙县主。 大长公主每每进宫,必会和乔贵妃对上,乔贵妃可早就放出了话,裴婕妤是给她生女儿的,大长公主却没这么好说话,明着暗着驳了她的无理要求,到底乔贵妃顾忌着长公主的皇姑身份,长公主顾忌着贵妃是皇帝宠妃,两人都留有一分余地,不至撕破脸,但对坐着气氛也够紧张了。 乔贵妃是上妃,她要来看望裴婕妤,后者总不能把她往外赶,便是看了她糟心,也不得不应付着,清蕙县主不耐烦这种场面,在裴婕妤屋里打个招呼便去坤仪宫寻金童和婧儿玩耍。 清蕙县主年方十四,还是孩子脾气,又因为是家中幼女自幼娇宠惯了,不爱那些勾心斗角,让她陪大人说话,弯弯绕绕的,还不如带着小孩子玩,也就皇后宝贝大公主,不许她轻易离了眼,金童和婧儿还没正式入学,倒也由得他们到处玩闹。 这二月初的天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御花园还没什么景致,但小孩子嘛,只要能出门放风,去哪里都使得,一只鸟儿停在假山上都够他们看许久。 清蕙县主看着金童和婧儿面上的希冀一阵心疼,她似他们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跑遍了京里,大些时候还跟着大哥大嫂去过江南,金童和婧儿明明不是宫里的皇子公主,却要接受这种束缚,让他们受了这种束缚,却没有给他们皇子公主应有的待遇,真的很不公平啊!如果现在让金童和婧儿选,他们定然不会愿意留在宫里,只可惜当年哪有他们选的份儿,便是如今,他们有了这种认知,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清蕙县主瑟缩一下,丫鬟忙拥上来为她挡风,坤仪宫的宫人道:“县主,天冷了,咱们去前头的暖阁歇息吧,县主是千金之躯,冻坏了奴婢们担待不起。” 她倒不怕把清蕙县主冻坏了,她怕把金童和婧儿冻坏了,只是两位小主子在宫里身份尴尬,并非正主子,她不好让做客的清蕙县主照顾他们。 清蕙县主将两个孩子拢到身边来,一手拥着一个带他们进了暖香阁,她是个很亲和的大姐姐,多年以后婧儿望着深宫里那个凄冷惆怅的妇人,似乎不能与她记忆中娇丽明媚的姑姑形象重合。 到得午膳时分,宫人便将金童和婧儿带回来了,皇后问道:“清蕙县主就跟着大长公主回去了么?” 宫人答道:“还没有,大长公主哪回来,不得坐到天黑才走,清蕙县主该是去春华馆用午膳了,午膳后不晓得会不会又来寻大公子和大姑娘。” 金童和婧儿并非皇室子,但自幼便进了坤仪宫里,喊帝后作父皇母后,相当于帝后的养子养女,但未入嗣帝后膝下,这皇子公主也不是轻易能喊的,因此宫人只喊大公子大姑娘,也算大半个主子。 “她若来,便说金童和婧儿睡下了,这清蕙县主也老大不小了,不呆在家里绣嫁妆,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还好婧儿不像她,小时候闹腾,这两年乖了不少,已经是个小淑女了,带出去见人也有脸。 皇后也有天下所有母亲的通病,看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礼才讨人喜欢,自己家的孩子再怎么上房揭瓦都能说声聪明伶俐,大公主和婧儿一个是她的亲女一个是她的养女,大公主若吵闹耍赖便是娇蛮可爱,婧儿若也敢如此,皇后早教训她了。 金童和婧儿已经听得懂话了,知道皇后不喜欢他们和清蕙县主一起玩,下回清蕙县主再来请安时,他们便道要读书写字,婉拒了表姑的盛情相邀。 清蕙县主只得干巴巴地笑赞两句孩子们勤勉好学,皇后教导有方。 某日的下午,金童带着两个妹妹坐在坤仪宫院子里的花架下玩耍,大公主眼馋婧儿的精致编发,揪着自己一头黄毛缠婧儿给她梳头,婧儿倒也乐在其中,摆出了她的头花发箍,姐妹俩一起挑挑拣拣试试这个戴戴那个,将大公主头上堆的花团锦簇。 皇后疾步出来,让秦嬷嬷看好三个孩子,若晚上她没回来,早些安置孩子们用膳洗漱。 小小的孩子们还不知道何谓山雨欲来,婧儿只知道母后不在,她可以缠着哥哥肆意玩乐,母后不会管教她,大公主则欣喜可以和哥哥姐姐睡一张床。 小孩子都睡得早,皇后回来时,坤仪宫已经静谧无声了,皇后从下午忙到这会儿,晚饭尚还未用,小厨房给她温着血燕盏和冬瓜鲍鱼盅,皇后累了一下午,胃口倒还不错,只顾忌着睡前吃太多积食,只吃了五分饱罢。 用完夜宵后皇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趁着这个时候捋捋思绪,一摊子烂事。 宫人不敢打搅,只静候在一边,待皇后睁眼,方扶着她去净房洗漱更衣,洗漱完后又是熏头发又是敷脂膏匀面,一直折腾到三更时分,才算熄了灯火。 翌日三个孩子起床,皇后还未起,大公主闹着要找母后,宫人安抚她道娘娘昨儿累着了,等娘娘醒了再去寻可好?金童握着大公主的小手捏啊捏,“玉女快吃饭,吃多了饭能长出又长又黑的头发,像婧儿这样梳漂亮的小辫子,快吃。” 大公主倒听金童的话,只是撒娇要哥哥喂才肯吃,好在金童也懂事,喂大公主吃饭驾轻就熟。宫人看了也欣慰,大公子就是懂事,为娘娘分了许多忧愁。 婧儿垂眸抿唇,纤长的眼睫颤啊颤,拿着勺子舀自己碗里的碧粳粥,也不去夹别处的膳食,似要将一张脸都埋到粥碗里。 大姑娘一向省心,宫人也不会多看着她,只在饭前给她舀好了粥,各色餐点都夹了些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她要吃什么自己便会夹,吃相也干净文雅,完全不必宫人多操心。 金童喂大公主吃饭时还会抽出只手给婧儿夹菜,婧儿抬头看他,对上哥哥干净舒朗的笑容,心里堵堵的,只闷闷说了句:“哥哥也吃。” 金童笑着点头,大公主吃饭磨叽,婧儿都吃完了她还在挑挑拣拣,桌上餐点已换过一轮。今儿没有大人在,婧儿便也放肆一回,装了一小碟餐点,拿勺子送到金童嘴边,只是小脸羞红 ,眼睛不敢看他。 他们是相差无几的龙凤胎,吃饭穿衣都是一道学的,金童时常会喂大公主吃饭,却从没喂过婧儿,婧儿当然也没喂过他,如今这般动作让她有些难为情。 dd:关于金童和婧儿在宫里的称呼,我想了很久,定了大公子和大姑娘,这篇文是架空朝代,但我是按着红楼梦的辈分称呼来写的,按那个模板的话,从老到小应该是:老太爷――老太太――老姑太太;老爷――太太――姑太太;爷――奶奶――姑娘(姑奶奶),哥儿――姐儿。这就是祖孙四代的称呼,那么婧儿叫大姑娘的话,金童应该叫大爷。。。一个毛孩子,叫这个称呼实在违和,如果叫大哥儿大姐儿又显得不够尊重似的,所以就定了大公子和大姑娘。 有些文里有少爷一词,关于少爷公子小姐姑娘这几个词,我百度了一下,没有明确的定义区分,个人觉得公子小姐和爷姑娘一样,是不同朝代对于世家贵族里低辈分未婚男女的称呼,公子对应小姐,爷对应姑娘,本来我这篇文用的是爷和姑娘,就不该出现公子小姐这些词,金童叫大公子的话,婧儿就应该叫大小姐,但这样又太轻狂了,不符合婧儿寄人篱下的小白菜属性…… 貌似公子还可以用来称呼年轻俊秀的男子,是一种美称,之所以喊金童大公子,是因为他日后会长成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佳公子,所以…… 而少爷这个词是民国时期才有的,必须敲黑板,少爷对应的不是姑娘,爷对应的才是姑娘,他们是兄妹,譬如红楼梦里宝二爷和三姑娘探春,而不是宝二少爷和三姑娘。 正文 第十二章 新凤降生引争端 双子五岁将分飞 金童愣了一瞬,张嘴接下了,然后便是婧儿喂金童吃饭,金童喂大公主吃饭,大公主以为哥哥姐姐在玩什么好玩的游戏,也捏着小勺子要喂哥哥,却是挑着饭菜到处洒,金童和婧儿怕被她弄脏了衣裳,忙不迭地躲开,惹得大公主咯咯笑。 皇后进来时,便看到这副和乐的景象,心中积郁也少了些,只佯怒训斥女儿:“玉女,你哥哥姐姐都吃完了,你怎么还在吃,待会儿哥哥姐姐都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吃着。” 听得她这话,大公主便将碗一推,“不吃。” “可别!我的小祖宗,这是吃了多少了?吃饱了没有?” 可别看她吃饭时间长,吃进了多少量才是正经。 金童道:“饭都换过三回了,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总有一碗。” 那该是差不多了。 皇后便没再拘着女儿吃,给她擦擦嘴巴,抱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同金童婧儿道:“昨儿你们二妹妹出生了,后日洗三母后带你们去看。” 裴婕妤那胎是个公主,倒也不算意外,到后期肚子越来越大,看孕相也能看出来,只可惜皇帝还是没有儿子能承大业,皇室盼子都盼的魔怔了。 这洗三宴到底是没办成,裴婕妤潮后恶露不止,血尽而亡,这喜事沾上了血气,还怎么办。 裴婕妤一死,二公主的归宿便成了后宫头等大事,乔贵妃可早就放言要领养二公主,谁敢和她争锋,说不得这裴婕妤之死就是她的手笔,毕竟裴婕妤怀胎时她天天去看。 可贤宁大长公主却不打算将外孙女拱手让人,她推出了自己的嫡幼女清蕙县主,让她入宫做孩子的养母。 清蕙县主是皇帝亲表妹,身上本就有皇室血脉,及笄之后更会有封号食邑,她这样的身份做皇后王妃都使得,让她进宫做宫妃,实在是委屈了。贤宁大长公主莫不是想效仿馆陶公主,让自己的女儿做陈阿娇么?只可惜宫里没有一个能为她们母女撑腰的窦太后。 皇帝收下了清蕙县主,封她为宁妃,住进了平宁殿,但二公主却送去了承欢殿,记入了乔贵妃名下,也算双方都顾及了。 大人的风波,小孩子不懂,金童和婧儿只知道宫里有了个二妹妹,还多了个宁母妃,却少了个清蕙姑姑。 二公主是三月初的生辰,春裳还没穿几日,便要换上夏装度过炎热漫长的夏季,京城几乎是没有秋季的,夏季一过便入冬,往常京城初雪该是十月末十一月初。 今年十一月份金童和婧儿便满五周岁了,众人的心思也急躁起来,灵童进宫几年为皇室带来两女,不能说毫无作用,但宫里就是没有男胎降生,莫不是泰安帝注定膝下无子么?连灵童都救不了他。 泰安帝又请了惠国方丈进宫来问,惠国方丈也没有法子了,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声子嗣随缘,这怀不上孩子你能想办法怀上,只生女儿不生儿子还有什么办法!这哪里是人为能改变的呢。 即使帝后再怎么不喜那个日子,该来的还是要来,往年金童和婧儿过生辰皇后都会为他们办个小晏摆上几桌,今年实在是没心情了,庆祝什么,庆祝灵童失灵了吗? 因此今年金童和婧儿的生辰只有厨下为他们准备的两碗长寿面,吃完了就算了。皇后连生辰礼都没给他们准备,还是太后慈爱些,叫了两个孩子去寿康宫说话,给了他们许多好东西,让他们出宫之后别忘了时时回宫来看看她,毕竟两个孩子也叫了她几年的祖母。 金童和婧儿满了五周岁后,宫里没说要放人,东海郡公家当然也不会去问,还是瑞三爷思子心切,花了不少钱疏通了宗正礼亲王的关系,在他跟前百般恳求,礼亲王便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嘴,说灵童入宫也几年了,如今已满了五岁,想必灵力已失,是不是该放他们回家了? 皇帝听着糟心,心中极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灵童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现在也漂走了,难道他真的命中注定无子? 只是他再怎么不愿,霸占着人家的孩子四年,如今也该放人家回去享享天伦了,便同皇后说了这话,让她帮两孩子收拾一下,赶在年前送他们回家吧。 皇后也不愿意,她还没生出儿子呢,婧儿倒是可以回家,宫里已经有两个公主了,她也算功成身退,金童还是得留下,这五岁和六岁看着也没什么区别嘛,怎么就灵力尽失呢,再等两年吧,等到他七岁再放他回家。 帝后两人一合计,觉着有道理,便同金童婧儿说了这话,婧儿是极不愿和哥哥分开的,帝后一说这话她就掉金豆子,皇帝毕竟有几分为父柔情,怕小姑娘的眼泪,便哄她道:“你若不想回家,过年时你母亲进宫来,你便同她说,你想留在宫里,你母亲也不能勉强你,这坤仪宫你想住到出嫁都行。” 婧儿不说话,她哪里不想回家,她是想和哥哥一起回家,才不是和哥哥一起住在宫里呢。可是如今父皇母后抛给她的选项,要么她一个人回家,要么她随着哥哥一起住在宫里,总没有万全之法,她该如何抉择? 婧儿也是个早慧的小姑娘,如今已会读书写字了,也有了些思考的能力,帝后便让她自个儿想想,明儿一早给他们答复。 当天晚上金童躲在被窝里和她说悄悄话,“婧儿,你回家去吧,宫里不好玩,家里有爹娘大哥和妹妹,你会很舒坦的。” 爹娘对他们有愧,婧儿回家一定会得到爹娘的加倍关爱补偿,一定比在宫里快活的多。 婧儿搂着金童的脖颈蹭啊蹭,小声道:“我想和哥哥一起回家。” 黑暗中金童抿着嘴巴,稍顿了片刻才道:“我也想回家,你等我两年,两年之后我就回家了。” 婧儿轻叹了口气,两年之后哥哥真的能回来吗?父皇母后原说待他们满了五岁就放他们回家,如今他们已满了五岁,却只能让她走,要把哥哥留下,两年之后哥哥真的能离开这里吗? 正文 第十三章 旧时皇宫檐下燕 飞回落魄郡公府 婧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决定要回家去,帝后也只是点头,皇后给她带了许多东西走,婧儿住在坤仪宫几年,屋里一应衣裳用具全给她带上了,包括过年得的压岁钱和生辰礼见面礼等,皇后一分没克扣,还另外补贴了她一笔钱,也算全了这几年情分。 于这些俗物上,皇后从来不委屈他们。 “日后逢年过节常随着你祖母进宫来,若无事进宫小住也可,坤仪宫还给你留着屋子。” 皇后似嫁庶女一般叮嘱了她几句,便放她去寿康宫辞别太后,皇帝在御书房,婧儿倒不必特意去辞别,只出宫时朝着前廷的方向磕个头便好。 金童想送妹妹一程,陪着她一起去了寿康宫,大公主尚不知姐姐要走,被皇后拿玩意儿哄了心思,便没闹着要跟哥哥姐姐走。 太后年纪大了,最见不得这些离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摩挲着婧儿的腰背,话里是满满的慈爱:“好孩子,宫里住的不舒坦么?当真要回家去?若不愿住坤仪宫,来这儿和祖母做伴可好?” 太后是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的,只是他们作为招子灵童入宫,长住皇后宫里,皇后又重男轻女冷待婧儿,所以五年期一满婧儿便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回家去。皇后已有了大公主,可不再稀罕养女,太后却想含饴弄孙,宫里只两个公主,被她们的母亲把持着,她想逗弄也不方便,若婧儿愿意住到她宫里来,她是很乐意的。 “皇祖母,婧儿离家四年,未曾在父母膝下承欢,母后常说,女孩儿在家的时日便十几年,要倍加珍惜才是,婧儿想回父母膝下尽孝,哥哥还在宫里,便让哥哥代替婧儿在皇祖母膝下尽孝吧。” 金童道:“正是如此,婧儿回家代我在父母膝下尽孝,我留在宫里代妹妹侍奉父皇母后和皇祖母,我和妹妹有两个家,一个是生育我们的郡公府,一个是养育我们的皇宫,一家分一个,可不双方都圆满了。” 太后被两个孩子的话逗笑了,“你们当自己是宝贝吗?还一家分一个?噢,是宝贝,是我们皇家的宝贝啊!” 金童和婧儿陪着太后说了许久话,眼看着到了中午,婧儿不敢开口,还是太后身边的宫人有眼色,提醒道:“主子,大姑娘赶着回家用午膳呢,郡公一家该巴望着,可别误了时辰。” 皇后并没有让郡公府来人接婧儿,她会安排人送婧儿回家的,只是通知了郡公府今儿的日子,他们自然会在家中扫榻相迎。 太后叹了口气,让宫人拿她妆台上的匣子来,里头有她事先给婧儿准备的东西,“好孩子,都拿着,你回了家也别忘了宫里,时常进宫来看看祖母。” 长者赐不可辞,婧儿收下跪着磕了个头,“谢祖母赐物,婧儿会时常来看望祖母的。” 从寿康宫出来,婧儿再回坤仪宫,从坤仪宫坐车出宫,皇帝大概知道她还没走,便来了坤仪宫用午膳,也送了婧儿几句话,一家人送了婧儿上车,离别总有几分伤感,婧儿这一去,以后可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了。 东海郡公府今日在正院设了家宴,全家都在等婧儿回来,宫里不舍得金童,只放了婧儿回来,对郡公府来说是好事,只三房夫妇不大开怀,等了四年就等这一天,结果又拖下来了,不过能回来一个也是好的。 婧儿在宫里耽搁的久了,到郡公府时已是未时初,全家人都等着她开饭,她一个晚辈,让长辈等她,实在是罪过。婧儿一进家门先对着各位长辈行礼,便告了罪,郡公夫人楼着她坐在身边笑道无妨,“好孩子,宫里人多礼多,耽搁了也是有的,先吃饭吧,以后回了家里,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和祖母说,咱们家比不得宫里锦衣玉食,总也不会饿着冻着你。” 婧儿笑得腼腆:“多谢祖母怜爱,婧儿不敢挑剔,家里什么都好。” 吃饭时婧儿也坐在了郡公夫人身边,基本是目不斜视的,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规矩礼仪是一等一的好,伺候主子也周到,婧儿眼睛瞥哪里,她们便伸筷子过去了,而且绝不会和别人的筷子碰到一起,比起其他桌上小孩子咋咋呼呼吵吵嚷嚷要这个要那个,婧儿高贵优雅的淑女形态太过赏心悦目。 郡公夫人暗暗点头,从婧儿进门行礼请安到吃饭时的规矩礼仪,无一处让人挑的出错,不过才五岁的小姑娘,规矩竟比那些十三四岁的大姑娘还要好,人也生的精致玲珑,通身打扮更是气派,往那宫里一坐,说是正经的公主都没人会怀疑。婧儿在宫里住了几年,与帝后有父女母女之谊,她日后多带婧儿进宫走动,和皇后太后维持关系,说不得待婧儿及笄时能得个封号爵位,那可就是他们家最尊贵的姑娘了,届时她的亲事定然不会差,会成为家里的一大助力。噢,说不得帝后会为她赐婚,那可就极好了。 不仅郡公夫人在暗暗打量她,其他奶奶姑娘也都看她,但她们更多的是艳羡婧儿通身的绫罗珠翠,手指头大的东珠,她就镶鞋子上了,暴殓天物,那样亮眼的红宝石,就随意镶在头箍上,也不怕掉了。这丫头在宫里住了几年腰包很肥嘛,那外面几大车的行李,不晓得装了多少好东西,这丫头的嫁妆是不愁了。 饭后一家子坐在一处吃茶点,郡公夫人才招呼着她认认家里人,郡公府地方不大,人倒是挺多,婧儿当然记不清,就是她身边训练有素的大丫鬟都有些吃不消,但当场却还是笑着行礼打招呼,日后交际起来再说。 郡公府枝繁叶茂,婧儿上一辈共有六房人,到婧儿这辈孩子更多,光是女孩子就有十二个了,婧儿排在第七,主子们都喊她婧姐儿,下人则喊七姐儿。 之所以是姐儿不是姑娘,是因为郡公还未退位荣养,他还住在正院称老爷,婧儿的父亲叔伯便都称爷,她的姑姑们嫁了的称姑奶奶,没嫁的称姑娘,到婧儿这辈,就都是哥儿姐儿了,要待婧儿的大堂哥成了亲,才叫大爷,届时婧儿也就长成七姑娘了。 正文 第十四章 娇小姐指桑骂槐 俏宫娥难忍不平 郡公府的这些功课,在宫里时丫鬟们便同她说过,但真的见识起来还是脑仁疼,尤其这家里人多地方小,规矩也不好,各处皆吵吵嚷嚷的,婧儿回来第一日,只觉浑身都不舒坦。 见完了人后,这场家宴才算结束了,婧儿跟着父母回了三房,一进门三奶奶便将她搂进了怀里好一通揉搓,“娘的心肝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娘盼这日已经盼了几年了。” 婧儿也有泪意,亲娘就是不一样,她在宫里虽然也喊皇后作母后,但母后待她从没有这样的柔情慈爱,每每她看着母后抱着大公主亲吻逗弄,心里满是羡慕,如今她回了家,以后也能享受这样的温情了,真好,只可惜哥哥不能回来。 婧儿正思及此处,三奶奶便提起了,“只可惜锋儿不能回来,咱们一家还未真正的团聚。”说到此处又是哽咽,瑞三爷拍拍她的肩膀,“不会远的,锋儿总不能在宫里娶妻生子吧。” 这就是儿女的差别,儿子便是小时候在外边住,大了还是要回到父母身边尽孝,而女儿能呆在身边的日子就这么几年,以后嫁作别家妇,家里有女儿的,合该在她幼年时多加宠爱才是。 婧儿回了郡公府,郡公夫人给她收了间绣楼出来,让她和姐妹们一起住,她带回来的东西也多,住在三房挤挤攘攘的,合该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才是,但三奶奶思女心切,想和女儿亲香亲香,便留了她在三房住,只带来的东西先放到锦绣楼去。 锦绣楼可不是婧儿一个人的小楼,那里住了好几个姑娘了,郡公夫人想着婧儿在坤仪宫住的宽敞舒适,回了家也不能太委屈,便给了她单独的一层,算是格外优待了,其他姑娘都是两人一层的,有那不得宠的小庶女,三人住一层也是有的。 婧儿还未回来便声势浩大,落在其他姐妹眼中便有不满,宫里回来的怎么了,还不是郡公府的人,听说认了皇上皇后作义父母,怎么也没见她做公主呢?人家有正经的亲生女儿,才不稀罕什么养女呢,这不满了五岁便赶回来了,只留了她哥哥在宫里,可见她不受待见,倒回了家里来作威作福。 婧儿一回来,人还没住进来,东西倒先摆进来了,吵吵嚷嚷挨挨挤挤倒腾了一整日,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三姐儿作画被打搅了,骂丫鬟道:“动作能不能轻些!满腹的灵思都被你们给搅了,一个个的毛手毛脚,做不来精细活计是不是?仔细我告诉大伯母,打发你们去做粗使下人!” 被骂的丫鬟懦懦告罪,心下也埋怨楼上新搬来的主仆,动作不能轻省些么?倒连累的她们挨骂。 三姐儿这通指桑骂槐,那槐听得了也不顺心,新荷将手里的东西一扔,叉着腰喘气,“什么活计!咱们在宫里做事都没被这般骂过,伺候娘娘都伺候得,到了他们郡公府,竟只配做粗使活计了?我倒不知他们家的活计都有多精细。” 初露将她扔在榻上的绣罩拾起来套在了绣墩上,叹了口气道:“这府里就是这样,你来之前就该知道的,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以后都要跟着姑娘住这儿,宫里再怎么好也和咱们无甚关系了。” 新荷初露是婧儿的大丫鬟,当年金童婧儿进宫,府里不敢给他们带太多人,只带了一个奶娘王嬷嬷和一个大丫鬟芙蕖,皇后又拨了四个大宫女给他们,分别是新荷初露杨枝甘霖。 金童比婧儿受宠,宫人也是会挑主子的,这回金童留在宫里,婧儿要回来,原先郡公府给的芙蕖和王嬷嬷还留在宫里伺候金童,剩下的四个大宫女几人你推我让,最终还是有靠山的杨枝和甘霖留在了金童身边,新荷和初露只能跟着婧儿出宫。 婧儿这回出宫,除了带这两个大丫鬟外,还有一个管事嬷嬷和四个小丫鬟,这还是皇后想着郡公府地方小给她精减过的,就这么几个人,住这么一层小楼都挤,这一楼只有一个小客厅和四个屋子,婧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新荷初露两个大丫鬟要和李嬷嬷挤一个屋,剩下四个小丫鬟挤一个屋,还有婧儿的行李私房,这儿都没有小库房能给她放,只能将首饰细软放在卧房锁着,其他大件的摆件器具先堆在书房,好在婧儿如今还小,尚能将就一二,日后大了要打嫁妆,那些家具摆件可放在哪里呢? 新荷初露都是宫里出来的娇客,以前在宫里时都是一人住一个屋子,还能使唤底下的小宫女,如今跟着婧儿来了郡公府,本来就是降职了,环境还差成这样,让她们怎么忍。 初露是内敛性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委屈也先忍着,新荷可不愿意,她们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养女,和这府上的其他姑娘不可同日而语,怎么能和这一堆的小姑娘挤在一栋楼里,怎么着也要有个单独的小院吧。 “姑娘年纪小,不懂得说这些,咱们这些伺候的人可以帮她开口,夫人不是疼爱姑娘么?这郡公府也有这么大,各处挪一挪,总能给咱们姑娘挪个院子出来,你瞧这挨挨挤挤的,姑娘可怎么住!” 初露欲言又止,再怎么挤也不会挤着姑娘,到底是要给姑娘换院子,还是你想换院子?她到底是委婉性子,怕和新荷吵架,叹了口气终没说什么,李嬷嬷跟着姑娘住在三房,也没人能管住新荷的嘴。 婧儿回来的当晚是跟着三奶奶睡的,三奶奶原本想着母女几年未见,要在一处亲香亲香,说说知心话,但她的小女儿妍姐儿才一岁半,也是跟着母亲睡的,她白日里睡多了,晚上一直闹腾,三奶奶忙着哄小女儿,倒委屈了婧儿忙活了一日,夜间又睡不好,翌日早起眼下顶着乌青。 正文 第十五章 玲珑心思锦绣口 婧儿还家拢人心 婧儿在宫里时每日要给皇后太后请安,睡懒觉是从未有过的,即使回了自己家,也要给母亲祖母请晨安,因此即便夜间没睡好,早上三奶奶特意叮嘱了丫鬟别喊她,但妍姐儿早上醒的早,醒来照例要嚎上几声,婧儿又让她吵醒了。 三奶奶满是歉意,几乎要捂住小女儿的嘴了,心疼地摸摸长女的脸颊:“没睡好是不是?你妹妹太吵了,你今晚便去锦绣楼住吧,娘晚上哄睡了你妹妹便来陪你,好么?” 婧儿懂事地摇摇头:“妹妹早起见不到娘更得哭闹,婧儿也不愿娘披星戴月早晚奔波,来日方长,咱们母女想亲香什么时候不行?” 三奶奶笑得欣慰又苦涩,婧儿也还是个小姑娘,却没一点儿小姑娘的娇气,懂事的让人心疼。 早上全家都要去正院给夫人请安,做儿媳的要服侍婆母用早膳,若夫人心情好,便会留几个合心意的孙辈陪她用膳,今次是婧儿头回给祖母请晨安,自然被祖母揽在了身边一起用膳。 “怎么没睡好?是刚回来不习惯么?来,尝尝家里的口味,比不得宫中御厨的手艺。” 夫人亲自为婧儿夹了个虾饺,婧儿不觉受宠若惊,其他人却眼红,夫人向来喜欢摆架子,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用膳,什么时候她会照顾别人?果然宫里镀金回来的孙女就是另眼相待么?这若是那个金童回来了,不得捧到天上去。 婧儿一一回祖母的话:“大概是认床,想来过几日便好了,御厨的手艺虽好,宫中的美味佳肴却少了家常饭菜那股子温馨味道。” 大奶奶笑了一句:“婧姐儿就是会说话,瞧瞧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又夸了家里,又夸了宫里,便是大人也少有做到这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哎哟,日后带着出门应酬,可是咱们家姑娘的门面了。” 婧儿眼睫颤颤,垂下了眼帘遮挡眸中情绪,三奶奶拧着帕子撕了一下,夫人瞥了眼大奶奶,说的不咸不淡:“婧儿是皇后娘娘教导的,当然会说话,倒是你这么大个人了,说话还没小孩子中听,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当着众多妯娌晚辈的面,大奶奶让夫人训斥得面红耳赤下不来台,婧儿见场面凝滞,笑言道:“大伯母是真性情,既知道婧儿善言谈交际,日后出门做客可不能只带大房几个姐姐不带我,我在宫里几年,还未出门走过亲戚呢。” 有人给了台阶,大奶奶忙顺着走了下来,笑道:“你几个姐姐加起来也不及你一个,我便是不带她们,也不能不带你的,只怕三弟妹吃醋,不许我天天带着她的闺女在身边。” 三奶奶也笑:“咱们家的姑娘都是极好的,大嫂带着咱们家一串儿姑娘出去,不晓得眼馋多少人。” 用过早膳后,夫人难得有兴致再留儿媳孙女们坐一会儿,稍大些的几个女孩子要去学堂读书,便先告辞了,夫人想着婧儿也五岁了,便问及这事:“你可读书了么?想不想和姐姐们一处学习?” 婧儿道:“尚未正式上学,只在宫里时母后得闲会教我和哥哥认字,也动了笔,若能和姐姐们一处上学是极好的,只不知道姐姐们学到哪里了,婧儿愚笨,怕耽搁姐姐们的进度。” 夫人想着婧儿的年纪,该只是胡乱认得几个字,会涂鸦几笔罢了,“你年后便跟着她们一道上学吧,家里教女孩儿的只两个先生,一个教你们读书明理,一个教你们规矩礼仪,你从宫里出来,规矩礼仪是没得挑的,这门功课你比你的姐姐们可强多了,只好好读书便成。” 婧儿恭敬应下,夫人看这个孙女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从相貌气度到规矩礼仪,无一处不让她赏心悦目,才华学识尚不知如何,但看她的模样,总不是蠢的,这么一比,简直把家里其他女孩儿衬成了土包子!老三媳妇以前还怨怪她把孙儿送去宫里,如今可瞧见成果了吧,若留在家里,还不是和姐妹们一般平庸,哪里似如今变成个金凤凰,哎呀,宫里那个孙子才是真正的金凤凰呢,等他两年以后出来,不知该是何等风姿。 从夫人院里出来,三奶奶原想带女儿回三房,但六姐儿等人邀婧儿去玩,“七妹妹还没看过你的屋子吧,我住你楼上,咱们一道回去么?今儿我下来时,看着你的屋子布置的真漂亮,只是你不在,我不好去看,七妹妹可愿邀我去做客么?” 六姐儿比婧儿大半岁,也准备年后入学,婧儿想着她们年纪相仿,又住上下楼,日后可以做个伴,便欣然应下了,顺便邀了几个四五岁的妹妹一道去她屋里做客,其他还小的都离不得母亲,婧儿便没邀她们。 婧儿想的好,如今回了这府里,姐妹多,便有些拉帮结派的,她是后来的,同母的妹妹妍姐儿说话还不顺溜,未免受人排挤,还是要主动和同龄的姐妹们交好才是,因此去了她屋里,她也做好了出些血的准备。 “七姐姐,这个头花好看,我能戴一下么?” 八姐儿拿着婧儿一只蝴蝶头花满眼艳羡,婧儿对这些俗物不太在意,能用些小玩意儿换来姐妹情深,她当然愿意。 “嗯,我来给你戴,这头花是一对的,把另一只也戴上,嗯,真好看,便送给你吧。” “真的么!谢谢七姐姐~” 这一下开了先例,其他小姑娘也就不含蓄了,“姐姐这个头箍好看,上头的珍珠好亮呀!”“姐姐我能戴戴你这个项圈么?”“姐姐这对镯子好看,这是你小时候戴的吧,如今肯定戴不下了……” 婧儿的笑容渐僵,她没想到这些姐妹这么不客气,还单挑华丽亮眼的首饰拿,她既要送东西笼络人心,怎么也不能吝啬,只要不是太贵重或有特殊意义的,她都给出去了,好在初露她们也有谱,妆台上只放了她日常惯戴的首饰,贵重东西都用小匣子装着上了锁。 “七姐姐你就只有这些首饰么?这些锁着的小匣子里装的什么?是不是有宝贝呀,能不能打开让我们看看?” 婧儿的笑容险些兜不住了,但是一贯的好教养使然,她做不出对姐妹们甩脸子的事情来,只道:“是些不常用的东西,钥匙让初露收着了,她这会儿不在,不晓得去哪里了,等她回来了让她打开看看。” 她这样说,屋里的小丫鬟便会意出去寻初露了,让她先别回来,等这群小土匪走了再露面。 正文 第十六章 贵女眼中无阿堵 贤惠主母精打算 婧儿邀了姐妹们来做客,一群小姑娘都得了好东西,心满意足地坐在一处比较自己得的宝贝,婧儿看了好笑, 其实这些小姐妹也挺可爱的,一点儿小东西便满足了,不似在宫里弯弯绕绕,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转上几圈。她回府以来是不是太过谨慎小心了,以至于大伯母说她圆滑,或许在大伯母眼里,这些小姐妹才是小姑娘应有的样子。 下人上了些点心来,小姑娘们吃着茶点叽叽喳喳地问婧儿宫里的事情,“七姐姐,皇宫是不是很漂亮,你才这么小就有这么多漂亮的衣裳首饰,都是皇后娘娘给你做的吗?她对你真好。” 婧儿笑道:“是啊,母后待我很好,你们的母亲待你们不好吗?你们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你们的母亲给你们做的?” 九姐儿道:“可是娘一年只能给我做几件衣裳,我也想做皇后娘娘的女儿,天天穿漂亮衣裳戴漂亮头花。” 她童言无忌,或不知她的母亲听了这话该有多伤心,她身边的丫鬟觉着这话大胆,忙捂住了九姐儿的嘴,八姐儿便接上了话:“皇后娘娘的女儿就是公主,谁不想做公主呀,我听嬷嬷说,只有前世做了很多好事才能投胎做公主呢。” 婧儿笑道:“皇后娘娘是国母,就是天下人的母亲,咱们整个大周朝的子民都有福,才能做皇后娘娘的孩子。” 婧儿说的这些话其他姑娘都不太懂,倒是屋里的下人都松了口气,一群小姑娘童言无忌在这儿说什么皇后公主的,好在七姐儿懂事,将话都圆了回来。 一群小姑娘在婧儿这儿坐到了午膳时分,到各自的母亲都喊她们回家吃饭了,她们才恋恋不舍地走了,拉着婧儿的手说下午还来找她玩,婧儿也觉着和她们相处挺自在,但惦记着下午想去陪母亲说说话,便先拒了她们,让她们明儿来。 她们走后,新荷便道:“姑娘您怎么还邀她们来,她们可不会客气,来一回便跟土匪进村似的,咱们这儿可经不起她们再搜刮几次。” 婧儿淡淡笑了笑:“不过是姐妹间赠些小玩意儿,怎么就谈得上搜刮呢,能用这些俗物换来姐妹们开怀大笑,是值得的。” 她不是不知道新荷的不满,只是新荷毕竟服侍了她几年,以前在坤仪宫时,她不算正经主子,喊新荷一句姐姐,但如今回了郡公府,新荷可就是她的人了,若她再不知收敛,别逼婧儿摆起主子架子来教训她。 这一对主仆互相看不顺眼,新荷也在腹诽,还俗物呢,你现在可不是宫里的大姑娘了,内务府不会再给你打首饰做衣裳了,你每年都会长个子,以后就只能和这府里的姑娘一样穿戴公中发放的衣裳首饰,灰扑扑的,比她们下人的首饰都不如呢,还敢挥霍老本,皇后她们给的东西够不了你大方多久的。 婧儿去了三房用午膳,席间三奶奶问她:“听说今儿婷姐儿她们去你屋里玩,拿了不少好东西走?你和她们差不多大,可别抹不开脸拒绝,她们好意思开口要,你就好意思直接拒绝,都是一家子姐妹,凭什么她们只进不出呢,就算是姐妹间也要礼尚往来的。” 三奶奶也是怕女儿吃亏,女儿像着她的绵软性子,她刚嫁进来时也吃过妯娌的亏,打量着她是新妇抹不开脸,被妯娌们看中了这个那个借去用,便一去不回了,后来经的多了,她也就厚起脸皮了,不借,不给。 婧儿笑道:“哪里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头花发箍之类的,在宫里时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还小,用不上这些东西,母后便可劲儿打扮我,我一天戴一样都及不上他们做的速度快,我就一个脑袋,又长的快,过几年就戴不上了,还不如给姐妹们玩。” 这话倒是真的,皇后对婧儿没多少为母慈心,但在物质层面从不亏待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正经公主来的,皇后爱美爱打扮,大公主一头黄毛胖墩墩的,再漂亮的裙子再精致的头花也用不上,倒是婧儿打小就苗条,脸蛋也生的精致,皇后很喜欢打扮她,每每将她打扮的花团锦簇带去御花园放风筝赏花,偶尔兴趣来了还给她作副画,看着自己的画作能欣赏半天。 婧儿轻描淡写,新荷可不愿意了,插嘴道:“姑娘的首饰哪个不是足金镶珠镶玉的?又不是街边的布花绒花,姑娘说的轻巧,几两重的镯子项圈,她们眼都不眨便拿走了,这些以后都能融了重新打首饰的。” “什么?她们还真敢拿!不成,赶紧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要回来,小孩子家家哪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要留着给婧儿作嫁妆的,就算婧儿不要,以后也能留给妍妍,怎么能便宜那些丫头。 “娘,送出去的东西怎好要回来,婧儿没脸去问。” “娘带你去,就说你小孩子家做不得这些主,送些绢花帕子荷包就行了,那些金啊玉的,是你们该拿来做人情的吗?” 母女俩为这事起了争执,婧儿低着头不说话,她自己的东西,怎么就不能送人了,别说只是些小首饰,便是金山银山,她送出去了断不会要回来,她虽年幼,难道就不要面子了么? 瑞三爷不欲让女儿难受,虽也心疼那些东西,但更心疼女儿,能让女儿开心,舍些金银之物又怎么了。“这回便算了吧,送出去了怎还好要回来,你那些妯娌什么为人你还不晓得么?进了她们嘴里还想让她们吐出来?别让婧儿难做,只下回别如此了,你们这些人也警醒些,看到她们来了便将贵重东西收起来,只留些绢花绒花在桌上,送出去也无妨。” 瑞三爷不舍得责怪女儿,只说伺候的人不周到,新荷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心下对郡公府更加不满,一家子奇葩!到这种地方来伺候,她还有什么出路。 正文 第十七章 幼女处事有思量 兄妹分离互牵挂 却说一群小姑娘满载而归,回了家中母亲一眼便看见了她们的宝贝,“哪里来的镯子?” 四奶奶问女儿话,边拉着女儿过来执起她的手细看,这镯子成色真好,重量也足,上头雕的龙凤花纹极是精细,还是专门的童镯样式,郡公府家底不厚,可没谁给孩子打这么贵重的镯子。 九姐儿美滋滋地说:“是七姐姐给的,这是她以前戴的镯子,如今她大了,戴不下了,便给我戴了。” 其实九姐儿也只比婧儿小一岁,这镯子婧儿还戴得的,只是她首饰多,再好的东西,也不会戴太久,多的是新鲜玩意儿给她换着玩,如今这镯子戴在九姐儿手上还稍稍大一些。 “她的,是了,阖府里也只有她有这样好的东西,只不知她出手如此大方,果然是宫里富养长大的姑娘,你们拿来当宝贝,于她却只是寻常物,这镯子你戴着还大了些,来,娘给你收起来,等你过两年再戴。” 小孩子家戴这么贵重的镯子做什么,家里给打的细银镯子便极适合, 四奶奶怕九姐儿戴着掉了,先给她收着,以后融了打成大镯子,给九姐儿当成嫁妆带走。 “不!”九姐儿捂着手不给摘,“过两年就戴不得了,这就是小孩儿戴的。” 四奶奶左哄右哄也说不服她,最后只得在镯子上缠了几圈红绳,让她戴着紧实些。九姐儿看着镯子上一圈红绳撅起了嘴,真煞风景,这一圈红绳把镯子上的花纹都挡住了。 其他小姑娘回了家中也一一受到了父母的夸奖或怂恿,有教她们以后要和七姐儿交好的,也有说七姐儿人傻钱多,多从她身上刮点油的。至于几个上学回来的姑娘,听说了婧儿笼络人心的壮举后,心里都不是个滋味儿,一边唾弃妹妹们眼皮子浅,一点儿小恩小惠便将她们拢住了,一边也羡慕她们得的东西,更加眼红婧儿小小年纪便出手大方,她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却是她弃如敝履的,一家子姐妹,怎的差别如此大。 婧儿是极会做人的,既妹妹们得了东西,没道理姐姐们没有,只是妹妹们可以捡她的旧东西用,给姐姐的却不行,因此她从私房钱里找了些新东西来,当做礼物送给了几位姐姐,但又怕人家说给姐姐们的是精心准备的礼物,给妹妹们的却是自己不用的旧东西,因此她在物品价值上做了调整,给妹妹们的虽是旧东西,却是实打实的贵重,多是些金银首饰,给姐姐们的是新东西,价值自然不比那些旧的,多是些绸缎尺头,可以让她们自己做新衣裳,这样才叫一视同仁。 三奶奶听说女儿又做了散财童子,气的晚饭都少吃了一碗,婧儿才几岁,怎么就要做那些人情往来了?偏偏那些都是只进不出的主,婧儿给了好东西,她们是没什么东西回的,怕以后还赖上了婧儿,婧儿一回不给,她们便不乐意了。 婧儿深知母亲的想法,开解她道:“就这一回,我几年未回来,总要主动亲近她们,破些财少伤些神,若晓得礼尚往来的,即使东西再轻,总也是一分心意,我日后自然愿意和她们往来,若只进不出的,自然也没有下回了。” 她可不是冤大头,难道真会养着她们? 瑞三爷拍着掌道:“说的真好,你瞧瞧婧儿多聪明,小小年纪便知晓这些道理了,哪里还用得着咱们操心?我瞧着府上所有丫头加起来也没婧儿一个聪明,她吃不了亏的。” 婧儿叫父亲夸的不好意思,若说聪明,哥哥才是真的聪明,她不过是吃的亏多了,变得谨慎了些,凡事不叫人挑出错处来便好。 想到哥哥,婧儿心头一黯,她都一日没见着哥哥了,这心里,真是惦记的紧,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想她?玉女天天缠着哥哥,这两年她不在,玉女会不会取代她的位置?以后哥哥还会喜欢她吗?哥哥是金童,玉女应该是她才对,为什么是大公主!不知道的以为大公主才是哥哥的亲妹妹。 听说双生子是心有灵犀的,金童和婧儿是龙凤胎,大抵是没有这种灵犀,但兄妹之间血脉相连,算上在娘胎里相伴的十月,六年来这是他们头回分离。 金童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碗里的饭菜,垂着眼帘思绪早已飘去了婧儿身边,连大公主喊他都没有听到。 “哥哥!” 大公主拉着金童的袖子摇晃,金童方看向她,问她:“怎的了?想吃哪个?哥哥给你夹。” 大公主摇晃着小脑袋,嘴里还含着一口饭,嗯嗯哼哼的不晓得在说什么,皇后扳过了她的身子,让她把饭咽下去,这含饭的毛病可不好。 大公主还小,一直是吃汤拌饭的,大多小孩儿都有这个毛病,一口饭含在嘴里,把汤咽下去了,饭一直含着,最后含的没味道了,把饭吐出来,这样吃饭可怎么长的高哟! 大公主是坤仪宫的小祖宗,一到吃饭时所有人围着她哄,能让她多吃一口饭都是天大的功臣,在二公主出生前,大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孩子,且是帝后求子多年才得来的孩子,帝后都无限宠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在这样的氛围里,大公主没有长歪,金童才是最大的功臣。 相比起婧儿的谨小慎微,对大公主有求必应,金童是相当有原则的,让他哄孩子他也会哄,但大公主若敢闹腾,不吃饭不睡觉撒泼打滚,皇后不舍得骂,他便担起了长兄为父的职责。毕竟不是亲妹妹,他不会责骂,他只板着脸不理人,带着婧儿玩,大公主哭闹且让她去,皇后施令他都不听。偏偏大公主就有这个受虐潜质,婧儿待她百般温柔她无感,金童冷脸相待她越是想黏上去。 比如这时候,大公主一口饭含在嘴里含了半日,估摸着又想吐掉,皇后好言好语,她嬉皮笑脸,金童将她扳过来正对着他,道:“快些吃,吃完了哥哥带你去廊下玩烟火,看到那个沙漏没?沙漏完了你还没吃完哥哥就不带你了。” 大公主立刻把嘴里一口饭咽下去,将碗一推:“吃饱了!走!” 金童冷脸,接过大公主的碗给她夹了几片肚丝儿,又舀了些酱汁拌一拌,放到大公主眼前:“将这些吃完才能走。” 大公主还是说:“吃饱了!肚肚鼓起来了。” “真吃饱了?过了这顿可就是明天的早膳了,晚上没有东西吃了,不许半夜闹起来喊饿,你若半夜敢闹腾,以后不许和我睡!” 原先是大公主跟着皇后睡,金童和婧儿一直住在一起,昨日婧儿走了,晚上大公主便闹着要和金童一起睡,说是要姐姐,皇后哄不住她,只得暂时让她跟着金童了,好在孩子们都还小,还未到男女大防的时候,又是自家兄妹,不太忌讳这些。 正文 第十八章 金童哄妹有妙方 婧儿谨慎怕踏错 大公主眨巴眨巴眼睛,如果是和母后一起睡,她一说饿母后肯定会给她吃,但是跟着哥哥,他不会依着她,当然也不会饿着她,但她若半夜要吃东西,哥哥让她吃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带她一起睡,好不容易姐姐走了,她要一个人霸占哥哥。 那就再吃两口吧。 大公主乖乖吃饭,让皇后松了口气,原先她还对金童的做法有微词,她的掌上明珠,她和陛下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金童竟敢摆脸色?如今瞧着这教孩子还是得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她和陛下太后都冷不下脸狠不下心,也只能让金童来了。 但金童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对玉女严苛是严苛了,温情却不够,他对着婧儿就从没冷过脸,却时常将玉女训哭,可见这亲妹妹还是亲妹妹,玉女便是他看着长大的,始终隔了血缘,她还是得有个亲儿子,玉女也要有个亲弟弟,才是她的依靠。 晚饭过后金童带着大公主在廊下玩烟火,皇后连同宫人都在边上看着护着,并不会让他们有什么危险,但皇后还是唠唠叨叨:“玩完这一支便回去,早些睡觉。” 大公主要跟着金童睡,皇后自然要为他们安排妥当,将两个孩子都塞进了被窝里,睡的齐齐整整,她才回了自己的寝殿。 皇后走后,大公主便睁开了眼睛,小手在被子里挠金童的胳肢窝,“哥哥,我睡着了吗?” 金童被她闹的睁开了眼睛,“睡着也被你动醒了,快睡,晚上有妖怪来扒窗户,看到你没睡要捉你的!” 大公主忙躲进了金童怀里,小声音有些惊恐,“吼!哥哥保护你。” 金童翻了个白眼:“是哥哥保护你!” 大公主点点头,“嗯,哥哥保护你。” “哎呀!不是,我是哥哥,你是妹妹啊!” 大公主还是点头,“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是我……,罢了,你躺好,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了就睡,好么?” 这么早其实金童也睡不着,若是婧儿在,他们会躲在被窝里讲悄悄话,可大公主说话还不清楚,就知道瞎闹腾,真磨人。 “好!” 大公主欣然应下,又从金童怀里钻了出来,从侧躺着改为趴着,她一拱身子被子里就进风,守在床边的宫人忙帮她掖好了被角,就让她趴着,等她睡着了再给她翻过来。 “蕊春姐姐,你们先出去好么?人愈多她愈精神,大家都出去了,我轻声细语地给她讲一段,她一会儿便睡着了。” 金童向来有法子哄大公主,宫人也信服他,便都退下了,两刻钟之后再进来看,果然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下了,只大公主还是趴着的,宫人将她翻过来,放下了帐幔,退到了外间守夜的小榻上安置。 翌日是个不错的天,早上的郡公府很热闹,各处下人换岗,守了一夜的婆子打着哈欠回去睡觉,来接班的媳妇子浮肿着一双眼,浑浑噩噩地又开始一天的上职。 不仅下人如此,主子们也差不多,爷们儿有差事的去点卯,无差事的出门闲逛聚会,总之不留在府里,女眷们打理好自己和孩子,去正院向夫人请安。 婧儿昨夜是在锦绣楼睡的,因着给各位姐妹都送了礼,她住进去还算和谐,几个姐妹不说扫榻相迎,好歹都陪着她说了几句话,不叫她过觉冷落。 今儿来请安婧儿便发现了,有几个小姑娘戴了她送的首饰,在祖母跟前献宝,“祖母您瞧,我这头花好看么?七姐姐给的。” 八姐儿晃着脑袋,头上一对金蝴蝶振翅欲飞,蝴蝶翅膀上还点了细碎红宝石,煞是亮眼,相衬之下八姐儿身上的红棉袄倒是暗淡了些。 夫人淡笑了笑,望向婧儿道:“让你破费了,你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送姐妹们如此贵重的东西。” 婧儿还没答,八姐儿已经抢白道:“七姐姐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嘻嘻嘻,我比七姐姐小,以后就捡她戴剩下的,那我都不用打首饰了。” 九姐儿争着道:“我也要我也要!你不许一人独享!” 婧儿只是柔柔笑着,大奶奶道:“那敢情好,你们都捡婧姐儿剩下的,府里便不必给你们打首饰了,又能省一笔。” “哎呀!不行不行!府里的也要!女孩子,谁会嫌首饰多呢!” 鬼灵精八姐儿眼珠子转了一圈,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府里的首饰我不要,大伯母折成现银给我吧!” 众人都笑她算盘打的精,在众人的哄笑中,夫人脸色越来越冷,笑声也就渐渐止了,众人皆缩起了脑袋,大气儿不敢出一声,屋里几近落针可闻。 婧儿也有不安,祖母为何冷脸,是因为她么?难道她这事做的不对?是不是她回家以来太出风头了,昨日大伯母说她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祖母不是还为她说话么?怎么今儿又不喜了? 夫人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婧儿,心下叹了口气,到底顾念着孙女儿刚回来,不好太过严苛,孩子还小,行事不周到也是有的,婧儿已经比其他女孩儿聪明稳重太多了,她不能要求过高。 “这回便算了,算是加深你们姐妹情意,以后可不能如此,你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的,如今离了宫里,以后没有那样好的东西了,好东西用一点少一点,凡事多为以后考虑。”又敲打其他儿媳孙女,“你们也别占了婧儿的便宜,便是自家姐妹也讲究个礼尚往来,婧儿送了你们东西,你们可回了礼么?” 便是让她们回礼,她们也回不起同等价值的礼,但总要让她们有这个自觉,不要学了她们的母亲小家子气。 八姐儿蹦出来说:“有的有的!”边说边从腰上小心翼翼地解了个荷包下来,双手捧着递给了婧儿,“七姐姐,我没有那样漂亮的头花了,这里头的东西是我以前最喜欢的了,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会嫌弃吗?” 婧儿打开荷包来看,里头是一条红绳系着一对金铃铛,昨日婧儿便看到她戴在手上的,想来八姐儿说这是她以前最爱的首饰不是假话,如今有了更漂亮的头花,这个自然要退一射之地了,但让她送出去,还是一脸肉痛。 八姐儿自然是不舍旧爱,可是母亲说她拿了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送个小玩意儿打发了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只能忍痛割爱了。 婧儿笑了笑,心中已有思量。 正文 第十九章 玉女离身金枝病 祸福相依同根生 婧儿不欲夺人所好,只留下了荷包,把铃铛还给了八姐儿,“我瞧着这荷包不错,你把这个送我就行,铃铛你自个儿留着。” 于婧儿来说,舍出去的头花不过是寻常玩意儿,但于八姐儿来说,拿出来的铃铛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婧儿觉着八姐儿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些。 大奶奶笑她:“你这是买椟还珠啊,可没你这群姐妹会做生意。” 八姐儿便问:“什么叫买椟还珠?” 大奶奶给她讲了这个典故,八姐儿笑听着,心道七姐姐不像这么笨的人,大概是看出了她不舍得铃铛,便没收下,嗯,七姐姐真是个好人。 因着婧儿表的态,其他小姑娘心下也松泛了些,婧儿不在乎礼物贵重与否,只在乎心意,她们便都送了些小玩意儿,婧儿皆收下了,与姐妹们手拉着手亲和的不行。 夫人看着也欢喜,让婧儿就留在这儿陪她用午膳,八姐儿几个小丫头如今俨然以婧儿马首是瞻,婧儿留在正院,她们便也跟着,几个女孩子在院里跳皮筋玩。 这于婧儿来说是极惊喜的游戏,宫里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哥哥便是愿意陪她玩儿,两个人在一起能玩的游戏也太少了些,比如这跳皮筋最少要三个人,两个人圈着绳子一个人跳,她和哥哥便不行。且她在宫里规行矩步,素日里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如此疯玩,母后对她和哥哥管束颇多,他们三岁便提笔了,偶尔玩耍也是跟着母后去御花园放风筝踢毽子,后来大公主出生,他们便成了大公主的玩伴,凡事要先顾着她,没什么自由可言。 婧儿正玩的欢脱,笑咧了嘴小脸赤红,梳的精致紧实的包包头也松散了,头上的头花更是让丫鬟收着了,和宫里的小淑女俨然是两个人,陈福寿刚进门乍一看没认出来这是他们家大姑娘。 郡公和夫人迎着陈福寿进来,叫停了院里玩耍的几个小孙女,婧儿也安静下来,抬头一看来人,原来是老熟人了。 “寿公公,你怎的来了?” 陈福寿却忽的跪到了婧儿面前,先磕了三个头,让婧儿很有些无措,陈福寿是坤仪宫的大总管,虽是个宫人,却也很有些体面,最起码婧儿这个寄人篱下的小白菜是从不敢在他跟前摆主子款的。 “大姑娘快随老奴回宫救救公主啊!公主不好了!” 陈福寿音里带着哭腔,听的人心里发颤,那模样仿佛大公主病入膏肓将要升天一般,明明前日婧儿离宫时她还精神着。 “玉女怎的了?她哪里不好?公公快起来说话!” 婧儿嘴里关怀大公主,手头去搀陈福寿起身,陈福寿就着婧儿一点微薄之力自个儿站了起来,狠抹了几把老泪,哽咽道:“大姑娘走后,公主极是不舍,哭着闹着要找大姑娘,大公子为了哄她,这两夜便带着公主睡觉,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今儿早起便恹恹的,到了上午竟是发起了烧,病情来势汹汹,太医也不敢用猛药,只得先用些常用法子给公主退烧,太后娘娘道是公主出生以来一向身子健壮,大姑娘一走她便病了,公主是大姑娘招来的,怕是你们命理相连,少了大姑娘在宫中招福保运,大公主福运流失,可不就邪风入体了嘛!陛下和娘娘便派了老奴来接大姑娘回宫,好歹先帮着公主度过眼下难关啊!” 太后年纪大了,很信这些神佛之说,皇后原没想到这一茬,听太后这么一说,也觉有理,毕竟大公主是金童和婧儿招来的,这几年金童和婧儿一直陪伴在她身侧,她便无病无灾,反观二公主出生以来便不太好,如今婧儿一走,她便不好了,难道婧儿走了将大公主的福气也带走了吗?大公主还未满三岁,小儿易夭折,皇后实在不敢赌,这不婧儿刚回家,她又让人来接,还是回宫住着吧,大家都安心。 婧儿还未说话,郡公已经忙不迭地应下:“公主是千金之躯,如今受病痛折磨,臣等闻之亦感同身受,婧儿快随着公公去吧,莫让大公主多受苦楚。” 陈福寿连连附和:“正是正是!大姑娘这就随老奴走吧。” 婧儿有些懵,她才刚回来两日,这又要回宫了?而且听陈福寿的语气,她这再进宫,可能又要长住,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进宫可以与哥哥在一起,她是开心的,但又要离别家人和小姐妹们,过那般压抑的日子…… 婧儿稀里糊涂的就被陈福寿带着出了门,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她才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和爹娘告别,爹娘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得而复失,该是如何伤心。她的东西也没有收拾,身边只有初露跟着,新荷她们都没来,她也没有换身衣裳重新梳妆,在家里妆扮比较朴素,方才跳绳将头发都跳散了,就这般进宫,母后瞧见了又会训她不规矩。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玉女病了,当务之急是为她消灾解难,哪里还有心思料理这些琐事。 婧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还是初露帮她重新挽了头发,用帕子给她擦了脸,让她干净了些去面圣。 婧儿从仪月门入后宫,早有宫人抬了软轿在宫门口迎她,婧儿摇晃着走了一段,听得外头宫人大声传唤:“大姑娘回来了!” 掀起轿帘一看,才别了两日的坤仪宫宫门又在眼前。 陈福寿亲扶婧儿下轿,婧儿不敢受他的大礼,手搭上了旁边的小宫娥,由一群宫人簇拥着往侧殿去。 坤仪宫里一片愁云惨雾,皇后一见了婧儿,泪泉汩汩而出,踉跄几步上前拥住了她,“好婧儿,快来看看你妹妹,她病了。” 婧儿双手支住皇后的手臂,柔声安慰她:“母后保重身子,妹妹会好的。” 太后和皇帝也在屋里坐着,见她来,都自动空出了一片地方,让她坐在大公主床边,婧儿这才瞧见大公主的模样,烧的满面通红,看来真是病来汹涌。 婧儿忍不住泪目,喉间已有哽意:“玉女这是怎么了?前儿还好好的,怎的我才走两日,便成这般了?太医怎么说?” 太后轻拍婧儿的肩膀,话里满是苦楚,“太医怎么及得上你这副灵丹妙药,好丫头,以后可再别走了,你们三个人是祸福相依的姊妹,少了谁也不行。” 都怨皇后短视,一向看婧儿不顺眼,婧儿一满五岁便忙不迭把她送回家,这回可害了自己的女儿。 皇后自大公主生病以来也是悔不当初,早知她对婧儿不好会报应在女儿身上,当初说什么都不能让婧儿走了,若女儿能平安度过此劫,日后她定然待婧儿视如己出,只求神明宽恕她以往过错,莫将罪责降在女儿身上。 正文 第二十章 除旧迎新好时节 孩童欢闹不知愁 婧儿回了坤仪宫,被皇后安排着日夜守在大公主床前,与大公主同吃同住,好在婧儿身子骨坚实,没有被大公主过上病气不说,反而将大公主的病魔赶走了。大公主在床上躺了几日,吃着药调理,很快便恢复了元气,闹着要出去玩。 临近年关,皇后要忙的事情有许多,交代了金童和婧儿在屋里陪大公主玩耍,不许带到外头去,外头冰天雪地的,可别病刚好又冻坏了身子。 婧儿这一回来,又要在宫里住下了,也不知要住到什么时候,虽则又能与哥哥朝夕相伴,但离家时匆忙,未与父母告别,她心里总是郁郁。 大公主大病初愈,在屋里闷了几日,一直到除夕晚上才穿上了新衣裳参加宫宴,宫里如今有四个孩子,金童和婧儿夹着大公主坐在皇后下首,二公主还小,乔贵妃没把她带出来。宴上有些皇亲家的孩子来寻金童婧儿玩,大公主也欲跟着去,皇后眼睛一横嘴巴一抿,金童婧儿便知道她的意思,安抚住了大公主,两个人端坐着,眼里只有大公主,没有一点儿孩子家的心痒难耐坐不住。 瑞三奶奶随着婆母大嫂坐在角落里,一双眼睛从进门起就没离过两个孩子,婧儿走的突然,待她得了消息,婧儿已经随着陈福寿进宫了,新荷她们去锦绣楼收拾了婧儿的行装,刚规整好的东西,又都拣了出来装上车带进宫里,三奶奶看着伤心,她这一双孩子,何时才能回到她身边。 如今她进了宫,也寻不到机会和孩子们说话,两个孩子寸步不离陪护着大公主,她怎好贸然上前,看他们的模样,哪里似是大公主的兄姐,分明是小厮丫鬟一般,他们并没有京中传闻过的那么好。 宫宴结束后,帝后带着众妃在坤仪宫守岁,三个孩子洗漱过后便睡下了,小孩子爱热闹,尤其是大公主,一热闹她就精神,闹着要和哥哥姐姐一道睡。 皇后好言好语哄她:“玉女乖,去母后屋里睡,你哥哥姐姐大了,要独自睡一屋的,你别搅和,同母后一道睡,明早母后给压岁钱。” 婧儿这回回来,便和金童分屋子睡了,皇后道是他们年岁大了,不好再同睡一床,两人都不舍彼此,但寄人篱下的处境使然,他们早习惯了服从,倒是大公主不愿意,还想跟着金童住,被皇后好说歹说劝住了,大公主不过离了她两晚,便病成这样,她实在是不放心别人。 皇后不许大公主和哥哥姐姐一道睡,大公主不乐意便要闹腾,皇后只好把明儿该给的压岁钱提前给了她,才哄了她的笑影儿,至于金童和婧儿,自然是没有的。 倒不是皇后小气,她于这些金银俗物上一向大方,以往过年三个孩子的压岁钱都是同样份量的,只是大公主毕竟是自家的孩子,她想要什么皇后便会给,金童和婧儿深知自己寄人篱下的境况,从不会主动争什么,皇后给什么他们便用什么。 皇后要给什么,便全看她的自觉了,她想到了便给,没想到宫人也不会刻意提醒,毕竟金童和婧儿的身份实在尴尬,非主非仆亦非客,皇后待他们比不上亲生子女亲切,亦没有亲戚家的孩子那般客气,随意的很,连带着宫人待他们也随意。 翌日早上,坤仪宫三个孩子穿着簇新的衣裳向帝后拜年,小孩子都是爱过年的,年前好长一段日子便掰着手指头算,到了大年初一,被各处的鞭炮声吵醒,穿上新衣裳,去父母屋里拜年,小孩子精神,迎春接福比大人还积极。 于大人来说,过年是年前好一通忙乱,到正月里才有喘口气的机会,且还有各处酒席应酬,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看到孩子们的笑脸,才算有了几分喜气。帝后一人拿了个荷包给孩子们,大公主昨儿晚上便得了皇后给的,今早上还要拿,皇后唬她道:“你的压岁钱昨晚不是拿了么?这会儿没你的了,这是你哥哥姐姐的。” 皇后作势只拿出两个荷包来,惹得大公主瘪嘴,在她嚎起来之前,皇后忙拿出了她藏起来的荷包,“喏,在这儿,大过年的,可不兴哭鼻子,拿了压岁钱,今年又大了一岁,要再乖一些,知道么?” 大公主嬉笑着应下,手快接过了荷包,打开看看,是一袋的珠石,她让哥哥姐姐也打开,姐姐的和她是一样的,皆是些五光十色的珠石,哥哥的是些金稞子和珍珠。 大公主便拉了婧儿坐到一边,将两人得的珠石先搅和到一起,再分门别类,一样颜色的放一处,分出来后两人再从几堆珠子里一个一个拿,大公主先挑,挑了颗成人拇指大的红宝石,婧儿便挑了颗通透的满眼石,大公主一向爱大红色的物事,又再拿了颗玛瑙石,婧儿拣了颗碧玺石。 小姐妹玩了一会儿,妃嫔们也来给帝后拜年了,帝后便领着众人一道去寿康宫给太后拜年,婧儿等几个小孩子,自然围在太后膝下承欢,太后看着孙辈们阴盛阳衰的模样,又是一阵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男孙呢。 早膳过后,宗亲朝臣便进宫来拜年,在寿康宫打过照面,皇帝带着群臣往金銮殿去庆贺,女眷们便围在寿康宫陪太后皇后说话,金童婧儿几个则和亲戚家的孩子们一道玩耍,二公主还小,被太后逗弄了一会儿便犯困送进了内室睡觉,大公主笑言妹妹是小猪,只知道吃睡。 大年初一的宫宴,东海郡公家作为宗亲一员,自然也要进宫向皇帝太后拜年,三奶奶按例跟着婆母大嫂进宫,婧儿有许多话想同母亲说,只是宫里正经的公主还小,她作为皇后养女,难免要尽些地主之谊,招待亲戚家的孩子们,只和哥哥一道去向母亲祖母拜了年,便被大公主扯着去了梅园玩耍。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垂髫之年藏机锋 皇家也有难念经 京城的冬日,御花园里唯一一抹亮色便是梅园,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乔贵妃裹了身银白狐裘,只露出一张芙蓉面来,落在小孩子们眼里,比梅花还好看。 只是乔贵妃和皇后素来不睦,孩子们也怕皇后,并不敢称赞她,只礼亲王府的小县主在婧儿耳边嘀咕了几句:“贵妃娘娘真漂亮,我长大也能这般漂亮便好了。” 婧儿柔柔笑道:“会的,你如今便极可爱,女大十八变,以后定然会长成个大美人。” 这其实是婧儿昧着良心夸她了,婷县主年岁虽不大,但继承了她父亲一身黝黑的皮子,又像了她母亲一头稀疏发黄的头发,尽挑了父母不好的地方长,实在是不尽人意,众人顾忌着她家中大人,不敢说她不好,只得干巴巴赞声可爱,但孩子们一道玩耍便没这顾忌,亲戚家几个调皮的小男孩没少揪着她的头发笑她黄毛丫头。 婷县主叫婧儿哄的心花怒放,直拉着她的手叫好姐妹,叫那厢捉迷藏的陈家四姑娘听了,哼声道马屁精,婧儿笑意不减,并未与她争执,倒是婷县主为她不平,朝陈四姑娘做了个鬼脸,拉着婧儿跑去了自家堂姐妹的阵营里玩耍。 正月初一的日子,朝臣宗亲来宫里拜年,吃个午饭便算全了国礼,接下来便是各家自己走亲戚,皇家亲戚多,他们自家走亲戚也是个大工程,初一要招待宗亲朝臣,是最忙乱的一天,初二已嫁的长公主们要带着丈夫子女回娘家,初三初四有些外戚也要进宫来坐,初五初六那些七拐八拐的穷亲戚们也要来拜年,即使贵为皇家,也少不了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东海郡公府原本在外人眼中便是这般打秋风的穷亲戚,如今托了宫里金童和婧儿的福,倒离了这个泥潭,其他人却没这样的运道,皇后笑望着眼前这位堂婶,心情却并不美妙。 这大好的时节,偏要她陪这些人耗着,实在是虚度光阴,叫人郁卒。 “娘娘是顶好的福运,今年定然会有个龙子的,届时婶子厚着老脸来讨杯满月酒喝,娘娘可别将我往外赶。” 皇后笑应下:“借夫人吉言,若真有这日,陛下自然会大宴群臣宗室,少不了夫人一席之地。” 这位是彭城县公的夫人,他们家比之东海郡公府还差些,东海郡公退位后世子还能再袭最后一爵,彭城县公之子可就无爵可承了,因此县公夫人到处钻营,时常进宫来坐,想与宫里保持和睦关系,偏又不太会做人,说话也不中听,每每惹了人不快还不自知,皇后顾忌着对方是宗亲长辈,不得不虚应着,却着实对这一家子无甚好感。 不仅大人要应酬,小孩子也少不了,彭城县公夫人带了一双孙儿进宫,金童和婧儿少不得要招待他们。 说起这两个孩子,还和金童兄妹俩有些渊源呢,当年宫里遴选灵童,彭城县公府也报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来,不过是隔房的一对堂姐弟,自然比不得东海郡公府的龙凤双生子,彭城县公府失了这个际遇,一直以来对这事都耿耿于怀,眼看着如今东海郡公府借宫里灵童的势爬出了泥潭,他们家却愈渐走下坡路,真是眼红心热,若当初被选为灵童入宫的是他们家的孩子多好,如今这一切荣宠都是他们家的。 后来彭城县公府不知是不甘心还是要发泄不满,回回进宫都带着这两个孩子来,打小就和金童兄妹俩不对付,回回他们来,看中了金童兄妹的这个那个,便要搜刮走,皇后在这些金银之物上看得轻,只当打发叫花子,只要不是太贵重的,都会让金童他们给出去,回头她自然会补更好的。 金童兄妹俩也是在皇后膝下富养长大的孩子,倒不至于眼皮子浅显,只是那家子回回这般作态,实在恶心人,偏他们还要保持良好修养,轻易发作不得,只是后来也长了个心眼子,回回这一家子来,他们便将好东西都收起来,那两个在屋里看不到什么好东西,便要从金童他们身上拿,有一回那女孩子看中了婧儿头上镶了东珠的发箍,便吵着要,婧儿不欲给,她便仗着年岁小哭闹起来,其实并不小的,她比婧儿还大半岁。 毕竟是亲戚家来做客的孩子,吵闹起来不好看,这种时候,皇后当然只能骂自家的孩子不懂事,心中也厌极了这一家子,却不得不虚与委蛇。 皇后这般放纵态度,落在彭城县公家看来,便是皇后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不喜灵童,他们家两个孩子也愈发大胆,回回进宫来必要金童兄妹俩依着他们,婧儿本想着他们要来她便打扮寒酸些,最好是身无长物,让他们空手而归才好,皇后却不许,这大过年的,养子养女打扮的这般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薄待了两个孩子,这给人养孩子就是这般难为,若是自己亲生的,自然没这些顾忌。 这回彭城县公夫人带着一双孙儿进宫来拜年,大人在屋里说话,孩子们去侧殿玩耍,他们先去了金童屋里坐了会子,镇哥儿瞧中了金童摆在多宝格上的小船,大公主炫耀道这小船儿放在水里可以走的,让宫人给她拿下来,她给客人露一小手。 镇哥儿瞧中了这小船,便要金童送他,金童还未开口,大公主便道:“不给!我送哥哥的!” 前两年大公主不懂事,还不懂哥哥姐姐之间的激流暗涌,如今懂事了些,金童今儿早起便教了她,若这小子再敢来要他的东西,他不好拒绝,由她开口才好,她年纪小,身份又贵重,不信这小子敢在大公主跟前横。 大公主对哥哥的话是言听计从,她也不喜欢这两个人,母后也不喜欢那个婶婆,老来她们家讨人嫌。 镇哥儿在金童屋里吃了瘪,几人再转道去婧儿屋里时,姗姐儿眼睛四处一搜刮,果然没什么能拿的,便在婧儿身上扫了一眼,指着婧儿的项圈道:“婧儿,我拿我的项圈来和你换,可好?” 婧儿面目犹疑,“不行的,这不能换。” 姗姐儿便要发作:“为何不行!你舍不得?还是嫌我的项圈不好?小气鬼,皇后娘娘给你那么多首饰,你分我一个怎么了?” 婧儿叫她说的委屈,只她是有规矩的姑娘,做不来撒泼打滚的事儿,姗姐儿却惯是会恶人先告状,见婧儿还不松口,便哭去了大人屋里。 婧儿拧着帕子揪扯,也跟在她后头去了,她若不去,不晓得姗姐儿又要怎么颠倒黑白。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刁客人强取豪夺 慧婧儿借力打力 姗姐儿捂着脸哭去了大人屋里,进了内殿先不行礼,径直扑到了祖母怀中,她也不说话,只是嘤嘤哭着,叫人觉着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县公夫人好生拍着她的背哄她,一面向皇后表歉意,“让娘娘见笑了,这丫头过年又大了一岁,却光长个子不长性子,还是小孩儿脾气,实在比不得娘娘屋里几个孩子懂事。” 姗姐儿便是再大,在皇后面前来说,总是小孩子,皇后能怎么说她,只能干笑两声:“女孩儿娇些也无妨。” 婧儿几人随后便道,如同寻常人家的主母一般,亲戚家的孩子来家中做客和自家孩子闹了口角,做大人的自然先训自家人,皇后问婧儿:“你们处的不愉快么?怎的姗姐儿又哭了?你虽是妹妹,但姗姐儿来者是客,你要尽地主之谊,凡事多让着客人,惹客人不快,叫人家怎么看你?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姑娘,莫让人嚼舌说你礼数不周全。” 若是前两年婧儿还小时,皇后这般说她,她便委屈的不行,也要暗暗抹泪的,如今大了些,也听得懂弦外之音了,更何况皇后这话已不算弦外之音,也只有大公主还听不懂。 婧儿心知母后是站在她这边的,有人撑腰便硬气了些,先朝着县公夫人拘了一礼,言辞温温婉婉:“婶婆见谅,惹了姗姐姐不快,是婧儿的罪过,姗姐姐瞧中了我脖子上的项圈,若是旁的东西,姐姐想要我断不能不给的,一点子金银俗物,怎值当为它伤了姐妹和气,只这项圈却不是我的,这是玉女周岁时祖母送她的生辰礼,今早早起她心血来潮要与我换项圈带,只是暂时换戴着,晚间便换回来,我实在不能把玉女的项圈随意送人,姐姐以为我小器,也不听我解释,便哭了来,姐姐快收收眼泪,这便随我去我屋里,我打开了妆匣来,姐姐瞧中了什么尽管拿去。” 皇后和婧儿一唱一和,将场面做的非常难看,县公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姗姐儿也不是傻子,婧儿长篇大论的,不就是在给她定罪嘛,她可不会坐以待毙,揉着眼睛道,“你莫要以为谁都惦记着你那点东西,我不过说要与你换着戴戴,哪里就是要你的东西了,你和大公主都能换着戴,却不愿与我换,可见果真你们亲如姐妹,我是个外人,罢了罢了,以后我再不来寻你了,再不来碍你的眼。” 姗姐儿回回都来这手,只要她这般说,皇后下不来台,无论如何都会呵斥婧儿,让她给客人道歉。姗姐儿窝在县公夫人怀里,在大人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婧儿一脸得色。 婧儿抿唇不语,回回都让她这般拿捏,实在憋屈,母后是皇后,为何要容忍这种宵小之徒,他们不来才最好,少了多少是非。 大公主拉着婧儿的手,一脸不忿朝姗姐儿哼了一声:“不来就不来,不要你来我家,快走!” 以前大公主不懂这些机锋,姗姐儿只是和婧儿作对,并不来惹她,她便还是乐呵呵的玩着,如今她也有三岁了,已懂了亲疏之别,一个是日日陪伴她玩耍的亲姐姐,一个是不常来的远方堂亲,来了她家里还想拿她的东西,还敢骂她姐姐,她才不喜欢这种人来家里呢。 姗姐儿不防大公主会突然对她发作,难道就因为她想要的项圈是大公主的?婧姐儿果然是个心里藏奸的,惯会装模作样,知晓她要来,特地和大公主换了项圈,却不告诉她,在她闹起来之后才说出来,凭白让她惹了大公主不快,大公主可不比婧姐儿这个寄人篱下的,她说不喜欢,皇后定然也不会喜欢的。 果然,大公主刚说完,皇后便道:“小孩子家,今儿吵闹明儿说和的,都是些孩子话。金童,婧儿,你们该去写大字了,我晚上要看的。” 皇后无视了姗姐儿的拿乔作势,让金童婧儿回屋去,不再招待这姐弟俩,大公主不用她说,自然会跟着哥哥姐姐去玩,这姐弟俩刚和金童婧儿闹了口角,自然不好再跟着去,陪着大人坐在屋里百般不得劲儿。皇后对他们也淡淡的,端着茶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县公夫人如坐针毡,眼看着将近午时,宫人过来问午膳的菜色,县公夫人心头一亮,皇后却问都没问她,只随口说了自己和女儿爱吃的几个菜,便让宫人退下了。 这下县公夫人是真坐不住了,虽则她一向脸皮厚,总也有几分勋贵人家的礼数,主家没留她用膳,她总不好腆着脸问能不能留下来吃一顿吧?万一皇后也不要脸面,说不能,她以后都没脸进宫了。 祖孙三人饿着肚子回家,路上镇哥儿还不懂事,问为什么他们不留在宫里吃饭?以前他们进宫,都有饭吃的。 县公夫人也是满肚子火,不舍得呵斥孙子,只戳着姗姐儿的额头骂她:“都怨你惹了大公主不快!能不能有点儿眼色,婧丫头脖子上的项圈是什么成色,是她一个养女戴得起的么?什么东西都敢要,以后再不带你进宫了,别给家里招祸!” 姗姐儿本就在坤仪宫受了委屈,如今又被祖母呵斥,心下委屈更甚,嘴巴一张,眼睛便开了闸,以往她拿了婧姐儿的东西回来,祖母都夸她做得好,如今怎的怪她了!她怎么知道那是大公主的东西,婧姐儿吃穿用度都和大公主一般无二,时常姐妹俩会穿戴一样的衣裳首饰,她如何分辨得出来,都怨婧姐儿太过奸诈,故意套她呢。 金童和婧儿带着大公主在侧殿玩了一会儿,到了吃饭的点,他们便去正殿,见那祖孙几个走了,金童婧儿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些,待得菜膳摆上来,金童目光扫视一周,没有他特别爱吃的菜,随口问了一句:“没有冬笋么?难得那几个走了,不和他们一桌吃饭,我吃的香。” 坤仪宫的大宫女流春回了他一句:“尚食局没送来,想是没采买到,大公子吃吃别的,也香的。” 金童笑笑,先给大公主夹了个鸭翅膀让她啃着,再给婧儿夹了个虾饺,而后才夹了筷子肚丝儿到自己碗里。 膳后大公主拉着哥哥姐姐去廊下玩耍,见着小太监拿了屉笋壳要倒,她上前拦住挑拣一番,捡了块最大的往自己头上罩,回头笑问哥哥姐姐:“我的新帽子,好不好看?” 婧儿给她拿下来,抚抚她毛燥的头发,笑斥道“头发乱了别来找我梳”。金童笑望着两个妹妹,满面温暖和煦。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年岁渐长始出门 金童婧儿初露角 新年里头,皇室往常是只招待客人,不走访亲戚的,他们家也没有人能出门走动,今年金童和婧儿有六岁了,从大公主那场病后,帝后也悄悄合计过,这两孩子以后怕离不了他们家,既是他们家的人,到了年纪,便要代表他们家出门应酬。 如今他们还小,也没人带着,那些七拐八拐的亲戚便不叫他们走动了,但本家的宗亲还是要去拜访的,皇后让他们回东海郡公府拜年时顺道去几家宗室长辈跟前走一圈,礼品皇后会为他们备好,他们只去露个面拜个年,若不愿留下吃饭便回来,小孩子家,去了尽个心便成,也没谁要和他们推杯换盏拉交情。 金童婧儿点头应下,心下却有些虚泛,毕竟才五六岁的孩子,没有大人带着,要去亲戚家中走动,代表的是大人的脸面,若是失礼了可怎么好?去了又该说些什么,本来若是有大人带着,大人和大人说话,他们小孩子家和小孩子家玩耍便是,如今只他们去,岂非要他们和大人坐在一起说话?说些什么呢? 今年是金童婧儿头次回东海郡公府拜年,以往几年皇后从不放他们出宫,理由是孩子们还小,没有大人带着出门她不放心,可东海郡公府就是他们的家,回自己家还要谁带着?皇后怕他们回家回惯了,在宫里安不下心来,再说这过年放他们回去,那中秋端午清明要不要回去?父母生辰要不要回去?祖父母生辰要不要回去?他们自个儿的生辰要不要回去?若这般算下来,金童婧儿一年之中留在宫里的时日有多长,灵气都要外泄了,还怎么给她招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律不许,只许郡公府的人逢年过节来看他们,不许他们回去,这么几年金童婧儿唯一一次携手回家,便是参加他们小妹妹的洗三宴,后来婧儿被遣送回了家中住过几日,除此之外,两个孩子对于郡公府实在陌生,尤其是金童。 今年金童婧儿已有六岁了,按照当初约定,原本满了五岁便该放他们回家,结果皇家失言,将人扣下不放,总不能再拘着他们回家探望,既然都能回家探望了,去别的叔叔伯伯家里走动也是行的。 既是外出访亲,便是按着亲疏走动,而不是按着身份高低走访,因此金童婧儿先去的郡公府,留下吃了顿午饭,吃完也不能多留,还得去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拜访一遭。 三奶奶揽着两个孩子极是不舍,回回这般来去匆匆,这明明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为什么成了皇上皇后的儿女,回自己家来拜年大包小包的礼物,吃了顿饭便忙赶赶的要走,那对夫妇自己生不出孩子,便来觊觎她的孩子,两个孩子回自己家却成了作客。 婧儿毕竟回家住过两日,与家中亲人已有了些亲近之意,女孩儿家感情也更细腻些,伸出柔嫩的小手给母亲擦了擦她强忍的泪水,柔声道:“母后说我和哥哥也大了些,以后会有许多的应酬,出门走动的时候多,娘莫要难受,得了机会我和哥哥便回来看您。” 宫人在边上看着,她并不敢多说,母后并不喜欢他们亲近家中。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三奶奶强忍的泪水便淌了下来,孩子这般贴心,更叫她后悔当年送了他们入宫,若一直陪着她,他们该是多亲和的一家子。 金童抿唇难言,到底男孩儿刚硬些,说不来那些甜腻腻的话,只和婧儿一道向父母长辈磕了几个头,便相携着告退。 从郡公府出来,兄妹俩坐在马车上一路无话,几个丫鬟陪着他们坐,主子不说话,她们却耐不住寂寞,不敢说些闲话惹主子不快,便捡了郡公府的事情来说,“不是早两日得知了要回家便开心的睡不着么?怎么如今回了家,却不见笑影儿?” 初露目带不赞同望了眼新荷,这些话哪里是她们做丫鬟的该说的。 婧儿心下不虞,低着头不说话,车厢内静了一会儿,新荷面有赧色,还是金童回了她一句:“回家与我们想象中不太一般。” 新荷心下撇嘴,自然不一般,你们当天下所有的家庭都和皇宫一般富丽堂皇秩序井然么?东海郡公府乱成一锅粥,别说这两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孩子不喜欢,她都瞧不上。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是眼皮子浅的,和那彭城县公家一副德行,见两个小主子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来,笑得面上生花,又是要留晚饭又是要留宿的,小孩子吵吵嚷嚷,大人们见缝插针,实在为难两个小主子了,又都是血溶于水的亲人,只能干笑干应着,上回姑娘回这家里便吃了许多亏,以后这家里还是少来的好。 马车往礼亲王府驶去,两个孩子也渐渐收了心思,开始盘算着见了长辈要如何行礼如何说话,婧儿让宫人拿镜子出来,她瞧瞧自个儿仪容可有瑕没有。 初露执了面小琉璃镜出来,捧在婧儿面前,让婧儿对镜自照,杨枝打趣她道:“姑娘放心,咱们都准备好了,断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金童婧儿是以帝后养子养女的身份出门访客,他们送出去的拜帖也是皇宫的大公子大姑娘,可不是东海郡公府九哥儿七姐儿,对方自然知道该如何招待,两个小主子也是有规矩的,便是有些许不妥当之处,也没谁不长眼拿捏着不放。 话是这样说,他们还是难以放松,若是他们出了什么岔子,旁人不会说帝后如何,宫里教养如何,只会说他们天生不架,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劣根性,皇宫教养再好也无法另他们脱胎换骨,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婧儿不由自嘲一笑,若是大公主出门,哪里有这许多顾忌。 到得礼亲王府,有下人在大门处候着,引着马车往侧门去,侧门处准备了软轿,金童兄妹俩被宫人抱下了马车塞进软轿里,往内院去,到礼亲王妃的正院门口才下轿,若不是于礼不和,宫人抱着他们进门,是沾不到一丝风雪的。 礼亲王是今上的嫡亲叔父,亦是宇文氏皇族的宗正,金童婧儿对他天然便有些敬畏,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礼,向叔祖父叔祖母请安。 礼亲王一家也是宫里的常客了,金童婧儿养在皇后宫里,没少和他们家打交道,只是头回这般正式上门拜访,原本在心里演练了许多次的腹稿,见了礼亲王那张肃穆脸面,皆堵在了喉间说不出。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访亲冷暖有两般 德郡王府欢乐多 金童婧儿到底是小孩儿家,玩不来大人那套长袖善舞,世子夫人见他们拘谨,便笑着起了个话头,“你们这是才从郡公府过来么?在家里玩的可开心?你们家兄弟姊妹多,可有你们的玩伴。” 礼亲王府便没这么多孩子,礼亲王只三女二子,世子膝下只一个小县主,和婧儿年岁相仿交情不错,二房是庶出,有二女一子,年纪与宫里的大公主二公主相仿,总之嫡系也不茂盛。 金童答话道:“正是这样,只是在宫中不能常见他们,堂婶常带了婷姐姐婉妹妹她们来玩才好。” 世子夫人笑着应好,看着自家几个女孩儿,心里是和皇后一般的想法,阴盛阳衰。 王妃留他们用晚膳,问他们喜欢吃什么,婧儿婉言谢绝:“还要去德堂叔家走一遭,母后交代了回宫用晚膳的,天晚了路不好走。” 王妃淡笑点头,让他们开春了再来玩耍。 大人和小孩儿是没什么好说的,金童和婧儿坐着吃了会儿点心,婷姐儿倒是巴心巴肝的想带婧儿去她屋里玩,只是婧儿他们不能多留,说好了下回再来,在这府中坐了会子便走了。 出了礼亲王府的门,马车又往德郡王府驶去,德郡王是今上的堂弟,亦是今上伴读,两人虽是堂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德郡王本人又是个不缺才干且幽默风趣的,时常进宫蹭饭,宫里上下都喜欢他。 去他家里,金童婧儿便轻快了些,德郡王偶尔也会跟着皇帝去寿康宫用膳,金童和婧儿还小的时候,他极喜欢逗弄这两个孩子,后来大公主出生了,德郡王便更喜欢大公主一些,但待金童婧儿还是不错,外出公干也不忘给他们带礼物。 他早得知金童婧儿要来,便交代了王妃准备些小孩儿喜欢的零嘴儿玩具,让自家几个孩子也准备着,来了好生招待着客人,王妃问及迎他们从哪个门进来,德郡王略一思索,“开中门吧。” “中门?是不是太抬举了?” 若是正经的皇子公主来访,那是贵客,确实要开中门的,如今只是两个寻常的小辈来拜年,哪里要开中门,开个侧门就差不多了。 德郡王道:“莫欺少年穷,谁知他们日后有什么造化?我是他们的长辈,但钦哥儿他们与金童兄妹俩平辈,日后还不一定有他们尊贵,咱们得为孩子们留个好。” 王妃是个乖觉听话的,德郡王说了她便听着,让门房去大门处候着,迎着往中门进。 金童婧儿到德郡王府时,已是申时初了,德郡王夫妇陪着他们坐,也留他们用晚膳,金童还是如亲王府那般的说辞,坐坐便走。 德郡王府的太妃还在,太妃是个极慈和的老太太,素日里来宫里见了金童婧儿也很亲和,如今兄妹俩上门来访,太妃更是乐的不行,再三留他们用晚饭,“头回来我家里,怎好让你们空着肚子走,便在这儿吃着,天晚了便住下,明儿再回也是一样的,你们小孩儿家过年也没什么事情,不就是走亲戚么?放心,你们母后怪罪下来婶婆担着。” 郡王妃也道:“正是正是,我们家孩子伴也多,没带衣裳也不怕的,金童便跟着钦哥儿住,婧儿便和妤姐儿住一间屋子,衣裳便穿他们的,他们过年做的新衣裳,还有几身没上身呢。” 太妃婆媳俩都热情的很,倒让金童婧儿有些难以招架,好在她们都是大方爽利的性子,婧儿不知道说什么,干脆就笑着把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太妃见他们心意已决,也就不多作勉强,只说让他们年后来玩,带几身衣裳来住几日。 德郡王府的人丁比之礼亲王府是要兴旺些的,德郡王世子钦哥儿年方七岁,是个挺懂事大方的孩子,和金童处的不错,他同胞妹妹妤姐儿比婧儿小半岁,也是个伶俐丫头,平日里年节时候来宫里玩,也乐意跟着婧儿,今次是金童婧儿头回来他们家,他们也高兴,就想着把兄妹俩往自个儿屋里带,有大人在总是拘谨些。 “玉女怎么没来?” 妤姐儿拣了几颗糖梅子,用手帕包着放在手上,母亲不许她多吃甜食,怕吃坏了牙,两个堂妹又爱和她抢,她先装几颗包起来。 婧儿见她如此爱吃这梅子,也拣了一颗吃,听得妤姐儿问她,忙咽了下去答她:“玉女还小,要再过两年才会随着我们出门,你瞧我和哥哥不也满了五岁才出门走动么?” 王妃见女儿又在偷吃甜点,叫了她一声:“少吃些,吃多了糖黑牙的,瞧瞧你婧姐姐一口牙多好,再瞧瞧你的!” 婧儿一口白牙整齐精致,虽则小小年纪已是笑不露齿,但素日里说话间可见唇红齿白,瞧着便喜人。妤姐儿一口牙便不怎么整齐,尤其是里边的臼齿,竟然有两个长在一起的,长了双层牙,妤姐儿小孩子家尚不觉如何,郡王妃便极担心女儿以后长成个龅牙,或是腮帮子大,那样可不美观。 但其实,这和她吃糖是没多大关系的。 婧儿笑道:“过两年便该换牙了,我如今牙口生的好,换牙后可不一定好,妤姐儿如今牙口不好,换了牙指不定就好了呢,到时候可是我羡慕她了。” 王妃叫她逗的捂嘴笑:“哎哟!你这孩子,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教的,这般玲珑剔透的姑娘,能抵我家的十个。” 妤姐儿朝母亲吐舌头,一边对婧儿道:“这话往常是祖母说的,婧姐姐像个小老太太!” 王妃笑意更甚,婧儿也不恼,反而捏了捏妤姐儿的鼻子,道:“我是小老太太,你可服我管教么?” 妤姐儿便躲到了她哥哥身后,笑声银铃儿一般清脆:“不服,大家都来管我,我也要快快长大,去管比我小的孩子。” 钦哥儿也跟着笑,将他剥了好一会儿的一堆瓜籽肉分成两半,一半给金童,一半给婧儿,是个很合格的东道主。 妤姐儿见状也问哥哥要,“怎的我没有?” 王妃在上头叫她:“要吃你自己剥。” 金童招手叫她过来:“我的给你,来。” 妤姐儿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悠,又蹭去了婧儿身边,道:“我吃婧姐姐的,金童哥哥你分点给我哥哥吃,他剥老半天了。” 二夫人见状说了一句:“还是这兄妹组合分外亲热,我家这两个男孩子,没有一日不打架的。” 王妃道:“钦哥儿比他妹妹大三岁,哪里能打起来,倒是金童和婧儿实在难得,一般大的两个孩子,亲亲热热的。”她妹妹家两个孩子,女孩儿比男孩儿大一岁,还不是天天打架。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金童巧语化滞局 心有灵犀互勉励 从德郡王府出来,天色已暗了,天空中隐隐有些风雪,不算大,但着实冷。 金童婧儿裹着两张一样的水貂皮披风,被宫人抱着塞进了软轿里,郡王妃送了他们出门,见天色不好,再留了他们一遭,这若是大人,这般盛情难却,说不得就应下了,只金童他们自个儿也做不了自个儿的主,只得再次婉拒堂婶好意,冒着风雪回宫。 回了宫里,各处已燃起了灯火,这大冷的天,坤仪宫角门处并无人守门,门房处几个小太监在吃酒,桌上只有些酒菜,并不敢打牌,他们的主子厌烦这些。 听得外间敲门声,他们便催了个年幼些的小太监来给小主子开门,金童婧儿下车后被宫人抱着往内殿去,驾车的太监喊了同僚来帮忙卸马车,扰了里头酒酣人热正上头的几个,骂骂咧咧地出来,先踹了下马蹄,惹得马儿打了个响鼻,嗬出滚热白气来。 金童婧儿进了内殿,还未换下出门访客的衣裳,先去向皇后请安,皇后陪着大公主在解九连环,见他们回来,大公主扔了手头玩意儿,扭着腿要从罗汉床上蹭下来。 皇后拦腰抱住了她,让金童婧儿近前来,“回来了,便摆膳吧,玉女早饿得饥肠辘辘,却非要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婧儿惶恐,低下头懦懦不安,金童笑道:“玉女最有良心,晓得体贴家人,年前母后忙祭祖事宜,好几回误了饭点,她也是干等着不肯吃,我喂她都不行,非要等母后回来了才肯张嘴。” 皇后想起这事,心下敞亮,脸上也带出笑影儿来,低头看女儿娇憨可爱的脸蛋,越看越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这是她亲生的女儿。 既然玉女饿了,金童婧儿一进门皇后便招呼着摆膳,他们也就不好再去换衣裳磨蹭,只婧儿让宫人卸了钗环首饰,在铜盆里洗了手,便坐上了膳桌。 皇后是极重规矩的一个人,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金童他们若只跟着她吃饭,确实不敢多话,用膳全程都是静默无声的,但如今大公主正是学话的年纪,嘴里一刻不得闲。 “哥哥,走亲戚好玩吗?” 小孩子大抵都是喜欢出门做客的,大公主还未出过宫门,但不妨碍她向往外面的世界。 金童心道:走了这家走那家,屁股还没坐热便要往下家赶,哪里有什么玩的,这大冷的天,不是成心折腾人嘛。 “好玩的,我们去了叔祖父家,他们家很漂亮,叔祖母屋里摆了盆姜叶,用瓷盆装着养在土里,这大冷的天,端的是绿意盎然,我原以为是竹子,却不似竹叶苍翠,那姜叶是嫩绿的,你见过姜叶吗?你受了寒要喝的姜茶,便是它的果实熬出来的,别瞧它味道不怎么样,这茎叶倒是长的好看。” 皇后也点了点头:“葱姜这些东西,浑身是宝,你们莫要嫌它味道不好,吃了对身子好的。” 大公主对叔祖母家的姜叶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他们和小伙伴一起玩了什么。 金童熟知她的心意,提起了亲戚家几个小孩子:“婷姐儿见我们去,高兴极了,同我们说她养的小兔子,只吃萝卜和菜叶子,若不是叔祖父和叔祖母在,她怕是要提着笼子来给我们看,我们不能多坐,约好了天暖了一处玩。德堂叔家的铎哥儿又长胖了些,过年他感染了风寒,没来宫里拜年,下回再来,怕是要比你高了。妤姐儿还是爱吃糖,拿帕子包了一叠糖梅子想藏起来吃,叫堂婶瞧见了,说她当心吃坏了牙。她的牙确实不怎么好的,玉女,你也爱吃糖,当心吃坏了牙,到时你们两个豁牙姊妹一起玩。” 大公主听哥哥说话听得忘了嚼饭,只觉出门做客当真是极有趣的,只可惜她不能去,明年,明年她一定要去!待听得哥哥说她豁牙时,她笑得眉眼弯弯,嘴里含着口饭咕哝咕哝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但瞧她的神色,是极开心的。 皇后扳正了她的身子,训她道:“吃饭别说话,当心噎着,快些吃,吃完了再来说。” 她虽是训话,语气却并不严厉,大公主笑容未敛并不怕她,金童也并未紧张,婧儿也偷偷松了口气,哥哥总有法子化险为夷。 晚膳过后,皇后带着三个孩子坐在罗汉床上说话,大公主还是叽叽喳喳嘴巴不停,问了哥哥姐姐一天的行程,又说她今儿在家做了些什么,哥哥姐姐不在她一个人玩着没意思,下回他们再出门走亲戚一定要带着她。 皇后哄她道:“你哥哥姐姐今年六岁了,他们这也是头回出门,你也要到了六岁才能出门,你自个儿算算还有几年?” 大公主便掰着手指头算,过了一年又大了一岁,那她就有三岁了,再虚一岁,四岁了! “明年就能去!” 皇后一噎:“你怎么算的!怎么就明年了?” 大公主便算给她听:“过年三岁,虚岁四岁,哥哥姐姐五岁,我明年五岁,五岁走亲戚。” 皇后在她额头上轻拍一记:“就你会长大?你哥哥姐姐去年五岁,今年还五岁?” 大公主道:“哥哥姐姐没满六岁,就是五岁。” 她记得清楚呢,哥哥姐姐是十一月的生辰,就是吃长寿面红鸡蛋的时候,她每年都会跟着吃一碗,到她自己生辰的时候再吃一碗, 皇后被她气笑了,“你给自己算就是虚岁,给你哥哥姐姐算就算实的,照你这般算法,过几年他们要喊你姐姐了。” 不管皇后怎么说,大公主就认定了她明年能走亲戚,皇后不应她,她便碎碎念一个晚上,念到洗了脸脚坐进了被窝里,嘴巴还不停,皇后无法,只得先应了她,小孩子忘性大,到了明年哪里还能记得。 冬日里天冷,皇后早早带着大公主上了床,金童和婧儿饭后陪着皇后和大公主坐一阵,待皇后要准备洗漱安置了,他们才告退。回了自个儿的侧殿之后,他们也要洗漱更衣,穿上了细棉寝衣,外头裹一件小斗篷,让宫人将灯火挑亮些,他们要背书写大字的,今儿走了一天,还未碰过,虽则皇后未督促他们功课,他们自己也要学着。 他们勤奋好学,宫人倒是哈欠连天了,新荷催了婧儿好几回,“天色晚了,姑娘快歇着吧,明儿再写也是行的,大不了明儿多写两张。” 婧儿叫她催的不耐烦,强忍着怨怒道:“我还有两张便写完了,你若困了自去睡,我写完了自个儿熄灯安置。” 新荷撇撇嘴,到底不能撇下主子自己去安置的,只得干站着等婧儿写完。 婧儿还在描红写大字的阶段,手脚慢,两张字帖看起来不多,也够她写好一会儿了,到她搁笔时,沙漏已指到了亥时中。 新荷谢天谢地,忙上前收拾了婧儿的书具,招呼外头的小宫娥打盆热水来给婧儿净手,洗完了手便上床安置吧。 婧儿等水来的程中让新荷支起窗边小画帘来给她瞧瞧,新荷不明就里,照着做了,她们屋这扇窗户是正对着金童那屋的,他们俩分了屋子,但还是在一间侧殿里,隔的不远。 金童那屋的灯火也还亮着,婧儿会心一笑,哥哥只有比她更勤奋的,怎会比她早睡。 “公子,大姑娘屋里的灯火熄了,咱们也快安置吧!” 也不晓得是什么怪毛病,明明早就写完了大字,非得等大姑娘睡了他才肯睡,倒累的下人也要陪着他熬着。 金童点头,自个儿爬到了床上,钻进了被窝里,宫人给他掖好了被角放下帐幔,熄了里里外外的灯火,除了守夜的宫人,整座坤仪宫皆入了梦乡。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帝妃微服赴上元 幼女病危惹凤怒 十五日的新年乍一看很长,实则过起来快的很,仿佛昨日还是除夕,今儿便是元宵了,出了元宵,这年便过完了。 今年过年金童婧儿只走了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两家,算是让他们试试水,那些外戚们皆还未走动,皇后同他们说,明年要去几位长公主大长公主府上拜年,以及皇后娘家,太后娘家,总之皇家排的上号的亲戚都要走一遍,届时他们又长了一岁,应付这些事情该更加得心应手才是。 金童婧儿点头称是,大公主又在边上蹦哒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也没谁听她的罢了。 新年里头最后一个欢庆节日是上元佳节,当然皇帝是初八便开了朝,上元节时再办个宫宴,邀请朝臣宗亲进宫庆贺一番,这年便算过完了。 今年皇后却没这个精力办宴了,因为金童婧儿的学业问题,帝后意见相左,皇后便借口身子不爽利,不愿操持上元宫宴。 皇帝也没法子,总不能让乔贵妃去操持,太后又有话说,不办便不办吧,大家都省事,上元节京里的灯会很不错,若是宫里办宴,只能找些宫人作寻常百姓打扮,摆些摊案充作庙会,君臣同游,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偏还要呼个与民同乐体验民间疾苦的口号,实在无趣,真要与民同乐,他微服出行赏灯岂不妙哉。 思及此处,皇帝灵光乍现,既宫里不办宴,他不必应付朝臣宗亲,岂不正是出去快活的好机会! 只是这上元节人家出门赏灯都是拖家带口的,他哪里愿孤身一人,皇后才与他闹了别扭,他也不愿看皇后那张苦瓜脸,后宫多的是解语花,带谁都比带她强。 要说这后宫里最艳的一朵解语花嘛,自然是承欢殿那位,皇帝让大太监福禄山去承欢殿传个口信,叫贵妃准备着,天黑了与他一道出宫赏灯。 有这般与皇帝单独相处的机会,乔贵妃自然不愿放过,从下午得了口信便开始试妆打扮,只是傍晚时分二公主有些不好,哭哭啼啼的,还一直吐奶,乔贵妃已换好了衣裳,便不愿抱她,只让奶娘抱着,她拿着拨浪鼓逗了一会也不见好,眼看着天黑了,乔贵妃狠叹了口气,让奶娘抱她下去哄着,她披上斗篷,坐上了辇车往乾元殿去。 皇帝携爱妃微服出宫,其间花前月下郎情妾意自是妙不可言,二人流连忘返,在皇帝的私人院落里度过了美妙的一晚,翌日回宫,宫里却翻了天。 昨夜二公主风寒脑热,乔贵妃却撇下幼女出宫和皇帝风花雪月,下午她出门时二公主便有不适,乔贵妃却还是撇下了她随皇帝出宫,到了夜间二公主便很不好了,承欢殿的宫人为了掩饰主子行踪,不肯传太医,恰好宁妃去承欢殿拜访,在门外便听到了二公主的哭声,承欢殿的宫人却遮遮掩掩不让宁妃进门,宁妃察觉不对,去了寿康宫禀报太后,太后跟前的李嬷嬷亲自上门,承欢殿的宫人不敢拦,李嬷嬷一进门,便什么都兜不住了。 皇后太后震怒,传了太医来给二公主诊治,皇后更是守了半夜,待二公主吃过药熟睡了,她才将二公主带回了坤仪宫。 皇后看着跪在她脚底下脱华簪着素服哭的梨花带雨的乔贵妃,心下一阵喜意膨胀,你也有今天!妾就是妾,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想养二公主来和本宫分庭抗礼,本宫这回定要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乔贵妃,你当初百般恳求陛下和本宫,争取二公主到膝下抚养,说什么待她视如己出,宁愿苦了自己也不能苦着孩子,这就是你的视如己出?玉女年前病一遭,本宫日夜守在床前,你倒是心大!” 乔贵妃还是那几句苍白无力的辩驳之词:“昨儿下午妾身走时她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吐奶,她往常吃多了也会吐奶的,是妾身屋里的宫人伺候不周,婉婉病了,他们竟敢瞒着,妾身有御下不严之罪,妾身甘愿受罚。” 无论皇后怎么说,她都咬死了昨儿下午她走时二公主还是好好的,是宫人的错,她人不在宫里,并不知二公主的病情,待陛下下朝来后宫,自然会帮她。 “娘娘可否让妾身看看婉婉,她一夜不见妾身,身上又难受,让妾身抱抱她哄哄她好么?” 皇后脸上冷意未减:“你还记得二公主么?屋里还有个未满周岁的女儿,你竟然能出宫游玩彻夜不归,现在来装慈母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便在这儿跪着好好反省己身吧!” 皇后拂袖进了内殿,让乔贵妃在正殿里跪着,秦嬷嬷搀着皇后的手往里走,边道:“叫她跪在殿里,待会儿陛下来见了,又是好一出苦肉计。” “她不跪在那儿,见了陛下就不会哭诉么?陛下就爱她这一套,反正也会包庇她,还不如先让她跪一会儿,待陛下来了,她就不用跪了。”皇帝再想包庇她,也要看看太后答不答应,后宫子嗣衰微,唯二的两个孙女都是金疙瘩,乔贵妃这个贱妾算什么。 二公主安置在皇后的寝房内,金童和婧儿大公主正陪着她,她这会儿刚吃完药,方才哭过了一阵,如今金童拿了串铃铛在逗她,大公主也在一边叽叽喳喳的,屋里倒热闹。 “妹妹正病着,你们莫要吵她,都安生些,玉女,别咋呼!” 皇后和乔贵妃不和,坤仪宫三个孩子不会往承欢殿去,乔贵妃借口孩子年幼,也极少带二公主来坤仪宫,因此金童他们只知道宫里还有个二妹妹,见到的时候却极少。 大公主还是不知愁的年纪,对唯一的妹妹无甚敌意,反而对这个小婴儿挺有兴趣,围着她嘟嘟囔囔的,见小妹妹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宝贝一般:“妹妹笑了!哎呀,她没有牙,笑得口水都流下来了!哥哥你常说我吃多了糖要豁牙,是不是就这样豁牙?” 金童轻敲她的脑瓜子:“这不是豁牙,她还没长牙,以后会长的,你若是吃多了糖豁牙,以后就长不出来了,满口牙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洞,说话都漏风的。” 大公主想了想,豁牙不仅说话漏风,还漏口水呢!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争做慈母表衷肠 皇后揽了大公主到身边来,问她:“你喜不喜欢妹妹?” 大公主咬着手指点头:“喜欢。” 皇后把她的手拿下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倒没训斥她不许吃手,又问金童婧儿:“你们喜欢么?” 后二者自然也点头。 皇后笑笑,“待会儿你们父皇来,你们便说你们喜欢妹妹,想让她住在这里,好么?” 金童婧儿眼珠子微动,小心觑了眼皇后脸色,忐忑点头,大公主则欢快拍手,“好噢!” 皇帝清早回宫,已听说了后宫之事,只是忙着上朝,来不及去关怀女儿,下了朝便赶了来,瞧见跪在坤仪宫大殿里的乔贵妃,思及昨夜风情,自然不忍责怪她,原是他叫她随驾,如今二公主出了事情,没人会说他这个父亲不称职,都怪她这个后娘了。 “你先起来,婉婉出这事谁也没料到,这大冷的天,你穿这样单薄,别婉婉病还没好,你又躺下了。” 乔贵妃哭着摇头:“皇后娘娘让妾身跪在这儿自省己身,妾身不敢起来。” 皇帝嘴角耷下,皇后惯会借机发作。 “你起来,随朕进去看婉儿。” 皇后知晓他来也不出来迎驾,莫要以为她这回占了大义便能目中无人,指责贵妃忽视幼女,怕是指桑骂槐吧。 皇帝亲执贵妃起身,携着她进内殿,进殿之后却见皇后温柔慈爱地抚着二公主的额头,金童婧儿围在二公主的摇篮床边静静看着,连一贯闹腾的大公主都罕见地安静下来乖乖坐好,好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皇帝见状心下对皇后的不满便去了大半,不禁将皇后与贵妃对比,金童婧儿也非皇后亲生,皇后虽谈不上对他们视如己出,却也没什么虐待之事,最起码在吃穿用度上,皇后从不苛待他们,金童婧儿这几年在坤仪宫长的也不错,两人在京中同辈小孩中算是特别出挑的。他不禁想到母后之言,皇后到底是皇后,她或许比不上妃嫔会讨他欢心,但正事上头总比那些妃嫔靠谱些。 乔贵妃忽然痛呼:“婉婉!母妃来了,快看看母妃!” 她忽然扑到了摇篮床边,皇后叫她吓了一跳,抚着二公主的手颤了一下,便惊醒了二公主,惹出她孱弱的哭声来。 “乔贵妃!你轻些,我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她,又叫你惊醒了!” 皇后怒目而视,乔贵妃无视她的斥责,从摇篮床里抱起了二公主,将自己的脸贴上二公主的额头试体温,就这样看着,也是个慈母。 皇帝近前来看女儿,只见女儿哭着难受,也看不出什么病状,便问皇后如何,皇后咬牙切齿道:“今早才退了些烧,昨夜烧的凶险,若熬了一晚上等乔贵妃回了宫再传太医来,只怕孩子都烧成傻子了!” 皇帝心里一颤,痛恨那些宫人敢轻慢他的女儿,全要打死了才好!再看襁褓之中的女儿,确实瘦弱了些,玉女打小就壮实,出生以来唯一一场大病,便是年前婧儿离了她身边,她才不好。小女儿出生时不顺利,在娘胎里憋的久了些,但正因裴婕妤怀胎时进补太过,才导致胎儿过大难产,二公主出生时也是个壮实孩子,这养了大半年却瞧着没长多少。 到底是父女天性,乔贵妃是养母,孩子若有什么不好,皇帝便很难不疑她。 “将婉婉放到摇篮车里去吧,这样抱着她,她可能不舒坦。” 皇帝这话口气不算重,但乔贵妃侍君多年,一下便听出了他的不满,只得把孩子放回了摇篮车里,又跪了下来,言辞恳切道:“妾身护女不力罪孽深重,求陛下娘娘让妾身带婉婉回承欢殿,妾身在她床前放一樽观音像,日夜跪在菩萨座下为她抄经祈福,以后妾身再不敢让她离了眼前。” 皇帝还未言语,大公主便忙忙抢话:“妹妹不走!住我家!” 皇帝和乔贵妃皆是一愣,皇帝蹲下身子揽着大公主说话:“玉女喜欢妹妹么?” 大公主点头如捣蒜:“喜欢~哥哥姐姐也喜欢!嗯~我也是姐姐了!”她终于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了,以前父皇母后祖母哥哥姐姐都来管她,以后有了妹妹,她也能管小妹妹了。 皇后看了眼金童婧儿,后二者便心领神会,也道:“小孩子还是要有小孩子伴,我们兄妹三人热热闹闹的,二妹妹一人在承欢殿冷冷清清的,不如也接了来,日后一处玩耍,我和婧儿打小就带着玉女玩,带妹妹都带出经验来了,不怕带不好二妹妹。” 金童说话老神在在的,皇帝也知他素来沉稳可靠,他们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坤仪宫确实氛围好。 “你们兄妹俩年后便要正式上学,可没那样多时辰带着妹妹玩耍。”金童婧儿今年都六岁了,以前是打算着满了五岁便放他们出宫,这几年里只需管着他们吃饱穿暖便是,这学业问题,以及日后成家立业,都不是他们要管的。但如今瞧样子,他们兄妹俩这辈子和皇室的羁绊是解不开了,皇家自然要负责他们学习成长。就为了他们的学业问题,他和皇后还有了些矛盾,若不然也不会有后续这些事情,他带着皇后和三个孩子出宫赏灯,也满是温馨幸福。 大公主又跳出来说话:“我有!我带!”她也能带妹妹的。 皇帝笑笑,捏捏长女柔嫩圆润的小脸蛋,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皇后,你一个人顾得了这四个孩子么?” 皇后轻笑一声:“有什么顾得顾不得的,呵护皇室子嗣是臣妾的职责,再说金童婧儿即将入学,他们原也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并不需我多操心,连玉女都知道带妹妹了,可见也长大了,又有这样多宫人帮持着,臣妾日常多过问一些,也就是了,在臣妾眼皮子底下,孩子们总不会受委屈。” 二公主若要来,不过是和金童婧儿一般待遇,给她吃好穿好,不叫她饿着冻着便是,叫她事事亲力亲为是不能的,二公主还不如婧儿呢,婧儿虽是养女,却于她无甚不利,反而还是玉女的福星,二公主可是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她不苛待已算不错了,还指望她将这丫头捧上天?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帝后之争少筹码 婧儿入学多波折 夫妻多年,谁又不知道谁呢,皇后知道皇帝会偏袒乔贵妃,皇帝难道就不知道她是真为二公主着想还是趁机断贵妃后路。 “金童婧儿即将入学,金童去上书房,婧儿便在坤仪宫由尚宫局的女史教导,且咱们原又打算叫些亲戚家的孩子们进来陪他们读书,届时坤仪宫更是热闹,你怕是看管不来,二公主还是送回承欢殿吧。” 皇后抬眼看他:“噢?陛下同意让婧儿在坤仪宫接受教导了?” 原本他们有分歧,便在这里,皇后原本的意思是让金童去上书房学习,请翰林院的大学士来授课,学习经史子集,婧儿留在坤仪宫,由宫中的女尚书教导琴棋书画德容言功,皇帝原也无甚意义,偏婧儿不声不响的生了反骨,她也没说不学,反而还挺积极,问皇后身边的陈嬷嬷要了本女诫来看,不懂就问,只是有一日在大公主吵闹蹦跳时,她忽然作起了女先生:“玉女,女孩儿家当以贞静为主,你这般跳脱好动可不美,来,坐好,腰板挺直了,双腿并拢,头低下,姐姐教你读女诫,‘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 彼时正好皇帝也在坤仪宫用午膳,见婧儿这般作态,惊得筷子都差些掉了,回过神来便是好一阵恼怒,是谁教婧儿这些东西!好好的皇室贵女,学着跟个老嬷嬷一般,瞧瞧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原先也是个爱俏的小姑娘,如今年还没过完,便穿了身素色衣衫,哪里有孩子样! “婧儿!谁叫你读这些?” 皇帝忽而厉色,倒叫婧儿一阵害怕,垂着头懦懦道:“开学了便要学的,我先预习着,防着开学时先生提问。” “你不学!你不学这些,别读了,日后都莫沾这些书!” 若是个跳脱疯闹的姑娘,为了拘拘性子,是该读读女诫,可婧儿打小就温顺乖驯,甚至有些怯懦,再学这些东西,还像是个人么? 婧儿一喜:“父皇此言当真?嗯,我也不爱读这些,只是众人皆说女子要读这些才好,我不爱读也得读透了。” 皇帝微松了口气,不爱读就对了,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爱读女诫的。 “不爱读便不读了,你不是那些迂腐人家的女儿,无需学这些,你喜欢学什么?琴棋书画可喜欢么?” 皇帝难得有心思关怀一番养子女的学业兴趣,倒让婧儿受宠若惊,以往父皇多是问哥哥,少有问她的。 “琴棋书画修身养性,我自然喜欢的,诗词歌赋也爱,欣赏文人墨客们的雅致情怀,嗯,经史子集就更爱了,能……能让人……能让人变聪明!” 说完婧儿自己就脸红了,说的忒俗了些,约莫这就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短处,想到了它的好处却说不出来。 她说不清,皇帝却听懂了,笑道:“想不到咱们婧儿还是个小才女,你们兄妹俩向来都聪明,听宫人说你们也刻苦,每日皇后都睡下了还在练字,皇后,既婧儿好学,干脆让她和她哥哥一道去上书房接受大学士教导吧。” 皇后方才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味了,果然,这丫头还是个心大的。 “这怎么成!上书房隶属前廷,婧儿是后宫女眷,如何能去前廷抛头露面,且这男女有别……” “翰林院的大学士哪个不是头发花白,都够做婧儿的祖父了,哪里还讲究男女有别。” “话虽如此,可这前廷人来人往的,时常有大臣去御书房求见,又有侍卫走动……” “婧儿身边多少宫人跟着,迈一只脚十几双眼睛盯着,哪里会撞见什么?你也忑迂腐了些,朕看你也是女诫读多了,不知变通!” 这话便挑了刺,皇后怒道:“当初你们皇家选媳,头一样看家世出身,再就是德行才华,如今你倒嫌我女诫读多了迂腐?我自然比不得你后宫那些娇花会撒娇痴缠,如你所言,正经的皇室贵女,不学习规矩礼仪,难道学那些妃妾庶女的轻佻行径吗!” 两位神仙打架,几个孩子皆缩着头不敢言语,尤其婧儿听皇后将她想学经史子集之行比作妃嫔庶女行径,鼻尖又是一酸,她不过想跟着哥哥一道读书,怎么就这样难,若是玉女想学,皇后不知道怎样欢天喜地,欢呼女儿懂事了,知道读书学习了。 皇后这一番话骂了一圈人,当着孩子的面,皇帝也不想和她吵,掀了龙袍阔步出了坤仪宫的门,而后便是皇后赌气不愿操持上元宫宴,皇帝携贵妃出游,二公主急病,如今又从二公主的抚养权上扯到了婧儿的学业问题上。 婧儿险些又要落泪,争取了这样久,为了她读书的事情,她甚至都惹了母后不快,可最终,父皇还是为了亲生女儿抛了她出去堵母后的嘴。到底,养女就是养女,比不得亲生的。 为了替贵妃争回二公主的抚养权,皇帝只得愧对这个养女了,道:“还按咱们的原先的说法,婧儿留在坤仪宫,金童去上书房,选几个皇亲朝臣家出挑懂事的孩子陪他们一道学习,只是咱们家的女孩儿不学那些女四书,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便是。经史子集之类的,毕竟你的同窗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们不适合学这些,你若想学,可下学后问你哥哥,或是问你母后,问朕,都行的,宫里的藏书阁也大,你缺什么书尽管去找,可好么?” 后头几句是问婧儿的,婧儿眼里含着两泡热泪,不敢抬头看人,只闷闷点头,她不是非得学那些经史子集,她只是……不想和哥哥分开,再多的同窗也及不上哥哥一人。 既婧儿要留在坤仪宫上学,且每日又有朝臣家的小姑娘来上课,皇后确实事多,大公主没有哥哥姐姐带着,势必会常来烦扰亲娘,再来个嗷嗷待哺的二公主,皇后确实顾不上。 只话虽如此,叫皇后轻易放人也是不能的,“二公主还在病中,不好多作挪动,先在坤仪宫养好了病再送回去吧,乔贵妃,你不是说要给二公主抄经祈福么?在坤仪宫抄着也是一样的,总不能你承欢殿的菩萨比坤仪宫的菩萨灵一些?” 坤仪宫还有灵童坐镇呢,不比那香艳浮华的承欢殿适合养病么? 乔贵妃这回让皇后揪着把柄压着打,即使皇帝帮手,她也占不了上风,没办法,后妃之别,是她拍马都赶不上的,只得忍气吞声留在坤仪宫抄经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贵妃输女得帝心 皇后大胜惹厌弃 太后派了李嬷嬷来坤仪宫探望二公主,彼时二公主正在哭嚎,宫人正抱着她喂药,小孩子吃药是最艰难的事情,叫一众宫人束手无策。 李嬷嬷问了二公主病情如何,皇后道:“烧已退了大半,只是还吐奶,堵鼻子,按时吃药便会好的,只是你也瞧见了,喂她吃药不容易,漫说是她才这么丁点儿,便是玉女这般大了,吃药也是个难事儿。” 李嬷嬷叹了口气,问及贵妃,皇后道:“在侧殿为二公主抄经祈福呢,陛下说了,待二公主病好了,还送回承欢殿去。” 李嬷嬷便老脸一凝,到底还是个奴才,不敢置喙主子什么,只回去后对太后说什么,便全看她一张嘴了。 皇帝听闻太后见他过去用午饭,便有不详预感,太后人老了,便喜欢絮絮叨叨,席间不住地给皇帝夹菜,“这鸡蛋煎饼你幼时是最爱吃的,只是后来夺嫡激烈,你也学会了掩藏喜好,见了什么都不动声色,但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的,来,多吃一些,在母亲这里无需拘泥。” 皇帝听的鼻尖发酸,幼时雷厉风行的母亲,如今两鬓已有了白发,眼睛也模糊了,他又总是忙于朝堂后宫,陪母亲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幼时他还在母亲身边时,母亲待他何事不是亲力亲为,如今听母亲这样说,他才惊觉,他竟不知母亲喜欢吃什么。 “母后也吃。”他夹了筷子鸡蛋饼送到母亲碗里,私心里想着,他喜欢吃的,母亲定然也是喜欢的。 太后笑笑,将儿子夹的菜送进了嘴里,这顿饭皇帝罕见的体贴孝顺,饭后还陪着太后坐了会儿,檐下的鹦鹉一直叽叽喳喳,皇帝皱眉:“这鹦哥儿也太吵了些,扰了母后清净,儿臣给您送两只黄莺来吧,毛色漂亮叫声也清脆悦耳,不比这聒噪的杂毛鸟儿好?” 太后笑道:“我就怕它安静,我这宫里本就死气沉沉的,养两只话多的畜牲中和一二,不至太过冷清。” 皇帝心下微涩,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上头。 “畜牲终究是畜牲,吵闹有余体贴不足,不如养个孩子吧,知冷知热的,承欢母后膝下。” 太后叹气:“咱们家子嗣微薄,这宫里哪里有孩子让我养,你也莫做这个比方,怎么将孩子比成讨我欢心的宠物一般。” “咱们宫里孩子不多,但也有四个了,金童婧儿最乖巧,只是即将入学,无法多伴母后,玉女太闹腾,怕她吵着母后了,婉婉就不错,您打小将她带在身边,又是亲祖孙,她定然与您亲厚,女孩儿家又比男孩儿懂事体贴些,只是她还小,需得母后多费心。” 太后也不客套,顺势便接下了,“养自己的亲孙女,哪里能不费心,只是她不是养在贵妃宫里么?送到我这儿来,可和贵妃怎么说?” “贵妃是个浮躁性子,不太适合养别人的孩子,宫里的孩子,还是跟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好些。” 母子俩一个有心表孝顺,一个有心作慈爱,事情便这么定下了,太后倒不担心儿子会出尔反尔,她罕有求儿子什么的,就这么一个小要求,他还能不应?这可是她亲儿子,可不是半路收养的。 皇帝对着母亲做了孝子,对着爱妃就得做薄情郎了,乔贵妃在坤仪宫抄了几日经,日日清汤寡水伺候着,好不容易二公主病愈了,她准备带着女儿回承欢殿,却被坤仪宫的宫人告知二公主已经送去了寿康宫,以后要养在太后膝下。 瞧见坤仪宫宫人嘲讽得意的脸色,乔贵妃一颗心似被人故意扎了几针,惊怒痛极,皇后早有打算,就等着看她笑话,她这回输的真惨! 乔贵妃心下大拗,竟在坤仪宫昏死过去,待她睁眼,便瞧见皇帝坐在她床边深情凝望,四目相对,贵妃未语泪先流,皇帝爱怜为她拭泪,只得安慰她道:“咱们日后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的。” 贵妃声音沙哑美眸泣露,“会有吗?妾身有这个福分吗?” 皇帝郑重点头,“会有的。” “可再有孩子,也不是婉婉了,她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为人母的喜悦,我养了她半年多,看到她第一个笑影儿,第一次转脑袋,妾身没有育儿经验,总有些不到位之处,可妾身也在努力学习怎样做一个好母亲,这一回失职,便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婉婉出生至今,已换了几处地方,小孩子不是要安稳养着才好么?” 贵妃还是想争取一番二公主的抚养权,可这回她对上的不是皇后,她对上的是太后,皇帝不会为了她忤逆母亲。 只是贵妃说的愈多,皇帝的愧疚之情便愈重。 “婉婉又不是离了你身边便见不到了,她养在母后宫里,你还可时常去看望,不过是多一个人疼她罢了,你还是她的母妃,你日日去陪伴她,她定然感受得到你的爱意,日后也会同你亲近。” 皇帝说的简单,可太后并不喜欢贵妃,难道叫贵妃去寿康宫坐冷板凳么?收养的孩子到底是靠不住,还是要有个亲生子女才好,谁也夺不走。 要有亲生子女,前提是有皇帝宠爱,贵妃这一病病了许久,皇帝日日去看望,在外人看来,贵妃虽输了女儿,却赢了皇帝的心,皇后虽大获全胜,但惹了皇帝不满,好几日都未踏足坤仪宫,想孩子了便叫人去接,将坤仪宫三个孩子一并接了去,他带着去寿康宫请安,加上最小的二公主,寿康宫济济一堂,太后喜得午间多用了一碗饭。 金童兄妹三个上午被皇帝接了去,到下午才回,回了坤仪宫便见到皇后不甚美妙的脸色,皇后让宫人带大公主下去换身衣裳,留金童婧儿下来问话。 “我教你们说的话,说给父皇听了吗?” 皇后能说什么,不过是教孩子们问:“父皇为何不来坤仪宫了?母后每日都念叨着。” 这话她不会让大公主说,一来大公主年岁小不知事,嘴上又没把门的,若她在外面乱说,别人该怎么看她这个皇后,让女儿去拉皮条?金童婧儿就很聪明,知道该如何委婉提及,在外头又不漏口风。 婧儿不敢说话,金童道:“父皇说他朝务繁忙,得空就来。” 皇后气的拂了面前一盘果子,朝务繁忙,有事情去陪乔贱人,来她这儿就朝务繁忙了!乔贱人装病便无法侍寝,想侍寝便得病好,病好了便得来请安,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正文 第三十章 勤学好问不为耻 懵懂金童见恩师 金童婧儿开学的日子在正月二十,在他们上学前,皇后给他们准备了新衣裳新书袋,皇帝给一人赐了一份文房四宝,激励他们努力读书。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儿第一日上学都是兴奋雀跃的,金童婧儿就是,他们盼上学盼了许久,听说有几个小孩子和他们一道学习,更是欢欣不已,只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他们才好。 大概只有金童如此欢欣,婧儿没能如愿和哥哥一道去上书房读书,本就失望了一遭,听说她的同窗里有陈家的姑娘,更是无法开怀,只怕以后在学堂的日子多的是风波。 到得他们开学的日子,金童婧儿起了个大早,用早膳时皇后如寻常人家的母亲一般叮嘱了金童几句,无非是去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与同窗和睦相处,读书要用心,切莫被其他孩子比下去了云云。婧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倒不必叮嘱什么。 金童点头听训,用过早膳后便辞别了母后妹妹,穿上新衣裳背上新书袋,带着一个小太监文墨和大宫女杨枝,主仆三人往上书房去。 金童去的早,到上书房时先生和同窗皆没来,他们皆是从外头进宫,不比金童住的近。金童便先找个席位坐下,将书具摆好,摇头晃脑背起《论语》来。 他如今只背得下几则,读倒是读过挺多的,但没有人正经教他,父皇母后只得空时会为他讲解一二,他又是要面子的人,问了一回便不问第二回,怕人家笑他笨,也怕母后不耐烦,自己结合着书上批注磕磕巴巴地读着。好在坤仪宫几个大宫女大太监都是识字的,他有不认识的字可问一问她们,但她们也不是饱读诗书之人,无法为他过多解惑,是以他才这般想上学,到了学堂有先生教导,不耻下问,也没谁笑话他。 杨大学士还未进上书房的门,便听到里头琅琅书声,不由抚须点头,这批学生如此好学,他教起来也省心些。 杨大学士怕扰了孩子书兴,便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等里面的书生戛然而止时,他才顺口接了一句:“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原来方才金童摇头晃脑背到了:“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便卡了壳,杨大学士是学业病,脱口而出便接上了。 金童忙站起身来恭迎先生,他行的是跪拜礼,父皇并未事先领他拜过师,如今初次见面,合该行此大礼的。 杨大学士也拿捏不准他的身份,愣了一下便受着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侧身避过,喊他起身。 金童起身之后并拢了双腿挺直了腰板,双唇紧抿,目光直视前方,瞧着坚毅如山,又忍不住抬眼觑一下先生,瞧着也有几分灵动可爱。 杨学士看到了金童桌案上的,是合上的,问他:“你方才是在背书么?” 金童答道:“是的,学生背的不好,让先生见笑了。” 杨学士轻抚美髯,“你这个年纪来说,已算不错了,我听你背的不算顺畅,可明白其意么?” 金童道:“略知一二。”随即又觉如此是否太过轻狂,便改口道:“不甚明白。” 杨学士笑了笑,大概知道他的水准了,便考了他几句,先说了几句最简单的,便是“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那几句,那都是刚入学的孩子必背的几则,金童去年便背的顺畅了,先生提问他也答的好,再问及最后他卡壳的那几句,他便有些结巴。 “大意是说,有学问的人要坚强,因为他……肩负重任路途艰辛,首要便是善良,这很重要,死了就停了,这……这也很遥远……” 越到后头声音越小,他自个儿都心虚,孔圣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定然是他理解错了,可是看字面意思,大致便是这样吧。 杨大学士指正了他:“这话你理解的有些偏颇。” 金童忙鞠了一躬:“愿闻其详。” 杨大学士便开始侃侃而谈:“这里的士并非指有学问的人,而是有抱负有志向的人,弘毅分为二字,弘便是宏,指胸怀宽广宏大,毅便是坚毅,这点你倒是谈到了。后头的不亦重乎不亦远乎,便是在分别解释那句任重而道远,重在何处,远在何处。” 杨大学士以为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金童细细咀嚼了一会儿,却还是有些懵,“那……到底重在何处?远在何处?” 杨大学士愣了一会儿,似在思索如何为他解答,虽则他门生遍天下,但其大多是入京赶考的举子,拜在他名下喊声老师便是,有什么要请教的,也是一点就通,这般懵懂稚童他还真没教过,又有股子打破沙锅问到底的韧劲儿,他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看来这教孩子不是个轻省活。 杨学士正在思索间,外头便有孩子来了,同窗师生之间要见礼,这问题只得先放到一边。 来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卫国公府的小公子,唤作明钰,和金童原是见过的,年节时候会随着父母进宫来,他父亲是卫国公世子,他是家中嫡长孙,将来要承爵的,家中早早便为他打点人脉了,有入宫学习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另一个是抚远伯府的嫡次子李玉麟,他和明钰是姑表兄弟,李夫人是卫国公府的姑太太,明钰的嫡亲姑母。只是这位姑太太命不好,早年嫁进李家时,抚远伯府还是抚远候府,她的丈夫是抚远候,也算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只是这抚远候却是个短命的,李玉麟还在娘胎里时,他便与友人出门登高踏青时从山崖上跌下来摔死了,彼时李玉麟的大哥也才三岁,李夫人一个寡妇带着一个稚子很是难为,家中婆母欲让二叔接替兄长爵位,说什么待李玉麒长大后还立为世子,只是先叫叔父帮他掌家。 李夫人信他有鬼,这并不是她的嫡亲婆母,是丈夫的继母,二叔是继母所生,若让他承了爵,她们母子能否活命都难说。 这时候便要娘家说话了,卫国公府是开国国公府,李夫人又是正房嫡女,家中甚是疼爱,因此当年择亲时才择了门槛低他们家一筹的候府,如今女儿在夫家受苦,他们怎么能冷眼旁观。 有了卫国公府的扶持,李玉麒以三岁稚龄承爵,只是他家的侯爵袭三代而降,他爹刚好是第三代侯爷,又是个短命的,才做了几年侯爷便死了,李玉麒承的便是伯爵。 李玉麟就更惨了,出生时父亲已经死了,大哥承了爵,他什么都捞不着,因此只能靠自己努力读书,日后自己拼搏前程。却不想这勋贵之家的孩子倒是个读书种子,小小年纪已是京中有名的神童,因此这回皇宫有入学名额,他外祖家尽力为他争取了一个,他虽然家世弱了些,旁的足以弥补。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双子入学多风波 两家学堂大不同 明钰和李玉麟也要拜见先生,杨学士倒是坦然受了他们的礼,叮嘱他们道:“我不是拘礼之人,只这头回相见你们行了跪拜礼便算了,日后便站着行礼,点个头或是鞠个躬都行的。”尊师重道原也不是体现在行礼上。 三个孩子皆点头应是,明钰和金童是以前便见过的,只是不甚相熟,腼腼腆腆的打了个招呼,明钰又向金童介绍了表弟李玉麟,二人互相打量了对方几眼,笑着点点头,也无甚话好说。 杨学士同金童道:“咱们来继续方才的问题……” 李玉麟听杨学士细细地给金童讲解论语第八则,有心想表现,论语他早便背的滚瓜烂熟,这位大公子听说怎么懂事早慧,也不过如此嘛! 其他几个孩子也陆续来了,一个是德郡王府的小世子宇文钦,是金童的堂兄,过年时金童还去他们家拜了年,如今又做同窗,自然比方才的明家表兄弟要亲近一些。 钦哥儿想坐在金童边上,只是明钰和李玉麟比他先来,金童第一个来自然坐了前排,因为他们上学只六人,总共也就两排,明钰和李玉麟也便坐了第一排,如今便只剩后排三个席位了。钦哥儿便同李玉麟商量,“我想和金童挨着,能否把这个位子让给我?” 钦哥儿原是好声好气地说话,只是李玉麟身世坎坷,自幼听过不少风言风语,养成了敏感自矜的性子,听钦哥儿这般说,便以为对方仗着自己是王府世子,瞧不起他这个父族衰微的孩子,明明是他先来的,为什么要他让位?他不能让,今儿若让了,以后还怎么在学堂立足,谁都能来欺负他。 “我也要和我表哥挨着,我不让。” 李玉麟木着脸说话,钦哥儿也是骄傲惯了的,皇室无皇子,礼亲王世子也没有儿子,他们这辈的孩子里,就他最金贵,金童尚不及他,如今被拒了便有些不悦,只是他修养也算不错,并未发作出来,道:“你们兄弟俩坐后排不行么?” 李玉麟反唇相讥:“你们兄弟俩坐后排不行吗?” “你!” 双方眼看着便要起冲突,金童忙站起身来说和,“别争别争,堂哥坐我后头可好?你比我们个子高些,坐我们前头挡着我们看先生了,你坐我后头也是和我挨着的。” 金童作为东道主,双方都不好得罪他,便给了他这个面子,偃息了旗鼓,暂时相安无事,只是心里都记了一笔,俨然就是两个阵营的了。 杨学士将这些小风波看在眼里,个个都是金贵人,受不得半点儿委屈,难怪同僚听说他要来宫中任教时同情大于羡慕,确实不好做为呀。 最后来的两个孩子是镇国公府的姜骏和聂尚书的孙子聂安,这两人来的最晚,自然只能坐最后两个位子了,他们倒不知前头的风波,人来齐后便开始上课了,也无暇多想其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金童婧儿这一株两生花如今面临着同样的境况,坤仪宫也有六位姑娘入学,分别是为主的婧儿,皇后娘家两个侄女,也就是一向和婧儿不睦的陈家姐妹,以及礼亲王府的宇文婷,再一个是周太傅的孙女周宁,还一个是长宁候府的嫡女林长玉。 帝后选这些孩子都是费了心思的,宗室勋贵文臣之家都顾及到了,皇后本想让娘家侄子也进上书房读书,皇帝没应,为安抚皇后,便从陈家挑了两个姑娘,左右她们姑侄一家亲,且亲着去。 只是这样一来,婧儿便难受了,陈家姑娘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待她们比待婧儿这个养女亲,她们又向来娇惯,看婧儿百般不顺眼,听说当年姑母是想择她们入宫,偏偏宇文婧占了个宗姓,愣是把她们挤下去了。挤下去了又如何,只要她们一来,坤仪宫就没宇文婧站脚的地儿! 宇文婷和婧儿亲厚,这两人便是一个派系的,陈家姐妹是一个派系,周宁和林长玉保持中立,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但她们两人又要亲近一些,六个人倒分成三个小队伍了。 陈茱和陈菡两人一左一右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姑母,我们若是学业不好,您会不会气我们呀?” 皇后佯怒道:“自然会!你们可是陈家的姑娘,怎么能比别人差?” “可周家姐姐是京中小才女,婧姐姐也是名声在外,我们哪里及得上她们!” “不许长他人志气!还没学便觉着自己不好,可怎么比得过?你们肯用心读书,自然不会差别人什么。” “天太冷了,早上起不来,今儿我们可老早就起床了,就怕来迟了,若日日这般早起,上课打瞌睡,可怎么学的进?” 陈茱撅着嘴抱怨,皇后捏捏她的小脸,“这天确实还冷,早晚奔波也确实苦,你们便在宫里住下吧,待天气暖和了,再回家住不迟。” 陈家姐妹相视一笑,“姑母肯收留我们自然极好,只是我们未带衣裳来,明儿可穿什么呢?” “穿婧儿的,她入学我又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你们身量差不多,穿她的吧。” 皇后说的随意,婧儿却听的扎心,她才不想让陈家姐妹穿她的衣裳。 陈家姐妹看了眼婧儿身上穿着的镂金百蝶穿花小袄,牡丹纹蜀锦马面裙,甚是华丽,原来是姑母为她入学新做的衣裳,一个落魄宗室女,住进了宫里倒能过上公主般的日子,这日子本该是她们的才对! “多谢姑母,婧儿姐姐可愿意将衣裳分给我们么?” 她们也不是眼皮子浅没见过好东西,但是能恶心宇文婧,她们就开心。 婧儿面含浅浅笑意,“自家姐妹不计较这些,你们今晚可要和我住一屋么?” 陈茱姐妹在皇后看不到的地方瞥了她一眼,道:“听姑母安排。” 皇后道:“婧儿住的侧殿大的很,你们不用挤一个屋子,叫人收拣两间房出来便是。” 陈家姐妹来的早,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晚些时候宇文婷她们几个也来了,皇后带她们见过先生,便叫她们上课了,大公主喜欢热闹,也搬了张小板凳坐在婧儿边上旁听,只她又坐不住,时不时动动这里摸摸那里,婧儿叫她扰的无心学习,恰好陈茱姐妹一直在招大公主,婧儿便叫她去陈茱姐妹那边玩。 陈茱姐妹也是无心学习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公然与大公主嘻笑打闹,将课堂搅的乌烟瘴气,其他几个有心学习的女孩子敢怒不敢言,先生是宫中女史,更不敢教训她们,这课堂简直不成体统。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美人捻香弄风月 金童信誓不服输 一天的课程结束,金童背上小书袋蹦哒着回家,今儿是个晴天,他下学早,红艳艳的夕阳还在天边挂着,御花园虽无甚景致,但他心情畅快,只觉呼吸间都尽是清新甜美。 金童迫切想回家找婧儿分享喜悦,不知道婧儿今儿读书好不好玩,和同窗处的好不好,那陈家姐妹定然又和婧儿做对了,还好有婷姐儿在,婧儿不至孤立无援,就像他在上书房和钦堂哥一道,自家人还是顾着自家人的。 陈茱姐妹和大公主在坤仪宫前头的庭院里拉扯着,大公主想去接哥哥放学,陈茱姐妹不愿,哄着大公主去屋里玩,婧儿站在檐下看着她们,面上神情平静,眼中略有波澜。 金童一进门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陈茱姐妹,脸上喜色便敛了大半,连大公主飞奔过来都只是虚抱了她一下,目光越过了陈茱姐妹落到了檐下站着的婧儿身上,都不需要婧儿说什么,他就知道她今儿定然不开心,陈茱姐妹这个时辰还没走,是要留下来住了?住哪儿?自然是住婧儿的侧殿,她们俩什么都要争,定然又要抢婧儿的东西。 “茱表姐,菡表妹,你们来了,今晚留在这儿吃晚饭吗?” 金童浅笑着和陈家姐妹打招呼,他是懂礼的孩子,即使再不喜她们,也不当着人的面摆脸色。 陈茱一脸倨傲:“是啊!我们不仅要留在这儿吃饭,还要在这儿住下呢,你不欢迎么?” 早就说过不要叫她茱表姐,听起来像是猪表姐,偏偏金童兄妹俩每回都这样叫她,他们就是故意的! “怎会,你们来了母后定然开心。” 金童不欲与她们多说话,越过了她们去后头找婧儿,大公主还挂在金童腿上,金童便牵着她的手,到了檐下再牵上婧儿,进了内殿给皇后请安。 陈茱姐妹瞪了他们一眼,随后也跟了进去,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趁她们不在到姑母面前讲她们的坏话。 皇后正在调制胭脂香料,取下了长长而尖锐的护甲,戴上了金缠臂,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丰润雪白的一双手腕来,捻了一把木樨撒进瓷罐里,捏着玉杵细细研磨,整间屋子都洋溢着一股花香味儿。 这是皇后的小兴致,她也是个美人,也爱这些风花雪月的玩意儿,若她被选为妃进宫,只怕风情不输乔贵妃,偏偏她是皇后,在外要端庄大气,在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做些消遣玩意儿总没人能置喙。 婧儿站到了皇后旁边,帮皇后准备接下来要用的花料,“我想做些梅花露,花料可够么?” 皇后喜欢香气馥郁的花朵,婧儿偏爱淡雅香味,尤爱梅香,皇后常说她小小年纪倒是清雅。 “我没做梅香,你尽管用吧。” 若是做胭脂蔻丹等物,自然要用新鲜花朵,重色,若要制香露,便要干花好些,重味。如今还是冬天,御花园的花还没开,也没什么鲜艳花朵能拿来做胭脂,只能熬些香露了。 婧儿帮皇后准备了一批花料,便坐到了一边忙自己的东西,这些事情她也爱,从小跟在皇后身边耳濡目染,如今也是个精致的小美人,调香做胭脂都很不错的。有些时候皇后还觉着婧儿挺像她,美丽聪慧温柔细致,就是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她一直也是按着这个框架来培养婧儿,婧儿果然也长成了这样,倒是她亲生的女儿,一点儿不像她。 可玉女再怎么不好,是她亲生的,她怎么都疼怎么都喜欢,婧儿再好,不是她亲生的,若一直顺她的意便好说,若有不听话的时候,她便无法喜欢。 “金童今儿上学感觉如何?先生上课可听得懂么?” 皇后眼睛不离手下花罐,随意问了金童几句,金童如实答道:“先生博学,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向先生问了许多问题呢。” “这样很好,不懂就问,你向来不用我操心。你的同窗们如何?有你聪明么?” 金童犹豫一瞬,还是如实说了:“我不算聪明,我的同窗李长麟,那才是真的聪明,他比我大几个月,读过好多书,答先生的问题也利索,先生今儿都夸了他好几回了,我不及他。” 皇后手下一停,抬眼看了金童一下,道:“宫里可是你的地界,别输给别人,你努力些,听说你们学堂要考试的,可别叫外人拔了头筹。” 皇后最是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她是家中嫡长女,成年后嫁与皇子为妃,后入主中宫母仪天下,又生下了皇帝第一个孩子,她从来都没输过,她的孩子也不能输给别人。 金童压力颇大,但知母后不喜他软弱,还是作出志气昂扬模样,“母后放心,我定然不会输给别人的!” 皇后满意点头,这才是她养出来的孩子。 陈茱姐妹随后进来,见婧儿在捣花露,便站到了她身边去,问她在做的是什么香,婧儿说是梅香,她们便道:“我们也要做,你分些给我们。” 婧儿手里头的梅花干并不多,约莫也就够做两瓶的料,还要去掉一些损耗,若叫陈茱姐妹分走了,她做一瓶都有些紧缺。 “这儿还有许多芍药木樨花,你们做那个行么?梅花不多了。” 婧儿好言好语的说话,陈茱姐妹就是不乐意,“姑母,您看婧儿姐姐这样小气,分我们一点儿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事。” 这大冬天的,梅花那么多,哪儿不能摘呀。 婧儿蹙眉,“这些花都是母后亲手采摘晒干保存下来的,哪里不值钱了,你们又不会做这些,没的暴殓天物,要掐花玩尽管去御花园找,别来糟蹋这些。” 婧儿罕见的重语气说了几句话,倒让皇后挺满意,对陈茱姐妹道:“你们不会做这些,带着玉女出去玩,别来搅和,我做了成品出来会给你们一些。” 陈茱姐妹被皇后拂了面子,气呼呼地带着大公主出去,大公主却不愿跟她们,哥哥回来了,哪里还看得到这两个表姐。 陈茱姐妹更是气愤,这一个个的都和她们作对!等着吧,到晚上有她好瞧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皇帝择字论阴阳 刚柔相济双生子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坤仪宫或因为孩子多,叽叽喳喳的,在这寂寂深宫里,这处的灯火最温馨。 夜晚是人一天之中感情最丰富的时候,即使身为帝后也不例外,皇帝惦记着金童婧儿今日头天上学,晚上便来陪他们用膳,问及白日上课情状。 金童对他的同窗和先生不吝赞美:“先生很博学,又耐心细致,我很喜欢听他讲课,同窗们也都聪明活泼,这便是我理想中的学堂生活呀!”虽然钦堂哥上课前和李玉麟有了些摩擦,但是孩子们一处玩闹哪有不起争执的,日后天长地久地处着,自然会亲和,李玉麟那般聪明好学,他还是很乐意和这样的人做同窗的。 皇帝点头表示赞许:“你能这般想便好,好学比有天赋还更重要,你的先生和同窗都是朕精挑细选出来的,你要好生珍惜。” 金童郑重点头,“金童知道!”说完便想起一事,“父皇,今儿先生给我取了个字,叫弘毅,取自论语第八则‘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父皇您觉着如何?” “这字择的不错,可有什么缘故?还是纯粹只为勉励你?” 金童蓦地有些红脸,垂下了眼帘不好意思看人,“就是……早上先生和同窗还未至,我合着书背诵论语,恰好卡在了这句,先生在外头听得了,顺口便接了上来,而后先生又问我此话何解,我也解的不好,先生便给我择了这个字。” 皇帝想到了那个情景,不忍轻笑出声,杨学士倒挺有些童心,还会和孩子开玩笑。 “你莫要多想,杨学士可不是警醒你的意思,他是勉励你做个心胸开阔意志坚定的人,这字很好,日后出门走动,你便可以用这字和同辈打交道,金童这小名是家里人叫的,男孩子大了可不兴再喊这个。”说罢又想起婧儿无字,她进宫前有一个什么乳名,他们嫌小家子气给换了,换成了和金童一对的玉女,后来大公主出生,这个小名给了她,婧儿便一直只喊婧儿了,说起来,他们还欠她个名字。 “婧儿,你哥哥都有了字,你可想要个什么字么?” 婧儿原本饱含笑意听着父兄说话,皇帝突然问她,倒让她脸红了一瞬,低下头去调整了情绪,抬起头来又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都听父皇的。” 皇帝点点头,略一思索便给出了二字,“柔则如何?阴阳刚柔,是世间万物之道,男子当以坚毅立世,女子则以柔和为则,你哥哥叫弘毅,你便叫柔则,可好?” 婧儿实则不太听得懂皇帝这一番阴阳刚柔论,但隐约明白她的字和哥哥是一对的,她便欣然同意。 “多谢父皇赐字。” 大公主在啃一块猪蹄,听不懂父皇在说什么,但隐约听到是给了哥哥姐姐什么东西,从碗里抬起沾了酱汁花猫一般的脸望着皇帝说:“我也要!我也要。” 皇帝拿了帕子给她擦擦脸,“什么东西你都要,过两年等你上学了再给你取一个。” 大公主现在连个正经的大名都没有,民间说孩子未满三岁不要取大名,怕压不住,先取个贱些的小名儿带着,反正这时孩子还不懂事,也不知道羞,到了懂事的年纪,身子骨也养的壮实了些,也要安排上家谱入学堂,便要取个大名了。 大公主的大名帝后都早早拟好了,只是还未公布,金童曾经好奇问过,帝后都闭口不言,倒让人心痒痒,不知是怎样好的名字,他以为他和婧儿的名字已经极好了。 皇后在一边听着,间带着提了一句:“既你给婧儿择了一个,不如顺带着给茱姐儿菡姐儿也择一个,左右她们姐妹几个一道上学,日后大了在外走动,也不好总是将闺名挂在嘴边,有个字也是好的。” 其实不过是她信口拈来罢了,女子的闺名不好挂在嘴边,小字难道就好挂在嘴边?陈茱姐妹若在外行走,旁人喊她们便是她们的姓氏加上家中排行,似陈三姑娘陈四姑娘这般,婧儿的姓氏特殊,当然不会喊宇文姑娘,如今众人都只喊她大姑娘,若她大了有封号爵位,自然便只称封号了。 “女儿家的小字与男子不同,原是极私密的事情,一般是女子在闺阁时父母取,亦或出阁后丈夫取,哪里有姑父给侄女取字的。” 皇后也是不要名堂,尽想着为娘家谋利,这吃相可不大好看。 皇后叫皇帝说的脸红,实则她说完后也觉不妥,只是话已出口,原本希望皇帝能在孩子们面前给她留两分面子,结果……罢了,他拂她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因着这一遭,皇后这一顿晚膳都郁郁寡欢,陈茱姐妹俩甚怕皇帝,坐在边上埋头吃饭鹌鹑一般,若是平时,皇后稍有不快,她们早偎上去撒娇卖乖了。 皇帝不去看这几个姓陈的女子,只和金童婧儿说话,间带着看顾大公主,倒是个慈父模样。 “婧儿上学可好么?先生教了什么?” 男主外女主内,皇帝更重视金童的学业,婧儿在坤仪宫学习,自然是皇后该操持的事情,只是看皇后的模样,事事都顾着娘家两个侄女,那两个丫头又一向刁钻,只怕婧儿会吃亏。 婧儿只点头道一切都好,她也做不来告状的事情,再说这明目张胆地告状也太蠢了些,父皇该知道的事情自然会知道,并不需她多说什么。 吃过晚膳后皇帝便走了,原本来用晚膳便是有留宿的意思,偏皇后年纪越大风情越少,惹他不快的本事倒越大了些,好好的温馨氛围都让她搅了。 皇帝将脾气发在皇后身上,皇后便将脾气发在婧儿身上,她也不知为何,每每在皇帝等人那儿吃了憋,她便想将气撒在婧儿身上,不然如何,这宫里几个孩子,大公主是她的亲女,陈茱姐妹是她的侄女,金童是她的养子,也是目前宫里唯一的男孩,就婧儿最是无关紧要可有可无,她不做受气包谁做。 “早些洗漱睡下吧,茱姐儿菡姐儿穿你的衣裳,你将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拿几套出来,配套的首饰头面也备好,别舍不得。” 说完也是满心憋屈,她做不来那些恶毒继母的事情,动辄打骂抄经,那般泼妇行径她才不屑,若婧儿有什么不妥之处,她还能揪着训一顿,偏偏这丫头事事体面,她想骂都没地儿下嘴,这满腹的憋屈无处发泄,带着满心郁气睡下,翌日早起脸色更不好看。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完工课业不翼飞 先生无言倍伤人 皇后带着大公主进了寝殿,大公主察觉到母亲心情不好,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乖乖跟着宫人去洗漱。其他几个孩子也各自回侧殿准备安置,金童走前偷偷跟婧儿咬耳朵“如果她们敢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方才母后待婧儿态度不好,陈茱姐妹见了定然更加气焰嚣张,没人了还不定怎么发作呢。 婧儿微微点头,原本也有些焦虑,被哥哥这一句话安抚过便静了些,还能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茱姐妹顶多是捣捣乱,总不敢打她,她们的刁钻行径,她以前便见识过,也忍得了。 陈茱姐妹跟着婧儿回了她的侧殿,一进门便一副大爷模样,“我们的衣裳呢!” 婧儿让宫人打开衣橱和妆匣,道“你们看中了什么便自个儿挑自个儿拿吧,我先去洗漱了。” “哎!我们还没洗漱,你怎么就先去了,哪有让客人候着主人的理儿。”右侧殿只婧儿一个主子,便只设了一间净房,是专供婧儿用的,还有一间下人用的净房,陈茱她们当然不用那个。 陈茱一脸刁钻,婧儿不痛不痒,“那你们慢慢挑,挑好了便去洗漱吧,我还要写大字,每日都睡得晚,你们洗完了便先睡吧。” 她想着尽量和她们避开,也省的滋生了许多矛盾,陈菡还欲再说什么,陈茱拉住了她,两人去挑明天穿戴的衣裳首饰。 陈茱姐妹可不是彭城县公家那眼皮子浅的闺女,婧儿的衣裳首饰都不错,她们原是想故意挑婧儿喜欢的拿,偏婧儿专心练字眼睛都不瞥这边,她们不知道婧儿喜欢什么,无法夺其所好,也觉没意思,随手点了一套让宫人烫平了,明早上穿。 陈茱姐妹在净房磨蹭了半晌才出来,出来时见婧儿还在写大字,便凑过去看,写了好多张了呢,真这么刻苦?怕是为了讨姑母姑父欢心刻意做出来的吧,他们兄妹俩惯会装模作样阿谀奉承的。 “我们洗好了,你去洗吧。” 陈茱姐妹站在婧儿身边不走,婧儿看了她们一眼,道“我想再写两张,你们先去睡吧。” 她们不睡一间房,婧儿要写多晚也影响不到她们。 “噢!”陈茱姐妹哼着小调子走了,但是看她们的模样,就像是满肚子坏水。 “把这些纸放进匣子里锁起来。”里头不仅有她写的大字,还有今儿先生布置的课业,看陈茱姐妹的模样,定然是不会写的,就怕她们打她写的课业的主意。 初露接过了婧儿写的大字,一大沓纸都锁进了婧儿妆台上的匣子里,婧儿随着初露的身影看过去,妆台和衣橱里一片狼藉,她们挑就挑,做什么乱扔她的东西! 婧儿心里满是愤怒,想到陈茱姐妹那两张尖刻得意的脸面,恨不得拿簪子划花了去,让她们再笑! 这一晚上倒没什么风波,只是翌日婧儿早起收拾书袋时,发现她妆台上的匣子不见了,里头装了她的课业,待会儿上课要交给先生检查的。 “初露,你将我的课业收哪儿去了?” 初露帮着婧儿在妆台处翻找,不仅纸不见了,连匣子都不见了。 “昨晚上就放这儿的,新荷你见着这儿一个匣子了么?就是原先装姑娘的璎珞项圈那个匣子。” 新荷也过来帮着找,“昨儿不是你值夜么?这一觉睡到大天亮,怎么睡前还在,睡醒了便不见了?” 婧儿恨恨地出了口气,不翼而飞?只怕是出了家贼! 坤仪宫的学堂是辰时中开课,其他几个住宫外的姑娘都赶在这个时辰前进了宫,婷姐儿一进门便见婧儿埋头奋笔疾书,心道婧儿果真刻苦,这会儿还没上课呢,大家都在玩耍,就她在写字,近前一看,写的竟然是昨儿先生布置的课业? “婧儿,你昨晚上回去没写么?这都快上课了,先生要检查的,你写得完么?” 婧儿叹了口气,“写不完也要写,能写一点儿是一点儿,我昨晚上写了的,今早起来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能放哪儿呀,再去……”婷姐儿想说再去找找,偏头看见陈茱姐妹望着这边一脸幸灾乐祸模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凑到婧儿耳边道“是不是陈茱姐妹俩拿了,她们最坏。” 婧儿只道“没有证据的事情,谁说的准。” 辰时中先生进了书轩,这堂是文学课,先生教她们读诗经,昨儿布置的课业便是从诗经里挑一些笔画稍多她们不熟的字来写,每个写十遍。婧儿整整写了五页纸,她手脚并不快,吃完早膳后坐进书轩里,埋头苦写也才写了一页多,先生检查课业时,看到她残缺不全的课业,婧儿泪花都忍不住了。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想哭越是不说话,怕别人瞧见她的委屈,婷姐儿忍不住为她开口“先生,婧儿写了,只是没找着,这些是她今儿早上重新写的。” 陈茱立刻接腔,“写了怎么会找不着,你屋里就这么大,是不是宫人没收好,不如现在带着先生去你屋里找找?” 教她们文学课的是尚书局的阮女史,对着这群贵女,阮女史是摆不出什么架子的,只让婧儿明儿将课业补给她,心下却道她爱补不补,瞧着是个乖巧懂礼的,原来昨儿的勤奋好学全是装出来的。 阮女史一路看过去,看到周宁的课业时点头夸赞,“不愧是周太傅的孙女,家学渊源。” 周宁笑的腼腆,“先生谬赞。” 阮女史更加满意,看来这几个学生里,也就这个姑娘是诚心学习的。她再看过去,待瞧见陈茱的课业时,眼中有惊艳之色,看不出来这丫头昨儿瞧着爱玩爱闹,却把课业写的相当漂亮,不像那个大姑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你写的也很好,多教教你妹妹。”说罢察觉陈菡脸色不好看,忙描补道“你还小,多练练也能有你姐姐这般好。” 陈茱姐妹俩脆声应是,一副勤奋好学好学生模样,倒让阮女史很是满意,小女孩儿爱玩闹是有的,只要不误了学业便好。 。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表姐妹真假难辩 皇后审夺顾娘家 陈茱姐妹俩得了先生夸赞,一堂课都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抖索着彩羽,婧儿却越想越疑心,一堂课也无心学习,连连走神,阮女史看在眼中,更对她不满。 下课后先生前脚刚走,婧儿便去到了陈茱席位旁边,“先生说你课业写的好,可能让我观摩一二?” 陈茱挑眉看她“做什么?你自己没写,倒来看我的。” 婷姐儿猜到了婧儿的意思,立刻站到了她身边来,“看看怎么了!周姐姐的写的才好呢,我不信你有周姐姐写的好!” 周宁忙道“哪里哪里!你们莫要因为我的家世便虚夸我,我尚不及各位姐妹。” 陈茱听婷姐儿说她比不过周宁,便不服输将课业摊了开来,“她写的有多好?让你看看我写的!” 众人看到她摊开来的几张大字,确实写的不错,虽然大家都还在描红阶段,字写的很大,但这份课业上的字端正舒朗,排列也整齐,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里算是写的很好的,不似婷姐儿和陈菡那般写的歪歪扭扭的,似是握不住笔的模样。 婧儿一把抓起了这几张纸细看,越看越肯定这就是她写的课业,她怎么会不认识自己的字,这才不是陈茱写的! “这是我写的!你偷我的课业充你自己的?你不亏心么!” 婧儿终于难忍愤怒,平日里言语挤兑,乱动她的东西便都算了,连她的课业也偷,害她被先生训斥,陈茱却能拿着她写的课业得先生夸奖,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管晚些时候要受什么责罚,就这一刻,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陈茱被抓包却也不怂,声音比婧儿还大“你胡说!这是我写的!你没写课业还敢狡辩!哪个偷你的课业了,你不是拿匣子锁了起来,我怎么还偷的着?” “你怎的知道我拿匣子锁了起来?昨儿你们去睡觉时我还在写,你们怎么看得到我将课业锁起来了?”她将课业锁起来,防的不就是这姐妹俩?不想这这姐妹俩倒是神通广大,将匣子都拿走了,还将锁撬开了,现在竟然敢光明正大拿到她跟前来炫耀,她非得将她们的假面揭破不可! 陈茱嘴皮子稍滞,立刻又接了上来,道“我是今早听你屋里的宫人说的,我看你就是没写,还扯出许多借口来,一会儿说锁起来了,一会儿又说找不着了,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管怎么说,如今陈茱手里有一份课业,婧儿手里没有,陈茱就是占着理。 婧儿跑去她的席位上拿着自己方才写的两张纸过来,向大家说道“你们瞧,这是我方才写的,你们都瞧见我在写,你们看这字迹是不是和陈茱的课业字迹一模一样?” 几个小孩子是看不出字迹如何的,都是写大字,也谈不上什么笔风,不过众人看着也觉婧儿写的很好,有陈茱手里那份课业一样好的。 “这能看出什么?周姐姐也写成这样,难道你还要说周姐姐的课业也是拿你的吗?” “那你现在也写几个字给我们看啊!看看你能不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分不出字迹又如何,她不信陈茱能写的这样好,定是和陈菡一般写的歪歪扭扭的,大家一眼就能看出不同来。 到这一步,陈茱才有些慌神,若让她当众写字,写的不好看,岂不是坐实了她偷拿婧儿的课业么? “对!你也写,总不能你昨晚上写的好,这会儿便写的难看了吧!” 陈菡见婷姐儿帮婧儿开腔,也护着自家姐姐道,“凭什么你们让写就写?你们是什么,我们凭什么听你们的!” “如果这课业真是你的,你怎么不敢当着众人面再写一份?” “我拿出来的东西,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那你们的课业又是谁的?要不要也再写一份来证明清白?要不然凭什么说那是你们写的!” 两家的姑娘不依不饶,一直争执到下一堂课的先生到了还未消停,先生也不好管她们,便让宫人去请示皇后,皇后听闻自家侄女和养女在学堂吵闹,深觉丢脸,去了书轩里制止她们。 “都在吵什么!让你们来这儿是来上课的还是来吵架的?女孩儿家如此牙尖嘴利争强好胜,可有一点儿女孩家的柔顺温婉么?” 皇后乍一看是在训斥吵闹双方,实则婧儿一听知道皇后只在说她,便是冲着昨晚父皇为她取的字了。 陈茱姐妹也明白这个缘故,先一左一右拉着皇后的手臂告了婧儿一状,“她昨晚没写课业,被先生训斥了,却不甘心,说我做的课业是她写的,还来和我吵闹,这会儿都耽误先生上课了,也耽搁了姑母的时辰。” 皇后目光沉沉看了婧儿一眼,婧儿是很怕她的,见她来便熄了许多气焰,好在婷姐儿始终站在她这边,拿了婧儿写的两张纸出来,同皇后道“那就是婧儿写的,您看这也是婧儿今早上写的,和陈茱的课业字迹一模一样,我们让陈茱写几个字出来瞧瞧,她却死活不肯动笔!”依陈茱那张扬的性子,若能写出这般漂亮的字,早各处炫耀了,哪里能藏着掖着。 婷姐儿这般说,皇后便接过了她递来的纸看看,再问陈茱拿她的课业来看,陈茱有些畏缩,皇后一看她的模样,心便往下沉。 陈茱拖拖拉拉地不肯拿出她的课业来,婷姐儿一把推开她抢了过来,交给皇后,皇后一看那纸上的字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两个侄女什么水准她清楚的很,陈茱若能写出这样好看的字,大嫂带她进宫不定怎么炫耀,倒是婧儿三岁动笔,这两年三伏九寒笔耕不辍,当初便是她亲自捉着婧儿的手为其开蒙,她哪里能不认识婧儿的字迹。 皇后一把将这几张纸撕了,扔进了纸篓子里,疾言厉色地训斥几个女孩子,“是谁写的又如何!自家姐妹不知道相亲相爱,反而为些小事阋墙,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们的!还读什么书,今儿别上课了!都把弟子规抄十遍给我,不抄完不许吃饭!” 是婧儿写的又如何,她难道能为婧儿做主,训斥两个侄女吗?若坐实了这样的事,整个陈家的姑娘都抬不起头来!这回便先委屈婧儿一二,日后自有旁的补偿她。 。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婷姐儿义字当头 坏心姐妹再出奸 皇后将陈茱姐妹和婧儿一起罚了,让她们去坤仪宫的侧殿抄经,婷姐儿和林长玉周宁便还是在书轩上课,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她们也无心学习了,一上午都神游天外,到了中午因为婧儿她们没抄完书不许吃饭,她们便也不好去陪皇后用膳,便在书轩里吃了一顿,下午再上两堂课,可终于能解放了。 婷姐儿临走时想去侧殿看看婧儿,只是她也有些怕皇后,没婧儿带着,她不敢在坤仪宫乱走,丫鬟也提醒她该回家了,她们并不希望自家姑娘搅进坤仪宫几位姑娘的风波里。 婷姐儿长出了口气,鼓着腮帮子站在廊下等丫鬟给她收拾书袋,目光瞥见先生教案上摆着的两碟糕点,想到婧儿被皇后罚了不许吃午饭,皇后摆明了偏心陈茱姐妹俩,说不给婧儿吃肯定就不会给她吃,听娘和祖母说皇后待婧儿不好,才不像她在家闹了事情娘说罚她不许吃饭,却总会由着丫鬟给她吃零嘴儿,坤仪宫的宫人都听皇后的,金童又在上书房上课,定然没人给婧儿送吃的。 “姑娘做什么?在宫里做客,可不好装人家的点心吃。” 婷姐儿在家时世子妃拘着她吃零嘴儿,她趁母亲不注意便会拿荷包装些带着吃,丫鬟见她去装桌上的点心,以为她又犯馋了,在家里做这些事情无伤大雅,出门做客可不能这般。 “我不是给自己吃的,我装着送去给婧儿吃,她没吃午饭。” 大丫鬟菱花捉住她的手,劝道“姑娘可别搅和这些!皇后娘娘罚婧姑娘不许吃饭,您怎能违抗,咱们快些回家去,明儿来婧姑娘就在了。” “哎呀!我装在荷包里又没人知道,我就去看看她,皇后娘娘又没说不许人看她,我的荷包太小了,快把你们的也拿来装几块。” 婷姐儿小小年纪,倒挺讲义气,她只是觉着和婧儿一道玩耍非常舒服,从不会吵架拌嘴,她极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母亲说小姐妹之间玩耍就会有摩擦,谁说的,她和婧儿就从不起摩擦,婧儿是很好的人呀,能将婧儿气得脸红大声说话,可见陈茱姐妹有多坏,少见这样讨嫌的人。 婷姐儿不顾丫鬟劝阻,装了两包点心去找婧儿,婧儿果真是没吃午饭的,她去的时候还在埋头苦写,婷姐儿看了眼婧儿身边立着的两个丫鬟,有些犹豫要不要将点心拿出来,她们会不会去找皇后告状? “你先休息一下,不要这样急嘛,皇后娘娘应该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让你抄这么多的,得抄到什么时候呀,若是你今晚上还没抄完,难道晚饭也不给吃?”这就是后娘,要是亲娘,才不舍得这样搓磨女儿呢。 经了今儿书轩的事情,婷姐儿已经把皇后划分到后娘这一列去了,若是今儿是大公主和陈茱姐妹吵起来了,看皇后护着谁。 婷姐儿一边和婧儿说话,一边使劲儿瞅新荷初露,心说她们怎么还不走!看不出来她想和婧儿说几句话么? 菱花心里暗叹,摊上个不省心的小主子,下人操碎了心,这也是世子妃将她放到女儿身边的缘故,主子不灵光,就得配个聪明有主张的丫鬟,有亲娘在上头看着,也不怕奴大欺主。 “两位姐姐站了一天了,咱们去廊下坐坐吧,也让婧姑娘歇歇,咱们去望着风,防着有人来。” 新荷初露深以为然,“姑娘好生歇着,奴婢们去廊下看着,有人来了便喊一声,您便拿起笔来。”今儿的事她们也为自家姑娘委屈呢,陈茱姐妹实在过分,偏偏她们是坤仪宫的人,凡事听皇后吩咐,想为小主子出头也不能。 几个丫鬟出门后,婷姐儿便过去将门关上,将她带的糕点拿出来,让婧儿快吃,吃完再把门打开。 婧儿有些犹豫,偷吃这事她没做过,只是早上因着课业失踪心中焦躁,只草草吃了两口,中午粒米未进,这一天又是吵架又是抄书的,这会子确实又累又饿,婷姐儿带几块糕点来,不可谓不是雪中送炭。 在婷姐儿的热情怂恿下,婧儿便吃了一块,一块之后又一块,而且越吃越快,往日的淑女形象全不顾了,又怕有人来逮着她,只囫囵吞下了,绝不是素日里细嚼慢咽。 最后一块糕点还在嘴里,外头便喧闹起来,婧儿一个紧张狠咽了一口,结果噎着了,婷姐儿忙给她倒水,两个小姑娘手忙脚乱之际又洒了些水在婧儿抄的书纸上,婧儿还顾着这些纸,拿手去拂,这时门便被大力推开了,陈茱姐妹一副捉贼拿赃的阵势,“你们在干什么!” 听丫鬟说婷姐儿来找婧儿,陈茱姐妹便猜婷姐儿会带吃的给婧儿,她们都没吃,凭什么宇文婧能吃!让她们抓住了,告诉姑母,再罚她抄十遍! 婧儿喝了口水,喉间还有哽意,一直在咳嗽,这个时候吵架实在不占上风,不过婷姐儿一个人也不虚那姐妹俩,“你们来干什么!婧儿喝口水,你们突然闯进来,吓到她了!” “哼,怕是做贼心虚吧!”陈茱姐妹来到婧儿身边,对着她上下打量,没找着罪证,却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空荷包,翻过来倒一倒,竟还能倒出些点心屑来。 “好啊!宇文婧,姑母罚你不许吃午饭抄书,你竟敢偷吃!” “咳……我没有!”婧儿红着脸辩驳,因喉间还噎着,又有些心虚,语气便分外虚弱,瞧着不是陈茱姐妹的对手。 “这是我的荷包,里头的点心也是我吃的,婧儿没偷吃!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她偷吃了!” 婷姐儿撒起慌来也是眼睛都不眨的,和陈茱姐妹旗鼓相当,后者很是不忿,陈菡瞧见婧儿桌上的纸有几张沾湿了些,脸上便露了个坏笑,“咦,这纸怎么湿了?我给你擦擦!” “不要!你……” 婧儿尚来不及阻止,陈菡便按着几张纸大力擦了几下,将纸给擦破了,“呀!擦破了!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把它打湿了,那就不能要咯,扔掉吧!” 陈菡抓起婧儿书桌上的一沓纸揉成一团,扔进了桌边的纸篓子里,她抓的用力,这一沓纸原只有上头几张是湿了的,陈菡这一抓,将那些完好的纸张也揉了进去,那些都是婧儿写好了的。 。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忍无可忍不再忍 坤仪宫里见血光 “干什么呀你!你故意的!”婷姐儿气的大叫,去纸篓子里捡起那团纸,摊开来一看,都皱的不成样子了,哪里还能要。 婧儿气的眼睛都红了,看到陈菡那张得意恶毒的脸,心中再度滋生一股想抓花她的脸的冲动,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啊!” “小菡!宇文婧你干什么!” 陈菡原本笑得开心,却不防婧儿往桌上一抓,向她扔了个什么东西,便有一样冰凉漆黑的重物朝她的头部袭来,先时是被砸懵了,听到陈茱的尖叫之后,她伸手摸了摸额角,手拿下来却发现沾了血迹,这才晓得痛晓得哭。 皇后闻声而来,瞧见陈菡满脸是血的模样,也吓坏了,宫人大叫太医,皇后近前查看,陈菡已经站不住脚了,瘫在宫人怀里痛哭,陈茱也哭,哭的同时还不忘告状,“是宇文婧!她把小菡砸伤了,拿镇纸砸的!” 皇后闻言倏地回头盯着婧儿,婧儿与皇后目光对上,眼里尽是恐惧无措,方才一时激怒动了手,瞧见陈菡满头是血的模样她也吓坏了,陈菡不会死吧?母后会打死她的! “跪下!” 皇后目光不善,原本今儿的事情是婧儿受了委屈,她也打定了主意日后弥补一些,却不想这丫头竟把陈菡的头砸破了,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粗暴! 婷姐儿也吓坏了,不敢在皇后跟前说什么,不多时太医过来,帮陈菡清理了伤口,额角上了药缠了绷带,皇后一再问了是否会留疤,太医只道勤换药禁口,孩子还小,这几年慢慢长着,不会留疤的。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赏了太医下去,让人将陈茱姐妹带在房里安抚,她才到婧儿屋里去审罪魁祸首。 “你今儿是在做什么!你素日里的温婉大方都到哪里去了?你父皇昨儿才为你择字柔则,今日你便将表妹的头砸破了,真给他长脸!” 虽则陈菡是受害者,陈茱一味告状,皇后也不是傻子,事情发生在婧儿屋里,陈茱姐妹这个时辰原本该在自个儿屋里抄书,怎么跑到婧儿屋里来了?总不能是姐妹聊天叙旧吧。 陈茱姐妹原本就不老实,做出偷鸡摸狗的事情来,皇后已有不喜,午饭都没给她们吃,也不许宫人给她们吃零嘴儿,她们却还不知检点,受着罚都不安生,还敢跑来婧儿屋里找茬,活该被砸! 婧儿在她跟前长了五年,虽说她一向不喜婧儿心思深没有孩童淳朴之气,但她也深知婧儿是最能忍的性子,能叫她动手砸人,可见陈茱姐妹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婧儿一言不发,只跪在地上垂泪,皇后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你说话呀!哑巴了?吵架打架的时候不是挺利索吗!” 皇后声音一大起来,婧儿和婷姐儿都被吓得脖子一缩,皇后白眼嗤气,让初露来说。 初露当然是护着自家姑娘的,为了让自家姑娘减轻责罚,将陈茱姐妹的恶行一字不漏说出来,还将那团纸摊开来,“娘娘您瞧,姑娘写了大半日的,菡姑娘一手全给揉烂了!” 皇后眼色沉沉看了眼那团废纸,想到婧儿昨晚上写到三更半夜才写完的课业被陈茱拿走了,今儿罚抄了半日的书又被陈菡给毁了,难怪她气的要动手,那姐妹俩确实不济! 可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动手啊!在坤仪宫住了几年,她什么时候见过她的母后和妃嫔大打出手? “她们姐妹俩再怎么可恶,你动手总归不对,等着吧,你的大舅母晚些时候便该来接她们了,届时你怎么面对她的怒火?” 婧儿肩膀一颤,能怎么办,母后不会帮她,如果把她交给陈菡的母亲来惩治,她们会怎么罚她呢?是不是也要把她的头砸破。 皇后叹了口气,让宫人先别通知皇帝,女人家的事情,又是她娘家的事,还是让她来处理吧。这事是陈茱姐妹不对在先,若让皇帝来办,可半点不会留情面。于皇后来说,一方是养女,一方是侄女,半斤八两,她尽量双方都调解了,可于皇帝来说,婧儿是他的养女,陈茱姐妹可和他没半点关系,他偏向哪边不言而喻。 陈家大夫人很快便进了宫,瞧见小女儿头上缠着绷带,当即便天塌了一般扑上去抱住她,“我的儿!这是怎的了!昨儿来之前还好好的!” 皇后面上稍有些挂不住,人在她这里出了事,她确实失职,但这也是陈茱姐妹咎由自取,看大嫂这模样,是半点不认为自己女儿有错。 陈大夫人满目怨毒盯向婧儿,“大姑娘好狠的心!小姐妹口角吵架,为何要往人家脸上下手!毁了她这一张脸是要毁她一辈子啊!” 婧儿已经换过了一身衣裳,净过脸梳过妆,这会儿又是一副优雅贵女模样,再有金童已经下学,这会儿也陪在她身边,她已然安心了不少,对着陈大夫人袅袅施了一礼,皇后不允许她在外人面前失仪。 “舅母原谅则个,今日之事是婧儿冲动了,只婧儿也不是无端挑衅之人,舅母怎的不问问您两个女儿做了什么。” “不管她们做了什么!你都不该动手!” “大嫂声音小些!别吓着孩子们了。” 大夫人厉眼一挑,看小姑子的模样,是要维护这个养女了? 皇后让婧儿带着大公主去金童屋里玩,她和大夫人说会儿话,婧儿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今日的晚饭桌上已经没有那姐妹俩了,陈大夫人带着她们披星戴月出宫,连晚饭都没留下吃。 皇后也没再骂婧儿什么,只道“日后不要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婧儿不太明白,母后口中这样的事情,是说她不许再和人家闹矛盾,还是不许动手打人?约莫两者都有吧。她也不是好斗之人,实在是被欺上头来忍无可忍才会如此,倒是母后这回让她惊喜,她原以为母后会偏帮陈茱姐妹责罚她,却原来帮了她,陈茱姐妹以后是不是都不会来了? 婧儿想问又不敢开口,方才在金童屋里时婧儿已经将事情经过都与他讲了一遍,他心下对于那姐妹俩的厌恶也是到了巅峰,在饭桌上便问了出来,“那姐妹俩日后还来么?”他连表姐表妹都不愿喊了,他没有那样的姐妹。 皇后瞥了他一眼,“你说的来是怎么个来?她们不和婧儿一道上学了,但是日后逢年过节还会进宫赴宴,你们兄妹俩明年正月也要去他们家拜年,你们自个儿斟酌着吧。”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去。 。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陈氏女败走还家 皇帝护女欲晋封 陈大夫人带着陈茱姐妹坐马车出宫,一路上陈菡窝在母亲怀里哼哼唧唧喊疼,大夫人心疼的不行,细碎亲吻陈菡的脸颊,一边柔声哄她不疼,回了家便好了。 “母亲!我们怎么就这么走了?宇文婧呢?你们有没有罚她?把她的头也砸破才好!” “你闭嘴!” 大夫人厉眼压住长女,“让你照顾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你自己使坏心拿了人家的东西,到头来竟要你妹妹承担苦果!” 她原本气势汹汹进宫要为女儿讨回公道,结果小姑子将事情原本说清楚,她哪里还有脸呆在那儿!她家的丫头都学会做贼了!那偷匣子撬锁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是得好好清洗两个女儿身边的下人了,下作的东西,带坏了主子! 陈茱叫母亲说的委屈,她就比妹妹大一岁,为何母亲总是让她照顾妹妹,她哪里照顾的来,是不是今天被砸破头的是她,母亲就满意了? “我……我没拿!” “你还敢狡辩!”大夫人气的在长女手臂上重重拍了一记,立刻便惹出陈茱尖利的哭声来。 “不许哭!你还有脸哭?咱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拿了就拿了,能不能做的漂亮点,叫人家捉住了证据,你姑母都不信你!” 陈茱姐妹在宫中的地位取决于皇后的态度,皇后待她们好她们便能比正经公主,皇后待她们不好,她们连宇文婧这个养女都比不上。 陈茱瘪着嘴抽哒,不敢再说话,证据?宇文婧有什么证据?姑母不信她么?如果不信她,为何会罚宇文婧抄书?不对,如果信她,为何会罚她抄书?那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大夫人带着两个女儿铩羽而归,大晚上的也没好意思惊动家里人,只大老爷惦记着两个女儿,在正院等妻女,及见幼女惨状,心下也是同大夫人一般惊痛怒极,“怎么会这样!那个死丫头呢?你们怎么处置她?” 大夫人挑唇讥笑,“能怎么处置?我敢怎么处置?人家是皇室贵女,你闺女只是个臣女,别说是被砸破了头,便是被砸死了也只能怪她运道不好,还能叫人家赔命么?” 大老爷见大夫人这般阴阳怪气的,便知是在宫里受了委屈,“一个宗室女罢了,算什么皇室贵女,怎么?是不是皇上插手了这事?” 皇后很顾娘家,待娘家子侄也好,定然是皇帝施压,要不然皇后怎能不为侄女讨回公道。 “皇上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你的好妹妹便一手压下来了!” 大老爷不敢置信,“怎会?阿茱小菡可是她的亲侄女,她最疼的,怎么还比不过那个丫头?” 大夫人想到了小姑子同她说的那些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丈夫“阿茱姐妹俩和她再亲,她们也姓陈,那丫头再怎么卑微,她也姓宇文!她还算是顾着咱们家了,若是让皇上来定夺,只怕阿茱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们俩干什么了?”定然是做了极其无礼的事情,才让一贯疼惜她们的姑母将她们扫地出门。 大夫人面上一滞,望向窗边的灯花,满心的浊气也只能对丈夫吐露一二了。 ―――― 皇帝是翌日早上才知道女学的风波,匆匆下了朝便去坤仪宫为女儿撑腰,彼时陈茱姐妹已经逃之夭夭了,皇帝气愤之余又对着皇后发作了一通,“若不是你素日便偏爱她们,她们怎敢如此放肆!别说你看不出她们的课业是怎么来的,朕都认得出婧儿的字!你当时便惩治了她们,还哪里来这些后续!” 皇后想的不错,她会顾着娘家,轻拿轻放了便是,若等皇帝来处置,陈茱姐妹可没这样好走,向来宗室和外戚关系就敏感,陈茱姐妹敢在宫里打压婧儿,皇帝饶不了她们,宗亲们知道了更会不依不饶。 皇后委屈道“毕竟是亲戚家来做客的孩子,住在臣妾这儿,和家里的姑娘闹了矛盾,臣妾怎好护着自家姑娘惩治她们?我原想着等她们的母亲来接时委婉告诉她,让大嫂自个儿带回去教育,若不然昨儿也不会午饭都不给她们吃,这敲打的意味还不明显么?哪里晓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后这一句亲戚家的孩子,自家的姑娘,立刻便划出了亲疏,可皇帝哪里不晓得她,谁亲谁疏可不是嘴上说说。 “你能这般想便极好,你已是皇家媳,不是陈家女,日后同娘家少些来往。” 同为后族,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和太后娘家邱家,简直是泥云之别,果然还是母后疼他,拘束着娘家不许惹是生非,皇后则处处惦记着为娘家谋利,让他难为。 “婧儿,陈家这两丫头日后都不来了,学堂里还有几个姑娘,婷姐儿一向和你好,剩下的两个,若敢对你不敬,你尽管拿对付陈家丫头的法子对付她们,叫她们知道谁是主,谁是客,她们是你的伴读,凡事该以你为先。” 皇后抬眸看他,伴读?向来只有公主郡主才能择世家贵女为伴读,当初挑她们进宫只说为婧儿选几个同窗,姑娘们一道读书,若说是伴读,周宁林长玉她们怎么能来,她们都是家中嫡女,婧儿不是正经公主,让她们给她做伴读,既抬举了婧儿,也贬低了这几家的姑娘 果然,皇帝又道“在坤仪宫上学终究不成体统,还是得僻一片地方作女学才是,向来皇子们去上书房读书,公主们则在公主所的明仁堂,玉女眼看着也大了,明仁堂也整理出来吧,婧儿先去那里读书,过两年让玉女也去。” 皇后竖耳听着,皇帝这是什么意思,瞧他这阵仗,莫不是要让金童兄妹入嗣他膝下,作皇长子女么?这怎么成,皇长子事关重大,皇帝还年轻,该不会轻易便宜外人才是,而他们已经有了玉女,若婧儿入嗣,岂非夺了玉女的嫡长公主头衔。 “陛下,您既要给婧儿立威,何不给她个封号?若不然总大姑娘大姑娘地叫着,有了玉女这个大公主在,旁人总看不清她的地位,那些没眼色的总想爬到她头上来。” 皇后话音刚落,婧儿倏地抬头,眼中有惊喜之意,母后这话是真的么?要给她封号?她幼年进宫,从小便对于这封号之事异常敏感,许多人都巴着眼睛想看她的笑话,看看有了大公主和二公主这两个皇帝亲女在,她这个养女能捞个什么爵位,她也时常在心中猜测,或许是个小县主吧,可能还要等她及笄之后才有,却不想这回因祸得福了。 。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众说纷纭论是非 各看官心明眼亮 皇帝甚是满意皇后的识时务,道“等过阵子吧,她刚打了人,咱们便给她赐封号,岂不坐实了咱们鼓励女儿与人动粗?御史又要来烦朕了。” 皇后心下轻哧,你难道不是在鼓励她么?我教出来的温婉闺秀,你偏要把她变成刁蛮千金。 婧儿垂下眼帘糯糯说话,“都听父皇母后的。”这事不定下来总不踏实,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怕节外生枝。 吃过早饭后婧儿要去书轩上课,金童也要去上书房,皇帝心说不晓得上书房会不会有这些争端,他还没领着金童去过上书房,貌似旁人家的孩子第一日去上学都是有父亲带着的,为的是让孩子在学堂里更有底气。 这般想着,皇帝便送了金童一回,送他到上书房,见了金童的几个同窗,还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叫几个孩子又紧张又兴奋,除了钦哥儿,其他几个孩子对皇帝都是异常敬畏的,觉着皇帝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人物,今儿却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皇帝一直等到杨学士来了,问了金童的学业,得知金童刻苦奋进尊师重道友悌同窗,这才心满意足离去,心下却思及幼时自己上学时,极怕父皇来学堂,约莫,金童是个好孩子,而他是个坏孩子吧。 今儿婷姐儿早早便来了学堂,昨日婧儿将陈菡砸伤了,听皇后的意思是陈家夫人会进宫来找场子,彼时天已经黑了,皇后让人送她出宫,她也不知道后续,今儿一早便赶了来,见婧儿春风得意的模样,便猜昨儿的事情是她胜了。 得知陈茱姐妹被遣送回家,婷姐儿拍掌称快,“不来了才好!没见过那样讨嫌的!” 晚些时候周宁和林长玉也来了,得知陈茱姐妹不会再来,心下也是同婷姐儿一般想法,只是在坤仪宫的地界,她们可不敢如婷姐儿一般排喧皇后的侄女,假言惋惜了两句,对于剩下的几个同窗则更加亲热,没了那两颗老鼠屎,学堂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不过,还有一颗小小的老鼠屎。 “姐姐,我要吃糕糕~” “姐姐,我想嘘嘘~” 没了陈茱姐妹带着大公主玩耍,她便只赖在婧儿身边,却全然没有学堂该肃穆的自觉,想什么便大声说出来,搅的众人很是尴尬。 婧儿在先生同窗们异样的眼光中小声哄她,“姐姐在上课,玉女去找母后玩儿好不好?” 大公主撅着小嘴哼唧两声,“母后让我来找姐姐。” 这个时候皇后该是在处理宫务,大公主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都静不下来,便打发她来学堂找婧儿,来了学堂婧儿也嫌她,都说七八岁猫狗嫌,她还没到七八岁呢,已经是个人憎狗厌的主儿。 婧儿无法,只得同她道“想做什么你就喊荔枝,不要说出来,知道么?” 管她是想吃还是想拉,宫人都能给她收拾的妥妥贴贴的,先熬过这两日,以后去公主所读书就不带她。 婧儿想的好,她不带大公主去,大公主不会自己找过来么?她早已不是离了娘就要哭的孩子。 一日的课业结束,孩子们沐着夕阳余晖回家,周宁回家之后听母亲祖母问起,才知道陈茱姐妹被遣送回家的原因。 “那位大姑娘是不是极其霸道?她在学堂不会欺负你吧?”把表妹砸伤了不说上门道歉,却把人赶了回去,还不许人家以后再来上学,这做派,正经公主也不过如此。 周宁道“是陈家姐妹不对在先,大姑娘性子温婉,放学后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怕是被逼急了才会如此,母亲莫要听外头那些传言人云亦云,今儿陈家姐妹不在,学堂风气便好了许多,女儿和大姑娘相处也很愉快。” 她昨儿回家便抱怨过学堂风气不行,乌烟瘴气的,后悔死了去宫里读书,比不上自家学堂十之一二,却不想今儿便有意外之喜,若是大公主也不在,这学堂便正经了。 与此同时,林长玉也受到了家人的关怀,应该说是教导,“那大姑娘是不是很难相处?以往在宫里见到时都是知书达礼的模样,却不想这回一鸣惊人,不过你也不用怕她,你可不是陈家那两个外戚女,你身后站着长宁候府和安国公府,可不虚她什么。” 林长玉外祖家是安国公府叶家,她的父族长宁侯府也是蒸蒸日上,她在京中也是排的上号的贵女,若不然也不能进宫里读书,她确实腰杆子挺硬。 “大姑娘又不是疯狗,哪会无故咬人,陈家那两个我看着也不顺眼,走了才好,她若是抽抽嗒嗒忍气吞声,我还瞧不上她呢。”只可惜没能瞧见这位大姑娘举镇纸砸人的豪举,她倒想不出来是何种光景。 却说婧儿动手打人,让陈家女见了血光,陈家领着姑娘走了,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大人总是顾着自家孩子的,便是自家孩子再不对,旁人也该礼让一些,告诉他们,他们会带回去管教,由别人动手就是不成! 陈家下人碎嘴,很快婧儿刁蛮霸道恶意伤人的名声便传遍了京里,叫东海郡公府的人听得了,便上了礼亲王府的门,找宗正做主。 两家大人不依不饶的,这事情便从小儿口角转为了两家之争,进而转为宗亲和外戚之争。礼亲王听孙女婷姐儿说过事情始末,他本不愿与皇后明动干戈,但东海郡公找上门来,他们家那一对孩子在宫里又有几分情面,他权衡一二,得罪皇后总比得罪皇帝好,他铁面宗正的名头可不能堕了,因此也让人去辟谣,只将那日坤仪宫之事的始末讲清楚,各方看客自有论道。 皇后原本将事情捂的严严实实的,就是怕娘家臭了名声,结果宫里息事宁人了,陈家还不安分,以为对上宗室他们能得什么好?这下陈家姑娘的名声可臭大街了,后族又如何,没有皇子外孙的后族,还真掀不起什么浪来。 陈老夫人亲自进宫找皇后说话,又带了许多礼物给婧儿,说自家丫头不懂事,一家姐妹切莫记仇,又说陈菡如今还卧床休养,头疼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陈茱目睹了妹妹满头是血的模样,回去便吓病了,夜里梦魇起来。她们姐妹俩虽做错了,付出的代价也够惨痛,还请婧儿大人大量,与表姐妹和好如初。 陈老夫人是皇后亲娘,是婧儿祖母辈的人,皇后对着亲娘可没有对着大嫂时的气焰,婧儿更不敢造次,装乖巧外孙女,泪眼涟涟道歉悔过,更说要亲自上门请罪,问候表姐妹们,老夫人抚着她的手掌叫好孩子,祖孙俩一拍即合,这便打算出宫去。 。 正文 第四十章 婧儿谢罪承恩府 皇帝撑腰设新爵 “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既是上门请罪,哪能如此仓促,母亲先在宫里住一晚,翌日领着婧儿一道还家去可好?我也为她准备四色点心一应礼品,总要做出请罪者该有的姿态来。”皇后深喜婧儿识时务,若是以为父皇为她撑腰她便能不将母后和外祖家放在眼里,可就大错特错了。 陈老夫人原也不是进宫来住的,目的达成了便不愿多留,道“家里如今乱成一团,我哪里能安心住下,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我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他们操劳,也就你贴心些。” 皇后扶着老夫人的手臂安慰,“母亲宽心些,到您这个年纪,尽管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管他们。” “你们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能不管,你如今稳坐凤位,我只望你早日诞下麟儿,家里倒是人丁兴旺,偏偏子弟不成器,让人家欺到头上来,竟没有一个能让我放心的。” 皇后低头笑笑,不知该如何接母亲这话,皇上敲打过她,不许多为娘家奔波,这回让婧儿上门请罪,他晓得了不知又该怎样怪她。 陈老夫人当日在宫里用过午饭便走了,翌日婧儿休沐,学堂不上学,金童也不必去上书房,他怕婧儿去陈家受欺负,便要跟着一道去,皇后也怕娘家人拎不清,又闹出事情来,便派了身边的秦嬷嬷跟着婧儿一道去,也好镇住场子。 陈家其他人或是拎不清,老夫人却心明眼亮,将事情办的很圆满,亲自拉着金童婧儿和陈茱姐妹的手相交,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又留他们下来吃午饭,若不是秦嬷嬷说皇后不许他们外宿,老夫人便要让人去收拾床铺留他们住下了,竟是如嫡亲外孙一般亲热。 金童婧儿来承恩公府走了一遭,他们家对外也有了说辞,不过是小孩子家口角打闹罢了,说和了便是,谁小时候没做过几件虎事,大了忆起来笑一笑,也是一桩谈资。 皇后没料错,皇帝知晓了她让婧儿去承恩公府请罪,心下便有不喜,本便不是婧儿的错,为何要让婧儿上门道歉?皇帝也懒得和皇后掰扯了,她总有许多说辞,他只拟了一道圣旨发往礼部,内容是册封婧儿为柔嘉翁主。他本想等到过年时图个喜庆由头封她,也是为着婧儿正月里要去承恩公府拜年,先给她立好威风,却不想还要提前。 皇后听到消息时,圣旨已经在礼部了,只等着礼部加盖公章,便能公布天下,之所以滞留在礼部,是因为御史有些微词,认为婧儿最近刚闹了事,实在不宜嘉奖。 皇帝只道“柔嘉翁主上门道歉只为全孝道顾及亲戚情分,可不是为她做错了事情道歉,她何错之有。” 圣旨还未颁布,皇帝便已经以柔嘉翁主称呼婧儿了,便是要坐实她的位分,也叫众人知道,婧儿并不是没人疼的小可怜,谁都能踩两脚的,最起码皇帝护着她,除了大公主和二公主,皇帝最疼的就是她了,可不是那些亲戚家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姑娘能比的。 这事情说白了只是皇帝的家事,他要为自己的养女加恩,也无伤社稷朝政,更不动摇国本,御史说了两句,看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礼部侍郎请问皇帝,“本朝并无翁主之爵,敢问陛下柔嘉翁主的册封礼按何规制?这食邑俸禄又是何等?” 本朝承爵规制极是苛刻,为免勋贵宗室人口大增爵位泛滥剥削民脂民膏,太祖皇帝定下规矩,是为嫡长子女继承制。 何谓嫡长子女继承制?便是无论你家中有何爵位,只能由嫡长子袭爵,若无嫡子,由庶子袭爵便要降级袭爵,且勋贵之家世袭三代而降爵,一代一降,若家中子弟不争气坐吃山空过,过不了几代家中便无爵可承了。如今便是开国第三代,许多勋贵之家都面临着降爵的难题,想尽了法子保住家中爵位,若是碰上家主短命的,譬如李玉麟的父亲抚远候,做了几年侯爷便英年早逝,如今李家由李玉麟的兄长袭爵,便降了一级,已是抚远伯了。 爵位承袭制待女子同样苛刻,勋贵之女无爵可承,这与她们无甚关系,只有身上流有皇室血脉的女子才有爵位,本朝皇帝之女封公主,不过公主也有高低贵贱之分,皇后之女封正一品国公主,等同七珠亲王,庶出公主封郡公主,等同五珠亲王,这七珠亲王便是皇后所生的除太子之外的其他嫡皇子,五珠亲王便是庶出皇子,皇室的嫡庶之别同样严苛。 所谓的嫡长女继承制,便是亲王公主们的女儿,只有嫡长女才可受封,其他嫡女都无爵,庶女更是想都别想。七珠亲王和国公主之嫡长女皆封郡主,太子之女亦是,五珠亲王和郡公主之嫡长女便封郡君,郡王之女便封县主,县主便是宗室女里最末的爵位了,总之,是没有翁主这一爵的。 婧儿会受封,可不是因她本家东海郡公府的缘故,郡公之女便无爵了,更何况她是郡公的孙女,她会受封乃因她是皇帝养女,只要是皇帝的女儿,无论嫡出庶出都有爵位,可这养女…… 翁主这一爵只在先汉时期出现过,是诸侯之女的爵位,相当于如今的郡主,皇帝的意思,是把她当郡主了?那为何不直封了郡主,又说个什么翁主爵,莫不是个虚爵,只是听着好听罢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礼部官员早便揣摩了圣意,却没摸清门道,关于婧儿的爵位,皇帝也思虑颇多,他原是想等婧儿及笄时封个郡主,给她找门好亲事,让她风光大嫁,也算全了这一番父女情分,却不想近日风波连连,叫他意识到这个养女在宫中处境很是艰难,要提早为她加恩了。 婧儿小小年纪,如今受了封便是有爵位品级封地食邑的,她当然不能打理自己的封地,她也无权打理,只是每年实打实的俸禄会交给她,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到她长大出阁,这份嫁妆便不容小觑了,怎能不叫人眼红。 皇帝倒不是心疼这些米面,皇室嫡枝凋零旁枝繁茂,每年养着这些宗亲得花多少钱,他却膝下荒凉,想给自家孩子封爵也要他有孩子封啊!养女也算半个女儿,给婧儿总比给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亲戚家姑娘好。 皇帝怕婧儿幼年得意失了本心,并未把她捧的太高,想着等她及笄时再加一层,封为郡主,赐郡主府,便是最好的嫁妆,如今只给她个翁主爵,也足够她在小姑娘堆里傲视群芳了。 “便按郡君的规制来吧,只她并非公主亲王之女,她是朕的养女,身份特殊,便设个新爵,礼部加紧些章程。” 皇帝给出了准话,礼部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办了,一个翁主的加封礼也不是什么大事,届时宫里若有宴席,进来吃顿饭送份礼便是,这些朝上的大人们并不在意这些琐事。 。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金童心志比天高 皇后叹勋贵没落 皇后得知皇帝绕过她为婧儿加恩,心下有些不快,她到不是吝啬爵位,只是不爽皇帝事事不与她商量,还当不当她是皇后了? 皇后当天晚上便请了皇帝过来说话,便是为了婧儿这事,为婧儿加爵虽由礼部操办,宫里的宴席却是她打理,她自然要过问。 “怎的设个不伦不类的翁主爵?直接封了郡主便是,翁主等同郡君,是没有府邸的,你常说婧儿性子柔弱,怕她受委屈,她日后若没有自己的府邸,嫁了人不怕她在夫家受委屈么?” 听父皇母后谈论她的封爵事宜,婧儿只埋头吃饭,实则心里并不平静,听母后的意思,还嫌她的爵位低了?她原以为自己只能做个小县主,却原来能比同郡君,母后还想让她做郡主,是真的么?她以后能有自己的府邸? 金童也提着心眼儿,事关妹妹前程,他比妹妹还紧张,婧儿不比玉女是亲生皇女,这些身外之物便尤其重要,他如今还未想到婧儿的终生大事,只觉有个好爵位比嫁了好人家还重要,好人家是别人的家,爵位才是自己的。 皇帝啜了口小酒,舒服地喟叹一声,方道“我原也是你这般想法,只是婧儿如今还小,封的太高怕惹人诟病,我的意思是待她及笄时要说亲了,再给她晋封郡主,赐郡主府,她的亲事也更顺遂,你看呢?” 皇帝心情极度舒爽的时候,便会自称我,而不是朕,皇后心知自己此番言行深得皇帝心,她也算摸清了一些,她越是待养子女不好,皇帝就越是会待他们好,便是诚心与她作对一般,她若是待两个孩子疼爱有加,皇帝反而不怎么管了。 “陛下圣明,到及笄时加恩确实好,有利说亲,唉~当初他们来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如今都能封爵了,过不了几年便要说亲,这日子过的快,臣妾近来照镜子也觉自己老了不少。” 皇后难得地柔弱下来,没有素日里的利落大气,皇帝态度也软和了些,抚着她的手背道“你比我还小两岁,怎么就谈得上老了。”倒是他,真的老了,同龄人都要做祖父了,他却连个儿子都没有,这偌大的江山后继无人,怎能叫他不愁。 皇后垂眸颔首,面上一片悲戚之色,“臣妾无能,无法为宇文家绵延香火。” 皇帝叹了口气,“别说这话,咱们身边这三个不都是香火嘛。” 女儿和养子女都能为父母供奉香火,只是他们都明白,他们说的不是这个。 这话题太过沉重,皇帝不欲多说,瞧见金童一直巴望着他们,似有许多话想说,皇帝便逗他,“婧儿要有爵位了,金童想不想要一个?” 金童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道“想啊!我想做王爷,就像叔祖父那样的,可是我家又没有王爷让我做,我如今在学功夫,等我长大了我就去参军,帮父皇收复失地,等我打了胜仗回来,父皇就封我做王爷好不好?” 若一般人敢说这话,怕是要被扣上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保卫大周疆土是每一个大周子民的职责,怎么能因为你去打了仗,就让皇上封你做王爷呢?不过这人是金童,皇帝便觉他有志气,不愧是他的儿子,皇室子弟不该惦记着以血缘承爵,上战场厮杀以战功封爵,才是皇室子弟该有的风范。 “好!有志气!父皇答应你,等你打了胜仗回来,父皇就封你做王爷。”他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金童若不封王,到金字辈的男孩子长大,那可就一个王爵都没有了,金童若有出息,皇帝绝不会吝啬一个王爵。 金童笑得灿烂,低下头狠扒了两口饭,那份兴头仿佛他明天就能去打仗,骑着高头大马凯旋而归封王拜爵。 皇后道“还是咱们家的孩子有出息,我瞧着勋贵家的孩子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哪个不是靠家中庇荫承爵的,哪里还有当年他们的先祖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 本朝皇帝对勋贵之家诸多优待,反而对自家宗室较为苛刻,太祖皇帝和当年追随他打江山的兄弟们都是拜了把子的,是微末之时的患难之交,得了江山后有福同享,格外优待他们,其中四大公府绵延到现在还鼎盛不衰,若非建国之初文臣反对,太祖皇帝恨不得让他们几家世袭罔替,如今世袭三代再次第降爵,太祖皇帝都觉委屈了兄弟们。 对比起前朝大封宗室,嫡长子承父爵,其余嫡子次第承爵的规制,本朝的宗亲确实过的很艰难。前朝一个亲王的嫡长子承爵后做郡王,其他嫡子做郡公,这些人都是有爵位俸禄的,如此便产生了宗室大肆产子人口繁多的情况,每年养着他们便要花大笔钱财,激起臣民怨气,尤其是勋贵之家,我们家的爵位都是先祖马革裹尸浴血奋战得来的,家中子弟只能承袭一爵,你们皇室却大肆分封子弟,若没有我们这些人拱卫皇室,你们哪里来的锦衣玉食。 是以大周太祖皇帝建朝以后先拿自家做出表率,除了他的亲生子女个个有爵位,其余孙子孙女承爵都极是苛刻,只有各家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有爵位,其余孙子孙女再得他宠爱都不松口。 也因此宗室人口锐减,人丁兴旺的譬如东海郡公府,你生任你生,爵位就一个,怎么用这点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那是你们家的事情。 且皇室子弟的爵位一代一降,只有四级爵位,是为亲王郡王郡公县公,勋贵之家的爵位却能世袭三代,且有五级,是为公侯伯子男,譬如如今的四大公府,便是世袭三代降爵,也够他们再兴盛好几代了。 当时太祖皇帝这一举动甚得忠臣心,全然不似先朝的皇帝们得了江山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那些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老臣们临终前无一不拉着自家子弟的手呕心沥血让他们务必要拱卫皇室尽忠尽责。如今的泰安帝是太祖皇帝之孙,也一向善待勋贵之家,若非如此,他已至而立之年依然膝下无子,宗室早便蠢蠢欲动了,哪里还能坐的如此安稳。 。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学堂竞争颇激烈 婧儿迎来册封礼 婧儿的册封礼礼部定了三月十二的黄道吉日,届时皇后会在祥光殿为她设宴,由礼部官员协同秉礼司太监主持礼仪流程。 一般皇室的公主皇子在及笄及冠礼时会一道册封,似这般单独册封是极少出现的情况,因此也算宫里一桩盛事了,皇后有心挽救自己不良养母的名声,为这宴席费了许多心思,务必要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人无法诟病。 婧儿还是每日上学,只不过上学地点已由坤仪宫搬去了公主所的明仁堂,大公主也退出了她们的队伍,皇后这阵子要忙婧儿的册封礼,将大公主送去了坤仪宫让太后带着,正好大公主也乐意陪妹妹玩耍,倒没来犯皇后和婧儿。 少了大公主的烦扰,婧儿与三位同窗上学氛围好了不少,三月初时明仁堂有了第一场考试,几位姑娘也有了排名,婧儿作为东道主占了头名,不知是先生看她近来风头太盛刻意优待,亦或是同窗刻意谦让,还是她确实如此优秀,总之她拿了第一,虽学堂里只有四个姑娘,也够皇后开心了,毕竟连周太傅家的姑娘都及不上婧儿,可见她教导有方。 排在第二的是周宁,紧随婧儿其后,她是书香世家熏陶出来的女孩儿,家学渊源,一家子读书人,她自幼耳濡目染,在诗书上头很有些天赋,不过婧儿比她刻苦些,她深知勤能补拙,无论是天赋还是家世,她都差别人许多,能有今日的风采,实在是背地里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 林长玉和婷姐儿两人便差她们许多,这两人都是无心学习喜欢玩乐的,来宫里学习是家中费尽心思为她们争取来的结果,她们不敢太过荒废,却也无法似婧儿一般刻苦,更没有周宁那般天资聪颖,只能拖后腿了。 上书房在二月底便考过了一次,金童没能拿到第一,排在第一的是明钰的表弟李玉麟,他原就是京中小有名气的神童,不比其他孩子凭家世身份进宫读书,他是凭聪明才智进来的,进了上书房他也确实不负众望,展现了他小神童的风采。明钰提醒过他,金童毕竟是东道主,头一回考试他就夺了主家风头,只怕不美,李玉麟却道宗室子难道就由不得别人比他强么?他原就是靠才华进来,若进宫以后表现得平庸无奇,可凭什么在宫中立足呢? 明钰的祖母也赞成外孙这般,本就家世零落,若再掩盖自身光芒,谁还看得到他,他也不是真的无名小卒,卫国公府便是他的后盾,他们只怕他沽泯然众人,有真才实学尽管展现出来,家中自然会为他摆好擂台。 皇后得知金童没能拿到头名,脸色便不大好看,皇帝倒没说什么,反而安慰他下回再考好些便是,金童的努力他看在眼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并不是他努力了就能战胜别人,他会努力,别人就不会努力么?据他所知,那李玉麟天赋极佳,偏偏又勤奋刻苦不逊于金童,金童及不上他也是常情。 话虽如此,可让金童承认自己及不上旁人优秀,对于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还是很难受。婧儿吃过晚饭后去金童屋里坐了会儿,说了许多宽慰他的话,金童也反省了己过,认为还是自己不够努力,也发自内心地夸了李玉麟,那确实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婧儿听他这般说,心下对他那位同窗也有些好奇,她如今留下的这几个同窗都是不错的,不知道哥哥的几位同窗又是何等风姿,有机会能结识一番才好。 金童自己考试失利,知道妹妹还没考,便鼓励她近日做足准备,定别输给了旁人才是,好在婧儿争气,又在她的册封礼之前,更让皇后觉着面上有光,册封礼上与各家命妇说话,又多了一样炫耀的资本,养女养的好也是她的脸面。 宫里准备了一个多月,礼部官员与内务府司礼监为了婧儿的册封礼日日碰面商谈,腿都跑断了,坤仪宫也往来不绝,皇后事事督促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亲生女的大礼。 到得三月十二的黄道吉日,婧儿一早便起床梳妆更衣,换上了翁主吉服,乃是蜀锦织金缎五尾凤翟衣,腰上系着玉带,镶满了各色珠翠宝石,头上戴着双凤朝阳赤金冠,纵然尚珍局顾忌到婧儿年纪小头发少,将凤冠做成镂空花纹样式,可再如何精简,上头镶着的东珠,缀着的流苏都是真材实料,这一顶下来也有两斤重,婧儿一戴上头便喊疼,皇后让她忍着些,也就行礼时戴一会儿,礼毕后便换上赴宴衣饰。 欲戴凤冠必承其重,她的皇后凤冠乃是足金九尾凤冠,比婧儿这个重许多,她在重大场合还不是得含笑戴着,展露她高贵威严的国母气度。凤冠是她们皇室女子专用之物,婧儿该引以为荣才是。 被皇后这般教导,婧儿便不敢再抱怨,梳完妆便端坐在屋里接受来宾的祝福,东海郡公府她的祖父母和父母都进宫来了,只是祖父和父亲是外男,不好进坤仪宫来,祖母和母亲进了内殿来看她,祖母抚着她的手背说好,瞧着是以她为荣的,母亲眼里含着泪光,不知是否是喜极而泣。 金童今儿也换上了新衣裳,坐在婧儿屋里陪她说话,来客们见到他们兄妹俩,无一不赞一声金童玉女,难怪宫里原说满了五岁便放人回去,到了时辰却又不放了,这般俊秀的两个孩子,他们替东海郡公府养大了,要还回去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这两孩子若是五岁后便回了自个儿家中,如今长成什么样还未可知呢。 金童原陪着妹妹坐在一处,与宗亲皇戚们说话,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找他,说是陛下让他去祥光殿见见客人,招待各家大人带来的小公子,这坤仪宫便留给女眷们吧。 金童与众人打了声招呼,知道母后忙着招待来宾,便让宫人向母后报备一声,他且先去,皇后知道后也只点头,男孩子大了,是该去前头露脸。 。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宫宴上童言无忌 众人论翁主长短 婧儿的册封礼在祥光殿举行,她人先在坤仪宫坐着,内眷命妇先到坤仪宫来祝贺她,到吉时之前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才由皇后带领众人去祥光殿参宴。 金童被皇帝带着见过朝臣之后,便与他几位同窗坐在一处,他那几个同窗也是世家子弟,跟着家中长辈前来,金童作为东道主,要招待同龄的小客人,这几人与他同窗了一个多月,较之旁人要亲近一些,几个人坐在一处说话,等着大礼进行。 明钰悄悄指着女眷那方几个年轻的小姑娘告诉表弟李玉麟“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儿是大公主,是宫里最尊贵的姑娘了,二公主还被抱在手里,这会儿没见着,估摸着呆会儿行礼时会出来露个面。黑黄黑黄的那个是礼亲王家的婷县主,鹅黄色衣裳的那个是德郡王家的妤县主,也就是宇文钦的亲妹妹。婷县主边上那个穿红衣裳戴金蝴蝶的是长宁候府的姑娘,姓林,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她和那个穿蓝衣服的就和咱们一样,是柔嘉翁主的同窗,是以今儿才能坐在宗室姑娘堆里,蓝衣服那个姓周,是周太傅的孙女,听说很有才名,不过听说她们女学也考试了,头名是柔嘉翁主,看来柔嘉翁主的才学比周姑娘还好些。” 李玉麟粗略瞥了那边几眼,对于表兄说的柔嘉翁主才学好嗤之以鼻,她是金童的妹妹,金童也就那样,她能有多聪明?怕是她近来才封了翁主,其他姑娘避其锋芒,刻意藏拙相让吧。 “金童,咱们去御花园玩玩吧,来了宫里一个多月了,我还没好好逛过呢。” 说这话的是镇国公府的姜骏,他最是皮实的性子,在学堂也是功课垫底的人物,他是家中幼子,无需承爵,自然也养的松散,只是有合适的机会,家中还是要为他铺路,譬如这进宫读书,便是他读的再差,家里也要为他占着这个名额,便是学不到什么,结交几个优秀的同窗也是好的。是以姜骏学业不怎么样,在学堂和几个同窗倒处的不错,每日笑嘻嘻无忧愁的模样,众人也愿意同他玩闹。 “再等会儿,马上就行礼了,你们进宫来,不就是来参加我妹妹的册封礼么?”便是他们不想看,他也一定要留下来看完全程的,这是妹妹的大日子,他如何能错过。 姜骏撅起嘴巴鼓着腮帮子,脑袋歪在肩上唧唧哼哼,“等半晌了,你妹妹什么时候出来呀!” 金童只道“快了快了,莫急莫急,你再吃些蜜饯,今儿可没人拘着你了。” 姜骏咂吧咂吧嘴巴,他已吃了许多了,嘴里甜味太过,竟滋生出些许酸气来,这会儿尽想吃正经饭菜呢,偏这宫里的礼节繁琐冗长,册封礼没完便不能开宴,可这等了半日册封礼还未开始呢,谁知道待会儿行礼又要行多久。 “阿骏,你不是老早便说想看看金童的妹妹么?今儿可有机会了,你若这会儿出去玩,说不得等你回来,册封礼便完了,你可就看不到她了。” 姜骏以前没进过宫,和金童也是在上书房才初次相识,听家中长辈说宫里有一对灵童,是惠国方丈批过的福泽深厚,姜骏便有些心痒,以为这两个孩子是祖母小佛堂里摆着的观音菩萨像旁的金童玉女模样。待他到了上书房见过金童后,第一眼有些失望,也就是个普通孩子模样,相处日久之后,觉着金童这人不错,两人处得来,金童也时常提起他的妹妹如何如何,姜骏便有些意动,若是同她哥哥一般,倒是个很不错的人物。 姜骏被林瑞这一番打趣,悻悻地坐了回去,道“金童,若你妹妹不好看,日后再不来了。” 钦哥儿笑接了一句,“这你可放心,我只怕你日后来了还想来。” 都是五六岁的小孩子家,尚且没有什么旖旎心思,大人不在身边管着,也没谁计较他们口无遮拦。 钦天监测出来的吉时是午时三刻,吉时之前由司礼监的大太监郑钧说了几句开场话,安抚殿中宾客躁动的心情。 吉时一到,外头礼乐齐奏礼炮齐鸣,婧儿身着绣凤翟衣头戴赤金凤冠腰系雕花玉带由宫人搀扶着从大门处姗姗而来,红地毯从帝后座下的丹陛延伸到她脚下,婧儿面含端雅微笑直视前方步步生花,帝后看着殿中缓缓走来的女童,油然而生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这是他们家的姑娘。 所谓册封礼,便是帝后说些教导她知礼明义的庭训之言,这些话大多出现在姑娘家及笄或出阁的场合,也就是皇室的女子,才能在幼年时晋封的场合听到这些话。 金童望着妹妹的眼中盛满光芒灿若星子,这样的场合,若他能执着妹妹的手与其一道走过这段路多好。 姜骏伸长了脖子看向殿中,宫宴上是男女分席而坐,如今尚未开席,只是观礼,便还未立屏风,他眼睛跟着殿中的小姑娘走了一路,也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小女孩儿还是戴花穿裙子好看,似这般身穿厚重礼服头戴金冠,和那高座上的皇后娘娘一般,大人们都夸什么气度高华,他却着实欣赏不来这种美。 姜骏兴致缺缺,又瘫坐在了椅子上,也没听清皇上皇后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位小姑娘走后,宫娥终于上菜了! 宫宴上大概也只有这些小孩子才是来吃喝的,金童特地交代了宫人给他们这几桌上米饭果酒,菜色也是好下饭的,并不是大人桌上那些中看不中吃的菜式。 婧儿去侧殿换下了一身受封的礼服,也去了前殿坐席,坐在大公主和婷姐儿她们一桌,她是个小姑娘,不兴和男孩子一般跟着长辈去敬酒,她只安心吃着,吃完后再去母后身边站着,陪着母后一道送送宗亲皇戚们,这一日的册封礼便算完了。 能让皇后亲自相送的,都是身份地位颇高的客人,东海郡公府自然不算,婧儿今日也忙,没有顾上他们,并不知父母看到她受封是何等心态。 一直到客人们走尽了婧儿才跟着皇后回坤仪宫,回去皇后还要料理后续事宜,这些倒不必婧儿帮忙,她回屋静下来坐了会儿,看着今日父皇赐予她的翁主金印,只觉心头美满踏实,她如今也是有爵位有品级的人了。 。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 寿康宫里粉旦多 册封礼过后,宫里的日子便平静下来,金童婧儿依旧每日上下学,皇后每日打理宫务陪伴女儿,太后养育小孙女,皇帝在前朝后宫间来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前阵子皇后要忙婧儿的册封礼,无暇照看大公主,白日里便将她送去寿康宫让太后照看,如今皇后稍闲下来,想多和女儿亲香,却发现女儿性子野了,整日惦记着往外跑。 寿康宫只太后和二公主一老一小,可没那般旺盛精力陪大公主玩耍,大公主喜欢往那儿跑,皆因太后接了娘家侄孙进宫,与大公主年纪相仿,如今两人俨然是最亲热的小伙伴,连金童婧儿等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太后娘家姓邱,是个文官家庭,如今家里最大的官也就是礼部侍郎,空有个后族的名头,实则比不得承恩公府一丝风光,当初皇帝登基,也提过封外祖家,太后以娘家子弟平庸无才之名谢绝了圣意,这些年邱家一直也安安分分的,虽官做的不大,在皇帝心里却好感却不弱,如今皇帝太后皆还健在,京中世家还是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只是谁都知道,这家子无甚前途,更无甚联姻价值。 皇后听说太后留了娘家侄孙在宫中陪大公主玩耍,头一个念头便是太后怕是打着儿女联姻的主意,邱家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得上她金尊玉贵的女儿?她不敢公然与婆母唱对台戏,想再给女儿找两个玩伴,能想到的也只有娘家几个侄儿侄女,只是上回陈茱姐妹刚惹了事情,皇上对陈家印象很不好,她不敢再惹眼,只得另辟蹊径。 二公主去了寿康宫后,有亲祖母照料,宫人也不敢再懈怠,吃穿用度无一不细致妥帖,更兼皇帝时常看望,有父爱滋养,又有大公主这个活泼好动的姐姐时常来搅和,处在这般和乐的氛围中,二公主人也活泼了许多,精神头好了,胃口也大了,人也长的更圆润了些,瞧着是比住在承欢殿时健康许多。 二公主初来寿康宫时,乔贵妃时常会来看望,不知是怕女儿许久不见忘了她,亦或是要拯救她失职养母的形象,总之那几日她做的像模像样。只太后不喜她,更怕她将二公主抢回去,小孙女好不容易才叫她养的圆实了些,若回了这后娘手里,又要沦为争宠的工具,因此乔贵妃回回来她都没有好脸色。 贵妃也不是能受气的人,意思着来过几次,见太后寸步不让,皇帝又没有松口让她接回二公主的意思,她便也不再上赶着去坐冷板凳。 太后抱着二公主坐在膝上,皇后坐在她右手侧,左下首是乔贵妃含笑望着上头涎着口水吃笑的女婴,右下首是宁妃端着茶盅轻抿,榻上是大公主和邱家的祺哥儿脱了鞋在解九连环,屋里人多,原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却因各方人马派系不同,气氛有几分诡异。 乔贵妃原本有阵子没来寿康宫了,这两日却又来了,且接连两日碰上来寿康宫请安的宁妃,宫里的女人见面分外眼红,尤其这两位都身份不低。 宁妃是皇帝表妹,原本在家时还要喊太后一声舅母,回回进宫来都是作为娇客,要让这一干大小嫂子捧着的,如今沦为皇家妾,谁还记得她清蕙县主,只知道宫里的宁妃娘娘。 宁妃入宫以来并不受宠,她也不爱争宠,有娘家支持,她不缺钱财,又常在太后跟前尽孝,在宫里的日子还是过得的。如今会与乔贵妃正面对上,实在是二公主的原因。 当初二公主为何会到寿康宫来?皆因乔贵妃痴迷帝宠不顾幼女,被宁妃撞见了承欢殿的宫人苛待二公主,她上报了太后,乔贵妃受了惩罚,二公主被送去了寿康宫,只这一回便与乔贵妃结下了梁子。 宁妃不得帝宠,怕乔贵妃报复她,更加偎紧了太后,三不五时来寿康宫请安,陪太后说说话,谈谈佛经,做做针线,送些点心,或逗逗二公主,当年那个娇俏明媚的小县主,如今已然成了明哲保身谨言慎行的宫妃,这枯燥无味又暗藏杀机的后宫生活,磨平了她所有意气。 她毕竟是太后夫家的外甥女,不是亲侄女,两人之间没有血缘羁绊,总少了些亲近,便需要她做出更多努力,让太后感受到她的诚意。 拉近两个女人距离的利器便是孩子,宁妃比乔贵妃聪明些,她丝毫没有让太后感受到敌意,她并不会和太后争夺二公主,她只会帮太后照顾二公主,如今太后健在,她不会逾越,凡事以这祖孙俩为先,日后若太后仙逝,她也是太后最放心的二公主养母人选。 宁妃自入宫以来就紧巴着寿康宫,乔贵妃初时并不以为意,到她听到风声时,太后已经教二公主喊宁母妃了。 这怎么成! 乔贵妃向皇帝哭诉委屈,太后想让二公主认宁妃为母,这是要她的命啊!皇帝却道她素日里便不爱往寿康宫去,是以太后不喜她,二公主不与她亲近,似宁妃那般日日到访,太后与二公主便都喜欢她。 对上太后,乔贵妃可得不了什么好处,皇帝要么是偏心亲娘,要么是和稀泥的态度,总之不能帮着乔贵妃惹太后不快就是。乔贵妃满心郁卒,只得又上了寿康宫的门,在寿康宫接连两日与宁妃正面交锋,心下更坐实了想法,宁妃果然是要来夺她的女儿。 恰好皇后也带着大公主来寿康宫玩耍,三个女人一台戏,加上太后正好能凑成一桌马吊,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你说二公主近来圆润了些,太后养的好,我便说孩子还是要有个母亲才好,祖母始终代替不了亲娘,似大公主跟着亲娘过活,便长的极好,二公主瞧着还是没有大公主皮实。 那可不是嘛,有亲娘自然要跟着亲娘,可二公主不是没亲娘了嘛,这靠谱的养母又不好找,还是亲祖母疼孙女。 乔贵妃被宁妃堵的下不来台,看不出来这女人平时老老实实的,嘴皮子倒利索,是了,她怎么忘了,宁妃还在闺阁时便是这般娇气,原以为入了宫夹起尾巴来做人了,看来是近来太后为她撑腰,又立起来了,也不知太后许了她什么诺言,叫她这般硬气。 。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三月里头好春光 兄妹受邀齐出游 乔贵妃和宁妃斗气,在寿康宫惹的太后心烦,宁妃有心退让,便暂歇了两日去寿康宫,可只乔贵妃一人,也够让太后烦心了,这般情况下,太后自然无心再照看两个三四岁的孩童,便把娘家小侄孙送了回去,大公主失了玩伴,也不太往寿康宫去了。 这日婧儿晚饭时说起同窗邀她休沐时候去踏青,长宁候府举家出游,还邀了交好的几家同去,林长玉便邀了她们几个同窗。婧儿长这般大还未出宫游玩过,被婷姐儿几人一撺掇,便有些意动,只是不敢擅自答应,还要回宫来请示母后才行。 皇后不知为何心情不错,听婧儿这般说,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金童说他也想去,皇后也答应,他们兄妹俩做什么都一道,形影不离的,她也不欲拆散了他们。 “我也去我也去!” 大公主最是爱热闹的性子,听说哥哥姐姐要出门游玩,哪里能不凑这个热闹,皇后将她看的紧,绝不许她离了眼前,放她出宫游玩,没大人带着,这怎么成。 皇后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大公主,见她这般情况,婧儿只得道她不去了,安慰妹妹也别闹腾,他们都在家中,她一个人去玩么? 话是这样说,可大公主有了这个想头,再叫她放弃可就难了,皇后不应她,她就去闹皇帝,皇帝是个女儿奴,受不得她歪缠,干脆和皇后说道,大好春光,皇室也举家出游踏青,与臣民同乐。 皇后了无兴趣,似这种皇室盛会,无论是主办方或是参宴方,总有许多拘束,人家交好的几家出游,皇室加入其中,便成了官方宴会,哪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且皇后才办了婧儿的册封礼,才歇两日,又要办宴,她实在没精力应付这些。 皇后不愿意,大公主又吵着要去,皇帝想了想,道“干脆咱们带着孩子们微服出宫游玩,孩子们这般大了,还未出过宫门,整日里只望着这宫里一亩三分地,养成个井底之蛙怎么行,我瞧着那些勋贵家的孩子个个都活泛,倒是咱们家的孩子拘束了些。” 皇帝向来也是个爱玩的,若不然大公主这上房揭瓦的性子可是学了谁的?皇后乐意如此,想到上回皇帝带着乔贵妃共赴上元灯会,她这心里始终憋了一口气,如今可叫她找回场子了。 “这般恰当么?臣妾是后宫之主,要坐镇宫中的,有哪家主母能带着儿女出门游玩的。” 皇后客套推辞一二,皇帝听了却觉无趣,皇后就是这般不得他意,若是后宫那些美人,得他相邀,早打扮的花枝招展你侬我侬,只他想享天伦之乐,便不能与美人花前月下,带了美人便不能带孩子们承欢膝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实在折煞人。 皇后推辞归推辞,听皇帝说算了,她立刻便改了口,兴致勃勃地收拾自己和孩子们要带的东西,三个孩子都还小,出门得带许多东西呢。 婧儿大眼精灵,问母后道“咱们一家子去,那我便回绝了林姐姐吧。” 皇帝道“不必,你先随着她们去玩,改日再随我们去,家人要联络感情,同窗之间也不能疏忽了。” 帝后大方放行,叫婧儿喜不自胜,翌日去上学时便与几个同窗说定了,又问能否带家属?她想与哥哥同去。 “叫他来,我家里多的是年纪相仿的兄弟,你哥哥来了也不缺玩伴。” 婧儿心下大喜,倍加期待几日后的踏青,长这样大头回出门,得带些什么呢?也不知是去哪里游玩,听婷姐儿说白马寺的桃花开了,她父母带着她去看过,天暖了玉渊潭上游湖的人也多,京郊的滨水胜地,也是热闹地方,落樱坡也正是樱花绚烂时,哎,光是京里好玩的地方便不少,只她一处也没去过,御花园的景致虽好,看了几年也看腻了。 与此同时,金童也受到了同窗明钰的邀请,邀他下个休沐天去踏青游玩,他姑母一家去,邀了他家的兄弟姐妹,他想着也邀几个同窗去好了,来宫里这般久,他们还未一道出游过,父亲让他和同窗处好关系,男孩子嘛,出门玩一趟便该亲近许多。 金童笑道“那可巧了,我妹妹也邀了我去,噢,是我妹妹的同窗林姑娘邀了她去,我与妹妹同去,听说林姑娘家里还邀了交好的几家去,莫非便有你姑母家一个?” 明钰说的是他的三姑母,并非嫡亲姑母,是他父亲的堂妹,嫁入了平远候府张家,林长玉家中也是候府,保不齐还真是相邀出游。 明钰道“这我不知,待我回家问问家中长辈,便晓得了,若是一处地方,那可好,咱们正好一处玩。” 几个小孩子这样拉拉扯扯的,金童学堂里几个孩子都去,婧儿她们几个小姑娘也去,拖家带口的,倒成了京中贵族圈里一桩盛事。 姜骏回家后同父母说起同窗邀他出游,姜家父母原就希望他多结交些世家子弟,自然无有不应,只让下人好生跟着伺候,并未多安排什么,男孩子,又不比女孩子出门麻烦,虽姜家未受邀在列,但京中世家哪个不是沾亲带故的,长宁候府的三奶奶是姜骏他舅母的小姑子,叫她多看顾一些便是了。 到得学堂休沐那日,金童婧儿一大早便起床,指点宫人给他们收拾东西,头回出门游玩,他们也不知该带些什么,宫人觉着要带的都得带着,他们喜欢的也得带着,皇后叮嘱了要带的更得带着。皇后被他们热切的气氛感染,也陪着他们一道收拣,最终给兄妹俩收出了一辆马车专门给他们装东西。 除了装点行李外,皇后还拉着婧儿帮她梳妆打扮,小女孩儿都爱俏,婧儿每日上学,学堂有几个姑娘,皇后要力保她回回都艳压群芳,每日早上婧儿的仪容妆扮都要她点过头才能出门,婧儿优秀的外貌配上皇后独到的审美,足以让双方都赏心悦目。 素日里上学都如此,更别提如今要出门见人,皇后头天晚上便为她和金童挑出了今日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婧儿是一身鹅黄色绣柳叶边的衣裙,头发编成精致整齐的小辫子绕在后脑,戴一个春花吐蕊引蝶的缠枝发冠,发冠上星星点点的珠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如花仙子一般,煞是娇俏灵动,皇后看了满意的直点头,这才像她的女儿。 金童则是一身草绿色杭绸衣衫,领口滚着鹅黄缠枝边,头上梳两个包包头,缠着的也是鹅黄色发带,额间还点了一点朱砂,瞧着有几分雌雄莫辨。 他实则不爱这般鲜嫩颜色,只是皇后喜欢将他与婧儿做一般打扮,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和婧儿必是金童玉女交相辉映的模样,便如今儿这般,婧儿穿鹅黄色镶绿边的衣裙,他便穿绿色镶黄边的衣衫,单个挑出来看尚不觉如何显眼,两人站在一处便异常夺目。 。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总角之年初相识 言笑晏晏不识愁 金童婧儿在长宁候下的榻,他们兄妹俩原是各自有约,林长玉邀了婧儿,明钰邀了金童,只是让婧儿跟着金童去寻他的小伙伴们那是万万不能的,婧儿怕羞,叫她跟着一群男孩子玩怎么成,金童在应酬方面素来比婧儿强,只能是他迁就妹妹,跟着婧儿去长宁候府。 长宁候府是举家出游,金童兄妹俩下车后便被迎去了后院,受到了后院夫人奶奶们的热情款待,林长玉挨在婧儿身边,偷眼去瞧金童,悄悄和婧儿咬耳朵,“你哥哥长的真好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婧儿的姐姐。 婧儿没明白她的话外之音,只当她在夸赞哥哥,笑道“我哥哥自然好看。” 长宁候府的老夫人拉着金童兄妹俩好生夸赞了一番,将自己家中一干孙儿贬的泥土一般,瞧她的模样,只恨不得将这一双灵童拐回自己家才好,出门时也非得带着他们坐自己的车,怕他们别扭,又喊了林长玉和她的小堂哥一道陪坐,四个孩子坐在一处说话,车上热闹的很。 长宁候府几家的踏青之地在京郊的滨水胜地,这儿原只是块山脚溪涧,是无主之地,无论贵族平民,有腿便能来的,只是后来被皇商郭家看中,便在这处溪涧边上圈了块地,建了座隐贤别院,专供出门游玩的权贵们驻足歇息的,未免惹人诟病,郭家并未限制游客,这别院外头的地方还是人人都能来,只是有了这栋别院后,平民百姓便少往这儿来了,若不小心磕碰到了什么,卖了他们也不够赔的。 此次长宁候府做东,邀了交好的几家姻亲世家,有平远候府张家,泰宁候府秦家,以及其他家族里与这几家子弟有交情的小辈也跟着来凑了回热闹,譬如金童婧儿,姜骏明钰等人,都是你拉我扯跟着来的,实则真正举家出游的只有那三家,是他们姻亲家族的联谊会,顺便也为小辈们拉些交情罢了。 金童的几个同窗都到了,婧儿她们女学里周宁缺席,长宁候府邀的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周宁是书香世家的姑娘,家中不许她与权贵之家过多来往也是有的,她在学堂里也与林长玉婷姐儿她们融不到一处,她身上自有一股清高书香气,与林长玉她们勋贵之女的豪气格格不入,婧儿置身二者之中,算是个中间人,只是她出身皇室,到底还是与林长玉她们相近一些。 几个孩子都在宫中读书,又是同一日开学,早便知道隔壁也有一个学堂,只是男女有别,从未见过面,只上回在婧儿的册封礼远远看过一遭,却没近距离接触,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双方碰面,由金童婧儿做中间人,一群孩子站在一处见了个礼。 姜骏见了婧儿,眼里闪过惊艳之色,便凑到了她身边献殷勤,“好漂亮的妹妹,你是金童的妹妹?你叫婧儿是不是?我可能这般喊你?我叫姜骏,比你大两个月的光景,你可如你哥哥一般喊我阿骏,也可似我家中妹妹一般喊我七哥哥,随你怎么叫都成。” 姜骏惯是喜好颜色,身边用的小厮丫鬟都是精致秀气模样,来了学堂里也爱与模样出挑的金童明钰一处玩,用他的话来说,漂亮的人光看着便赏心悦目,与美人一处玩耍,总有许多乐趣。 他这番言论没少受到家中严父的敲打,只他母亲祖母溺爱,又是幼子无需承爵当家,也由着他胡闹了。 婧儿被他这一番孟浪吓得手足无措,低着头去抓哥哥的袖子,金童微微皱眉,上前推开了姜骏一些,道“你的好妹妹可太多了些,争着抢着喊你哥哥呢,我妹妹可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姜骏还巴望着婧儿笑,“兄弟姐妹多多益善嘛,你们兄妹俩这身衣裳可真像,我听说双生子都爱穿一样的衣裳,你们是龙凤双生子,难道素日里也这般穿?” “母后喜欢如此打扮我们,如今年岁还小混着穿也无甚大碍,大了我可就不穿这些了,似个女孩子一般。” 姜骏嬉笑着在金童脸上掐了一把,“若不是你每日与我一道上学,我只当你们是对双生花!” “你……尽胡说!” 金童叫他说的恼了,他并不爱听旁人说他秀气美貌之类的话,他实则是个阳刚健朗的男孩子,只是宫中没有与他同龄的男孩儿,便不似一般人家的男孩子自小与兄弟们打闹,瞧着皮实,他素日与婧儿一道出现在人前,总是一副斯文俊秀彬彬有礼模样,以至于人家说起他来,尽用些灵秀温柔的词儿,说的他似个女孩儿一般。 “别恼别恼,我就说着玩儿,我爹娘尽夸你乖呢,将我贬的一文不值,让我多学学你。” 乖这个词金童也不喜欢,在他心中,女孩儿才要乖巧听话,男孩子还是该上房揭瓦有几分野性才是。 婧儿躲在哥哥身后,听姜骏说话意趣横生,忍不住探出只眼睛去瞧他,恰好姜骏也在看她,与她目光对上,露出一口糯米白牙来,在阳光下炫着了婧儿一双美目,惊的婧儿又缩了回去。 姜骏心道这小姑娘可太怕羞了些,那日册封礼上瞧着不是如皇后娘娘一般高贵大方么,如今瞧着还是个娇羞的小姑娘。 金童打断了姜骏的口若悬河,介绍了其他几个同窗,让他们互相见礼,姜骏悻悻闭口,他那人,若人家不叫停,他能说上一个时辰不喝口水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话。 这些都是勋贵之家的子弟,有几个是以前便见过的,譬如婧儿婷姐儿和宇文钦几个就是自家堂兄妹,逢年过节都能见着。林长玉和姜骏以前也见过,几家公府候府沾亲带故的,各家孩子也是打小就在一处玩,只是有段日子没见了,便有些生疏,初见时有些拘谨,玩了会子便热络了,叽叽喳喳如小麻雀一般嘴巴不停。 婧儿被小伙伴们带着也难得活泼起来,初时众人还顾忌她的翁主身份,一处玩开了谁还记得这些,只当她是个小姐妹,又多了个玩伴。 婧儿玩闹时多看了李玉麟几眼,她常听哥哥说起这人,今儿他也跟着他的表兄明钰来了,只是总觉着他与世隔绝,明明他也和大家一处玩,脸上也在笑着,可婧儿就是觉得他孤零零的,怪事。 。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尽兴而归双还家 兄妹谈心共勉励 金童兄妹俩在外玩了一日,到黄昏时候才与小伙伴们告别,恋恋不舍回了家中,长宁候府等几家皆热情留宿,说是明儿还带着他们出去玩,只是金童兄妹俩家教森严,断然不敢在外留宿的,人家也只是客气一番,若他们真不知轻重夜不归宿,只怕他们几家还不好交代。 是哪家邀来的人,便由哪家送回去,婧儿是长宁候府邀来的,金童算平远候府邀来的,这两家便都出了人,目送他们进了宫门才回转。 回去的路上兄妹俩坐在马车里还津津乐道今日的欢快时光,“若能时常出宫与他们玩耍便好了,哥哥有几个如此意趣的同窗,只怕素日里上学也诸多欢乐,相比之下我们女学倒沉闷了些。” 周宁和婧儿都是温柔内敛的性子,闹腾不起来的,婷姐儿和林长玉倒是活泛,只在宫里诸多拘束,她们也不敢造次,几个姑娘每日都规规矩矩的上学下学,对比起他们男孩子又能习文赋诗曲水流觞,又能骑射狩猎校场竞技,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金童知婧儿说的是姜骏,那小子惯是精于玩乐,今儿玩耍时他投壶打石子皆得了头名,风筝放的也高,又会哄女孩子开心,给婧儿捉了只花翅蝴蝶,且是只完好无损连翅膀都没折着的,婧儿惊叹他技艺高超,两人就着这扑蝶技巧谈论了许久,他说话又风趣,将婧儿逗的花枝乱颤,到下午分别时,婧儿便已经不见外地喊他阿骏了,看得金童满心堵塞,一股子无名火不知从何发泄。 “上书房是读书学习之处,可不是玩乐之所,他们几个素日里活泼则已,进了学堂还不是乖乖就范,姜骏他精于玩乐疏懒学业,男孩子还是要有些上进心才是,婧儿你说是吗?” 婧儿点头,“正是如此,哥哥便有上进心,我也晓得你努力,只还是要劳逸结合才好,你的同窗里有李玉麟那般努力奋进的,也有阿骏这般喜好玩乐的,你取二者之长,学时努力学,玩时尽兴玩,不至成个书呆子,也不至成个纨绔子弟,如此方是成长之道,可对?” 哥哥的压力也太大了些,那李玉麟实在太让哥哥紧张,若要她说,哥哥也不必和那李玉麟争长短,似姜骏一般快快活活的,便极好了。 “你说的有理,我与几个同窗都处的来,也会取各人长处弥补自身,你在学堂也该如此,我望你有周姑娘的才气,亦有婷姐儿的贵气,还有林姑娘的豪气,那便极好了。” 兄妹俩互相劝谏,他们才是最适合携手奋进的人,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对方需要什么想要什么。 “哥哥这话说的矛盾,我若有林姐姐的豪气,只怕便没有周姐姐那股书卷气了,这二者向来相斥的。” 金童执着婧儿的手搁在膝上,望着她的眼睛道“并不矛盾,你瞧那易安居士,出身世家清贵无比,既能写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般清丽婉约之词,亦能道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般豪言壮语,婧儿,我望你能似她那般风流潇洒自信不羁。”在他看来,婧儿值得拥有世间所有女子的优良品格。 对于哥哥的美好祝愿,婧儿由衷接受,只难免还是要打趣一句,“易安居士一生先甜后苦,我可不想像她。” 金童面色严肃,“要的是你学习她的才华品性,可不是她的命途,这点你比她有福,她生逢乱世国破家亡,你生在太平盛世的皇室,还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苦的。” “嗯,我知道。”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她总是异常安心。 金童兄妹俩回到坤仪宫时,坤仪宫的小厨房已经在备晚膳了,两人先各自回屋换了身衣裳,才到正殿去给皇后请安。 “今儿玩的可开心?都有哪些人家去了?” 皇后瞧着也挺开心,在收拣明儿阖家出游要带的东西,大公主这个小萝卜头跟在她身边转悠,将她的绣球九连环布娃娃等小玩意儿皆拢在一处,嘟囔着这个也要带那个也要带,金童看了不禁感叹,这些女人无论年纪大小,都是一副德行。 “主要就是长宁候府他们三家,以及他们三家各带了些亲朋好友,人多热闹,今儿我们结识了几个小伙伴,约好了日后还一处玩。” 皇后轻点头,“你们也大了,是要到处走动结识朋友,你们也可做东道主,邀你们的小伙伴进宫来玩,宫里有的是地方让你们招待,尤其是婧儿,你也该学习办宴应酬等事,休沐时候你便可邀你的小姐妹来宫里玩,一应的席面活动你都要安排好。” 于理家交际之事上,皇后是个中高手,婧儿跟在她身边,能学到不少东西,逢年过节宫里的宴席,皇后哪次出过差错,婧儿打小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心里也有些成算,只还未实践过,如今听母后说起,心下尽是惊喜,“我能喊她们来吗?。” “自然能,今儿长宁候府的姑娘邀了你,礼尚往来,你自然要回邀她们,这与她们素日里来咱们家上学不一般,既是正经聚会,该有的环节一样也不能差了,你若有这个意向,便挑个日子下个帖子,我让秦嬷嬷她们协助你,务必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让你在小姐妹跟前长脸。” 婧儿倒不在乎什么长脸不长脸的,只是能邀小姐妹们来家中做客,她心里满足,嗯,不仅要喊婷姐儿她们来,还要把哥哥的同窗们也喊来,以及林家的小兄弟,届时又能欢聚一堂,场面不比今日差。 “这事情日后再说,你们今儿早些休息,玩了一天也累了吧,养精蓄锐明日再战,明儿咱们去白马寺上香,那儿的桃花开了,咱们去看看。” 皇帝带着妻儿出宫,自然不能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也只能往山上庙里去,看看湖光山色,拜拜诸天神佛,只当散散心了。 金童婧儿点头道好,又憧憬起明日的行程来,这可真是,没的玩的时候只能在屋里闷着,有的玩的时候两日都不停,若能中和一二,每回休沐日都玩一日休息一日,便极圆满了。 。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小女爱俏惹笑料 皇室一家微服游 因着白日里疯玩吃多了点心喝多了甜饮,金童兄妹俩晚饭时都吃的不多,皇后瞥了他们一眼,问“是不是白日里零嘴儿吃多了?只这一回,让你们玩个尽兴,下回可不许了。”她养孩子是有些底线的,便是娇养如大公主,在饮食规矩方面也由不得她任性。 金童兄妹俩懦懦受教,用过晚膳后陪着母后散步消食,便回屋洗漱各自安置,翌日早起又是个艳阳天。 金童还在洗漱,大公主便钻进了他屋里,“哥哥,出宫去,走!” 宫人正拧了帕子给金童擦脸,金童仰起头来将脖子也露出来让宫人擦拭,因着脖子处有异样,说出来的话声也有些变味儿,“还早呢,吃了饭才去。” 莫说是她才这般大,便是金童婧儿这个年纪,听说能出去玩,头天晚上也是兴奋的睡不着觉,只是他们昨儿已玩过一日了,兴奋劲儿也过了,对于今儿的行程心下毫无波澜,和父皇母后一道出游,他们总是拘谨,比不得昨儿和小伙伴们无拘无束。 大公主在金童屋里闹过一阵又跑去了婧儿屋里,婧儿正在梳妆,今日他们是微服出游,又是游山玩水,婧儿的穿着打扮也以简约舒适为主,不似昨日花团锦簇。 只他们一家子再怎么微服,也还是装扮成富贵人家,婧儿也是做富贵人家的姑娘打扮,穿了件月牙色的交领半臂小袄,下身是水红色绣锦鲤纹饰的八幅襦裙,大公主与她是同色衣衫,两人走在一处,一看便知是一家姐妹。 大公主最喜欢倒腾婧儿的妆台,明明姐姐的头花锁链她也有,可就是觉着姐姐的更漂亮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要戴这个。” 大公主拿了一朵蔷薇玉瓣花起来,说要戴这个,婧儿瞧她头上已戴了一对蝴蝶嗅月季样式的宫花,再戴可就累赘了,小孩子喜欢花团锦簇,满头戴花才好,但皇后的审美不允许她的女儿如此艳俗,婧儿从小在这方面独具慧眼,她就没有大公主这个审美别致的时候,在穿着打扮方面也从未让皇后皱过眉。 “玉女要戴这个?那把头上的花拿下来,姐姐给你戴这个。” “不要,不拿下来,我都要戴。” 大公主拿着一朵蔷薇花往头上插,她头发不长,如今只能扎两个小鬏,她头上的两朵花都是用头绳绑上去的,婧儿却已经能梳小髻了,头饰也多是小簪小钗模样,大公主相中的这朵蔷薇花便是簪式,她插了两回皆掉了下来,气的将花一扔,精致脆弱的玉瓣宫花一着地便粉身碎骨,叫人瞧了心疼。 “哎,你别扔,我来给你找,戴这个好不好?” 婧儿实在舍不得她的妆台再遭大公主荼毒,给她拣了对蜻蜓发夹出来,夹在她两鬓边,瞧着不太突兀,又夸了她好一会儿,才勉强叫她满意了。 大公主拉着婧儿去膳厅里,等皇帝来用早膳,皇后看到大公主头上又别了对蜻蜓,秀眉一簇“谁给你别的蜻蜓?”头上有蝴蝶,怎么又别蜻蜓,她想将花园戴在头上不成?这艳俗的眼光是学的谁? 大公主低头笑得有些腼腆,摸摸头上的蜻蜓,道“姐姐夹的。” 皇后哼了口气,皱眉看婧儿,“怎么给她夹这个?你觉着好看?” 婧儿低头略带委屈,“玉女执意要戴,就这对蜻蜓还是我给她挑的,她自个儿看中的是一对蔷薇花,那可真是满头花了。” 皇后恨铁不成钢看向一边兀自窃喜的女儿,她实在看不得女儿这副傻相,平日里在家中玩玩也就罢了,今儿要出门走动,怎能这副土财主家的闺女模样? “玉女过来,咱们把蜻蜓摘下来,头上只能戴一对花,知不知道?” 大公主捂着脑袋藏到了金童身后,叫道“母后骗人,母后戴好多花。” 皇后素日里都是高贵艳丽的模样,梳着高髻插着花树大簪,大公主分不清簪钗华胜,只知道这些全是头花,母后插那么多花,却只许她戴一对,才不要呢。 皇后恨声叹气,她实在和傻女儿解释不清这些,一直到皇帝过来,母女俩还在扯皮,大公主爬到了皇帝腿上坐着,便有恃无恐了,皇帝摸摸闺女的小脑袋,笑里尽是宠溺“小姑娘家,戴花好看,婧儿就太素净了些,尚工局每年给你打那么多首饰,也没见你戴过几样,大了可就戴不下了。” 算上这一对养子女,宫里也才四个孩子,不似一般人家的姐妹们为了一朵珠花一件衣裳争的乌眼鸡似的,宫里这几个孩子都是富养到了极致,尚工局有什么时新的衣裳玩意儿都紧着他们用,各地贡品也尽让他们挑挑拣拣,只是除了大公主有些肆意挥霍模样,金童兄妹俩都是朴素勤俭好品行,也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皇帝总有些憋屈,他每日这般累死累活的,守着这大好江山,却无人为他花销,让他觉着自己似个守财奴一般。 皇后揽过婧儿道“你可别来荼毒她,我算是瞧出来了,玉女这俗气的眼光就是随了你,婧儿清丽婉约,你可别将她也带俗了。”玉女现在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她画副肖像记录下来,叫她大了看到自己幼时傻样羞的无地自容。 婧儿抿着嘴笑得眼儿弯弯,她无法随和地与父皇母后玩笑,往往这个时候,她只能笑得岁月静好模样。 一家人在一处用过早膳,便准备出门,马车已在坤仪宫外等着了,既是一家人出游,便是要拉近家人距离享受家庭温馨,自然不能分车坐,一家人坐在一辆车上,有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气氛绝不会冷落。 大公主太过闹腾了些,在车上便一直掀了帘子往外瞧,又想去抓外头冒新叶的树枝,又想把脑袋伸出去吹风,皇后抱住她的身子按在腿上坐定,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婧儿唱首歌来听。 婧儿怕羞,鼓着腮帮子不愿开口,金童为她解围,便说他来吹笛子,实则他也只是上过几堂器乐课,吹了首简单的曲子,还断断续续的,吹完气都喘不匀了。 孩子们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帝后都捧场鼓了掌,婧儿更是眼睛晶亮,只觉哥哥奏出来的就是天籁之音,只有大公主皱着眉说难听,没有宫里的乐师吹的好听。 金童佯怒要去捉她,唬的她躲到了父皇身后,又露出半个头来朝金童做鬼脸,一副狐假虎威有恃无恐模样,叫人气的牙痒痒又拿她没办法。 。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白马寺签文凶吉 帝后忧亲女前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还未到四月,但别处的桃花已有些凋零意向,白马寺的桃花开的晚,如今正是满树灼华。 大公主让宫人摇了一地花瓣下来,拉着父皇和母后的手从上头踩过,婧儿怜惜落红满地,不愿去践踏花泥,便只在边上看着,金童瞧着前头幸福和睦的一家三口,想了想也牵上了婧儿的手,两个人走在边上的石子路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公主拉着父皇母后的手走了会儿,一回头发现哥哥姐姐牵着手在说话,立刻便挤了进去,牵着金童的手拉他走,倒让婧儿错愕之余又尴尬。 金童被大公主拉着走了几步,回头见婧儿停在原地,喊了她一句,让她快跟上。 婧儿眼睛蓦地有些酸胀,望着树上的桃花狠眨了几下眼睛,侧过头来又是一副柔和笑意。 白马寺的僧人带着皇帝一家去了放生池,让他们将几只乌龟鲤鱼放生,山下专门有卖这些小动物的,便是为了让这些达官贵人带进寺里放生,这些事情实则过于形式化了,皇帝不喜,只来都来了,陪着家人应个景儿罢了。 大公主瞧中了一对小兔子,嚷着要带回家养,不愿放生,僧人言自然生灵还是放归自然好,皇帝心说进了我家这兔子可就不是一般兔子了,不比他们在外头弱肉强食任人宰割来的好么? 兔子是他们买的,他们要如何处置白马寺的僧人也无法置喙,最终还是让大公主如了愿,将两只兔子带走了。 进了寺庙自然得拜佛的,皇后拜遍了诸天神佛,每个香油箱她都添了一笔,所求只为一事。 “大师,此签何解?” 皇后摇了个签桶,掉了支中吉签出来,签文曰“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枝枯总不催,但得阳春消息到,依然还我作花魁。” 解签的僧人看了眼皇帝这一家子的面相,心下有惊意,这一家人都是至尊至贵面相,命里子嗣不旺,却不缺香火传承,这妇人求子,可他们分明已有一儿两女,瞧他们的穿着打扮,约莫是王侯将相人家,这男童怕是庶子吧。 解签僧人再细看签文,冬来岭上一枝梅,是说这妇人只有一女,约莫这两个女孩儿中也有一个是庶女。 白马寺能在京中立足,寺里僧人自然不缺眼色,不该说的都隐下了,只道“夫人求子莫心急,依这签文意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些花就是不会结果的,你再怎么等,等到最后花凋了,可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了。 皇后不是不通诗书之人,大师这话怎么都不像好话,什么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这是在暗喻她只有一个女儿,便好好养着吧,切莫痴心求子,忽略了女儿成长,到头来儿子没得,女儿又长坏了? 皇后面色不好看,僧人也不是没眼力见儿的,立刻调转话题道“夫人家几个孩子可要求签?贫僧瞧着这几位小施主都是吉人天相。” 皇帝捉住了皇后的手臂以眼神示意她冷静,应了大师的话,“那便求一个。” 金童兄妹三人便也跪到了蒲团上摇签桶,金童婧儿耐心摇了会儿,都掉了支签子出来,大公主只当好玩,嘻嘻哈哈摇来摇去,将签文摇的七零八落,皇后怕她亵渎神灵,捉着她的手带着她摇了一支,拾起来一看,又是中吉! “金童的是大吉,婧儿的是上吉,这是两支好签啊,大师你快给他们瞧瞧!” 皇帝将金童婧儿的签文递给大师,面上春风得意,金童兄妹俩可是惠国方丈批过的好命格,怎能不吉。 皇后听得皇帝说话,看着手里这支中吉签,怎么都笑不出来,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会比不上那两个收养的呢? “玉女求到了什么签?” 皇帝去拿皇后手里的签文,看到两个中吉字样,笑容也凝在了脸上,心中和皇后是一般想法,为什么收养的两个孩子大富大贵,自己亲生的孩子却命途坎坷呢? 解签僧人接过了三支签文,一看这对夫妇的脸色,心里便有了成算,约莫这一对大些的孩子是庶出,那个小女娃是嫡出,庶子女求到的签文比嫡女的好,主母不高兴了。 金童的签文云“龙飞九天腾祥云,虎啸山林百兽避,风霜刀剑难撼尔,金麟岂是池中物。” 解签僧人不知金童身份,只道“这位小施主天庭饱满悬鼻方阁,是大富大贵的面相,这签文之意也昭示他日后是王侯将相之身,家有贵子,恭喜施主。” 皇帝但笑不语,金童是他的养子,自然能封王拜侯,只是这签文,是否太狂傲了些。 解签僧人再看婧儿的签文,文曰“金枝含露向朝阳,梧桐空枝候主归,尘埃难掩明珠色,并蒂花开天下兴。” 这签文都不必僧人解释,稍微读过些诗书的都懂其繁荣意向,又是金枝又是凤凰又是明珠的,帝后倒是能接受,婧儿是他们的养女,长大后若实在得宠,封为公主也未尝不可,这签文自然应验了。 接下来大公主的签文可就耐人寻味了。 “牡丹逢霜落红泥,扶桑失火待春归,彩云之畔贵人来,天之娇女零然回。” 皇后看到这签文脸色便不好看了,牡丹长在春日,怎会逢霜,扶桑是神树,怎会失火,金童婧儿两个抽了龙凤签,怎么到了玉女手里,就是一些这样的东西呢?中间那句倒是中和了一二,可最后怎么还是零然回?难道玉女日后会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么?这怎么可能! 解签僧人也不会说大实话,只道这小女娃出身富贵,长大途中会有些坎坷,相较于她的兄姐先苦后甜,这个小女娃会先甜后苦,但又有贵人相助,最终命运如何,还是要看贵人助到了何种地步。 帝后忙问“贵人在哪里?” 僧人道“早已来了。” 他这般说,帝后便懂了,这贵人便是金童兄妹俩吧,当初他们作为招子灵童进宫,有他们在,玉女一直都顺遂平安,去年婧儿回家几日,玉女便病了,可见当真是离不得这贵人。 只是让他们承认自己的女儿一生都要依赖他人福祉,也是不大舒服的事情,金童兄妹俩总不能陪她一辈子,难道玉女离了他们便要过苦日子了么?他们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怎会如此福薄! 。 正文 第五十章 学堂日常欢乐多 最是无忧少年时 在寺里抽到了不尽人意的签,给这趟行程添了些阴影,桃花再漂亮他们也无心观赏,斋饭再可口他们也味同嚼蜡,若非大公主兴致高昂,他们怕是饭都不想留下来吃了。 金童兄妹俩皆是机敏多思的,察觉到了帝后不一般的态度,说话做事都变得谨慎起来,对大公主更加百依百顺,那几支签文他们也看得懂,他们要让父皇母后知道,他们是玉女的福星,是为她添福的,而不是来夺她福祉的。 从白马寺回去后,那几张签文被皇帝收了起来,金童他们再没看到过,很快又是上学的日子,父皇母后瞧着又待他们一如从前,似乎从未起隔阂。 皇后说的让婧儿办个小晏邀姐妹们来玩耍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婧儿下了帖子给几位同窗,邀她们下个休沐日进宫来做客。 “日日都进宫来,到休沐时候还要来?我还想出去玩呢。” 这话也只婷姐儿敢说,从前她也爱来宫里,自从来了宫里上学,对这儿便谢敬不敏了,宫里不再是豪丽的亲戚家,而是学堂,哪个小孩子喜欢去学堂?上了几日学好不容易能歇两日,又要进宫来赴宴,对于她来说,和补课没什么区别。 “我头回做东设宴,你不来捧场么?” “你做东?是皇后娘娘做东吧,你日日也要上学,哪里有时间做那些,无非是让宫人打点,届时你坐主位便是了。” 这话倒是正理,只是女孩子要学习掌家理事,自然从小就要接触,这些事情原也不需她亲力亲为,养那些宫人是做什么的? “甭管谁做东,你来就是了,有吃你还不乐意么?下回你做东我也来的。” “我才不想做东,我只来吃你们的。”她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她到各家吃了一次,她的母亲也不会允许她到处吃白食,唉,她们还是小孩子呢,请客吃饭,那不是大人们的事情吗? “你个小器鬼,以后我们偷偷开宴,不喊你来。” 林长玉朝她努了努鼻子,惹得婷姐儿叫她促狭鬼。 上书房里金童给宇文钦送了两张帖子,“一张是你的,一张是妤姐儿的,这个休沐日带着她来,婧儿设宴招待你们。” 如今他们都还未到男女大防的年纪,婧儿设宴本只是招待小姐妹,金童说他也想邀同窗来家中玩,只他还住在坤仪宫里,没有自己的地方,干脆趁着婧儿的宴席,他也做一回东。 宇文钦接下了两张帖子,帖子表层描了精细的金箔芙蓉花纹,打开看看,内里是端正整齐的几行大字,言简意赅,约莫是婧儿手书,她还在写大字的阶段,言不简也不行,这帖子也够不上她写几行字。 “婧儿的字已经写的这般好了?拿回去我母亲见了又要念叨小妤,她如今还不愿读书,来年也要入学了,届时怕要被同窗比下去。” 妤姐儿比婧儿小一岁,年初婧儿她们女学招人,德郡王想把女儿也送来,只是妤姐儿年纪小还未正经读书,瞧着玩心也重,宫里婉言拒绝了,郡王妃便想着明年再送来,看如今这情况,妤姐儿拍马也赶不上婧儿她们,明年怕也进不来。 姜骏拿着烫金请帖盖在脸上嗅了一口墨香,舒服地喟叹一声,“这叫字如其人,真香,婧儿用的什么墨?怎么我的墨水只有股子木头味儿。” 他用的墨是松香墨,许多文人墨客都爱这味儿,他却无感,只能说不臭,哪来的香,今儿嗅到这张帖子,这才叫墨香。 金童翻了个小白眼,不欲理他,“不过是寻常墨罢了,怕是你的鼻子因人而异。” “才不是我鼻子的问题,这墨就是香的,明钰,玉麟,你们闻闻,是不是香的?” 其他几人努着鼻子嗅了嗅,确实有股子香味儿,林瑞道“我婶婶也会制香墨,她制的兰香墨我家里人都喜欢用,这帖子上的墨闻着似梅香,我头回嗅到这个味儿,不过确实好闻。” 林瑞的婶婶是书画大儒叶知秋的独女,还在闺中时便有道蕴清照之才,后嫁与了林瑞的三叔,也是个风流才子,这对天作之合的才子才女成婚以来恩爱至今羡煞旁人,两人皆醉心风月不入世俗,是难得的雅致人。 姜骏得了赞同,便起了兴头,道“那你明儿带块兰香墨来给我,我再问婧儿要一块梅香墨,也叫我比比长短。” 林瑞甩甩袖子,“做什么要给你?我三婶做的不多,我也就入学时得了一块,素日里不轻易用的。” 明钰附和道“正是这话,这香墨若人人都有,哪里还有什么稀罕,你这个俗人,比得出什么长短?这墨到了你手里,还不是暴殓天物。” 姜骏一手字写的狗爬一般,先生说他,他还言自己写的是狂草,你们认不出来也是有的,气的先生赏了他几下戒尺,他也是学堂里抄书抄的最多的,只是他抄再多的书也练不好这手字。 “话不能这样说,若有了这般好墨,我爱惜墨水,自然会小心书写,务必要写出雅正舒朗的字来,方不负这墨香恩泽,阿瑞,你给我带一块嘛,我能否写出一手漂亮的字,就全看我用的什么墨了。” 林瑞抿嘴嗤气,“那我就给你带一块,你若写不出好字来,双倍还我!”说的好似有了这一块墨他便能脱胎换骨一般,他等着瞧呢。 李玉麟在纸上书写着什么,笔下不停嘴里也不闲,“届时他又说,好墨有了,没有好笔怎么成?好笔有了,没有好纸怎么成,笔墨纸砚都有了,他没有一双好手,那也不成。” 李玉麟惯是言辞犀利,气的姜骏从椅子上蹦跳起来,大叫“你少小看人,洗好眼睛等着瞧我脱胎换骨吧。” 课间休息时候学堂还是很热闹的,几个小孩子嬉笑怒骂,最是无忧少年时,便是刚入学时有些小纠葛,后来一处玩着,也早没了心结,待到上课钟声响起,先生还未进书房,金童便拿出书来,叫大家安静下来,而后起了个头,带着同窗们做课前预读。 。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同窗齐聚开小晏 小友拌嘴不记仇 最是温柔人间四月天,到婧儿办小晏招待同窗的时候,便是四月天了,风醺水软,鸟语花香,多裹一件则太热,少披一件则太凉,这般好时节,正适合玩乐嬉戏。 婧儿办小晏的地界在公主所的浣翠居,这儿也是婧儿为自己看好的住处,皇子公主们满七岁要住去皇子所公主所,婧儿兄妹俩也快了,看皇后的意思并不打算让他们回家,届时他们年岁大了,也不好再住在坤仪宫里,皇子所和公主所必有他们一席之地。 “婧儿,你这屋子可真雅致,夏日里住着凉快,冬日里可就怕凉了些,你怎的不挑个花多的屋子?” 公主所的院落阁楼多是花团锦簇,似繁花坞芙蓉馆牡丹阁几处,如今都正艳着,婧儿却挑了个绿树成荫的浣翠居,夏日里舒坦,春日里可就失了些味道。 “春日里何处无花?我若想赏花多走几步脚便能见着,何必将自己的屋子装点的繁花似锦,我倒更爱这些嫩绿颜色。” 姜骏即附言“姹紫嫣红不及如酥草色,还是妹妹雅致。” 林长玉鼓了鼓腮帮子,“她喜欢草色便雅了,我们喜欢花色便俗了?那你便是个大俗人。”姜骏最爱往漂亮小姑娘身边凑和,长大必是个纨绔公子。 姜骏立即回敬她一句“我可不是什么花都喜欢的,你这样的野蔷薇我就不喜欢!” “你!” 林长玉气的要打他,一张贱嘴,她非得将他的嘴撕烂了不可。 “哎,别闹别闹,阿骏你的嘴也太坏了些,惹恼了林姐姐,还不给她赔礼?” 姜骏躲到了金童身后,金童将他揪了出来,他大骂同窗没义气,又躲到了婧儿身后,婧儿只得做和事佬,安抚这两匹躁动的烈马。 姜骏尤不死心,又道“你可太凶了些,你瞧婧儿多温柔多和气,多学着点!” 气的林长玉狠跺脚,“她温柔和气你找她去,以后再别来寻我,逢年过节来我家门都不让你进了!” 说罢一扭身跑了,瞧着是真生气了。 有宫人跟着,倒也不怕她乱闯,只是这开小晏闹成这般可不好,众人都逼着姜骏去道歉,姜骏心下也有些不自在,只还是死要面子,“谁叫她说我俗的。”他原只是附和婧儿,哪里就得罪她了。 “好男不跟女斗,你去不去?你若不去,下回我们开宴可不叫你了。” “可别!” 话说到这份儿上,哪里还能不去,众人陪着姜骏一道去寻林长玉,在公主所的一处假山溪边寻到了她,她坐在一块太湖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花瓣往水里撒,水上已浮了一层红紫黄绿。 “他惹了你不快,何苦来摧残我的花?我们揪了她来,你尽管拿他出气。” 林长玉抬头一看,见婧儿他们一帮子人都来了,又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去,手里的花揪的更大力了,道“你不是爱草爱树么?我揪几朵花你又心疼?” 婧儿挨着她坐下,从她手里解救了几枝残花,“万物皆有灵,这些花儿熬过了夏秋冬三季,只待春日绽放,好不容易等到了,又遇着了你这个小魔星,虽不是什么娇贵花朵,也各有风姿颜色,便只是朵野蔷薇,也值得人温柔以待的。” “你!”林长玉回眸瞪她“你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来欺负我!” 姜骏忙道“她哪里会和我一同出气,大家都站你这边呢,阿玉,是我的不是,怨我嘴贱,你可原谅我这一回吧。” “嘴上说说,哪里来的诚意?” “你还要什么诚意?要我三跪九叩不成?” “谁要你三跪九叩了?我又不是你祖宗!” “你这又是什么话!”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闹起来,这两人在一处便说不上三句好话,婧儿眼眸微动,心下已有思量。 “阿骏,你嘴上说说可不成,你家里可有什么好玩儿的,送一个给林姐姐,她得了开心,自然便不恼你了,下回你再去她家,可就能进门了。” 今日姜骏来时给婧儿带了盏流云走马灯,是姜骏的父亲出门办差时从金陵乔氏手里得来的,金陵乔氏的手工活是祖传绝技,制扇制灯制伞皆精巧绝伦,前朝还是上贡人家,只是经本朝战乱,乔氏人丁凋零,如今只剩个老太太带着独孙,便辞了这上贡的活,乔家也不再做这些手艺了,乔家小公子听说是个读书苗子,在金陵的清风书院读书,日后准备入科举。 姜骏父亲得来的这盏灯倒是个珍稀物事,姜骏厚着脸皮从自家姐妹手中抢来的,抢来后竟然带进了宫里送给婧儿,婧儿也极喜欢,便回赠了他两方梅香墨,算礼尚往来。只是这盏灯被大公主瞧中了,当场就到了她手里,但姜骏这份心意婧儿是极受用的。姜骏也懊恼自己行事不当,这般好东西该偷偷给她才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叫其他人眼红。 姜骏深觉婧儿此话有理,以随意口吻道“那成,我回去找找,给你个好东西。” 这话不知又哪里惹了林长玉不快,她气鼓着两颊,“不要了,你送你那些姐姐妹妹去!” “哎!你……” “阿骏,你这话我听了都不乐意,你找的哪里是她喜欢的,你该带了她回家,打开了你的私房钱匣子,任她挑拣才是。” 婧儿打趣他们,惹得众人偷笑,林长玉回过味来,红了脸去追打婧儿,只不知是气红了脸,还是羞红了脸。 姜骏尚不自知,大方道“你若想挑,今儿便随我回家,任你挑拣。” “呸!谁要随你回家!” 几个小姑娘笑闹一番,手挽着手走了,只留下姜骏原地懵懂挠头,心道女孩儿烦人,也搭上了同窗的肩背,“咱们也走。” 回了浣翠居,婧儿又提出要玩游戏,她事先也拟好了章程,一人发一把小弓和十支小箭,箭头是个小棉球,上头蘸了各色胭脂,拿来射人也不痛,只是射到了身上会有一个印子,也好清洗,玩完之后用湿帕子擦拭一二,便干净了,衣裳都不用换的。 为加深小伙伴们情谊,金童婧儿特别拟定了抓阄分组,两人一组,原本她们只有十个人,宇文钦带了妤姐儿来,又有个大公主,她们俩年岁小些,大公主又爱跟着金童,便叫他们一组,宇文钦便带着他妹妹,剩下的几人再来抓阄。 宫人将几个小纸团拿出来,抓阄的几人各抽了一个,打开一看,相同图案的两人便是一组。婧儿抓到的是个月亮图案,便问谁拿到了月亮,没人应声,大家便都将手上纸团摊开来看,李玉麟手里有一个月亮。 。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幼时可见日后风 竞技游戏显神威 婧儿心下微有堵意,这人拿到了月亮为何不说?不想和我一组么? 余下几人姜骏拿到的是星星,和周宁一组,这两人一动一静,正好中和一二,明钰拿到的是个圆饼,和婷姐儿一组,剩下林瑞和林长玉拿了朵花儿,他们俩是一组。 金童估摸了各队的实力,深觉自己这方胜算微小,玉女拿到了弓箭后便兴奋地到处乱瞄,宫人捉住她的手才没让她射出去,若不然战局还未开始他们身上便有印记,待会儿可怎么分的清楚? 赢面最大的是明钰和婷姐儿那组,他们两人年岁偏长,又都是活泼好动的,于这些打斗游戏较为得心应手。 分好组后,一行人来到了公主所的园子里,婧儿拟定了战场范围,只能在这个园子里,她在园子外围都布置了宫人,谁跑出去了就算出局了。 林长玉提出了质疑“守在这外围的都是你们的宫人,会不会偏袒你们啊?万一他们偷偷告诉你我们的藏身处,我们可不就要输了。” “我怎是这样的人!若你们不放心,可让你们的丫鬟也守在这外围,正好我还嫌宫人跟着我们碍手碍脚呢。” “正是这样。” 众人便都遣散了自己的下人去外围守着,园子里就是他们一群小孩子的天下了,噢,还留了两个小太监,作裁判的,哪个出局了他们便吆喝一声。 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小太监吹了口哨子,各人便拉着自己的小伙伴各处躲藏,手里拉好弓箭,随时准备发射。 大公主兴奋的脸都红了,手里拉好弓箭前后左右转圈圈,似乎周围全是敌人,她能以一敌百。金童一再嘱咐她不许大声叫喊,带着她藏在一处假山里面,让她藏在洞中莫露头,他则小心探出个脑袋观察敌情。 这一露头便看到了对面的林瑞,两人相视皆吓了一跳,立刻又缩回了洞中。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让我来打!” 大公主拿着小弓箭跃跃欲试,金童按住她,小声对她道“别出去,林瑞发现咱们了,他们可能会包过来,咱们换个位置躲,等他们先打,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出去,这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公主不想做渔翁,她只想大杀四方,手里弓箭捏了半天一支都没射出去,她急啊! 不仅没射出去,金童还想哄她的箭,“玉女,你不用这么多箭,给我几支好不好?五支,你给我五支,你自己留五支就够了。” 留五支都浪费了,她又不会射箭。 大公主抱着箭篓子摇头,“不,我要玩。” 金童哄她不得,只得带着她偷偷转移阵地,“你先躲在这儿别出来,我出去看看,没人你就跟着来,咱们躲到对面的山洞里去,你小心些跑,别撞着头。” 金童细心叮嘱,大公主乖巧点头,待他偷偷溜到对面山洞视察了一圈,回来一看大公主已经不在了。 “玉女?” 金童大声叫她的名字,假山中山石嶙峋,他怕大公主乱走磕碰到了,这会儿他便后悔自己大意了,他们这般玩耍不太安全,还遣散了宫人,若谁出了什么事,他和婧儿如何担得起这个罪责。 金童的叫声引来了附近的几路人马,只他们还未动手,那边大公主就和明钰婷姐儿对上了,约莫战况激烈,只听到大公主哇哇乱叫。 金童立刻赶过去救驾,正好碰上来逮他的林瑞和姜骏两方人马,三方相见勇者胜,来了场大乱斗,最终几人身上都挂了彩,也分不清是谁先打到的人,这人头可怎么分? 随后便听到那方裁判太监的吆喝“大公主出局!” 金童扶额,他就知道。 他和林瑞几人过去看,大公主还和婷姐儿在争论,大公主说婷姐儿也被打到了,她也出局了,婷姐儿说大公主不遵守游戏规则,明钰先打到她了,她就不能再玩了,怎么还可以再射人?再说她也没射到人,她被射了几下之后,恼羞成怒举着小箭插到别人身上去,哪有这样玩的? 大公主叫她说的委屈,见金童来了,便拉着他来说理,金童满是无奈,难怪大孩子不愿带小孩子玩儿,和她说不清的。 “玉女,咱们输了,现在不能玩了,来,咱们去那边坐着。” “不!我还有箭,还没射完。”她坚持认为要等箭射完了才算游戏结束。 婷姐儿道“你被我们射到了,你的箭都是我们的了,来,拿过来。” 这也是游戏规则之一,哪方出局了他们的弓箭就会被战胜一方接收,这是打了胜仗的战利品。 大公主抱着箭篓子不撒手,双方僵持不下,金童眼看着小伙伴们被扫了兴致,面色都有不虞,虽然大公主是公主,可是小孩子的游戏之中哪看身份,输不起就不要玩嘛! 金童无奈,只得道“那你继续玩,可是我出局了,不能再玩了,你跟着婷姐姐他们走好不好?婷姐儿,我把她给你,你们连箭带人一起接收了好不好?” 婷姐儿和明钰相视一眼,眼中都有不愿,他们宁愿不要这几支箭,也不想带着这个搅屎棍。 大公主听说哥哥不玩,又不乐意了,“我要和哥哥一起!” 金童一再强调,“哥哥不能玩了,你若想和我一起,咱们去那边坐着看他们玩,你若还想玩,就跟着婷姐姐玩,好不好?” 大公主鼓着腮帮子叹了口气,还是玩心占了上风,加入了婷姐儿他们的阵营。 调停了婷姐儿他们的战局,林瑞姜骏他们这两队也要掰扯,金童确实是出局了,他身上好几处印子,据他自己所说,是林瑞先打中的他,可姜骏一直说是他先打中的,鉴于林瑞和金童两人说法一致,裁判太监便将金童的人头算给林瑞,林瑞接收了他的箭篓子,这下他可就有十几支箭了。 此外林长玉和周宁身上也有箭印,姜骏说他打中了林长玉,林长玉说她也打中了周宁,可姜骏说他先打中了林长玉,那么她打周宁的便不算,林长玉坚持认为是她先打中了周宁,双方又争执不下。 最后只得用最简单公平的法子,猜拳,谁赢了听谁的。 周宁和林长玉猜拳,结果是林长玉胜了,按她的说法,她先打中了周宁,随后姜骏打中了她,那么她们二人都出局。 裁判太监立刻道“大公子出局,周姑娘出局,林姑娘出局。” 这一下便少了三个人,且因着方才林长玉的说法,她先打中了周宁,那么她接收周宁的箭篓子,可是她随后又被姜骏打中,那么她的箭篓子也会被姜骏接收,这一波姜骏可赚翻了,反正周宁也不会玩,还不如把箭都给他呢! 。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玉麟贴心护婧儿 两小无猜花间戏 林瑞霎时脸黑,虽然他捡到了金童的人头,可就是觉得这波输了是怎么回事? “阿钦和玉麟他们躲这么死?我们战况这么激烈他们都不露脸,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坐收渔翁之利啊?哼,他们不露脸,我找他们去!我现在可是有二十几支箭的!” “箭多不代表你命多,小心都便宜了别人!”说罢露了个坏笑,大喊道“你们都听到了吧!阿骏有二十几支箭,你们都去打他,打死了他的箭就是你们的了!” 小孩子玩游戏,说什么死啊命的,不过是图个顺嘴,没大人在,也没谁计较这些。 “你这么卑鄙!好,你就看着我大杀四方,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这是他在话本里看到的人物台词,这时候说出来倍觉威风。 双方都掰扯清楚了,裁判太监便再度吹哨,“战局开始!” 紫藤花丛里婧儿和李玉麟说话声戛然而止,方才金童等人前边在掰扯,只知道最后是金童和林长玉周宁出局了,那边还在争执些什么,他们也没细听,只自说自话相谈甚欢。 初时她以为李玉麟拿到了月亮却不吱声,是不愿和她一组,心中便有些不快,战局开始后李玉麟拉着她躲到了这处紫藤花丛里,告诉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定然想不到他们会躲在这处光明正大的花丛里,那假山才是各路英雄聚集之地。 婧儿怕花丛里有虫子,不愿钻进去,李玉麟便率先进去清理出一块地方来,让婧儿钻进来,婧儿进去之后,他用手支起这些花叶,不叫它们挨到婧儿身上,还安慰她道“咱们躲在这儿,等他们人死的差不多了,肯定会来找咱们,届时他们路过这儿,咱们再出手,保管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咱们自然就是最后的赢家。”说话间还做了两个花环戴在他们头上,用来掩饰他们乌溜溜的头发。 婧儿被他这一举动博了好感,只觉他温柔细心不亚于哥哥金童,又如此聪明沉稳,她也不是好斗之人,躲在这里挺好的。 “蹲久了腿麻,咱们坐下来吧,我知道你定然嫌地上脏,来,你坐在我衣裳上,就不会弄脏你的衣裳了。” 李玉麟将自己的衣裳下摆铺在地上,让婧儿坐下,婧儿深感羞窘,“不必,我蹲着就好。” “不怕的,我听金童说,皇后娘娘不喜欢你们玩的脏兮兮的,你若弄脏了衣裳回去,她可能会责骂你,你坐在我衣服上吧,我是男孩子,脏点不碍事的。” 婧儿抬眼觑了他一看,见对方目光真诚,心头犹豫一瞬,腿脚确实难受,便坐了下来,见李玉麟一直用手支着头顶花叶,估摸着他手也该麻了,便道“你将手放下来吧,你的手不酸么?” 李玉麟笑了笑,“有些酸,只是若这花叶挨到你身上,怕你身上会起疹子,我还是给你支起来吧,唉,这般说来咱们好似躲错地方了,我就不该带你来这儿的。”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婷姐儿说小时候就是要这样玩,大了要装淑女,就不能玩这些了。” “她是装淑女,你怎么是装?你本就是淑女呀。” 婧儿笑着摇头“我不是,我也是装出来的淑女,我也想似婷姐儿她们一般肆意玩乐,只是长在深宫,又不是父皇母后亲女,我不敢造次的。” 李玉麟叹了口气,道“你们兄妹俩也不容易,我又何尝不是呢,母亲的所有心血都放在了兄长身上,我长年住在外祖家,虽外祖母和舅舅表兄弟们都待我好,可毕竟不是自家。” 李夫人要教养长子,且抚远伯府已经没落,长子尚有爵位在身,幼子可怎么办?将他养在娘家国公府能得到更好的教养和资源,似这般进宫读书,抚远伯府哪有这样大的面子送他进来? 李夫人是为儿子好,可在李玉麟看来,他宁愿与母亲兄长一起缩在那落魄伯府里,也不愿寄宿外祖家。 说到此处,两人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他们皆是有家不能回的人,家人以为他们好的由头将他们送到别处,可知在他们心中,别家再好也是别家,自家再不好也是自家,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自古如此。 两人并肩挨着坐在一处喁喁细语,一直到战局再度开始,周围又变得静悄悄的,他们才止了话头,佝偻着身子躲在花丛里,等候猎物经过。 姜骏这回也不躲到假山里了,那儿人太多,他如今是众人公敌,可不能轻易露面。他爬上了一棵大榕树,站的高看的远,果然便瞧见了明钰和婷姐儿他们躲在一块太湖石后头,他们还把大公主塞进洞中,用石头堵着出口,美其名曰保护她,实则是怕她拖后腿吧?金童走前特意交代了他们俩照顾大公主,看他们的模样,只顾着玩乐了。 姜骏将手掌盖在额前遮挡日光,极目远眺,过一会儿又看到了宇文钦带着他妹妹从一处太湖石后鬼鬼祟祟绕过来,心中遗憾明钰他们走了,若不然双方对上,那才好看呢。 “怪了!玉麟带着婧儿躲哪儿去了?半晌也没瞧见他们,不会是跑出园子了吧?” 姜骏站在高处阅尽众生百态,眼看着宇文钦带着妤姐儿路过一处紫藤花丛时中了暗招,里头的人钻出来,竟是李玉麟和婧儿,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宇文钦躲的这么死,李玉麟比他还沉的住气。 李玉麟他们出了手,这处花丛也就暴露了,皆因他的手实在酸了,蹲不住了,再说这是同伴间的游戏,太计较输赢反而失了乐趣,在这儿蹲了半日一动不动,待人都死光了他们才出去也无甚意思。 妤姐儿气极了,“你们偷袭啊!” 李玉麟笑道“这叫兵不厌诈,你们躲了这么久,不也是打着出其不意的主意么?”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棋高一着罢了。 姜骏嗤笑,谁是黄雀还不好说呢,都露面了才好,看他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 。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群雄逐鹿引混战 日暮宴散尽兴归 明钰带着婷姐儿和大公主躲在石洞中,听到外头的裁判太监高呼“钦世子出局,妤县主出局,战局继续。” “阿钦他们那队也没了?是谁打的?” 他们躲在洞里没露面,也不知外头情形如何,只是战场人数越来越少,让他们压力倍增。 “咱们还是先藏一会儿吧,等人都死光了咱们再出去。” 话是这样说,众人都这般想法,总会有人先挑起争端,方才是姜骏林瑞他们主动出击,李玉麟他们蛰伏着,如今可就换李玉麟他们出击,这几人蛰伏起来了。 假山就这么大,再怎么藏着,一方找一方躲,总会有狭路相逢的时候。 李玉麟带着婧儿潜进了假山里,婧儿躲在他身后走,路过一处石缝时,李玉麟支着眼睛看里头,与另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啊!” 两边同时传来惊呼声,退缩几步后,立刻便架起了弓箭,与对面的人正面厮杀。 对面是明钰带着婷姐儿和大公主,双方距离不远,这般拿着弓互殴实则不大方便,干脆将弓扔了,直接用手投,打到了对方便行。 双方皆占据了一块大石头作护盾,明钰让大公主出去做饵,大公主跟个猛子似的就知道往前冲,正好让她去踩雷。 大公主如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手里还举着两支小箭,瞧她的模样,似要直接举着箭往敌人身上沾,婧儿怕她沾到李玉麟,在她跑过来时挡在了李玉麟身前,大公主两支箭便沾到了她身上,留下两个红印子。 大公主蹦起来笑着拍手,“姐姐死了姐姐死了!” 她原是童言无忌,李玉麟听了却异常扎耳,拿起支箭在大公主身上扎了一下,道“你也死了!” 她能直接举着箭过来,他为何不行?公主便能不遵守游戏规则么? 大公主叫道“你不算!” 她是小孩子呢,射箭射不了太远,才可以跑过来的,李玉麟是大孩子了,就要把箭射出去才行,不能偷懒。 李玉麟不理她,见明钰他们过来了,忙躲到了另一块石头后面,大公主想追过去,婧儿拉住她,带着她去外头,裁判太监见她们出来,便高呼“大公主出局,翁主出局!” 不多时李玉麟和婷姐儿也出来了,裁判太监又高呼“婷县主出局,李公子出局!” 婧儿见他们出来,便上前询问,“怎么出来的?” 婷姐儿瞪了眼李玉麟,没好气道“还能怎么出来的,被人打死了不就出来了呗!” 李玉麟有些莫名,瞪他做甚,公平竞技,女孩儿也不能有优待的。 大公主学着婷姐儿的模样,也瞪了眼李玉麟,还小模小样地哼了一声,还记着方才李玉麟拿箭扎她,这是个坏人呐! 如今只剩明钰和姜骏以及林瑞还在场中,金童他们干坐了许久,便带着众人去寻他们,将人都找出来,他们坐山观虎斗才有意思。 他们找了一圈,也只将明钰和林瑞找出来,两人都背着个小箭篓,中间又隔着这许多闲杂人等,拔箭瞎射一通,没射中目标,反而误伤旁人,便引出一番混战。 姜骏坐在树上,瞧见小伙伴们疯闹起来,你扔我一下,我砸你一下,他躲我身后,你要打他却打了我,我也要打回来,最终便分不清敌我了。 大公主最是欢腾,穿梭在人群中撞一下这个拱一下那个,众人顾忌着她年岁小身份高不敢下重手,拿这个小无赖没办法,倒让大公主更加来劲儿,这可比方才躲躲藏藏的射箭好玩多了。 婧儿和周宁这两个小淑女也难得的玩红了脸,起初顾着形象玩不开,被林长玉和婷姐儿大公主几个人来疯的闹腾几下,也跟着混玩起来,园子里多的是花叶,被他们几双辣手摧过,已是不能看了,只留下满地残骸。 姜骏也躲不住了,在树上射了几支箭出去,引得众人都看向他,他才笑咧咧的下来,众人气他阴险,围在树下来个瓮中捉鳖,他一下来就被按在地上好一通蹂躏,叫他嚣张! 最终这战局也分不出胜负了,婧儿原本准备了彩头,拿了头名的队伍能得一壶皇后酿的青梅酒,如今干脆拿来做午膳果饮了,开怀最重要,还管什么输赢。 一直到日暮时分,小伙伴们才依依不舍各自回家,姜骏道过阵子他也在家中开宴,喊他们出来玩,在宫里毕竟还是拘谨了些,在他家里可就是他的天下,家里人不怎么管他的。他还特地偷偷叮嘱了婧儿,别带大公主来,这么小的孩子玩不来的,带了煞风景。 婧儿笑得无奈,她何尝想带,只是宫里没有与大公主同龄的孩子,她只能跟着哥哥姐姐玩。 宴席结束后,婧儿嘱咐宫人收尾,将用到的碗盘碟具都对好对牌,清洗规整好了放回去,今儿玩过的小玩意儿也都收起来,保不齐日后还要玩的。 这些事情秦嬷嬷会帮她理好,她虽说学习理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总不能如今就叫她看对牌查库房,五六岁的孩子哪里做得来这些。 金童婧儿带着大公主尽兴而归,大公主如今正是爱说话的时候,一见了母亲便迫不及待分享今日喜悦,说她们躲在假山里射箭,掐花叶打仗,猜谜喝果酒等等,最后着重说了句以后还要这样玩。 皇后抚抚她的两个小发鬏,道“那些是你哥哥姐姐的朋友,你日后也会有自己的朋友,等你上学了,母后也会给你找伴读。” 大公主道“我要伴读,不要上学,陪我玩就好了。” 金童也道“我们的朋友就是玉女的朋友,玉女如今还未上学,便先随着我们玩,日后有了自己的小伙伴,只怕还不乐意跟着我们了。” 皇后笑笑,看着他们兄妹俩道“听宫人说你们今儿玩的挺疯?都是小孩子,疯玩些也无碍,只最紧要的还是人身安全,那些搏击游戏,我是不太赞成你们玩的。” 说到后头着重看了眼婧儿,男孩子争强好斗是常情,女孩儿随着去凑什么热闹?安安静静的坐在屋里弹琴绣花不好么? 婧儿垂头懦懦无言,她不知该说什么,一般这样的时候,不说话就最好了。 。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春去夏至盛事临 万寿国宴不敢怠 婧儿那日钻了紫藤花丛,许是被什么虫子爬过了,回来起了一身疹子,皇后让医女来看过,开了药膏每日涂抹,又嘱咐她禁口,不许挠痒,要不然身上要留疤的。 “日后不许跟着他们疯玩,女孩子别那么糙。” 婧儿身上还难受着,自然不敢顶嘴,她倒不后悔这回跟着他们玩,只是担忧日后母后会限制她出游。 金童担忧妹妹的病情,去了学堂对着李玉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都怨你带她去花丛里,如今她身上起了一身疹子,若是留了疤,我饶不了你!” 姜骏很是关怀“起疹子了?可严重么?你叮嘱她不要挠,不要吃味重的东西,不然要留疤的。” 又道,“都怨你玉麟,做什么带她去花丛里,女孩儿家比不得男孩儿粗糙的!” 李玉麟原也担忧婧儿,听众人谴责他,情急之下道“我哪知会如此!她若留了疤嫁不出去,我娶她就是了!” “呸!谁要你娶!她若嫁不出去,我会养着她一辈子!” 两人相看两相厌,这一日都无甚话说,翌日李玉麟来学堂时却拿了两盒药膏来,道“这是我大舅母给的,说是对脓包红疹最有效的,蓝色的这盒消疹子,白色的这盒去疹印,你帮我带给她,也代我向她道个歉,是我考虑不周。” 宫里不缺好药,但李玉麟这份心思算足,金童也不好再记恨他,答应了回去转交给婧儿,至于婧儿原不原谅,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婧儿并未怨怪李玉麟,收到了李玉麟送来的药膏还挺开心,“你让他无需自责,大家一起玩闹,哪里没钻过爬过,别人都没事儿,偏我娇气,我还怕他嫌我难伺候呢,你可别怪他,日后得了机会还是要一处玩的。” 金童看着婧儿,心里莫名有些堵塞,婧儿几时和李玉麟这样好了?不过一处玩过一场而已。 婧儿虽收下了李玉麟送来的药膏,太医也说这药膏有效用,皇后却不许她用,她坚信宫里的药膏要好些,且婧儿这两日在用翠叶冰霜,若换了别的,万一药性相冲,反复发作可怎么好?女孩儿的身子经不得折腾的。 皇后说什么,婧儿都听她的,让宫人收了起来,宫里的药膏也极好,她用了几日,身上便干净了,也回了明仁堂读书,身上长疹子这几日皇后不许她出门,日日都闷在屋里。 春日短暂,皇后给婧儿做了许多春衫,她还未穿完,夏日便来了,五月里有一桩盛事,便是万寿节,且今年是皇帝三十岁的整生辰,不能叫大寿,但也是极重要的日子了。 礼部三月底便忙起来,万寿节不仅是本朝盛事,外邦也要来朝贺,出了点什么岔子,丢人都要丢到关外去了。 皇后四月份也忙了起来,她要招待命妇内眷以及外邦的王妃公主们,一应的排座回礼都有学问,比平时的宫宴要繁琐些,皇后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教教婧儿,便让婧儿先歇几日学业,跟着她安排万寿节的宫宴。 婧儿深知这是大学问,比琴棋书画还实用些,母后愿教她求之不得,每日早起用过早膳便跟在母后身边,看她行事做主,没一点儿不耐烦,也不敢多问,有什么疑惑便记在心里,日后多听多看总会明白,她瞧母后做这些事情已经很烦乱了,怕多问了惹母后烦躁。 她不问,皇后倒要来问她,“万寿节陈国和梁国的公主王子们也会来,你说,若他们来了,该怎么排他们的席位?” 这倒是个难题,若本朝有皇子公主,便让本朝的皇子公主坐主位,外邦的王子公主们坐宾席,可本朝并无皇子,大公主儿二公主也还小,金童婧儿倒是到了能出来见人的年纪,可他们的身份不够。 婧儿不敢居高,谨慎道“玉女和婉婉还小,也无法招待他们,不如另开一席,招待这些外邦的王子公主,至于席位高下便按国力强盛来排吧。” 皇后轻笑了笑,“你说的也有道理,大面上是这样,只是我想着你和金童也大了,日后要代表咱们家出门应酬,我若让你们招待那些王子公主,你们应付得来么?” 外邦的王子公主,便是再小的国家,可也是正经的王子公主,大周皇室派一对养子女出来招待,还要坐主位,似乎有点儿太打压人了。 婧儿深知母后争强好胜,不喜身边人露怯,只能先应了下来,“在自己家的地盘,有什么应付不来的,母后若放心我们,我们自当全力以赴。” 皇后笑意加深“好,我会让宫人教你们国宴礼节,不必担心这些琐事,你们只需要在宴上压住那些人便成。” 金童兄妹俩身份不够,届时若是遭到质疑,可不能失仪露怯,要叫他们知道,天朝皇帝的养子女,也比他们这些小国小邦的王子公主尊贵。 皇后委以重任,金童兄妹俩便对万寿节来宾倍加关注,到四月中旬时,各方来宾的名单便定了下来,陈国是陈王的弟弟清候带着妹妹荼靡长公主来朝贺,同行的还有陈王的次子凌星王子,年方七岁,便是金童他们要招待的了。 梁国此次是大王子无忌带着小妹无忧前来,这兄妹俩皆是梁王后所出,梁王也算诚意十足了。 此外昆仑部落是他们的首领乌克托亲自前来,昆仑部落这两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好,乌克托亲自来拜会,恐怕也是无路可走了,恰逢天朝盛事,趁机来捞杯羹,天朝皇室最喜欢在这种盛事时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也和他们通融通融。 除了昆仑部落,东边还有一个部落叫高句丽,最是没骨气的墙头草,前朝时就是天朝的附属国,后来中原混战,他们趁机使了些阴招捞好处,待宇文氏巩固政权后,他们立刻认怂俯首称臣,面对这样识时务的墙头草,天朝还真不好怎么治他们。天朝建国不久,正是要休养生息百废待兴之时,便是恢复了元气,先收拾的也是中原这几个国家,可不是远隔大洋的高句丽。 正因为天朝的姑息,高句丽才更要讨好,天朝皇帝的万寿节,他们怎么能不来献殷勤。 万寿节各方势力云集,金童兄妹俩从未接触过这些外邦习俗礼教,又涉及到政治问题,他们不敢疏忽,将注意事项记在了纸上,日日都要过一遍,务求国宴上不出错。 。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外邦使节进京都 无忧公主满心忧 进了五月里,进京的官道便车马辚辚络绎不绝,素来清闲的鸿胪寺罕见地忙起来,日日穿梭在驿馆和衙门,安排外邦来使的衣食住行。 最先到的是梁国的无忌王子和无忧公主,皇帝膝下无子,便派了德郡王带着世子宇文钦和金童兄妹俩前去迎接。无忌王子年已十四,是梁国的储君,此次代表君父前来,言谈举止气度不凡,并未弱了本国仪态。 无忧公主是个五岁的小姑娘,比金童兄妹俩还小半岁,此次跟着兄长来天朝见世面,婧儿对她非常友好,邀她进宫玩耍,无忧公主笑得腼腆,跟在长兄身后不多说话。 梁国使节进京,宫里为他们设了宴席接风洗尘,宴上皇后对无忧公主极是亲和,让她在宫里住下,与婧儿和大公主等人做伴。 无忌王子客随主便,嘱咐幼妹道“既皇后娘娘喜欢你,你便在宫里住下,与翁主她们玩耍,切莫任性吵闹。” 当着宴上许多人的面,无忧公主有些惶然,问兄长也住下么?无忌王子只道他住宫外,无忧公主又问兄长何时来接她,无忌王子只是笑笑,宫人低头用帕子为无忧公主擦嘴,公主便无话了。 婧儿事先没得到消息说无忧公主会住在宫里,也没做什么准备,皇后也只是随意安排,让无忧公主先和婧儿住一间侧殿,等过了万寿节再领着她去公主所挑间屋子。 宫宴结束后,无忧公主便被留在了宫里,皇后笑意疏淡“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不必拘谨,只和姐妹们一处玩耍,你婧儿姐姐如今在公主所读书,还有几位同窗,我让宫人给你添张桌子,日后你同她们一道读书。” 无忧公主只是低头搅手指头,皇后说了几句见她只是闷闷点头,便也不再多说,让婧儿领着她去侧殿安置。 金童和婧儿领着她去侧殿,无忧公主的房间还在收拾,婧儿便先带她到自己屋里坐着,给她拿了个布娃娃叫她抱着,无忧公主还是不说话,给她就接着,婧儿和哥哥金童对视一眼,目光里尽是无奈。 “我喊你无忧行么?你和我们差不多年岁,若不习惯喊哥哥姐姐,便直呼其名也好,这儿是我的屋子,你暂时先和我挤一阵子,待万寿节过了我们带你去公主所挑屋子,那儿有许多漂亮的庭院绣楼,如今都空着,尽你挑拣。你在梁国时是和你母后一起住,还是独住一宫呢?” 说罢又觉失言,她还这样小,自然是与母亲同住的。 婧儿兀自说了半晌,无忧公主也没回她一句,她能体会无忧此时的心情,也没和她计较,无忧如今的处境,比她还不如。 金童碰了碰婧儿的手臂,示意她看无忧公主手上的娃娃,粉色的棉绒娃娃身上浸出了几颗豆大的水印。 金童兄妹俩不说话,屋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无忧公主隐忍的抽泣声,瘦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形容煞是可怜。 婧儿向哥哥投去求救的目光,她不大会哄人,哥哥在这方面向来比她强,宫中上至太后下至大公主,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金童咬咬下唇,他虽会哄人,可对着陌生的小姑娘,再多的甜言蜜语也说不出来。 “无忧妹妹,你别哭,日后你便和我们一处玩乐读书,我待你定然同婧儿一般,我听说你在家中是老幺,有两个同胞的哥哥姐姐,你尽管把我和婧儿当你的哥哥姐姐,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这样说,更惹出无忧的伤心事来,她是家中幼女,上头还有哥哥姐姐,可为何要把她留在这里?带她来的大哥怎么可以撇下她?父王母后何时来接她,是不是忘了还有她这个女儿。 这一日里遭逢巨变,早上还是坐在车队里进京看热闹的小公主,到了晚上便在陌生的宫禁里寄人篱下,她连哭泣都不敢大声,那个皇后娘娘看着有些凶,兄长也不要她了,她该怎么办。 婧儿拍了拍她的肩背,好言哄她道“别哭了,明儿还要见人,哭肿了眼睛不好看的。”既知道哭,可见是知晓自己的处境,可她知晓自己的处境,就该知道她不该哭,不该在大周皇宫里哭。 无忧公主身边只有两个从梁国带来的婢女,一个去隔壁收拾屋子了,这会儿只一个守在她身边,见主子失态,也是焦灼无法,主子的处境再不能更遭了,若在大周皇宫里惹了帝后厌弃,日后可怎么过,面前这两个孩子虽不是正经的皇子公主,可也不是主子能得罪的 。 “翁主和大公子别恼我家公主,她只是思念家人暂不适应罢了,过两日便好了的。” 金童婧儿深表理解,他们当初刚入宫时的情状自己已记不清了,但是听宫人说他们刚入宫时也是日夜啼哭,过了十天半月便老实了,一直老实到现在。 金童兄妹俩陪着无忧公主坐了许久,到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婧儿牵着无忧去看,先让她去沐浴更衣,一直到她盖上了被子躺下,婧儿才离开。 听到婧儿离开的脚步声,无忧睁开眼睛,眼泪便流进了发间,翻了个身朝向床里,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将眼泪都抹到了枕头上。 无忧公主住进了坤仪宫,但金童婧儿这几日要跟着皇后学习国宴礼仪,没有多少时候陪她,大公主倒是对这个新来的姐姐有几分好奇,见她总是苦着张脸不说话,便也不爱凑过去,临近万寿节,宫里日日人来人往,她不缺玩伴的。 陈国晚梁国几日进京,按着招待梁国的礼节,宫里也设了宴席招待他们,陈国使节为首的是陈王的弟弟清候,所谓锦衣玉面素手清候,便是说的他。 陈国占地在繁华绮丽的江南,以长江天险为防线,虽兵力不强但也守了这么多年,只是大周开朝后休养几十年元气已复,迟早要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也由不得他们再歌舞升平高枕无忧。 向来江南出美人,陈国王室更是其中翘楚,清候素有子健宋玉美名,早年便来过京都,彼时今上还有两个皇妹未嫁,一见清候误终身,险些大打出手,最终还是今上阻止了这场闹剧,给她们各自赐婚,才免叫大周皇室沦为诸国笑柄。 今次清候前来,风仪不减当年,他带来的妹妹荼靡长公主也是丽色倾城,看来比宫中的乔贵妃还貌美几分,宴上皇帝频频侧目,惹得众后妃咬碎了一口银牙。 。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狡凌星挑拨离间 娇玉女喜新厌旧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可见众生百态,皇后一晚上又要盯着女儿又要盯着丈夫,心中对陈国来的几个狐狸精恨得牙痒。 皇帝被荼靡长公主所迷,大公主则爱亲近凌星王子,凌星王子年岁虽小,却已可见殊色,日后怕是不逊色于他的叔父姑母。 大公主一见了陈国一家子便往他们身边凑,说这个叔叔好看,这个姐姐也好看,那个小哥哥就更好看了,皇后面上笑意险些兜不住,让宫人叫了她好几回,她都充耳不闻,依旧围在凌星王子身旁转悠。 宫宴结束后,大公主拉着凌星王子不让走,皇帝正好顺着台阶下“凌星王子头回进京做客,宫里有适龄玩伴,不如就住进宫里,正好梁国的无忧公主也在,你们一处玩乐,岂不妙哉。” 大公主听见父皇如此说,拉着凌星王子的手蹦蹦哒哒,“住下来住下来!不许走!” 凌星王子抚抚大公主的发鬏,抬头笑应下了周帝留客“承蒙陛下和公主厚爱,凌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帝点点头,比无忧公主识相一些,到底是年岁要大些,只他是个庶王子,筹码不够。 皇帝思衬间,目光投向了荼靡长公主,后者恰好也在偷看他,两人目光相触,公主如受了惊的兔子般一双美目盈盈一收,看的人心里痒痒。 凌星王子如无忧公主一般被留在了宫里,但他年岁已长,总不能也住在坤仪宫,皇后更不喜女儿与他亲近,便将他安排去了皇子所。 皇子所里的星华楼事先就收拾了出来,便是给凌星王子留的,凌星王子只需带上行囊,当晚便能入住。 大公主尤不满足,为什么哥哥姐姐和那个无忧姐姐都住这里,只有凌星哥哥要住在外头,她犯起倔脾气来极难缠,连金童也哄不好她。当着外人的面,皇后煞是难看,最后还是凌星王子深明大义好言相劝,答应明早便来带她玩,才让她安生下来。 凌星王子走后,皇后让婧儿带无忧公主先去安置,她留了金童和大公主下来说话,无非是些教导女儿不要和凌星王子过多亲近的话,只是翌日一早凌星王子寻过来,大公主又不长记性的凑过去,倒让金童跟在身后有些难为。 婧儿和无忧公主坐在榻上翻花绳玩,见哥哥遇冷,便拉了他也坐下,三人来解九连环玩。 大公主好动,便是有许多小伙伴陪着她,叫她坐在屋里也难受,拉着凌星王子要去御花园玩,后者都依着她,婧儿见他们要出去,忙道“玉女,母后不许你出去,外头大太阳,要把你晒黑的。” 大公主甩甩脑袋“我不怕!走!”说罢便拉着凌星王子往外跑,金童婧儿忙穿了鞋下床,在院子里拦住了她。 金童沉下脸来“玉女,你是不是连哥哥的话也不听了?不许出去。” 金童素日里待她便是恩威并施的,大公主挺怕他黑脸,见他生气,便有些怯意,脚下也迈不动步子了,凌星王子道了一句“我们也不在花园里乱跑,找处假山凉亭坐着还不成么?屋里怪闷的,我今早上过来,瞧着御花园里有一处翠盖亭还不错。” “御花园哪里都不错,玉女在这儿长大,看哪里还新奇?凌星王子初来大周,想见世面也不急于这一时,待万寿节过了,我们带你出去玩。” 凌星王子美目微眯,脸上牵出个凉凉笑意来,低头对大公主道“你瞧你哥哥身边有两个妹妹,也顾不上你了,凌星哥哥只做你一个人的哥哥,只陪着你玩,好不好?” 大公主抬头看几个哥哥姐姐,心里被凌星王子这一番话点起了小火苗,是啊,以前她只有金童一个哥哥,哥哥却有两个妹妹,而且哥哥向来偏爱姐姐多一些,别以为她不知道,她感觉得到的!现在又来个无忧姐姐,哥哥更顾不上她了,方才哥哥就和两个姐姐翻花绳玩,都不陪她的。 哼,凭什么哥哥有这么多妹妹,她却只能有一个哥哥呢?凌星哥哥也很好,而且凌星哥哥说他不喜欢别人,只喜欢她,这才是她的好哥哥呢。 “好,去花园玩!” 大公主拉着凌星王子跑了,留下金童在原地惊怒不已,他疼了她三年,竟比不过才陪了她一日的凌星?小白眼狼,真是白疼她了! “叫她去!晒成碳才好!咱们就在屋里,日后就让她眼馋你们穿漂亮衣裙。” 大公主爱玩,过了夏日便黑了一层,秋日里穿花裙子便不漂亮,每到了这时候,她就羡慕姐姐肤白貌美身量苗条穿什么都好看,可夏日里叫她猫在屋里,她又猫不住。 皇后在忙万寿节的事情,到午间用膳时才发现女儿不在,金童他们三人却在,当即脸色便不佳,问玉女去哪儿了,金童几人不说话,还是宫人回她说是跟着凌星王子去玩了。 皇后厉声问金童“我昨晚上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呐!她跟着去你怎么不拦着她?” 金童闷声道“我拦不住。” “拦不住你不会跟着去么!怎么能放心她随意跟着人出去?” 怕是玉女喜新厌旧,有了新玩伴便不再黏哥哥姐姐了,而金童婧儿也早厌烦了缠人的小妹,她愿意跟着别人走,他们还求之不得呢。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就让他陪着玩了,可那是陈国的王子,万一他对玉女起什么坏心思可怎么办? 金童垂着脑袋不说话,心中莫大的委屈,玉女有手有脚自己要走他能如何?他们要双人行,他才不去碍眼。 接下来无论皇后说什么金童他们都不应声,皇后最厌他们这副模样,气的午饭都用不下,让宫人去找大公主回来。 皇后不吃,金童他们几人也不敢动筷,好在他们熟知皇后脾性,料到了午膳时皇后没见到大公主会发作,饭前便带着无忧先吃了许多零嘴儿,这会儿也经得住饿,倒是大公主出去玩了一上午还未回来,难道不晓得饿么?还是玩的如此开怀,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宫宴上幼客难待 遇刁难金童反讥 皇后派宫人去找大公主,回来时大公主腆着个小肚子,问她吃了什么,她说在星华楼吃了午饭。 皇后脸色难看,险些就要当着许多人的面教训女儿了,偏头看见凌星毫无自觉还在逗弄女儿,心下更是火大,这死小子和他那个姑姑一样不正经,倒来带坏她的女儿! 万寿节将至,皇后每日忙的脱不开身,实在没心思再看着女儿,便叮嘱金童兄妹俩看好她,便是她要跟着凌星玩,也定然不能让他们单独相处。如此,几个孩子在一起,暗潮汹涌机锋不断,好在婧儿和无忧皆站在金童这边,金童还是占些优势,可凌星也不是孤掌难鸣,他总有法子吸引大公主的注意,叫她一再和金童的想法背道而驰。 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近两月,万寿节总算在万众瞩目中来临,全国上下狂欢三日君民同乐,第一日是皇帝在金銮殿大宴群臣,皇后在后宫开宴宴请命妇名媛,第二日则是在祥光殿男女同宫立屏风以分席,这日宴上主题便是群臣后妃献礼,第三日则是皇帝带领宗室朝臣太庙祭祖天坛祭天,晚上宫里的夜宴是万寿节的尾声,也最后的狂欢。 金童兄妹俩此次作为皇宫的二代小主人招待年幼宾客,皇后为历练他们,单独开了几桌幼儿席面,虽有宫人照料,还是要他们多加看顾。席面原都是安排好了的,按各人家世高低排位,每桌席面上摆了餐牌,上头写了参宴之人的名字。 大人那边便是这般规矩,来参加宫宴的也都是老熟人了,按部就班便是,可小孩子难缠,金童兄妹俩又脸皮薄,这个说我想和那家的小姐妹一起坐,那个说我不想和谁谁谁坐一桌,金童婧儿作为主家又不好训斥他们,依着他们又将宴席搞的一团糟,实在头疼。 好在婧儿事先便想的周到了些,每家的孩子都会有年长些的哥哥姐姐带领,婧儿只同他们说话,哄好自家的弟妹,别在宫宴上闹的难看。七八岁的孩子出门做客就晓得规矩了,知道宫里不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自然会想法子安抚好弟妹,能带进宫来参加宴席的孩子最小的也有大公主这般大了,能听得懂话。 好不容易将座位调剂好了,上膳时又有纠纷,因为怕小客人们挑肥拣瘦,宴上众人都用一样的碗碟,只有大公主例外,她有几套惯用的餐具,只用它们吃饭,宫宴上也不例外。 这回宫宴婧儿给客人们安排的碗碟只分男女两种样式,男孩儿的是岩石青松白釉样式的汝窑瓷,女孩儿的则是蝶恋花粉彩瓷,偏大公主例外,她用的是昆仑部落进贡的一套夜光琉璃碗盘,阖宫里也只有她有,用她的话来说,用这套餐具她能多吃一碗饭。 能不能多吃一碗不好说,但夜宴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就她最亮眼是没错了,惹得众人频频侧目。 “我也想要玉女的这个碗,还有吗?” 说话的是玉溪长公主的女儿珑华郡君,比婧儿小一些,婧儿喊她一声表妹,这位也是个娇惯难缠的主。 “这是玉女私人的餐具,她只用自己的餐具吃饭,宫宴上宴客的餐具都是成批的,玉女手里这套再没有第二套了。”便是有也不能拿出来的,若不然惹得众人争抢,她更难为。 珑华郡君翻了个白眼,“没就没了吧,下回我进宫可也能带自己的餐具来?我不用自己的餐具也吃不下饭的。” 婧儿有些难为“这个我说了不算的。” 金童看不得有人欺负妹妹,说了句“素闻玉溪姑母娇养妹妹,可见不是空话,想必妹妹家中锦绣堆砌,用惯了好碗盘,连宫宴上的餐具都瞧不上了,珑华妹妹下回进宫尽管带了来,也叫我们开开眼,看看是怎样的金杯玉盏。” 珑华郡君秀眉微簇,这话怎么听怎么扎耳,她尚没明白其中关窍,身边婢女已代她答话了,“大公子说笑了,我家姑娘不过眼馋大公主的夜光餐具一时赌气罢了,公主府若有金杯玉盏,我家姑娘哪里还需眼红大公主的。” 珑华郡君听婢女这般说话有所不喜,她才不是眼红大公主的,她有一套水玛瑙的餐具,杯壁间还养了金鱼呢,并不比大公主的夜光杯差! 珑华郡君尚来不及辩驳一二,婢女俯下身给她理了理领子,这是母亲教她的规矩,只要丫鬟动她的领子,她便不要说话了。 头日宫宴总算平平过了,皇后让宫人多盯着小孩子那边,全程竟无甚风波,心中对金童兄妹俩点头赞赏,果然担得起皇室的门面,等玉女再长两年,以后就让她代表皇室出门应酬。 宫宴结束后各家辞行,珑华郡君一上了马车便向母亲告状,说金童兄妹俩欺负她,不过是养子女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皇长子女了?招待他们一群贵子贵女,竟还摆得起威风。 婢女青禾向长公主说了宴上风波“大公子好利的一张嘴,孩子间的玩笑,他便往身家性命上扯。” 玉溪长公主轻抚女儿腰背,鼻尖嗤了口气,“他们兄妹俩都厉害,养子女竟过的不比正经皇子公主差,金童那小子,只要皇兄没儿子,他便顶尊贵,婧儿那丫头,在皇兄有了两个女儿的情况下还能得封翁主,可见她的手段,你们家姑娘被养娇了,哪里是那兄妹俩的对手。” 说罢又低头教导女儿,“娘不是叮嘱过你,去了宫里要老实,多讨好你外祖母和舅母,还有你玉女表妹,金童兄妹俩与你无甚干系,日后见着他们打个招呼便成,不要和他们多说话。”那兄妹俩还够不上让女儿讨好,不亲不远便行。 珑华郡君小脸微恼,一副娇蛮模样,“我就是不喜欢他们!” 宇文婧不过是个落魄郡公府的丫头,凭什么压在她头上?还封的什么翁主?听说与郡君同级,可她还未正式受封,众人喊她郡君只是个称呼,宇文婧的翁主封号却是实爵,怎么叫她不气。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万寿贺礼有奇思 金童玉女送福寿 万寿节的第二日重头戏是朝臣后妃献礼,金童婧儿也准备了寿礼要送给皇帝的,原本皇后让金童写副对子,婧儿做个荷包,尽了心意便行,金童却觉此礼略薄,父皇母后待他们恩重如山,寿礼不能疏忽。 后来皇后在忙万寿节宫宴的事情,金童兄妹俩神神秘秘地在鼓捣些什么,她问了两句,金童还说要保密,到时候有惊喜,皇后也就没点破他们的小心思,由着他们届时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也给她长脸。 宴上先是外邦使节献礼,再是朝臣献礼,最后才是宗亲皇戚等人献礼,金童他们排在后头,前半场一直在观看旁人献礼。 此次献礼最精彩的莫过于陈国了,陈国送上的是一对两掌高的白玉美人胎梅瓶,所谓美人胎,是陈国那边独有的制瓷偏方,釉胎是由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亲手揉制而成,所用的釉泥也是最佳的高岭瓷土,大概女子制瓷比男工匠要细致些,陈国出产的美人胎是白瓷界的翘楚,胎薄轻巧,质地细洁,色泽光润明亮,乳白如凝脂,在光照之下,釉中隐现粉红,如少女肌肤一般,也因此称作白玉美人胎。 陈国的白瓷瓶虽精致,可也不是稀世珍宝,这一对梅瓶也不大,作为国礼有些小气了,可献礼之人硬生生提高了它几个层次。 这对梅瓶是由荼靡长公主捧上来的。 荼靡长公主是陈国第一美人,前几年长在深宫名声不显,一直是她的兄长清候对外交际,近两年才有美名传出,如今来到大周,确实惊艳众人。 今日是万寿节的重头戏,荼靡长公主盛装出席,她身上穿着的是陈国的宫装,不似大周的宫装厚重繁琐,陈国的衣饰飘逸轻薄,女有仙子之姿,男有魏晋之风,清候兄妹俩便都是一对神仙人物,令人见之忘俗。 荼靡长公主身着月白镂银丝水纹绫罗裙,手捧一对精致温润白瓷瓶,瓶中插了两枝荷花,是今早刚从御花园摘下来的,荷瓣上还带着露。正所谓人面荷花相映红,荼靡长公主手捧瓷瓶款款走来,像极了凌波仙子步步生莲,一步一步踩在人心坎上。 最终泰安帝既接了梅瓶,又收了美人,成了万寿节一桩美事,陈国的寿礼也是他最中意的。 有了陈国珠玉在前,其他人的寿礼便不甚出挑了,到后妃宗亲献礼时,皇后送的是她亲手所绘的一副锦绣江山图,她原就擅画,皇帝笑纳,让人挂到御书房去,给足了皇后面子,总算叫皇后的脸色好看了些。 后妃们献完礼后就是皇子皇女们献礼,宫里就四个孩子,二公主还小,宫人抱着上来磕个头便是,大公主送的是她在御花园打的一只芙蓉鸟,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到的,为了父皇的生辰特地去打的,母后说要自己做的寿礼才有心意,她亲手打的鸟可有心意了吧! 皇帝无奈摇头,对着女儿纯稚无辜的笑脸,便是她送了片鸟毛他都得欢喜接下。 到金童婧儿拜寿时,他们特地换了身金红色衣裳上来,两人作一般打扮,头上梳两个包包头,缠两根红色发绳,额间的赤红朱砂是点睛之笔,衬得两人灵气逼人又富贵天成,俨然就是年画上的金童玉女,给皇帝添福气来了。 金童婧儿两人各捧着一副画卷上来,让皇帝亲手打开,皇帝不知他们在卖什么关子,亲挪圣步下了丹陛,打开一看却是两副空白画卷。 皇帝也没急着发脾气,问他们有何缘故,金童婧儿笑道“父皇拿到外头对着日头看就晓得了。” 皇帝被他们激起了兴致,带着众人亲自去了门外广场,手执画卷对日,只见上头一个寿字铁画银钩红光熠熠,似有光芒万丈,拿到手里平铺着看,又是一张白纸。 皇帝微觉惊奇,再拿起婧儿手里那副画卷来看,是个福字,与那寿字瞧着出自一人之手,笔风端正大气又不缺肆意潇洒,好字。 “你们这心思倒是新巧,怎么做出来的?” 字是好字,但若只送两个字,还不是他们写的,这礼可就不好看了,有了这份心思点缀,便好看了许多。 金童看着婧儿,示意她开口,婧儿犹豫一瞬,很快便扬起了笑脸,向皇帝解释缘由。 “姜家的小公子上回送了我一盏流云走马灯,白日里瞧着只有人间繁华,到了夜晚有灯光照耀,却能见天上流云滚滚霞光熠熠,我想着那糊灯笼的纸不知加了什么料,才能呈现这般奇观,便与哥哥一道查阅了书籍异志,虽并未破解其间奥妙,也得了些异曲同工的巧技,便有了这两个字。” 婧儿说的是姜骏送她的那盏灯,只在她手里过了一遭便被大公主拿去了,后来皇后又补了一盏玻璃绣球灯给她,虽新巧不如那盏流云灯,精致贵重却不逊色。大公主玩什么都是新一时,流云灯玩了几日便扔到一旁了,婧儿还是很喜欢,无事便拿在手里观赏,越看越爱,便想钻研其间窍门。金陵乔氏祖传的制灯绝技,哪里是她看看便能懂的,她能找到那种料水已是不易,乔家制出的流云走马灯是动景,流云是真的在流,走马是真的在走,婧儿找到的料水涂上之后只是能隐形,对着光方可显形,但还是静景。 无论如何,她有这副心思便极不容易了,皇帝赞赏了他们兄妹俩,又问这字是谁写的,写的很不错。 金童抿抿嘴巴,“是先生写的,我和妹妹的字都还拙劣,难登大雅之堂,待十年后父皇再办大寿,我们便亲自书写,届时父皇可别嫌我们字丑。” 皇帝轻笑,“十年后你们的字若还拿不出手,也别跟着我们来赴宴了。”字如其人,字若拿不出手,这个人也拿不出手。 由于这两个字是杨学士写的,皇帝又嘉奖了杨学士一番,不愧是当朝大才子,让他进宫任教实在是明智之举。 杨学士谦让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几个小学生才是真正的良萃仙葩,大周的前途还是要年轻一代来开拓。 皇帝便如寻常人家的父亲听到先生夸自己孩子一般,拍着龙椅扶手谦笑,为自家孩子谦让两句,实则满面春风,眉梢眼角都冒着喜意。 。 正文 第六十章 万寿尾声齐祭祖 无忧留守遇凌星 夸完了自家孩子,皇帝顺带着夸夸别人家的孩子,“朕听金童说他们学堂竞争激烈,有个叫李玉麟的孩子甚是聪慧,直叫他奋发向上不敢懈怠,今儿可来了吗?” 来是来了的,李玉麟和金童是同窗,这回跟着外祖家一起来,宫宴上也有他一席之地,他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没成想还能得到皇帝宣召。 李玉麟上前觐见,皇帝赞了他两句,赏了套文房四宝,又提起姜骏,“那盏灯朕也瞧过,确实精巧绝伦,你这孩子倒是大方。” 不比李玉麟战战兢兢,姜骏咧着嘴笑,道“千金难买一知己,能搏两位妹妹一笑,舍一盏灯算什么。” 他原是实话实说,他向来也不是小器之人,可皇帝听了这话却笑意微敛,姜骏口中的两位妹妹是指婧儿和玉女吧,他倒会认亲戚,小小年纪就知道讨小姑娘欢心,日后怕是个脂粉公子,还是叫婧儿和玉女离这小子远些,别带坏了他家姑娘。 姜骏的父亲镇国公听到幼子被皇帝传召便惊出了一身汗,那盏灯是他去金陵办差时乔家送他的,乔家如今已不制灯,之所以送他一盏,是因着他解决了乔家小公子的入学纠纷,乔家感激于他,便送了这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玩这些东西,家里女孩儿多,他想着回家给哪个侄女儿玩,却不想他顽劣的小儿子见了死活要和姐妹们争,母亲夫人皆宠溺这个孽障,他便给了,给了也就忘在脑后了,后来一家人一处吃早膳时,却听他说送人了,还是送到宫里去了。 原本只是一盏灯,送也就送了吧,可乔家的灯早年是贡品,如今已不上贡了,他家的灯也就算稀有,如今他得了一盏,原本自己收着也就收着吧,这东西说贵重也不算贵重,不必他特意献宝,但也不好拿出去炫耀。可如今听皇帝这语气,分明是说他藏宝的意思。 只是一盏灯,也说不上宝,要紧的是这灯是他去金陵办差时得的,金陵是个敏感地带,它隶属陈国,但陈国这几年已臣服大周,年年纳贡,尤其是金陵苏杭几处繁华州县,大周还设立了督查院,严查盐政商贸,这几处地方是大周的钱袋子,将钱袋子放在别人身上,总是不安心的。 大周虽有官员驻扎在金陵,但金陵还是陈国的领土,陈国的国君虽已自降为王,可还是片小国土,与大周政权对立,镇国公去金陵办差时帮了乔家小公子,原只是惜才,到如今皇帝提起,却好似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偏小儿子还不知轻重口无遮拦,好在这大喜的日子皇帝未当众发作,可也叫他老脸发红了。 万寿节的第三日,皇帝要带着宗亲朝臣去太庙祭祖,金童兄妹俩和大公主也跟着去了,无忧公主和凌星王子则留在宫里。 御驾一走,宫里立刻便冷清下来,宫人也懒懒散散的,趁着主子不在偷个懒儿,这阵子忙万寿节可累坏了。 无忧公主坐在廊下,手里抱着婧儿送她的布娃娃,百无聊赖地看宫人做针线,进宫这么几日,这是头一回孤独感由心席卷全身,婧儿总说她不是一个人,她和金童哥哥会陪着她,可他们还是不一样啊,比如这个时候,婧儿和金童哥哥都跟着去太庙了,只有她留在这儿,在这宫里,只有她是个外人。 当然还有一个和她同病相怜的。 凌星王子寻到了坤仪宫来,无忧见了他,只道了一句“大公主去太庙了”便再无话,在坤仪宫只有大公主欢迎他。 “我知道她去了,我是来寻你的。” 凌星王子挨着无忧坐下,无忧不喜欢他,抱着娃娃挪到了边上一些,不许他挨着。 凌星嗤了一声,道“表妹好没意思,咱们俩都来了周宫,本该同病相怜同舟共济才是,怎的你不与我亲近,倒亲近金童兄妹俩。” 陈国先王后是梁国长公主,也就是无忧的嫡亲姑母,陈梁两国的王子公主名义上都是表兄弟姊妹。 大周南下之心蠢蠢欲动,作为南方仅存的两个小国,陈国和梁国抱团取暖,联姻是结盟的最佳方式。陈国嫌梁国贫瘠,不愿嫁公主过去,梁王便嫁了亲妹妹去陈国做王后,可是好景不长,梁国公主进了陈宫后并不得宠,陈王盛宠宫中一位舞姬,还封为了贵妃,这舞姬出身卑微举止媚俗,仗着陈王宠爱在宫里趾高气扬,气的王后几度落泪。 后来陈王后与这舞姬同时怀胎,又前后脚产子,陈王后入宫以来郁郁寡欢忧思伤身,难产母子皆亡,舞姬却平安生下了一子。 梁王惊闻妹妹外甥噩耗,下战书点兵将欲与陈国兵戎相见,陈国位处江南国富民足,但全国上下耽于享乐不事军务,水师仗着长江天险疏于训练,而陈国梁国交界处是不隔河的,长江天险只能挡大周铁骑,可挡不住梁队。 梁国位处西南,土地贫瘠多山林瘴气,梁国子民多是苗人,梁国王室却是汉人,光是族群部落内战便够他们头疼了。梁国因地理位置族群习俗等不善对外贸易,因此国家不算富庶,但苗人大多狡诈擅战,且有极强的领土意识,内乱归内乱,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抵御外敌时却能团结一心,因此梁国虽然国力不强,兵力却不弱,这两点正好与陈国互补。 中原大周虎视眈眈,陈梁两国的战事怎么都打不起来的,但梁王摆出了姿态,我的妹妹嫁过去两年便死了,小外甥也没留下,陈国势必要给出交代,依着梁国的意见,陈王必须处死那对母子,才能消他们心头之恨。 处死舞姬便罢了,不过是个玩意儿,王子可不能处死,陈王后的儿子死了,这个孩子便是陈王长子,陈王说什么都要保下的。 最终陈国太后亲书手函送往梁国,答应处死舞姬,力求保下长孙,还提出愿送一位公主给梁王为妃,弥补梁王丧妹之痛,只愿两国再结秦晋之好,不叫外敌有可乘之机。 国家大义面前,两家王室的争端也得掩下,这几年陈国和梁国还是不咸不淡地处着,只要大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两国便密切往来,前嫌皆先放一放。 。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凌星恶言欺无忧 众人关怀难解忧 那个舞姬便是凌星的母亲,陈王迫于梁国和朝臣母后压力,处死了她,凌星还未满月便丧了母,他本该是陈王长子,但梁国不许他侵占先王后之子的名分,要求陈王为先王后之子取名入宗室玉碟,享香火供奉,凌星晚几日出生,就只能是二王子了。 陈王有愧这个儿子,初时待他百般愧疚疼宠,后来新王后入宫,生下了一儿一女,又有其他美人争宠,后宫孩子一个接一个如雨后春笋般蹦出来,陈王便渐渐疏忽了这个儿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王后百般捧杀,宫人说起二王子皆面呈惧色,这是个暴虐的主儿,太后偏疼王后所出的嫡孙,对这个庶长孙也有不喜,朝臣更是厌恶他出生带来的原罪,这回大周要求送来质子,所有人一致推选二王子凌星。 陈王初时不愿,他本就有愧这个儿子,再送入大周为质,也太苦了些,王后搂着一双子女啼哭,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哪个都舍不得。最终还是太后发了话,凌星是长兄,本就该护着弟妹,大周此行,他义不容辞。 陈王还想挣扎,问凌星的意思,他冷静地笑,道“素闻中原繁华,不知比起咱们临安如何,这回周帝万寿节,我便跟着叔父去看看吧,父王无需担忧。” 他素来顽劣,这回却难得懂事,陈王满心苦涩,为儿子准备了许多东西,更送上了异母庶妹荼靡长公主,叫他们姑侄俩在周宫里互相扶持,有个亲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凌星思及来大周之前的种种,心里一股浊气无处发泄,非得找个人陪他一起难受才行。 无忧年纪尚幼,尚不知姑母旧事,更不知道凌星的身份,听他喊她表妹,隐约记得母后说过有一位姑母嫁到陈国去了,难道就是凌星的母亲?那凌星真是她表哥了,可是他这样坏,总是和金童哥哥为难,真不是个好人。 “金童哥哥和婧儿待我好,你又待我不好,我为何要与你亲近?” 他和大公主亲近就是了。 凌星怂恿她道“那我日后也带你玩儿,你就别跟着金童兄妹俩了,如何?” 无忧看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了,手上愤愤地捏娃娃的脸蛋,瞧着心情不大美妙。 凌星气她不给面子,一个小丫头也敢给他脸色瞧,一把将无忧手上的娃娃抢过来扔了老远,无忧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很是气恼,瞧凌星凶神恶煞的模样,又有些害怕,嘟起嘴巴瞪着凌星,没敢骂他。 “他们姓宇文,你姓梁,你和他们是一路人么?他们今天都去太庙了,你怎么不跟着去?只有我和你留在宫里,我们才是一类人,过几天陈国和梁国的使节团就要走了,我们就是没人要没人管的孩子了!你不跟着我还想跟着谁?” 凌星的话戳进了无忧心坎里,无忧瘪起嘴巴,眼里泛起泪花,哽着嗓子道“我不是,你才是!” “你就是!嫡出公主又怎样,你的父王母后都不要你了!你不是有哥哥姐姐么?怎么他们不来,让你来呢?我是父王长子,代表弟妹们来的,你大哥这次不是也来了么?怎么他不留下,要把你留下呢?你家里人都不喜欢你,才把你送来的!” 凌星就是要在无忧身上找平衡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抛弃了,面前这个哭包可怜虫也是,而且比他更可怜,他是因为生母不在没人疼,无忧父母兄姐俱在,却还是被抛弃了,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凌星的话像一把利刃,戳进了无忧心里还发泄般搅了几下,无忧表达不出这种痛楚,只知道她很难过,张嘴大哭,却被堵住了嗓子,嘴里鼻尖酸胀的厉害,她不想这样哭,这样哭更难受,她想大声嚎出来。 坤仪宫还留了宫人在,见凌星行为恶劣欺负无忧,忍不住为无忧出头,“王子这话不对,你们来大周是来做客的,怎能说是被父母抛弃了呢?王子和无忧公主既是表兄妹,更该相亲相爱才对,怎能欺负妹妹。” 凌星瞧见无忧大哭也没有丝毫愧疚,嗤道“她不想认我这个表哥,我还不想认她呢。”梁王逼死了他的母亲,无忧这个死丫头现在和他在一座宫廷里,父债女偿。 到下午金童婧儿回来时,无忧躲在屋里没出来迎他们,凌星欺负完无忧便回皇子所了,宫人提起白日里他的行径,兄妹俩皆义愤填膺,金童更是气的握拳,若这人如今在他面前,非得打他一顿才好,欺负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皇后得知此事也只是叹气摇头,让宫人送些小玩意儿去哄哄无忧,至于凌星,真是和他那个母亲一样难登大雅之堂,陈国送个这样的王子来,恶心谁呢! 金童婧儿寻去了无忧屋里,无忧盖着被子躺在床上,面对着床里,婧儿轻手轻脚走过去,见她虽闭着眼睛,眼睫处却晶亮亮一颤一颤。 婧儿拿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这一擦就触动了泉眼,床上的小姑娘泪泉汩汩,双唇禁闭极力压抑,喉间却还是溢出悲鸣。 “无忧,我们回来了,你别怕,以后再不会让他欺负你了!” 他们知道无忧在哭什么,凌星真是嘴坏,对一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无忧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他们要她,凌星才是呢,人嫌狗厌的主儿,难怪被陈国送了来。在自己家讨嫌也就罢了,来了别人家寄人篱下还不知收敛,以后有他的苦头吃。 无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被人一通安慰又惹了出来,她真是难受极了,为什么要把她留在这里,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为什么是她呀!母后说她是家里的宝贝,大家都喜欢她的,所以她叫无忧,家人都希望她快活无忧,可是来了这里,她如何无忧。 金童兄妹俩耐心安慰了无忧许久,到晚宴时皇后催他们换衣裳了,他们才离去,无忧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怎能去参加宫宴,倒是那个罪魁祸首,还打扮的光鲜亮丽来赴晚宴,宴上又来招惹大公主,收获了皇后和金童兄妹俩不少眼刀,他是一点儿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么? 。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梁使离京弃无忧 同为公主不同命 万寿节过后,各邦使节便要离京,皇帝特许了凌星王子和无忧公主去送别两国使团,里头有他们的亲人,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见面,或许就像金童说的,十年后皇帝四十岁又有万寿节,只是到那时候,陈梁两国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凌星是不想去的,他与这个叔父感情淡薄,有什么离情可诉?无忧岂止是想去,她还对兄长留有最后的期望,希冀他在最后关头可以带她走,她不想留在这里。 无忌王子大无忧十岁,两人虽是同胞兄妹,中间还隔了一个九岁的无垢公主,无忌王子更喜欢大妹妹一些,将小妹留在这里虽对不起她,可也没有旁的法子了,不留她下来,就要留他和大妹妹其中一个,十个手指头尚有长短,同胞兄妹也有亲疏之分。他假装没看到小妹眼中的渴望希冀,便是他如今不舍,这事他说了也不算,留小妹为质是父王做的主。 无忧永远记得这日,帝都的太阳晒得人肌肤发烫,夏日的风暖到令人窒息,她踩在小板凳扒着城墙锯齿目送梁国车队走远,五月的艳阳挡不住冷意席卷全身,似有一些东西从她骨血中剥离出来,再难复原。 各国使节走后,万寿节才算真正结束了,京中君臣民才恢复了作息,上朝的上朝,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 凌星王子加入了金童他们所在的上书房,无忧则进了明仁堂与婧儿她们一道上学,她年方四岁,在梁宫时正是快活无忧的时候,来了这里不过几日,很快便成长起来,在学堂跟不上先生进度她也不说,放学回了家再让婧儿教她。 只是婧儿也教不了她几日了,皇后让无忧在公主所挑了间屋子,尊重无忧的意见,挑了婧儿浣翠居旁的停荫堂,如今正是夏日里,这两处地方皆是绿树成荫,凉快的很。 屋子是不错,可无忧要一人住这儿,便不大开怀,若是婧儿和她一道去公主所多好,明明婧儿比她还大一岁的,又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女儿,皇后娘娘也不会舍不得她呀。 无忧的婢女向她解释过金童婧儿在坤仪宫的作用,无忧没听太明白,皇后娘娘生不出孩子,留金童哥哥和婧儿在身边就能生出了吗?若是她一直生不出,还不许他们走了么? 这话她憋在心里没敢外说,可心中对于要独居公主所还是很焦虑,万一凌星又趁婧儿他们不在来欺负她怎么办。 婧儿将她的焦虑看在眼里,与哥哥金童合计一番,在一日晚膳时向皇后说了这事,“无忧一人住公主所有些害怕,能否让她跟着我住两年,待日后我去公主所时她再跟着去?” 婧儿最多也就在坤仪宫再呆两年,她倒是可以常住坤仪宫,可金童年纪到了,男女七岁不同席,金童并非皇后亲子,便是作为招子灵童给皇后添福,到了男女大防的时候也必须搬离坤仪宫,金童走了,婧儿还留在坤仪宫做什么?若不是为了大公主的福祉,婧儿去年就回家了。 婧儿一说起这个搬家的事情,皇后心情便不美妙,一如去年他们的五岁生辰,五岁是一道坎,惠国方丈说灵童的年纪要在一至五岁间,过了五岁就不灵了,皇后以前日夜抄经拜佛祈求菩萨在他们五岁之前给她个儿子,结果他们满五岁了,儿子还没来。她便自欺欺人,想着满了七岁再看看,这一晃又过了大半年了,他们明年就七岁了,届时她再舍不得金童兄妹俩也得搬走,他们兄妹俩一走,她更加求子无望。 一想到这事皇后就心烦意乱,无忧留下来干什么?坤仪宫缺女孩儿吗?她就缺一个儿子! “无忧毕竟是一国公主,让她和你挤一间侧殿,可太委屈了。” 无忧忙道“我不委屈,我想和婧儿挤着。”话说一半察觉皇后不大高兴,语气便弱了下来,到底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二,坚持说完了这句话。 她们两个小姐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后也不好做恶人,吩咐宫人再给无忧整整屋子,以前觉着她只是暂住,便先将就着,如今既决定了要住一两年,一应规制用度便按着婧儿的来吧。 无忧大喜,想到以后的日子能和婧儿在一起,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大公主手里握了只鸡爪子吃的满嘴酱汁,还不忘提一句“凌星哥哥也来咱们家住~” 皇后看不得她那样,让宫人给她擦擦嘴,把她的鸡爪子拿走,惹得大公主娇哼,“我还要吃,没吃完!” 这会儿她倒是晓得珍惜食物了。 “喜欢鸡爪子还是喜欢你凌星哥哥?” 大公主吧咂吧咂嘴巴,道“都喜欢。” 金童逗她道“凌星哥哥来了你就没鸡爪子吃了,因为他也爱吃鸡爪子,会把你的鸡爪子全吃了,他还爱吃酱肘子,八宝鸭,糖醋排骨,酒糟鱼……” 金童点了许多,全是大公主爱吃的,大公主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凌星哥哥会把她的美食全吃了呀?不会吧,凌星哥哥很让着她的,可是这也不好说噢,这些东西都很好吃的,说不定凌星哥哥也抵抗不住这些美食的吸引呢。 “别来了!” 在凌星哥哥和美食面前,大公主果断选择了后者,她这副护食模样将桌上几人都逗笑了,金童问她“我也想吃鸡爪子,给我吃一个么?” 大公主喜欢啃东西,像什么鸡爪子鸭脖子酱肘子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些鲜美滋养的肉类她反而不太喜欢,菜叶子她就更不爱了,每回吃饭时桌上有这些骨头嶙峋的,她就要将一盘都端到自己面前,挨个儿的啃,这种东西没什么肉,她啃一盘都不会饱,就是解馋。 大公主数数面前一盘鸡爪子,还有五个,哥哥素日里挺疼她,那就分一个给他吧,就一个。 金童被她这副小气模样逗笑了,在大公主肉痛的目光中将鸡爪子送进了嘴里,皇后也问她“给母后也吃一个么?” 大公主瞪大眼睛,推了推面前的汤盆,“母后喝汤。” 母后不是素来说汤好喝嘛,她吃她爱吃的鸡爪子,母后喝她爱喝的汤,极好。 。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日渐炎学堂放假 娇儿叹课业繁多 夏日酷暑,学堂到了五月末便放假了,到八月初才恢复上课,放假前先生布置了许多课业,下学年开学要交的。 婧儿她们女学布置的是文艺课业,背五篇诗经,十则论语,写三十张大字,教她们琴艺课的女史放假前教了她们一首曲子,放假叫她们练熟了,开学每人都要弹奏,画艺先生则布置了两幅画,一副写意山水,一副工笔花鸟。 婷姐儿叫苦连天,“学了半年才放个假,也不让人安生,这样多课业,我什么时候才做的完,放假比上学还累!” 婧儿宽慰她道“咱们尚算好的,我哥哥他们学堂才叫累,放两个月假,每日都要写两张大字,又另外布置了抄史记和兵法,琴棋书画也是要的,还有武学也不能荒废,这三伏的天,我哥哥都晒黑了。” 男子学堂是文武兼修的,习武要从小开始,教他们武艺的是御林军统领,最是铁面无私,金童他们几个男孩子原都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到了他手里再娇不起来,不服也能给你打服了。 几个男孩子里武艺课学的最好的是姜骏,宇文钦和明钰也不错,他们毕竟年岁大些,金童算是中等,林瑞和李玉麟这两颗读书种子最弱,回回垫底被统领特殊关照。 听婧儿这样一说,婷姐儿便觉平衡了些,拉着婧儿道“放了假我要跟着祖母去庄子上避暑,你来不来?你罕见出宫,去央央皇后娘娘,她定然会放你的。” 她说话的同时,无忧也看向了婧儿,手指头紧张地捏住了自己的袖角,只听婧儿道“你们一家子去,我可就不去凑热闹了吧,母后不许我们在外头留宿。” 礼亲王府不大欢迎她,若是德郡王府,她还愿意去走走。 “那你要在宫里呆两个月么?那可忒闷了。” 婧儿轻笑,两个月算什么,她都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了。 学堂里放假前要考一回试,算是这半年的期末总结,孩子们学的各科都要考,考前孩子们都奋发拼搏,连一向贪玩的姜骏婷姐儿等人都要头悬梁锥刺股了,实在是先生太狠,结果出来后先生会往各家送一张帖子,便是他们的分数,直接寄到家主手里的,他们哪里还敢轻怠。 考完几场试后,孩子们收拾书具回家,有人欢喜有人愁,林瑞便是顶欢喜的一个,问他所乐何事?原来是他家三叔要陪三婶回江南省亲,他老早就说好了要去的,三叔三婶很疼他,就等着他放学了带他去呢,相比起他的小伙伴们放两个月假还要闷在京里,他可不就是出了笼的鸟儿入了海的鱼。 几个小伙伴羡慕的很,林瑞答应给他们带江南特产回来,才叫众人开心了些,这一别就是两个月不见,众人说了几句道别话,挥挥手各回各家。 入了暑假后,天气愈发燥热,白日里都不敢出门的,这样的日子大人小孩都难过,便是向来勤奋好学的金童婧儿也懈怠了,白日里躲在屋里躺在榻上贪凉玩耍,入了夜才会写写画画,也只限于每日写大字,金童的武艺是完全扔下了,这样热的天儿一动就一身汗,他可不想练武,皇后也不许他练,别中暑了可就得不偿失。 婧儿她们的课业倒还好些,琴棋书画等物都是能坐在屋里完成的,屋里摆了冰盆,她们不怎么动,便不会出汗,唯一的一副山水写意她们趁着一日大雨后去御花园画了荷花,便算交差了。 这样的天气,一向活泛的大公主也蔫了,她生的胖实,比大人还怕热,每日在屋里穿个大红肚兜露出胖胳膊胖腿来,只是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惦记着要去寻凌星玩,皇后不许她出去,她便说让凌星来,皇后不喜凌星,不许宫人去传话,凌星若寻了过来,宫人也会挡在门外,一个小国质子,来了大周还不知收敛,谁还能捧着他不成。 凌星也不恼,不许他去他就不去了,他便出宫去玩耍,也没人管他,便是来做质子的,周帝也不会限制他行动,至于后头有多少暗哨盯着他,他又不做什么坏事,也不怕人盯着。 这三伏的天,他出宫也没哪里好玩的,他可以出宫,但不能出城,他在大周又没什么朋友,年纪也不大,赌场妓院这些地方也不是他去的,每日在外头闲逛,没找着什么好玩的,人倒是晒黑了一圈,到天气转凉以后大公主见到他,高呼凌星哥哥不好看了。 夏日多雨,雨前闷热,雨后清爽,常常前一刻还是毒太阳,一瞬便电闪雷鸣风呼雨啸,大雨的清气能洗涤天地间的浊气,大多数人夏季还是喜欢下雨的。 金童婧儿他们几个小孩子也喜欢,金童带着三个妹妹坐在百叶窗边的榻上,看雨帘打在窗上顺流而下,形成个小瀑布。外头一片雨幕,不大能瞧清楚景物,但他们知道,宫道两旁的合欢花定然落了一地残红,太液池的荷花可能成了个光莲蓬,有粉白船瓣在水上飘荡,亭亭如盖的荷叶盛了水珠摇摇晃晃,若雨极大,池塘的水会溢出来,带出些小鱼小虾留在岸上,若宫人没有发现它们,待太阳出来,要把他们晒死的。 大公主一直想开窗户玩水,金童捉住了她不许乱动,无忧躲在婧儿怀里,她怕打雷,白日里尚好,到了晚上若还这般电闪雷鸣,她是不敢入睡的,尤其来了周宫后,她更加惊惶,常常半夜惊醒。婧儿住她隔壁,这月余时候,两人已亲如姐妹,无忧若不敢睡,她便陪着,这几日夜里都有雨,婧儿已陪了她几日了,无忧倍加依赖她,在这个陌生的牢笼,若没有这个好姐姐陪着,日子可怎么过。 婧儿想带无忧去寝房,关上门窗拉上帐幔睡觉,当然雷声这样大她们是睡不着的,只是闭上了眼睛,雷电便没这样可怖了吧。 无忧却不肯去,她想和哥哥姐姐在一处,这样看雨也很好,总会让她想到在梁宫的时候,每到雨天,母后也会抱着她和姐姐坐在窗边看雨,有母后抱着她,给她捂着耳朵,她便不怕打雷了。 不知道梁宫有没有下雨。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双子还家赴鸿门 郡公府各怀鬼胎 暑假过了几日后,东海郡公府递了帖子来宫里,道是想让金童婧儿回家看看,他们除了正月里拜年回过家一趟,已经有半年未入家门了,他们并不是把孩子卖进了宫里,皇家也不能阻止他们享天伦啊。 皇后不大喜欢金童兄妹俩与郡公府走的太近,郡公府要人她不好不放,只是叮嘱金童兄妹俩当天去当天回,别在外留宿。 金童兄妹俩点头称是,婧儿问无忧可要与她同去,无忧摇头,那是婧儿的家,她跟着去做什么,还好婧儿只去一日,晚上又能见着,她等得的。 翌日早上金童兄妹俩用过早膳便坐上了马车出宫,皇后照旧为他们准备了各色礼品,送给他们的祖父母和父母。 许久没回郡公府,这一回来便难免生分,三奶奶挠心挠肺地想和儿女说说体己话,公婆却一直拉着他们兄妹不撒手,她全然插不进去。 东海郡公携着金童坐在身边,郡公夫人则揽着婧儿在怀里,郡公问他们“陛下常来看你们么?会不会过问你们的学业?” 金童点头答道“常能见着,多是晚膳时来,膳桌上一家人说话,便会谈及每日琐事,我的学业父皇多过问些,妹妹的则是母后多过问些。” 郡公夫妇的笑容加深了些,又问他们“若陛下没来,你们平日里可会去请安么?” 金童摇头“少去,母后说父皇国事繁忙,叫我们莫去打搅他。” 郡公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坐在下首的郡公世子急得手指头直敲桌子,爹怎么还不说! 他急任他急,一直到黄昏时候金童兄妹俩要走了,郡公也没提他的事,两个孩子一走,他便叫嚷起来,“爹,你怎的不和他们说,这可是儿子的前程啊!” 郡公目光沉沉瞪了他一眼,不肖子,这个儿子是没什么出息了,他们家的前程,还是得落在金童兄妹俩身上。 “说什么,他们兄妹俩年纪尚小,告诉了他们又能如何?让他们去陛下跟前说情?那只会适得其反,叫陛下觉着咱们家带坏了他们,说不得日后都不叫他们回来了。” 郡公世子在任上收受贿赂,叫人检举了,如今被撸了官职赋闲在家,郡公府叫金童兄妹俩回来,便是想让他们和宫里周旋一二,可郡公在听了一对孙儿在宫里的日常后,便改主意了,现在还不是收获的时候,两个孩子得好好栽培着,待他们大了才能为家里谋福祉。 “等他们大了我都老了,他们一年难得回来一次,便是大了也不和咱们家亲,不趁如今他们还小多教他们出些力,待他们大了又自己的思量,还能听咱们的?” “大哥这是什么话!你的前程与金童兄妹俩何干?只听说过儿子养爹娘的,可没听说大伯的前程也要侄子来谋。” 瑞三爷怒不可遏,今日家里接金童他们回来,本就是鸿门宴,若不是爹及时收手,今日怕是要闹得难看。 世子拍案而起,指着瑞三爷的鼻子道“他们俩是咱家人,就得为咱家出力,难不成只享受家里的资源,要他们出力时就缩起来?” “他们吃过家里几粒米?享受了什么资源?你们怎么好意思让他们出力!” 大奶奶不阴不阳地说了句“话不是这样说,虽然他们襁褓之中便入了宫禁,先不说这生育之恩,他们又不是在宫里出生,若没有咱们家送他们进宫,他们哪有今日的风光。”若当年进宫的是她的孩子,现在风光的就是她。 大房和三房吵闹起来,郡公一拍桌子制止,“别吵了!老大说话不中听,你别往心里去,孩子们还小,自然是成长要紧,但你这话也不对,咱们家虽没怎么养过他们,但生恩不可忘,日后若他们出息了,自然要回馈家里,咱们郡公府这一大家子人,最要紧的是团结一心,你们是亲兄弟,更要互相扶持,家和方能万事兴。” 世子横了横眼睛看向别处,瑞三爷也嗤嗤鼻子不说话,孩子们能长成什么样是他们的造化,家里想压榨他们,先过他这一关。 瑞三奶奶揽着小女儿坐在边上没言语,心中的忧虑不比丈夫少。妍姐儿时不时摸摸头上的金雀头花,这是姐姐给她的,真希望姐姐时常回来,也不知道这个姐姐住在哪里,平时都见不到的。 回去的路上金童兄妹俩坐在马车里说话,言及今日都没能与父母姊妹亲香,遗憾了些,一大家子坐在一处,有许多人他们都不记得了,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新荷心下窃喜,不记得了才好呢,翁主越是与那家里生分,回家的可能便越小,去年年底在郡公府住了几日,实在是极不美妙的回忆。 ―――― 坤仪宫门外的大石上坐着个小姑娘,夏日里太阳落山晚,到酉时中太阳还毒呢,小姑娘坐的地方有几颗大树罩着,虽没晒着她,可这地上的暑气也够蒸人了。 金童兄妹俩在仪月门处下车,换了软轿直抬进坤仪宫他们的寝殿里,听宫人说无忧公主候在那里,婧儿撩起轿帘来看,果然瞧见无忧立在他们轿前,她这般居高临下看,能看到无忧被暑气蒸得通红的脸颊,额上的汗珠浸湿了绒发,眼里盛满了委屈,身边只有她从梁国带来的婢女跟着。 婧儿忙让宫人停轿,他们便在宫门口下了,还几步脚自个儿走进去便是。 “日头还没落山,你怎的就出来了?热的多难受呀,也不怕着了暑气。 ” 软轿里放了冰盆,坐下里头不觉如何,一出来便感受到一股热浪侵袭,“你在外头站了多久?发生何事了?” 婧儿一说无忧便瘪起了嘴巴,忍了一天的委屈见了亲近之人才开了闸,金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道“先进去,别站在外头。” 金童兄妹俩回来原该先去给皇后请安,但无忧受了委屈,他们便先带着无忧去寝殿,路过正殿时大公主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们,从竹帘里探出脑袋来喊他们“哥哥,你快来!” 无忧低下了头扯袖子,金童看了她一眼,回大公主道“哥哥去换身衣裳就来。” 大公主暴躁地拍窗户,“不要,你快来!” 宫人忙去捉她的手揉按,“公主小心些,别伤着自个儿。” 她这个样子,金童怎能不顾,对婧儿道“你先带无忧回屋,我去瞧瞧她。” 婧儿与他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有思量。 。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玉女无忧生虢隙 金童婧儿中间难 金童来到皇后的寝殿里,大公主脱了鞋在罗汉床上玩,招手叫哥哥过来,金童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问她何事。 大公主抱住他的腰撒娇“哥哥不要和无忧玩,我不喜欢她。” 金童拍拍她的胳膊,问她“为什么不喜欢,无忧姐姐很好的。” 大公主摇头“不好,不喜欢,小器鬼。” 她这样说,金童便猜到了其中缘由,怕是玉女瞧中了无忧什么东西,无忧没给,她便说人家小器,她这唯我独尊的性子也是要收收,无忧也是一国嫡公主,在梁宫时娇养程度只怕不逊于玉女,如今来了大周寄人篱下,虽谨小慎微,但年岁尚小,总有些固执,大概,还是没认清现状吧。 “玉女,无忧姐姐很可怜的,她离开了她的父王母后和哥哥姐姐,来了咱们家,咱们要把她当成家人看待,你不许排挤她,知道么?” 大公主一甩脑袋,“不要!我不喜欢她,让她走,不许住我家!” 金童脸色阴沉起来,她倒是想走,他们都想走,若能走,谁稀罕留这儿呢。 “那你去同母后说,你不喜欢无忧,让母后送她回家吧。” 若能送回去,倒好。 婧儿带着无忧回了寝殿,遣退了宫人,关起门来同她说话,“是不是玉女欺负你了?” 她这样的笃定,让无忧又委屈又感动,她和大公主产生矛盾,所有人都站在大公主那边,认为是她不对,就连自己的婢女也认为她应该讨好谦让大公主,不能惹大公主不快,可有些东西,就是不能让的呀。 婧儿的信任似一汪清泉包裹着她,在这炎炎夏日里,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一方净土。 无忧又在抹泪,婢女桑珠替她答了话,“谈不上欺负,不过是小姐妹间的口角罢了,大公主瞧中了公主的骨哨,想拿来玩玩,公主没给,便是这样吵闹了起来。” 无忧脖子上挂了一枚骨哨,这是苗人的传统,每当部族里有孩子出生,孩子的父亲就会去山里打一个猎物,用猎物的骨头制成哨子,挂在孩子的脖颈上,传说挂了骨哨的孩子能得到山神的庇佑,此生幸福安康。 梁国王室不是苗人,但他们有一位国师,是苗族长老,能祈风雨卜国运,也全靠他在部族间周旋,维持朝廷和部族的微妙平衡,因此梁国王室也沿袭了苗人传统,每个孩子出生,他们的父亲都会为他们打一个猎物,取猎物的骨头做骨哨,挂在脖颈上。 无忧脖子上的骨哨是她的父亲梁王在她出生后去梁国的凤鸣山亲自猎了一只狐狸,取狐狸的脖颈骨制成的,哨身上刻了精细的雪芙蓉花纹,绑着骨哨的绳子上穿了璎珞珠石,这是无忧最贵重的首饰。 虽说国师要求了梁王室遵循这个传统,但梁王子嗣颇丰,并不是每个孩子出生他都会亲自狩猎,只有王后所生的一子二女才有此殊荣,无忧脖子上的骨哨,是父母对她的拳拳爱意凝聚而成,绝不是大公主的玩具。 骨哨的典故,婧儿好几个夜间陪着无忧入睡时都听她提起过,父母不在身边,这是她唯一的慰藉,玉女此举不该。 “不是你的错,哥哥去同玉女说话了,他会教育玉女的,绝不让她无理取闹。”话是这样说,可她无理取闹的时候还少么,皇后晓得了也只是无谓一笑,她的女儿值得世间最好的东西,一个小哨子,她想要就给她玩嘛。 无忧握着哨子垂泪不语,这坤仪宫,可能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婧儿和金童哥哥虽待她好,可他们说了不算的。 晚膳时分婧儿喊无忧去膳厅,无忧不肯去,道是让宫人给她送点来,她在屋里吃便行。 “还怕面对玉女么?不怕的,有我和哥哥在,不会让她欺负你的,你跟我来。” 婧儿百般哄慰,无忧才不情不愿跟着她去了,进了膳厅皇后已经带着大公主和金童坐着了,大公主一见了无忧便哼了一声,头偏到一边去,脸上的厌恶不加掩饰,让无忧坐立不安。 “玉女,不许无礼。” 皇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女儿一声,大公主只作未闻,拉着哥哥坐在她和母后的中间,不许他去挨着无忧。 婧儿拉着无忧坐在身旁,一只手在桌下轻轻捏着无忧的手,以缓解她的焦躁不安。 一顿晚膳在凝滞的气氛中吃完,当然凝滞的只有婧儿和无忧两人,皇后和大公主金童两个说的开怀,更让无忧如坐针毡,她真是个局外人啊。 晚膳过后,按着一贯旧例,孩子们要陪着皇后坐会儿,今日无忧实在难受,吃完了饭便请辞,皇后准了,婧儿也想跟着她走,皇后留了她,“你也身子不舒服么?” 无忧道身子不舒服想早些歇着,婧儿道是想陪着她,但此时一听皇后语气,婧儿便怕了。 无忧离开之后,皇后脸色便阴冷下来,对婧儿说的话不带温度“你莫不是忘了,谁才是你妹妹?” 婧儿身子一颤,音里便有哭腔,“婧儿没忘,玉女是我妹妹,我向来也爱护她。” 皇后神情淡漠,“可我冷眼瞧着,你近来和无忧走的近,倒忽视了玉女一些。” 婧儿连连摇头,“玉女是咱们所有人的宝贝,只是无忧可怜一些,我便多关照了她几分。”玉女不缺人疼,可是无忧缺啊。 “世上可怜人不知几何,你怜惜的过来么?只你不要忘了,你进宫的原由。” 她的荣辱皆系在玉女一身,莫要以为她得封了翁主,便是真正的皇室贵女了,他们能赐予她荣宠,便能收回。 皇后话说的重,婧儿吓得缩成一团泪如雨下,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金童看了难受,只他知道皇后最恨人忤逆她,他不能为婧儿出头。 皇后说了她几句,便放人回去了,无忧在隔壁听到了动静,想去婧儿屋里寻她,被新荷拦在门外,“翁主准备安置了,公主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无忧心里一沉,有了些不好的猜想,是不是皇后和大公主不许婧儿和她玩,婧儿也不理她了么?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无忧放逐公主所 凌星魔掌摧上门 无忧翌日便向皇后请辞了,她想住到公主所去。 皇后心道她倒是识时务,早该去了,坤仪宫不需要这么多女孩子。 婧儿望向无忧,心里揪着难受,她多想陪着无忧去公主所,可她如今自身难保,不能再惹皇后不快了,等她两年吧,两年后她一定会搬去公主所,届时又可以伴在无忧身侧。 皇后答应的爽快,无忧当天就搬走了,她的东西不多,来这里身边也就带了两个婢女,皇后给了她两个小宫女带去停荫堂,停荫堂里本就有洒扫宫人,她一个人也用不上多少人伺候。 金童婧儿甚至没去送送她,无忧走后,婧儿坐在屋里发呆,金童哄睡了大公主过来寻她,陪着她坐了会儿。 “无忧肯定怪我了,我说了要保护她陪伴她的,现在咱们弃她不顾,她心里肯定恨死我了,我日后怎么面对她?” 婧儿望着手里的布娃娃,轻轻捏了捏娃娃的脸,这是无忧刚来那日她送给无忧的,无忧很喜欢,时常抱在手里,如今她走了,走前把娃娃送了回来,这是要与她断交么?虽然她们相识不久,但有些人就是天生投缘惺惺相惜,相处一日便能亲近,有些人天生不和,朝夕相处两三年也无法交心。 金童捧着婧儿的脸揉了揉,告诉她“无忧是懂事的姑娘,她不会怪咱们的,开学之后你们又能日日相对,有什么话说开了便好。” 无忧很可怜,可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有什么本事去帮别人。 金童开解了婧儿许久,婧儿心里才好受了些,是自欺欺人也好,明哲保身也罢,总之这一个假期里他们没再去找过无忧,无忧也没来寻过他们。 凌星听说无忧住进了公主所,时常去公主所串门,无忧不欢迎他,但他要硬闯,无忧的宫人也拦不住他,无忧在宫里无依无靠,凌星最起码还有一个深得圣宠的贵妃姑姑,无忧比他还不如。 荼靡长公主进宫后封了贵妃,她生的鲜妍貌美,又出身高贵才情不俗,皇帝很是稀罕了她一阵子,连乔贵妃都坐了几天冷板凳。只是这后宫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皇后三不五时拿三个孩子说事,大公主想父皇了,金童婧儿的课业想求他指导,乔贵妃三天两头请太医吃药,一会儿头痛一会儿心口痛,只要皇帝去了,她便哪儿都不痛了。陈贵妃再美再好,只她是陈国公主这一点,便能盖过她千种好,皇帝能宠她,但绝不信任她。 无忧用过午膳后躺在竹榻上午憩,宫人坐在榻边为她打扇,凌星径直便闯了进去,宫人拦不住他,知道他素日言行孟浪,也没敢狠拦。凌星见她睡得香沉,起了个坏心思,将他在树上捉的天牛放到无忧脖子上,宫人大惊,想给她拿掉,凌星一把拍开宫人的手,虎着脸道“不许动!” 无忧睡梦中感觉脖子处有些痒,迷迷瞪瞪间伸了手去挠,摸到了个冰凉物事,掏出来一看,是个黑乎乎的东西,她眨眨眼睛,放到了眼前细看,威武雄壮的黑甲天牛摇晃着两条长长触须,似在对人耍威风。 “啊――!” 无忧受惊大叫睡意全无,手里如被针扎般甩开了这个可怖东西,动作利索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不住地在身上摸索,不知道身上还有没有。 凌星仰头大笑,就喜欢看无忧被他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 无忧气急,抓了榻上一个草药枕头砸到他身上,“坏胚!你又来干什么!出去!” 凌星揪着无忧公主脸蛋狠掐,给她一张白嫩小脸掐红了才松手,嘴里又在逞威风,“我想来就来,你管的着吗?” “凌星王子你快松手,你也就敢欺负我们家公主,你怎么不去招惹别人?” 无忧被他掐疼了,张嘴大哭起来,凌星却被宫人这话惹恼了,原本他每回将人逗哭了就撒手了,这回却泄愤般再扯着无忧的头发拉了几把,恶狠狠道“你说的对,除了她我也没人能欺负了,那可不就只能欺负她了吗?要不然呆在这里可太难受了。”他受的委屈,也只能发泄到这丫头身上。 凌星在停荫堂撒够了野,才心满意足回住处,离去前示威性地说了一句,“我明儿还来!” 无忧脸上泪痕未干,宫人等凌星走了才用帕子沾了冰水给她敷脸,哭道“公主去找翁主和大公子吧,便是如今搬离了坤仪宫,找他们说说话也是行的,让大公子治治凌星王子,他太过分了!” 无忧抹着眼泪摇头,“不去。”皇后娘娘不喜欢她和金童哥哥婧儿玩耍,她还是不要去讨嫌了,可能她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所有人都不喜欢她,金童哥哥和婧儿原本很讨人喜欢的,就因为她凑到了他们一起,连累皇后娘娘和大公主也不喜欢他们了,她还是不要去带累别人。 ―――― 下午的毒日头逼得人不敢露头,凌星从停荫堂回星华楼,一路上都是挑着阴凉地界走的,还是避免不了出一身汗,回了自己屋里才有一股凉意袭面,这点倒是不错,他们虽是来做质子的,一应用度倒未苛刻。 宫人端了碟子樱桃上来,道“大公主身边的红绫送来的,山东巡抚送了几筐进京来,陛下往勋贵宗亲家中分了一些,宫里留的也不多,大公主还惦记着您,非得给您也送一碟子来。” 凌星笑笑,樱桃啊,他在陈宫的时候可不缺这些,樱桃是从小吃到大的,到了夏日里更是吃到腻,如今来了周宫,能吃一碟子倒是别人的恩赐了。 “替我谢谢大公主,把我书桌上那盆水景送给她吧,她定然喜欢。” 凌星书桌上摆了一个琉璃水晶盏,有铜盆大小,陈国的女子在摆弄风月上别有天赋,凌星的大宫女素云便是个极清透的人儿,原只是个极普通的琉璃盏,她在盏中盛满了清水,放了些细碎鹅卵石,捉了几条小鱼置于其中,再摆了几朵新鲜芙蓉花漂在水上,鲜花鱼影水波清浅,不算什么贵重玩意儿,但胜在一股清凉意趣,看了舒心,若不怕热,夜间再放几只小花灯漂着,更有一番味道。 夏日里大公主爱玩水,该很喜欢这个玩意儿才是。 。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初秋开学各悲喜 婧儿寻机觅无忧 两月暑假说起来长,过起来却快,孩子们尚不知觉,下人便提醒到了开学的日子,而他们的课业还未写完。 礼亲王妃带着婷姐儿来宫里,和皇后说话间打发婷姐儿去寻婧儿,“你不是带了课业来,要请教婧儿么?还不快去,可别又惦记着玩耍,过几日便开学了,你若交不出,也别去上学了。” 放假不久宫里便寄了婷姐儿的成绩单过来,婷姐儿考的相当不好看,在几个姑娘里垫底,和长宁候府的林长玉两人半斤八两,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婷姐儿还有话说,“总共也就四个人,你们怎么说我倒数第一,不说我考了第四名呢?”气的世子妃险些要家法伺候,也太丢人了些,直言她下学期若还这样差,可别去宫里了,他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世子妃说是这样说,她就这一个女儿,不为着她还能为着谁,事后又关起门来教导女儿,“你可长些心眼儿,你几个堂姐妹巴心巴肝地想去呢,你若不成器,你祖母把你换下来可怎么好?” 去宫里读书是多难得的事情,一家也就能出一个,德郡王到处钻空子想把妤姐儿送进去,宫里都没许,他们家有个钦哥儿去了便成。 婷姐儿年岁渐大,也知晓母亲不容易,母亲没有嫡子,她没有嫡亲兄弟,王府继承人的位置多的是人想坐呢,当时被母亲训诫了一番,确实深受鼓舞立志发奋图强,可不过上头了一时,午睡一觉起来又忘到脑后,疯玩了一个暑假,到学堂要开学了,世子妃检查她的课业,才发现她什么都没写。 玩了两个月,先生教的东西她都忘的差不多了,如今打着要进宫请教婧儿的名义带了课业来,实则是想抄写一份婧儿的,好应付先生。 婧儿正欲带着婷姐儿去她屋里,礼亲王妃叫住了她们,“走哪儿去?就在这儿写,婧儿你去把课业拿过来吧。” 婷姐儿吸吸嘴巴,道“这儿人多,我没法聚精会神,让我去屋里写吧,没人吵我写的快些。” 礼亲王妃笑了笑,“心远地自偏,你静下心来,便没人能吵着你,快写,若下午还未写完,我便将你留在这儿。” 别看婷姐儿爱玩,实则也恋家,家里大人若不在,让她留宿别人家是万万不成的,更何况是住在皇后宫里,她有些怕皇后娘娘。 婧儿眨了眨眼睛,表示她也无能为力,让人拿了她的课业过来,婷姐儿有什么不懂的她能解答的便解答了,不太清楚的便去请教皇后。 礼亲王妃点头赞赏,“这两个孩子你养的真好,婷姐儿若有婧儿一半懂事,我和她母亲也能省心。” 皇后看了眼婧儿,面上也带了些笑意,“他们俩素来不叫我操心,我和皇婶也是一样的念头,玉女若有他们一半省心,我还图什么。”玉女瞧着比婷姐儿还能闹腾。 为了等孙女写完课业,礼亲王妃在宫里用了顿午膳,皇后让尚食局多做了些菜色,招待这祖孙俩,因着婷姐儿要赶课业,婧儿便舍了午憩的时辰,陪着她一块儿赶,到黄昏时候礼亲王妃准备出宫了,她还没写完。 礼亲王妃佯装要走,“你还没写完?那你在这儿写,我先回了,什么时候你写完了,我便来接你。”唬的婷姐儿抱住祖母的腰哭嚎,“我也要走,别把我留在这儿!” 众人被她逗笑,礼亲王妃给她擦擦眼泪,笑她道“祖母唬你的,瞧你下回还敢不敢贪玩误了课业?快收收眼泪,装好你的课业,咱们回家吧。” 婷姐儿羞赧,用袖子抹了抹脸,婢女将她的课业收好,给她背到了背上,婷姐儿挥手向婧儿告别,跟着祖母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婧儿跟着皇后送了她们到宫门口,想到方才婷姐儿的窘态,却半点笑不出来,大大咧咧如婷姐儿尚这般恋家,敏感怯懦的无忧被家人留在了这里,又暗地里抹了多少眼泪,可自己却连陪伴她都做不到。 学堂开学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如今已是初秋,出太阳的日子还是有些燥热的,不过孩子们开学那日的头天晚上下了场雨,早起很是舒爽。 金童兄妹俩都是这日开学,皇后照例为他们做了几身新衣裳,书袋文具也是新的,新学年新气象,皇后还额外给了他们一些金稞子,用大红荷包装着,虽说他们在宫里也用不着花钱,便是讨个彩头嘛,望他们拿了开学红包,在新的学年里能学的更好些。 大概是得了红包的缘故,金童兄妹俩上学都更有干劲了,或许也是因着他们完成了课业,并不似其他孩子害怕开学,更加期待开学后见到先生和同窗。 雨后的早晨草木都散发着泥土清气,树上的鸟鸣声格外清脆,大公主穿着木屐,拉着哥哥姐姐的手走在花坛边沿上,御花园里的康庄大道她不走,偏要走这羊肠小道,金童婧儿拉紧了她,怕她摔着。 今日是金童婧儿开学的日子,大公主也凑热闹穿了身新衣裳跟着去玩,皇后哄她说给她也开个小班,她又不愿,上学了每日都有许多课业,她才不想呢。 到了雨花阁处双方要分道,皇子所隶属前廷,公主所则是后宫,雨花阁是前廷后宫分界处,他们每日一道出门上学,到了此处便要分开。 大公主不假思索便选择跟着金童,一来她向来亲近哥哥多一些,二来去上书房可以见到凌星哥哥,她许久未见凌星哥哥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长的更好看些? 婧儿松了口气,她倒庆幸大公主跟着金童走,若跟着她去公主所,见了无忧又发作起来,可怎么收场呢?两月未见无忧,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婧儿到明仁堂的时候,宫外那几个还没来,无忧去的比她还早,她到时无忧已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上,桌上铺了书本,不知道在翻阅些什么。 无忧是几个姑娘里年岁最小的,个子也小,先生让她坐在最前的位置,如今空荡的书轩里只她一人,看着冷冷清清可怜兮兮,又思及这两月她一人住在公主所,比这还可怜。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明修栈道暗陈仓 凌星玉女私相会 婧儿拖了张小椅子坐到无忧身边,想似以前一般去拉她的手,看到她沉默的面孔,又失了勇气,到底还是起了隔阂,再难回到从前了。 “无忧,你近来还好吗?” 婧儿酝酿半晌,便说了句如此苍白的话语,无忧沉默点头,二人又无话。 “你的课业写完了吗?前几日婷姐儿抱着课业进宫寻我,让我教她写,到日头西斜时她也没写完,她祖母唬她说要将她留在宫里,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来接她,唬的婷姐儿嚎啕大哭,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哭的跟花猫似的,叫我和哥哥好一通取笑。” 婧儿说了些轻松的话题,想缓解二人间的尴尬气氛,无忧只是笑笑,说她已写完了。 不多时宫外的几个姑娘也来了,同窗两月不见,再见便亲和,大有几分小别胜新婚的模样,无忧是上学年末才来的,和同窗们皆不熟悉,她的身份又敏感,几个姑娘家里想必也教过,不要和她多亲近,因此众人闲聊叙旧,她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婧儿有心引她合群,说话间时不时带上她,无忧却不怎么买账,叫众人都为婧儿尴尬。 婷姐儿趁课间偷偷问了婧儿,“你不是和她挺好吗?怎么她不爱搭理你了?” 婧儿摇头轻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咱们多照顾她一些。” 婷姐儿望望屋顶,心道她可没这样好性儿,处的来便处,处不来便远着,她和无忧本不该有什么交际。 女学这边略有风波,上书房更不太平,大公主跟着金童去上书房旁听,实则就是去寻凌星玩的,两人在课堂上公然玩闹,惹得杨学士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对大公主说重话,其他人也被他们搅得无心听课,天不怕地不怕的姜骏说了句“不想学就出去玩,别来打搅我们。” 凌星便当真要起身离去,金童叫住了他,“你出去可以,别把玉女带走,母后不许她跟着旁人瞎走。”就差说不许她跟着凌星走了。 凌星双手背在腰后,老神在在地昂着头,道“玉女,你哥哥不许你走,快去他身边坐着,别乱走。” 大公主望望凌星,又看看金童,想了想蹭到金童身边去,带着些讨好意味道“哥哥,我就出去走一会儿,你上完课我再来寻你,可好?” 哥哥要学习,也不带她玩呀。 金童按着她坐在身边,“你老实些,不许乱走,再动我便让人送你回家!” 大公主道“我坐不住,那我回家,找母后去。” 金童松了口气,回去好,回去了大家都好,以后可不能带她来了。 大公主走后,凌星说肚子不舒服要出去一会儿,先生准了,这一走一天便没回来。 大公主坐在翠盖亭里的石凳上,石桌上摆了些糕点茶果,她扯了条牵牛花藤在手里缠缠绕绕,正是百无聊赖,瞧见凌星过来眼睛才亮了起来。 “凌星哥哥,你怎么才来,花花给你。” 大公主掐了朵蓝色牵牛花送给凌星,凌星笑着接下,在大公主脸上亲了一口,道“你才走我便走,他们要怀疑的。” 大公主歪着头笑,被凌星亲过的脸颊在肩上蹭了蹭,笑得更开心了些。 “凌星哥哥,我好想你噢,你晒黑了呀。” 凌星抱着她坐在腿上,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道“想我怎么不来寻我?有你的好哥哥金童陪着,只怕你早忘了我。” 大公主抱着他的腰扭来扭去,抬头又是一个笑脸对着他,“母后不许我来,哥哥你怎么不来看我?” 凌星笑了笑“你母后也不许我来。”皇后防他防的紧,轻易不许大公主出门,更不许他进坤仪宫,只大公主闷不住,隔几日便要出门放风的,皇后怕日头晒着,便没陪着女儿瞎跑,只让宫人跟着,他们若有心,自然能见面。 上回他们见面还是放假后不久大雨过后一个凉爽的早晨,金童去太液池畔练功,婧儿和无忧在作画,大公主便跑到了假山里玩耍,遇见了在那儿守株待兔的凌星。凌星陪着她玩了会儿,凑在她耳边轻语,教她把无忧赶走,无忧走了,他就能住进坤仪宫了。大公主按他说的做了,结果无忧走了,凌星也没能住进来。 今日皇后身边的紫烟没跟着大公主出来,大公主的宫人见凌星王子和小主子过分亲近,虽有心阻挠,可大公主淫贼甚深,上一个忠言逆耳的大宫女明溪已经被踢去了浣衣局,她们哪里还敢出头,只能盼着公主说的谎话高明些,别叫娘娘识出了破绽。 大公主心知母后不让她和凌星哥哥玩耍,早便想好了计策,中午溜达去了寿康宫用午膳,吃完就走了,对着祖母说要回家午睡,实则去了星华楼,跟着凌星混玩了一下午,到傍晚时分又去了乾元殿找父皇,陪着父皇用了晚膳,父皇抱着她回来,母后一见父皇来了,哪里还会多问她白日里做了什么。 金童倒是心有疑虑,凌星一日没来上课,玉女也一日未回宫,真有如此巧合?问起来玉女却振振有词,“上午去摘星楼玩了,然后去寿康宫吃午饭,睡觉觉,陪妹妹玩,下午去找父皇。”一天都排的满满当当。 皇后间带着提了一句,“天凉了,摘星楼风大,别去吹风了。” 夏日里天气燥热,玉女便顶爱去摘星楼吹风,还在楼顶摆了张竹榻,吹着凉风入睡,皇后怕她着凉,交代宫人趁她睡着便抱她回来,结果她小人儿倒是身板硬,吹了一个夏日也没见她凉着,一直到如今要入秋了,她养成了去摘星楼吹风的习惯,一日不去她都难受。 大公主以手作扇对着自己的脸呼了两下,道“不凉,热着呢。” 皇后叹气,女大不由娘,玉女如今会跑会跳,已经不黏她了,在外头跑一日也不会惦记家里。 大公主得了乐趣,翌日早起又要跟着哥哥去学堂,金童昨儿回来便同皇后说过大公主在上书房和凌星厮闹,皇后今日便不许她去了。大公主早有想法,不去就不去,她和凌星哥哥约好了在紫薇庭见面,趁母后看账本的时候她就去。 。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玉女年幼好美人 中秋灯会前奏多 凌星今日照常来学堂点个卯,杨学士问他昨日去哪里了,他道是身子不适,无力上课,回屋休养了。杨学士问他“那你今日可舒适?若还有不适,也不必来了,什么时候身子爽利了再来。” 凌星是异国王子,虽众人都晓得他留在大周的作用,却也不是他一届臣子能怠慢的,凌星叫杨学士说的不好意思,道今日已大安了,安心坐下上课。 上午是文艺课,杨学士给他们讲经史子集,以及翰林院的秦编修教他们棋艺,下午则是武艺课,御林军的于统领不顾日头毒辣,带他们去校场跑了几圈,又叫他们扎马步走梅花桩,将几个男孩子晒红了脸。 除了姜骏没人喜欢武艺课,哪次上了武艺课不是腰酸背痛好几日,林瑞和李玉麟两个更是向家里诉苦,希望家人给他们上个帖子,于统领说谁不想上武艺课让家里递个说法来,再不拘着他们上。林瑞和李玉麟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家里不许,怕宫里觉着他们家的孩子娇气,万一陛下说不上武艺课,文学课也别上了,回家做大少爷去吧,将人给送了回来,那可怎么好。 凌星也跟着上了半日武艺课,不似文学课时懒懒散散漫不经心,他却表现出对武艺课极大的兴趣,不怕苦累不怕晒,反而很是积极,蹲马步也蹲的最久,甚得于统领青眼,说他根骨极佳,是练武的好苗子,惹得姜骏白眼连连,明明于统领以前说他是好苗子的。 大公主在紫薇庭等了凌星半日,结果凌星没来,气得她小嘴撅起,将紫薇庭的花儿掐了一地。 陈贵妃来紫薇庭散步,遇见辣手摧花的大公主,温言哄了她几句,“大公主为何事烦扰?来和姑姑说说。” 陈贵妃拉着大公主在花架下坐下,从腰侧扯出丝帕给她擦额上汗珠,大公主知道这是凌星的姑姑,一个顶漂亮的姑姑,万寿节的时候来的,和凌星哥哥一样住在了宫里,只是不知道住在哪里,她从未去过这个姑姑家。 有人问起,大公主便忍不住吐了苦水,“凌星哥哥说来找我,没来。” 陈贵妃笑意如水明眸盈盈,她今儿穿了身月白色的轻纱广袖长裙,头上插着银质猫眼石流苏长钗,这一笑便如月宫嫦娥一般,叫大公主看直了眼。 大公主不禁伸手去摸陈贵妃的猫眼石耳坠子,“真好看。” 陈贵妃便摘了下来给她,大公主拿在手里看了会儿,又觉普通,原来这耳坠只有戴在漂亮姑姑耳朵上才好看。 “姑姑戴着好看,你戴。” 大公主对于陈贵妃的记忆还停留在万寿节时的陈国长公主,她跟着凌星哥哥一道喊她姑姑,皇后不许大公主和妃嫔多做接触,陈贵妃入宫后和大公主见面的机会甚少,但这样漂亮的姑姑,大公主见过一面便印象深刻,轻易不会忘记。 陈贵妃陪着大公主说了会儿话,见她总是双眼亮晶晶盯着自己的发饰衣裙瞧,心知这是个爱美的小丫头,见她头发凌乱了些,便给她重新梳了头,择了两朵最艳的紫薇花给她插在头上。 到了午膳时分,宫人提醒大公主该回宫用膳了,娘娘盼着呢,大公主便辞别了陈贵妃,回了坤仪宫。 “又去哪里野了?我一时错眼,你便跑出去了,瞧瞧你都晒成什么样了。” 若是往常,大公主听到这话不当回事,今日却跑进了内室找镜子照,然后问宫人“我黑吗?” 宫人忙道“公主不黑,白着呢,雪团子一般。” 皇后随后进来,正好听到这句,嗤了她们几声“你们尽睁着眼说瞎话哄她,你岂止是黑,在这宫里我就没找到几个比你黑的,你看看谁家的小姑娘不是白白净净的?” 大公主嘟起嘴巴,又对着镜子左右看,好像是有些黑啊。 “母后,我不穿红衣裳了,我要穿白衣裳。” 皇后皱眉“小孩子家家穿什么白衣裳,这红衣裳多好看啊。” 大公主却不依不饶,“我就要穿白衣裳。”她都穿了好几年的红衣裳了,打开衣柜一看全是红的,看腻了。 皇后拗不过她,只得让宫人做了几身素色衣衫给她,只是再怎么素色也绣了金丝银纹,而大公主过了个夏日晒黑了许多,穿上浅色衣衫更显黑,她自己还揽镜自照沾沾自喜,皇后实在看不过眼,说她几句还不高兴,也只得让她去了,旁人顾及皇后淫威,大公主便是披块破布也会夸好看。 开学后不久便是中秋,对于孩子们来说,过节代表着放假,这便是顶幸福的事情了,京里的灯会很是繁华绮丽,宫外的几个孩子都会跟着家人去赴会,只有金童兄妹俩没法出宫,干羡慕着。 婷姐儿邀了婧儿随他们家去看灯会,他们家今年在天香楼包了一间房,可以看到灯市夜景,都是自家人,婧儿跟着来也是行的。 宇文钦也邀了金童,兄妹俩都有些意动,回宫问了皇后意见,皇后倒不反对他们出宫看灯会,只是大公主听说哥哥姐姐要去看灯会,她哪里能不凑这个热闹,也嚷着要去,皇后哄她不得,便禁了金童兄妹俩的足,“哪儿都不许去,宫里也有灯会的,在宫里一样看。” 宫里的灯会不过是些宫娥太监摆了自制的宫灯出来,实在无聊的紧,哪有外头的灯会热闹,大公主被掀起了兴头便息不下去,皇后怎么说她都要去,不让去她就不吃饭了。 皇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她是后宫之主,又不能带着女儿出宫,只能在十五宫宴时交代了礼亲王妃和德郡王妃,叫她们多照看玉女一些,只坐在厢房里,别去街上走动。金童兄妹俩更是早得了皇后耳提面命,把自个儿弄丢了都不能弄丢了妹妹,又给玉女带上了坤仪宫大半宫人,还让皇帝从御前挑了两个武艺不俗的侍卫贴身保护她,灯会上最多拍花子,年年灯会都听说有小孩子走失的,她实在不放心。 皇后一想到这事情,心下更紧张了些,一直到金童兄妹几个临出门前她还试图劝服玉女,“你看这天黑乎乎的,怕是要下雨,你最厌恶下雨天,还是别去了吧,坐在屋里玩灯好不好?那盏流云灯你不是极喜欢么?” 大公主生气地丢了个果子,赌气道“我要去,母后答应了的,不许反悔!”别说下雨,下雪她都要去。 。 正文 第七十章 鱼龙舞转玉壶光 巧遇六街灯火处 和皇后几番拉锯,金童兄妹三人终于出了宫,德郡王妃亲自进宫来接的他们,原本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是各看各的,但婷姐儿邀了婧儿,宇文钦邀了金童,金童兄妹俩又是不能分开的,皇后也同时叮嘱了礼亲王妃和德郡王妃,叫她们照看大公主,两家干脆就并作一处,在天香楼包了两间挨着的厢房,届时坐在房里看灯便是。 皇后叮嘱是这般叮嘱,但出了宫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大公主坐在马车里便不安分,一直往外探头,更别提到了繁华的朱雀大街,叫她如何能安心坐在厢房里看灯,叫都叫逛灯会,可不是看灯会。 德郡王好言哄她“外头人多,有拍花子专捉漂亮的小孩子,你可不能出去,若叫别人捉走了,再见不到你父皇母后了。” 大公主满不在乎,“母后给了侍卫,不怕的。” 皇后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德性,叫她出了宫怎能不上街逛,给她找的侍卫便是护着她在外头行走的。 德郡王妃百般劝她不得,投了个求救的眼神向礼亲王妃,她是大公主的叔祖母,也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长辈,只她在大公主面前也摆不起长辈架子,大公主可不是她家的姑娘,祖母一个眼神便吓得不敢说话了。 “想去便去吧,虞卿你牵着她,切莫撒了手。”至于她亲生的妤姐儿,都要靠后一些,皇后把人交给了她们,丢了自家孩子都不能丢了大公主。 借了大公主的光,婷姐儿和婧儿几人也都跟着去了,两家孩子不少,德郡王府只带了宇文钦和妤姐儿兄妹俩个,礼亲王府也有婷姐儿和二房三房几个孩子,就这样放眼看去,也是阴盛阳衰,还算礼亲王府人丁旺些,二房有一对男童,只是承爵的长房只一个婷姐儿,也够让人头疼了。 礼亲王妃年岁大了,不跟着他们年轻人出去逛,只让几个子媳看住了孩子们,世子妃自然会看顾自己的亲女儿,德郡王妃牵紧了大公主,让宇文钦拉紧了妹妹,金童兄妹俩没人管,互相牵着手在街上走。 大公主一路上看花了眼,看着什么都想吃什么都想买,实则她的肚子只有这样大,样样咬一口便放下了,让宫人给她拿着,说是晚些时候要吃,只是她买的多,样样啃一口也够她饱了,最后又舍不得扔,说是带回去给父皇母后吃。 金童掐掐她的脸蛋,“你倒是有良心,吃剩了的给父皇母后吃,当心他们再不让你出门了。” 大公主听哥哥这样一说,也觉有理,便让宫人吃了,再买些新鲜的包好了带回宫给父皇母后吃,又说凌星哥哥今儿没来,也给凌星哥哥买一些,她带来的十几个宫人就没有空手的,连两个侍卫手里都拎了几个盒子。 结果却是大公主白费了一番心思,凌星在宫里并未禁足,甚至比金童等人还要自由,他要出宫可不必请示谁,想出去就出去了,毕竟他是打着来大周做客的名义住在宫里,没道理客人住在家里,想出门逛逛还要受限制的,因此他今儿也出门逛灯会,听说金童和大公主他们也会出来,可金童并未邀他同行,他也不往前凑,来场风花雪月的偶遇岂不更妙? 大公主一行人声势浩大,个个都金堆玉砌气派不凡,闲杂人等见了便不敢往前凑,而认识的人家自然会上前来打招呼。 “金童,阿钦,你们今儿也出来了,可巧咱们就遇着了,婧儿你也来了?” 迎面碰上的是镇国公府的赏灯队伍,姜骏今日也跟着家中兄姐出来逛灯会,他前日上学时便与同窗说好了,届时大家都出来逛灯会,看看能不能巧遇。京城就这么大,热闹的就这么几条街,可不就巧遇了。 姜骏有阵子没见婧儿了,挤过人群凑到了婧儿身边说话,将他今日拎出来的灯给了婧儿,“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灯,这街上的花灯乍一看琳琅满目,实则细看却没一样能入眼的,以你的眼光想必也瞧不上这些,把我这盏给你可好?” 众多小姑娘里姜骏独青睐婧儿一人,当着众人的面,婧儿有些羞怯,一贯的大方修养使然又不能叫她露怯,“多谢,我不能白得你的,我这盏给你。” 所谓逛灯会,人人手里都会拿盏灯,自个儿做了便拿自个儿做的,若没做空手出来也可,街上多的是卖花灯的摊子,随手买一盏,挑着在这几条街走一圈儿,也极有味道。 婧儿今日也拎了盏灯,便是皇后以前给她的那盏玻璃绣球灯,大公主拿的自然是她最精致的流云走马灯,便是以前姜骏送给婧儿的那盏,姜骏一眼便看得了,见大公主的宫人拿在手里,心下便有不快,再给了婧儿一盏。 镇国公府有个小姑娘见状嗔了一句,“这盏灯我央了许久,七哥不肯给我,原来是惦记着这位姐姐,送了那盏流云灯还不够么?” 她自然也是见到了红绫手里的流云灯才说了这话,她不识得那是大公主的宫女,见婧儿她们站在一处,便当那是婧儿的宫女了。 姜骏回头呛了她一句,“不够,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巴不得带了她回家打开我的私房钱匣子任她挑拣才好呢!” “呵呵呵呵~” 德郡王妃和礼亲王府几位夫人齐齐掩唇娇笑,笑得婧儿低头羞赧,也不知该不该接这灯了。 “王夫人,今日你也在,不如我就做了这个冰人,明儿去向皇后娘娘递个话可好?” 德郡王妃惯是调皮,打趣两个小辈,婧儿早慧,晓得何谓冰人,姜骏却还懵懂,问道“什么冰人?今晚上有些热,我走了这一圈,可是个火人了。” 镇国公夫人王氏无奈笑睨了眼小儿子,接德郡王妃的话道“翁主蕙质兰心,我家这个糙了些,可不敢糟蹋皇后娘娘娇养大的姑娘。” 两家人都是大阵仗,原本见了面打个招呼便各走各的了,姜骏见了同窗好友和心心念念的好妹妹,却不肯走了,非要钻进德郡王府的队伍里,王夫人黑脸他也不怕。 王夫人溺爱幼子多年,在他面前早没了威严,只得依了他,让长子随行,看顾着姜骏,别叫他出了事。 。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逛夜市再遇熟人 玉女浑金童发威 姜骏的长兄便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名唤姜骥,字宏远,是京中勋贵里四代子弟中的翘楚人物,勋贵之家都面临着三代降爵的难题,镇国公府却不虚此事,皆因他们家有个文韬武略的继承人。 姜骥年方十六,是去年武举的武状元,同时又考了文举人,若非他承爵之身不能参加会试,拿个文武双状元怕也不是难事。 如今他在京畿大营中任职,做个小百户,家里正在筹备他的定亲事宜,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得此佳婿。 姜骏瞧着极怵这个兄长,对着母亲尚嬉皮笑脸,在兄长跟前便不敢大声说话,只还是赖在金童身边,他或许是想赖在婧儿身边,金童一手牵了婧儿,让婷姐儿去牵婧儿另一只手,把姜骏隔开了,姜骏又不想离兄长太近,便跟在了金童身边,与他并着肩走。 姜骥年岁不大不小,与金童他们这群小萝卜头说不上话,和德郡王妃等妇人更无话说,德郡王和礼亲王府几位爷倒是在,只他们都是权谋场上的老油条,姜骥这样的青年才俊还嫩着,言行作风与他们也不一致,全程如个局外人一般跟着队伍走,只是遵守母亲的叮嘱,盯紧了小弟。 一行人从朱雀大街走到玄武大街,在一处摊点前看到了在猜灯谜的凌星和无忧,大公主眼睛一亮,立刻就挣开了德郡王妃的手,扑向了凌星。 “凌星哥哥,我在这里!” 凌星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便瞧见肉墩墩的大公主笑开了花朝他扑来,凌星忙将手里的花灯一扔,抱住了大公主圆滚滚的身子。 无忧原本和凌星一同拿着一个花灯,在看花灯底座的灯谜,不妨凌星突然撒手,她下意识接住,被花灯底座的竹骨划了一下拇指,关节处便细微破了一块皮,火辣辣的疼。 婧儿讶异无忧竟会和凌星一同出来,心下又愧疚了些,以前凌星那般言行恶劣欺负无忧,无忧与他们为伍,从不给凌星好脸,如今她一人住在公主所,想必凌星常去找她,便多还是欺负她,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好,总好过她一个人呆着。今日中秋灯会,她们皆出来玩耍,在学堂时婷姐儿便提过这话头,也没谁邀请无忧罢了,婧儿倒是想带她,只是大公主要去,她是绝不敢把无忧带上的,却不想她跟着凌星出来了。 婧儿正思及此处,心下有了不好预感,果然,大公主瞧见无忧和凌星在一处,脸上便有嫉色,“凌星哥哥,你怎的和她出来玩,不和我出来玩?” 凌星无奈,“你也没喊我呀,你们一大群人出来,热闹的很,我孤零零一个人,还不许我拉个伴么?” 无忧垂首无话,她就不该听了凌星怂恿跟着他出来的,如今他有了伴,她可如何自处。 泪珠已在眼里打转,手上却忽然一热,有一只温软细腻的小手握住了她,在她被划伤的拇指上轻抚了两下,她不必抬头,也知道是谁。 “是我们顾虑不周,实在是我们几个小孩子出来家里不放心,便烦扰叔祖母和婶娘许多,叔祖母和婶娘家也有这么多姊妹,顾着我们这群人便极伤神了,不敢再为婶娘添麻烦,便没敢叫你们,你们俩怎的自个儿出来了?也不多带个宫人,这街上乱的很。” 婧儿如个小大人般破解僵局,德郡王妃接着她的话笑言“这队伍越走越大,还尽是些孩子,个个都是金贵人,落了哪个我也赔不起,你们啊,可体谅婶娘一些,别乱跑,跟紧了大人知不知道?” 德郡王妃说话间又上去拉住了大公主,方才大公主突然撒手奔出去可吓了她一跳,就这几步脚距离,若出了什么差错她可不敢想。 凌星和无忧也加入了看灯队伍,姜骥瞧出了德郡王妃的吃力,强制带着弟弟离开了他们,去找自家的队伍。德郡王妃微松了口气,叮嘱了姜骥几句,又让两个下人跟着他们,确保他们和姜家队伍汇合才回来。 多了凌星这个好哥哥,大公主兴致更高,凌星也是爱玩的,说要带大公主去天桥看耍把式听说书,德郡王妃忙制止道“那地方脏兮兮的,又乱的很,咱们玉女是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可不能去那儿,咱们还有两条街没逛完呢,前边也很热闹的,婶娘带你去。” 大公主却不想逛了,“都是灯,看腻了,我要看杂耍。” 德郡王妃险些兜不住,这孩子也太难缠了,天色不早了,还要去看耍把式,天桥那片鱼龙混杂的,哪里是他们这些贵人去的地界,这凌星王子实在讨嫌,他若不说,大公主怎会知道。 “玉女乖,想看耍把式回去告诉你母后,让她喊人进宫耍给你看,只耍给你一个人看,可不比大家挤在一处看更舒坦么?”大公主向来霸道,这样说总该得她意吧。 却不想大公主这回又不霸道了,反而想与民同乐,“一个人看没意思,要大家一起看才热闹。”要不怎么叫看热闹呢。 德郡王妃额头直抽抽,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丈夫,德郡王摊手,哄孩子这事儿王妃比他擅长啊。 一行人僵在路上,大公主越发不耐,要看着就要在大街上撒泼打滚了,届时可不好看,最后还是金童出面训了她一顿,“说不许去就不许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们这就回宫,你今晚便睡在天桥底下,和那些乞丐一块儿过夜吧!” 当着众人的面,金童话说的重,大公主瘪瘪嘴巴,眯起眼睛,而后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引得路人侧目。 德郡王妃忙抱起她哄,“好孩子,不哭了,你瞧别人在看你呢,婶娘带你去买个花灯,前边的花灯特别好看,玉女想要个什么样儿的呀?你看那个小兔子的好不好看?还是要那个大鲤鱼的?” 德郡王妃抱着大公主边走边哄,其余人也跟在她身后走,凌星睨了眼金童,道“你也太凶了些,都把玉女训哭了。” 金童愤愤剜了他一眼,“若不是你多嘴生事,哪来这些风波?”这人少往他们跟前来才好,偏偏甩也甩不脱,总会凑到他们身边来。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王妃夜宿坤仪宫 贵女早起琐事多 一场灯会因着来了个不速之客扫兴而归,回宫的马车上,几个孩子都木着脸,大公主去了凌星的马车上坐,不与金童一辆车,金童也不留她,邀了无忧与他们同坐。 无忧的手受了些轻伤,婧儿让宫人给她上了药,拉着她叮嘱,“下回可别和他出来了,你哪回不被他欺负。”说罢又想起无忧无玩伴,自己不能陪她,又哪里有立场管她和谁玩。 回了宫中已是亥时中了,大宫外马车上颠颠儿的睡着了,在仪月门处金童便让人去接了她回来,无忧也去了凌星的马车,他们原是坐一辆车出来的。 皇后还在等他们,见金童他们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又怨怪他们贪玩误了时辰,大人不在身边,他们如何能安心在外头野到这样晚 。 德郡王妃做事有始有终,亲自接了人出去便亲自送了人回来,听皇后此言,忙鞠礼谢罪“是我的不是,也没个章程,带着他们在外头走久了,娘娘原谅则个。” 皇后笑笑,“自家的孩子自家知道,辛苦你跟了他们一晚上,这会儿时辰不早了,便在宫里住下吧,我让人给你收间屋子出来。” 德郡王夫妇都会做人,德郡王和皇帝虽是堂兄弟却胜似亲兄弟,郡王妃和皇后妯娌相处也和睦,皇后才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既皇后留宿,郡王妃便却之不恭了,这大晚上的要收拾屋子也麻烦,婧儿便将自己的侧殿让了出来给郡王妃住,她则去了哥哥屋里睡一晚,于她来说,许久未和哥哥同宿了,今儿倒是沾了郡王妃的光。 翌日又是个艳阳天,金童兄妹俩都要上课的,起的也早,婧儿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侧殿梳妆更衣,却还是惊醒了宿在她屋里的郡王妃, 婧儿很是不好意思,“吵着婶娘了,我把东西拿到哥哥屋里去,婶娘再睡会儿。” 在别人家做客,连主家的小孩子都起床了,她哪里好再赖着,也坐起来更衣,边问婧儿“你怎么起这样早?学堂何时上课?” 婧儿乖巧回了一句“辰中上课,只是我琐事多,不想急匆匆丢三落四,每日都起的早些。” 如今不过卯时中,婧儿便已起床了,学堂是辰中时分上课,婧儿起床后要梳妆打扮,还要用早膳,早膳过后散着步去学堂,到了学堂先生和同窗们还未来,她先拿出书本温习昨日功课,又预读今日的课程,约莫两刻钟模样,同窗们便来了,众人课前说笑几句,待先生来了便静坐下来上课。 郡王妃笑道“你住在宫里尚要起这般早,你那几个同窗住在宫外岂不是天不亮便要起床?” 说罢又便想起自家的懒丫头,如今还在家里混玩着,日日睡到日上三竿,连去上院给祖母请安都能赖则赖,日后可怎么比得上这些自幼培养的姐妹们。 婧儿笑得腼腆,却想起婷姐儿,日日都踩着点来,听她自个儿说每日要睡到辰时初才起床,一起床便坐上马车,洗漱更衣什么的都在马车上做完了,还是亏得世子妃调教下人有方,婷姐儿回回卡着时辰,却从未出过差错。 德郡王妃与婧儿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净房洗漱,换上衣裳出来却见婧儿还坐在妆台前打扮,见她上身穿了件月牙色方领盘扣半臂小袄,领口绣了细微精致的米兰,与脖子上挂着的猫眼璎珞圈相衬应,里头是一件竹青色交领窄袖襦衣,袖口滚了锁子边,下身则是米黄色绣湘妃竹的杭绸马面裙,两边腰侧各系一枚银质镂空香薰球,中空处镶了铃铛,一步一响。 这一身衣着素雅又不失清贵,大家闺秀的端庄秀致中又夹杂着女童的活泼灵动,目光上移再到她头上,宫人为她梳了小小的百花髻,点了几枚梅花东珠华胜,一枝金蕊珠钗斜插在左耳髻边,额上是细碎轻薄的几缕发丝篷起最优美的弧度,对比起同龄的小姑娘还是清一色的包包头厚重齐发帘儿,这丫头已初露风姿,难怪昨日的姜家小公子一个劲儿往她身边挤,实在是很吸引人的,长大了不晓得要引得多少世家公子趋之若鹜。 “你每日皆这般打扮么?那确实要花上许多时辰。” 她以往见到婧儿都是在宴席上,自然是盛装打扮,自家那个小丫头比婧儿也小不了多少,没外人在时糙的很。 婧儿已打扮的差不多了,起身将妆台让给了郡王妃,心说她今日还算省事了,皇后喜欢雍容华贵的妆扮,她虽爱清雅朴素,但为让皇后满意,身上无论何时都有几样亮眼之物,今日因着郡王妃在她屋里,她不好久占着妆台让客人候着,才打扮的素淡了些。 “这不是极普通的装扮么?有宫人捣拾,也不必我费心劳神。” 郡王妃但笑点头,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倒改不了了,只是这丫头精致虽精致,却匠气十足,缺了些灵趣,她还是喜欢自家的糙丫头多些。 郡王妃昨夜是临时起意在宫里留宿,并未带衣裳用具来,宫人给了她一身皇后没上过身的日常衣裳,叫她穿着了,婧儿在隔壁等郡王妃收拾好了被陪着她一道去膳厅。 膳厅里金童和大公主还别着头不理对方,大公主早起见到母后便告了一状,说哥哥凶她,让她睡桥洞底下,不带她回宫。 金童便堵她“你如何还要我带?见了你的凌星哥哥你眼里还看得到谁?你尽管跟着他,睡桥洞也好睡宫门也罢,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花盖。” 皇后听到凌星的名字脸色便一沉,“怎的你们还碰上凌星了?怎么哪儿都有他!”阴魂不散。 金童梗着脖子不说话,皇后便问大公主的宫人,宫人不敢违逆皇后,只得把偶遇凌星无忧,凌星怂恿大公主去天桥,金童发威训哭大公主这一串事儿都说了出来,气的皇后将兄妹两人都骂了一顿,骂完去廊下逗鸟了,听听画眉鸟娇脆的声儿,缓缓她暴躁的心绪,婧儿和郡王妃来膳厅时便瞧见金童和大公主两个别过头赌气的模样。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心不愉皇后迁怒 寄人篱下冷暖知 皇后听说郡王妃已到了膳厅,不好让客人久候,便交代宫人摆膳,她也过去坐着。 “昨日辛苦你了,我猜他们不会老实,却不想还有如此风波,下回再不让他们出去逛了,实在不成体统。”丢人都丢到亲戚家去了。 郡王妃摆手摇头道无妨,“小姊妹间哪能没个红脸的时候,莫说是金童玉女这般年纪,钦哥儿这般大了还时常为了块肉和他妹妹争吵呢,亲姊妹间多吵吵反而更亲热。” 皇后笑意不敛,可就不是亲姊妹啊。 金童婧儿用过早膳后要去上学的,也无暇多陪皇后她们说话,金童木着脸向皇后辞行,出了坤仪宫的门才舒了口气。 婧儿拉着他的手示意他走慢些,金童上学以来便开始习武,吃的也多,前几年他们都差不多高,如今金童已比婧儿高了些,也壮实了些,走路步子也迈的比她大,婧儿拉着他的手,他便不自觉慢下了脚步。 “母后又教训你了?看开些,别多想,都会过去的。” 这话往常是哥哥拿来开解她的,如今又换了她来开解哥哥,他们兄妹俩是风水轮流转,当然也有一块儿转的时候。 金童长出了口气,心里还是憋的难受,只是也没有能让他们发泄的地界,大公主若不开心,打骂宫人摔碗碟都是轻的,他们却不能这般行事。 “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婧儿轻叹,“待咱们长大了,你要娶妻,我要嫁人,便是另一个头了。” 就这样说来,他们真想立刻长大。 金童却忽而望着她笑,“你想嫁人?嫁给谁?莫不是真要让婶娘做冰人,去姜家提亲?” 昨夜德郡王妃说的玩笑话,他们几个懂事的皆笑了一通,如今金童又提起,让婧儿倍加羞赧,嗔道“向来是男方到女方提亲的,哪有女方上赶着的!” “噢――原来你抹不开脸,那我待会儿见了姜骏和他提一提,让他回去同家里说说,这京里定娃娃亲的人家也不少。” “你尽取笑我!不和你说话了!” 婧儿别过了头快走几步,金童很快便跟了上来,拉住她的手道“我就这样一说,姜骏还配不上你,我看他回回往你身边凑,别人看多了还真就会这般认为,你可避着他些。” 婧儿蹙眉,“他要凑过来,我能如何避着?你瞧凌星回回凑过来,咱们可避得了么?” 金童心下道,那是凌星愿打玉女愿挨,玉女若不理他,他自讨没趣了几回,便不再来了,同理,姜骏愿打也要婧儿愿挨才是,唉,一想到他玲珑剔透的妹妹要被人拐走了,焦心呐! 兄妹两人走了一段,和往日一般在雨花阁处分开,到了学堂里,他们照例是来的最早的,随后便是凌星和无忧这两个同样住在宫里的。 婧儿总是百般寻机亲近无忧,每日早上其他人还未来时,书轩里只有她们俩人,便是她们最好亲近的时候,无忧还是不太热络,但也会回婧儿几句,婧儿连温书都先放在了一边,极享受每日早上两人的独处时光,竟希望同窗和先生都来晚些才好。 对比起女学的温柔时光,上书房的气氛就凝滞了些,金童和凌星两人相看两厌,早撕破了脸,若不是都有顾忌,以男孩子的解决方式来论,恨不得干上一架才好。有这么个煞风景的人物在,金童读书的声儿都小了些,心道这人难道不知自己不讨喜?既每日早上都不愉快,何不来的晚些,别来搅他读书。 凌星又何尝不知他的想法,你不喜我来,我偏要来碍你的眼,早来晚来又如何,其他人也不会理我,看着你们笑闹,只孤立我一人,既我不开心,你们也别想开心。 对比起无忧的谨慎小心,凌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只要陈国不灭,他便是大周的座上宾,若陈国灭了,他便是阶下囚,他再怎么谨小慎微规行矩步,来日两国交兵,难道还会顾及情分善待他么?该嚣张的时候他畏畏缩缩,日后想嚣张都没资本了。 一日的学业结束,傍晚时分婧儿在雨花阁前的池塘边上等金童,金童闲步走来,见到婧儿的身影步子便快了些,拉过她的手一齐走,“今儿怎的在等我?” 他们每日皆一同出门上学,下午放学却没刻意等候同行,若遇着了便一处走,没遇着便各走各的,就这么一段路,还在自己家打转。 婧儿拉着哥哥的手沐着初秋暖阳走在梧桐宫道的石子路旁,踩在宫人清扫在一旁的梧桐落叶上,脚下是窸窸窣窣的干叶碎裂声,听着喜人。 “你怎的同玉女一般,好好的宫道不走,偏要踩在这落叶上,宫人好不容易扫成了一堆,被你踩碎了,清扫起来可更困难了些。” 婧儿笑道“那便不扫了,落叶归根,来年化作春泥又能滋养母株,长出更茂密的叶子来,如此年复一年生生不息,岂不更好。” 金童唬她道“你可知着树叶下藏了什么?什么小虫子小蛇最喜欢在这下头安家,你这一脚下去,可能便将他们的家踩塌了,当心他们倾巢而出找你算账。” 婧儿叫他说的脚底发麻,哪里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立刻便走到了宫道上来,给狠跺了两下教,似脚上沾了什么脏东西,要把它们震下来。 兄妹俩玩闹几句,婧儿才说起正事来,“咱们走慢些吧,母后今儿白日里发脾气了,咱们回去可能正撞刀口上,又少不了一通骂。” 今日下午教她们画艺的秦师傅身子抱恙没来,换了周教习给她们上琴艺课,婧儿没带琴来,便让宫人回去取,恰遇上皇后在大发雷霆,她连头都没敢冒,取了琴就回来了,同婧儿说了这事,听说是皇上带着大公主去瑶华宫用午膳,惹得皇后不快。 瑶华宫是陈贵妃的住处,皇后向来视陈国姑侄俩如洪水猛兽,听说女儿又和他们有牵扯,还是皇帝搭桥牵线,叫她如何能不恼。 金童无奈一笑,“咱们在路上磨蹭了,回去她问起咱们为何晚归,又少不了一顿骂,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这便回去吧。” 婧儿也笑,她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与哥哥一同回去,不让她独面皇后怒火,她心里有底些。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玉女忤逆皇后恼 母女战火殃池鱼 傍晚时分的坤仪宫往常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公主在外疯玩了一日回来叽叽喳喳的和母亲分享喜悦,金童婧儿下学回来说起学堂趣事,若皇帝也过来用晚膳,便更加热闹温馨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今日却沉寂了些,宫人洒扫走动皆放轻了动作,一贯伶俐的几个大宫女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连廊下的画眉鸟都安静下来。 金童兄妹俩从侧门进来,如他们往常回宫一般先去自个儿屋里放下书袋换身衣裳歇口气,才到皇后屋里请安。 大公主坐在皇后寝殿里的罗汉床上抠娃娃玩,安安分分的模样,一看便是遭了训斥才老实下来,婧儿问她“母后在哪里?” 大公主瘪起嘴巴,一副委屈相,指了指皇后的花房。那是皇后调弄胭脂香粉的地方,她往常若有闲情逸致,在里头呆一天都是有的,当然也有如今日这般盛怒,无处发泄便去花房里折磨那些花草,将它们黏成粉墨重重研磨,似将这些娇花当成了讨厌之人,将她们粉身碎骨,只是如此带着暴虐情绪制出来的香粉,都太糙了些,皇后入不得眼,最后全赏了宫人。 宫人轻轻打了打花房的竹帘,请示皇后道“大公子和翁主下学回来了,这会儿过来请安。” 皇后手下正在研磨一钵莲子,加入脂膏里敷脸有奇效,只是她下手极重,不似在研磨脂膏,倒像在捣药。 “嗯。” 皇后淡淡支了一声,宫人摸不准她的意思,以目光询问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流霞姐姐,后者略微踌躇一会儿,还是轻微点头。 金童兄妹俩相携着进来,皇后抬眼挑了他们一下,见两人都换过了衣裳,不是早上见到的那身,婧儿穿了身粉色闪缎襦裙,额上挂了流苏额饰,比早上那身要鲜亮些。 “在外间可见到了玉女?她在做什么?” 今日白日里玉女照例趁着皇后看账时跑出去玩,皇后早习惯了她的野性,只让紫烟跟着她,却不想到了午膳时候紫烟让小宫娥回来传话,皇上带着大公主去了瑶华宫。 岂有此理! 皇后素来不许大公主和凌星亲近,却不想她防了小的防不了大的,眼皮子底下起火了,陈贵妃那个狐媚子,迷惑得皇帝神魂颠倒还不够,竟还想将她的女儿也引诱过去。 皇后还是有自己的体面,没亲自去瑶华宫逮人,只让宫人下了十二道急令,一波又一波催大公主回来,大公主也意识到了母后的怒火,午饭吃到一半便吃不下了,想离席回宫。皇帝恼怒皇后不识大体,孩子在外头吃个饭,她犯得着防狼一般?这么个催法催给谁看呢? “你安心吃,吃完了父皇送你回去。” 大公主是个贪吃鬼,叫她吃了一半放下饭碗实在是极折磨人的事儿,既有父皇撑腰,她便不怕了,安心在瑶华宫吃完了午饭,饭后还去陈母妃的寝殿里玩了会儿。陈母妃有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比母后衣柜妆台里的还好看,比她以往见到的其他人穿戴的都好看,陈母妃对她很好,她看中了什么就给她什么,最后她带了个大包袱回去,尽是些尺头珠石,以及陈母妃床头的一个冰莲香座,陈母妃给了她一些香料,和这香座一块儿让她带走了。 皇帝带着大公主满载而归,皇后却气的连午饭都没吃,见这两个罪魁祸首喜笑颜开回来,心下更是又委屈又恼怒,她成日里为着这些宫务操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丈夫女儿都要被人拐走了!她还管的什么宫务,谁爱管谁管,她便也称病,将宫务都交了出去,指派乔贵妃和陈贵妃二人分管,让她们新欢旧爱去狗咬狗。 皇帝恼怒皇后任性,和她争吵了几句便拂袖而去,他一走,留下大公主独面皇后的怒火,皇后见她抱着个包袱,问她拿的什么,她却藏到了身后,奔回了自己房里关上门藏到了被子里。 皇后被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气着了,厉声喝道“什么好东西值当你藏宝?拿出来!” 大公主直觉不妙,不肯拿出来,皇后便让宫人强硬搜出来,见是些颜色素淡的绮纱绫罗,以及水头不错的东珠玉石,还有一个精致玲珑的冰莲香座,再有一个小纸包。 皇后拿起那个纸包在鼻尖轻嗅,她自个儿就是调香高手,一闻便闻出了这是陈贵妃身上的香味,主香是一股极清冷的梅香,副调则是股若有似无的木樨香,再一闻又有些栀子香,很是特别的香味儿,最起码她在京中哪位夫人小姐身上没嗅到过这股味道,确实沁人心脾,难怪勾得皇帝不顾她异国公主的身份百般宠爱。 但如今她在女儿的身上也找到了这股香,心里便不是滋味儿了。 皇后再将目光落到了那些绫罗上头,大周贵族衣饰皆繁复大气,以衬托着衣之人的端庄贵气,陈国衣饰却轻薄飘逸,以彰显主人风流袅娜,陈贵妃入宫以来还作着陈国宫廷的装扮,皇帝喜她飘逸出尘如月宫仙子,便不拘着她穿厚重繁复的大周宫装,让她成了宫里最特别的存在。 如今大公主这包袱里的绫罗尺头,就不是大周盛行的布料,皇后再看大公主身上穿的,是她今早起床时换上的衣裳,一身水墨色绣红梅的衫裙,她原还当女儿年岁渐大,想做小淑女了,却原来是在某处耳濡目染,想学人家做仙子。 “哼!” 皇后猛地将手里拿着的香料包重重掷地,戳着大公主的额头骂她“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同陈国人多做来往,你怎么就是要凑过去,宫里没人陪你玩了不是!” 大公主被皇后戳着额头身子后仰,宫人怕她站不稳摔着,蹲在她身后扶住她,她还是怕母后发怒的,母后一凶她,她就忍不住张嘴哭。 她一哭,皇后也就骂不下去了,让宫人将这个包袱扔了,“以后不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回来!” 大公主却硬气了,哭着都不忘去守住她的宝贝,“不许扔!这是我的!” 皇后怒道“要么你扔了她们,要么我扔了你!” 大公主道“那你扔了我!”说罢便要拎着包袱离家出走,宫里这么大,她可以去找祖母,找父皇,住哪儿不是住啊! 。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皇后溺女终服软 恍悟最贵骨肉情 皇后被不孝女气着了,打又下不了手打,骂她又不怕骂,油盐不进的丫头,小小年纪怎么如此皮厚! 母女俩僵持不下不欢而散,皇后在花房呆了一下午,将她收藏的干花都磨完了,心里一股浊气也没发出去。 金童兄妹俩换衣裳时已听宫人说了事情始末,心中倒有些莫名快感,也就玉女敢这般忤逆她。只是皇后在玉女身上吃了瘪,一股气还没发出去,发在他们身上可怎么好?这事情避无可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请安了。 婧儿回了皇后的话“在外间床上坐着,今日倒是乖巧,往常天不黑不回来的。” 皇后哼了一声,“我若不逮她,还不知道疯到什么时候回来呢!”她是该好好清理玉女身边的宫人了,玉女什么时候和陈贵妃亲近了,她竟不知道,玉女身边的宫人还信得过么? “金童,你在上书房上学,那个凌星学的如何?可与你们处的来么?” 金童谨慎答道“他不大爱文史课,武艺倒是学的不错,于统领常夸他,人不大合群,素日里也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皇后又哼了一声,“和他那个姑姑一样讨人嫌。” 金童婧儿不敢接话,只木木站着,皇后看他们这般又有气,“都出去吧,今晚不必来膳厅了,各吃各的。” 金童兄妹俩皆松了口气,不来才好,他们自己吃更香。 皇后还和大公主堵着气,大公主端着饭碗来了金童屋里,和哥哥姐姐一道吃饭,她已忘了昨日的不愉快,又自然而然地同金童说话,“母后怪凶的,我不和她吃饭,怕她骂我。” 金童白了她一眼,“为何骂你?还不是你又惹怒她。 ” 大公主辩驳道“没有,我没犯错,是母后爱生气,不怪我的。” 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莫说皇后看了生气,金童看了都气,他们顾忌着皇后不喜,连那般善良可爱的无忧都不敢亲近了,大公主却还要往陈国姑侄俩身边凑,皇后最厌别人忤逆她,亲女儿也不成。 金童兄妹俩不理她,她一会儿又说起了话,“哥哥,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我不想和母后睡。” 她在年初便和母后分床睡了,如今睡在母后寝殿的耳房里,只隔了一道门帘,今日和母后吵架了,她不想面对母后,今晚就不回去睡了。 “这不成,你还想和母后赌气到什么时候?你今晚若不回去,母后更要气的。” 母后一生气,他们就没好日子过。 金童不愿收留她,她又去磨婧儿,婧儿也不敢应,她用完了晚饭后在金童屋里磨叽着不肯回屋,到婧儿回了自己屋里,金童也洗漱完了要上床安置的时候,她还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着个九连环,却心思浮躁怎么都解不出来。 夜色渐深,宫里静悄悄的,大家都不愿收留她,她仿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落寞。 她再不走,金童可就赶她了,“我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上学,你也快些回去吧。” 金童半分不留情面地撵人,大公主望着他,手指头揪在一起扯来扯去,宫人已多次提醒她回屋,她也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皮有些耷拉,往常这个时辰她已入睡了。可她就是不想回去嘛,母后怎么还不来接她,哥哥姐姐怎么就不能收留她,非要让她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多没面子呀! 大公主越想越烦躁越想越委屈,竟嚎啕大哭起来,皇后已穿上了寝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翻,这个点还没睡,便是在等女儿回来,原以为玉女今夜要宿在金童屋里,正欲熄灯入睡时却听到了侧殿里女儿的哭声,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一件,趿拉着绣鞋便赶了过去。 “怎的了怎的了?金童你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 金童一脸莫名,他冤枉啊,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大哭。 大公主看到母后过来,哭的更响亮了些,直到皇后抱着她哄,将她带回了寝殿里,给她洗澡洗脸,母女俩才又亲近了起来。 翌日早起膳桌上母女俩又恢复了和气,金童婧儿都能感受到她们的喜意,只是关于那个包袱,还是让大公主留下了,皇后终究敌不过女儿的眼泪攻势,让太医检查过那包香料没什么问题,便让大公主留着玩了,心下却道玉女玩什么都是兴一时,她找些新玩意儿来,玉女很快便会移情别恋。 因着皇后认为自己操劳宫务忽略了女儿成长,便先将宫务交出去几日,将女儿身边的宫人都清理了一遍,又她贴身的紫烟给了玉女,务必不能再让玉女和姓陈的那两个接触。 皇后难得清闲下来,想弥补女儿一番,便带着女儿去御花园放风筝,只皇后是端庄得体的后宫之主,叫她如女儿一般在御花园疯跑是不能的,她只让宫人陪着女儿放,她在一边作画,这般惬意的时候也极少,似乎从女儿会跑之后,她便对女儿关注少了些,每日只让宫人带女儿出去玩,她沉浸在鸡毛蒜皮的宫务里头晕脑胀,以至于让那些心术不正的接近了女儿,丈夫也早迷了心。 小孩子有无限精力,大公主放完了风筝又想玩别的,皇后便带着她去寿康宫给祖母请安,大公主还挺喜欢逗逗小妹妹,只是每看一回都要感慨一句,“妹妹怎么还没长大,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陪我玩啊!” 皇后轻轻拍了下她的嘴,“不许乱说!”什么站起来,说的二公主瘸了腿似的。 二公主如今已有周岁半了,她出生后遭了些罪,来了太后宫里被精细养着,如今个子还是瘦瘦小小的,不比大公主壮实活泼,宫人正教她走路,她有些胆小,要宫人扶着才敢走几步,宫人一撒手她便坐着不动,太后常发愁,这要何时才能会走。 皇后对于二公主无感,只是难得有空陪婆母闲坐谈心,婆媳俩坐在一处,自然要聊聊育儿经,气氛才和睦些。太后对于儿子儿媳间的战火只作不知,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养好小孙女便可,后宫的事儿叫他们自己理。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皇后卸权得闲心 为人师表坐画堂 皇后带着大公主在寿康宫用了午膳,午膳后回坤仪宫午憩,午睡醒后皇后难得有闲心,拉着女儿给她梳头打扮,以往她总是嫌女儿黑黝壮实,怎么打扮都是浪费心血,倒是常给婧儿打扮,带着她出去溜圈儿长脸,如今却发现她的糙丫头也长大了,知道爱美了,是该打扮起来。 既打扮了没道理锦衣夜行,大公主摇晃着头花上的流苏,咧着嘴笑得开怀,皇后给她穿了身秋香色的襦裙,是极柔和的蓝紫色夹着几缕月黄,不至太亮丽也不至太素淡,却能中和大公主晒了一夏微黑的肤色,织造局的印染技术愈发高明了。 “咱们去公主所接你姐姐下学吧,我许久未去过那儿了,也给你看看屋子。” 大公主的屋子早便定好了,自然是公主所最华丽的明珠馆,只是皇后不舍女儿,这屋子不晓得要空置多少年才是。 “好呀,还要去接哥哥。” 皇后笑笑,心知玉女又想趁机亲近凌星,告诉她道“母后不能去前廷,咱们接了你姐姐,便在雨花阁等你哥哥。” 她不是不能去,只是不方便去,她偶尔往前廷去,只限于乾元殿和御书房两处,上书房是皇子们读书学习之所,皇后一介妇人不便入内。 皇后带着大公主半下午的时辰到了明仁堂,不欲搅了先生授课,只在书轩外站了会儿,在窗边竹帘处支了条缝出来瞅了一眼,正在教她们书法的阮女史瞥到了皇后,欲过来请安,皇后抬手制止,示意她继续。 阮女史心下稍定,在学生的书案间来回巡视,驻足在了婧儿和周宁的书案边多看了几眼,夸她们道“宇文婧和周宁写的不错。”又再走了几步,看到无忧的字,念着无忧年纪尚小,入学以来也算勤恳,便也夸了她一句,“无忧也不错,继续努力。”停在林长玉和婷姐儿的书案边,便忍不住蹙眉,“你们俩可用功些,我瞧你们都快被无忧比下去了。” 林长玉和婷姐儿两人相视一眼,都悄悄撇了下嘴,认得出来就行了,写那么好看能当饭吃啊,天天让人练。 皇后在外头听见了阮女史对几个姑娘的评价,轻轻勾了下嘴角,婧儿什么时候都不输人。 因着皇后来访,下课后阮女史便过去请安,下午还一堂画艺课,皇后若是来接婧儿下学,不好让皇后多等,她便通知秦师傅,今日不来了,让学生们提前下课吧。 皇后略一思衬,道“上,怎么不上。” 上课钟声响起,几个女孩子端坐在席位上等先生来,林长玉和婷姐儿两人还在打闹,教她们画艺的秦师傅最和气,她们都不怕的。 皇后进来时便看到这两人还凑在一处嬉笑,不由长眉簇起,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闻声抬头,见到皇后阴沉的脸色,笑意凝在脸上,噗通一声跪下请安,因为心虚慌乱,下跪时磕到了桌角也顾不得疼了,只望皇后别罚她们才好。 其余几人也惊讶皇后来访,只是都做足了准备上课,不似婷姐儿两人做贼心虚,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了安,等着皇后叫起。 皇后看了眼婷姐儿和林长玉,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多说,若是婧儿敢这般胡闹,她当场就要发作的。 “都起来吧,今日我来给你们上画艺课,把你们上堂课的作业拿出来,听秦师傅说让你们画的时令花卉?” 皇后擅画,还在闺中时便主修画艺,嫁作人妇后也未曾荒废,时常去御花园采风写意,太液池的碧浪红莲,梅园的白雪红梅,松涛亭的青松暗石,幽篁馆的几竿修竹,以及寝殿廊下的画眉鸟,皆是她笔下之景,宫里的三个孩子,一年一副肖像都是少的。 婧儿心知皇后擅画,为讨皇后欢心,她在画艺上也下了许多功夫,即使她并不那么爱丹青。上堂课秦师傅留的课业是画花,她画了坤仪宫后院的茑萝花,星星点点的碧藤小红花,不甚大气,但胜在灵趣,宫人边上在扎了秋千,她和玉女都爱去荡。 皇后挨个看过去,无忧坐在最前排,她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无忧的画作,幼儿涂鸦罢了,色彩浓郁形状不美,看得出来是认真画了,只是天赋技巧所限,也怪不得她。 皇后略过了无忧,走到了婧儿身边看,婧儿每回画了画都会让她指点,她原先在家时便说过,空荡荡的秋千不好看,若是画个小孩儿或少女在荡秋千便完美了,只是婧儿还未学人物肖像画,只说如今先空着,待她日后学了画人,便将玉女画上去。 自家的孩子,皇后避嫌不好发表评论,便也略过了她,接下来便是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的画作,两人鹌鹑一般缩着肩膀低着头,面前摆着一团色彩污渍,叫人心疼那上好的宣纸。 “你们画的什么?” 两人犹豫片刻,还是婷姐儿答了话,“菊花。”先生说要画时令花朵,这秋天可不就只有菊花了,只是如今还不算深秋,许多品种的菊花还未开,她也没刻意去寻,按着记忆中的菊花模样随手画了一副便是,谁知今日皇后来给她们上课,看到这一团杂色,实在无法忍受。 林长玉比婷姐儿还偷懒,她也画的菊花,听说婧儿画她家后院的小红花,她便画了自家后院墙脚狗洞边的小白菊,简简单单的几根绿草点两点白星便成了,菊是高洁之花,最忌浓墨重彩。 若还是秦师傅上课,她自然要道明原由,惹得哄堂大笑,但如今是皇后掌眼,她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皇后忍无可忍,虽没有厉声训斥,也不大中听了,“读书学习还是得用功才是正道,听说秦师傅好性儿,你们也莫要随意搪塞,回去再画一副,下堂课交过来。” 婷姐儿和林长玉懦懦称是,皇后越过了她们去看坐在最后的周宁,周宁画的是副秋水残荷图,意境不算多高明,技巧也略拙,但有了前两个作衬托,周宁这副画光是取景就甩了她们几条街。 这丫头小小年纪倒是雅致,她常说婧儿清雅,叫她画时令花朵却也只想到了自家后院的茑萝,意趣虽有了,清远空幽却差了些,至于那两个画菊花的,不提也罢。 。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凤庭熙祥人和乐 中宫小性胡作为 “留得残荷听雨声,你这取景倒是不错。” 不说画技如何,只夸她取景,周宁心知皇后是说她画的不好,谦道“清蓼画艺不佳,不能描绘出其意境十之一二,倒糟蹋了这好景,今日幸得娘娘指点画艺,清蓼洗耳恭听。” 皇后微笑,没接她这番奉承,只道“你这字不错,谁给你取的。” 周宁回道“家中祖父取的,取自东坡居士的诗‘少年辛苦真食蓼,老景清闲如啖蔗’,教诲我若有不顺也不必暴弃,人生先苦后甘。” 皇后点头,便再无话了,上到了讲席上开始授课,既她们还在学工笔,她便讲工笔近绘,末了给她们布置了一副课业,不画什么花朵,她们也画不出灵性,便叫她们画个锅碗瓢盆,越简单的越好,只要形似便可。 画艺课结束后,皇后便领着婧儿回了,大公主没跟着皇后进书轩,说是她在外头玩,皇后出来却没见着人,宫人说是去上书房寻大公子了。 皇后面色便不佳,带着婧儿在雨花阁等他们下学回来,好在大公主这回没贪玩,跟着金童一块回来了,皇后难得有闲心接孩子们放学,领着他们走的慢了些,一路上边走边闲聊几句。 “我瞧那周家姑娘可是你的劲敌,素日里考试你们俩孰优一些?” 婧儿道“各有高低。” 婧儿的大宫女新荷说了句“周姑娘比翁主大两岁呢。”其实也没有两岁,一岁多的光景,到宫人嘴里便虚大两岁了。 “周姐姐向来懂事,怕我作为主家的姑娘下了面子,刻意让着我些。”她察觉得到周宁比她厉害些,毕竟是家学渊源啊。 皇后便不再问,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也不能要求自家的丫头艳压群芳,只是不能比人差,最多也就是平齐。 “玉女,你瞧姐姐们上学好不好?母后给你也开个小班如何,就在你姐姐隔壁,招妤姐儿和蕙姐儿她们来,你不是爱和她们玩么?” 皇后老调重弹,提到上学之事,大公主就岔开了话题,指着树上的鸟说好看,自家廊下的画眉鸟看腻了,换几只别的鸟来才好。 皇后轻轻叹气,玉女还是太小了些,待她到了五岁,说什么都要拘着她去上学,可不能再这般疯玩了。 翌日婧儿去学堂时,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便同她诉苦,“你怎的也不早说皇后娘娘要来,叫她看到我捣蛋,回头和我母亲祖母一唠叨,我又要受灾了。” 婧儿鼓了鼓腮帮子,“我哪里知道她要来,她是临时起意带着玉女过来的,你以往可见过她来接我下学么?” 婷姐儿唉声叹气,又问婧儿道“她说让我们把上上堂课的花卉图再画一副,下堂课交过来,那昨儿她布置的锅碗瓢盆我们还要画么?” 婧儿白她一眼“她没说,你便不画么?你便不能积极些?” 婷姐儿还是叹气,她猜也是要画的,又问“那我画的花也要交给她么?”皇后只让她们把画的锅碗瓢盆交给她,这画花是秦师傅布置的,应该就不用交给她了吧。 “你可别再钻空子了,当心她真请了你祖母进宫说话,你便认真画两幅,画好了一齐交过来。” 婧儿说的轻巧,对婷姐儿来说却是个难事,她不会画画,提笔就晕成一团,这可咋交差,要不她找人帮她画? “可别,母后最恨别人弄虚作假,你画的不好便不好了,咱们都还小,能画出什么精髓来?她恼的原也不是你们的技艺,是你们轻怠学习的态度,你们可老实些。”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一对难姐难妹,回家后各自用功,倒叫家里刮目相看了。 皇后卸了宫权后,每日皆清闲的可以,早上也免了那些妃嫔请安,眼不见为净,只是侍寝的绿头牌捏在她手里,不来请安也掌握着她们的命门。 难得清闲,皇后便尽做些消遣玩意儿,带着婧儿去花房研制脂膏,给玉女用珍珠粉敷脸,用牛乳泡浴,务必将她一身黑皮给养白了。玉女大概是真的知道爱美了,羡慕陈贵妃肤如凝脂穿什么都好看,竟能坐住让母亲捣弄。 皇后心情好,坤仪宫所有人的日子都好过,内务府送了江南织造局新出的布料来,皇后叫了几个孩子来挑,想着那日玉女穿的秋香色水纹罗好看,正好这批料子里也有两匹,便都给了婧儿,玉女这身黑皮属实暴殓天物,待她养白了,皇后绝不吝啬好东西。 女孩子都爱美,婧儿和玉女小姐妹两个叽叽喳喳挑来挑去,金童倒是不热衷此事,他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一年四季各有六套衣裳,逢年过节又要做新衣裳,外出赴宴更要做新衣裳,开学也要做几套,还有似如今这般,尚工局琢磨出了新花样,织造局上贡了新料子,皇后都要给他们做几身,他们又长的快,有些春秋衣裳做了还未上身,碰上换季来年便穿不下了,也太浪费了些。 “金童,你也挑几块,我瞧那匹宝蓝色的就极适合你,鲜亮的很,那匹竹青色的也不错,显得人斯文俊秀,那几匹金红色的就更不错了,你们一人做一身衣裳穿,小孩子就是要喜庆。” 皇后痴迷大红色,金童他们兄妹几人,打开衣柜最多的就是红色衣裳,金童是个男孩也不能免俗,皇后常说“金童金童,就是穿金红色才衬你的名字。” 金童干笑着回应“秋日短暂,眼看着便入冬了,这衣裳做了也穿不了几日,来年又穿不下了,可太浪费了些。” 皇后忽而气道“不必给你爹省钱,你们不要,多是人想要,你们全分了,一块也不留给她们。” 她倒是要看看,皇帝有没有脸来孩子手里为那些女人要东西。 皇后原只是让她们挑拣几块,剩下的让后宫女人去争,如今被金童这么一说,怒上心头,让金童兄妹几个把几十块料子全分了,一块也不留给那些女人,她自个儿也留了两块,做新衣裳穿,眼馋死那些女人,也叫她们知道,讨好了皇帝又如何,进后宫的东西,哪个不要过她的眼。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秋狝至百家争鸣 万福贵凤庭献宝 帝后冷战许久,终于在九月初的秋狝时缓和了关系,皇后还是当年做王妃时跟着还是王爷的皇帝去过秋狝,入主中宫以后,年年秋狝都是皇帝带着美人去,她要坐镇宫中。 今年却不同,大公主年岁渐长,宫里有什么盛事她都要凑一回热闹,秋狝为期九日,叫皇后放她在外头玩这样长的日子是万万不能的,她这阵子虽卸了宫务,但万事还是盯着,宫人也不敢阳奉阴违,但她若带着女儿去秋狝,那些女人还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皇后既要鱼也要熊掌,去求了太后,让她看管几日,乔贵妃和陈贵妃这两个狐媚子,皇后既不许她们趁机染指宫权,她们便要随驾去围场,又惹得皇后咬牙。 乔贵妃缠着皇帝撒娇,“妾身要跟着去围场狩猎,都没有新衣裳穿,届时人人争奇斗艳,就妾身灰溜溜的。” 皇帝随口道“怎会没衣裳穿?今秋没做新衣裳么?” “内务府没送料子来,如何做新衣裳?库房里倒是积了不少料子,可都是过时了的花色样式,妾身穿出去要惹人笑话的。” 皇帝对这些女人家的琐事不大上心,知她们女人家就是心眼小,只看得到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他看破不说破,问万福贵“内务府没去采买么?怎么还短了贵妃的衣裳。” 万福贵佝着腰,双手插在袖笼里,犹豫片刻才斟酌着道“前阵子江南织造局送了批料子来,内务府已记册入库了。” 皇帝便问贵妃“你这阵子不是管宫务么?怎么内务府没给你送来?” 乔贵妃扭身娇嗔“妾身不过是管宫务,皇后娘娘才是掌宫权的,谁拿妾身当回事呀,有什么好东西自然也是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去了,妾身不敢与皇后娘娘争锋,只是陛下得补偿妾身一些才成。” 乔贵妃惯会撒娇拿乔,皇帝就喜她风情万种宜喜宜嗔,不过是些金银俗物,他向来大方,他的库房里没有什么女人布料,便让万福贵出宫寻访。万福贵在一个大盐商手里淘了块火凤雉羽缎来,又找了两匹锦茜红明花纱,再找了块描金缕妆花缎,才算交了差。 坤仪宫里忙忙乱乱,几个大小主子都要离宫几日,光是行囊都收拾了几大箱,又趁着这几日秋光好,将布匹棉被等物都拿出来晒晒,万福贵来时,院子里摆满了箱笼,都没个站脚的地儿。 “什么风将万总管吹来了?您快里边儿请,我们这儿在收拾箱笼,招待不周处总管莫怪。” 紫烟和流霞两人引着万福贵进花厅歇脚,已有伶俐的小宫人奉茶上来,宫人见万福贵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拎着个篮子,却又挑在这半下午避着人来,也不知道是送什么好东西。 “几位主子要去秋狝,咱们这些人谁不忙呢,娘娘在哪里?” “带公主去寿康宫了,过几日咱们都走,只留下太后娘娘在宫里,娘娘和公主趁着如今多陪她老人家几日。” 万福贵笑道“娘娘和公主有孝心呐。” 既皇后不在,他也就等不到皇后回来献宝了,只得把东西交给了流霞,道“我前阵子出宫办事,碰到个进京谈生意的商人,在他手里换了块好料子,我想着,全天下也就只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大公主才配得这料子,太后娘娘年岁大了不喜花哨,我便自作主张送来了给皇后娘娘,也不知皇后喜不喜欢。” 听他说得这般稀罕,紫烟流霞都忍不住新奇,“是什么好东西?也拿出来叫我们开开眼。” 万福贵看了眼干儿子,小太监便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蓝布,一团火红晃人眼睛。 紫烟流霞两人将东西抖落开来,原来是块雉羽缎,这东西说罕见也不算罕见,不过是将野雉羽缝合在布料上,因着雉羽象征凤羽,一直深受皇室女子喜爱罢了。 万福贵之所以来献宝,是因着这块料子做工极精,不似以往见到的雉羽缎要用其他布料打底,这块雉羽缎是直接用雉羽织就,织造的线也是金线,缀在这密麻雉羽里金光隐现,更显贵气,且染色是极其浓艳耀眼的火红色,就这样拿在手里看,仿佛是凤凰浴火重生抖落一地凤羽,难怪万福贵说天下只有宫里三个女人配得。 “哎呀,多谢公公有好东西尽惦记着娘娘,娘娘最喜大红色,见了定然开怀,只是这料子厚重了些,如今穿还太热了些,若不然娘娘穿着去秋狝,那才是真真的凤舞九天。” 万福贵呵呵笑言,“不敢贪功,还请姑娘们在娘娘跟前多多美言几句,我这心里记着呢。”说话间又给了四个荷包出来,皇后身边四个大宫女,如今只紫烟流霞在,软云霏雨跟着皇后去了寿康宫,但万福贵也不少了她们的。 待皇后回来,紫烟流霞两个便巴巴地来献宝,“万公公送了块料子来,极衬娘娘您。” 皇后这几日心情都不错,听罢笑着抖落开来看,见到这火红的雉羽缎,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之色,很快又归于平淡。 “是不错,他今儿怎么想到来我这儿献宝了,皇上知道么?” 若是替皇帝来送东西,也犯不着偷偷摸摸的。 紫烟笑道“奴婢听说乔贵妃前儿去向皇上哭诉,说咱们将内务府秋季上新的料子都拿了,她去秋狝没衣裳穿,皇上便让万公公去给她找,奴婢猜这便是万公公这几日找着的料子,只是送到咱们这儿来了,不晓得乔贵妃知道后脸色有多好看呢!” 皇后勾唇笑容得意,“还算万福贵识相。”若将这东西送到了乔贱人手上,那贱人不知该多得意,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一个妃妾,素日里却爱穿红着艳,什么银红火红石榴红的衣裳做了一堆,可就是穿不了大红正红啊! 大公主站在皇后腿边,掀了块布角揉摸,极爱这柔软毛绒的触感鲜艳夺目的颜色,拉着皇后的裙边摇晃,“好看,我要。” 皇后笑着捏捏她的脸颊,“你要?这是母后要穿的衣裳,玉女乖,等你长大了母后就给你做。” 这块料子就这么大,只够给她做一件外袍的,还剩些边边角角,给玉女做个手套还差不多。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皇后巧失激将法 失智贵妃欲问情 大公主不依,“我就要!我也要做新衣裳!” “你前儿不是才拿了那么多料子做衣裳么?你还在长个儿,衣裳做多了穿不过来的。” 金童婧儿恰好从侧殿过来,他们听说母后回来了过来请安,正好便听到这句,不由噗嗤笑出声来,母后如今也会拿这话来堵玉女了。 皇后知他们在笑什么,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羞耻感,心说孩子大了就是不好骗,不仅是这两个大的,挂在自己腿上的这个小的都愈发难缠了。 无论皇后如何哄骗,大公主皆不肯应,一定要皇后裁一块给她做衣裳才成,最终皇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届时匀一块下来给她做件比甲,又看到婧儿站在一边淡然笑着,不好厚此薄彼,便也许了给婧儿做一件,至于她自个儿,看到时候能剩下多少吧,让宫人看着裁剪。 得了皇后许诺,大公主才有了笑意,不再缠人,跑去看宫人收拣箱笼,嘴里碎碎念着“我的弹弓要带的,三把都要带去,去围场打鸟,还有我的绣球,我的猪娃娃,我的小船儿也带去。” 紫烟搬了个绣墩给她,让她坐到廊下阴凉处,哄她道“我们都晓得的,到时候装点好了让公主过目,少了什么都给补上。” 大公主点点头,看了会儿宫人装箱,便觉无趣,又拉着哥哥姐姐去后院荡秋千,皇后笑着摆摆手让他们去,她再过一遍眼。 秋风不燥时,天高云淡处,时有成群鸿雁南迁过境,皇室秋狝便选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如今猎物都出来觅食,囤着粮准备过冬,正是捕猎的好时节,再晚些时候天冷了森林里可就见不到小动物的足迹了。 大公主坐在马车里,一路上时不时掀起帘子来看,越往山林偏僻处她越新鲜,仿佛山上的树木都长的比宫里的好看些。 皇后打下帘子将她的身子扭转过来,唬她道“山上有大蚊子,要叮你的脸的,盯得你满面红包,还怎么穿新衣裳?” 大公主捂着脸歪倒在皇后怀里,嬉笑着钻来钻去,仿佛要再钻进皇后肚子里,皇后叫她蹭的不适,把她抱起来改为拥在怀里,不许她再乱动。 皇家队伍出宫,皇后带着三个孩子坐在凤辇里,皇帝独坐龙辇,后妃里也就带了乔贵妃和陈贵妃两个大美人,再有个小婕妤叶氏,人不算多,但机锋可不少,到了围场后因着分住处便很有一番风波。 帝后自然是住他们的龙堂凤庭,大公主跟着皇后住,围场的行宫地方不算大,皇后住的栖凤楼也比不得坤仪宫豪阔,便将金童兄妹俩挪了出去,他们年岁已大,也不好再同住一屋,皇后便让婧儿去和无忧住,金童则和凌星一块儿住。 金童万般不愿,可是来围场的人家太多了,家家都拖家带口,少不得要挤一些,也只得和凌星互不干扰相安无事地住着,婧儿倒是很欣喜能和无忧同住。 除此之外,皇后也要安排其他人的住宿问题,原本大面上都分好了的,哪家分在哪一块皇后已事先通知了他们,他们自家人再内部调剂便是,可总有些不长眼的,不满她的安排挑肥拣瘦,或是一家人内讧难以调剂,倒要她来主持。 除此之外,后宫就三个妃嫔跟着来,竟也有矛盾,叶婕妤最老实,皇后分了她去采薇苑跟着乔贵妃住,陈贵妃则独居临风楼。 这下乔贵妃可就不愿了,年年秋狝她都跟着皇上来,临风楼原本是她的专属院落,如今陈贵妃来了,进宫以来处处分她宠爱抢她风头,如今还要来占她的屋子,她若忍下这口气,日后还怎么在宫里立足!原本两位贵妃是平起平坐的,陈贵妃出身好些,乔贵妃资历老些,两人该是同等待遇才是,皇后凭什么捧陈贵妃来踩她? 乔贵妃也不是蠢人,心知这是皇后的诡计,就想看她和陈贵妃两败俱伤呢,她不愿让皇后得逞,可也不欲委屈了自个儿,要闹便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皇后看着堂中满面戾气来找她理论的乔贵妃,再看看一袭青衣气质清冷疏离的陈贵妃,难怪皇上近来宠爱陈氏多些,乔氏确实不行了,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 “乔贵妃好大的怒气,可是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 皇后轻抬茶盅抿了一口,高坐凤位气定神闲的模样,越发衬得乔贵妃如个跳梁小丑一般。乔贵妃每每看到皇后这副模样,心里便忍不住的妒火中烧,这个女人何德何能,就因为出身世家,压了她一辈子。 “不敢不满意,只是有些异议。” 乔贵妃梗着脖子说了一句,叫人听得出她的万分憋屈来。 “有异议?那就是不满意咯,你倒是说说,哪里不满意?” 皇后言语冷淡,鼻音有些重,熟知她的人都知道,她这副语气说话,便是要发作了。 乔贵妃也知她要发作,只是她不怕,自从皇后有了三个孩子后,气焰愈发嚣张,后来又多了陈氏争宠,她被频繁打压,又是少她的布料又是分她的屋子,当她是纸糊的么! “临风楼往年都是妾身的住处,今年为何分给陈妹妹了?妾身认地儿,挪了地方妾身睡不着的。” 皇后嗤笑“你也说了,是往年,今时不同往日,往年你是后宫第一宠妃,临风楼自然给你住,如今你第一宠妃的位置都易主了,临风楼不得易主么?” 乔贵妃美眸惊瞪不敢置信,皇后竟然说这话?说她第一宠妃的位置易主了?她今儿就要让众人看看,到底谁才是后宫第一宠妃! “谁是第一宠妃可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的,我这便去问问陛下,看看他承认谁!” 乔贵妃拂袖而去,出了栖凤楼便要往卧龙堂去,宫人跟在乔贵妃身旁劝说,“娘娘您可冷静些,皇后娘娘就是在激您,您可千万不能中了计!”娘娘如今情绪激怒,若这般跑到皇上面前要说法,皇上恼了可怎么好,皇上向来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 道理乔贵妃都知道,可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不该为,她就是想为。 。 正文 第八十章 慧贵妃迷途知返 俏翁主八面玲珑 乔贵妃风风火火走到了卧龙堂,宫人告知皇帝和德郡王去围场勘察地形了,她又找过去,见到皇帝和德郡王镇国公等人在谈笑风生,她忽而失了询问的勇气,这样的场合,怎么适合说这些,他不喜欢不懂事的女子。 皇帝原本和镇国公等人相谈甚欢,忽觉背后一阵视线胶着,回头看到乔贵妃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双美目水波盈盈欲说还休,皇帝知道,她这副模样就是有委屈要同他说了。 德郡王等人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见乔贵妃站在那儿,便都识相告退,原本秋狝便是君臣放松消遣的时候,他们可不能扰了陛下雅兴。 皇帝招手让乔贵妃过来,乔贵妃听话挪到他身边,皇帝问她“寻我何事?” 贵妃眨了眨眼睛望向别处,不肯直视皇帝的目光,精致无暇的脸上做出强颜欢笑的表情来,惹人万分怜惜。 “出来转转,碰巧遇见陛下了,我是不是打搅你谈正事了,你不必理会我,正事要紧。” 皇帝执着贵妃的手缓缓前行,道“来这儿不谈正事,只为娱乐,我和他们在一处怎比得上和你在一处欢愉,我们许久未跑马了,来,去跑两圈松松筋骨。”既她不说,他便也不问,总有法子知道。 乔贵妃欣笑,她的骑术还是他教的,有他在身边,她才骑的快意,他若不在,她便总是畏缩一些。 皇帝带着乔贵妃去围场跑了两圈,有眼色的皆避开了这对帝妃,二人双骑在山林间纵马飞驰,清风拂面晚霞织锦,和那年秋天一样美好。 皇后听说皇帝带乔贵妃去跑马,只嗤笑了一声,她等着皇帝来找她要说法。 皇帝带着贵妃尽兴而归,晚上行宫有宴席的,先让贵妃回去换装打扮,他则抽空问了万福贵,“贵妃又有何委屈。” 万福贵帮皇帝卸下了外袍,结果小太监拧好的帕子递给皇帝,一边伺候一边回话“贵妃娘娘下午便来了卧龙堂找您,宫人说陛下去围场了,娘娘便又寻了过去,想来,是有事寻陛下。” 万福贵停顿一会儿,赶在皇帝再次发问前开了口,“奴才听说贵妃娘娘来卧龙堂之前去了栖凤楼。” 想来又是在皇后那儿受了委屈。 “万福贵,你莫要混淆了主次,若想去坤仪宫做大总管,朕许了你!” 让他去给贵妃找衣料,他找到了好料子藏着掖着不给贵妃,拿去坤仪宫献宝,他半睁半闭着眼罢了,真当他好糊弄,如今又帮着皇后说话来排挤乔贵妃,后妃之争岂是他一届奴才能参与的! 万福贵噗通一声跪下磕头,连打自个儿几个嘴巴子,“奴才该死,乔贵妃娘娘和陈贵妃娘娘因着住处问题起了争执,去找皇后娘娘理论,想来,是受了委屈。” 皇后冷哼一声,“住处有什么问题?乔贵妃住哪儿去了?” 万福贵战战兢兢回话,已没了方才的伶俐,“皇后娘娘将临风楼分给了陈贵妃娘娘住,乔贵妃娘娘和叶婕妤主子住在采薇苑。” 往年皇后问坐镇内宫,跟着皇帝来狩猎的美人里,乔贵妃当属第一人,她自然会为自己挑好屋子,临风楼便是后妃院落群里除栖凤楼外最好的屋子了,她心安理得的占了这处,今次皇后也来了,一来便抬举陈贵妃打压乔贵妃,乔贵妃万分委屈想来寻皇帝做主,最终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或许是懂事了。 晚上的宴席上乔贵妃又是盛装出席,一如既往的艳光四射,皇帝赞她她今日的妆容美丽,宴上又将自己案上的一盘山椒藕段给了她,言及“你最爱吃藕段,日子渐冷,入了冬可就只有老莲藕了,趁如今多吃些罢。” 贵妃开颜如莲瓣,起身对着上座福了一礼“多谢陛下恩赏。” 皇后笑笑,“既乔贵妃喜欢,本宫桌上这盘也赏你了。” 乔贵妃笑容渐僵,正欲再谢恩,坐在皇后身边的大公主见宫人将盘子端走,嚷道“做什么!我要吃的!” 乔贵妃忙道“既公主要吃,妾身不敢夺公主所好,公主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得多吃些才好,这藕段开胃。” 皇后瞥了自己这不配合的女儿,她实则不太爱吃藕段,她就爱吃肉,只是她护食惯了,从来只有她从别人桌上捞吃的,什么时候别人能从她桌上拿走什么。 金童和婧儿坐在孩子那桌,婷姐儿和无忧分坐在她的双手侧,婧儿倒庆幸大公主留在皇后身边,若是她过来坐,又让无忧难做。 “无忧,你吃吃这藕段,确实不错,很甜脆。” 婧儿亲夹了截藕段给无忧,无忧吃下了,她便又夹别的,自个儿都没吃多少,倒是一个劲儿的给无忧夹。 “婧儿,你做什么一直给她夹,将她的宫人的活都给抢了。”无忧边上的宫女眼巴巴看着,对比起其他主子带来的宫人伶伶俐俐为主子忙前忙后,她们显得无所适从。 婧儿笑言“宫人夹的和我夹的怎么一样。” “那你怎的不给我夹?” 婷姐儿这么一问,婧儿便给她也夹了一撮鸭掌筋,“喏,你最爱吃的。” 妤姐儿不依了,“婧儿姐姐你可知我最爱吃什么?” 婧儿佯作苦恼,在桌上巡视一圈,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带了一块肉的那种,道“我不知你最爱什么,但我想着你爱吃甜食,也爱吃肉食,这糖醋排骨总该合你的意。” 妤姐儿嬉笑,“我确实喜欢,婧儿姐姐果真善解人意。” 同桌的珑华郡君听众人都夸婧儿,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了一句马屁精,叫妤姐儿听得了,以为在骂她,便回了一句,“马屁精也不拍你的马屁!” 气的珑华郡君大眼圆瞪,两个小姑娘眼看着便要吵闹起来。 “都少说一句,你们吃吃这肘子,松软入味入口即化,我这般不爱吃肉食的都吃了几口了,都来尝尝,若不然就叫婷姐儿吃光了。” 婧儿招呼众人吃菜,还不忘揶揄婷姐儿一句,惹得婷姐儿叫嚷“我才没有多吃!” 宇文钦顺着婧儿的话头夹了块肘子肉塞进妹妹嘴里,心说有肉吃都塞不住你的嘴。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天真无邪小竹马 毒手折花弄青梅 这一桌子人都是姓萧的,珑华郡君深感不适,认为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她,筷子一撩,赌气说吃饱了,便要离席,也没谁留她,走了还好呢,他们吃着更香。 她走之后,婷姐儿笑问婧儿“你怎的不留她?待会儿她向玉溪姑母告状,玉溪姑母带着她去找皇后娘娘,你又要挨教训。” 婧儿娇哼一声,“训就训吧,谁不知道她什么人?”别人家的孩子,皇后不好教训,玉溪长公主若是找皇后告状,皇后不会说珑华郡君如何,只能逮着婧儿说几句,只她也知道自家孩子的品行,当着外人面说几句,事后自然会补偿,是以婧儿并不怕她们告状。 凌星也坐在他们一桌,他和金童住一处,婧儿都把同住一屋的无忧带上了,没道理金童把他分到别桌去。他坐在这一桌,和珑华郡君一样讨人嫌,只他比珑华郡君安分些,吃便安心吃着,也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翌日一早婧儿还在梳妆,宫人便来报姜家小公子来了,婧儿刚想说让他进来,她也差不多梳完妆了,宫人提醒她道“还是去外间待客吧,不好让外男进内室的。” 婧儿还差两月未才实满六岁,但虚岁已七岁,这是个敏感的年纪,同龄人眼中都还是小伙伴一处玩闹,大人看来却已到了男女大防的时候,婧儿原本未想到此处,经宫人提醒,便想到哥哥和郡王妃之前打趣她和姜骏,确实不该走的太近。 “他一人来的么?哥哥呢?” 进来传话的小宫人说“未见大公子,姜公子一人来的。” 婧儿收拾完毕,对着镜子再理了理衣领发髻,才出门去见姜骏。 姜骏已等了半晌了,见婧儿穿着身湖绿色对襟琵琶袖的立领小袄,下配月白莲花纹马面裙,头上梳着小巧锁心髻,簪两支小花簪,精致美丽又不显繁重,脖子上挂着的紫金海棠天葵锁,便是身上最贵重的物件,为这素淡的一身添了许多贵气。 “我原还等的不耐烦,见你打扮的这般漂亮出来,那等再久也是值得的,女孩儿就是要这般精致。” 姜骏一向嘴甜,婧儿被他逗的掩唇娇笑,与他在太师椅上隔着小几对坐,问他“今儿怎的这般早就来了?可用过早膳了么?” “未用,你可能舍我一顿?” 婧儿既搬了出来,未和皇后住在一处,姜骏猜她不会特意去陪皇后用早膳,便一早就窜了过来,当然他对家中的说法是去寻金童玩。 “我正好也要吃,你来了,便添一双碗筷,只是我这儿饭食素淡,不晓得合不合你的口味。” 她与姜骏一道用过几次饭,发现他口味略重,和玉女一般,喜欢吃油荤类,不仅爱吃荤,还爱吃辣,她却是最沾不得辣的。 姜骏道“早上吃清淡些好,再说面前坐着个天仙般的妹妹,便是吃糠咽菜我也香。” 婧儿叫他哄的眉开眼笑,早忘了宫人说的忌讳,因着没有大人在,饭桌上两人说说笑笑,无忧不怎么说话,却也竖起耳朵来听他们说话,姜骏说话风趣幽默,敏感多思的无忧都被他逗笑了好几回,婧儿便多喜欢了姜骏几分,真是个开心果,若一直和他们在一处,大家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那该多好。 用完了饭后三人一道去慕竹轩寻金童,路上有挂着露的牵牛花,伴着石子小道长了一路,牵牛花丛里又生了些小白菊,姜骏瞧着婧儿今日一身衣装皆素淡,便摘了两朵小白菊插在婧儿头上,还道“这小白花原本瞧着单薄,上了你的头便添了几分艳色,这可是它们的荣幸了。” 婧儿原想说他好端端的小花长在枝上,将人家掐下来,可活不了一天了,听到姜骏这般言语,又叫他哄的开心,便没说他,只道“下回可不许这般了,万物皆有灵,草木也知痛啊。” “唉,你这般悲天悯人,不去修佛可惜了。” 宫人悄悄在婧儿耳边提醒,“待会儿见了人便摘下来,头戴白花不吉利。” 婧儿才恍悟,确实不该,便也不待见了人,当即便摘了下来,将它们放在路边的一排常青树上,乍一看便似一排绿树上长了两朵白花,煞是清丽。 “你怎的摘下来了,可是不好看?” 姜骏懵懂发问,却惹得婧儿白眼,“快走吧!晚了狩猎都要开始了,我还想看父皇开猎呢。” 姜骏便又激动起来,“我也会骑射,我的武艺课学的可好了,你喜欢什么小动物?我给你猎一只回来。” 婧儿忙道“可别,你啊,总是打打杀杀的,便不能善良柔软些么?”又是掐花又是猎动物,真凶。 姜骏满不在乎,“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像个娘们儿似的柔柔弱弱,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上战场杀敌的,要杀好多人,这叫一将功成万骨枯,怎能惧怕杀生。” “阿骏,你……” 这话婧儿觉着很不舒服,只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战争免不了流血,她也知道,可是阿骏小小年纪,是否戾气太重,他父兄皆从军,或许武将之家的孩子就是这般? 婧儿已有不适,姜骏却未发觉,又和婧儿东拉西扯走了一路,婧儿不怎么回他,脚下也走快了些,到了慕竹轩,宫人却告知哥哥已经走了。 “都怪你,一路上又是掐花又是看鱼的,都耽搁了时辰了,咱们迟去了可怎么好。” 婧儿嘟嘴埋怨他,姜骏却看得新奇,哪回看婧儿不是温婉贤惠知书达礼的模样,却原来也有这般娇嗔神态,真好看。 “好好好,都怨我,那咱们快走,若是走不赢,我骑马带你们,你们俩都瘦,我找匹大点的马,咱们飞驰过去。” 婧儿没理他的胡话,拉着无忧走快了些,几人一路上无话,脚下疾行,还在围场外便听到了号声,这是皇帝要开猎了。 婧儿忙跑进去,围场上却堵满了人,阻着她看父皇英姿,姜骏便拉着她挤进去,挤到隔离带外第一层,见识了皇帝带领群臣一骑当先,挽雕弓如满月射天狼的雄姿英发,她虽不懂骑射,也看得热血沸腾,拍着手使劲儿鼓掌。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玉女贪玩欲淌水 玉麟慧黠解其危 皇帝开猎后,围场上便群雄逐鹿,镇国公等人皆随着皇帝进了猎场,这头阵总不能弱了,场上便只剩些老弱妇孺,在谈论方才的阵仗。 姜骏寻到了几位同窗,提议去射猎,他们都是习过武的,既来了围场,总不能干看着,这秋山围场可比宫里的校场大多了,这才叫实战演习。 宇文钦和明钰金童皆响应了他的提议,四人各骑了匹小马哒哒的跑出去,林瑞和李玉麟两个文弱小书生便不参与。婧儿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她从未见过哥哥骑马,这围场这样多人骑着马横冲直撞,又到处射箭,会不会撞着他射着他? “小民见过柔嘉翁主,无忧公主。” 林瑞和李玉麟两人见婧儿带着无忧站在这边,便过来见个礼,原本他们也一处玩过,有阵子没见了,便不似从前热络,他们又不是姜骏那般的自来熟性子,轻易便能与人打成一片,如今过来请安见礼,倒更显生疏。 婧儿略感不适,婉婉回了一礼,同他们闲话几句,“你们怎的不去打猎?” 林瑞笑道“我们不精此道,在学堂里武艺课便不精,如今不过跟着来凑个热闹罢了。” 李玉麟只听林瑞说话,没多谈此事,问婧儿道“我方才看到你和阿骏一块儿来的?是在路上遇着了么?” “不是,他早上来寻我,与我们一道用了早膳才过来的。” 李玉麟便再无话,几人原就拘谨,婧儿道她要去给母后请个安,便带着无忧离去了,李玉麟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不快。 婧儿去了皇后身边,皇后让她看住大公主,她也要去跑两圈,婧儿惊奇“母后也会骑马?” 皇后但笑不语,德郡王妃笑道“你可别小瞧了你母后,她在闺中时也是一把骑射的好手,入宫之后少动罢了,你可会骑马?我方才瞧见你哥哥去骑了,你若不会,可趁机缠着你母后教你。” 婧儿眼里晶晶灿灿,望向皇后,小心翼翼道“母后可嫌我笨?” 话音里满是渴望。 皇后笑言“你素来灵巧,只我许久未沾过此道了,先走两圈找找感觉,你看住玉女,待我回来接你们去玩。” 婧儿笑着点头,揽着玉女在身边,看皇后与德郡王妃等命妇上了马,皆是养尊处优的夫人,大概都还是闺中时候玩过,嫁人后便少沾这些,蓦然上马有些不适,到底以前学过,很快便找到了感觉,马蹄卷起一阵香尘,让众人艳羡惊叹。 大公主一见父皇母后哥哥都走了,怎么就没有人带她,拉着婧儿要走,“姐姐,咱们也骑马去,走!” 婧儿安抚她“待母后走两圈回来便会来接咱们,来,咱们去上头坐着,吃些糕点好不好?” 大公主不愿,没人带她她自个儿去,不骑马就不骑马,她带了弹弓的,打鸟去。 “不许去林子里,待会儿母后回来会找不到咱们的,咱们就在这儿等她好么?”林子里是众人在纵马射猎,大公主怎能贸然进去,万一被误伤了可怎么好? “我要去!” 金童不在,婧儿哄不住大公主,她向来也不敢对大公主太过严苛,只得好言哄她“待会儿让母后带你去打鸟好不好?咱们去那溪边吧,那儿有许多野花,皆是咱们家花园里没有的,溪里还有小鱼,咱们去捉几条装回去好不好?” 她这样一说,大公主便被激起了兴趣,“走,捉鱼去!” 婧儿无奈,只得陪着大公主去捉鱼,无忧没有玩伴,只能跟着婧儿,好在今儿大公主没怎么注意她,倒没摆什么眼色。 一行人到了溪边,大公主看溪水清泠澄澈,便想脱鞋袜下去淌水,婧儿和宫人百般劝阻,如今可是秋日了,山泉水凉,会着寒气的,大公主不肯听,执意要脱鞋,宫人若敢强拦,她便要动手挠人了。 婧儿怕被她挠着,便没凑上去,心道此番失算,若叫皇后知道她带大公主玩耍,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公主想捉鱼竟要亲自下水才捉得到么?” 一句不大客气的话出自一稚龄男童之口,众人循声望去,见李玉麟和林瑞从蕉树后绕出来,方才那张狂之言,自然是出自小神童李玉麟之口。 大公主被人驳斥,皱起眉头来望着这两人,她还有些印象,这两位小哥哥和她一处玩过,只是驳了她的话,她便不喜。 “不下水捉怎么捉?”鱼还会自己飞上岸不成? 李玉麟道“若我有法子,可叫你手不沾水便将它们捉上来如何?” 大公主不信。 李玉麟便演示给她看,方才他们栖身之处有一丛蕉树,他让宫人去摘两片大蕉叶来,问大公主这一行宫人里可有擅编织手艺的,给他用蕉叶和草带编个碗。 大公主身边的琉璃手便极巧,李玉麟一说,她便有了成算,青葱玉指灵动翻飞,便编出个大碗来,比大公主吃饭的碗还大。 大公主以为编这个碗是拿来装鱼的,心道她们来的匆忙,忘带水瓶来,确实要做个碗拿来装鱼,琉璃做好后她还拿过来对着太阳照了照,说“有洞,会漏水。” “不怕,不会把鱼漏出去就行。” 李玉麟说着,将这个蕉叶碗沉进了溪底,不多时便有小鱼游进去,众人只想看他怎么拿出来,这山间溪涧的小鱼可不比宫里人工饲养的锦鲤,一喂食便拥上来,自然生长的鱼儿极其灵活,便是进了他的碗,人一伸手过去它们便受惊游走,岂是轻易能抓获的。 李玉麟自有奇招,他让宫人到上游将溪水堵住,禁止水再流下来,再让宫人到下游开大些口子,将水放干,而那安然呆在碗里的几条小鱼,便困在碗里没法儿出来,待有人将碗端起来,它们才惊觉自己已经落网,在碗里没头苍蝇般撞来撞去,似想寻个空隙钻出去。 大公主惊叫“堵着堵着,漏水!” 毕竟是用草叶编织的碗,不能做到滴水不漏,琉璃再寻了两片蕉叶做了个更大的碗,套在这个碗的外围,漏水便没那么厉害了。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学骑射婧儿遇冷 热心竹马欲解围 大公主捉到了几条鱼,便急吼吼地要回去,她怕碗里的水漏光了,把鱼渴死了可怎么好,这会儿她比谁都急着回去。 婧儿向李玉麟道了声谢,“多谢你今日解围,日后再答谢你。”说罢也不多留,跟上了大公主往篷席那边赶。 婧儿和大公主回来时,皇后正好跑完了两圈回来,瞧她面上春风得意,该是寻到了年少时的肆意风味,回味十足才是。 “玉女,你捧着什么呢?” 大公主捉了几条鱼,非得自个儿捧着回来,宫人要帮她捧着都不成,她坚定地认为,她捧回来的就是她捉到的。 “母后,快来看我捉的鱼!” 边说又喊人“快拿鱼缸装起来!” 这篷席里每桌都只摆了些瓜果茶点,她要找鱼缸还真没有,宫人给她寻了个梅瓶来,她不要,拿瓶子装着还怎么看鱼。宫人便给她找了个碗,原本是装香瓜片的,宫人拿茶水淌了两遍,便给她装鱼了。 换上真正的碗,大公主才松了口气,又喊皇后看她的鱼,“母后,这是我捉的鱼!我捉的。” 皇后过来看,只见白瓷碗里装了半碗水,里头有三只小鱼,说是小鱼,也太小了些,分明还是鱼苗,才出生没几日,便被这小魔星捉来了。 “你去哪里捉的鱼?你去玩水了?”边说边去摸她的袖子,是干爽的。 大公主得意道“我不玩水,也能捉到鱼!” 跟在皇后身边的夫人们便逗她,“你怎么捉到的,也教教我们!”心说这样小的鱼苗,总不能是钓到的吧。 有人捧场,大公主就开始犯话唠,绘声绘色地描述捉鱼过程,“就是做个碗,就这个碗,放到水里,呃……小鱼会游进去,水干了再把碗端起来,鱼就走不了了。” 大公主表达不清楚,想将过程描绘的形象生动,奈何词汇量缺乏,听的人也不太明白,只她们也无需太明白,只消夸公主聪慧便是。 皇后笑望着女儿, 让宫人给她端着,问她“还想不想跟着母后去骑马了?” 大公主忙点头,“想!” 皇后便揽着她出去,也叫了婧儿一声“想学骑马便跟着来吧,我让人给你找匹小马。” 婧儿点头,看了无忧一眼,皇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无忧,顺带着问了一句,“无忧公主可要同来?” 无忧摇头,“多谢娘娘美意,我不想骑马。” 皇后便不再管她,带着婧儿和玉女去找马,玉女走前还交代了宫人一句,“端着我的鱼,我回来要看的!” 宫人连声应下,大公主一走便将碗交给了底下小太监,实心眼的小太监不敢疏忽,真把碗捧在手里,捧了个把时辰,到大公主回来时要看鱼才被上头的大太监端过去献殷勤。 婧儿跟着皇后到了场上,宫人去给婧儿找马了,大公主已经急不可耐,皇后便让婧儿在这儿候着,她先带着大公主去跑两圈。 婧儿笑着目送皇后带着大公主纵马离去,宫人去给她找马了,她便寻了处阴凉地界站着,这一上午她都没怎么坐过,这会儿实则想找个地儿坐着,可围场上没有地界能让她坐,她又不能不顾形象蹲着,只能站着了,双腿又受罪。 远处有几匹小马哒哒地跑回来,不似大马啼声有力,小马载着小人儿,独有一股软糯味道。 金童和几个小伙伴跑完了两圈又绕回了起点,原想再跑一圈,见婧儿站在树下,便下马来了她面前“你怎的一人站在这儿?无忧呢,婷姐儿呢?” 婧儿蓦地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站在这儿,早知道她也如无忧一般说她不喜欢骑马,安心在场外坐着便是。 “怎的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呢?是谁,你同我说,我找她去!”姜骏和个猛子一般,大概是跑了几圈热血沸腾,说话都大声了。 婧儿摇头“没,母后说要教我骑马,宫人给我找马去了,她先带着玉女去跑两圈。” 姜骏便道“你也别在这儿干站着啊,你的马还没来,你便先与我们一道玩,我的马稍大些,你和我一块儿坐好不好?” 金童瞪他“这么小一匹马,两个人也不怕把它压垮了!” “婧儿又不重,压不垮的。” 姜骏殷切地向婧儿推荐自己的坐骑,婧儿也知此举不妥,拒了他的好意,只说等她的马来了再骑,金童不欲让她一人在此等候,便叫小伙伴们先玩,他陪妹妹站会儿,其余人皆道好,只姜骏道“我也陪你们站会儿!” 金童蹙眉瞪他,偏姜骏还没眼色,拉着婧儿给她讲骑马常识,手要抓紧缰绳,脚要蹬住马鞍,腿要夹紧马肚子,如果碰上马不听话,人觉着坐不稳了,便趴在马背上抱紧马脖子,别被颠下来,若实在倒霉被颠了下来,一定要快些离开马身边,切莫被马踩踏。 婧儿认真听着,引为金科玉律,心中又更紧张起来,这么危险,她还是不要学了。 “你不要怕,多骑几次就利索了,若皇后娘娘教不会你,我来教你,我骑的可好了!” 姜骏吹牛吹到了兴头上,猛然听到一声惊雷贯耳,“姜骏!你在说什么胡话!大言不惭,还不跪下!” 婧儿也被这洪钟般的话声吓了一跳,惊愕回头,见皇帝和德郡王镇国公等人走了过来,方才出声之人正是镇国公。 金童几人忙跪下行礼,姜骏更是吓得鹌鹑一般,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脚下土里。 镇国公看到幼子这副怂样就来火,小小年纪不务正业,就知道在小姑娘面前花言巧语,真本事却没二两。 皇帝把几个孩子叫起来,对镇国公道“姜爱卿太严苛了些,朕瞧着你这幼子聪颖灵慧又精于武艺,想来日后成就不逊色其兄长,爱卿后继有人,姜家门庭无忧。”精于武艺不好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皮实,聪颖灵慧倒是真的,逮着空子就往他女儿身边钻,这是铁了心要做他的女婿了? 姜骏听皇帝夸她,心说就该让他爹听听别人对他的赞誉,别老说他不好,他已经比许多同龄人都优秀了,要不然也不能进宫里读书呀,多少人想进都进不了呢。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众小友怂恿试水 柔嘉女难拒众望 皇帝见金童他们俩个方才提着弓箭去了,这会儿却站在这闲聊,便问他们“你们可猎到了什么?” 金童赧颜,“金童惭愧,武艺课白上了,去跑了两圈空手而归。” 姜骏缩了缩头没说话,镇国公心底冷哼,素日里爱吹牛,人家夸他几句便找不着北了,真当自个儿是少年英才,今儿可算认清了自己吧,没人帮忙,他连只野鸡都逮不着。 皇帝宽慰他几句“无事,你们都还小,再学精些,明年还来,定然比今年强。” 又问婧儿,“你要学骑射么?你若要学,朕让人教你。” 婧儿答道“母后说她教我,宫人给我找马去了,母后先带着玉女去跑两圈。” 皇帝点头,“你母后的骑射技艺也不错,只你要当心些,初学骑射手腿都会磨破,让宫人给你备好膏药。” “多谢父皇关怀,婧儿省得的。” 皇帝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一行人往篷席处去休息,跑了几圈有些累了,坐下吃些茶果谈天说地,张弛有度方是消遣娱乐之道。 镇国公走过姜骏身边时斥了他一句,“还站在这儿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去寻你兄长,让他好好教教你!” 姜骏缩头抿唇不敢言语,懦懦地走了,只是镇国公一走,他又溜了回来,金童笑他“你也不怕你爹知道了锤你。” 姜骏无畏“母亲和祖母会护着我,他休想动我一根汗毛。” 几人站在一处说笑几句,待明钰他们再跑了一圈回来时,宫人也牵着给婧儿准备的小白马过来了,皇后却还未回来,众人便怂恿她,“别等皇后娘娘了,咱们去玩,我们教你骑!” 小儿意气,总比跟着大人规行矩步好玩,婧儿经不住小伙伴们诱哄,便留了宫人在此处候着,她让马奴牵着马带她走几圈,姜骏他们也陪着她走了几步,只都是皮实孩子,坐在马上怎么沉的下来,婧儿才走了几步他们便怂恿她跑起来,婧儿有些害怕,她还没摸熟呢。 “不怕,你这匹小马很温顺,你轻轻抽它一下,它就会慢慢跑起来,轻轻地抽,别抽重了。” 大家都这样同她说,可她还是害怕,不敢让马奴撒手,姜骏道“便是皇后娘娘教你也是这样教的,你一直让人给你牵着,你永远都学不会,我们学骑马时都是这样,比你还快呢,于统领压根儿就不让人给我们牵马,一坐上去他就甩鞭子让马跑起来,小马也不高,跑的也不快,摔下来也不疼的。” 婧儿望向哥哥金童,金童也是鼓励态度居多,“你抓紧了缰绳,脚下蹬住马鞍,夹紧了马肚子便能坐稳,不要去抓马的鬣毛,要停下来时勒住缰绳,叫声驭便成。”这些马从出生起便受训练,对这些指令它们都极敏感,一听到就会做出反应。 众人都这般说,婧儿也只得克服心中恐惧,让马奴抽一下鞭子,她试试吧。 马奴在马屁股上轻轻抽了一下,叫了声“驾”,小马得令便哒哒跑了起来,听马奴说这是匹出生不久的小母马,跑的不快,就适合婧儿这样初学骑术的小姑娘骑。 小马果然跑的不快,婧儿坐在上头只觉颠颠的,和大人们骑的骏马神驹风驰电掣不同,这小马骑起来和逛大街一般,婧儿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估摸着和大公主撒丫子跑起来差不多,看起来风风火火冲过来,实则一颠一颠的,偶尔还顺拐,当然这小马顺不顺拐她便不知道了。 “你们等等我!” 这小白马跑的不快,金童他们几人虽也骑的小马,却比婧儿胯下这匹要雄健些,都跑在了它前面,婧儿的小白马是个慢性子,悠悠地跑了几步,离了马奴后竟停了下来吃草。 “哎!你别停啊,快走,跑完了我给你吃!” 婧儿拍了拍它的马脑袋,这马充耳不闻,林子里的草很肥美,它那贪吃模样,叫人怀疑它来之前是不是没吃饭。 金童几人跑了几步后见婧儿没跟上来,回头一看,那一人一马还在缠斗,婧儿拉都拉不动他。 几人掉头回去找她,婧儿无奈求助“它要吃草,要不咱们等它吃完了再走?”有句话叫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婧儿不欲做这恶人,还是等它吃饱了再跑吧。 姜骏道“没这样的道理,都是跑完了才给吃的,吃饱了马跑不动,你踢踢它的肚子,喊一声驾,它便会跑起来了。” 说是这样说,婧儿这匹马可能太小了,受训的日子尚短,还不大听话,婧儿喊了好几声也没见它跑起来,依然沉迷美味不可自拔。 “你太温柔了,让我来!” 姜骏说话间,往婧儿的马肚子上踢了一脚,他这一脚可不比婧儿温温柔柔挠痒痒一般,他坐在婧儿旁边,这往外踢的劲儿又比双腿合拢往里夹的劲儿大许多,小马可能被他踢疼了,嘴里一口草料还未咽下,便嘶鸣一声疾步奔驰,婧儿不防它忽然疾行,身子往后仰倒,不待反应便抓紧了缰绳,才没摔下去。 只是有了这一下惊魂,她便极紧张,小马跑的很快,似乎有些躁动,婧儿走的是骑马的骑道,较之射猎的林径要宽敞一些,只是沿途也有些树枝长了出来,婧儿还不会控马,小马走在骑道最外围,婧儿怕被树枝刮到,想让马儿往中间走,马儿却不听她使唤,前方拐角处有一条松枝伸了出来,婧儿不知道会不会刮到她,但她怕刮花了脸留疤,走到这处时便下意识抬手护住了头,她一松手身子便不稳了,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经过拐弯处松枝打到了她的手肘,她身子往后倾了一下,忙放下手去抓缰绳,忙乱之中却摸到了马的眼睛,小马嘶叫一声前蹄撅起,将婧儿从马上颠了下来。 “啊!” 小马将主人颠了下来后身上一轻,走了几步也停了下来,这个常识它是铭记于心的,主人下马后它就不能再走了。 金童等人原本紧随在她身后,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婧儿忽然抬手松了缰绳,再想抓缰绳时便被颠了下来,他们皆被吓得一震,急急勒马欲停,却已来不及了,金童心眼欲裂,“婧儿!”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婧儿坠马伤筋骨 众人榻前表关怀 婧儿被颠下马后摔在了硬邦邦的干泥地上,初沾地面时只觉一整块背部皆僵硬无觉,听到哥哥叫她,她茫然回头,惊见几匹小马朝她撅蹄子驶来。 她如同防御松枝一般,还是抬手护住了自己的脸,踩到哪里都行,就是不能踩到脸,被马踩到了会肿起来吧,那她还怎么见人呢。 婧儿已做好了受伤的准备,却忽觉身上一轻,已然腾空而起落入一个干净的怀抱,在金童等人看来,只见一矫健的玄色身影翻飞而过,在马蹄下救走了婧儿。 “驭!” “婧儿!” 金童几人齐齐勒马停下,皆围到了婧儿身边来问候,“你还好么?摔着哪里了?疼不疼,咱们快回去,找太医来看!” 经他们这一问,婧儿便觉背上一阵钻心的疼,且是两层痛楚,外层是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内层是骨头扎进肉里的闷疼,疼的她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倒是流的利索。 “她怕是震着骨头了,这便带她去寻太医吧。” “那咱们快走,大哥你小心抱她,婧儿你是不是伤着背了?大哥你这样抱她不是硌到她的背了么?她更疼。” 救婧儿的人正是姜骏的亲兄长姜骥,也就是京中众人交口称赞的少年英才,镇国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让姜骏倍感压力的完美兄长。 姜骥目光沉沉看了眼幼弟,他原本是横抱着婧儿,听姜骏这般说,便调整了姿势,改为竖抱着,一手拖着她的臀部,另一手拖着她的后颈窝。他已是个大人了,只是素日里冷漠严肃,不太和家中弟妹亲近,他又尚未有子女,极少有抱小孩的时候,婧儿也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她长的纤挑,这般竖抱着,脑袋到了他的下巴处,叫他很有些不适。 金童几人跟着姜骥快步跑回了篷席,已有路过的人见到婧儿受伤,先回了篷席处喊太医,到姜骥抱着婧儿回来时,太医也候在那里了,临时用绣幔围了个围蓬,婧儿一到便带她入内检查。 金童跟了进去,姜骏也欲跟上,被姜骥拽住了衣领,冷声道“你老实些!”今儿的事最好和他没什么关系,否则父亲都难下台。 皇后带着大公主去跑马尚未回来,皇帝和德郡王等人方才休息了一阵又去跑了,刚走不久,如今留在篷席处的只有些闲唠嗑的夫人,皆不敢主事,正好叶婕妤缩在一角,众人便推她,谁家的孩子谁管,这是皇室家务事,叶婕妤也算柔嘉翁主的庶母,这时候自然得她照料。 叶婕妤也没什么主张,她年岁也不大,和姜骥差不多年岁,又位卑言轻,素日里都不敢大声说话,哪里能主事,只让人快去寻皇后娘娘和皇上,谁回来了都行,她则一个劲儿安慰婧儿,“翁主别怕,皇后娘娘马上就回来了。” 婧儿背上擦破了大块皮,若只是伤着了筋骨,太医可以给她揉按易位,这又伤着了皮肉,他便无法下手,只能先给她上了外伤药,待外伤痊愈了才能调理内伤。 皇后正带着大公主跑的欢快,听宫人来报婧儿坠马受伤,便驾着马带女儿回来了,却不想皇帝还比她先回来,看她的目光有些不满。 “婧儿如何了?” 皇帝沉声道“伤着了筋骨,太医只给她的皮外伤敷了药,内伤得慢慢调理。” 皇后忙问“没伤着肺腑吧!” “太医还在观察。” 皇后进了内帷看望婧儿,见她咬着帕子趴在榻上,眼里泪光闪闪,金童蹲在榻边抓着她的手,太医还在给她把脉,她身上已换了身轻薄的衣裳,隐约可见后颈处露出的绷带。 “怎么伤成这样?你们都是怎么照顾主子的!金童,你们不是教她骑马么?你们自个儿都才学了几日,就敢教她?” 她原说先带着玉女去跑两圈,回来再教婧儿,回来却不见人了,宫人说翁主跟着大公子他们去玩了。皇后只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便又带着玉女去玩,不多时却听说了婧儿受伤的消息,果然小孩子就是不牢靠,这兄妹俩素日里再怎么稳妥,也有贪玩失手的时候,她真不该偷这个懒。 金童跪在婧儿榻边哭泣忏悔,“我知错,悔不当初,我宁愿伤的是我。” 皇后叹了口气,也知他们兄妹情深,没再呵斥他,问了太医婧儿伤情如何,太医没给准话,只说肺腑情况还要再观察几日。 “劳烦太医了,要开什么药尽管提,切莫留下病根。” 太医开了药方让宫人去抓药煎药,婧儿身上没那样疼了才把帕子吐出来,牙都咬酸了。 “那伤主的小畜牲呢?还有那调教畜牲的马奴,也一并处置了,教出来的什么东西,竟把主人颠下来了!” 婧儿哑着嗓子道“是我骑术不精,不怪马儿,那马儿是极温顺的,母后别处置了它,将它给我吧,以后我就骑它了。” 皇后凤眼高挑,“什么,你还要骑马?你还没摔怕不成!” “他们说学骑马哪有不摔的……” “他们?哪个他们?又是姜骏那几个?他们男孩子皮糙肉厚经得起摔打,你可不成,你这背上都破皮了,若留了疤你后悔一辈子!” 原以为玉女是个糙丫头,婧儿是温雅小淑女,却原来这个也不遑多让,真是没一个省心的。说来她就不该教孩子们骑马,尤其是玉女,胆大心黑的丫头,若这回摔的是玉女,不,不能想不能想…… 经了这一回婧儿实则也怕了,恐怕以后都不敢骑马了,只是不欲叫那小白马丢了性命,原本它也是被姜骏踢疼了才会发狂,她又松了缰绳,实在不能怪小马呀。 “母后,您便将它给我吧,我想将它带回宫去。” 婧儿还伤着,她以前也甚少向皇后要求些什么,难得央点东西,皇后便没拒绝她,却也道“你想留着便留着吧,只是以后不许再骑马了,你还是适合琴棋书画。” 婧儿欣慰点头,便将这小马荣养起来也好,瞧它那样爱吃不爱动,没什么野性,估摸着也很乐意过这般悠闲富足生活。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闭门养伤难下榻 金童无忧常相伴 婧儿伤了背,这一行秋狝可算白来了,白日里众人都出去玩耍,她只能躺在屋里,皇后趁机拘住玉女,“就在这儿陪着你姐姐,哪儿都不许去,你姐姐趴在床上起不了身,你怎么还有心思去玩耍?” 皇帝事后责怪皇后,若非她偏疼亲女漠视养女,怎能让婧儿受伤,当时皇后说要教两个女儿骑马,许多人皆听见了,结果她带着亲女儿去玩,养女却坠马受伤,被抬回来后也没见皇后露面,彼时她还带着亲女在外游玩,无论她心里是何想法,明面上也不好看,她还是国母呢。 皇后心里也憋屈,拿着这番话对玉女说了一通,“若不是你吵着要出去玩,我怎能扔下你姐姐不管,如今你姐姐受了伤,你怎么还好意思出去玩?” 大公主被母后这么一说,心里冒了点愧意,便在秋茗馆坐了会儿,陪姐姐说话,只是姐姐似乎难受极了,一直眯着眼睛,她想寻哥哥说几句,哥哥也不理她,她只得抱了鱼缸来看,欣赏她新得的几条小鱼。 得知婧儿受伤,婷姐儿和林长玉等人也来看望她,无忧跟在她们身后进来,大公主见这样多人来陪姐姐,便没她什么事儿了,偷偷溜了出去,也不敢让母后看见,去找凌星哥哥玩。 “你怎的伤成这样了?我听说这都怨姜骏,是他踢了你的马才致你坠马受伤,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婷姐儿与婧儿最亲热,以前也同姜骏玩过,只是他伤了婧儿,她便站在好友一方谴责他,她和金童是同一阵线。 林长玉语气略虚“他也不是故意的吧,他素来喜欢你,绝不愿伤着你。”听家中兄长说,他因为贪玩误伤了柔嘉翁主,被镇国公痛打了一顿,拎着去皇帝面前请罪。 既镇国公已打罚过他,皇帝便不再说什么,反而宽慰了他几句,少年意气无心之过,下回注意些便好。 姜骏挨了顿打后便被镇国公送回了家中,不许他再留在此处惹是生非,他原还想来看看婧儿,金童守在榻前不许他靠近,家中也不许他再胡闹,他人虽回了家,一颗心却还留在婧儿身边。 金童气道“他就是讨厌,素日里玩起来便没个分寸,若非姜世子救了婧儿,她如今岂止是趴在榻上。” 他和姜骏也是同窗,素日里处的也不错,但涉及到亲妹妹,这事便没商量,姜骏如今若还敢在他面前晃悠,非得打他一顿才好。 林长玉道“姜世子是他亲哥哥,那也算将功补过了吧。” “功是姜世子的功,过是姜骏的过,待婧儿伤好后,我们会亲自向姜世子道谢,但姜骏也得付出代价。” 便是亲兄弟,姜世子的功也抵不了他弟弟的过,婧儿还是受了伤,只是未伤及性命,可这皮肉之苦也够她遭罪了。 林长玉讷讷无言,婧儿小声说了句“他也知道错了吧,我昨儿听到他的哭声了,我从未见过他哭。”那样刚烈左性的男孩子,被父母训斥被先生责骂与小友打架皆不见半点泪花,昨儿却当着许多人的面哭了起来,只怕也是吓坏了。 金童恨的咬牙,“你是菩萨不成?那马颠了你下来,你不愿杀了它,反而还要养着它,姜骏害你受伤,你却还为他说话,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些?” 婧儿轻叹一声,握住了哥哥的手,同他道“那马和阿骏都还是小孩子啊,小孩子犯了错,不该给个机会么?咱们也有犯错的时候,若他日人人对咱们厉言苛责,咱们又得多难受。” 想到那日玉女执意要玩水,若没有李玉麟解围,玉女若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姜骏犯了错有镇国公府罩着,她有谁,如今处处留善缘,也是为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金童沉默不语,此刻便在心里立下誓言,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绝不让妹妹再委曲求全。 无忧站在外围一声不吭,到婷姐儿等人要离去时,她却不肯走,婧儿陪她们说了阵子话已有些累了,见无忧还在,便让哥哥代她招待,她先眯会儿。 金童拉着无忧坐在婧儿榻边,轻声问她可要吃些什么,无忧皆摇头,静坐着看了婧儿许久,直至皇后回来她才告辞。 皇后没多管她,见玉女又不在,问金童道“你妹妹呢?不是让你看着她么?” 金童垂下眼帘,淡声道“我不知,方才婷姐儿她们来看婧儿,玉女许是趁着人多又溜出去玩了。” 皇后恨声叹气,让宫人快出去找,一边又骂宫人,“这么多人都看不住她?长两只眼睛当摆设么?不要就给挖了!”吓得一众宫人战战兢兢磕头请罪,婧儿疼的难受好不容易才入睡,才睡一小会儿便被皇后尖利的叫骂声吵醒,金童给她捂住了两只耳朵,让她继续睡。 背上疼的难受,她睡不着,她如今不宜坐车颠簸,也不能先行回宫休养,只能每日皆趴在秋茗馆里看花赏鱼,金童和无忧时时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讲故事,好在白日里众人都去前头围场里玩耍,后头住处倒是清净。 玉女那日偷溜出去找凌星玩耍,被人看得了告诉皇后,皇后这几日便拘着她在身边,走哪儿带到哪儿,绝不让她离了眼前。 秋狝九日之期过的也快,到御驾回宫时婧儿的伤也好了许多,回去的路上皇后专门给婧儿安排了一辆开阔舒坦的马车,铺了极厚的被褥,叫她趴着舒坦些,金童陪护在她身边,路上无忧也悄悄溜了过来,三人快快活活地说了一路,连伤痛也轻了许多。 回宫之后婧儿还是要休养,往学堂请了几日假,她不去上课,别的姑娘还是要上的,婷姐儿她们每日下午放学皆会来陪陪她,周宁给她带来了自己做的笔记,她利用课间时候誊抄了一份,每日都将新鲜的给她,总算让婧儿安心些,她怕自个儿辍学几日赶不上同窗们的进度了可怎么好。 婧儿回宫后的第二日,金童下学事便带了几个小尾巴来,姜骏赫然在其中,他跟着进到了婧儿的寝房,一进门便奔到了婧儿床前跪下,众人皆是一愣。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混小子诚情悔过 各家礼品表心意 男儿膝下有黄金,怎可轻易下跪。 “婧儿,我……我实在后悔极了,你可会原谅我么?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皆受着,只你别不理我,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姜骏捉着婧儿的言辞恳切,后者无所适从,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她如今还是趴着,坐起来便腰背疼,她这一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疼的她蹙眉咬牙。 “姜骏你先放手!” 金童上前挣开了他的手,扶着婧儿的肩膀让她趴好,又对姜骏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吓着她了。” 姜骏又是一阵无措,他好像总是闯祸。 婧儿脸上扯出温柔笑意来,同姜骏道“我没有怪你,是我技艺不精,想来你们素日里也是这般玩耍,别人都未出事,只我出了事,可见母后说的对,我还是适合琴棋书画,不适合这些剧烈动作,以后我可不敢骑了。” 姜骏忙道“那便不骑了,我会骑便成,我学好了骑术,日后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金童蹙眉,“你又说胡话,婧儿要去哪儿自然会坐马车去,哪里用得着跟着你骑马颠簸?” 从婧儿出事后,金童一直到今日都对姜骏没个好脸色,姜骏心里有愧,也不敢反驳,金童说什么他都嘿嘿笑两声应着。 金童的同窗都跟着来了,毕竟也相交一场,于宇文钦明钰这两个来说,婧儿受伤他们也在场,且他们俩年岁较长,该照顾好弟弟妹妹才是,怎能陪着疯玩,事后都受了家中教训,在围场时便来看过婧儿几次,如今回了宫,又带着家中准备的厚礼来赔罪。 婧儿让宫人一一接下,再三叫他们不要放在心上,又向李玉麟和林瑞再道了声谢,“那日还要多谢你们解围。” 金童不明就里,问“哪日?” 李玉麟两人没回他,林瑞道“我不过看了回热闹,还是玉麟足智多谋。” 婧儿对李玉麟笑了笑,李玉麟却道“早知你后来会受伤,我便不替你解这围了。” 若她带着大公主去淌水被皇后知道了,便是不受罚也要挨训斥,自然再无心思随着他们去疯玩,规矩安分还不及呢,也不会落得这一身伤。 婧儿也懂他的话,怕姜骏再自责,忙岔开了话题,“后来的事情谁又能料到呢。”又为哥哥解惑,“便是那日我受伤之前,我带着玉女去溪边玩耍,玉女执意要下水捉鱼,我们皆劝不住她,后来玉麟和阿瑞来了,玉麟使了个妙计,让玉女手不沾水便捉了几条小鱼,哄得她心花怒放,很快便端着鱼回了。”只是那几条小鱼没活几日便死了,没能熬到下山回宫。 婷姐儿她们也在,人多正好留下来说说话,听到此处忙问是何妙计,婧儿趴着说多了话便喘不过气,李玉麟不好自吹自擂,林瑞便代为描绘了那日情景,众人听罢皆赞李玉麟聪慧,婷姐儿道“我可学到了一招,下回我出去玩也试试这招,婧儿,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好了和我们一处玩,我们不去骑马,走走停停一路观光便好。” 婷姐儿是热衷骑马的,这回去围场她和林长玉玩的也开怀,周宁没去,她宁愿留在家里多画几副画。 众人在坤仪宫呆了会儿,皇后留了他们用晚膳,他们没和家中报备过,不敢多作逗留,皆婉言谢绝了,皇后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也便放他们各回各家了。 孩子们走后,皇后见婧儿收了许多礼,让宫人清出来登记一下,若是家中送的,便她来回礼,若是孩子们送的,婧儿自个儿斟酌便成。 是家里送的还是小孩子的心意,一看便能知晓,明钰和宇文钦两人送的皆是贵重药材,林瑞送的是块香墨,皇后拿起来嗅了一下,点头赞赏“叶夫人制墨的手艺愈发精湛了,你的小手艺在她面前只能算个小玩意儿。”叶夫人制的兰香墨在大周贵族里很是吃香,只她每年都做的不多,只有极其亲近之人才能得一块,林三爷和叶夫人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只遗憾膝下无子,林瑞是大房次子,甚得三房夫妇疼爱,皇后也听了京中的一些小道消息,林三爷想过继侄子,大奶奶不同意罢了,为此林家妯娌还有了些机锋。 婧儿不敢得意,谦道“叶夫人是我的榜样,我若能有她一半风雅,此生便无悔了。” 她也爱调香,还在墨里加进了梅香露,取个梅香墨的意头,只是皇后告诉她,香墨不是这样做的,若在成墨里添些香料便是香墨,叶夫人的兰香墨也不致如此响誉。她以前未用过香墨,如今得了块正宗的香墨,也叫她多琢磨琢磨,或许便能制出真正的梅香墨呢。 兰香墨虽稀罕,给孩子的东西就是孩子的,皇后倒不会染指,嗅了两口便让宫人放到婧儿书房去,待她伤好了带到学堂去用。 宫人打开最后一个小盒子,里头是串玉铃铛,是不甚贵重的玲珑玉,却胜在音色清脆,常被用来做女子环佩饰物,制成风铃也极好听,只是有些忌讳的人家不爱用风铃,皇后倒不太忌讳,问婧儿喜不喜欢,若喜欢便挂到廊下去。 婧儿看着这串水色玲珑的风铃,挂到廊下风吹日晒是不是太过暴殓天物了? “挂屋里不行么?挂外头不消几日便会被吹坏了吧。” 皇后知她素来节俭,也没驳她,只道“你不怕吵着你睡觉便挂着吧。”别说挂屋里了,挂床头都行。 婧儿欣然点头,宫人便给她挂到了卧室的垂花帘栊处,一撩帘子便会带起阵清脆铃声,叫人心头愉悦。 姜骏今日特意来请罪,自也带了厚礼来,共三个小匣子,一匣子也是贵重药材,其中有一株上了年头的人参,皇后就这么一眼看着,估摸着少说也有三百年了,姜家倒是大手笔。另一个匣子是一盒珠玉宝石,姜家子弟常年在北疆征战,北疆盛产玉石,打仗又有些战利品,这一匣子珠石成色皆不错,姜家还算大方。 最后一个匣子是最大的,本以为里头的东西也是最贵重的,结果打开一看却尽是些杂物,稍微贵重的也就是一些金稞子和寄名锁童镯等,其余的尽是些小玩意儿,廉价如街边随处可见的脸谱面具,树枝制成的弹弓,河边捡来的小石子,纸糊的花风筝,也有制作精细的小船小车,还有镶了宝石的小匕首小弓箭,贵重的普通的皆搅和在一起,将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塞的满满当当。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闻听娇女身抱恙 郡公府来人探望 宫人将那一匣子零零碎碎的东西清点出来,一一给婧儿看,婧儿接过里头的小玩意儿,看到这些东西,脑海里便能浮现出一副美好幼年时光的画卷,只是这样的美好时光不属于她。 里头的东西,婧儿唯一玩过的便是风筝,姜骏给她的时只老鹰风筝,通体黑白羽毛,一双眼睛画的十分锐利,婧儿拿起来看,背面的竹骨里却噗噗啦啦掉了一封信出来。 是姜骏写给婧儿的,皇后让人打开给婧儿看,她也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写道 “这是我全副身家,皆拿来给你赔罪,只求你原谅我这回,日后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 看来是短短几行,婧儿却仿佛听到了短短几句,中秋灯会时偶遇,他也说过“我巴不得带她回家,打开我的私房钱匣子任她挑拣”,如今看来,这不是空话,姜骏确实待她不错。 皇后面上也浮现了几丝揶揄笑意,孩子们大了,过不了几年她的坤仪宫就有冰人上门了吧,镇国公府的门第也尚算可以。 婧儿让人喊哥哥过来,把这匣子交给了他,“明儿你上学还是还给他吧,里头东西挺多,那些金稞子该是他攒了几年的压岁钱,还有几把寄名锁,怕是家里人去庙里给他求的,这怎好送人。” 金童气道“这么点东西拿就拿了,堂堂国公府的小公子,还差这些么?” 说是这般说,翌日他上学时还是把匣子还回去了,姜骏有些不安,虽婧儿原谅了他,可不收他的东西,他心下总有愧疚,罢了罢了,日后再找好东西弥补她,这些零零碎碎的一大箱,她也不好收拾。 婧儿回宫后的第三日,郡公府便来了人看望她,郡公夫人带着大奶奶和三奶奶,三奶奶带着铮哥儿和妍姐儿,这回秋狝他们家没什么体面,没能跟着去,事后才听说婧儿受伤,便往宫里递了牌子,皇后准了,她们才能进来。 三奶奶一见到长女的凄惨模样便落了泪,不顾在场有许多人,便要去解婧儿的衣裳,“让娘看看,你伤成什么样了?” 婧儿已到了知羞的年纪,不愿在许多人面前宽衣,她常年不回家,与家人不够亲近,更不适她们的触碰,拢着袖口道好多了,三奶奶见她拘谨的模样,眼中泪意更甚,孩子不养在身边,到底是和疏远了。 金童也陪坐在室内,见此情景忙宽慰母亲祖母道“婧儿已大好了,是我照顾不周,再没下回了,叫家中长辈担忧,是我们的罪过。” 郡公夫人揽了他起身,说话间满腔慈爱似要溢出来,“好孩子,出门在外最要紧的便是平安,切莫贪玩以身试险,我听说你在习武,学的如何?也这般艰险么?练武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保护你?” 金童略一犹豫,说有,实则是没有的,于统领最是铁面无私,习武哪有不摔打的,叫他们走梅花桩,梅花桩插在沙里,从桩上摔下来掉进沙里,也不致受多重的伤,但运气不好扭着脚磕着头也是有的,这才叫练身手,若有人在下头接着他们,他们有恃无恐随意行走,如何达得到训练的目的。 郡公夫人点头表示欣慰,看看一对孙子孙女的衣食住行举止气度,皆不是家中子弟能比的,铮哥儿和妍姐儿进门后没多关怀姐妹几句,光顾着看新鲜去了,妍姐儿一个劲儿地往婧儿妆台上瞥,若非初来新地做客,只怕也要去收捡一番。 婧儿待人大方,哪回回家或郡公府来人进宫她没给众人带礼物,更别提这两个是她的亲兄妹,她和金童皆备了厚礼给他们,叫他们带回去。 郡公府诸人走后,新荷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收进库房里,手里拨弄了两下便交给了小宫人,不乐意再看一眼。 “这样的东西也有脸送来,公子和翁主从小到大往那家里送了多少好东西,他们便是拿出一两分来回馈,也不是这副光景。”反而翁主还送了许多东西给她那两个姊妹,回回都出的多进的少,这亏本买卖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 小宫人们埋头做事不敢多言,谁家没几门穷亲戚,这还不是穷亲戚,是翁主的亲爹娘哩,便是翁主日后嫁了人,也不能不回娘家。 郡公府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妍姐儿手里摸着婧儿送她的锁链,脸上满是雀跃,“咱们明天还来看姐姐么?”有这样豪气阔绰的姐姐,母亲怎么不早带她来走动,姐姐送的东西比她以往走亲戚的那些人家送的都要贵重许多。 铮哥儿也看向三奶奶,宫里真漂亮,今儿金童带他去御花园走了走,真好看,他还没玩够,下回什么时候再去一趟才好,金童和婧儿从小就住在这样豪丽的宫殿里,真是幸福极了,若当初家里送他进宫便好了。 小孩子只爱玩乐无心忧虑,大人却笑不出来,她也想明儿再去,可宫里哪里是她想去便能去的,且皇后不大欢迎她们,坤仪宫的宫人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金童婧儿又愈发高贵优雅,自家一家子俨然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她都不好意思多去,只能寄希望于孩子们大了多回家走动。 三奶奶回家后,瑞三爷在屋里等她,听下人说奶奶回来了,他亲自撩了门帘出去接,妍姐儿一见些父亲便奔过来,给他看自己新得的锁链,瑞三爷拍拍她的脑袋,问妻子长女如何。 三奶奶又是一阵叹气,“如今还不能起身,屋里堆满了药材,太医也日日来把脉,瞧着是什么都不差,可……”她回回看到两个孩子都是光鲜亮丽的模样,皇后给他们吃用最好的,让他们受最好的教育,婧儿小小年纪还封了翁主,外人说起都赞帝后贤良,他家的孩子有福气,可她怎么看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皇后若当真疼爱婧儿,怎会让她受伤,听说婧儿受伤时皇后正带着大公主在跑马。 瑞三爷也狠叹了口气,都怨他没用,无法庇荫妻儿,再等等,等他手头这桩事成了,届时他升官发财,多往宫里打点一二,把孩子们接回来。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携亲子阖家出游 小城也有好风光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婧儿在床上趴了一个月才能翻过来,她睡姿乖巧,以前一贯是平躺着睡,这趴了一个月,初时日日不适难以入眠,后来趴惯了倒还好,只是如今又要翻过来平躺着,她又要再适应一会儿。 既夜间能平躺着睡,她白日里也便能起床走动了,自然也恢复了上课,皇后原说叫她年后再去,她如何也等不得这许久,觉着大好了些便走去学堂了,只是上下学有软轿接送,午间宫人会给她送药来,皇后还在明仁堂开了个小厨房,给婧儿做药膳吃,其他小姑娘沾她的光,也能报了自个儿爱吃的菜色让小厨房做。 婧儿的药一直吃到年前才停,她早便觉着自己好了,只是太医给她换了药,是强健筋骨养神筑元的补药,皇后也觉便是无病多补补也是好的,便一直让她吃着,吃了几个月的药,筋骨有没有补起来不好说,人倒是吃的面如菜色,直到太医觉着她好透了,才给她停了药。 婧儿伤好后便到年关了,皇后每日都忙,孩子们这段日子则是最快活的,郡公府往宫里递了帖子,想接金童兄妹俩回家住几日,皇后也寻不到理由拒绝,便应了,只是叮嘱他们要回宫过年。 算起来这是金童有记忆以来头一回在郡公府过夜,婧儿去年倒是住过两日,郡公夫人还把那屋子给她留着,让她住进去,金童则跟着兄弟们去前院住。 晚上一家子在一处吃团圆饭,临近年关,一家人都回来了,作为一家之主的郡公说了几句场面话“今儿人齐,咱们也就不必等到除夕吃团圆饭了,这会儿便吃上了,大家都好,大人升官发财,小孩儿越长越聪明。” 东海郡公没读过几本书,话糙理不糙,众人皆举杯响应他,席上便热闹起来,金童兄妹俩只参加过繁冗沉闷的宫宴,头一回有这般新奇的体会,也跟着举起了杯,他们的杯里是甜饮,防着大人喝酒也啜了一口。 郡公府孩子多,初时孩子们见到这漂亮的兄妹俩还有些拘谨,躲在一边用新奇羞怯的目光打量他们,吃饭时渐渐的便说起了话,到饭后俨然就是融了进去,真是一家子姊妹了。 铮哥儿和大房的钊哥儿最好,金童是铮哥儿的亲弟弟,钊哥儿便将金童也视作小弟,带他去园子里捉蛐蛐儿,还同他说“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会罩着你的!” 金童笑得灿烂,用力点头,钊哥儿得意膨胀起来,将自个儿捉到的一只壮蛐蛐儿给他了,金童与他们斗了几回便得了乐趣,让宫人去给他找个金笼子装起来。 婧儿打趣他“哥哥这也是要学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做些斗鸡走狗之事?” 金童也揶揄她“听说你今儿和她们跳绳还胜了呢,可见腰背真是好了,就该让母后早瞧瞧你活泛的模样,可就不会逼着你喝那些苦汁子了。” 他们兄妹俩难得回家一回,郡公府虽人多杂乱,却也别有一番市井风味,他们回来的第二日,瑞三爷便带着他们出去逛街,同行的还有三奶奶和铮哥儿妍姐儿,原本三奶奶不欲带妍姐儿去,她顾不来这么多孩子,只是妍姐儿哭着要去,瑞三爷也道他们从未举家出游,便都带上了,只让下人都警醒些,金童婧儿身边本就婢仆成群,也无需他们多操心。 瑞三爷带他们逛的地方,自然不是朱雀玄武那几条繁华街道,那几条街都是富贵人物去的地方,一碗阳春面都要一钱银子,他素日里也少去,他带着家人去城西的小街道,七拐八拐的巷子胡同,两边摆满了各色摊点,不是什么大家手艺,却胜在民俗风味。 金童兄妹俩长在深宫,出来玩的时候少之又少,算起来也就上回灯会去逛了几条街,那是纯粹的看热闹了,人那样多,他们看到了什么想要的,也不好脱离队伍自己跑去买,如今这才叫逛街嘛。 妍姐儿缠着父亲要买头花,三奶奶说她“你都有多少头花了?你戴得过来么?” 妍姐儿不依,女孩子还会嫌头花多么? 街边小贩卖的东西,乍一看鲜艳夺目,近看却粗糙了些,婧儿一样也没看上,瑞三爷殷切问她想要什么,她想了想,指了一朵最素的,瑞三爷付了钱,给她和妍姐儿头上一人戴了一朵。 他们今儿是打算在外头玩一日的,午间便找了间茶楼歇脚,茶楼的跑堂对瑞三爷熟悉的很,一见了他便掸着毛巾过来,招呼道“三爷有阵子没来了,今儿是在大堂里坐还是开间房?” 若只瑞三爷一人来,自然是坐大堂里,今儿他带着家人来,哪能让妻女抛头露面,便要了个厢房。 跑堂的小二带着他们上了楼,途中瑞三爷与他闲聊了几句,“今儿是哪位先生在说书?” 小二笑言“三爷来的巧,今日是杜先生说,只是年前家家忙着备年货,出来喝茶的人不多了。” 他说的杜先生,原本是他们闲话茶楼的常驻说书先生,来他们茶楼的客人,一半是冲着喝茶来的,一半是冲着听杜大班说书来的,只是半年前杜大班就不来了,听说是家中婆娘生了重病,儿子在外读书,他回家照顾婆娘去。 “那他如今回来,可是他夫人的病好了?” 小二叹了口气“没了,杜先生消沉了几日,又回了我们楼里,他儿子读书是笔不小的开销,他还是要赚钱的嘛。” 瑞三爷叹了口气,临走前给了杜先生一两银子打赏,他也极爱听杜先生说书。 不仅他爱听,金童兄妹俩听过一回后也爱上了,回去的路上还在回味,“能将烛光斧影说的这般扣人心弦,他比我的先生还厉害,若让他来教我们读史书,阿骏他们再不爱看书都能听进去。” 倒不是说杨学士教的不好,只他毕竟是正式科举出来的官员,虽是翰林清流,也难免有文人腐气,不及这杜先生意趣横生。 婧儿问父亲“他叫杜大班?姓杜名大班么?” 瑞三爷摇头“非也,他原名叫什么我们也不晓得,只他以前是唱戏的,似乎没什么名气,众人揶揄他,便喊他杜大班,不想他戏唱的不怎么样,说书倒是不错。” 婧儿点头若有所思,难怪他声音如此圆润悠长,原来是戏角出身,她却觉着,他唱戏只怕也不赖的。 。 正文 第九十章 兄妹初认外家门 市井家中烟火气 金童兄妹俩回家的第三日,三奶奶带着他们回了一趟娘家,算起来这是金童兄妹俩头回去外祖家,他们周岁时便入宫,彼时他们年岁尚小,家里也未带他们走过亲戚,后来入了宫连本家都少回,更别提走亲戚。 三奶奶的娘家地位不高,她的父亲只是个举人,在城西开了一家私塾,教小儿启蒙,赚些束脩钱,她的母亲也是小家出身,在家里操持柴米油盐,做些针线贴补,不过丈夫有举人功名,家里的田地便不必交税,每年还有朝廷发些津贴,邻居家中也挂了些田地到他们名下,每年分些收成给他们,秦老爷夫妇只生了一儿一女,一家四口日子原也过的非常滋润,只是三奶奶嫁入宗门,他们家这门第便不够看了。 三奶奶是小家碧玉,当初郡公府择亲,原也看不到她头上来,是瑞三爷与好友出门游玩时瞧见了跟着母亲去成衣铺子卖针线活的三奶奶,这一眼便相中了,打听了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便求了母亲做主。郡公夫人原本不同意这桩亲事,嫌三奶奶嫁妆薄,是瑞三爷执意要娶,结果证明他的抉择不错,成亲多年膝下两儿两女,他的日子是兄弟中过的最滋润的。 因着外祖家是小户人家,金童兄妹俩这日便都穿的素了些,婧儿戴上了昨日父亲给她买的头花,身上穿一件内敛含蓄的丁香色小褂子,下身是一条素白色衬裙,就这般瞧着,当真是个小户人家的闺女。 秦家夫妇得知女婿一家要来,从未上过门的一对外孙也要来,早早的便买好了酒肉,备好了红包,一家子皆在家中等候,也学郡公府提前吃个团圆饭。 秦家在平民之家也算家底殷实,家中有田地,但他们一家子并不耕耘,请了两个长工,还买了一个老婆子帮着做粗活,大奶奶嫁进来后又买了个小丫鬟服侍,左邻右舍瞧着他们家皆羡慕不来,说他们家的女人有福气,若碰上他们家的姑奶奶回来,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真真是个富贵人家。 有那爱说闲话的三姑六婆,同左邻右舍说热闹,“他们家的姑奶奶还不算贵哩,听说他们家姑奶奶生的一对龙凤胎,甫一出生便送进了宫里,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做儿女呢,啧啧,那才是贵不可言。” “哎哟!给皇上做儿女,那岂不是皇子公主了?这秦家有如此显赫的外孙,怕不是要发了!” 秦老爷夫妇对于亲朋邻舍的这些话皆摇头轻笑不做回应,再怎么富贵也是皇家的富贵,他们秦家只是小户之家,高攀不起,倒是他们的儿媳妇很喜欢别人奉承她,每每三奶奶回来她皆会问起金童兄妹俩,又说妹妹这穿的用的瞧着顶精致,可是金童兄妹俩孝敬的?三奶奶不喜大嫂势利,但为了娘家和气,每回回来都带着大包小包,为此让婆家有些不喜,好在金童兄妹俩进宫之后,宫里每年都会赏她许多东西,她拿自己的东西送人,婆家人置喙她也能挺起腰杆子说话。 秦太太心疼女儿在那高门大户里难做,回回皆让她少拿些,人回来了便好,这话后来被秦大奶奶晓得了,在屋里指桑骂槐,搅的家无宁日,秦太太后来便少说了。 “刘妈,将院子里的落叶再扫一扫,小柳,把那扶手擦一擦,今儿家里要来贵客的,懒懒散散的,叫人看了不成样子!” 秦大奶奶坐在屋里嗑瓜子,透过窗户看外头,见客人还没来,又催促下人将屋子再打扫一遍,那一对外甥可是在宫里长大的,若嫌这家里贫寒,来了一回不愿再来了可怎么好。 秦大舅让妻子去厨下帮忙,“娘都在厨房,你坐在这里干什么?等妹妹一家来了再去迎不迟。” 秦大奶奶郭氏白眼要飞到天上去,道“家里有客人要来,咱们去厨下沾得一身烟火像什么样子,让刘妈她们去忙不就行了。” 老东西就是不会享福,明明有这样富贵的女儿外孙,偏偏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就老婆子刘妈都是姑奶奶嫁了之后送过来的,小柳也是她来了之后才买的下人,攒那么多钱都留着当棺材本不成。 秦大舅不喜妻子这副行径,但自小接受的教育,叫他不愿和妻子吵架,只能自己去厨房帮母亲洗个菜烧个火,秦太太又说君子远庖厨,将儿子赶了出来,只自己一人在厨房忙活,女儿最爱吃她做的酒酿丸子,铮哥儿和妍姐儿也喜欢,回回来都点名要吃这道,不知道金童兄妹俩会不会喜欢。 秦家住在八里胡同,是一栋两进的小宅院,如今家里祖孙三代有七口人,秦大舅夫妇俩生了两女一子,最大的女儿年已十岁,比铮哥儿还年长几月,次女比金童兄妹俩大一岁,也有七岁了,幼子才四岁,是一家人的心肝宝贝,妍姐儿来的路上就和哥哥姐姐告状,说这个表哥极难缠,最不讨喜。 三奶奶点点她的小鼻子,问她“难道不是因着他与你争丸子吃,你才不喜欢他?” 铮哥儿在一边看着,心道小的那个不是问题,大的那两个才难缠,妍姐儿傻的很,回回被那姐妹俩卖了还帮她们数钱,但愿她们今儿老实些,若还想在金童兄妹俩身上故伎重施,有她们吃瘪的。 因着多了两个孩子,今儿他们一家子出门特地借了郡公的大马车,在车里放了两个碳盆,铺了床厚被褥,一家子坐在里头,风吹不着雨打不着,吃着点心说着话,当真是他们最惬意的时候,金童兄妹俩都想着这条路能再长些,一路走下去才好。 到了秦宅门口,车夫下去敲门,来开门的是秦大舅,瑞三爷先下车,将妻儿都接下来,金童兄妹俩掀起帘子来便看到门框处站了一位高大明朗的青年男子,望着他们笑,身上儒雅气息不多,市井味儿也不浓,看着干净亲切,瞧着便是个温柔的丈夫,慈爱的父亲,有担当的兄长,孝顺的儿子。只这一眼,便让金童兄妹俩初见他便心生好感。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秦氏一门皆和气 金童兄妹生好感 秦大舅带着妹妹一家进门,秦大奶奶便带着几个孩子迎出来,还隔了段路两方对望着,便听到她的笑声,“妹妹可算来了,我们全家扫榻相迎,就等着你们贵脚下榻呢!” 秦大奶奶穿了身红艳衣裳,面上堆满了笑意,身后跟着的三个孩子也穿的鲜亮,秦大舅面色微郁,让大家进屋说话。 秦太太在厨下听得前头动静,也解了围裙出来,见到女儿一家六口进了堂屋,其中六七岁的一对龙凤胎煞是可人。 “金童?婧儿?你们来了。” 金童兄妹俩忙福礼请安,秦太太已洗净了手,上前拉他们起身,又执着他们的手细看一番,赞道“好孩子,长的像你们母亲,日后常来玩。” 金童兄妹俩点头称是,心下却有股子莫名滋味,他们原以为外祖母见了他们该是像祖母一般抱着他们亲热,却不想如此淡然,但也不是冷淡,这叫温和才是,和舅舅一般的温和,外祖家的人大概都是这样? 他们倒喜欢这样,素未谋面的亲人甫一见面便搂搂抱抱,他们不习惯这样的亲热。 秦太太招呼女儿一家坐下,屋里已摆好了茶点,她叫孩子们随意抓着吃,不必拘礼,这话也只是说给金童兄妹俩听,铮哥儿和妍姐儿常来外祖家玩耍,和在自个儿家中一般随意。 “你爹怎么还没出来,志明,去喊你爹,怕又是看书看迷了。” 秦老爷虽只是个举人,考了两回便皆没考中贡士,便没再考了,族里出资让他开了个私塾,教这附近的孩子读书,但这么多年他也从未荒废学问,一生都与学识为伍。 秦老爷被长子喊了一句,才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听闻女儿一家来了,便将他事先备好的见面礼拿上,随着长子往堂屋去。 秦老爷从门帘处进来,进门后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落到了初次见面的一对外孙身上,果然龙章凤姿清灵俊秀,不愧是惠国方丈亲点的灵童。 金童兄妹俩也在看外祖父,和舅舅一般的高大清矍,穿着身青色棉布衫,嘴边是修剪得整齐利索的山羊胡,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温和淳仁,想必年轻时就是舅舅那般舒朗干净的男子,才娶得了贤惠淳朴的外祖母。 金童兄妹俩又上前见礼,秦老爷叫了两声好,将手里的两个盒子给他们,温声道“你们初次上门,这是外祖父给你们的见面礼,我晓得你们不缺这些,只是我们一番心意,都收下。” 若是别人家的长辈,热情殷切似要烫伤他们的手,他们还要推辞一二,外祖父母这般温和自然,他们反而不想客气。 金童兄妹俩收下东西后便交给了下人拿着,妍姐儿蹦起来要看,金童兄妹俩望向外祖父,秦老爷捋着胡须轻笑点头,随他们看。 下人便打开了盒子给妍姐儿看,兄妹俩都是得的一本厚实书册,封面上四字曰“秦修笔谈” 妍姐儿尚不识字,看到是两本书便不再作摸索,金童兄妹俩不知这秦修是谁,猜想是秦家长辈,这秦修笔谈,约莫是秦家引以为家训的东西吧。 秦太太笑嗔他老顽童,“莫将你杜撰的这些玩意儿拿来哄骗孩子,他们都还在读书,可别学了你这老顽童。” 金童兄妹俩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秦修便是外祖父。 金童忙道“老话常说老人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外祖父年过半百,人生阅历丰富,岂是我们初为人可比的,学堂先生只教我们读书明理,却不教人情世故,外祖父毕生心血皆传于我们,我们定当视若珍宝好生呵护。” 秦老爷被金童一通马屁哄的仰天大笑,盛赞他读书多会说话,又说小孙子,“明年也跟着祖父去学堂,就能像你表兄这般出口成章。” 小孙子春哥儿还是贪玩的年纪,做了个鬼脸说不去,躲到了母亲身后吃糕点,郭氏打着哈哈,“等孩子大点儿就知道要读书了,如今满心还是贪玩,去了学堂也读不进书,反而还影响别家的孩子。” 春哥儿得全家人宠溺,也没人愿委屈他,妍姐儿见他又抓了两个大梅子吃,咋呼着不许他多拿,也奔过去拿了两个,丫鬟给她用帕子擦了手,再换条帕子给她包着零嘴儿吃。 金童兄妹俩皆是好学的,得了两本书,当场便翻阅起来,这一看便得了趣味,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秦老爷是乐天无忧之人,这随笔手札也甚是风趣,有他随兴而至写的诗文,亦有他出游踏青写的游记,也有记录一家人温馨时光的札记,还有些是他读书时看到的名章美句,他又写了感言批注,当然最引他们深思的,便是他从一些日常见闻中引发的思考,发人深省,小日常也有大学问。 其中有一篇是这样的故事秦修某日出门买油,遇到个卖油翁,他素日是在他惯去的那家杂货铺买油,这日他出门买油手里提着个空油壶,卖油翁见了,便问他可是要买油,我这儿的油极好。秦修略微犹豫,卖油翁便道我家中不容易,上有八十老母中有重病拙荆下有盛龄儿女待嫁娶,秦修见他形容可怜,便在他这儿买了一壶油,比那杂货铺卖的还贵些。买完油后两人又闲话了一番,他怕家里娘子催促,便别了卖油翁,回家去了。 买的一壶油很快又吃完了,下月他再出门买油,又在路上遇着了这卖油翁,二人又闲话起来,说完后自然又在卖油翁这儿买了一壶油。 如此几回,直到后来某日他遇到杂货铺的东家,问他近来怎么不来买油了,他坦诚说了卖油翁的事情,杂货铺老板略有不快。他与这二人皆有相交,为避免顺得哥情失嫂意,他后来每回出门都拎两个油壶,在杂货铺买一壶,再到卖油翁手里买一壶,一次买两壶,但他家中还是四口人,每月嚼用并未多增,只是由一月买一次油,一次买一壶,变成两月买一次油,一次买两壶,如此双方都顾及到了,也不叫他难为。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精明舅母求情分 婧儿婉拒不怨人 金童看完这个故事后发问,“原本做买卖便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您自然有货比三家的权力,为何要由他们置喙。” 秦老爷笑道“买卖不成情意在,为了买卖失情意,可不值当,我与那油铺老板是老街坊,自然要顾及情分,而那卖油翁又生活不易,我想照顾他几分,且油铺老板每回卖油都给我少半两,我顾着街坊情分不好明说,卖油翁的油较香浓,秤也踏实,只是价格略贵,他们知我有选择,他们有竞争,油铺老板也不缺斤少两了,卖油翁也不提价了,如此可不是我得了好处?” 金童又问“您既早知道油铺老板缺斤少两,为何还去他那儿买?”这亏吃不得。 秦老爷却同他说“凡事莫要太过计较,该糊涂时便得糊涂,在适当的时候表明自己的立场,别人也就明白了。”卖油翁出现后,他便不去杂货铺买油了,杂货铺老板如何又不会疑心他可能已知道其中关节。 金童兄妹俩若有所思。 秦家有两个女孩儿,大女儿是秋日里生的,便叫秋月,二女儿是冬日里生的,便叫冬雪,小儿子是春日里生的,叫春阳,这名字取的简单又好听,他们几姐弟生的也不错,皎如秋月清若冬雪灿似春阳,光看外表是极讨喜的孩子,秦家人都生的不错,要不然当年瑞三爷也不能一眼便相中了小户人家的三奶奶。 春哥儿还是贪吃好玩的年纪,同妍姐儿饭前争零嘴儿吃,饭桌上争肉吃,饭后争汤饮喝,两人皆抢了大份,吃不完还要兜着走。 秋姐儿和冬姐儿便拉着婧儿说话,问她在宫中都做些什么,待听得她在宫里每日读书,两人的话便略少了,她们的祖父虽是举人先生,她们也早早启蒙读书,只是她们皆无心学习,初时还想和婧儿谈谈学问,说了几句便露了底子,婧儿懂礼不说破,她们也觉不好意思了,秋姐儿干脆大方承认“我们才疏学浅,比不得妹妹博览群书,叫妹妹见笑了。” 秦大奶奶便说她们“早便叫你们多读些书,如今可露底了吧?不好好读书,以后和姐妹们都没法往来了。”她是赞许女儿读书的,多读些书,日后像她们的姑母一样嫁入高门,只是两个女儿长在这市井人家里,周围的女孩儿全是只做针线下厨帮忙的,没哪个愿读书,他们家有下人在,两个女儿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叫她们读书也读不进,反而爱美爱俏,醉心穿衣打扮,她们的祖父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两个女孩儿却没听进去,今儿见了她们的表妹,虽只穿着一身素衣,未穿金戴银,却也难掩清贵之气,方信了这话。 秋姐儿道“婧儿表妹的仪态哪里是我们能学来的,祖父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们想读书有祖父教导,可我瞧着婧儿表妹的规矩礼仪也是极好的,毕竟是宫里的嬷嬷教导出来的,我们便是读再多书,这礼仪也学不来。” 其实婧儿并未刻意学过礼仪,从她记事起,身边人物皆是这般言行,她耳濡目染,自然便跟着做了,无需刻意学习,她原以为这是如穿衣吃饭一般日常之事,人人都是这般做才是,却原来只是他们那部分人这样做。 秦大奶奶叹了口气,望向婧儿身边的嬷嬷,往常姑奶奶一家人来,只带两三个下人,今儿却坐了两辆车,主子多了两个,下人更是多了五六个,金童兄妹俩一人带两个丫鬟,还有一个主事的嬷嬷,秦太太做一桌子菜还不够,便让下人去酒楼买了桌席面,给这些下人吃饭。 便只是下人,也分三六九等的,秦家的两个下人都是粗使下人,吃饭狼吞虎咽,难得吃到酒楼的好饭菜,唯恐少吃了一口,日后想起来后悔。郡公府三奶奶带了两个下人来,也是一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这两人便略微娇气些,极其鄙视秦家的下人吃饭没个形象,对着金童兄妹俩的宫人却腆着脸笑。 而金童兄妹俩的宫人呢,规矩礼仪自不必说,说话轻声细语,做事却伶俐,别人奉承夸奖她们皆只谦笑应着,还会叫小柳和刘妈慢着点吃,别噎着。 秦大奶奶看了方嬷嬷好几眼,方嬷嬷端站着只作不知,婧儿也没说话,最后还是秦大奶奶憋不住了,问婧儿道“可否让你的宫人留下来教教你两个表姐规矩,她们比你大几岁,仪态规矩却及不上你半分,眼看着都是要说亲的大姑娘了,还没个正形儿,婧儿可愿为舅母解了这难处?” 婧儿看向母亲,后者回以坚定目光肯定她,她的宫人她自个儿做主。 “舅母恕罪,非是婧儿不愿帮忙,只是宫中的宫人都有编制,她们随着我出宫,皆是记了名的,哪能带了出来不带回去的道理,她们的去留皆由母后做主,我实在无能为力。”她若是皇后亲女,送个宫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她不是,外人瞧着她风光,实则也只是表面光鲜罢了,她身上有哪样东西是她的。 婧儿拒的清楚明白,秦大奶奶便不好强求,又问婧儿几时再回家来住,下回若得空,来外祖家住几日才好。 “若得空自然要来的,只是我们空闲时候不多,一年也就这么几日能回家住着,母后不许我们在外头久留,估摸着明日再在家中玩一天,回宫用晚膳。” 后日是玉露长公主娶媳的日子,他们家要出人赴宴,只能是他们兄妹俩去,大公主可能也会跟着,还得他们看顾。 秋姐儿听他们一口一个母后叫的亲热,问他们“皇上和皇后娘娘待你们好么?你们有没有记到他们名下?” 瑞三爷夫妇闻言躯体一震,金童兄妹俩也愣了一下,回道“父皇母后待我们很好,但我们只是父皇母后的养子女,不是嗣子女,我们还是爹娘的孩子。” 秋姐儿恍然点头,瑞三爷夫妇也松了口气,一屋子人除了老的不问世事,小的不谙世事,中间的几个皆各有想法。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皇后扬言欲遣还 双子泪眼诉衷情 金童兄妹俩在郡公府住了三夜,赶在第三日黄昏时候回宫吃晚饭,他们到坤仪宫时,天已黑了,瞧着乌压压的,又是要下雪的模样,坤仪宫院子里没人,小厨房和膳厅里的灯火倒是温馨。 皇后正领着大公主用晚膳,见他们回来,笑里略带几分凉薄“我只当你们乐不思蜀,不愿回来了。” 金童兄妹俩福礼请安,状似轻松道“怎会,还是宫里舒坦。” 皇后笑了笑,“吃了么?没吃就快去换身衣裳净手上桌,不知道你们今日会回来,也没做你们爱吃的菜。” 金童兄妹俩点头离去,回屋换了身居家衣裳,上桌后皇后已领着大公主吃到尾声了,他们也只胡乱对付了一碗,便放碗下桌。 饭后照例是闲话家常的时候,皇后问他们这几日去了哪里玩,他们说是父母带着他们出门逛了一日,去外祖家做客了一日,今日便在家中玩了一上午,用过午饭后开始收拾行装,赶在晚膳时回来了。 “可是觉着时辰不够?回家长住着可好?” 养不熟的白眼狼,宫里养了他们几年,大了还是惦记着回家,真这样想回去,便回去好了。 金童兄妹俩低头不语,屋里一时气氛凝滞无人说话,大公主好奇钻到桌下去看他们,叫道“姐姐在哭!” 皇后看向她,便见她瘦弱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喉间有压抑的悲鸣声传出,听着人怪不舒服的。 “哭什么,你们不是早便想回去了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真当她不知道么?他们俩年岁也渐大了,她至今也未怀上龙子,或许是该叫惠国方丈再卜一卦,再寻一对灵童入宫。 金童兄妹俩忽而从绣墩上滑至地上跪着,哭道“母后您别赶我们走,我们不想离开这里,从我们记事以来便住在这里,您叫我们走去哪里?” 皇后冷哼道“你们不是回回去郡公府便欢天喜地么?我只当你们早厌烦了宫里,巴不得回去。” 婧儿哭道“祖母常说养恩大于生恩,我们虽在郡公府出生,可多年不回家,早有了隔阂,家里爹娘身边已有一对儿女,我们回去实属多余,人人都供着我们,反而少了日常温情。我们不是为着去郡公府欢天喜地,我们少有出宫的时候,能出宫看看外头的风景,哪有不雀跃的,玉女不也常嚷着要出宫么?在宫里住久了难免厌烦,可再怎么厌烦,鸟倦了便要归巢,人累了便要回家,亲戚家住几日联络感情便成,哪能长住着。” 婧儿声泪俱下言辞恳切,怎能不叫人动容,皇后喊他们起来,“我只是随口说句玩笑话了,倒惹出你们的眼泪来,你们有这个认知便对了,皇宫才是你们的家,郡公府偶尔去走走亲戚便是,宫里一年代你们往郡公府送的东西也不少,够你们尽孝心了。” 金童兄妹俩相携着起身,宫人用帕子给他们拭泪,皇后哄道“快擦干了涂些脂膏,小孩子冬日里哭了要冻脸的,明儿还得出门走亲戚呢,务必得光鲜亮丽的去,别堕了咱们家的门面。” 有了金童兄妹俩一通保证,皇后似乎开心了许多,翌日用过早饭后让他们带上贺礼和大公主,坐马车去玉露长公主府参加喜宴。 去公主府的路上,大公主活力无限,脱了些在车上蹦跳翻滚,惹得婧儿眉头直簇,“你可老实些,衣裳都滚皱了,你是咱们家的门面,这般模样去赴宴成何体统。” 大公主趴在榻上将脑袋塞进被褥里,调皮道“我不是,你们俩是,你们好看就行了。”她还是小孩子呢,谁会管小孩子穿什么衣裳么? 婧儿叹气轻戳她的脑门,“母后原还欣慰你长大了,知道爱美了,却原来又是一时兴起,过了这阵子兴头又打回原形了。” 大公主有阵子极其爱美,每日都缠着母亲换着花样给她打扮,喜得皇后给她做了许多衣裳打了许多头饰,结果却是白费了心血,想让顽童变淑女,谈何容易。 金童兄妹三个因着没有长辈带领,皇后便让他们早些去,彼时客人还少,主家便能多顾着他们些,带他们去后院玩,又交代他们坐席时跟着德郡王妃和礼亲王妃,她事先也和妯娌打过招呼,帮她看着几个孩子。 金童兄妹三个坐的是坤仪宫的马车,虽不是皇后的凤辇,但车身上也绣了凤凰图案,华丽的双驾朱顶翠盖流苏马车,远远驶来公主府的下人便进去通秉了。 知来的是大人物,长公主的弟媳亲自出门迎接,她没进过宫,但她身边跟着的是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在她耳边告诉她这是坤仪宫的几位小主子,齐二太太惊呼之余便要下跪行礼,金童兄妹俩忙拉着大公主避身躲过,身边宫人不必吩咐便上前托住了她,笑道“太太可吓着我们家的小主子了,小人儿经不得大礼的。” 齐二太太笑着道怎会,想去牵大公主的手带她进去,大公主却缩在哥哥身后,只露出个脑袋来看人,金童恼她无礼,瞪视了她一眼,婧儿更是主动伸出了手,齐二太太便牵住了她,带着他们兄妹几个往里走。 公主府在内城,内城勋贵之家众多,占地难免紧张,当初先帝还在时给几个女儿建公主府,便问过她们的意见,若想建在内城,自然占地略小,若想住的宽敞舒适,便只能在外城了。玉露长公主彼时母妃健在,想着离娘家近些回宫方便,便指了内城的公主府,自然如今的公主府地方便不大,也因此金童兄妹几个下车后都不必换软轿了,就这么几步路,走进去便好了。 听闻娘家的几个侄儿侄女来了,玉露长公主忙让人请进来,一见了他们便带到身前来说话,问他们冷不冷,可要吃些什么,就跟在姑母身边不要乱走,待会儿跟着姑母坐上席便好。 玉露长公主今儿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长子娶媳的日子,她也穿了身暗红色的大袖衣裳,她素日是个温雅妇人,今日当真是开怀了,话都多了些。 。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婧儿谢恩遭冷落 玉女贪吃撑破肚 玉露长公主只有一子,今日便是这个儿子娶媳,她作为家中主母,实则忙乱的很,金童识趣的带着两个妹妹去花厅玩,玉露长公主便让夫家的侄子侄女们陪着他们,小孩子嘛,有玩伴便能呆的住。 玉露长公主夫家姓陈,原本只是个书香家族,但因为家里长子尚了公主,便成了皇亲国戚,今日他们家的喜事,宗亲勋贵文臣之家皆有来客,公主府地方又不大,这些来赴宴的人家也识趣,没多拖家带口。 即便如此,金童兄妹俩还是找到了许多熟人,婷姐儿和钦哥儿妤姐儿他们几个必是要来的,玉露长公主下的请柬上也说阖家皆来,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娘家人。 既他们来了,金童兄妹几个便和他们一处玩耍,坐席时也随着他们家的长辈坐在一桌,宴上他们遇着了镇国公夫人,她和宁国公夫人一块儿来的,姜骏没跟着,他该是极想来的,只是姜家和陈家无甚来往,姜家是当朝显贵之家,玉露长公主自然会给他们家下请柬,他们家看在长公主的面上自然要来人,却不能像德郡王府这几家一般拖家带口的来。 金童兄妹俩去向两位国公夫人见礼,镇国公夫人笑容温和,问婧儿身子可大好了,又提及姜骏的不是,害她受罪,问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他们家皆寻来送她。 婧儿婉言谢绝,“身子早已好透了,原也不是什么重伤,夫人莫要多责怪阿骏,他只是贪玩罢了,小孩子家玩耍哪能没个磕碰呢。” 一旁的宁国公夫人很是赞许婧儿的言行,“翁主真真是蕙质兰心,找个时间我可得好好向皇后娘娘讨教育儿经。” 婧儿羞涩低头,心中对于他人的夸赞也是很受用的,她一向谨言慎行八面玲珑,不就是为了这些虚荣嘛。 “请问夫人,姜世子可来了么?我还未正经向他道谢,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镇国公夫人道“今日是他陪我来的,只是他人在前院,不往后头来,你也不必向他谢什么,他算是将功补过,补了他弟弟的罪过,只还是让你受了伤,我们家哪里敢居功。” 话是这样说,可婧儿认为一码事归一码事,姜骏无心致她受伤,她已原谅了姜骏,姜世子却是好心救他,她怎能不感恩。 母后让她新年时提着礼物去姜家拜年,感谢姜世子的救命之恩,婧儿想同姜夫人说这事,只是眼下人多,姜夫人又待她不太热络,万一她提了出来,姜夫人拒绝了可怎么好?还是届时叫母后帮她下个帖子往镇国公府去,她也只去这一回,谢了这恩不落人话柄便是,若镇国公府不欢迎她,日后便不去了。 金童兄妹俩同镇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话,正好德郡王妃在喊他们,他们便辞了这边,兄妹俩走后,宁国公夫人问身旁好友“这姑娘倒是不错,我听说你家阿骏极喜欢她,可要同皇后娘娘做个亲家?” 姜夫人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话“你瞧着好你带回去便是,正好炎哥儿也与她年岁相仿。”她可不想和皇室攀亲。 宁国公夫人讨了没趣,撇撇嘴不再说这事,不多时又有许多夫人小姐过来说话,她们有的是应酬潜规则。 参加完玉露长公主府的婚宴,时辰还早,公主府一片狼藉要收尾,主家也顾不上他们,客套着留了几句他们用晚饭,他们拒了也便算了,安排人送他们出门,他们是跟着德郡王妃走,公主府的人也不多操心。 大公主吵着要去逛街,金童婧儿皆不许,她又去缠德郡王妃,郡王妃自然也不能依她,哄她说外头冷,这大冬天的谁出去逛街呢,你瞧瞧这街上有几个人在逛? 大公主掀开车帘瞅了一眼,一阵冷风刀子般往里钻,划到她脸上一阵痛感,郡王妃忙给她捂住脸蛋,用温热的手掌给她揉揉,“可冻着了吧,这天哪里能出门,咱们快回去,回了家里裹着毯子手炉,浑身暖呼呼的,可就冻不着你了。” 德郡王妃说的也有道理,可大公主难得出宫,叫她就这么回去总有些不甘,又说咱们去茶楼听说书,哥哥姐姐说的那个杜大班在哪里?咱们去找他。 “他在城西,离咱们这儿远着呢,不值当绕过去的。” “那咱们去天香楼,吃饭……” “还吃?你刚吃了饭出来,手里的喜糖还没吃完呢!” 小孩子都爱吃糖,饭前饭后总要来两颗,尤其喜糖更爱,仿佛这红彤彤的糖果分外甜蜜,大公主拿到了喜糖后便拆开来吃了两颗,这会儿边说话嘴里还含着一颗。 “去吃晚饭嘛!我想吃他们家的酱肘子和桂花糕。” 金童震惊“你还想吃了晚饭回宫?母后会骂的。” 众人不依她,大公主便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一副浑身不舒坦的模样,郡王妃择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天香楼门口停了下来,让下人去给她打包酱肘子和桂花糕,又让人去隔壁的金玉阁给她买了对头花,再给她买了两个糖人,最后才叫她开心了,觉着这一趟没白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大公主买回来的吃食入宫时要查验,这是宫里的规矩,大公主也不能例外。大公主不许他们打开,怕散了香气,他们非得查,大公主便在门口吃完了,还拉着哥哥姐姐也吃,吃不下让宫人吃,反正就不许别人动。 他们刚吃了饭不久,皆还没有饿意,为了玉女的肘子不浪费,又撑了几口,金童兄妹俩知道适可而止,大公主就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从宫外带回来的肘子极其珍贵,一块肉都不能浪费了,最后肘子是吃完了,人也撑坏了,回宫之后捂着肚子嚎,叫皇后又戳着她的额头骂,哪家姑娘会吃成这个样子,饿死鬼投胎不成? “她吃的东西你们检查过没有?可不能吃外头不明不白的东西!” 这宫门处的人也是不会办事,为什么外头的吃食进宫要查验,不就是防着毒害了他们几个主子么?竟然让大公主当着他们的面吃了,这肘子带回去不就是给大公主吃的么?他们查什么呢?这些奴才真是得好好整顿了,宫门处的查验是多重要的关卡,走形式敷衍了事怎么成。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翁主食邑八百户 体恤民生欲捐粮 大公主身边的小太监福喜伶伶俐俐,回话道“进主子嘴里的东西如何能不验,在天香楼他们端出来时便用银针验过了,奴才又试吃了一口,没出什么事儿才敢给公主吃的。” 天香楼是京里数一数二的酒楼,去那儿的客人非富即贵,哪个出了事他们也担待不起,他们家的饭菜美味不说,干净安全是最起码的保证。 话是这样说,皇后还是要敲打他们,“要进嘴的东西一定不能掉以轻心,最好就不要让她吃外头的东西。” 宫里的东西送进嘴里都是他们亲自把关了的,外头的东西谁知道他们怎么做的。 大公主捂着肚子靠在榻上哼唧,皇后让人去熬酸梅汤了,让她站起来走走,坐着更难克化,大公主却不愿,“我走不动。” “看你下回还敢这么吃吗?你可别成为史上第一个被撑死的公主,那可流芳百世了。” 金童婧儿在一旁偷笑,玉女这样子,还真难说。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确实这日子也快,尤其到了二十三之后,年味就一天比一天重了。年底的时候婧儿封地上的食邑交上来了,皇帝赐给她的封地是赣州,她当然无权管理这片土地,但这片土地上有八百户人家的口粮要交给她,便是所谓的食邑八百户。 婧儿不太理解这些,只听宫人说谷子三千石,杂粮两千斤,以及白银四百二十八两五钱,还有些赣州知州送给她的地方特产,也零零散散装了两个大箱子,再有她作为从二品的翁主爵位自带的俸禄,是每月一百两银子,算起来一年下来也有一千多两,她一个小孩子只进不出,这一年的收入算很可观了。这些都是真金白银的东西,难怪京中这些勋贵之家如此看重家中的爵位,有了爵位一家子都衣食无忧。 皇后教她怎么算自己的食邑,“虽然说食邑八百户,但并不是这八百户人家一年到头来耕作的东西全交给你,那他们吃什么?他们是按朝廷颁布的赋税来交粮的,一家人一年要交多少税,一个地方都是一个行情,赣州是鱼米之乡,出产一直都不错,税也较重,当地的农户要交四分税,你若想查,问户部要赣州的税赋簿子来,便知当地一年产出多少,交了多少税给朝廷,分到你这里的又是否对得上。咱们身为皇室女子,可以眼中无阿堵,但不能不懂这些经济学问,被下人蒙骗。” 婧儿懵懂点头,心道那些农户要交四分税,是不是太重了,给她这么多米面,她又不吃,屯着可不发霉了? 皇后知她疑惑,同她道“那些米面你自然吃用不完,你可以卖到米铺去,换成真金白银,当成你的嫁妆钱,也可留着囤起来,碰上灾荒年间,粮食可是最重要的。” 婧儿问道“我记得母后说过,全国有好几个大粮仓,便是防着天灾时给老百姓们放粮救灾的,要不我把粮食囤到那儿去。” 皇后笑道“这可就等于充公了,你可亏大了。” 婧儿想了想,道“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京中也罕有像我这样小便开始领俸禄食邑的,不如在我成年之前,这些东西都捐了吧,日后我成家有了儿女,便要给儿女攒家产了。” 皇后捏捏她的鼻子,“你想的倒长远,不过我和你父皇可不会占你的便宜,你有这个心自然好,可你要记住,枪打出头鸟,朝廷领食邑的人这样多,他们都将东西捂在手里一毛不拔,就你大方捐给朝廷,你可让那些不愿拔毛的作何感想?你这样会成为众矢之的,也会让朝臣觉着,是我和你父皇在教唆你给他们树立榜样。” 婧儿原只是好心体恤民生,被皇后这样一说便有些不安,她可没有干预政事的意思。 皇后同她道“你既不好处置这些米面,便都卖给我吧,我换成现银给你,姑娘家还是要多攒些嫁妆才好。” 婧儿忙摆手“这怎么叫卖,我和哥哥吃住都在这里,这便当我们交口粮了。” 皇后笑笑“你们是我的养子女,父母养育子女是理所应当,哪里还需要交口粮的,你只安心收下当你的私房钱吧。” 大公主在那边玩谷子,将一双手插进谷里搅来搅去,做出翻江倒海的情状来,却不小心将谷子搅了出来洒在地上,黄澄澄的谷粒,铺在地上一层,怪可惜的。 皇后看着刺眼,想到婧儿忧心民生想捐粮,玉女却把粮食当玩具,她翻年就四岁了,金童兄妹俩四岁的时候已经很懂事了。 “玉女,将这些谷子都捡起来!” 大公主茫然抬头,见母亲是在说她,便开始捡,她只当好玩,一粒一粒捡起来放回去,如小鸡啄米一般。 洒出来的谷子并不多,她捡完之后还想去玩,被皇后叫了过来,同她道“不许去玩那个,那是你平日里吃的饭,你不是素来喜欢吃,怎舍得糟蹋吃食?” 玉女道“没糟蹋。”玩了还不是一样吃。 皇后不同她辩驳,只告诉她“不许玩米面粮食,这些不是你的玩具。” 玉女挫败应了一声,“是。” 皇后又继续和金童兄妹俩说话,同他们讲了许多民生问题,“如今咱们的朝廷还算富足,你瞧你的食邑里还有些银两,便是有些人家不愿交粮,改交了现银,或有些人家虽还挂着农户的头衔,实则做起了生意,家里已有银钱富足,粮食却不多,自个儿都要花钱买粮食吃,如何还会交粮食上来。” 金童便想起了一个问题“可大家都说士农工商,商在最末,可我瞧着最苦的便是农户了,他们做最累的活,却还要交税,商人排在最末,反而过的富足些。”至于工人,虽也苦累,但他们收入不高到一个点是不必交税的。 皇后道“正因为农户过的苦,咱们才要提高他们的阶层地位,你也知道商人过的富足,若还将他们排在前头,岂非人人都去行商,那谁来种地,咱们吃什么?” 谁不知道要发展商业富足国家,可农商两行务必要保持平衡,历朝历代都大力扶持农业,打压商业,将商人排在最末级,仍然有那么多人挤破了头想做生意发财,说到底,最苦的就是农户,可最苦最累的活总要有人做,他们上层阶级,要紧的便是维持好底下的平衡。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初二拜访承恩府 兄妹齐坐冷板凳 皇后按照市面上的价格,十文钱一斤米,换成现银给了婧儿,只是婧儿的这些食邑是谷子,要褪了壳才算米的,还有那些杂粮也比不得白米值钱,皇后也没给她算的太精细,拢共给了她五千两银子,婧儿算术不太好,但估摸着觉得是自己赚了。 婧儿将这些钱都放进了自己的私房钱匣子,美滋滋地清点自己的家当,她如今还处在只进不出的年纪,逢年过节皇家亲戚们给的礼都不薄,生辰的时候也能收一笔,见了客人又要收见面礼,以及皇后每年给她打的金银首饰不胜枚举,这样算来她也是个小富婆了。 金童艳羡道“你的家当都这样多了呀,我就没有这么多,哎,照这样下去,日后还要请我们的翁主殿下多照料几分呢。” 皇家大概也有几分遵循穷养儿子富养女的规矩,婧儿的家底可比金童厚多了,不说婧儿如今已有爵位,便她是女孩儿,从小就用金玉堆砌,他一个男娃娃,最多也就戴个平安锁戴对童镯,那些也是他小时候戴的,如今在习武,便少戴这些磕绊之物,且每年过年帝后给婧儿和玉女的红包里都装了各色宝石珍珠,金童的便多是些金银稞子,可没那些珠石值钱。 婧儿打趣他“你可放心,若你日后没钱娶媳妇儿,我自然慷慨解囊。” “得了,你还是留着当嫁妆吧。”也不知道哪家小子有这福气,得了他妹妹的十里红妆。 当宫里的鞭炮声响起,便是新年到了,大人们感慨光阴,又老了一岁,同时又叮嘱孩子们,你们又大了一岁,新的一年要更加懂事,再接再厉,努力上进。 对于大公主来说,这一年她是大孩子了,可以出门走亲戚了。 这新年里头一个要去的亲戚家便是承恩公府,皇后没法回娘家,便让几个孩子去外家拜年,婧儿与承恩公府的姑娘有宿怨,实则是很不愿去的。 皇后也知晓她那点疙瘩,同她道“我会让秦嬷嬷陪你们去,你如今有翁主头衔,也没谁敢欺负你,若她们待你不热络,吃顿饭便回来,也不多留。” 婧儿名义上也是承恩公府的外孙女,不能不去拜访,婧儿说去承恩公府用过午饭后想去郡公府拜个年,皇后允了,让他们早些回宫,不许在郡公府用晚饭,玉女还跟着他们呢。 初二是女子回娘家的日子,承恩公府的姑奶奶姑太太也有不少,初二那日自是济济一堂,只是今年大公主要来,其他人便不够看了。 一大早府里便忙碌起来,老夫人今日也起的比往日早,穿上了一身暗红色洒金丝的大袖衣裳,头上也戴了条新的东珠抹额,瞧着煞是精神。老夫人从窗内看到外头院子里又堆了些新雪,忙让下人将院子打理干净,又要准备大公主爱吃的零嘴儿点心,今日的菜色也再过了一遍,又再给加了一道糖醋里脊,说大公主喜欢吃。 老夫人满心满眼里只有大公主,今儿可不只她一人来,还有别的姑奶奶姑太太也要来的,只是老夫人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亲生女儿,对那些庶女小姑子都是面上情,嫡亲外孙女要来,谁还顾得上她们呢。 老夫人身为皇后之母,有任性的底气,大夫人身为家中主母,便要照顾其他客人,只是哪个客人她都愿照顾,偏偏那兄妹俩,她是极不想搭理的。 金童兄妹俩上门,意料之中的遇了冷。 老夫人一见了大公主便将她抱在怀里揉搓,众人也都围着她说话,金童兄妹俩坐在边上,没人搭理他们,他们便也无话,拜完年后只端坐着笑看他们。 大公主是坐不住的丫头,叫她一直赖在老夫人怀里可不行,她坐了一会儿便要去亲近她的小姐妹们,她和二舅舅家的蕙姐儿玩的好,两人差不多年纪,回回见了都一处亲香。 蕙姐儿要带她去屋里玩,她颠颠儿地跟着去,陈家其他女孩儿也一同去,还叫上了同来拜年的亲戚家的姑娘,就是没人叫婧儿。 有位庶出姑太太带来的小姑娘见婧儿没跟上,便喊她“你也来呀!” 婧儿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陈家姐妹,摇头轻笑道“我不爱动,你们去吧。” 那小姑娘懵懵懂懂,身边大些的女孩儿已拉着她走了,金童忿忿地翻了个白眼,婧儿才不稀罕跟她们玩呢! 相比起婧儿遇冷,金童稍微好些,男孩子毕竟不像女孩儿家爱计较,金童和陈家的男孩儿也没什么仇怨,有几个大些的男孩儿邀他去前院玩,金童怕妹妹处境艰难,哪儿都不去,就陪妹妹坐着,他们便不勉强,也陪着客人坐在屋里说话。 陈茱陈菡有个亲弟弟,年方四岁,见到金童兄妹俩很有些不快,脸色倨傲问婧儿话“是不是你砸了我姐姐?” 婧儿看这小孩儿也不喜,不善地回了一句“是又如何?”你两个姐姐都打不过我,你一个小崽子,还想替她们出头不成? 陈梓听她这话更加不快,扬着小拳头要来捶她,婧儿身边许多宫人,自然不能让他近身,陈梓身边也有丫鬟跟着,陈梓可是陈家的心肝宝贝,他身边的丫鬟也神气的很,来护着自家少爷时还暗暗掐了把婧儿的丫鬟,气势很是不善。 这丫鬟掐的不是别人,正是婧儿身边的小辣椒新荷,新荷当即也不依不饶起来,逮着那掐她的丫鬟狠揪了一下,用尖利的指甲揪在她手背上,当即就掀起了一小块皮肉来。 丫鬟嘶叫出声,哭着去求大夫人和老夫人做主,说新荷掐她。 新荷插着腰道“你先掐我的!” 那丫鬟确实掐了她,只是隔着衣料掐在手肘上,冬日里衣裳厚重,实则没多少痛感,只是新荷不忿她态度恶劣,重重回击了一下。 “我没掐你,我手上可是有印子为证的,你手上有什么?” 新荷便忿忿撩起袖子来,她穿的多,撩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掀起里衣袖子来,发现上头红了一块。 “这可不就是你掐的?若不是你家哥儿要来打我家翁主,你又对我动手,我能掐你?” 小丫鬟尖叫“我没有,你撒谎,你穿这样厚,我如何能掐红你?” 新荷道“我穿这样厚,手上尚且红了一块,可见你下了多大力气,还好我护着了我家主子,也不知你们这主仆气势汹汹是冲着谁来的!” 她还收拾不了这黄毛丫头了!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矛盾激化险翻脸 双子归家方知暖 秦嬷嬷和紫烟跟着大公主去了,金童婧儿身边留下的宫人都是些小宫人,陈家人知道她们在坤仪宫的地位,也不惧她们。 “不过是孩子话罢了,你们也太上纲上线了。” 大夫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将小儿子揽到身边来,望向婧儿一行人的目光饱含冷意。 婧儿也不服输,说道“谁上纲上线还不好说呢,你们家的待客之道也叫我开了眼。” 大夫人长眉倒竖,望向婧儿的目光又是毒意又是惊忿“翁主好伶俐的口齿,你这和长辈说话的口气也叫我们开了眼。” 小丫头片子,来了他们家还敢撒野,今儿非得叫她知道颜色。 面对长辈的诘难,婧儿半分未弱气势,“大舅母可还是在记恨我伤了菡姐儿的事?自然嘛,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菡姐儿遭那一宗罪,舅母耿耿于怀也是有的,只是我叫人欺负了,父皇母后也心疼的紧,事后补偿了我一个翁主爵位压惊,我倒是因祸得福了。”今日你们若再敢欺负我,我哭了回去,不晓得父皇又会如何补偿我。 大夫人喉间深吸了口气,胸前起伏的厉害,瞧着意难平,可再怎么难平,还是得平,她平不了,老夫人帮她平。 “你这丫头一向会说话,你表弟年幼不知事,吓着你了吧,我来说他,老大媳妇,还不把梓哥儿带去找他姐姐?他若闹腾起来,咱们都哄不住。” 陈梓和他二姐陈菡关系最亲近,是以听闻婧儿砸伤了陈菡,他气势汹汹的来兴师问罪,可也没谁买他的账,气得他撅起嘴来,在撒泼前被大夫人带离了这屋。 冷厉的大夫人走后,屋里气氛便轻松了许多,老夫人也顾着金童兄妹俩说了几句,她做了榜样,其他人自然也会凑话,便不至太过冷落, 午间一顿饭金童兄妹俩食不知味,她和大夫人闹得这样僵,还怕大夫人在菜里下毒呢。 用过了午饭后,金童兄妹俩不愿多留,道是要去一趟郡公府拜年,陈家不留他们,却要留大公主,金童问她“你要留在这儿,还是要同我们一起走?” 大公主看看哥哥姐姐,又看看外祖家的表姐妹们,很是纠结了番,蕙姐儿拉着她的手不放,让她再留下来玩会儿,晚些时候再回去,又道“你和你哥哥姐姐日日相见,这一会儿也离不得么?你可难得来我家一次。” 她这样一说,大公主便深以为然,她难得来外祖家一次,哥哥姐姐只是这会儿分开了,晚上又能见着,那还是留在这里玩的好,那个郡公府又不是她的亲戚,她才不想去。 “那我到这里玩,哥哥姐姐回去时来接我。” 金童婧儿也不勉强她,皇后恐怕也不乐意大公主去郡公府, 他们也不愿在承恩公府久呆,要他们说,以后初二的时候,让大公主去承恩公府,他们跟着爹娘去外祖家才好呢,各自走各自的亲戚。 这话他们也就在心里想想,绝不敢露出半点儿想法来,若叫皇后知道了,又要旧话重提,将他们遣送回家。 金童兄妹俩事先没打过招呼说今日会去拜年,郡公府也没做准备,不过正月里家家都不缺酒肉,原也不必如何准备,再说他们也不留下用饭,还准备什么,只上午在承恩公府便派了个宫人去郡公府传话,他们下午过来。 不巧的是,瑞三爷今儿陪着妻儿回岳家了,是以金童兄妹俩回来并未见到他们,其他几房的奶奶们也回了岳家,只大奶奶在家里招待回家的姑奶奶,金童兄妹俩忽然上门,众人一阵惊奇,反应过来后便临时给家里布置了一番,多备了些茶点,人来后拥着他们进门去给郡公和夫人请安。 郡公夫妇见了他们也开怀的很,揽着他们在身边说话,问他们在承恩公府吃的好不好,要不要再吃些,今日要来怎么没事先说一声儿,他们也好多做准备。 “去年你们初八才来,且事先下了帖子,我们原以为今年也是这般,不想今年倒来的早。” 金童兄妹俩坐在郡公夫人身边,原本他们不适这些长辈的亲热,但今日在承恩公府坐了大半日的冷板凳,这会儿便极享受这份热情,被人稀罕总比被人冷待好,他们才不稀罕承恩公府的款待,他们也有祖父母,祖母待他们就和承恩公老夫人待玉女一样好。 “原本昨日就该来的,只是昨日宫里有宴席,且祖母和母亲也进了宫里,我们再跟着回来岂不添乱。今日我们领着玉女去了承恩公府,在他们家用的午膳,玉女留在那儿玩,我们俩便回家来坐会儿。” 婧儿也响应哥哥的话“若我们昨日便跟着祖母回来,行程匆忙还不说,咱们只能见这一日,昨日你们进宫,今日我们出宫,如此我们可不两日都见着了。” 众人被她逗笑,郡公夫人更是揽着她轻揉她的脸面,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这几次见面愈发开朗了,看来也是往家里走的勤了,便愈加亲近,少了隔阂。 “好孩子,我得了消息后便让人去喊你爹娘了,只是那会儿他们家已在准备午饭了,你爹娘要吃了饭才回来,你外祖家离咱们家也不远,他们得了消息定然会快些回来,你们先别急着走,在这儿多玩会儿。” 金童兄妹俩相视一眼,由金童说话“昨日便见过,也不必让爹娘奔波,这几日我们都要在外走动,得空再来玩也行。” 郡公抚着乖孙的头,“好孩子,你们爹娘就愿意为了你们奔波。” 大奶奶在旁边问了一句“你们去承恩公府拜年,他们可为难了你们么?我听说婧儿和陈家的丫头有些不睦。”当初那事情闹得也大,郡公都闹到礼亲王跟前去求公道了。 “为难倒不算为难,只是冷待我们,坐在那儿难受,是以我们一吃完饭便过来了。” 郡公夫人忙摸摸婧儿的肚子,“那怕是没吃饱,遇上这样糟心的人事,哪儿吃得下,快去厨下再热些饭菜来,你们再吃些。” 金童兄妹俩摆手摇头,郡公夫人却坚决要再让他们吃一顿,他们也只得受着了,在承恩公府确实没吃饱,只是他们没有吃散饭的习惯,玉女才会这样。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郡公府满堂和乐 小姊妹混玩不羁 瑞三爷夫妇回来时,便见到一家人围坐一桌看金童和婧儿吃饭。 “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吃饭?在承恩公府没吃饱么?” 金童兄妹俩还未告状,一家子亲戚已替他们抱不平了,“承恩公府做忒难看,一家子老的小的为难两个孩子。” 瑞三爷神情愤慨,“日后不去了,又不是你正经外祖家,他们不欢迎,你们又何苦凑上去。” 东海郡公说了句“这事还是得让皇上知道,陈家不过是外戚,皇后娘娘虽偏帮娘家,皇上定然更疼你们。”就像之前婧儿和陈家的姑娘打架,皇后还不是得把娘家侄女送回去,皇帝对这些外戚印象差的很。 金童道“这可不成,我们怎能站在父皇一边来对抗母后,母后和我们才是一家人,并不是陈家,我们来之前母后也叮嘱过,若陈家待我们不热络,也不必多留,吃了饭便走,只是我们作为晚辈,不能失了礼数。”便是皇帝偏疼他们,也没有说和陈家不睦便不要上门拜年的话。 郡公夫人望了眼金童婧儿身边跟着的宫人,也不知这些人如今效忠谁。 因着金童兄妹俩回来,郡公府回门的一群姑奶奶都多留了阵子,尤其是瑞三爷的同胞姐姐二姑奶奶,一个劲儿的拉着金童兄妹俩亲香,她甚少见到这对侄儿侄女,迫切的拉拢他们和自己的孩子成为玩伴。 郡公府每个孩子都想和金童兄妹俩玩耍,他们兄妹俩回家几次,也有呢较为投缘的几个姊妹,金童跟着亲兄长铮哥儿玩,铮哥儿又带着他和几个亲近的堂兄弟玩,首推大房的钊哥儿和五房的钟哥儿,大房和五房的孩子是他们的嫡亲堂兄弟,同样二姑奶奶的孩子也是他们嫡亲的表姊妹,自然会多亲近些。 婧儿同家里的八姐儿九姐儿关系最好,她们年岁相仿,虽父母之间可能有些隔阂,小孩子却并不管这些,八姐儿是二房的孩子,九姐儿是四房的,他们的父亲皆是庶出,郡公夫人不大喜欢她们,但都住在一家屋檐下,家里小姐妹们还是一道玩耍。 八姐儿和她亲姑姑家的小萱儿关系好,便拉了她介绍给婧儿,婧儿一见她眼睛便亮了一下,这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就是有些胆小,八姐儿带着她走到人前来,让她叫人,她也怯怯地不敢说话。 “表姐,她总是不说话,闷的很,你不要和她玩了,来,咱们来翻花绳。” 说这话的是二姑奶奶家的音姐儿,郡公夫人只有二姑奶奶一个女儿,二姑奶奶也只有音姐儿一个女儿,郡公夫人待这唯一的外孙女也疼爱的很,回回她来了家里,一众亲孙女尚要往后靠,也只有婧儿在的时候她要退一射之地。 二姑奶奶时常同她说起这位表姐如何好命,她听了不大喜欢,但母亲教过她要讨好这位表姐,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喜。 婧儿笑了笑,说翻花绳太无趣了些,咱们去捉迷藏才好,人多热闹,她在宫里可没有这么多人能陪着她玩这个游戏。 音姐儿不喜欢捉迷藏,她今儿穿了身新衣裳,到处钻会把衣裳弄脏的。 “表姐,你穿的这样好看,到处钻会把衣裳弄脏了。” 八姐儿道“脏了就脏了,换一身便是,七姐姐又不缺新衣裳穿。” 音姐儿被她驳了话,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理她们了,只是偏头看到母亲不赞许的脸色,她又回了头,等人来叫她。 婧儿知道她的小别扭,主动喊了她玩,八姐儿则牵着她表妹小萱儿,众人以手心手背的方式留下了找人者,其他人便四处躲藏起来。 她们事先划好了区域,只能在夫人的正院里玩,不能跑远了,八姐儿九姐儿和小萱儿音姐儿都跟着婧儿走,音姐儿不悦“咱们不能这么多人躲在一起,一个暴露了可不就暴露了所有人,我和表姐躲在这里,你们去别处吧!” 九姐儿也不悦了,“你怎么不走?我们就要躲在这里。” 婧儿带她们来的是夫人的寝房,若是平时,她们小姑娘家玩耍可不敢躲进夫人寝房里,但今日有婧儿带着,她们也便借了一回虎威。 音姐儿恼她们偏要和自己作对,拉着婧儿要离开此处“表姐,我们走吧,不要和她们躲在一起!” 却不想婧儿再一次驳了她的要求,“大家一处玩耍,可不要生了嫌隙,既你们皆不愿离了我,便都一处躲着吧,八姐儿带着小萱儿躲在衣柜里,快进去,我来帮你们关门。” 八姐儿面上布满兴奋之色,拉着表妹躲进了衣柜里,进去前还犹豫了会儿,“将夫人的衣柜弄乱了,会不会责怪我们?” “不会,你们脱了鞋进去,不将里头弄脏便是,噢,鞋也要藏起来,你们先进去,我来帮你们藏。” 八姐儿带着小萱儿脱了鞋藏进衣柜里,婧儿给她们关上了柜门,又开了问她们闷不闷,可要留一条缝,八姐儿摇头“不留,关实了。”留了条缝被晴姐儿和六姐姐看到了可怎么好? 婧儿便将柜门关实了,只是不上锁,她们若闷的难受,自然会把门推开来透气。 婧儿把她们的鞋藏进了床下,用脚榻堵着,便看不出痕迹了,九姐儿已经找到了地方躲藏,她寻的据点是一个放衣料的竹篓子,她个子小,一屁股坐进去,便将手脚脑袋都折了进去,又喊婧儿“七姐姐,快拿些东西来盖着我!” 婧儿回头见她钻进了篓子里,说话的声音都闷闷的,笑道你们可真玩的开,我以为的捉迷藏便是藏进假山里,藏进林子里,你们这可真是无所不用极其了。 婧儿说话间,将九姐儿从篓子里清出来的衣料又给盖到了九姐儿头上,如此瞧着,便像是篓子里堆满了东西,放不下溢出来了。 她们三个都躲好了,婧儿也要寻个地方藏着,回头却看音姐儿一直站在她身后,身子不动嘴上也不说,总之满脸都写着我很不高兴,不想玩这个游戏之类的话,婧儿也不想理她,同她道“你快寻个地方藏着,我也要藏起来了。” 音姐儿便走到了门边,道“我就躲在这门后。”她才不要钻进衣柜里钻进篓子里呢,头发都会乱的,衣服也会皱的。 婧儿觉着这地方太容易暴露了,也只能由她,只希望她被找到了之后不要把她们也给说出来。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顽童胡闹藏衣柜 不知上锁显断气 夫人的寝房是第一个被光顾的,今日阖家欢聚一堂,夫人心情甚为美妙,也不计较这些孩子去她的寝房撒野了,只说了句“你们别碰坏了东西便成。”弄乱了是没办法的事情,事后收拣一下。 找人的晴姐儿和六姐儿虽蒙着眼睛,但听了这句话,便知她们躲进了夫人的寝房里,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目的地便是夫人的寝房。 进了房里,见夫人的寝房里微有些凌乱,她们不敢胡乱翻找,只能看看门后,看看碧纱橱后头,目光能及处先扫视了一圈。 这随意一找,便找到了门后头的音姐儿,音姐儿无所谓走出来,出门前瞥了一眼九姐儿藏身的篓子,六姐儿闻音知雅意,将上头堆着的布料一掀开,便看到了九姐儿毛茸茸的脑袋。 九姐儿捂着脸不让人看,六姐儿说她“我认出你的鞋了,还捂?”她们一家的姐妹,穿的衣服皆差不多,但鞋子是各色各样的,她一眼便看到了九姐儿的小红鞋。 九姐儿啧啧道“我藏的这样好,你们都能找到?是不是音姐儿出卖我了?” 音姐儿出门时正听到这句,回头驳了一句“我才没有,是你这篓子上堆起一堆衣物来,叫她们怀疑了,外祖母屋里哪里都整洁,就这处邋遢。” 九姐儿努了努鼻子哼哼两声,见晴姐儿还在翻找,忙道“别找了,我们又不会都躲在一个屋里,这一个屋躲了两个还不够?” 六姐儿觉着也是,八姐儿和婧儿好,定然是带着婧儿躲到别处去了,她们去耳房看看。 婧儿躲在碧纱橱后的一张小床下,这张小床是祖母给孩子们准备的,偶尔有孩子们来她屋里玩耍午憩,或是夜间留下来睡觉,便住在后头的小床上,婧儿也是豁出去了,竟躲到了床底下,还拖过了脚榻堵着床脚,不露出丝毫痕迹。 晴姐儿进碧纱橱里找过,约莫是没想到她会躲进这里,也没往床底下瞧。 婧儿安心在床下躺了许久,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找她,心道她是不是躲得太死了,估摸着外头游戏都快结束了,若一直没人没找到她,那也没意思,便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躲到了碧纱橱的门帘后面,如此只要一有人来便能看到她,可算给她们机会了吧。 六姐儿和晴姐儿已将所有人都找了出来,唯独剩下婧儿和八姐儿小萱儿她们三个没找到,问九姐儿“她们藏哪儿去了?不会是出了这个院子吧?” 九姐儿摇头故作神秘,“她们就在这院子里,只是你们没找着,你们若是认输,我便将她们喊出来。” 认输是不能的,六姐儿想了想,和晴姐儿分头找,她再去夫人屋里看看,晴姐儿去二房厢房里找找,不信找不到她们。 婧儿听到有脚步声进了夫人房里,随后还有九姐儿等人的声音,便知是到了她露脸的时候,在六姐儿掀开门帘时,她跳出来大叫了一声,吓得六姐儿等人一个趄趔。 “你怎么躲在这里?我方才找过了,你是不是后头溜过来的?” 婧儿摇头笑的得意,“我一直躲在这屋里,只是你们没找到罢了。” 六姐儿道“除了床底下哪儿我都找过了,你……你莫不是躲进床底下了?” 随后的九姐儿等人也一阵惊呼,“你真躲进床底下了?哎呀,难怪你衣裳这样脏,嘻嘻嘻我要去告诉祖母,让她老夸你规矩好仪态佳!” “不许去!” 婧儿去追打小姐妹,六姐儿跟在她身后问“那两个躲哪儿去了?” 婧儿正追着九姐儿挠痒,听闻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眼衣柜,这一看却惊察柜子上了锁,谁上的锁?明明她关门时是没有锁的,难道是后来丫鬟进来锁住了?八姐儿她们还在里头呢,可别闷坏了! “她们在柜子里!” 婧儿忙跑过去想打开柜子,却没有钥匙,一把大锁纹丝不动套在上头,她急得拍门“八姐儿,你们还好么?这谁上的锁?快来人开锁呀!” 六姐儿不信她,“你可别诓我了,这柜子上了锁,她们怎么躲进去的?”也正是因为这柜子上了锁。她才没有去里头找,要不然哪能放过这处藏人的绝佳之所。 九姐儿附和婧儿道“是真在里头,不知是谁上了锁,八姐姐她们也真憋的住。” 婧儿喊了人,便有夫人身边的丫鬟去找钥匙来开锁,柜子一打开来,果然八姐儿她们俩还在柜子里,脸都闷红了,额上发帘都被汗浸湿了,小些的小萱儿更是见了光后开始哭,恐怕是闷坏了。 下人忙将她们俩抱出来,给她们顺气倒水,婧儿问她们,“你们谁上的锁?” 下人皆摇头,她们没上锁呀,这柜子只放些衣物,素日里也不上锁呀,一把大锁只挂在上头当摆设,她们还以为是小主子们玩起来没个分寸,将门锁上了呢。 音姐儿问了句,“表姐,不是你给她们关的门么?” “我关门时没上锁呀!” 九姐儿也替她作证,“我也看到了,七姐姐没锁上的,还问她们要不要留条缝呢。” 六姐儿毕竟大些了,说她们“你们俩也是笨,柜子被锁上了,你们躲在里头闷着难受,不知道叫吗?不知道敲门吗?我们听到声儿自然就来叫你们了!” 八姐儿还有些喘,“初时不觉着难受,到我觉着难受时,你们人都走光了,七姐姐躲在里头,没听到我的喊声。” 她们皆是玩的开的姑娘,若只有些许不适,皆是能忍着的,到她觉着难以忍受想出去事,实则里头空气稀薄,她们已叫不出多大声音了,外头又喧闹的很,婧儿躲在里头床底下,并未听到她们的叫声,到六姐儿等人再进来时,她们连敲门的力气都没了。这样想来她也后怕,她们险些闷死在里头。 婧儿心里满是自责,一直在给八姐儿和小萱儿顺气,又说了许多好话安慰她们,下人看着小萱儿情况不太好,去通知了外头的主子们,夫人便带着几位奶奶进门来,训斥她们玩起来没个分寸,将小萱儿抱了出去,找大夫给她看看。 。 正文 第一百章 细思前事生惧意 双子谢恩国公府 东海郡公府也供了位大夫,管着这一家人的头疼脑热,大夫来看了小萱儿和八姐儿,说是闷着了,小萱儿嗓子还受了些损伤,给一人开了碗清心汤,又给小萱儿开了些润喉的药,让两人安静休养两日,便无大碍了。 婧儿满眼泪花向长辈们请罪,尤其向八姐儿和小萱儿的父母行了大礼,是她失了分寸,让姐妹们陷入险境。 郡公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是新年间,一对孙儿难得回来,她不欲责怪,只道日后玩耍起来要以安全为重,莫要以身涉险。 八姐儿和小萱儿的母亲见自己的女儿无大碍,也没多责怪婧儿,还宽慰她不要放在心上,即使如此,婧儿还是再三道歉,回宫之后同皇后说了这事,往这两家送了许多东西赔罪。 有了这一遭意外,郡公府的和乐气氛陡然冷却,金童婧儿也没有多呆,陪着父母去三房坐了会儿,一家人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便去承恩公府接大公主回宫。 回去的路上婧儿还闷闷的不愿说话,金童开解她“你只是无心之失,不必介怀。” “你是这样说,可上回阿骏无心让我受伤,你又气了他多久?八姐儿和小萱儿的父母不好说我,心里定然也是怨我的。” “这如何能怨你?要怨就怨那上锁之人,又不是你上的锁。” 婧儿无语沉思,哥哥如同众人一般,或是以为哪个小丫鬟上了锁害八姐儿她们闷在里头,怕主子责骂不敢承认,她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年轻的小丫头没法进夫人内室,自然不存在不清楚那个柜子的用途,糊里糊涂的给锁上了的情况,大丫头说那柜子常年不上锁,想必今日也不会特意上锁,若有人明知道八姐儿她们在里头,却将柜子锁住了…… “你想的忒多了些,这柜子或许常年不上锁,只是今日你们进了祖母屋里玩耍,丫鬟怕你们弄脏了地方难整理,将柜子锁上了也是有的,只是不想八姐儿她们已经躲进去了。” 婧儿松了口气,但愿是她多心了,只是自己以后还得再警醒些,切莫回了家中便松散下来,陷入险境却不自知。 金童兄妹俩去承恩公府接大公主,后者乐不思蜀,承恩公老夫人留她住下,她还真想住下,不必金童兄妹俩开口,秦嬷嬷自然会规劝她,哪有新年里就住在人家不走的道理。 兄妹三人一齐出的宫,自然一齐回宫,皇后问他们今日在外祖家玩的可开心,大公主倒是叽叽喳喳嘴巴不停,一会儿说外祖家的点心好吃,一会儿又说外祖家的园子好看,还羡慕陈家姑娘们住的绣楼,那么多姐妹们住一起,不像她们家就这几个人。 婧儿心道若无忧没走,坤仪宫也有四个孩子,不热闹么? 皇后见金童兄妹俩神情微淡无话,问他们“你们今儿出门走亲戚不开心么?” 金童摇头,说了他们在承恩公府坐冷板凳的境遇,又说了郡公府的意外,今日实在不甚美妙。 皇后看了眼秦嬷嬷,后者不置可否,皇后恼娘家人不给面子,宽慰了金童兄妹俩几句,“你们别放在心上,既他们不喜欢你们,日后少去便是,我也会说他们几句。”只是少去,不能不去,逢年过节承恩公府有什么喜事,他们还是得上门庆贺,否则岂不是坐实了金童兄妹俩和陈家不和的传言,也会让人觉着她薄待了这两个孩子。 “你们家那两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我会让陈福寿送些东西去赔礼,你也别惦记着了,没出大事儿便好,日后玩闹起来注意些分寸。”心下却道婧儿前不久才坠马受伤,如今玩起来又没个名堂,也是个野性子。 秦嬷嬷事后同皇后说了婧儿在陈家和大夫人呛声的事儿,她当时不在场,陈家的下人和新荷初露等人各执一词,她也不偏帮谁,将双方的说法都回给了皇后。 双方都没吃亏,逞逞口舌之利,皇后也就没管,让她们去罢。 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兄妹三人日日都出宫访亲,今年他们正式代表皇室出门交际了,不像去年试水,只去了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两家,今年还要去几位长公主大长公主府上,以及太后娘家,那些落魄宗亲家,他们便不去了,即使如此,他们也走了几日,到初七才停下来。 初八金童兄妹俩带着重礼去了镇国公府,皇后事先为他们下了帖子,言明此行目的,便是为了谢镇国公世子的救命之恩,镇国公府虽不敢领这恩,但皇后要送这礼,他们也不能拒了。 姜骏听得金童兄妹俩要来,喜了好几日,到初八这日,他舅舅一家来了,大人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一直往外瞅,咋还没来呢! “阿骏表哥,你在看什么?我同你说话呢!” 王家小姑娘满面娇嗔,好不容易来姑姑家一次,难得见到阿骏表哥,他却不热络,也不知在惦记着些什么。 姜骏回过神来,“啊?说什么?噢,好看好看,你人生的好看,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他方才走神了,没听清表妹说了些什么,但她每回缠着自己,不是问她穿的衣裳好不好看,就是问她戴的头花锁链好不好看,他这么回准没错。 “哼!” 王家小姑娘娇叱一声扭头跑了,回头镇国公夫人就来找他,让他带着表妹玩。 姜骏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这个缠人的小姑娘,盼星星盼月亮,可算听到下人来报,“宫里的大公子和柔嘉翁主来了。” 镇国公府开了中门迎接,毕竟这兄妹俩如今是皇室的门面,婧儿又是有爵位的姑娘,由不得他们慢待。 姜骏听到下人来报便奔了出去,姜世子跟在他身后出去,随行的还有他们府上的大姑娘姜琳琅,金童兄妹俩的身份虽贵重,却也不至让镇国公夫妇亲自迎接,既他们小孩子来,便让同辈的孩子们去接。 王家小姑娘一个愣神,表哥已不见了踪影,懵懂问道“谁来了?他们去接谁?” 姜家六姑娘姜玥瑶告诉她“是宫里的柔嘉翁主来了,七哥最喜欢她,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的!”她还记着那盏灯,她那样喜欢,央了七哥许久,他皆不肯松口,却转头就带去了宫里献宝,此等壮举也该让他的好表妹知道,让他两头大去! 。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稚童不解姻缘事 两小无猜许婚约 姜骥领着一双弟妹出门迎接金童兄妹俩,他们到时,金童兄妹俩还坐在车里,姜骏欢快叫道“金童,婧儿,我来接你们了,快出来!” 下人这才掀起车帘,一个小太监先跳下来,随后又牵了两位美貌宫娥下来,再探身进车里,将金童抱了下来,婧儿却不要人抱,她不大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宫人在车下放了马凳,护着她踩着下来。 姜骥看她手短脚短的模样,却偏要自己下来,还要保持优雅仪态,头上晃悠悠的小凤钗彰显出不符合年纪的贵气,怕她再摔着了,二话不说上前将她抱了下来,婧儿愣住,着地之后小脸微红,向姜骥福了一礼道谢。 姜琳琅来到她身边执起她的手,引着她往里走,边和她寒暄几句,“难为这大冷的天还让你们跑一趟,阿骏捣蛋让妹妹受苦,大哥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实在担不起这救命之恩。” 姜琳琅年已十二,素日里进宫参加宫宴也是和同龄的姑娘们玩耍,和婧儿交际不多,但也听过这位翁主的盛名,在京中同龄的姑娘里相当出挑,今日细看,确实风姿不俗,难怪能让她阅尽百花的七弟为之折腰。 婧儿和姜家这位姐姐不熟,不仅是这位大姑娘,她和姜家其他姑娘也不大熟悉,镇国公夫人没有亲女,偶尔会带进宫参加宫宴的姑娘必是年纪大了,知书达礼不会惹事,也需要带出来见人谋亲事的姑娘。 “阿骏是无心之过,姐姐可别再揪着他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救命之恩大过天,不能不谢的。” 姜骏叫嚷道“就是就是,婧儿都原谅我了,大姐姐你别老记着,婧儿这话待会儿你再当着我父亲母亲的面说一遍,省得他们说个没完。”好似他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一有哪里惹他们不快就要拿出这事来说。 姜骥领着他们往镇国公府老夫人的上院走,家里来了亲戚,众人都聚在那儿,金童兄妹俩进了上院,先向老夫人拜了年,再向镇国公夫妇拜了年,只是对着老夫人行的是跪拜礼,对着镇国公夫人则是屈膝礼和鞠躬礼。至于其他叫不上名字的长辈,双手作揖拜个年便是。 而婧儿要谢恩的对象姜骥,她原欲行大礼,姜骥忙扶住了她,他如今的品衔还不及婧儿高呢,怎敢受她的大礼。即便如此,婧儿还是行了个极深的屈膝礼,她原就个子矮,这一屈膝低头,便低到了姜骥的膝盖上一截,他忽而想到了个词,承欢膝下? 老夫人满面慈祥,同他们道“好孩子,来便来了,带这许多礼物来做什么,谁家来拜年似你们这般大包小包的。” 婧儿俏皮回话“这一车东西是母后代我送给姜世子谢恩的,这谢恩和拜年可不是一回事儿,我们小孩儿拜年,是只进不出的,老夫人可备好了红包?” 老夫人叫她逗的呵呵笑,让人将她备好的大红荷包拿出来,给了金童兄妹俩各一个,又说原以为大公主会来,也备了她的,让他们给大公主带回去。 “原是要来的,这几日跟着我们在外头走动,着了些风寒,今日母后便拘着她在屋里了。” 老夫人面色一重,“可严重么?你们兄妹俩也当心些,这大冷的天,原本不来也行的,你们也太多礼了些。” 言语间满是关怀。 金童摇头“无甚大碍,给她灌几碗姜汤便好了,新年间人人都走亲戚,有谁闷在家里的。” “话虽如此,你们兄妹几个也太小了些,没有大人带着,总是不容易。”她引以为傲的长孙都是到了十二岁才代表家中出门办事,到底皇家的孩子就是早熟。 金童兄妹俩在上院陪着长辈们说了几句话,姜骏便火急火燎地要拉着他们走,“祖母,我带着他们去我屋里玩,给他们看我的私藏!” 姜四姑娘笑他“你有什么私藏?我听说你上回将你那一箱子零碎都送给了柔嘉翁主赔罪,又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还要给人家再看一遍?” 姜四姑娘是个促狭性子,素来爱和姜骏唱反调,姜骏驳她“那才不是零碎,那都是我的宝贝,谁说婧儿不喜欢的?婧儿你喜不喜欢?” 婧儿给脸回了一句“喜欢倒是喜欢,只是我已收了你许多东西,可不能掏空了你的家当,老婆本还是得给你留下的。” “哈哈哈哈――!” 婧儿一席话惹得众人哄笑,姜骏恼道“我把老婆本都送给了你,你来做我的老婆可好?” 他这一句孟浪之言,便叫婧儿笑不出来了,其余姊妹一愣,却笑得更欢了,“我道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她,原是早早的就送聘礼了!” “可不能只讨好了媳妇儿,可过了老丈人丈母娘那关?” 打趣他们的是几个年岁较大的哥哥姐姐,年岁还小的只懵懵懂懂跟着哥哥姐姐们笑,不知在笑什么。 镇国公夫人笑意不达眼底,打断了他们再胡说,“你们也别打趣他了,他懂什么。” 众人笑意渐敛,王家小姑娘却恼了一句“阿骏表哥,你说过要娶我做媳妇儿的,怎么又要娶她了?” 这一下众人又憋不住笑了,看热闹不怕戏台高,“哎哟,阿骏你小小年纪,惹的情债还不少。” 姜骏看看娇俏的小表妹,再看看风姿楚楚的婧儿,咬着手指头为难道“那我将你们都娶了吧!” 他二婶便问“两个都娶,你倒是心大,那谁大谁小啊?” 谁大?婧儿比楚翘表妹大一点儿呢。 王家小姑娘却懂她的意思,说道“阿骏表哥先说要娶我的,当然我是大的了!” 二太太正欲再说,金童插了一句,“我妹妹不凑你家的热闹,你尽管和你表哥一家亲去。”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大妙,有些懂事的孩子便看了出来,识趣的止了笑意,婧儿也低着头不说话,只有姜骏和王家小姑娘还在纠结这事儿。 姜骏还想带婧儿去看他的家当,婧儿却待他冷淡了下来,坐在姜家姑娘堆里说话,姜家有几位小姑娘倒很合她的意,至于姜骏,尽管去陪他的难缠小表妹吧。 。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年关未过风浪起 双子救父涕泗流 从镇国公府回宫的路上,婧儿又闷闷不乐,金童说她“姜骏那张嘴你还没领教过么?日后莫要同他开玩笑了。”那小子时常语出惊人,他们几个同窗倒是习以为常了,婧儿是女孩子,对上他难免吃亏。 金童原是好心提醒她,婧儿却以为他说她不矜持,同姜骏玩笑无状,原来哥哥也同旁人一般看她了。 “你怎的还哭上了,可是在恼那王家姑娘么?你若真喜欢阿骏,那丫头不是你的对手。” 姜骏想享齐人之福,他第一个不同意。 “你!” 婧儿叫他气的背过身去不再理他,金童摸摸后脑勺,心道姑娘家大了,心思越发难猜了。 这兄妹俩是没有隔夜仇的,不消多时又亲热起来,去了镇国公府后,他们的访亲之旅也结束了,接下来几日便在屋里补课业,皇后直说他们学坏了,以前都是刚放假几日便写完了,如今竟要留在年后来写。 不过他们还是自觉的孩子,写完了课业后先交给皇后过眼,皇后看后点头赞许,还算他们过了个年也没落下。 孩子们要过了十五才开学,大人们却初八就已开工了,新年的喜气还未过去,朝中就出了件不小的事儿,两淮盐运使上报朝中有官员勾结盐商牟取暴利,侵害朝廷利益,名单牵连多人,多是勋贵宗亲之家,位高者如玉溪长公主驸马,济宁候苏家,威远候刘家,宇文氏族人也有牵连其中的。 前朝的事情与后宫妇孺无关,但就在金童兄妹俩开学前夕,皇帝叫了他们去说话。金童兄妹俩原本以为是一贯地给开学红包,说些激励之言,却不想皇帝面色凝重,告诉他们道他们的亲生父亲宇文瑞与朝中官员勾结,私谋盐利卖官鬻爵,严重侵害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已收押进宗人府了。 兄妹俩一阵惊颤,金童在上书房读书,学了史书政治,自然知道这两桩罪有多重,他先拉着婧儿跪了下来向皇帝告罪,再问皇帝“这案子是谁主审的呢?” 既已抓进了宗人府,想必是证据确凿了,但也可能是遭人陷害啊,只要这案子不是皇帝亲审的,都能推翻再立,他们与父亲接触不多,就这几次接触来看,父亲没什么大本事,却待妻儿极好,是个有担当的男儿,他们真不愿看到父亲深陷囹圄,也不信父亲是有如此野心不择手段之人。 “大理寺卿主审的,查到他身上之后,就交给礼亲王了,他跟着济宁候做事,济宁候落了马,将大半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他百口莫辩。” 皇帝知道他想问什么,宇文瑞没什么大本事,还搅不起太大风浪,只是他身为宗室子弟,不想着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尽想着走近路不劳而获,活该被人拉去当替死鬼,也不动点脑子想想盐运如此暴利,济宁候他们凭什么分一杯羹给他? 金童忙问“父皇的意思是济宁候他们拉父亲做替罪羊?”既父皇知道其中关节,为何还要抓走父亲呢。 “金童,所有人都知道你父亲做了济宁候的替罪羊,可他若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个罪他便只能替了。” 宇文瑞也不是完全无辜,只是错多错少的问题。 金童不解“父皇,为何要让父亲自证清白?朝中这么多官员是做什么的?衙门不是明镜高悬么?他们明知父亲是冤枉的,为何不能还他清白?” 若人人都能自证清白,还要这些青天老爷做什么? 皇帝面色不虞,“你这话是说朕养着这群昏官,和他们一样是个昏君了?” “金童不敢!” 婧儿跪在金童旁边,此时她只能双目含泪在一边听着,见父皇发怒,她跟着哥哥磕头请罪,却插不上半句嘴,当初她请求跟着哥哥去上书房读书,就是希望他们能一直并肩同行,如今他们不过分开一年,人生轨迹已大相径庭,哥哥学习兵法政事,她学习琴棋书画,如今哥哥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了,她终究还是泯灭在后院这些庸碌女子中。 皇帝叫他们起来,宇文瑞做的错事,不该让他们兄妹俩来承担。 “金童,作为皇室子弟,你要比谁都明白朝堂残酷,朕不养无用之人,如果他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有什么价值让朕救他?”此次盐商案牵连甚广,能被牵扯出来的都是可以动刀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老虎藏在背后,他知道了也不能动,还得想法子保两淮盐运使的平安,忠心为他做事的人当然得护着,似宇文瑞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有什么价值让他保下? 金童哭道“父债子还,父亲无能,我愿毕生为皇家尽忠尽责,父亲要尽的那份职责,我给他担下了,求父皇给他一次机会,日后便让他赋闲在家也好。” 皇帝问他“你的意思是,若朕这回不救他,你日后便不为皇室尽忠尽责了?金童,为皇室尽忠是每个宇文氏子弟的职责,你父亲要承担这份职责,你也要,不存在父债子还的说法。” “可他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啊,如何能叫我们看着他受刑罚!” 皇帝嗤了一声,“你们家的人别的本事没有,生的孩子倒是不错,有你们兄妹俩承担门楣,足够他们一家子坐吃山空了。”郡公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势必会拖金童兄妹俩的后腿,他精心教养出来的孩子,可不能成为郡公府谋利的工具,他也不会看着他们陷进郡公府的泥潭里,必要的时候,将他们剥离出来也可。 金童兄妹俩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只能默默流泪,皇后说他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恩?” 金童兄妹两双泪眼迷蒙,反应过来后忙跪下磕头谢恩,“多谢父皇降恩,我们会告诫家里人,定不叫他们再惹事了。” 这几年郡公府碌碌无为如大部分宗亲勋贵之家一般,只做个富贵闲人儿孙满堂,却不想他们闲着还不乐意,非得起来搅风搅雨,皇帝正好嫌他们吃白饭,这回落马的两个候府,不夺爵也要吸掉他们半身血,东海郡公府要不是出了这一对灵童,这回也别想好过。 。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从来雪中送炭难 遇危难方知人心 瑞三爷在宗人府呆了几日,期间郡公府的人想尽了办法往宫里递消息,皇后皆给挡了,到后来瑞三爷要定罪了,帝后才把消息告诉了金童兄妹俩。 皇后原本的意思是后宫不得干政,不论他们怎么哭诉求情皆不管的,却不想皇帝竟比她慈心,竟然应了他们,事后她问起皇帝,皇帝只道法理不外乎人情,宇文瑞没犯大罪,不至于下半生在牢里度过。 因着皇帝给礼亲王通了气,瑞三爷在牢里几日并未受苦,只是担惊受怕人瘦了一圈,礼亲王让郡公府出三万两银子来赎他,左右他们这些人干预盐政卖官鬻爵也只为谋利,没闹出人命,皇帝便只让他们出钱来抵罪。 瑞三爷算从犯,罪责不算太大,赎金也较低,那几家可都大出血了,玉溪长公主出了十万两去赎她的驸马,这还是看在他是皇帝妹夫的情分上,济宁候府和威远候府是家主犯罪,又是主谋,倾阖家之力付了二十万两银子去赎他们,皇帝还剥了他们的爵位,由家中二房承爵,成了伯府,如此,这有过嫡长房和钦点承爵次房的矛盾,也够他们两家头疼了。 瑞三爷回家后,金童兄妹俩出宫去看他,瑞三爷见到两个孩子,羞愧到无地自容,他本意是想搭上这阵风谋个青云路,好将孩子们接回来一家团聚,却误入圈套,还要两个孩子为他求情,他实在枉为人父。 三奶奶只是抱着两个孩子哭,丈夫出事后她的天都塌了,想进宫找两个孩子却进不了宫门,后来宗人府传出消息来,要三万两银子赎丈夫,她把嫁妆都变卖了也只是杯水车薪,夫人还舍不得自己的棺材本,只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难道她一个儿子只值五千两银子么?郡公更是没钱,号召全家人都出一份力,凑钱交赎金,那几房都捂紧了钱袋子,说什么宫里既然已经松口,想必是金童兄妹俩求了情,那便再让他们求求,将人放回来便是,一家人,交什么赎金呢。 三奶奶孤立无援,从金童兄妹俩进宫后,三房的日子鲜亮了起来,素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他们就知道来分一份,如今要他们出力就不肯,三奶奶求遍了亲戚们,各家意思意思给了一点,凑起来还不足一万两,她娘家只是小户人家,父母将棺材本都给了他,哥哥也将修房子的钱先挪给了她,可还是不够。 大奶奶给她出主意,往宫里递个消息,让金童兄妹俩出些钱便是,他们兄妹俩在宫里几年只进不出,钱袋子怕是比他们家任何一人都鼓,尤其婧儿都有翁主爵位了,拿出这笔钱来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三奶奶知道这是个馊主意,金童兄妹俩的钱都是皇帝皇后给的,拿着养父母的钱去救济亲父母,怎能不被人当成白眼狼看,可她真是没有办法了,只得往宫里递了个消息,她也没说要让金童兄妹俩出钱,只是先问他们借用,日后会还的。 皇后气的脸都僵了,叫了金童兄妹俩过来,问他们是什么章程,金童他们自然不敢应,为父亲求情已惹了父皇母后不快,若还要拿着父皇母后给的钱去赎父亲,只怕父皇母后立刻就将他们扫地出门了,要做贤孙孝子尽管做去,宫里也不阻了你们一家团聚。 虽忧心母亲处境艰难,他们还是狠心拒了,皇后脸色才松快了些,告诉他们道“这才对,那家人实在不成体统,一家子老少爷儿们,人丁比谁家都旺,偏偏没一个务正业的,一家子就等着你们兄妹俩来养不成?我就不信偌大一个郡公拿不出三万两银子来,竟让你们出钱,你们的父亲又不是庶子,我就不信你们的祖父母还不要这个儿子了。” 这时候比的就是谁更心狠,郡公夫人也不是不管这个儿子,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只是如同其他人一般存了侥幸心理,既金童兄妹俩有钱,便先让他们出,她的养老钱轻易不能动的。到宫里传了消息出来,金童兄妹俩不管,皇后也不许他们管,知道宫里的态度后,郡公夫人才咬牙又拿了五千两银子出来,又勒令大房和五房必须拿出一千两银子来,其他几房实在没钱便少出些,让三房打个借条,日后会还的。 至于老郡公,他有多少家底夫人清楚的很,直言你若不管这个儿子,我这就带着几个儿子分家,你跟着你的庶子过活去吧!最后还是从郡公嘴里撬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也叫众人看清了,这府里人人喊穷,其实只有公中穷,两个老东西手里还有不少东西,几个嫡房也富庶着,只有他们这些不得宠的庶房拮据罢了。 “母亲,我们也没有办法,您莫怪我们不孝,我们……” 三奶奶哭的说不出话来,瑞三爷拍拍她的肩背,同孩子们道“爹娘知道你们不容易,这事儿都怨爹不好,日后……再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别人都是封妻荫子支撑门楣,只有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受了灾还要妻儿来救赎,实在是愧为人夫人父。 婧儿抓着父亲的手摇头,“不是,爹只是被小人所害,父皇也知道您是冤枉的,所以才放了您,否则只凭我和哥哥几滴眼泪,怎能让父皇徇私。”虽然很多人说父亲无能,拖他们后腿,可在她眼里,父亲还是那个会给她买头花买糖人,带一家人去茶楼喝茶听说书的父亲,或许不能带给她大富大贵,但就那街边小贩卖的绒花,也不比宫里的精制凤钗差。 瑞三爷心里一阵柔软,忍不住将女儿抱进了怀里,还是女儿贴心啊,婧儿打小就和他亲,若后来没有进宫,一直在他身边长大,如今是怎样一件暖心小棉袄。 金童到底比妹妹冷静些,同父亲道“父亲要谨记此次教训,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日后莫和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为伍了,也要告诫家里人,宗室是天下家族楷模,御史百姓都盯着,一有什么小风浪便被无限放大,咱们家切莫落人话柄,这种事情多来几遍,父皇对我和妹妹的印象也大打折扣了,他不喜欢我们给他带来麻烦。” 金童这一番话说的,更让瑞三爷无地自容,只能默默点头,心中无限酸楚惆怅。 。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奸诈侯爷有备来 糊涂宗子难招架 瑞三爷这桩祸事儿,还要从年前说起,他和同伴去参加济宁候几家设的门宴,席上济宁候待他甚为拉拢,宴后更留他小坐,谈及有一桩发财的买卖想带他上船。 瑞三爷不是没想过阴谋,只是济宁候道他们家子弟不成器,你们家的金童公子在宫里长大,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如今我卖个好给你,只求日后你家的公子能念在父辈情分上,拉我们家一把。 济宁候府的子弟不成器,在京中小有名声,济宁候的嫡长子如今已八岁,连个正经的书院都没考上,如今还在族学里混玩着,见过的人无不摇头,这就是个啃老二世祖,济宁候府又面临着三代降爵,后继无人呐。 济宁候并未说他们染指盐政,只道有个大盐商想依附他们,每年都会送钱来京里,以保他们家在江南盐运上不受他人压制,瑞三爷也知道一些行情,做出名堂的大商人,哪个在朝中没几个靠山,他位卑言轻,自然没人来投靠他,但济宁候府的招牌还是很吸引人的。 济宁候也并未让他出什么力,只道让他从家里拿些钱出来,算是入那盐商的私人股,以后年年有大笔分红给他,相当于那盐商白给他们送钱了,这是稳赚不亏的买卖。既然要出钱入股,自然要签契约,密密麻麻好几张纸,他也没细看其中条款,只看了开头几条,是对他极有利的,他便签了。 这桩买卖是为钱,自然,京中权贵不缺权势,有了权自然就要谋财,而瑞三爷,是钱权都缺的人。 后来济宁候又找了他,言及兰台寺有一个监事的缺儿,那可是个实缺儿,且和各地财政挂钩,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要争的。 瑞三爷问他“如此好的缺儿,你怎的不给自家人,倒要给我?” 济宁候这个官场老狐狸,怎是瑞三爷能及的,道“我家的子弟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我的儿子还未长成,如此实缺给那几个兄弟,我实在不愿,还不如给明之兄,也算给孩子们攒个人情。” 瑞三爷自己就是出自权贵之家,也晓得大家族里各房兄弟的龌龊,给兄弟还不如给儿子铺路,瑞三爷将济宁候当成和自己一般的慈父心肠,两人引为知己。 只是这谋缺自然少不了上下打点,瑞三爷可没这么多钱,济宁候便道你不是入了那盐商的股么?明年年底便会有分红,你不如先挪了这笔钱出来救急。 如此,由济宁候牵头,瑞三爷见了那盐商家的一个管事,管事的和他又签了一份契约,言明这是他提前挪用分红,明年年底结算时要扣掉这笔钱的。 这笔钱只过了瑞三爷的手,便交到了济宁候手上,随后便是新年间封朝了,谋缺的事情要等到年后开朝再说,有的事情夜长梦多节外生枝,瑞三爷过年期间在家里想了想,觉着此事不太靠谱,济宁候府也不算京中顶级权贵,兰台寺的缺儿是他们想谋便谋的下来的么?他后来找到了济宁候,想把那笔钱要回来,他还是不要这个缺了,济宁候却道钱已经打点出去了,静候佳音便是。 如此,瑞三爷可是骑虎难下了,结果佳音没候着,却等来了大理寺的审判书。 金童听父亲说完此事,只觉心头郁卒,如此拙劣的伎俩,也就他这个糊涂父亲会上当了,济宁候想必早闻到了风声,知道皇上要对他下手了,便找了父亲当替死鬼,让他签的两份契约,只怕其间有不少栽赃嫁祸的漏洞,父亲不通此事,涉及到这种契约,该找专业的状师来看才是。 说起来,京中权贵大多养了幕僚门客,他冷眼看着,他们郡公府就没有,否则父亲也不致遭人如此算计。可是这好的幕僚又去哪里找呢? “父亲,你日后有什么事情,可多找外祖父商量,就像他老人家说的,他吃过的盐比咱们吃过的饭还多。” 他觉着外祖父是个有智慧的人,不敢说深谋远虑,谨慎端方还是有的,这次那两纸契书若给了外祖父过眼,他定然会提醒父亲,天降横财不好得。 瑞三爷听到儿子叫他父亲,心下一阵酸楚,婧儿还喊他爹,金童已经叫父亲了,到底是怨怪他了吧。 三奶奶听到这话抹泪点头,“对对对,多和我爹娘商量,这回咱们家出事,我爹娘也操了许多心。” 这才是她的亲父母啊,不像这府里的人,将钱财看的比骨肉情还重。 金童问母亲“咱们家欠了多少钱?你们还有钱花销么?” 他和妹妹倒是有钱,但母后表明了态度,不许他们拿着宫里给的钱接济家里,他们也爱莫能助了,毕竟他们自己没有收入,没有说话的底气。 “你们祖父祖母的钱可以先拖一阵子,日后有钱再还,其他几房的钱可拖不得,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要来问了。” 她为了凑齐赎金,将嫁妆都变卖了,这屋里的摆设大多是公中之物,不能卖的,宫里倒是给了不少赏赐,可那些也不好卖啊,说到底,就是没有现银。 “那咱们家就没有田地庄园吗?” 婧儿问这话,是因着她想到了自己的食邑,这田地产出可是细水长流的。 三奶奶叹了口气,“父母在,子女无私产,你父亲怎敢置田地,我嫁妆里只有几亩薄田,这次倒是忍着没卖,可也收成甚微。” 瑞三爷在一边听得妻儿在为钱粮发愁,深感自己作为男儿的担当受到了打击,义正言辞道“你们不必操心这些,这些钱我来还,我有手有脚,还赚不来钱不成?” 他说是这样说,可他自出生以来,一直浑浑噩噩碌碌无为,只做个富贵闲人,无甚恶习,可也无甚强处,他拿什么赚钱呢?拿不起笔又挑不动担,还要顾着他宗室子弟的脸面,难呐。 婧儿问母亲“今年春日公中的衣裳首饰都做了吗?” 三奶奶犹豫了会儿,道“差不多在动工了吧,我没管家事,也不太知道这些。” 婧儿便道“您去同大伯母说,咱们三房不做衣裳首饰了,将东西都折成现银给您,不仅是这些,还有什么公中一贯发放的物品,只要咱们家有的,都不必公中给,全折成现银给咱们。” 金童兄妹俩每回回来都带着大包小包,三房从不缺这些吃穿用度,三奶奶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公中给的也还是收下了,如今孩子们还小,便先穿穿公中给的,待孩子们大了要出门走动了,便用上这些宫里给的好料子。 。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亲女不肖恨思量 养女优秀补落差 三奶奶面色犹疑,“这样好么?只怕她们有话说。” 这不是明摆着要赚家里的钱么,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可咱们没有法子了呀!”那些人若顾念骨肉情分,知道三房如今艰难,便不会来雪上加霜,可众人都打着损公肥私的主意,他们家又能做什么清流? “那我明儿同大嫂说说。” 后来说的怎么样了,婧儿也不知道,她只能给母亲出这个主意。见了父亲平安后,他们也就回了宫里,皇后说他们“这下可能安心上学了吧?”没见过谁家的大人是这样的,不能护着孩子们,反而还要孩子来操心。 金童兄妹俩甜笑着一人挽了皇后一边手臂,撒娇道“还要多谢父皇母后心疼我们,爱屋及乌给了郡公府一份恩典,我们和郡公府都永记父皇母后的恩德。” 皇后这顶高帽戴的舒服,悠悠地坐在凤榻上享受这兄妹俩给她捶背捏肩,“好了,你们有这个认知便好,但你们也要记住,你们还是小孩子,大人的事情不要多管。课业写完了吗?半学年考试可不许落了下风,拿个头名回来给我看看。” 金童兄妹俩领命,“是!” 皇后看他们斗志昂扬的模样,心意之余又想到了自己另一个不成器的女儿,她原本做好了打算,今年过了年就在公主所开一个小班,挑几个亲戚家的姑娘来陪玉女读书的,结果玉女死活不肯去,说哥哥姐姐都是满了五岁才读的书,为什么她要这么早去? 皇后气急“吵着要走亲戚的时候就知道说自个儿五岁了,要你上学就说自己才四岁,宇文媛,你皮又痒了不是?” 皇后连学名都给她取好了,阅尽千字,最后择了个媛字,虽字形简单,但寓意甚佳,女子的美丽高贵聪慧温柔都囊括到了,结果玉女做的这些事情,怎么对得起她给取的这个名? 大公主年岁渐长愈发调皮,皇后每每被她气的跳脚,让尚工局特制了一根藤条,有两回气急了竟真的上手打了。如今又听皇后喊起她的全名,大公主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躲到了寿康宫去,又叫她逃过一劫,但要她上学,是万万不能的,太后也觉着孙女还小,这样早送去学堂也无心学习,还是明年再去吧。 如此,这一年她又要在家里混玩了,皇后看见她在家里胡闹就不爽,大公主也有眼色,白日里便出去玩,不留在家里碍母后的眼,到了晚上才回来吃饭,又气的皇后骂她野,你干脆住在外头好了。 大公主也不爽快,正好承恩公老夫人进宫来看皇后,提出想将大公主接去府里住几天,大公主当即就应下了,这一老一小一拍即合,皇后想阻挠都说不出话来,竟真的让她拎着包袱去了,只是傍晚时分金童兄妹俩回来,又看到她阴着一张脸,饭桌上没了玉女聒噪,气氛都更凝滞了。 大公主在承恩公府不过住了两日,皇后便道皇帝思念女儿,太后思念孙女,把她接了回来。只是这一回大公主便得了乐趣,从此三天两头想去亲戚家住,今日去了外祖家,明日便去堂叔家,后日要去姑母家,总之这一圈儿亲戚家她要住个遍,没有大人带着,她自个儿去住也是一样的。 皇后每每大骂她没良心,这么喜欢去别人家住,你长住着别回来好了,玉女却话赶话说了一句“你们都能接了别人家的孩子来长住,我为什么不能去别人家长住?” 金童婧儿这两个别人家的孩子被无辜殃及,皇后被女儿气的头疼,痛呼她孽障,早知当初会生下个这样的野丫头来,她……她,那不还得生嘛! 皇帝忙于前朝政事,无心管教子女,听得皇后向他诉苦,只无谓说了一句“孩子们大了,有手有脚自然会想往外跑,玉女又不是小户人家的姑娘,还能让她躲绣房躲到大么?你莫要拿你姑娘时的那套来教养我们宇文家的女儿,她们并不是大家闺秀要循规蹈矩。”天之骄女,野就野一些,无伤大雅的。 皇后深感自己作为国母的言行标杆受到了质疑,又和皇帝生了一通闷气,尤其皇帝那句“我们宇文家的姑娘”更扎她心,合着她嫁进来这么多年,他还把她当外人看,他们一家子都姓宇文,就她是个外姓人。 皇后每每在亲生女儿身上吃了瘪,就要到养女身上找平衡感,“近日先生教曲子了没有?弹给我听听。” 婧儿便焚香净手,摆出琴架来,弹了一曲渔舟唱晚,这曲子在婧儿这个年岁来说有些难了,但她还是弹的有模有样,指法已算娴熟,只是意境还差了许多。 皇后听的身心舒畅,她就喜欢这样高贵优雅的姑娘。 “婧儿,你学了这么多才艺,想好要专攻哪样了么?我同你的先生们谈谈,下半年就让你们选修了,你想选哪样?” 大家闺秀虽要求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实则这几门哪一门不是博大精深,哪里能都学精来,京里这些世家闺秀们,大多是专攻一样,其他几门稍有涉猎,能在欣赏时与人指点一二便够了。 便是皇后这个闺秀楷模,也只是专精画艺,其他琴棋歌赋略知一二便可,婧儿她们上学,前两年样样都要接触,就是为了让她们清楚自己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到了七八岁的光景,便不能再这般笼统而学了,要开始专攻一样,过几年带出去见人总要有能拿的出手的才艺。 婧儿心里犹豫,她知道母后对她的期许,母后擅画,自然希望她也学画,或者琴艺也成,可她最爱的都不是这两样啊。 “我……我觉着什么都好,难以取舍。” 皇后丹唇微抿利眼微眯,语气不甚赞同,“婧儿,我知道你聪慧,可你没有办法同时学这么多东西,到头来什么都学成半桶水,要惹人笑话的,你若取舍不了,我来帮你取舍好了,你就学画吧,素日里我也可以指点你,若你不爱画艺,学琴也成,我看你不弹的挺好的么。”就是大家闺秀里学琴者众多,琴艺又高深,除非到了大师水准,否则很难学出造诣艺压群芳。 。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完美养女生逆心 严苛母后难容忍 关于自己的学习生涯,婧儿有自己的想法,皇后要替她做主,她知道自己该感恩戴德,可有些事情,错过了一生都要遗憾的。 “母后,我……我想……” 皇后蹙眉,“你想什么?”直觉告诉她,每当金童兄妹俩露出这种情绪时,就是要惹她生气了。 婧儿一狠心一咬牙,跪了下来道明了自己的心声,“我想学舞艺。” “武艺?姑娘家学什么武艺?你们上过武艺课么?你怎会有这种想法。”婧儿又不是玉女那个糙丫头,如何会想学武呢。 婧儿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嗫嚅了出来,“不是武功,是舞蹈。” “什么!” 皇后拂袖而起,“宇文婧,你刚刚在说什么?你想学什么?”怕是她听错了吧。 婧儿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再说,母后从未喊过她的全名,只喊过玉女的名字,每当母后叫玉女的全名,就是生了大怒的时候,她怕母后打她。 金童在后院扎马步,春光正好,他晒着春日暖阳练着武,身上沁出些汗水来,打湿轻薄的春衫,实在是很舒爽的。也就这几日舒爽,这春日的天,乍暖还寒的,没暖几日便入了夏天,毒太阳能烫死个人,那时候练武可就难受了。 新荷娇喘吁吁跑过来求救,“大公子快去救救翁主,皇后娘娘要打翁主了!” “啊!”金童猛然起身,蹲久了马步乍然站直腿脚抽着了,宫人凑上来给他揉按,被他推开了去,自个儿伸拉几下,便跑去了正殿。 金童赶过去的时候,在门外便听到了婧儿的哭声,不是素日里那种委屈呜咽声,是嚎啕大哭,这种哭法他只在玉女身上听到过。 皇后把婧儿压在榻上,用她给玉女准备的藤条来抽婧儿,一边抽还一边骂她,“一个个的都是来讨债的孽障,我原本以为你听话,如今年岁大了翅膀硬了,也要和我对着干了?你还学不学了?” 宫人在边上劝她,“翁主您快改口啊,您不学舞蹈了,那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学的!您就学作画,作画好啊!” 婧儿也知道,她一改口母后便不打她了,可她既开了口,便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有些事情总是要坚持的,当初她想跟着哥哥去上书房读书,终究没拗过母后,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自己喜欢的东西。 “母后!您别打她,咱们有话好好说!” 金童上前抢皇后的藤条,皇后挥手间他手上也挨了一下,但他是男孩子,皮糙肉厚的,婧儿可受不得这个苦。 皇后更气,“这就来护驾了?你敢护着她,我连你一起打!” 金童却趴在婧儿身上护住她,“母后要打便打我吧,是我没管教好她。” “打你就打你,你当我不敢打不成?” 皇后盛怒之下,将这兄妹俩一起打了,宫人在边上劝了许久,皇后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不打他们上身,只往屁股腿上招呼,疼的他们龇牙咧嘴,却不伤筋动骨。 “你还想不想学跳舞了?”把你腿打断了,我看你还怎么学。 婧儿咬着帕子垂泪,却还是不肯松口,皇后又是一股怒气从心起,打也没用骂也没用,这些死孩子怎么就这么难缠! “我告诉你,皇家没有沉迷风月的女儿,你要学回家学去,你这翁主头衔也别要了!” 好好的皇室贵女,竟然要学什么舞蹈,这种下九流的娱乐技艺,如何是她们能沾的,她学了这个待如何,难道要像舞姬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么? 婧儿被皇后这一通辱骂,哭的帕子都咬不住了,她知道时下宫廷贵族对跳舞女子的抵制鄙视,可她就是想学,她偶然一次间看到了陈贵妃在紫藤花海中跳舞,那真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穿着一身水袖白衣,风华绝代若桂宫青娥谪落凡间,又如东海龙女升出水面,曹植笔下的洛神也不过如此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子,连艳冠六宫的乔贵妃,在她面前都流于媚俗了。 她不敢说起这个缘由,若叫母后知道她是受陈贵妃启发,更要大发雷霆,可好的舞蹈也是一门高雅的艺术,不逊色于琴艺,为何弹琴受人追捧,跳舞就受人鄙夷呢。 皇后说不动她,让宫人把她带下去冷静,她虽没说,宫人也知道去喊太医来给他们看看。 “大公主呢?把她找回来!” 皇后发完脾气,才想起来这都到饭点了,玉女怎么还没回来,又疯到哪里去了! 宫人缩着脑袋退出去,这一走就走了大半的宫人,谁想这时候留在皇后身边触霉头啊。 大公主牵着她的白毛狮子犬在御花园里跑,这是她新得的宝贝,每日都要牵出去遛几圈儿。 见许多宫人来找她,她问发生了何事,宫人道皇后娘娘大发雷霆,把大公子和翁主都打了,公主快回去,晚了回去也要挨打的。 大公主鼻子一吸,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母后正在气头上,打完了哥哥姐姐又来找她,莫不是要把她也捉回去打一顿?那不成! “你们回去,我去找父皇吃饭!” “公主……” 一众宫人苦着脸,公主不愿回去,他们又怎么敢回去。 大公主不理会他们的苦大仇深,牵着狮子犬往乾元殿跑,到得乾元殿,宫人告知她皇上还在御书房忙政事呢,大公主便摆手让他们去传话,“说我在这儿等他吃饭。” 她不喜欢去御书房,沉闷的很。 皇帝听闻掌上明珠喊他吃饭,便卸下政事过去了,他一去女儿就给他告状,“母后打了哥哥姐姐,还要捉我回去打,我好害怕呀。” 大公主抱着父皇的腿蹭啊蹭,皇帝闻言把她抱起来,问她“为什么打哥哥姐姐?”玉女挨打倒是常事,金童兄妹俩向来懂事,好鼓不用重锤的。 大公主便问宫人,“母后为什么打哥哥姐姐?” 方才急着脚底抹油,忘了问了。 宫人回话道“听说是因着翁主想学跳舞,娘娘不许,就……”就给打了。 皇帝皱眉,“她要学就让她学嘛,犯不着为了这些事情对孩子动手,那金童又为什么挨打?” 宫人咽了口唾沫,道“为了护着翁主。” 皇帝说了句“他们倒是兄妹情深”,可皇后绝不会允许他们情深到要挑战她的权威。 。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君主开明劝正妻 婧儿心愿终成全 大公主在乾元殿泡了一下午,到了日暮时分皇帝忙完了政务,才带着她回坤仪宫。 坤仪宫里灯火暗沉,皇后沉着张脸,宫人皆不敢大声言语,金童兄妹俩挨了打,连饭也不出来吃了,趴在床上不肯动弹,皇后觉着自己没下多重的手呀,怕是他们还和她怄气,不愿面对她。 皇帝带着大公主回来,皇后见了女儿又是一阵冷脸,“你还知道回来?” 大公主缩在皇帝身后不露脸,皇帝转身将她抱了出来,放在椅子上坐好,他也坐了另一把椅子。 “她这一日都在我那儿呢,乖巧的很,倒是你,听说对金童兄妹俩动手了?什么大事儿值当你动手?” 皇后气哼了一声,在皇帝左手边坐下,道“自然是大事,事关养女的教养,算不算大事儿?” 几个孩子的成长他万事不管,尤其婧儿又是女孩儿,若长的不好,旁人只会说她教的不好。 皇帝无谓道“我听宫人说了,婧儿想学跳舞?那就让她学嘛,姑娘家跳舞好看呐,婧儿本就生的好看又聪慧,仪态也高贵娴雅,再学了舞蹈,又添几分飘逸出尘,日后怕不是要长成个仙子,咱们宫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就现在来看,姜家那小子就极喜欢婧儿,日后他们这一辈的孩子长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婧儿绝对是最吃香的姑娘。 “陛下这是什么话?你莫要拿你衡量妃嫔的那套审美去衡量她,是谁动辄说你们宇文家的姑娘如何如何,你听听你方才说的话,知道的知道她是养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培养她要做什么特殊用途呢!” 皇帝说完也觉不妥,他是想到了陈贵妃,貌美多姿清雅脱俗,出身高贵的陈国公主,本身又才情横溢温柔如水,实在是个妙人儿,他喜欢的紧。只是陈贵妃是陈国的庶公主,大概从她出生以来,宫里便定好了她的前程,把她培养成男人最喜欢的模样。婧儿虽只是他的养女,但他可从没想过让婧儿去和亲或联姻,大周如今国力强盛,只有周边小国送公主来的,他们家的女孩儿绝不可能外嫁。 “我也就这么一说,她喜欢就让她学嘛,跳舞也没什么不好,既能强身健体又能纤体塑形,你也莫要对舞蹈有什么歧视,魏晋时候贵族男女人人都要学舞,出门做客跳舞以示主宾和睦,只是近几朝没落了,咱们家的姑娘若喜欢这项技艺,重新发扬起来也未尝不可。”无论哪个朝代,皇室的审美都会带起民间的风潮,皇后并不需要担心婧儿学舞会受人诟病,说不得日后京中闺秀人人都学呢,便和琴棋书画一般是家常便饭。 皇后还是无法接受,“女儿家当以贞静为主……” “那你还学了骑射呢?” “我……这,贵族女眷人人都会的,我怎能不会。” 皇帝便道“那前朝贵族女子还要缠足,这才是真正的落实了贞静,到了咱们这朝,女子都能在马背上跑了,你说前朝那些老古董若看到咱们如今的热闹,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大呼伤风败俗?皇后啊,你是一国之母,目光该放的长远一些,怎能和那些迂腐妇人一般固步自封?” 皇后僵着脸不说话,再说下去,她可就是迂腐妇人了,皇帝一味放纵,这些孩子迟早都得让他惯坏了。 皇帝陪着妻女用过晚膳后,去侧殿看了金童兄妹俩,金童倒是皮实,还坐在软凳上写大字,皇帝看了他写的字,夸他写的不错,又问他身上可好,若明儿难受,便不去学堂了。 “明儿没有武艺课,我坐得住的。”虽身上还疼着,但他不是这样娇弱的男孩儿,被打了几下便趴在床上叫天叫地了。 皇帝就喜他这副韧性,男孩子若太娇气,他也不喜欢。 听闻皇帝还要去看看婧儿,金童也跟着去,婧儿就没他舒坦了,趴在床上将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晚饭也没用多少,皇帝到底是心疼女孩儿多些,安慰了她几句,说要学什么都由她,咱们家的姑娘做事大可随心所欲,又不是那些书香世家的姑娘,要标榜贤良淑德。 婧儿委屈巴巴地看皇后,皇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父皇最宠你们,你们要什么都知道去求他,他既同意了,我哪里敢不应。” “母后,我……我也学作画,这是要在人前拿出手的东西,学舞只为我自个儿喜欢。”若叫她在大庭广众下献艺跳舞,她也拉不下这个脸。 皇后心头稍缓,还是问了一句“你可真心喜欢作画?莫要为了讨好我,学自个儿不喜欢的东西。”婧儿作画天赋不高,但也时常提起画笔练习,只是日后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作为皇室贵女,琴棋书画诗词花茶她皆要有所涉猎,博览群书是最基础的学识修养,腹有诗书气自华;见字如见人,书法不能差了吧;赏花品茗这些风雅之事可以不精,但不能不懂;大家闺秀们动辄开个诗社花会,宴上众人都弹琴赋诗,她怎能不会;最实用的管家理事交际应酬更是主修课,她又要学跳舞,这可是苦练的活计,不花大量时间学不出样子来。 这样算起来,这些项目里能彻底摒弃的还就是棋艺和画艺,这两项也是大家闺秀里的冷门课程,皇后当初偏就不愿流于俗套,选了画艺这门冷门课程,后来可不就压了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闺秀们一头。 婧儿犹豫了会儿,皇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真心喜欢,干脆道“那你就学琴吧,也不必学的太精,只要参加诗会花宴时不弱了气势便成。”只是如此一来,婧儿势必要淹没在那群闺秀里了,到这些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为了给她们造势,便会打出什么京城双姝,第一美人的名头,以期为家里的姑娘涨涨身价,谋个好亲事。婧儿长的虽不错,如今瞧着也不是绝世美人胚子,这才艺方面再没有一技之长,可就真的要泯然众花了。 婧儿是帝后养女,翁主之尊,日后还可能封郡主,倒不需要这些虚名涨身价,可皇后就是觉着,能锦上添花何必光着块好料子呢,只是她的这份苦心,婧儿不懂,皇帝也不懂,竟是她白操心了。 。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女学课程分主次 众人选课各思量 金童兄妹俩头回挨打,金童倒是皮糙肉厚,翌日照样去上学,旁人还看不出他有何不妥,婧儿就娇了些,往学堂里请了一日假。 同窗们皆关怀了一番,“哪里不妥?前日瞧着还好好的呢。”她们学堂读五天书休息两日,也就两日没见,婧儿就病的不能来上学了? 婧儿要面子,早交代了宫人不许说出实情,宫人只说是感染了风寒,婷姐儿等人便说要去看她,宫人也道不必,翁主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众人只得作罢。 婧儿在屋里修养了两日后又去了学堂,过后不久教她们琴艺的周教习在课上提了她们下学年的课程,除诗书算学往来礼仪和琴艺几门必修外,其他课程都成了选修,众人最多可选三门自己爱学的,尚宫局会派先生来教导,另外选修课中添了一门舞蹈。 几个小姑娘下课后便凑在一处讨论,问大家都准备学什么,婧儿便道“我打算学舞蹈。” 婷姐儿啧了一声,“舞蹈啊,皇后娘娘会让你学吗?我以为她喜欢你学画的。” 婧儿语气自豪说了出来,“母后都依我。” 婷姐儿垮了脸,“琴艺为什么是必修啊?不会弹琴还不能活了不成?那我吹个笛子不成么?” 便是要学乐器,为何非得是琴呢? 林长玉与她臭味相投,道“舞蹈都能进选修了,为何没有骑射?宫里不是有校场么?”世家女子大多都会骑射,只是读书时不会正经学,女子于这种技艺也不必太精,随着家中父兄出去走两圈,能驾着马走动便成,又不必她们上战场打仗,还犯得着特意开一门课程么? 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是什么都不想学,她们道是要回家与家里商量一下,再定下来。 “宁姐姐想学什么?” 周宁是书香世家的女子,她才是真正的淑女,对比起她,婧儿算是个伪淑女了。 “我想学画艺和棋艺。” 婷姐儿几人咂舌,“周姐姐不愧是大才女,这两门这样枯燥,也就你能学的进了。” 周宁淡笑不语,她清楚什么对自己有利。 “无忧,你想学什么?” 婧儿问了无忧一句,后者看着她说了一句“我和你学一样的。” 婧儿甜笑,真是她的好妹妹呀。 回家的路上,金童兄妹俩又碰到了一起,婧儿与哥哥说起学堂里的事情,后者与她同乐,“你可算心想事成了,你们这样选修课程也好,不似我们,什么都要学。”他又不考科举,却还是要学四书五经八股文,林瑞和李玉麟这两个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文的,却也要去校场练武。 “文武兼修嘛,这样培养出来的才是人中翘楚,你如今觉着苦累,日后长成甩同龄子弟一大截,就知道好处了。” 这兄妹俩教导起人来大道理都一套一套的,金童说她“我也就是和你念念,学还是要学的,技多不压身嘛,倒是你说你同窗的那个周姑娘心大的很,选了两门冷僻课程,这是铁了心要做才女了?”琴棋书画她样样都学,可不就是要力争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了。 婧儿笑了笑,“她本就聪敏,心智甩我们一大截,素日里也和我们玩不来。”周宁可能有些孤芳自赏,和她们这些小姑娘玩不来,但她待人接物都大方有礼,众人少和她开玩笑,却都爱听她的话,总觉着她说的话特别有道理。 金童心道,这姑娘这样上进,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嫁进皇室做皇后王妃,可惜了,父皇至今未有子嗣,未来皇后是轮不到她做了,王妃嘛,他们这一辈男丁凋零,也就一个宇文钦和她年纪相仿,只是宇文钦是郡王之子,日后若无大功绩,也就是个郡公了,不知道这心高的周姑娘看不看的上。 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回家同家人商量过后,小姐妹都报了花艺和茶艺,她们原也只想学一样花艺,家里不许,家里花这么多钱送你们去宫里读书,可不是让你们去玩的,宫里的女史都是顶尖的学问,你们可一定要学精了。她们只得再报了一门茶艺,也就这两门学起来轻松些,又能附庸风雅,又不必下苦功夫,棋艺和画艺太枯燥,舞蹈又太苦了些,家里觉着这个不正经,也不赞成她们学。 长宁候夫人更问女儿,“为何会加一门舞蹈?你们以前可没学过这门课程,是不是因着柔嘉翁主想学,皇后娘娘才给她加的?” 林长玉眨眨眼睛,也觉着是这样,只是那是婧儿她们家开的学堂,她想学什么自然就加什么了。 婧儿得知婷姐儿和林长玉要学花艺,也有些意动,这门课可轻松的紧,可以和姐妹们一处玩乐,只是她学舞蹈要花费大量时间练习,还有时间侍弄花草么? 婷姐儿磨了她许久,她咬牙没应,若再学花艺,母后又要说她,尽学些花里胡哨的,不务正业。 赏花品茗这些玩意儿,她作为皇室贵女,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有品味,也不必刻意去学,她又不做花匠茶师 。 周宁每日回家都会和祖母母亲等人说起一日的课程,听闻姑娘选修了棋艺和画艺,她们皆赞许点头,他们家的姑娘就是这样优秀。 “你那几个同窗都学什么?” 老夫人问道。 “柔嘉翁主和无忧公主学舞蹈,婷县主和林姑娘学花艺和茶艺。” 老夫人在心底嗤了一声不务正业,这些贵族女子就是这样轻佻浮躁,怎么比得上她的孙女端雅大方。 “那你岂不是一个人学习?她们皆结伴而行,我的儿,她们素日里是不是就孤立你了?” 大夫人深知女儿的脾性,有些冷清淡漠,那些姑娘又都是贵族女子,只女儿是清流之女,原本便融不进她们,如今读书又分派了阵营,她真怕女儿受了排挤。她就说嘛,在家里学习多好,这一干姊妹都是志同道合的,进了宫里与那些贵女学习,显得女儿是个异类一般。 周宁淡淡露了个笑影儿,缓解母亲不安的情绪,“她们并未排挤我,相反她们素来都敬重我,将我当成大姐姐一般,我去宫里读书也不为玩耍,下棋作画皆要静下心来,我一个人学倒舒坦。”她还嫌那几个聒噪了些。 。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暑期同窗邀远行 金童随军出京城 小孩子们上学的日子过的很快,开了学便盼放假,数起来觉着日子真长,实则他们年岁小不知岁月金贵,于大人们来说,过一日便少一日,过一年便老一岁,时常慨叹时光易逝。 过了端午,学堂便要放假了,算起来他们也读了一年半的书了,这一年半里同窗之间常有嬉笑怒骂,最纯粹的友情便在这些日常中积累起来。 “假期里我父亲要带我和大哥去沿海巡视水军,你们有没有人想和我一道去?” 镇国公是朝中优秀的将才,曾在北疆任职镇边大将军多年,这几年调任回了京中,和礼亲王世子一道掌京畿大营,如今又要转战水军了,他的长子继承父业,在他很小的时候,镇国公便带着他南征北讨,如今姜骏也要步上父兄的老路,不过他骨子里便有姜家子弟的军人血液,并不怕战场,反而意动不已。 金童有些意动,他日后也是要上战场的,提早体验军情也是好的,且能出远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比困在这宫里好么?去年暑期林瑞跟着他的叔婶去了江南,今年姜骏又要跟着父兄去沿海,这些小伙伴个个都阅历丰富,就他是个井底之蛙。 这般想来,金童便先和姜骏打了个招呼,“我倒是想去,等我和父皇请示了再回你话,你可同你父亲说了能带人去么?” 别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姜骏犹豫一下,“这个……我还没说,不过你父皇同意了,我爹还能不同意么?” “这可不成,镇国公去沿海若为军务,可不兴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儿去玩,若是我父皇发了话,他又不好不带,可不为难了他嘛。” “那我回去问问我爹,你回去问问皇上,他自然知道我爹去沿海干什么,能不能带人去,他若同意了,可见是方便带人的,哎,你再问问婧儿去不去,把她也带上,我带她去海边捡贝壳串珍珠玩儿。” 金童即刻冷脸,“她不去,海边日头毒,她怕晒黑,绝不会去的。”在宫里她都不愿出门呢。 姜骏努努嘴翻白眼,你都不问问怎么知道她不去,等我逮着了空见着了她,问问她去不去,若她愿去,这一行可就趣味多多了。 晚膳时候金童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事儿,问皇帝的意见,后者倒是赞同居多,“男孩子是该出去走走,姜爱卿养儿子就是这点好,舍得摔打,他的长子五岁便跟着他到处跑了,如今幼子也带上路,难怪他家的子弟比别家的强,你若想去,我同姜爱卿打个招呼,让他也带上你,你比那姜家小子还省心些,他带一些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嘛。” 金童欣然点头,皇后却不太赞同,“姜骏再皮也是他自家的孩子,他总要管教的嘛,金童再跟着去,岂非让他分心?镇国公又不是拖家带口去访亲游玩的,带两个小孩子成何体统,且金童还未出过远门,要去那样远的地方,我不放心。” “你莫要瞎操心,金童的教养交给我,我自然会为他打算好。”男孩子养在深宫不见人像什么样子。 皇后气苦,当初说好了儿子归他管女儿归她管的,结果他平时是万事不管,到了大事上就要横插一脚,婧儿要学舞他也要管,如今金童要出远门他又许了,他只管动动嘴皮子,到头来还不是要她来操心衣食住行。 皇帝允了金童这桩事后,翌日下朝后镇国公正好要找他汇报军务,他便顺口提了一茬,镇国公无有异议,“犬子昨日在家中也提及过此事,既陛下和大公子都有意,臣无有不应。” “那便有劳爱卿多加看顾了。” 皇帝同镇国公说好之后,回去便交代金童做好准备,“学堂一放学你便跟着他去,东西也不必多带,带几身换洗衣裳便是,镇国公此行两月,你要到开学前夕才能回来。” 金童点头应下,心中对于要出远门的憧憬远远大过这些琐事,婧儿有些失落,她还从未和哥哥分开过这样久呢。 金童安慰她到了沿海后会给她写信,给她带贝壳风铃和珍珠项链回来,才哄出了她的笑脸来。 大公主得知哥哥要出远门,闹着要一起去,皇后不许,她又缠了许久,这回皇帝也不依她,她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躲进了房里,到金童要离宫的那一日,她竟然钻进了金童的行李箱子里,企图跟着金童混出京城,是镇国公看到金童的行李太多了,让他精简一部分,宫人便就地收拾,藏在里头的大公主就此暴露在众人眼下,被镇国公送回宫后,又得了皇后一顿藤条。 烈日炎炎里,金童跟着镇国公出京,可不是坐马车的,他和姜骏一人骑了一匹大马,顶着毒日头行军赶路,走了一会儿他便觉着不舒服了,怕人家觉着他娇气,没敢说出来。 跟着他出宫的只有一个小太监松香,也跟着骑马,也是要死要活的,趁着休息的时候偷偷在主子耳边嘀咕,要不他们回宫好了,这样赶路也太苦了些,这三伏天人都要晒干了。 金童瞪了他一眼,“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我是要跟着去的。”好不容易才得来一次出门机会,若他吃不了苦灰溜溜的回去,父皇会如何看他,日后又有谁愿带他做事,跟着镇国公去视察军务,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松香便没敢再提,只给自己和主子都灌了几口防暑气的藿香水,这一路上倒都没出问题,到了天津后与当地的水师汇合,一齐乘船往泉州去,上了船才算舒坦些。 上了船姜骏便去找金童玩耍,两人日日在甲板上玩水,金童还在这期间学会了弄潮,原本他可是个斯文公子,叫他在大庭广众下脱了衣裳是万万不能的。 镇国公一路上没怎么管过他,心底却点了个头,原本他恼怒幼子口无遮拦轻易许诺,又给他添了个麻烦,却不想这大公子瞧着斯文俊秀,却比得上姜骏皮实,这一路上也没听他喊苦喊累,于他一个七岁不到的孩子来说,算是不错了,他可早就做好了打算,若这小子吃不了苦,他二话不说打包送回京里。 。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泉州水师多颓靡 大周精锐助退敌 泉州属福建省,如今是陈国的地界,沿海地带水寇倭贼肆虐,于抵御外敌上,各国君主都有一定的共识,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分地盘是他们的事,外人休想来分一杯羹。陈国地界小民生富庶,举国上下贪图享乐气氛颓靡,疏于训练水军,内有大周虎视眈眈想吞并,外有倭寇时不时来劫掠,他们腹背受敌,却不思进取,无奈之下只得向大周求援,让中原土地被外敌入侵,也是大周不愿看到的。 陈国君主糊涂,朝臣可不糊涂,让大周军队渗透进来,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但他们的军力又难以抵御外敌,最终大周和陈国签订了军事协议,大周每年夏季都会派水军往沿海驻扎,抵御倭寇来犯,但大周军队不得在陈国境内逗留,一驱除了水寇,他们立刻便要撤走,而大周也不能做亏本买卖,陈国每回都会支付巨额的借军资给大周。 这回镇国公带领天津水军往泉州去,一入陈国境内便有陈国官员来接待,陈国官员的意思是先让他们去陈宫做客,休整一二再去泉州水军营,镇国公想速战速决,没理会这些人的阿谀,陈国果然是不行了,举国上下都沉迷享乐,水寇都打到了家门口,还惦记着吃酒作乐。 泉州水军军备松散,镇国公等人到时,沿途看到的巡逻训练的军士皆软绵绵打不起精神,虽说夏日确实容易困倦,可他们的状态,哪里是军人该有的。 毕竟不是本士,他也就没多说,陈军军力衰弱,才于他们大周有好处,镇国公带来的天津水师往那儿一站,气势碾压陈军两倍不止。 镇国公到了泉州军营后,便与泉州水军统领袁不换去边防巡视,随行的将士也都跟着,金童和姜骏便留在营帐中歇息,镇国公让他们跟着姜骥住,这会儿姜骥也跟着去巡视了,他们俩在帐中坐了会儿,便出去逛逛看热闹。 两人都是头回进军营,看士兵们操练看的津津有味,姜骏还同金童说,“他们陈国的水军没咱们大周的厉害。”看他们一个个蔫了吧唧的样儿,打起仗来怕不是要落荒而逃,也就仗着长江天险才能偏安一隅,不过他们再堕落下去,天险都护不住他们。 金童看了也是这般觉着,看来收拾陈国指日可待啊,也不知道陈国能不能熬到他长大了来打,莫不是等他长大了,仗都打完了,那他还怎么建功立业封王拜候? 夏日里是沿海地带水寇最猖獗的时候,镇国公带领的天津水师到了泉州后,很快便进入了战斗状态,天津水师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对于泉州的水势都已摸清了,打起海战来并不比泉州本土水师差,但是泉州水师的行军装备比大周水师的设备精良多了,偏偏他们的军士有此等良器却不珍惜,个个都和软脚虾一般,大周水师有此利器则如虎添翼乘风破浪,一路势如破竹,将倭贼打的节节败退,躲回了海岛深处。 追随镇国公多年的副将向他建议,今年他们不要借军资了,让陈国给他们几艘精良军舰抵钱。 “你以为我们没提过?陈国又不是傻子,如何会把军备设施轻易送人,便是他们迫于压力送了,万一他们在船上做什么手脚,损失的可是上千军士的性命。”至于设计图纸制造原理此类秘技,更不要想,把本国的军备秘器卖给敌国,再等着敌国开着大船越过长江来打他们? 天津水师统领范培格道“据说这些精良船械皆出自一人之手,此人便是陈国久负盛名的造物大师公输渺,据说乃是鲁班后人,祖传的机关造物之术,若是能把此人挖到咱们大周来,咱们何愁器械落后。” 大周的军备器械方面有所不足,只能用兵力来弥补,好在大周开朝至今,将帅良材一直都有,才撑得起这些军力,若是遇上陈国这样的,君主昏庸文臣阿谀武将懦弱,国之将亡,可就是这样的国家,依旧有人才辈出的公输氏为之效命。 “公输氏被陈国奉为至宝,他们家也世代臣服于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他们在这儿扎了根,认地不认人,谁统治了这片土地,他们便忠于谁。”待他们收拢了陈国,公输氏自然也是他们的。 将水寇赶出了陈国水域后,镇国公便撤兵了,陈国水师更不敢再追,海岛深处可是水寇的老巢,进了那片地方,怕是有去无回,他们原是想借助大周兵力将水寇一网打尽,素闻镇国公战功赫赫,如今瞧着,也不过如此,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 姜骏和金童白日里没事便在军营里闲逛,听到陈国士兵在说他父亲的坏话,气的跳起来和人家理论,陈国将士不敢得罪他,将碎嘴的兵士拖下去重责了二十军杖,可姜骏还是意难平,找到了父亲说出心底想法。 “咱们怎么就不打了?咱们不是占优势么?就该把那些贼寇一网打尽,让他们再无卷土重来的机会。” 只是赶走了有什么用,明年他们又会来。 镇国公冷眼看着幼子,不成器的东西,他大哥在他这个年纪想事已经很周到了,便是站在他旁边的金童,也冷静自持的很,就他像个跳梁小丑般,听了别人几句话就来质问自己的父亲。 “你懂什么,军务大事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该理论的?还不滚出去!”丢人现眼的东西,早知道就不该带他来,亏他还在宫里上学,比他大哥接受更好的教育,却及不上他大哥半点儿睿智,便是国公府日后无需他承担门庭,看他如今的模样,担起自己的小家都够呛。 姜骏又被父亲训斥了,心里委屈的不行,父亲总是骂他,说他及不上大哥,可他问了什么,父亲又不教他,他永远也不会明白。 金童陪着姜骏快步跑过校场,看姜骏委屈的模样,一度怀疑他要落泪。 “阿骏,可能是当着众多将士的面,镇国公不好多说,待下回只有你们父子几人的时候,你再问,他定然会同你讲明白的。”跟在镇国公身边的将士都是他的心腹,他不肯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站在阿骏身边。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军旅生活苦中乐 两小童击掌为盟 金童和姜骏在泉州军营里无甚事情可做,镇国公也不是带他们来参军,只是让他们体验军旅生活,每日听着早号起床,跟着士兵们去晨练,他们跟不上,也没人管他们,能跑几圈站几柱香,全看他们自个儿自觉。 吃饭也是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初时两人都吃不下,但军营里没有零嘴儿吃,饿了几顿吃啥都香了,且已不再顾着他们世家贵公子的形象,端着饭碗去抢食,他们小胳膊小腿,抢不过军营里这些糙汉子,不过他们无需训练,吃了几次亏后,便不等吹哨了,估摸着到了饭点就端着饭碗去灶营,掌勺的老兵便会给他们多舀些肉。 姜骏和金童两个都是七八岁猫狗嫌的时候,一日到晚呆在军营里没人管他们,难免就想生些事,去海里戏水是每日的必修课,有军士在船上岸边守着,划出了安全区域,他们只能在士兵们训练的水域里玩耍,游远了有人来逮他们回去的。 光是戏水还不够,他们想出去逛逛,还没体会过泉州的风土人情呢,倒是这儿的饭食不好吃,清汤寡水能淡出个鸟来,他们想去街上找找有没有口味重的饭馆酒楼,一饱口腹之欲,再看看能不能碰到话本上说的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同他们学几句洋文,回去和亲朋好友们显摆。 镇国公没空带他们出去玩,让他们自个儿出去,他也不放心,这两人身份都贵重,这毕竟是陈国的地界,又是鱼龙混杂的沿海地带,便是他们在军营里,也是处在大周军队驻扎的营地,没人带着轻易不往陈军那边溜达,他人枕畔,岂敢安睡。 也就姜骏没心没肺想着玩乐,金童还比他稳重些,早上日头还不毒辣时跟着士兵们去晨练,日头上头后便缩回了营帐里不露脸,坐在营帐里看书写字温习功课,到了饭点便端着饭碗去打饭吃,吃完了午睡一会儿,下午实在热了,也没心思写写画画,两人躺在凉席上打滚聊天,到了傍晚时分便去戏水,玩到晚饭前又去灶营吃饭,吃完了寻片干净的水域冲澡,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月余,金童倒是乐在其中,只是时常会想起京中人事,他答应过要给妹妹带礼物的,也不知道镇国公什么时候忙完,能分派人手带他们出去逛逛。 姜骏嘴上说着无聊烦闷,实则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同金童道“等我们长大了,就来讨伐陈国,将这片地界插上我们大周的旗子,日后咱们就驻扎在这儿吧,防御水寇入侵,保一方和平,早上看太阳出海,傍晚看鱼群腾跃,是不是很好?” 金童想了想这副场景,他和姜骏披着将军战袍站在军舰甲班上,黄昏时海上的落日如溶金铺满整片海域,腥咸的海风中带来鸥鸣阵阵,若是能一直在这里,也不错。 “是很好,那咱们说定了,日后咱们一起来讨伐陈国。” 两人击掌为盟,姜骏道“我日后肯定会步上我爹和大哥的老路,我们家的人都是要上战场的,倒是你们家的人,金贵的很,皇上会让你来打仗吗?” “我又不是父皇的亲儿子,我是他的养子,他养育我长大,我本来就该报答他,作为宗室子弟,最好的报答方式不就是上战场立军功么?”他总不能去考科举,或是去行商,那除了从军还能如何? 姜骏点头表示理解,“那可太好了,日后咱们一块儿从军,也能相互扶持,下回我爹再带我去哪里,我便喊上你,咱们一块儿历练。” “你怎的不喊阿钰他们?” 姜骏道“阿钰和你又不一样,阿钰也是国公府的公子,用得着我爹带他么?他家里自然会为他备好资源,阿钦也是,只你没有人为你打算。” 姜骏总是不会说话,金童这回听着,却感动大于恼怒,原来姜骏在学堂里说起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呀,镇国公恐怕不乐意带他这个拖油瓶,那姜骏,可能又被他父亲骂了。 镇国公忙海战忙了一个月左右,待海寇退走后,再料理了些后勤事情,才有空带姜骏和金童出去逛逛。 姜骏和金童两个都有些怵镇国公,跟在他身后看到了什么也不敢吵着要买,镇国公也很是不适,长子早慧严谨,打小就跟在他身边做正事,从没有贪玩的时候,如今带着幼子出门,小的拘谨,老的也不自在。 “宏远,你带着你弟弟他们去逛逛,我和你几位叔叔去茶楼坐坐。”他们这一群大老粗实在不会带孩子,让长子带着去玩吧。 姜骥听命,带了几个随从,领着两个弟弟与父亲分开了逛。 金童松了口气,姜骏却没好到哪儿去,在他眼里,父亲和长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在长兄面前也不敢多说一句屁话。 “姜大哥,我想买些珍珠珊瑚,带回宫给母后和妹妹们,你知道哪里的珠石好些么?” 姜骥点头,带了他们去一处海宝市场,为他们介绍道“沿海这边到处都是卖珍珠的,但是真正物美价廉的珍珠在珠农手里,他们住在海边,天气好的时候便会潜下水里捞珠,有些珠商会低价收购他们的珍珠,高价贩卖到中原地区去,但这些珠农如果捞到了真正的好珠,轻易不会贱卖给那些珠商的。” 若捞到了好珠,珠农会珍藏下来,日后有机会外出,卖到高门大户去,或是待金童他们这样的贵客来寻珠,也能出手。 金童边听边点头,即兴问起“这儿是不是有很多渔村?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想去捞珍珠捡贝壳,我亲手捞的珍珠总比买的有心意是不是?” 姜骥皱眉“下水捞珠有危险,不说那些水草会缠人,便是海里的活物也有凶险,有些鱼都是会吃人的,还有海蛇会咬人,有些经验老道的珠农都死在了海底,更别提你们这些小孩子,你可千万不要以身涉险。”如果不是生活不易,谁会想做这种风里来浪里去的买卖。 金童听话不去了,姜骏偷偷撇嘴,他就知道,跟着父亲和大哥来,就别想玩什么了,待日后他有机会要自个儿来这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才不受制于他们呢。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海宝市场淘珠玉 小本买卖有学问 姜骥带着金童和姜骏去了泉州最大的海宝市场,陈军中派了老兵给他们当导购,告诉他们怎样的珍珠才值得买。 金童沿途逛着,看到圆润白亮的珍珠便买下,不知不觉便买了几袋子了,全让随从拿着,逛市场时还瞥见了一块挺大的珊瑚原料,他问那老兵“你看这珊瑚好不好?” 他以前见到的珊瑚饰品都是成品,这原料还真不懂优劣,若是好东西,他买回去让尚工局给他加工一番,以后放在屋里当摆设。 老兵摇头,“这我也不懂,买珊瑚原料和赌石一般,要把外头的白膜去了才看得清里面的成色,还是得专业的行家才懂。”珊瑚可不比珍珠,珍珠从蚌里出来就是成品了,个大圆润白亮的便是好珠,至于那些外观不美的珍珠,则磨成珍珠粉做药用,或是送进珍珠作坊里加工打磨,但他们在珠农手里买的珍珠,自然是天然形成的。 那卖珊瑚的渔农看金童他们一行人穿着富贵,知道机会来了,忙推销道“小公子买我的东西一定不亏,您看这层膜也不厚,洗干净了就露红了,拿回去稍稍加工一二,做摆设或做首饰都是极好的。” 金童问了价钱,渔农说二百两卖给他,金童估摸着这么大的珊瑚树,若是成品一千两银子都下不来,他觉着自己赚了,便给买下了。 他这大手笔的一买,周围的渔农伺机而动,纷纷围上来叫卖,“公子我这珍珠昨儿才从水里捞出来的,您看看这光泽……” “公子要不要买点海参吃?大补啊!” “公子可爱吃鱼,这些都是我今早收的网,可新鲜了……” 随从忙把这些人都隔开,金童觉着不对,“不是说海边渔民都淳朴么?我怎么觉着他们和商贩一般势利?” 那老兵道“这海宝市场里可不一定全是渔农,也有些商贩混迹其中,拿珍珠作坊里产出的珍珠来混称是海里捞出来的,这就需要买方慧眼辨别了。”所以才需要他这样的本地人来导购。 “那方才卖东西给我的都是正经渔农么?有没有不良商贩?” 老兵沉默一会儿,道“这个我也说不准,常年在海边做活的渔农遭受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干燥,手上会有老茧,身上带有一股海水的腥咸味儿,但那些小商贩混迹其中也会做伪装。”他们这些老兵常年在军中,也没有日日泡在这海宝市场里,哪能辨别出真假,只有些经验之谈罢了。 姜骏道“那咱们去渔村逛逛吧,那儿的人定然都是渔民,总不会还有商贩伪装吧。” 金童也兴起想去,姜骥给他们泼了盆冷水,“咱们时辰不多,过两日便要拔营返程了,再去陈宫吃一顿庆功宴,便回京去,你们也快开学了,课业都写完了吗?” 姜骏垮了脸,来了一趟沿海,都没去哪儿玩过。 一行人逛完了海宝市场,在路尽头的一处小角落里,看到一个老婆婆提着一篮子贝壳再卖,只是这种东西,在这沿海地带,人人都能去海边捡的,谁会稀罕来买。老婆婆可能生活不易,年岁大了,又不能下海去捞珠捕鱼,也只能去捡些贝壳来卖,希望碰到哪个好心人,把她的贝壳都买走了才好。 金童便是这个好心人,把老婆婆一篮子贝壳全买了下来,老婆婆不会说官话,和金童他们交流困难,老兵是当地人,给他们翻译了,大致就是些感恩戴德的话。 老婆婆卖的贝壳都是从海边捡回来未经加工的,比不得店里卖的那些精致花哨,他说要把这些带回去给妹妹玩耍,姜骏便道“这样丑的贝壳,婧儿会喜欢么?咱们去店里买吧。” 金童想想也是,将篮子给随从提着,又去逛了当地最大的珠石店,买了许多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你们少买些,到了金陵更繁华,你们要买什么那儿都有。” 金陵是陈国的都城,繁华绮丽更甚大周京都,都说江南是温柔乡,想来那样精致美丽的小姑娘,对于这温柔地界毫无抵抗之力。只是小姑娘喜欢也就罢了,金童和姜骏两个糙小子怎么逛街买东西比女孩儿还厉害? 姜骏闻言欣喜“那我们会在金陵住几日么?我还想去拜访那乔家,再问他们家要盏灯。”以前他送给婧儿的走马灯被大公主要去了,他再送一盏。 “不会久住,最多也就留两日,还得去陈宫参加宴席,能留给你们逛的时辰不多。” “我们也要去赴宴么?你和爹去不就行了?”便让他们小孩子去逛逛嘛。 姜骥看着金童道“你可以不去,金童要去。” 金童抿抿嘴巴,想到还在大周的凌星,他也是该去看看陈宫的风情。 收理完军务后勤事宜,范培格先带着天津水军乘船离开,镇国公则带着亲随去陈宫做客,金童和姜骏都是头回来南方,一踏进金陵城,肌肤所触风都软了些,入眼是万家酒旗摇晃,鼻尖是糖糕香萦绕不散,耳边充斥着南方独有的吴侬软语,连街上商贩的叫卖声都比北地的悦耳些。 姜骏和金童坐在马上兴味十足,若不是有许多人在看着他们,他们巴不得跳下马去走走逛逛,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买下来带回京才好。 陈国官员带着他们往驿馆去歇息,晚上宫里有宴席招待他们,姜骏和金童一下榻就寻思着去玩,“我们不累,不必歇息,带我们去逛逛吧。” 小孩子总是活力无限,姜骥便带着他们去金陵城里逛,他跟着父亲来过几回金陵,对这处也算熟悉,带他们去逛了金陵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买了许多玩意儿,又带他们去夫子庙拜拜,买了些零嘴儿吃,便带他们回驿馆了。 两个男孩子意犹未尽,总觉着哪里不够味儿,不都说金陵城是温柔乡销金窟么,没觉着哪儿销金了呀,倒是这儿的东西不好吃,尽是甜食,吃两块还好,吃多了腻得慌。 “日后有机会我要带婧儿来这里,她定然很爱这处地界,这儿什么都精致。”白墙黛瓦青杏黄梅,家家养花户户游鱼,不似北地的绿植匠气十足,这儿的花木都多几分灵气,难怪这片土地尽出才子佳人。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水师拔营回天津 金童一行入陈宫 姜骥同他道,“金陵城还是繁华大气些,若要体会最纯粹的江南风情,还得去姑苏临安,那儿才是户户垂杨柳人家尽枕河,气候舒适最宜养生。” 姜骏笑道“难怪这儿的人长的都比咱们北方的人好看些。” 姜骥目光微沉看了幼弟一眼,他们家的男子都正直严谨,怎么就姜骏喜好风流美色? 金童他们逛街回驿馆后,躺在床上歇息一会儿,到黄昏时候起来洗个澡换身衣裳,便有陈国官员带他们进宫赴宴。 镇国公一行人坐马车进宫,陈宫的建筑风格也与大周宫殿群的恢宏大气不同,碧瓦飞甍瑞兽抱厦,亭台楼阁间处处山水层叠点缀,珠帘纱幔随风轻舞带起一股旖旎风情,处处透露着精致风流,沿途遇到的宫娥也都衣着轻薄婉约灵动,真不愧温柔乡之称,难怪陈国上下皆沉迷享乐少了锐气。 宫道两边的宫墙上,绘满了湖光山色垂杨落花,姜骏似发现了宝藏,撩起车帘喊金童看,金童目光望去,真精致的画卷,光看这一路的墙景,便走了一半的江南。 宫宴举办地点在御花园的天心楼,是一处水上阁楼,要乘船去的,金童他们下了车又换船,到了天心楼前的广场上下来,便有宫人引着他们进去。 陈国的王上王后还未来,楼中坐着的都是陈国的勋贵大臣及其家眷,男女皆有,珠光宝气衣香鬓影,夜光杯里盛着葡萄美酒泛出琥珀色,红男绿女觥筹交错偶有调笑之言,素闻陈国风气开放,果然不假,宴上连个屏风分席都没有。 镇国公等人进来,自然有陈国勋贵上前招呼,金童认得这个人,前两年父皇的万寿节,他带着陈贵妃和凌星来的。 “镇国公别来无恙,清远代陈国万民多谢大周援兵之恩,大周有镇国公此等帅材,实在是举国之幸,两个公子也愈发有乃父之风了。” 来人一袭月白麒麟纹广袖锦袍,头束玉冠长簪,三千墨发半束半散,一来便朝镇国公鞠了个满躬,谦和多礼叫人心生好感,又兼玉面仙姿美如神祗,由不得他在陈国受勋贵百姓追捧。 “清候多礼,两年未见清候风采更甚,不知又引得多少闺秀折腰。”镇国公罕见的笑脸趣谈,倒让金童侧目,记忆中镇国公一向严肃。 镇国公和清候寒暄两句,清候又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站着的金童身上,笑得温柔和煦“大公子长高了许多,更出挑了,凌星在你们宫里还好么?与你一起读书,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金童仰头看他,也笑得礼貌讨喜“凌星很好呀,他和我们一起习武,于统领常夸他。” 清候点点头,招手叫了几个孩子过来,向他们介绍客人,“这是大周的大公子,这是镇国公府的小公子。”又向金童他们介绍道“这是凌星的弟弟妹妹们,依次是大公主和三王子二公主。” 金童看过去,三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孩子,相貌都生的不俗,陈国王室成员都生的好,上一辈有清候和陈贵妃,小一辈的凌星和面前这几个孩子,都精致美貌万里挑一。 几个孩子互相见了礼,三王子和二公主是陈王后所生,大公主则是宫妃所生,大概没人教过她,她问金童“你是谁家的大公子?” 姜骏是镇国公的儿子,姜家的小公子,金童是大周的大公子?这是什么称呼? 金童道“我是大周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家?你们的皇上不是姓宇文么?” 金童点头“对,那是我父皇。” 大公主惊奇,“咦,那你是皇子呀,你们那儿管皇子叫公子?”他们这里王上的儿子叫王子的。 金童坦然解释,“我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我是父皇的养子。” 大公主还欲再问,清候已截了她的话头,“月华,带弟弟弟弟妹妹们去那边玩耍吧,我们大人说说话。” 大公主月华愣愣点头,招呼金童和姜骏去孩子们的席位上坐,喊他们吃点心。 姜骏看到这些糖糕就犯恶心,江南什么都好,就是这吃食不敢恭维,来这儿两个月,不是吃鱼就是吃糖,不是喝汤就是喝果饮,就没有香的辣的么? 二公主霜华问金童道“我二哥在你们宫里好吗?” 霜华公主和无忧一般年岁,是个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一双大眼比黑葡萄还水灵,姜骏不由多看了两眼,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呀。 “好呀,他每日都和我们一起上学,先生常夸他。” “他住哪里,和你一起住吗?” 金童摇头,“他住在皇子所,我如今还跟着母后住在中宫,明年也就搬去皇子所了。” 本来今年年初就该搬了,皇后还要垂死挣扎一番,非得等她们兄妹俩满了七周岁才肯死心。 三王子凌云嗤笑了一句,“你这么大还和你母后一起住?我和妹妹都离了母后各自住了。” 金童眼睛一瞪,“我爱和谁住就和谁住,你管的着吗?”果然和他那个哥哥一样讨厌。 凌云王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不过是大周皇帝的养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皇子了?来他们陈宫充什么气派,叔父干嘛让他们招待他。 霜华公主小小年纪倒说起了场面话“你们不要吵架噢,金童哥哥,我哥哥心直口快,实则没有恶意的,你不要气他好吗?” 被这么漂亮柔软的小妹妹叫哥哥,金童也不好发作了,心道这陈国的男子都讨人嫌,女孩儿倒是讨人喜欢,若是来大周为质的是这个霜华公主便好了,定然会和无忧婧儿成为好姐妹。 姜骏已经凑到了两位小公主身边说话,同她们说江南的风土人情,问陈宫的规矩礼仪,又说起他们来时看到的那片宫墙,是谁作的画,画的真好,最后着重夸了一句,“你们江南的姑娘可真漂亮,穿的衣裳也好看,比我们北地的好看些呢”。 两位公主被他逗的娇笑,问他“我听说大周也有两位公主,她们不好看吗?” 姜骏摆摆手“小的那个走路还不利索,怎么看得出好不好看,大的那个糙的很,整个一鬼见愁,不过我们大周有一位翁主,就是金童的同胞妹妹,生的很好看。” 月华公主便问他“我们好看还是她好看?” 金童白眼看他,姜骏见白眼识雅意,道“她好看一些,毕竟她比你们大两岁呢,你们多吃些饭,长高些,就有她那么好看了。” 如此,两位公主便缠着他说大周宫廷贵族间的趣事,几个人言笑晏晏,留下金童和凌云王子陪坐着两看两相厌。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婧儿暑期开小灶 皇后送女学舞艺 烟水楼中烟波渺,湖心亭里湖水漾,亭中两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水袖舞衣,脚踩绣缎软鞋,在练习最基础的舞蹈动作,有教习先生在一旁指点她们。 皇后不喜婧儿学舞,婧儿自然不敢在坤仪宫练习碍她的眼,她也不欲荒废光阴,覃娘子说女孩儿学舞越小越好,她如今已七岁了,不能再等了,因此她暑期里便开始上课,每日都和无忧来烟水楼练习。 “腿再抬高一些,挨到那根杠子,抬起来!” 教她们跳舞的覃娘子是教坊司的教习,原也是大户之女,家中遭罪后落入教坊司,因着本身才艺出众,才进宫成了宫伎,避免沦为官妓。这伎和妓一字之差,其间差别可大了,伎者卖艺,妓者卖身,当然在这些上流贵族眼中,二者并无差别,沾上了一个伎字,还敢说自己冰清玉洁? 覃娘子在教坊司呆了半辈子,年岁大了之后又专门调教那些犯了事的罪官家眷,这也是皇后强烈反对婧儿学舞的原因,皇家贵女怎么能和这种贱籍女子接触!只是婧儿执意要学,也找不到好的先生教她,只能从教坊司寻人了,即便如此,皇后还是给了婧儿两个管事嬷嬷,让她们全程在旁盯着,绝不许这些贱籍女子教什么不入流的东西给婧儿。 两个嬷嬷都是老古板,初时来学,一个高抬腿的动作她们都不许,言及女子要端雅,怎能如此孟浪,婧儿恼她们多管闲事,道“若要端雅娴静,我坐着绣花不就好了么?母后都能跨马射箭,我为何就不能翩然起舞?”父皇母后那关都过了,还过不了这两个嬷嬷?那她这个翁主可就白当了。 事后婧儿也敲打了她们“两位嬷嬷既来了我身边,便是我的人,日后要随着我一起来公主所,说不得还要随着我出嫁,你们若真心为我,我自然会善待你们,养你们老。”只要她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她们也不必去打小报告。 两位嬷嬷便不敢再多言,毕竟是宫里的小主子,她们这些下人若敢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无忧个子比婧儿还矮半个头,腿脚不及婧儿韧性,也抬不高,覃娘子便让人把她的腿拉直了,疼的无忧眼泪都出来了。 “无忧……先生轻些,她疼的很。” 覃娘子回头看她,面上没半点儿柔软之色,“学什么都苦,若想学精,不吃些苦头怎么成,你们若只想学着玩儿,我便不拘着你们苦练。”据她所知,这两人只报了一门舞艺选修,想来是打算精修此道,那便由不得她们懈怠。 无忧瘪着嘴没吭声,休息时婧儿问她“你还想学跳舞么?其实你不必跟着我学,你跟着婷姐儿她们学花艺茶艺也好。” 无忧无甚舞蹈天赋,肢体不大协调,常完不成先生教的动作,婧儿比她稍好一些,但先生也没夸她,想必她也不是什么天赋卓绝之人,只能将勤补拙了。 无忧摇头“我想跟着你。” 婧儿叹气,若她去学茶艺花艺,无忧也会跟着她啊,可她想学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如此,她又对不起无忧了。 “金童哥哥来信了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无忧提起金童,婧儿便兴起,“来了信,信里提及他马上要去金陵,他说给咱们买了许多东西,都要带回来的,去了金陵很快便回来了,我们也要开学了。”她从未和哥哥分开这样久,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好不好,听说沿海日头毒,定然是晒黑了。 “去金陵呀,是去凌星家里吗?” 婧儿点头,心知无忧又想家了,她也说不来什么好话安慰,只得道“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你的家乡看看,贵阳好不好玩儿?” 无忧摇头,她唯一一次出宫,就是来大周,对于梁宫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肌肤发烫,婧儿和无忧从烟水楼出来,躲着太阳钻进了各自的软轿里,她们每日上午来烟波楼练舞,到午膳时分便各回各家,皇后看婧儿自习舞以来胃口大增,频频皱眉“你怎的吃这么多?不会长胖吧?吃完饭来称一称,我瞧瞧你多重了。” 皇后每个月都会给孩子们量身长体重,玉女只横长不竖长,偏偏又不能叫小孩子节食,急得她呀,婧儿倒是一直都高挑苗条,如今看她的饭量,就怕她长的没她吃的多。 婧儿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掐了掐自己的腰,她胖了么? 饭后稍坐一会儿,皇后便给她们量身长,玉女还是卡在上个月的刻度上,一点儿没长,看得她一阵叹气,她和皇帝都不算矮啊,玉女这矮敦敦的是像着谁? 再一称体重,果然,又胖了! “你过来,我给你量量。” 婧儿便站过去,皇后牵着量衣的皮尺给她量身长,这一量竟比上个月长了一个指甲盖那么多,皇后喜笑“长高了许多,看来这学舞确实有些用处,我听说你们每日都要拉拔腿脚腰身?” 婧儿点头“是呀,覃娘子搁了一根杠子在我头上,让我把脚搁上去,我搁不上,她便扯着我的腿搁上去,可疼了呢,还要定一刻钟才能放下来,这腿脚可不就被拉长了嘛。” 皇后福至心灵,忽然偏头看向一旁矮敦敦圆滚滚的女儿,这个就需要送去拉拔拉拔。 翌日婧儿再去烟波楼时,身边就跟了个小团子,无忧不想她会来,犹豫一瞬还是给她见了个礼,大公主只嗯了一声,趴在栏杆上看鱼,对于她此行目的,心中还没个称度。 覃娘子还未来,婧儿和无忧已经在地上练习劈腿了,大公主见她们在玩什么,也跟着去做,轻而易举的便坐了下来,毫无难度。 婧儿惊奇她身子柔软,再向她展示了一个下腰的动作,大公主学她,对这种小动作游刃有余。 婧儿点头赞她,难怪覃娘子说学舞要越小越好,小孩子骨头软,身子好掰折。 大公主柔软则柔软,却不愿意定动作,下了腰又坐起来翻跟斗,还给姐姐展示倒立,翻下来时没注意堵了一下脖子,哎哟一声叫唤。 宫人忙围上去抱她,又是给她传太医又是给她揉按,这大热的天,大公主不喜人触碰,皆推开了去,“好着呢!”边说还边扭动脖子给众人看。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公主唱戏无体统 皇后大怒罢舞课 覃娘子对于要多教一个学生也坦然接受,欣喜于大公主的柔软灵活,教了她一些幅度大的动作。 “来,你看我,把手和脚张的不能再开,这样凌空跳起来!” 覃娘子说话间,展示了一个大幅度的横劈腿跳跃,如飞燕凌空不胜风力,煞是轻盈美妙。 大公主学着她的样子撒开手脚,如个蛤蟆一般蹦了一下坠地有声,覃娘子忍着没笑,婧儿和无忧却忍不住了,笑得腰都绷不直了。 大公主撅嘴,“你们笑什么?那你们跳给我看一下?” 覃娘子也道“你们来跳一下。” 这两人便笑不出声了,也学着覃娘子的模样跳了一下,虽及不上覃娘子的力道优美,到底身量要高挑纤细一些,比大公主跳的好看多了。 覃娘子忽而就明白皇后送大公主来的目的了,要学跳舞,先把她这身肉甩了才行。 “大公主,你不必像她们那样拗动作了,你来,我教你跳这个丝带舞,很简单的,只要把两条丝带甩起来就行。” 覃娘子给她演示了一遍,大公主见她甩的好看,也跟着拿了两条丝带来甩,她手短脚短,甩着甩着就全缠在自己身上了。 “不是这样甩,我先教你最基础的动作。” 覃娘子教她最简单的动作,把丝带往外甩,用手腕的力度甩出优美的弧度,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大公主甩了两下便不耐烦了,又胡乱搅和起来,连婧儿和无忧在旁边定动作都被她殃及,她还不自知,时不时去拉扯婧儿一下,叫婧儿陪她玩。 覃娘子皱眉叹气,大公主倒是个好苗子,只是也太难管教了。 婧儿没理她,大公主玩腻了丝带,便跑到了楼中的其他屋子去玩耍,不知从哪儿找了身唱戏的行头出来,噔噔噔噔地跑出来,咿咿呀呀围着婧儿她们转,煞是好玩。 午间姐妹俩回坤仪宫用膳,皇后问女儿跳舞好不好玩儿,她说好玩,还说先生夸她了,便在饭前给皇后展示了下腰劈腿的动作,喜得皇后直夸她厉害,玉女胖是胖了点儿,可不是痴肥鲁钝,如此灵活柔软,何愁她日后瘦不下来。 第一日她玩的开怀,第二日便再跟着去,皇后也想去看看两个女儿是如何训练的,上午理完了宫务后便坐辇车去了烟水楼,未让宫人通传,她要的就是突击检查。 婧儿和无忧趴在地上,双腿挨着墙沿扯成直线,脖子还要高高仰起,两人额上皆有汗水淋漓,光看这个动作便觉着累极了。 皇后暗暗点头,这两个丫头倒是能吃苦的,目光离了她们在屋里逡视一圈,没看到玉女的身影,便进去寻找。 屋中众人见她进来,都过来参拜,皇后对婧儿她们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道“不必起身,练你们的,玉女呢?” 婧儿和无忧便还是趴在地上,回皇后的话道“去后头玩耍了。” 皇后蹙眉,让玉女来这儿是锻炼身体的,可不是让她来疯玩的。 宫人寻到大公主时,她正穿着身粉旦的水袖长衣,把宫人都画成花脸,其中一人当她的坐骑,驮着她在戏台上跑,一群人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好不热闹。 皇后额角青筋隐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都下来!” 大公主正玩的兴起,猛然听到母后河东狮吼,吓得她险些从宫人背上跌下来。 “母后,您怎么来了……” 大公主语气略虚,她也不知道自个儿错在哪儿,但母后这样的语气说话,就是气坏了。 皇后大怒“把她这身行头都扒下来!” 烟水楼是一处水上阁楼,偶尔后宫女眷会在这儿开小晏,便有戏旦舞姬要上台表演,有些房间作后台放了些表演行头。这烟水楼素日里空着也是空着,皇后便给婧儿做练舞场所了,却不想被大公主翻出了这些行头,在这儿唱戏玩。 堂堂大周公主,怎能玩这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两个女儿,一个要跳舞一个要唱戏,这是要堕了她的脸面呐! 皇后大怒之下把两个女儿都带回了宫里,让覃娘子不必来了,舞蹈课不上了,好好的姑娘家就不该学这些娱乐技艺。 婧儿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好不容易才求了父皇母后答应,怎的又生枝节,玉女素日里就玩的疯,唱戏也只是唱着玩儿,谁管的住她呢,却不想被母后看得了引以为毒瘤,非得摘除了不可。 “我是怎么交代你们的!公主玩闹失了分寸你们不知劝阻,反而陪着她闹,好好的孩子,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纵坏了!” 宫人跪了一地求饶,皇后大怒之下让她们都去院子里跪着,不晒脱层皮不准起来,让她们长长记性。 骂完了宫人,皇后又把矛头指向了婧儿,“我同你说带她去干什么?只顾着自己练习,对妹妹不闻不问?你是她的姐姐,她做的不对你就制止,怎能一味放纵!” 婧儿不敢辩驳,只委屈道“婧儿知错,日后玉女再调皮,我定然会劝阻她。”玉女这还算玩的知分寸了,她只是捡了身唱戏的行头玩,也不去祸害别人,也不会伤着自个儿,她们何苦阻挠,不让她玩这个,她又要生出许多事端来。 皇后这一股火还未发完,看着女儿懵懂的脸又不知从何下嘴,玉女如何知道为何不能唱戏,就是她身边那些宫人毫无底线原则,不知规劝主子走正道。 “玉女,你是大姑娘了,玩闹起来要有个体统,日后不许再坐在宫人背上玩耍,那样不好看,也不许穿那样长的衣裳。” 大公主乖乖点头,现在应下是一回事儿,日后再玩闹起来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皇后不许婧儿再习舞,婧儿委屈之余,不敢明着告状,想法子透露给了皇帝知道,帝后为此又争论了一番,只是皇后已公然放了话,不是大事儿皇帝便不会驳她,后宫之主该有的威严还是要维护的,只安慰了婧儿几句“不学舞蹈学别的也好嘛,听说你那几个小姐妹要学养花泡茶,你跟着她们一道玩耍岂不好?习舞可太苦了些。” 婧儿能如何,她是乖孩子,不能忤逆大人的,皇帝又给了她许多小玩意儿哄她开心,这事儿便揭过不提了。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金童还家满载归 花尽身家购珠饰 镇国公低调还朝,于他来说,只是去沿海巡视了一圈,根本算不得打仗的,也没必要搞什么大阵仗巴不得人尽皆知,倒是金童回来了,帝后特地带着他去寿康宫吃了一顿家宴。 太后心疼地揽着他道是瘦了,回了家要好好补补,金童则笑嘻嘻地献上自己在沿海买的特产,珍珠珊瑚等家中每个大小女人都分了一份。 太后戴着金童送她的珊瑚手镯,喜得摩挲了好几把,作为回馈给了他一块墨玉生肖挂牌,说他摔摔打打的,挂个东西镇镇,又见婧儿风姿愈发出众,给了她一匣子首饰,让皇后好生捣拾她。 金童努嘴不依“我沿海一行,把压岁钱都花光了,只得了一块牌子,妹妹在家里原就锦绣堆砌了,也没地儿花钱,唉,祖母和父皇母后都更疼女孩儿。” 太后揽着他们兄妹俩笑道“女孩儿家不容易,不趁着在娘家时多娇宠一些,到了夫家可没这样好过了,你呀,莫要眼红你妹妹。” 金童仰头看着太后,回道“不眼红,妹妹出嫁了也有我护着,夫家又怎敢待她不好,我就是变着法儿问你们要零花钱呢,你们怎的都不应我?” 太后捂着嘴呵呵笑,皇帝道“小孩子家要什么零花钱?宫里缺你吃缺你住了?”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如今也是出过远门的人,是大孩子了,镇国公此行照顾我颇多,我想提些礼物上门道谢,可我在江南买了许多东西,身上积蓄所剩不多呀。” “谁叫你买这样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咱们宫里可不缺这些。”金童从江南一行,去的时候就一个包袱,回来的时候装了两个箱子,打开一看,尽是些精致奢华之物,珍珠珊瑚玉石买了不少,绸缎首饰胭脂他都装了一口箱子,还有两套衣裙,是在金陵最大的成衣店云裳阁买的,他估摸着婧儿和玉女的身量,给她们一人买了一套,云裳阁的衣裳可不便宜,一身衣裳动辄几百上千两,将金童几年的积蓄都花光了。 衣裳买回来,两个妹妹确实喜欢,连皇后都有些意动,问他怎么没给母后买一身,金童说“母后一向端庄高贵,我怕您不爱这种轻薄飘逸的衣裙,且我实在是没钱了,总不能问镇国公借钱买衣裳,若买回来您又不喜欢,可给谁穿呢?” 皇后笑笑,她的衣着打扮一向以高贵艳丽为主,这种薄纱飘逸是陈贵妃的风格,她自居正室一向不喜这些轻佻浮华,金童会这般想法也能理解,可是女人嘛,无论什么年纪都不能抵挡美饰华服的吸引,小孩子还是不懂。 金童回来后总是不经意间带出自己的经济问题,大人们不以为意,回了宫里也没地儿花钱,他慢慢的又会攒起积蓄来,但今日又听金童提起,可能确实是穷了,却还是要逗他“这不需你操心,我们会为你备好礼物,你只管上门便是。” 金童无力出气,他是真没钱了呀,他还和姜骏约好了开学后要去檀香书院的学子街逛庙会呢。 帝后看他笑话,嘴上说着不给,回头还是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男孩子大了,在外走动的时候多,确实要有些银子傍身。 金童抱着沉甸甸的钱匣子在心里盘算起来,帝后毕竟不是他的亲父母,他不好总是伸手,亲爹娘那边也不阔绰,他得辟个财源才行,可他连宫门都轻易出不得,怎么赚钱呢?也不知道以前那些皇子们还未成年封爵时都是怎么来钱的。 婧儿穿着哥哥送她的新衣裳进来,是一身湖水蓝的对襟齐腰襦裙,领口袖口绣了锦鲤游鱼纹,轻薄绡纱缎走动起来带起水波粼粼,是极适合夏日的衣裙,见之便觉清爽。头上戴着的簪钗头花也是金童从金陵带回来的,不比大周的首饰繁重大气,金陵的首饰大多精致意趣,比如婧儿头上戴的一对头花就是以珊瑚珠贝为主形态,细碎的银链子缀着小贝片挂在额前,配着身上水蓝色的衣裙,如异志里的龙女一般精灵可爱。 皇后也想到了此处,给婧儿梳了两颗三丫小髻,如珊瑚枝一般的形状,再镶上这满头的珠贝,可不就是小龙女了嘛。 金童眼睛一亮,跳到了妹妹跟前,“我就知道你穿戴这些定然好看,如何,我的眼光还可以吧!” 婧儿抿着嘴笑“自然好,只是将你的钱袋子都给掏空了,怪不好意思的。” 金童拉着她坐到榻上,动动她额前的珠贝,道“花我的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对,这都是父皇母后的钱啊,咱们还没有自己的钱呢。” 思及此处,金童又一阵无力垂肩,婧儿也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金童看她,“怎么?有新衣裳穿你还不开心?赚钱那是我们男孩子的事儿,你不必操心的。” “我不是操心这个。”她是眼中无阿堵的皇室贵女,何时要忧心钱财。 “那你操心什么呢?” 金童才回来,还不知道婧儿的伤心事,婧儿也只能和他吐吐苦水了。 “我不能上舞蹈课了。” “怎的又不能上了?母后原不是答应了么?又哪里来的枝节?” 婧儿叹气“母后始终觉得此等技艺不是正业,不许我们学。” “那你偷偷学吧!日后你搬去了公主所,母后也不能日日盯着你,只消收拢住你身边人,你在公主所做什么,母后如何能知道,我给你找些书来,你照着书上练成吗?” 婧儿犹疑“照着书上练?没人教我,这成吗?舞蹈还不比武艺,练武是可以一人练,跳舞若没有琴乐伴奏,总觉着缺了什么。” 覃娘子说舞乐相融,二者缺一不可,没有伴奏的舞蹈失了灵魂。 金童摊手“那我也没有法子了,那你就等嫁人之后,到了自个儿的郡主府里,没人管你,你关起门来练,你这两月不是学了些皮毛么?你也不要荒废了,先生教你的基础动作你每日练习,维持身体的柔韧度,等你长大后再练,也不会生疏难受,是不是?” 说起来好像是这个理儿,可是不能跳舞,每日重复这些枯燥无味的动作,能坚持十几年么?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落不觉光阴逝 玉女也至读书时 八月初学堂开学,婧儿穿上了哥哥送的新衣裳去学堂,引来了同窗一阵赞赏,“你的衣裳真好看,宫里出新样式了么?改日叫我母亲来取取经,给我也做一身。” 婧儿欣笑“这可不是咱们大周宫廷的样式,是我哥哥去金陵给我带回来的,金陵有一家成衣店叫云裳阁,里头的衣裳都很好看,哥哥给我和玉女都买了一身,还有我头上的珠饰,是一家叫明珠十斛的金店产出的,是不是很别致?” 婷姐儿羡慕的紧“有哥哥就是好呀,我爹也常去金陵,就没见他给我带什么回来。” 无忧坐在一边听着,嘴边也露了笑影儿,金童哥哥去金陵,也给她带了礼物噢,只是她不好炫耀出来,若不然婷姐儿问一句,怎的她没有,可叫婧儿怎么答呢。 这学年开学,小姑娘们便要分班上选修课了,事先拟定的舞蹈课被摘除了,婧儿和无忧只得另选,婧儿选了画艺和茶艺,中规中矩的两样,也叫家里大人放心。 除了选修课要分开上,其余主课还是众人在一起的,这般上学的日子,一上就是多年。 十月份金童兄妹俩满了七岁,皇后给他们办了几桌,只邀了自家人来庆贺,吃完了这一顿后,两人便搬离了坤仪宫,金童去了皇子所的青云殿,婧儿则去了早就择好的浣翠居,和无忧做了邻居。 金童兄妹俩一走,坤仪宫便冷清下来,尤其晚上吃饭时冷清,冬日天黑的早,皇后便不拘着他们晚上过来吃饭,皇帝也不来的时候,她带着玉女两人坐一张桌子,回想这几年一家五口齐聚一堂的日子,难免有些落寞伤感,双手不自觉抚上了小腹,从玉女出生后,肚子就没了消息,不仅是她,后宫其他女子也未见有孕,皇帝平时不说,夜里也没少叹气,他们都不年轻了。 惠国方丈这几年在外云游,惠国寺的香火也不那么旺了,皇帝想问问自己的子嗣运程都找不着人,金童兄妹俩已经大了,是不是该再找一对灵童进宫来呢? 金童和婧儿有了自己的住处,兄妹俩见面的时候便少了,只是每日都约着一道去坤仪宫和寿康宫请安,路上会说说话。金童的活动多了起来,时常和几个同窗出门跑马骑射,或去参观文会,也有时无甚正事,如个纨绔子弟般三五成群在大街上晃悠,皇帝考核起他的功课来,文能提笔论江山,武能挽弓射天狼,便点头赞许,他就说嘛,那些说金童行为乖张的都是嫉妒他家孩子好,他家的孩子贪玩则贪玩,却从不误了正业,可不是那些纨绔子弟能比的。 又是一年新年,过了这年,大公主也要进学堂读书了,皇后在明仁堂开了个小班,挑了德郡王府的妤姐儿,承恩公府的的蕙姐儿,以及王次辅的小孙女王涵曦做大公主的伴读,这几人里妤姐儿和蕙姐儿都是早便同大公主熟识的,只有王家的小姑娘是后来的,融不进她们,大公主又是娇惯了的,读了几日书后便同母后说不要王家姑娘了,皇后训斥了她,怎能排挤同窗? 却不想王家小姑娘也不愿来了,王家夫人给她告了病,说自家姑娘身子娇弱,最好是在家中休养,不敢进宫拖慢了大公主的学习进度。 皇后脸色阴沉,若不是看在王次辅即将接任首辅的份儿上,她还看不上王家丫头呢,倒来嫌弃她的玉女了,宁愿给自家姑娘担上个药罐子病秧子的名头也不愿进宫来做伴读,这是多看不上她闺女呀。 王家姑娘不来,皇后想再从文臣之家挑个姑娘进来,大公主的伴读里一个宗亲之女,一个外戚之女,不太均匀,最好是能像婧儿班里那般,文臣武将宗亲勋贵都顾及到了,不仅性子能互补,日后交际起来也能扩充人脉,总和亲戚家的女孩儿玩儿可不成。 大公主却不愿再让人来了,就她们三个人挺好的,她们臭味相投,不需要再加人了,尤其是文臣家的姑娘,矫情的很,说两句就哭鼻子,还指望她来哄吗? 大公主成了婧儿的隔壁班的师妹,两人在学堂见到了也会在一处说说话,偶尔下午还会携着手一道回坤仪宫,在雨花阁等金童一起走。大公主有了同龄的玩伴,已经不太跟着婧儿了,倒是妤姐儿一直都和婧儿婷姐儿好,德郡王妃原本想把她送进婧儿班里,皇后一直没同意,王妃只得曲线救国,让女儿去亲近大公主,和大公主读书可比和婧儿读书好些。 只是妤姐儿不大乐意,大公主年岁太小,又娇气又不听劝,时时要她哄着顺着,她也是家里的娇娇女呢,和婧儿婷姐儿在一处时,两个姐姐都宠着她,和大公主在一处,她便是姐姐了,要照顾妹妹,累的很。 且大公主和陈蕙才是好姐妹,两人年岁相仿,凑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她不喜欢陈蕙,心眼儿太多,那王家小姑娘就是被陈蕙使绊子逼走了。 赶走了王家小姑娘还不够,陈蕙想做大公主唯一的玩伴,竟想对她下手,她掐着陈蕙的脸警告她“你难道不知道你两个堂姐当年做婧儿姐姐的伴读,最后得了什么下场?我和婧儿姐姐一样,都姓宇文,这宫里是谁的地盘,你还看不明白么?你最好老实些,否则你姑母也护不住你!” 妤姐儿可是从出生以来就是宫里的常客,父亲是郡王,母亲是候府千金,皇上虽只是她的堂叔,却与父亲私交甚笃胜似亲叔父,她底气比婧儿还足,还收拾不了陈蕙一个外戚女? 陈蕙年纪比她小两岁,小孩子下意识的就怕比自己大的孩子,被妤姐儿一通警告,她果然老实下来,只是以后再面对妤姐儿时有些不自在。大公主于这方面不大精明,丝毫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波澜,回回三人一处走,总是她在中间,陈蕙和妤姐儿分立她两边,围着她说话,她也喜欢这般众星捧月的感觉。 只是妤姐儿不大舒服,三人行,必有一人被冷落,她就是被冷落的那个,因此她想着法儿转班,若是能转到婧儿姐姐班里去便好了。 。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昔日娇贵宗室子 融入市井尘埃里 熙熙攘攘的天桥底下,有成排的乞丐流浪汉卷着铺盖在晒太阳,偶尔敲着破碗唱和几句,丢钱给他们的人还是少,给吃食的倒是多,他们也不嫌弃,别人吃剩下的他们照样吃的欢实,莫怪外乡人说京城的乞丐都比外头的壮实些。 边上不远处有杂耍团在卖艺,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真正愿意出钱打赏的还是不多,一对五六岁的小孩儿端着盘子挨个讨赏,多数人摇摇头摆摆手,他们赚钱也不容易。 瑞三爷从闲话茶楼出来,瞧见这边儿扎堆的人,他倒不太爱凑这个热闹,只是瞥见两个孩子在讨赏,心底又起了些恻隐之心,过去给了他们几文钱。 城西这片出来讨生活的都不容易,这家玩杂耍的是山东人,两对兄弟带着老婆孩子出来谋生,听说是家里那边儿遭了旱灾,他们想出来闯一条路,来到这繁华阔气的的京城,却举步维艰,没有学问没有背景,想在京城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只能凭着身死力气,卖艺赚钱。两家人如今还是租的平房,两个孩子也没地儿上学,交不起束脩买不起书墨,只能跟着父母出来谋生。瑞三爷如今在闲话茶楼和杜大班合伙说书,偶尔会拿些些零嘴儿给这两个孩子,教他们认几个字。 “瑞叔叔,你又来了呀,你在这箱子上坐一会儿,等我收完了钱来找你学字。” 虎子是那对夫妻里大哥大嫂的孩子,他和堂妹云妞都是乖孩子,大人要出力气卖艺,他们也时常唱个小曲儿说些俏皮话讨巧,来看热闹的都说喜欢他们,但见他们端着盘子来讨钱,还是背过身去,只瑞三爷是个奇人,自个儿每日也才赚几个铜板,还大方撒出去救济穷人,不过众人也知他是宗室子,与他们这些地道百姓不同,人家来说书,只为体验民生。 瑞三爷是有苦说不出啊,他确实是出来赚钱的,只是他无甚大本事,身为宗室子弟,行商赚钱是不能的,买铺子置田地他又没本钱,做苦力他这养尊处优的身板也不行,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最终他只得放下了自己宗室子弟的面子,在天桥底下摆了个摊儿,给人代写书信回家,那杂耍的一家山东人,便是他第一桩生意。 一日杜大班路过他的摊前,知道这位爷时是他的忠实看客,以前阔绰时打赏从不小气,便坐下来与他说话,言谈间知道瑞三爷如今境况不佳,便邀他和自己一同说书。 瑞三爷也是读过书的人,又混迹市井熟知民情,且为人幽默风趣,初次登台抹不开脸,多是杜大班说话,他应和几句,后来登台次数多了,便熟稔起来,说故事时还间带着与底下看客谈笑几句,甚得看官心喜。 郡公府知道他在茶楼说书,引以为耻,让他快停了这份差事,堂堂郡公府的爷们儿,如何能行此伎人之事,上台说书,这个唱戏卖艺有什么区别。 瑞三爷道“我没别的本事,也只能靠此养家糊口了,且我还欠着许多债,若你们不问我要这债了,我便不做这营生。” “三弟,赚钱的法子多的是,何苦要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营生,你便是自个儿不怕闲言碎语,也要为金童兄妹俩想想,你难道愿意让他们受人指点,说他们的父亲在茶楼当说书先生?”人家的养父母是帝后,亲父母便是没多大出息,也不能从事贱籍行业吧,可让他们在一干贵族出身的小伙伴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这话扎到了瑞三爷心坎儿上,他也怕自己会给孩子们蒙羞,不过金童兄妹俩都是格局大的孩子,知道他在茶楼说书,道是只要不偷不抢,明着来钱,管别人说什么,还缠着父亲说书给他们听,听完后夸比杜大班说的还好。 如今他在闲话茶楼已说了一年多的书了,与杜大班成了最合拍的搭档,底下人就喜欢看他们两人一唱一和,互相揶揄打趣。 他赚的钱不多,来闲话茶楼的人也不是什么权贵富商,大多是些平民百姓,闲暇时来茶楼里坐着,上壶茶水,点两碟五香花生瓜子,和街坊老友侃侃天南地北家长里短,一坐便是半日。 瑞三爷深深喜欢上这样平静和乐的环境,比跟着他那群狐朋狗友装富摆阔快活多了,他还跟着去过杜大班家里,也带他见过自己的妻儿,相交一年,两人已引为挚友,就是这样的平淡之交方是最贵重的。 三房的债他还没还清,但在闲话茶楼说书,赚的虽不多,一日三餐却是包的,一月也能得几两银子带回家中,家中妻儿手里没现银,但吃穿用度皆不必他操心,一家子只进不出,便是来钱慢,一年也攒了几百两银子下来。 金童和婧儿搬离了坤仪宫后,外头的活动多了起来,时常出宫赴宴游玩便会顺道回家看看,只是难得留宿,宫里还是看他们看的紧,至于接济家里,更是别想,他们还没有赚钱的能力,拿养父母的钱来接济亲生父母,怕被人叫白眼狼。 在金童兄妹俩九岁那年,惠国方丈云游回来了,这一回来,便是落叶归根了,听说身子很不好,皇帝派了御医去看病,也只是摇头叹息,惠国方丈年事已高,大限将至。 皇帝急忙带着金童兄妹俩和玉女去拜访他,请问大周国运,以及他命里子嗣之事。惠国方丈让皇帝摇了一支签,是中吉,他这所求之二事,大周开朝至今不过三代,正是日月蒸蒸上繁花次第开的繁荣景象,百年之内不会凋零,至于后者,方丈还是那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皇帝恨声叹气,万里江山后继无人,如何不叫人嗟叹,他定得了朝堂治得了军队,哄得住美人坐得住龙椅,却偏偏迈不过这个坎,上天弄人。 皇帝让金童带着妹妹们出去玩耍,他和方丈关起门来说了几句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回去的时候皇帝一路无话,脸色不大好看,金童兄妹几个瞧出他心情不美,皆缩着脑袋不敢言语,回了宫里皇帝便和皇后关起门来说话,又留下兄妹几个在外头窃窃私语瞎琢磨。 。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僧圆寂举国哀 算尽众生唯失己 皇帝亲临惠国寺探望惠国方丈几日后,惠国寺便敲响了丧钟,方丈圆寂了,丧报送来宫里,帝后皆垂头叹息,太后捂着胸口皱眉摇头,哀道天要绝我宇文氏。 惠国方丈圆寂,皇帝下旨以国师之礼厚葬,举国上下守孝半年,以悼方丈在天之灵。 惠国寺接任方丈一职的是惠国方丈的师弟静明大师,他成了新一任的惠国方丈后,还是享受皇室香火供奉,只是上一任惠国方丈在世时,他在师兄的光芒下下名声不显,皇帝也同他接触不多,惠国寺一时门庭冷落。 半年国孝过的快,一个和尚死了,谁会惦记着,还在孝期里便如正常日子一般过着,出了孝期后更是快活的很,老老少少该出门游玩的出门游玩,家家户户该办喜事的办喜事,一位高僧陨落了,无人受此影响。 京城的城门关卡处,一个小沙弥背着个书箱,拿出度碟路引给守城将士检查,查完了便收起来,他要出京了,日后再不回此处。 “清渺!” 小沙弥听得有人叫他,茫然回头看,见几个锦衣金冠的小公子小跑过来,打头的那个他认识,师父圆寂前跟着皇上来过寺里的,还同他在一处玩过。 “金童,你还记得我?” 金童在他面前站定,笑道“自然记得的,清渺你如此善良可爱,我如何会不记得?你这是要去哪里?” 清渺是惠国方丈在外云游时收的小弟子,也是他的关门弟子,今年年方十一,也只比金童大两岁罢了,惠国方丈捡到他时,他才五岁,这一跟就跟了六年,走遍了大周国土,到惠国方丈预知自己大限将至时,才带着他回京,让他入了惠国寺的度碟,成了有籍的小和尚。 他虽年纪小,却是惠国方丈的嫡传弟子,辈分也高,排在清字辈,若不是年岁实在小,这惠国寺的方丈让谁做还不好说呢。 惠国方丈拢共也就收了三个嫡传弟子,一个病逝了,一个还俗了,众人都说惠国方丈是不是不适合收徒,两个嫡传弟子皆未成正道,惠国方丈也因此不再收徒,却不想到晚年时再收了一个小孤儿,带在身边亲传亲授。 清渺小和尚摸了摸脖子上的念珠,低头道“我要离京了,日后都不回来了。” “你去哪里?你不是孤儿么?离了京里你去投靠谁?为何要走,在惠国寺呆着不舒坦么?”惠国寺可是大周第一佛寺,是天下出家人神往之地,清渺留在这里,该非常快活才是,他又辈分高,顶着先惠国方丈关门弟子的名头,在惠国寺里还有一众小师侄侍奉,该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哪里不满意? 清渺面上难藏委屈之色,喉间已有哽意,“师父在世时带我走过许多地方,他说,弘扬佛法不能只坐在寺里,我想……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 金童拍拍小和尚的肩背,他吃的好长的好,虽比清渺小两岁,个头却不比他矮,安慰他道“要弘扬佛法,也得等你长大了才成,你如今还是小孩子,吃好喝好长的壮实才是要紧,我瞧着你比上回见面瘦了许多,是不是这阵子吃的不好?” 惠国方丈为人开明,许未长成的小沙弥吃荤,这一点虽惹人诟病,但也难掩他高僧光芒,多数信徒还是认为他此举人道,叫正在长个子的小孩儿日日吃素,也太苦了些。 清渺跟在惠国方丈身边,如正常人家的孩子一般长大,金童初见他时,是个圆润机灵的小和尚,还带着他们去惠国寺的后山喂兔子,如今再见,清渺一张圆润的小脸都凹陷了下去,显得一双眼睛愈发大,不知道是不是惠国寺换了当家人,不许他们再吃肉了,也可能是惠国方丈的国孝期间,惠国寺的弟子要苦守,他才饿瘦了。 清渺只摇头,“师父已不在此处,我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金童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难道惠国寺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咱们找个地儿坐吧,你既要走,我便请你吃一顿,全当饯行如何?” 清渺目光清明看着他,还要吃一顿好的再走啊,那也好。 姜骏几人有些不耐,他们不是要去聚贤庄看文会么?干嘛要请这个和尚吃饭?浪费时辰不是? 金童也知道同伴此行目的,抱歉道“今日我有朋友要陪,不去了,你们自去你们的,下回我请你们去醉花间玩儿。” 也只能如此了,一拨人便分道扬镳,金童带清渺去天香楼吃饭,姜骏明钰等人去聚贤庄,他们早定好了雅座。 金童他们几个孩子,年岁不大,派头却已不小了,是京中这批小少年里头一个公子帮,也是各家酒楼雅庄的座上宾,人还未踏进天香楼的门,门口迎客的小厮已笑脸迎上来,“哟,大公子来了!快里边儿请,怎么今儿姜公子他们没来?这位小师父是您的朋友?头一回见。咱们店里的素菜也很有几分特色,小师父可要好好尝尝!” 金童潇洒地扔了一颗银稞子给他,赏他嘴甜,要不怎么这些小二都爱接待富贵人家的子弟呢,就喜他们这副派头。 清渺从未来过这种阔气的地方,他的师父虽是大周高僧,却也朴素勤俭,他跟着师父,也秉持着淳朴本性。 金童知他不适应,带着他去了他们小伙伴聚会的常用雅间里,两人关起门来说话。 “清渺,是不是惠国寺有人待你不好?是谁?你的新任方丈师叔?” 他早知那老秃瓢不是个好东西,以前惠国方丈还在时,他不声不响的,惠国方丈一死,让这等小人得志,皇帝不宠幸他,他便成日里搅风搅雨,又是撺掇皇后太后去惠国寺祈福,又是进宫做法事道场,还暗指金童兄妹俩年岁已大,当初作为招子灵童入宫,满了五岁后便灵力已失,再留在宫里不仅不能招来子嗣,反而还会阻碍紫微星入怀。 皇后听信这秃瓢的话,动了心思想把金童兄妹俩挪出宫去,皇帝制止了她,对于这秃瓢的话也未当回事,反而对惠国寺愈加反感,转而亲近起钦天监来,金童猜是惠国方丈圆寂前同皇帝说过什么,才没让这秃瓢搅起风浪来。 惠国方丈待他们兄妹俩可谓大恩,如今方丈仙逝,留下的独苗他怎么都得护住了,再想到这半年里的风波,新仇旧恨一起算,他和那秃瓢势不两立。 。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小沙弥失树遮荫 出家人六根不净 出家人不可妄言多口舌,清渺只是垂头不语,看他的模样,金童说的没错了。 “你可不能走,你那个师叔六根不净,惠国寺几代方丈立起来的清规戒律,怕是要被他毁了,你要守着你师父的心血才是。” 清渺委屈的很,“可是我守不住呀,寺里如今是师叔做主,他把师父手抄的经书都卖给了大户人家,我也阻止不了。” 师父生前遗物,大多被他们以赠人添福的名义送给了那些权贵家眷,再诱哄人家添香油钱,为菩萨塑金身,如此行径,和买卖交易有何区别?师父常说佛在心中,不是靠那些俗物说佛,可那些俗物也是师父的心血啊,看着它们被人践踏,他却一样也守不住,只能眼不见为净,带着一颗佛心,远离这是非之地了。 “清渺,逃避可不是应对之法,你先留在京里,我帮你想想法子,一定带着你光明正大杀回惠国寺去。” 金童身上有少年人的桀骜锐气,又有股子孩童的天真跋扈,清渺只当他在安慰自己,想多留他几日罢了。 “我留在京里住哪儿呢?我和寺里师兄师叔们闹了不愉快,不想再回去了。” 临行前师叔说你这一去便是不守戒律叛离师门,日后莫要再打着惠国寺的招牌在外招摇,师兄一生清高睿远,却收了你这样一个弟子,你自请出师吧,莫要败坏他了的名声。 清渺哭着道“我可以不做惠国寺的弟子,但我永远是师父的弟子,我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你们也别再管我。” 他就背着来时的书箱子走了,除了箱子里的一箱经书两件禅衣,胸前的一串念珠,手里的一个铜钵,再无长物,他才不怕呢,师父这些年带着他也是这样过的,他就不信,离了惠国寺他还能饿死。 金童将清渺带去了八里胡同他外祖家,让他在这儿安心住几日,外祖一家都是慈和人,能将他照顾的很好。 方出了胡同口,金童想到自个儿还有话忘记叮嘱,便转身回去,瞥见巷尾一片灰色衣袍带过,眼睛微眯心里便有了思量。 过了几日,惠国寺出了件怪事,寺里一棵经年的老菩提树夜里被天雷击中,起了大火,全寺僧人合力救火,也无力回天,菩提树被烧坏了枝桠,不晓得来年还会不会再发芽生叶。 静明大师向吾皇进言,菩提树被天雷击中,是上天示警,有不祥之物为祸世间。 皇帝召了钦天监问话,后者说了些云里雾里的东西,大意是惠国寺属佛教,钦天监属道教,二者教义不同,他不太清楚这上天示警的佛意。 以前惠国寺鼎盛时期,钦天监坐了多年冷板凳,好不容易前任惠国方丈圆寂了,他们钦天监起来了,让他为惠国寺说话是不能的,天雷击中的是你惠国寺的树,与我钦天监何干。 皇帝也清楚底下人的小心思,便问静明大师不祥之物在哪儿,结果还没等他说出个二五六来,大公主病了。 宫里乱做一团,静明大师立刻成了皇宫的座上宾,皇后就差把他供起来了,更提及早年间在白马寺为大公主求的签文,里头有一句“扶桑失火待春归”,难道就是应了这回的灾祸么? 静明大师便要了这张签文来看,问当时何解,皇后只道金童兄妹俩是大公主的贵人,这么些年有他们在旁庇护,大公主一直安然无恙,如今惠国寺的菩提树被烧毁,大公主就病了,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么? 静明大师便问,“大公子和翁主可求过签么?” 大公主都求了,没道理这两个没求。 皇后犹豫一瞬,道“从小便算过不少八字,无一不是大吉。” 他们俩是公认的吉祥物,前几年亲戚家中有儿女亲事的,都喜欢让他们做坐床童子,图个好意头。 静明大师道“人的一生起起落落,八字命理会因世事无常而改变,大公子和翁主可愿再求一签?” 事关玉女安危,求就求了,结果这回金童罕见地抽出了支中吉的签,婧儿的倒还是上吉签。 静明大师琢磨半晌,问金童道“大公子近来可见过什么人?” 金童茫然“近来是什么时候?我见的人可太多了,不知大师说的人有何不同?” “自然不是寻常人,或是……出世之人。” 金童蹙眉“出世之人?我在这尘世间,还能见到出世之人?难道您说我撞见鬼了?” 金童捂嘴惊呼,倒吓得周围人一个战栗,皇后拍了他的肩背一记,“呸!净胡说!” 心里连道了几句菩萨莫怪,童言无忌。 金童的贴身小太监松香面色惊疑,嘴里暗暗嘀咕了两句,叫周围的宫人听得了,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啊!没有!没说什么,你听岔了!” 皇后横眉冷立,喝问他们“有什么话说出来!藏着掖着做什么!” 松香吓得跌跪在地,向小主子投去求救的目光,皇后见此更为惊怒,质问养子“金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祸害到你妹妹身上了!” 金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干呀!” 松香狠磕了几个头,求饶道“娘娘错怪了公子,大师说公子近来可见了出世之人,奴才想着,确实是见过的,便是一个惠国寺的小和尚……” 静明大师忙问“哪个小和尚?法号叫什么?上天示警惠国寺,难道是寺里出了异类,提示老衲清理门户不成?” 松香吞吐犹豫,金童所幸说了出来,“小和尚是见过一个,可他不是什么不祥之物,他是前任惠国方丈的关门弟子清渺小师父,半年前父皇带我去惠国寺拜访方丈时还见过的,他从小便跟在方丈身边,沐浴佛法长大,怎会是不祥之物。” 皇后面色稍霁,那就不是这个了。 静明大师却面色凝重,叹了句佛号,惋惜道“那个孩子,可惜了。” 皇后忙问“大师此话何解?” “娘娘可知,师兄是在何处捡到清渺的么?” 皇后摇头,金童也面带疑惑,只听说清渺是个孤儿,五岁时便被惠国方丈收养带在身边,倒没听人提起过他的来历,如今听这秃瓢的意思,清渺的来历有什么不妥之处能让他做文章不成?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煞孤星克世人 人人喊诛为自保 清渺出生在河南信阳的一处小村庄里,俗家姓陈,他出生时,是家里的长孙,陈家老爷子抱了大胖孙子喜的合不拢嘴,想上山去打只野鸡给儿媳妇补补身子,才有奶水能养活大胖孙子。 老爷子这一上山就没回来,晚上发动了全村人上山去找,在一处灌木丛中发现了老爷子带血的褴褛衣裳,再往前走,见到了一只血手,他两个儿子当即就忍不住了,抱着这只血手大哭,村民们只能用些苍白语言安慰他们。村里时常有村民上山打猎,山上没什么大东西,最凶的也就是野猪山鹿之流,罕有被猎物伤着的,更别提被猎物给吃了,这下也给村民们敲响了警钟,这山虽不高深,却藏着能吃人的东西。 陈家两个儿子捡着老父亲仅剩的两只手脚带回了家,放了身衣裳办个衣冠冢,一家人在老爷子棺材前哭天抢地,死无全尸,做了鬼都投不到好胎啊! 村里渐渐有了传言,陈家新出生的娃娃是个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疼他的爷爷,他二叔和祖母也因此对他有了成见,不待见这孩子,好在孩子的爹娘还是疼他,毕竟是自己亲生的。 因着家人不待见清渺,清渺的父母便带着他分家另过,在清渺五岁那年,父母带着他去城里卖杂粮,回来的路上下起了大雨,一家三口便在破庙里躲雨,到天黑时雨停了,夜路却不好走,一家子便在这破庙里将就着宿一夜,想着等明儿天亮再回。 这荒郊野岭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绝佳之境,有几个贼人偷了大户人家的银子,躲到了这破庙来分脏,睡在菩萨像后的陈家三口被惊醒,听得了不该听的事情, 惊出一身冷汗。 小孩儿梦中嘤咛,叫前头的贼人听到了动静,试探性的挪步到后头来一探究竟,见是一对小夫妻依偎在一处,当即恶向胆边生,这荒郊野岭的,杀了他们也没人晓得。 这所小贼毕竟不是刀口舔血的强盗,以往只做过些小偷小摸的买卖,头回杀人见血,事后也胆怯畏缩,扔了刀便跑了,无暇再细看佛像后头的草垛里藏了个小孩儿。 清渺睡得不死,听到前头有动静,他嘤咛一声幽幽转醒,父母忙捂住了他的口鼻,把他藏到草垛里,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皆不要出声露头,天亮后便顺着来时的路回村里去。 他藏在草垛里许久,听到外头没了动静后忍不住探出头去观望,看见了父母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年岁虽小,已知晓生死为何物了,他没看过死人,但家里杀鸡杀鱼他是见过的,这样多的血,父母不死也成重伤了。 清渺哭着摇晃父母的身体,双亲却再没睁开眼看看他,他想回村里找人,夜黑风高看不清路,他跑了几步路害怕,又躲回了破庙中,守着父母的尸体一晚上,到天亮后才回了村里。 村里听闻陈家老大夫妇的噩耗,当即出了许多壮丁跟着他去,陈家老二虽因为父亲的死和大哥一家有了隔阂,但听说大哥大嫂出事,还是抄起家伙跟着去了,结果只收回了尸体。 陈家老大夫妇一死,清渺便成了孤儿,村里关于这个孩子克亲的传言更是尘嚣之上,彼时陈家老太太还在,对于长子留下的独苗,她是又爱又恨,丈夫和子媳皆因他而死,若换了平常人,定然恨不得啖其骨饮其血,可这是她的亲孙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如今失去双亲,她年事已高,以后这孩子怎么长大还是个问题。 老太太想让次子夫妇养育孙子长大,儿媳不愿,这孩子摆明了带煞,她可不能招了这个祸星进门,还提溜着丈夫的耳朵不许他应承,若敢接了这丧门星进门,她便带着孩子回娘家去。 清渺成了个烫手山芋,怜惜者有之,躲避者有之,就是没人愿沾这个手,便在这时,惠国方丈云游至此处,听说了陈家惨案,提出了要收养清渺。 有人愿接手,陈家还有什么不愿意的,皈依佛门也好,这孩子身上带煞,就得去佛门清净地去去煞气。 惠国方丈带走了清渺,这一带在身边就是六年,初时原本只是看这孩子可怜,带在身边做个小沙弥,不想这孩子聪慧颖睿,又纯善仁厚,实在是个佛性很重的孩子,惠国方丈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带回了京城。 众人听静明大师说起清渺的来历,也不由唏嘘,确实是个可怜的孩子,身世坎坷,只是他是否真的命中带煞,同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么? 皇后问出了心中疑惑,静明大师道“这孩子是罕见的孤煞命格,一般人近不得他的身,师兄自然算出了他的命理,只是秉持着佛渡世人的理念,我不入地狱谁不入地狱。先师在世时曾给师兄演算过,师兄至少能活到耄耋之龄,如今……唉!” 惠国方丈身子一直硬朗,是以多年来在外云游,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回来就不行了,难道真是这孩子克完了爹娘又来克师父?如今把师父都克死了,又来祸害别人? “金童!你是怎么接触到他的?大师,你们既然知道他的命格,怎还放他出来乱走?” 静明大师摇头叹息,“这孩子虽命格不好,但我们并未放弃他,试图用佛法洗清他身上罪孽,却不想这孩子桀骜难驯,与寺里同龄的师侄们相处不甚和睦,更是在外云游惯了,不喜这寺里的清规戒律,扬言要下山云游普及佛法,发扬师兄遗志,我们倒不好拦他。不知他怎的遇上了大公子,可是与大公子有过亲近接触吗?大公子和翁主与那煞星相反,正是罕见的福星命格,你们自然不会受影响,大公主八字薄,便被冲着了。” “什么!那小子人呢?快将他抓起来,这样的煞星可不能再往外走了,得祸害多少人!金童,日后不要随便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你瞧这回可就害着你妹妹了!” 金童委屈应是,静明大师道“大公子年纪尚幼识人不清,并非你的过错,那煞星未挨到大公主,只是间接冲撞了,无甚大碍,叫御医开了药正常治疗便是,只是那孩子确实棘手,大公子可知他的去处?我还是把他带回寺里看管起来吧,师兄带了他几年,才抑制住他的邪性,如今师兄一走,我们就让他为祸人间,实在是我们的过错,愧对师兄。” 金童犹豫一瞬,手指头缠绕在一处,终还是摇了头。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满城风雨寻僧迹 顺藤摸瓜现阴私 金童拒不交代清渺的藏身之处,只说他们在城门口见了一面后便分离了,皇后便派了人出去找,甚至在京城大街小巷贴了悬赏告示,说是说找人,实则已有些通缉的意味了。皇帝没吭声,总不能因为静明大师一番孤星之言便贴皇榜抓人吧,清渺小和尚并未犯罪,难不成说因为你克着我女儿了,我要把你抓起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告示贴出去没几日,有人说曾看见那小和尚和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去天香楼吃饭,吃完饭一块儿坐马车走了。 皇后喊金童来问话,“你不是说只与他见了一面便分开了么?怎么还有人见着你们一处吃饭?” 金童道“他要离京,我请他吃一顿全当饯行。” “那后来呢?有人说看见你们坐一辆马车走了,走哪儿去了?” 金童忙摆手,“没有的事儿!吃了饭便分道扬镳了,我也不晓得他去哪儿了。” 金童不肯承认,皇后眼里已有冷意,金童这点儿道行,在她面前还不够看的,他妹妹还病着,他竟护着那元凶,实在让她失望。 后来又有人说起,瞧见那辆马车进了八里胡同秦家。 皇后大怒,也不再问金童了,直接让人去搜查,这不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皇后自然也调不动官兵,便让陈福寿带着惠国寺的武僧去查,结果空手而归。 金童委屈的不行,去找皇帝告状,说母后听信谗言,抄我外祖家,把出生不久的小表妹都吓着了。 皇后下不来台,虎着脸道“不过是去看看,怎么就扯上抄家了?弄坏了什么如数赔给他们便是,小孩儿被吓着了,也请大夫看看,医药钱找陈福寿拿去。” 金童哼了一声,打定主意这回要为外祖家敲一笔压惊费。 “母后,是谁说瞧见我藏人藏在外祖家了?您可是贴了悬赏告示的,若真看得了,为何不揭了告示来领赏?反而在市井中传播消息,人云亦云,将矛头都指向了我,让咱们母子生隙,也不知这人是何居心。” 金童这一说,皇后也品出了些不对劲儿,她这回是关心则乱了,静明大师的话,太过针对那孩子了,惠国方丈已死,什么话都是静明大师片面之词,若这孩子真如此不堪,所到之处如洪水猛兽来袭,可这几年他跟着惠国方丈云游,也未见哪处生出大乱。 金童又道“清渺只是与我一道吃过一顿饭,哪里就传了晦气给我,再传给玉女呢?若真有如此威力,咱们大周也不必再发展军事了,把他往陈国梁国一送,把他们全克死了,咱们不就一统天下了?” 婧儿扑哧一笑,道“从来只听说过克亲,没道理还克外人,玉女也就上回去惠国寺见过他一次,那回还在一处玩耍了,回来也好好的,怎么这回面都没见着,隔了老远还能沾到晦气。” 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的,倒显得皇后是个愚昧妇人受人挑唆,皇帝道“这些怪力乱神话,也就能哄哄你们妇道人家,如今正是换季时候,我看啊,就是玉女贪凉受了寒气,吃几帖药便好了,惠国寺……后继无人呐。”如今的方丈静明大师,沽名钓誉的主儿,六根不净,以后他们家也少接触吧。 “怎么后继无人?清渺可是方丈的关门弟子,我瞧着他灵慧的很,说不得日后能青出于蓝呢。” 皇帝也就半年前见过清渺一次,没同他说过话,依稀记得是个挺清秀的孩子。 “再怎么灵慧,他也还是个小孩子,否则,朕倒是可以拱他做方丈,他如今也不晓得走哪儿去了,唉,朕愧对方丈。” 金童眼珠子一转,终是没有言语,现在还不到他露面的时候。 大公主的风寒过了几日也痊愈了,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她还不知道因着自己这一病扯出了多少事端呢。清渺还没找着,城门处没有他出城的记录,约莫是还在京里,金童便道要把他找出来,要不然他一个小孩子,见到大街小巷贴了告示都在找他,不明就里怕是缩着不敢出来,不晓得要受多少苦呢,方丈对我有恩,我当然要照顾好方丈的小弟子。 皇帝点头,让万福贵领着人出去转转,别大张旗鼓,吓着那孩子了,金童道查人得溯源,既有人说看见清渺藏在八里胡同,不如去问问究竟。 这话都是人云亦云,问起来都说是听别人说的,好似忽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清渺藏在八里胡同,顺藤摸瓜找下去,找到几个地痞流氓,问起来他们只说是胡诹的,实则没见过,只是他们素日里喝多了就爱吹牛,随口一说,街坊们就信了。 他们这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若真得了消息,没道理不去揭告示领赏钱的,恐怕也确实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在百姓间起起哄。 原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人,找不着便找不着吧,万福贵这便打算回宫复命了,却有个吃糖葫芦的小孩儿说,看到这几个地痞和小和尚在一起,还拿钱了。 万福贵以为他说的小和尚是清渺,便抓着这几人拷问,结果问下来却说他们没见过告示上的小和尚,来见他们的小和尚拿了钱给他们,让他们宣扬告示上的小和尚藏在八里胡同,其间有一个瘦小个子的男人说“给我们钱的小和尚和告示上的小和尚穿着一样的衣裳,领口绣了佛印!” 天下佛寺是一家,各个寺庙的僧衣皆大同小异,但也有细微区别,参加佛会时,各家弟子才不致认错了。惠国寺毕竟是皇家寺庙,他们的衣物用度也比一般僧人要精致些,这领口绣佛印纹便是惠国寺僧衣的标志。 这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万福贵把这几个地痞交给了大理寺,理由是他们传播谣言煽动百姓,让大理寺卿好好招待他们,暂时不要放出来了。 万福贵回宫后把事情禀告给了皇帝,皇帝只是笑笑,让万福贵按金童的计划走下去,他们家养大的小崽子,也知道咬人了,只是头回出手,伎俩拙劣的很,上窜下跳的,恨不得自个儿站出来指引,作为父亲,还是要支持一二的,有些蛀虫,也确实该清理。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童老僧对公堂 舌灿莲花狡脱身 金童抓到了把柄,咬住静明大师不放,问他为何要使人收买地痞,传播出清渺藏在八里胡同的消息。 “先是说清渺不详,克到了玉女,又说我私藏他,你这是想一箭双雕,既除了他,又害了我?与你有何好处?是了,清渺是先方丈嫡传弟子,若非年纪小资历浅,方丈之位该由他继任才是,大师这是怕自个儿坐不稳这个位子? 从你继任方丈之位后,不止一次在母后面前进言,暗指我和妹妹灵力已失,不能再留在宫里,如何,待把我们铲除了,便可插你的耳目进来?听说先方丈圆寂后,大师把方丈禅院重新修葺了一遍,不留一点儿旧时痕迹,更把先方丈手抄的经卷,亲刻的佛珠手串等物全卖了,又把清渺赶走还不够,竟还想把我和妹妹也逐出宫去,您这是眼里容不得半点儿先方丈留下的东西?您这心眼儿可不是一点子小。” 金童言辞犀利,指出他的动机来,当然这全是他一面之词,静明大师一一否认 “清渺确实是师兄嫡传弟子,待他长成,若能得道,我自然不吝将方丈之位传给他,且我年事已高,不知能不能等到清渺长大,大公子说我容不得他在眼前,把他赶出寺去,实在是无的放矢,他分明是不喜寺里清规戒律,自请下山云游。 至于说我要驱逐大公子和翁主出宫,更是欲加之罪,驱逐了你们,于我有何好处?两位确实是师兄钦点的灵童,但师兄也有言在先,一至五岁的孩子方能称为灵童,满了五岁之后灵窍关闭,便是个普通人,你两位五岁之前招来了两位公主,可见确实是灵的,后来几年宫里再无喜讯,可见我说的不是假话。” 皇后手掌握拳,这话是说到她心坎上了,是不是该再找一对灵童进宫来?金童兄妹俩确实不行了,不过也养了八年,便是没有给她招来儿子,感情还是有的,也不是说新灵童进宫就不要他们了,左右他们如今住在皇子所公主所,也碍不着什么。 静明大师继续道“师兄在外云游多年,方丈禅院一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如今我住进去,修葺一二不是常理么?师兄是得道高僧,他的手抄经书多少人求之不得,我皆赠给了诚心向佛之人,怎么到大公子嘴里,竟成了卖经书了?” 他把经书送给世家大族的女眷信徒,对方自然会感恩戴德添香油钱,这可不是买卖。 金童满心恼怒发不出来,这秃瓢一张嘴果然厉害,难怪把清渺逼得有苦说不出,他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错的全是旁人。 “便是这些话都圆的过去,那你为何说清渺是天煞孤星,克到了玉女?先方丈圆寂后,清渺在惠国寺呆了半年,若要克人,最先克的便是身边人吧。”怎么没把你这老秃瓢克死! “清渺命格确实不好,越是亲近之人越是不得善终,我只当大公子与他私交甚笃过从甚密,你八字大,克不着你,你身边人可就不好过了,恰好这时大公主有恙,惠国寺又天雷示警,由不得我往这上头想,既大公子与清渺只是萍水相逢,那便是贫僧想岔了,只是大公子还是要引以为戒,交友谨慎呐。” 金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想岔了?大师说的话难道都是凭空想象的,竟不是你演算出来的么?前任方丈在世时,说的话就没有不应的。” 静明大师也坦然承认,“师兄的修为少有人及,贫道不敢与师兄相提并论。” “那收买地痞的小和尚又何解?大师是否要说惠国寺出了逆徒,您要清理门户?” “自然。” “您以前说清渺是逆徒,如今错怪了他,又推了另一个逆徒出来,惠国寺的门风也是该好好整治了。” 怎么前任方丈在世时,就没出过什么逆徒,到你这老东西手里,左一个孽障右一个煞星。 “金童。” 皇帝面色不甚赞许打断了他,他可以和静明大师叫嚣,但惠国寺是大周国寺,几代高僧积攒出的底蕴,不能因着静明一人便毁了名声,金童也不能对惠国寺出言不逊。 金童郁卒,这老秃瓢真是油盐不进,看来这回还不能拿他如何了,也是这老东西会装模作样,虽然六根不净,在外倒没什么把柄,在内,前惠国方向在外云游几年,惠国寺大小事宜皆由静明做主,早成了他的一言堂,是以清渺在庙里被人欺负,竟没有一人为他说话,金童想从寺里做文章,也难。 这一桩事情不了了之,因着金童和静明大师对薄公堂,也让众人对静明大师有了些异样看法,空穴如何来风,无论如何,这静明大师及不上前任方丈是有目共睹的,最起码前任方丈不会和一个九岁的孩子针尖对麦芒。 惠国寺没落了,京里另一个寺庙的香火便旺了起来,便是城西的白马寺,以前惠国寺鼎盛时期,它也有立足之地,不比惠国寺专招待贵族世家的信徒,白马寺多是平民百姓去求神拜佛,在民间口碑也相当好,白马寺的无尘大师,据说解签很灵。 既然静明大师不行,便去找无尘大师吧,有白马寺的虔诚信徒,发现无尘大师身边跟了个小弟子,似乎是新收的,以前没见过。 无尘大师人很随和,笑容慈祥和乐,道“这不是我的弟子,是我一个故人的弟子,我那位故人已经仙逝,我代他照看这个孩子。” 这小沙弥灵慧可爱讨人喜欢,来找无尘大师解签的人,看到他都会给些零嘴儿,偶尔同他闲聊几句,问他是哪里人,师从何处。 小沙弥便道“我师父是前任惠国方丈,我叫清渺。” 听者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清渺小和尚,这看着挺灵慧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是天煞孤星呢,还是静明大师不行啊,嫌弃人家命格不好不愿收留,瞧瞧无尘大师多大方,原本和他没什么关系,也愿意收留在身边。 说起来,这清渺小师父宁愿呆在白马寺寄人篱下也不愿回惠国寺,看来静明大师苛待师兄关门小弟子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啊,原来佛门清净地也不清净。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金童罚人立威风 儿时好友再相聚 清渺从此就留在了白马寺,惠国寺派人来找过他,他不愿回去,言道白马寺更适合他修行,狠狠打了静明大师的脸,又有金童的明言再先,他若将清渺开除寺籍,可就是坐实了他容不得嫡系师侄的传言。 因此一遭,金童和清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时常会去白马寺寻他玩耍,偶尔家里人去寺庙礼佛,也舍了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惠国寺,而来了白马寺这片佛门净土。 这桩风波过后不久,皇后远嫁外地的姨表妹阖家回京省亲,带着三个孩子进宫来看望皇后。皇后没有同胞姐妹,这位表妹打小便在一处玩,亲热的很,成年后各自嫁人,竟再未见过?儿时姐妹阔别多年再相见,聊聊闺中时光,诉诉这几年各自生活,谈谈儿女经,竟是说不完的话,皇后当夜便留了表妹一家住下,晚上更是招了几个孩子来吃饭,席上六个孩子叽叽喳喳的,热闹的很。 刘家夫人生的一女二子,长女比婧儿还年长一岁,如今已是个窈窕小淑女了,皇后自己就有一个亲女一个养女,对这个表外甥女倒不怎么稀罕,给了不薄的见面礼,让婧儿陪着她玩便是。小的那两个是一对小兄弟,大的年方五岁,小的才三岁半,兄弟俩长的一般模样,皇后喜欢的紧,翌日刘夫人带着长女出宫,她殷切地留这小兄弟俩住下。小男孩毕竟外向,头回来宫里,只觉什么都新奇,父母不在身边陪着也无碍,他们有地儿玩便成。 皇后安排他们住在坤仪宫的侧殿,更让大公主也搬回了坤仪宫,日日带着这两个孩子玩耍,宫里渐渐有传言,大公子和翁主地位不保了。 金童处置了几个碎嘴宫人,让她们互相打嘴巴子,谁先把对方打出血来便能停了,他搬了张小板凳坐着看,面前摆了些果点,看着宫人互殴,他吃着可香了。 打完了这群长舌妇,金童溜达去了浣翠居,婧儿正在弹琴,他站在屋外听了会儿,待她一曲终了才撩了纱帘进门。 “你的琴艺是愈发精进了,嗯?无忧妹妹也在,怎么没和婧儿合奏一曲?” 婧儿和无忧两个都已是明媚可爱的小少女了,两人在公主所做邻居,成日里琴棋书画诗舞花茶好不雅致,金童偏偏和那讨人嫌的凌星做了邻居,相看两厌,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他便常往外跑,去寻他几个同窗玩耍,惹得皇后说他性子野,一月都见不着几次人影儿。 无忧垂下眼帘笑得腼腆“我及不上婧儿琴艺精湛,听着她弹便很舒心。” 金童在罗汉床上坐下来,抱了婧儿惯用的一个软香浣花迎枕捂在肚子上,婧儿说他“鞋都不脱便爬到床上去,蹭脏了你给我洗么?” 金童嬉笑道“脏了让宫人去洗。” 婧儿白眼嗔他,挨着他坐下,让宫人再拿个枕头来,床上还一个十字锦绣纹的软枕,是无忧惯用的,放在婧儿这处,她挨着婧儿坐下,便用这个枕头靠在背后。 “下回休沐可得空么?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去哪里逛?跟着你们玩儿,母后又要说我不庄重了。” 婧儿出宫若是参加闺秀们的花宴茶会,皇后便赞许,若是跟着金童他们一群世家子弟纵马高歌,皇后便不喜,姑娘家如何能与男子混在一处。 “母后如今哪有时间管咱们?正好玉女也被她拘着,咱们正好清净,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婧儿出了口气,近日宫里的传言她也不是没听到,只是还端得住,私心里想着,母后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儿子,怕是此生求子无望了,刘家姨母只是回京省亲,又不是长住京里,离京时自然会把那两小子接走。 皇后忙着抱别人的孩子沾福气,无暇顾及金童兄妹俩,金童便带着婧儿和无忧出宫去逛大街,明钰姜骏几个是一喊便出来了,宇文钦听说婧儿也来了,便带上了妤姐儿,婷姐儿和林长玉素日里就玩的野,金童他们的活动她们俩参加的比婧儿都多,听说大家都在,怎能缺了她们。如此,庞大的一个世家子弟团横行街道。 本来若是女孩儿逛街,各大金楼衣店脂粉铺便是首选,男孩儿嘛,斗鸡走狗赌场酒楼便是常客,别看金童他们年纪小,实则贵族子弟该接触的他们也接触了,只是心里都有成算,身边人也会规劝,不会让他们沉迷其中。 既然队伍里有男有女,婧儿和无忧又是小淑女,金童便没带着她们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在朱雀大街瞎逛了会儿,买了些小玩意儿小吃食,便去了天香楼他们惯用的雅间里坐着,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斗蛐蛐儿的斗蛐蛐儿,气氛松散到有些放浪。 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个跟着家中兄弟们玩闹,学了些不大雅致的东西,竟跟着姜骏他们一处打牌,惊得婧儿瞪大了眼睛,她是不懂这些的,她知道京中贵族里很多夫人喜欢摸牌,太后近来也喜欢上了,二公主年岁渐长,不必她时时看着,时常会叫宫人凑一桌,宁妃为了太后特地学了这手,如今已是太后固定的牌友,婧儿去请安时,就见过她们玩,但皇后不爱这些,有这时辰,她宁愿作画调香,也不许婧儿学这些,老人家孤独空虚才要玩这些打发时光,年轻轻的小姑娘,还是花骨朵儿呢,如何能沾这些。 男孩子赌的大,不似小姑娘家小打小闹的,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人钱带的不多,姜骏这个脸厚心黑的可半点不怜香惜玉,将她们的荷包赢到见底,婷姐儿没钱了,竟来问婧儿借钱,说改日还她。 婧儿皱眉“你怎能这样!女孩儿家哪来这么大赌瘾?你们都是小孩儿,小玩小闹便是了,怎么还玩真金白银的东西。” 皇后对婧儿管的严,她偶尔出宫也是参加京城闺秀的宴会,少有跟着金童他们疯玩的,自然不知道他们的玩法,她还停留在前几年小伙伴们在一处捉迷藏的时候,那时候大家多纯真无邪。 金童在她面前掩饰的挺好,这已经是他们含蓄过后的玩法了,若只有男孩子在一处,比这还放肆些。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娇贵县主真娇贵 神威王爷显神威 姜骏嬉笑着凑到了婧儿面前,将他赢的钱都堆到婧儿面前,“你瞧,这是我今日下午的战利品,都给你,你想买什么都好。” 婷姐儿气的大叫,“姜骏!你个杀千刀的,赢了我们的钱给她?我们跟你不是一处玩到大的么?你怎么如此厚此薄彼呢!” 姜骏昂着头努着嘴,面上写满了玩世不恭,“婧儿可从来不会骂我杀千刀的,你们俩呀,也太野了,女孩子家打什么牌,你瞧她们俩,坐在这儿安安静静的,多讨人喜欢……啊!痛痛痛!” 林长玉揪着姜骏的耳朵打圈儿,“我们讨不讨人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的紧!你快撒手,疼着呢!” “哼!”林长玉甩下手来,把姜骏拿来献宝的荷包抢过来,和婷姐儿分了,惹得姜骏哀叫连连“哎,这里头还有我自个儿的钱呢,干什么你们!” “充公!” 林长玉和婷姐儿把姜骏的荷包洗劫一空,然后大方说道“今晚大家的开销,我们包了!” 小伙伴们一阵喝彩叫好。 姜骏委屈极了,可怜兮兮地凑到婧儿身边求安慰关怀,“她们俩也太过分了,我又不能打骂她们,婧儿,你说句好听的哄我一下吧。” 婧儿抿着嘴儿笑,给了他一块蜜饯,“吃了甜的就开心了。” 姜骏想张嘴去接,婧儿忙放到了盘子里,示意他自个儿拿,姜骏笑了笑,扯过婧儿腰间的帕子包住蜜饯送进嘴里,道“我手脏,没洗。” 婧儿微恼,“那你弄脏我的帕子了。” “我带回家给你洗了,再还你可好?” “不必,我让宫人洗。”婧儿从姜骏手里抽回了自己的帕子,让宫人收着。 李玉麟和林瑞也坐在婧儿她们一桌吃酒菜,不过他们都是懂礼的孩子,虽坐在一桌,却规规矩矩的隔了几个空座,只席间斯文地交谈几句,姜骏不打牌了,也坐到桌上来吃菜,却不和两个同窗坐在一处,反而挨着婧儿坐在她身边。 金童和明钰在斗蛐蛐儿,妤姐儿站在他们旁边看的津津有味,李玉麟走过去,同金童道“你们俩也太没品了些,没见妤县主眼巴巴望着么?” 金童偏头看妤姐儿,妤姐儿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看看,你们玩儿。” “你来,你和他斗,要叫它的名字,给它呐喊助威,它才会愈战愈勇。” 金童的蛐蛐儿号称天翎大元帅,是他的得意战将,赢光了京里多少小孩儿的压岁钱,少逢敌手,明钰的上一个爱将铁头大将军便拜在了它的铁钳之下,这回他新得了个蛐蛐儿,取名叫神威王爷,金童笑他取名太土,明钰道“这不叫土,这叫糙,名字越糙越经摔打的。” 这神威王爷果然是皮糙肉厚,和天翎大元帅斗了许多个回合难舍难分,金童叫的口都干了,让妤姐儿帮他看着,他去喝口水。 妤姐儿欣喜应下,蹲在了金童方才蹲的位置,学着金童的模样,为蛐蛐儿鼓舞道“天翎天翎!咬它,快咬,你是大元帅噢!不怕它的。” 金童笑了笑,小姑娘就是小姑娘,鼓舞叫嚣都温温柔柔的,一点儿没杀气,还是等他休息一会儿再上场去。 嗯? “你们怎么不打牌了?起开,我要坐这儿。” 金童起身欲去桌上拿些茶果吃,便见他们打牌的一桌人散了,姜骏凑在婧儿身边殷勤的很,林长玉坐在他另一边,眼刀子飞了几百记,这小子浑然不觉。 姜骏面色不虞瞪视金童,这人总是扫他的兴,他难得和婧儿一处说说话呢。 金童不理他,也不去斗蛐蛐儿了,就坐在婧儿身边守着她,那边妤姐儿和明钰还斗的起劲儿,不过天翎大元帅可能是没了主人的呐喊助威,气势弱了下来,被神威王爷摁在地上咬了几口,妤姐儿看着紧张,伸手去解救它,却被咬了手指头,顿时嘶叫出声。 “哎?你还好么?” 明钰忙捉着妤姐儿的手指头看,见她纤细白嫩的食指上一颗红点,不晓得是被哪只蛐蛐儿咬了,话说蛐蛐儿一般不咬人,只是如今在战斗状态,较之平时更为凶猛,妤姐儿也是不懂行情,竟然伸手去摸,才被咬了。 也不是什么大虫子,实则不是很疼,妤姐儿却还是泛起了泪花,她方才在想什么呢?怎能伸手去摸这虫子,这虫子还咬人,一点儿都不可爱。 众人围过来看她,见她被蛐蛐儿咬着了,身边也没有大夫,便带着她去医馆看看,医馆里有几个病人正在受诊,小学徒问他们有哪里不舒坦,宇文钦道妹妹被蛐蛐儿咬着了,老大夫听到这话,头都不抬便道“回去吧,这都不叫伤,不必治。” 也就他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娇贵,被蛐蛐儿咬了,和被蚊子咬了有何区别?竟还要来医馆看诊,他忙着呢,没空陪这些贵人打发时辰。 “哎,你这大夫怎么这样说话?我们县主的手指头都红了,还不给看?” 妤姐儿的大丫鬟不满娇叱,宇文钦倒不好发作,他也觉着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妹妹娇气喊疼,他若不哄着,回家母亲又要念叨他,既大夫也这样说,他便问妹妹“你手指头还疼么?” 妤姐儿摇头,不疼了,就是想到被那东西咬了,心里总不舒坦。 有了这一遭,她便想快些回家去,用香胰子洗洗手,涂些薄荷膏在手上,方能去了那股子晦气。 宇文钦便带着妹妹先回家去,其余众人再逛了会儿夜市,也各回各家了,临分别前姜骏跟在婧儿身边亦步亦趋,说九月份他堂姐出阁,他递帖子给金童,她跟不跟来吃喜酒。 婧儿想了会儿,问“是你请我们,还是你家里人请我们?” “这有何区别?我请了,就是我家里人请了,你们尽管来就是,自有地方招待你们。” 婧儿又问婷姐儿她们去不去,林长玉家里和姜骏家里是有姻亲往来的,自然要去,婷姐儿爱凑热闹,邀了她没有不去的。 “那我也去,我带着无忧去,可行?” 姜骏点头“自然可行,我帖子上不拘人数,若是大公主要来,也带着她来。” 婧儿点点头,她倒不希望玉女跟着去,有玉女在的地方,她总是不自在,从小便这样。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宫中幼主齐赴宴 各家闺秀露头角 九月里镇国公府的喜事,姜骏往宫里送了请柬,宫里几个小主子都去,这几个小主子,包括金童兄妹,大公主和二公主,无忧和凌星。 原本姜骏的本意是只邀金童兄妹俩,客套性地说了句都来,而大公主可不会和他客气,哪儿热闹她就往哪儿钻,两个小表弟已跟着表姨离京了,母后也不再拘着她住在坤仪宫,如今搬回了公主所,母后哪还管的着她。 婧儿要带无忧去,大公主便也要带着凌星去,如此众人都去,太后便说把你们的小妹妹也带去。 二公主今年也有五岁了,却罕少出宫见人,前几年太后看的紧,如今知道姑娘大了,也让哥哥姐姐带着出去走走,相比起大公主这些年横行各大世家,二公主的存在感极其微弱,甚至比不得婧儿这个帝后养女受人关注。 婧儿倒挺喜欢带这个乖巧甜糯的小妹妹,只消给她些吃食,她便安安静静的坐一路,浑然不似她大姐小时候难缠。 当然,大公主如今大了,已不太缠着哥哥姐姐了,今日凌星也跟着他们出宫,她出了宫门后便钻到了凌星马车里,金童这回倒没说她,原本他和凌星一辆车,既大公主来了,他眼不见为净,便去了婧儿她们的马车里。 大公主很是郁卒“哥哥怎么看到我来就走?他是不想见到我么?哥哥越来越坏了,他不喜欢我了。” 凌星勾唇轻笑,他今年十一岁,已是个精致漂亮的小少年,笑起来风华熠熠,勾的人心驰神往,大公主不由看痴了去。 凌星勾勾她的小鼻子,道“你哥哥那边儿可有三个好妹妹,自然再看不到你。” 大公主气的撅起嘴来,哥哥对谁都好,为何不能只对她一人好? 镇国公府今日宾客盈门,虽说嫁娶之事热闹的是男方,但镇国公府嫁女,京中排得上号的人家基本都出了人去赴宴,更有甚者和嫁娶双方都有交情的,两边都得派人赴宴。 宫里几个小主子出来,自然被拥去了上席,镇国公府的姑娘招待他们与各家子弟一处玩耍,金童和凌星已经大了,下车便去了前院,姜骏亲自来接的他们,又冲着婧儿傻乐,若非于礼不合,他怕是想跟着女孩儿往后院去。 这几年婧儿在外走动,和镇国公府的姑娘也有几分交情,姜家的四姑娘五姑娘人不错,婧儿更愿意亲近她们些,其他大的太沉稳,小的太跳脱,还有个别脾气不好的,她都不多搭理。 今日姜家出嫁的是大姑娘姜琳琅,顶温柔秀气的世家闺秀,她比婧儿大许多,和她们这些小姑娘玩不到一处去,但姜家姑娘都喜欢她,偶尔听姜骏提起,也对这位堂姐颇多赞誉。 大公主吵着要去看新娘子,婧儿拉她不住,只得尴尬地笑着,她们又不是姜家亲戚,怎么好挤到人家绣房里去看热闹,大公主向来没这份儿觉悟,哪儿热闹她就往哪儿钻。 姜家姑娘也不好拒绝她,只得带着她去,如此,其他同龄的孩子也要跟着去,让主家的姑娘很是为难,婧儿原本想让让无忧带着二公主留在此处庭院里,她带着大公主去,二公主却不愿跟着无忧,她怕生,无忧在宫里也常缩在公主所,不太在后宫走动,二公主对她并不熟悉。 大妹妹是个人来疯,小妹妹又离不得人,婧儿只恨不得分身为二,想了想只得道“你跟着姜家的姐姐去看,看完了就快回来,别乱跑,给人家添乱。” 如此,姜家姑娘便带着一群不速之客往绣房去,婧儿则带着二公主和无忧坐在亭子里,为二公主介绍了几个同龄的小姑娘,让她们带着她玩,她却不愿离了姐姐身边,攥着婧儿的裙子不肯撒手。 婧儿无法,只得陪着一群小妹妹说笑,二公主渐渐的也有了些笑影儿,能和人家说几句话。 像婧儿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展露风姿的时候,聚在一处少不得附庸风雅,或是做几句诗,或是弹首琴曲,总之要评点出魁首来,得众人夸奖才算完。 婧儿以前参加这种闺秀聚会,也少不得要参与其中,她本身才华也不俗,在同龄的贵女里也算翘楚,只是京中卧虎藏龙,婧儿并不敢称第一,最起码她的同窗周宁,就比她才情更佳,只是碍于她皇室女的身份,偶尔要给她些薄面罢了。此外贤玉溪公主府的珑华郡君相貌出众,又向来和婧儿不合,身边也有一众追随者,婧儿则和婷姐儿林长玉她们是一个小团体,周宁虽也是她们的同窗,却也有自己的书香闺秀团,和婧儿她们这群勋贵之女实则不同路。 今日婧儿要带着二公主交几个小朋友,便无暇参与这些活动,没有她在,周宁自然能艺压群雄,珑华郡君也能艳压群芳,婷姐儿嗤了一声,在婧儿耳畔嘀咕“真当自己美貌无双了?你们家那个亲戚家的小姑娘就比她漂亮多了,她不过是家里造势的好罢了。” 婷姐儿说的是婧儿的表妹小萱儿,确实是个顶精致美貌的小姑娘,婧儿第一眼见她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可惜她没有与明丽长相匹配的家世,也不知是福是货。 至于婷姐儿说的造势,她们这些世家闺秀,哪个家里没给她们造势?像珑华郡君生的好看,家里便在为她力争京城下一任第一美人的名头,这第一美人过几年就要换人,为何呢?自然是因为上一任的第一美人已经出阁了,嫁作人妇便要安分守己,别抢这些小姑娘的风头。 如今京里的第一美人是宁国公府的平清婉,她和姜琳琅是同一批人,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这第一美人的噱头能为她增值不少呢。 要婧儿说,她长到现在,光论脸蛋五官,见过最漂亮的人便是乔贵妃了,陈贵妃还不及她美丽精致,后者以气质出尘见长,二者都是罕见的美人。至于年纪小的姑娘里,自然姑母家的小萱儿才是最漂亮的,这平家姑娘还是珑华郡君,都只能说声中上之姿,但耐不过家里会造势啊。 有了第一美人,自然就有第一才女,周宁很显然是在为这个名号打拼,像婷姐儿和林长玉这样的野性子,也能说声巾帼不让须眉,好一朵铿锵玫瑰,至于她自己,长相不是惊为天人,才华也不算班昭再世,身份呢又不是顶尊贵,实则是最中庸的存在,但她也没有明显短处,相貌尚佳,才情尚可,身份不低,规矩不错,宫里便给她立了个完美贵女的招牌,而皇后也一直让她贯彻这一点,在外不许她失了一点儿仪态。 婧儿早看透了这些小把戏,却又无法免俗,和这些女孩子缠绕在一块儿,时常会感到烦躁,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朝欺人不手软 梁王暴怒斩周使 贵阳的冬天不算太冷,无忌王子从君父寝殿中出来,裹了件夹绒的披风,便足够了。殿前的婆娑树掉了一地落叶,树上铺了一层薄薄霜雪。 大周的京城,如今应该银装素裹了吧,小妹无忧在那儿过了几年,该已经习惯这种严寒了吧,她如今该过的很好,倒让他们所有人为她发愁。 无忌王子叹了口气,让宫人扫扫这落叶,宫人不敢抱怨她方才还扫过,这是新掉的,主子吩咐,她们执行便是。 栖梧宫是大梁王后的住所,无忌王子每日都会去给母后请安,这日他过去,恰好大妹妹无垢也在,难得兄妹俩撞上,王后留一双儿女吃饭,让厨下多做了几道孩子们爱吃的菜。 “多吃些,我瞧你近来瘦了许多,可是担忧朝事么?” 秋日里梁王带领群臣去凤鸣山狩猎,被流矢伤着了右臂,这几月都在养伤,无忌王子作为梁国储君,也趁机历练一二,梁王将大部分朝事都交给了长子,他在一旁督促。 眼下便有一桩很棘手的事情,又到了年底,梁国要向大周纳贡,大周一年比一年要的多,理由是无忧公主住在周宫,年岁越大开销越大,难道让我们大周白给你们养闺女吗? 梁国每年都要支付大笔抚养费到大周,无忧一个人一年的开销抵得上梁宫所有主子加起来的开销了,她一个小孩儿,便是吃金山银山也用不了这么多,最可恶的是无忧公主去了周宫后便了无音讯,只言片语都没捎回来,也不知道她收到了几个子儿,该不会梁国每年送钱,她却在周宫吃残羹剩饭,那可太恶心人了。 梁王后唉声叹气,“我的儿,辛苦你了,可你妹妹在他们手上,咱们不送钱去,他们苛待你妹妹怎么办?” 几个孩子都是她亲生,长子是国之储君,怎能送去大周,长女自幼体弱,且当年已经懂事,知晓去周宫意味着什么,哭着闹着不肯去,只有幼女还不知事,他们哄骗她说带她去大周看热闹,她咬着手指头笑,跟着长兄走了,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这些年王后每每思及此事,心里刀割般疼,无忧去了大周后连一封信都没送回来,怕是怨怪他们了,也不知道她在周宫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大周要钱,他们万万不敢不给,这也是大周当年指名要王室嫡出子女的原因,梁王或许心硬,一个女儿不要就不要了,王后却舍不得。 无忌王子苦笑“我再同周使交涉交涉吧,这回确实要的太多了些。” 无垢公主叉着筷子捣饭,道“总是拿小妹做排头,小妹一个人如何花得了这许多钱?吃相如此难看。小妹去了大周之后就没了信儿,人还在不在都不好说……” “你胡说什么!” 王后拍了长女一记,心中不敢往那方面想,前朝后宫不是没有传言,无忧公主去了大周之后就没了消息,周使年年要钱,问起无忧公主的消息,只两个字,很好,由不得人生疑,无忧公主就是死在大周都没人知道。 无垢公主不敢再说,一顿饭吃的压抑至极,饭后兄妹俩一起告辞,不去打扰母后的思女情切。 “兄长,你今日得空么?我们许久未好好说话了。” 无垢公主追随着兄长的脚步出来,邀他去御花园走走,无忌王子诸事缠身,心里也烦乱的很,被妹妹拉去逛花园,嗅了口清冷气息,心里舒坦多了。 “兄长,咱们什么时候接小妹回来?”年年送那么多钱去大周,也太亏了。 无忌王子叹了口气,“送去容易接回来难,大周岂会轻易放过她。”陈梁两国皆送了质子去大周,陈国富庶,大周敲得更狠,凌星王子的抚养费比无忧的还高。 无忧是女孩儿,若要接回来,只能是到了及笄之年,梁国以婚嫁之由接她回来,但她如今才八岁,等到婚嫁之龄,还要好几年,而大周军事动向频频,不知能不能等到无忧及笄的时候。这些事情他没向母亲妹妹提起,除了叫她们添些烦忧还能如何。 “可咱们没有这么多钱了呀!”为了给大周交纳贡赋,母后带头缩减后宫开支,她今年冬日都没做新衣裳,把去年的衣裳改改再穿,有哪个公主做成她这样?他们每年送这么多钱去大周,不知无忧在周宫是怎样的锦衣玉食。 无忌王子抚抚妹妹的脸颊,安慰她道“我知道近来是苦着你了,等熬过了这阵子,我带你出去逛逛,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好不好?” 无垢公主努努鼻子,“不许骗我噢!” “兄长什么时候骗过你?” 无垢公主欣喜地挽住了兄长的手臂,两人在御花园里再逛了几圈,便分开各自回家了,无垢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国家大事轮不到她操心,回去后打开自己的衣柜,琢磨着下回哥哥带她出门,得是春日了吧,她都没有新的春裳穿! 无忌王子再与周使交涉了几回,对方寸步不让,更是直言你们若不交这笔钱,无忧公主在周宫可就要受些苦楚了。 无忌王子大为恼怒,这事情他解决不了,禀告给了君父,梁王是个杀伐果断的君主,此等小人,如何容他!当即把这个出言不逊的使臣斩首于殿前,更是扬言大周欺人太甚,大不了打一仗! 梁王后知晓梁王冲动之下的暴行,哭到了腾云殿来,“王上,无忧还在大周啊!你不惜兵力和大周开战,难道也不要这个女儿了么?” 梁王内心也很窝火,为了这个女儿,他这几年受的窝囊气还不够么?如今也实在没法子了,与大周一战无法避免,若梁国战败,整个王室都将沦为他人案上鱼肉,这个女儿也保不住,还不如拼这一回,赢了失了这一个女儿,从此梁国扬眉吐气,再不受他人制肘。 到底还是男人心硬,梁王让人送王后回宫,他还要与几位将军议事,给陈王去信,忙碌的很,没空儿女情长。 王后求夫君不得,又招了长子来说话,无忌王子低头不语,两国开战,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人人自危,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小妹呢?他也没有法子,能护好身边这些人已不容易,无忧当年被送去大周,就已经是他们的弃子了。 。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周梁两国擂战鼓 质女无忧首当冲 陈宫尚在纸醉金迷,陈王沉迷女色,对国事不大上心,大周要钱,给就是了,他们多的是钱,能换一时安稳便好,朝臣虽不赞同他这般态度但也没有旁的法子能应对,大周兵强马壮,一统天下之心蠢蠢欲动,陈国地小兵弱,实在难以匹敌,能拖一时是一时,真要打起仗来,他们往哪儿跑还是问题呢。 陈王正抱着美人调笑时,梁使带来了梁王的亲笔书信,信中提及大周极尽剥削欺人太甚他怒斩周使之事,问若梁国和大周开战,陈王可愿与梁国联手。 陈王火速诏令群臣开朝会,朝臣中主战者有之,主和者也有。 “大周兵力强盛,此战必输无疑,梁王失了分寸,陛下切莫跟着他淌这趟浑水。”这回若保持沉默,他们还能苟延残喘一阵子。 “你们难道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周吞并了梁国,不必过长江天险便能直入陈国境内,届时咱们如何应对,陛下,臣认为咱们应响应梁王,倾全国之力参与此战,大周也未必能一举歼灭两国。”若赢了此战,日后便是三国鼎立之势,而不是周朝一人独大。 陈王皱眉沉思不知如何是好,问清候的意见,“王弟有何见解?” 清候一直未语,心中也在思量此事,他是较为保守的一人,道“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看看周梁之战战况如何,若梁国有一战之力,咱们再发兵支援,若两国兵力悬殊过大,咱们便不参与了,荼靡在周宫深得周帝宠爱,还能拖延一二。”若荼靡能为生下周帝生下一儿半女,便是再好不过了,周帝膝下无子,若唯一的儿子出自陈国公主腹中,陈国何愁后路安稳。 陈王忙点头,“正是这般,咱们先看看,梁国和大周闹翻了,咱们可没有,大周想动咱们,也师出无名。” 秦将军恨铁不成钢,君主朝臣皆软弱,他一人主战无人响应,拿什么拯救这个国家。 大周听闻驻梁使被斩杀,金銮殿上群臣激愤,直言要发兵直捣贵阳,一个蛮夷小国,也敢对天朝不敬,就是欠收拾。 泰安帝有自己的思量,发了严厉的谴责书往贵阳,言及梁王若愿亲自来京城谢罪,他便原谅梁国这回无礼。 梁王是打定了主意要和大周撕破脸了,回了更猖狂的列罪书往京城,其中指明大周的种种暴行,苛重贡赋干涉他国内政,强留他国王子公主为质等等,哪里有半分天朝大国风范。 周帝大怒,梁国不收拾是不行了,大周可不怕开战,当即点兵十万,由镇国公任主帅,泰宁候任副帅,带兵前往冀州,从梁国北境崇明关攻入。梁国地势险要多山林瘴气,实则是易守难攻的,两国战况一时难见高低,但国家有战事,前朝后宫也严肃了些,京里做喜事的人家都不敢搞大场面,金童都不敢出宫闲逛了。 他如今也无暇闲逛,梁王斩周使的消息传来,他便警惕起来,同婧儿说过这事,让她近来多陪陪无忧,若出什么事,好歹她还能照看一二。这事情他们都瞒着不敢让无忧知道,但金童都知道了的消息,皇后不会不知道,原本她还没拿无忧开刀,只是同皇帝说起这事时没避着大公主,让大公主听得了,义愤填膺跑去质问无忧,“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们家的人还敢来打我们?信不信我这就把你赶出去,让你去一路乞讨回梁国?” 无忧这才知道,原来梁国和大周即将开战,那她可怎么办? 皇后倒没有听大公主的,把无忧赶出宫去,梁王那副态度,是打定主意不要这个女儿了,抓着她也没什么作用,只是也没必要养着这个吃白饭的了,便让宫人将她看管在停荫堂,说是软禁,实则吃穿用度都降了好几级,比宫里得脸的大宫女都不如。 婧儿不敢去求情,国家面前无私情,她和无忧作为两国皇室女,此时已是对立面,只是无忧还住在她隔壁的院子,宫人若太过分,她还是要指点两句,两国还未开战,你们便敢自作主张虐待他国公主了? 这话正好叫路过的大公主听得了,对这个吃里扒外的姐姐态度也不好了,“你倒是护着她,莫要忘了自个儿是哪国的人。” 婧儿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微妙笑意,问大公主“你近来去寻凌星王子玩耍了么?” 大公主不明她为何如此发问,道“近来母后看的紧,我不得空去。” “那你可知,梁国和陈国是姻亲盟国,两国向来同气连枝,梁国和咱们开战,陈国会置身事外呢?若陈国也加入了战局,你待如何看待你的凌星哥哥?” “我……”大公主有些吞吐,“凌星哥哥早和陈国恩断义绝了,陈国和咱们开战,关凌星哥哥什么事儿?”若父皇母后要拿凌星哥哥开刀,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凌星来咱们宫里时已七岁,已经懂事了,且他是陈王长子,有王位继承权的,你认为,父皇会放过他?任他日后成亲生子,再生下带有陈国血脉的孩子?无忧只是个公主,且来大周时才四岁,对故国人事都记不太清了,若她都不能逃过,你认为,凌星如何能逃过?玉女,你如今对无忧如此严苛,日后若凌星出事,你又有何立场为他求情?”无忧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却要背负家人的罪孽,她何其无辜,他们为何不能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多一点儿宽容呢? 大公主无话反驳,陈国真的会加入战局么?她该如何保护凌星哥哥呢?对,还有陈贵妃呢,父皇很喜欢她,该不会轻易对陈国开战才是。 心里有了这般想法,她便也站不住了,她才没心思管无忧如何,她要赶紧和凌星哥哥商量对策,让他做好准备,若父皇真不愿放过凌星哥哥,她给些钱帮凌星哥哥逃出宫去吧。 婧儿看着大公主匆忙离去的背影笑了笑,真是个傻丫头呀,回头瞪视看管无忧的宫人,冷声道“还不换份饭来?若尚食局不给好的,去小厨房做我的份例来。” 宫人喏喏称是,大公主根本不是翁主的对手,她们更不敢违抗。 。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国开战殃妇孺 公主沦为浣衣婢 无忧被关在屋子里,身边只有当初跟着她来大周的两个婢女陪着,到这个时候,也只有婧儿还惦记着她,她想和婧儿说说话,别管她了,若她真逃不过此劫,婧儿也不要白费心思,此生能结交到这个朋友,她死而无憾。 婧儿看着面前的雕花门窗走神,她们都没说话,隔着门窗却似心有灵犀一般,她仿佛听到了无忧的呐喊祈祷,只恨她人小势微,也只能喝喝这些宫人了。 初时两国气氛紧张,无忧便被软禁了起来,到两国正式下战书时,皇帝原说杀了无忧送去阵前立威,金童婧儿跪在地上求他,虽说两军阵前无私交,可无忧何其无辜,他们泱泱大朝,难道连一个女童都容不下么? 大公主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跪下求情,道“无忧姐姐都被她家里抛弃了,这些年都未有联系,还记不记得那些人都不好说,她家里人做的坏勾当,怎么要她来承受呢?梁国不是列数了咱们几大罪状么,说咱们没有天朝风范,咱们便放过她,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宽怀大度。” 皇帝不大关心女儿的日常,只当玉女和婧儿一样都和无忧亲近,皇后却是知道的,女儿向来不喜欢无忧,怎么今日还替她求情了? 不管如何,因着金童兄妹三人都跪地求情,无忧又确实可怜无害,皇帝便暂时放过了她,皇后把她发配去了浣衣局当小宫女,前几日还是金尊玉贵的梁国公主,如今成了浣衣女奴,何等唏嘘。 这已经是金童他们极力求情之后的结果了,金童婧儿去送了她,告诉她在浣衣局要隐忍,他们有机会便会救她出去,同时也打点了浣衣局的宫人,让她们宽容一些,无忧还是个孩子。 那些卑贱之地的宫人,最会捧高踩低,常年困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心都发霉了,最见不得这般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尤其这个小姑娘曾经还是她们的主子,是她们服侍的对象,如今沦为和她们一样的身份,甚至比她们还不如,她们怎能放过这个机会,钱照收东西照拿,一转身就可劲儿折磨她们。 无忧带来的两个宫女也跟着她去了浣衣局,她们还算忠心护主,重活累活皆抢着帮主子做,可耐不过那些刁钻宫人刻意为难,你们不是抢着做么?便把这局里所有的衣裳都交给你们主仆三人,这两个姑娘曾经也是副主子般的大宫女,做不来这些累活,在这样的情况下,无忧也无法再安然享受宫人的服侍,跟着一起洗衣服,只是她年纪小力气弱,做的慢还总是洗不干净,被管事的嬷嬷骂的狗血淋头,若不是还有顾忌,只怕要动手打她了。 明仁堂从此便少了一个姑娘,婷姐儿等人听说了无忧的遭遇,皆唏嘘不已,国家战事她们无法置喙,她们这些贵族女子就是这样,荣辱皆系身家国,若今日是大周弱势,她们的遭遇又能比无忧好上几分。 婷姐儿好生宽慰婧儿“你也莫要太难受了,她最起码保住了一条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有机会再救她出来。” 婧儿愁眉难展,笑里都泛着苦味儿,近日她都没敢去给母后请安,母后向来力求把她打造成最完美的皇室贵女,可她如今的行为,哪里是一个完美贵女该有的呢,两军交战,她不为本国战士祈祷助威,反而心系敌国公主,母后不喜欢她这样。 前线战事吃紧,这个年过的索然无味,这个时候谁还敢大肆宴乐,皇帝更是年假都没几日,初四便上了朝,崇明关是第一重关卡,两国一直耗在此处,朝中源源不断往前线运送粮草,镇国公用兵如神,到底在正月里传来了捷报,攻下了崇明关,破了梁国的第一道屏障。 有了这一场胜利,接下来的战局就好打多了,攻下崇明关后大军要休整一段时间,整理军备拟定作战计划,要攻下一个国家,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镇国公此行带上了自己的长子姜骥,姜骥刚成婚不久,还在新婚燕尔的时候,便上了战场,不久之后家里传来消息,妻子怀了身孕,他欣喜之余又满心愧意,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父亲,待这场仗打完,他要好好陪一陪妻儿,这场战事瞧着是持久战,待他回去,可能孩子都会喊父亲了吧。 姜骏遗憾没能跟着父兄上战场,日日在学堂里和同窗念叨前线战事,听说大军到了哪里哪里,又和敌军的哪位大将交战占了上风,他的父兄如何神勇退敌。 学堂里其他人只当个故事听,唯有金童会响应他,他曾经和姜骏一般满腔热血,可如今却对战事失了些兴趣,无忧是他的朋友,他并不想跟着去攻打梁国,也庆幸他如今还小,不必参与这场战事,到日后剿灭陈国,便轮到他了吧。陈国还好,他对陈国无甚感情,依稀记得陈国有两个挺漂亮的小公主,若陈国覆灭,她们的下场只怕比无忧还不如,可他顾不了这许多人。 周梁战火烧了三年,在大周攻入邳州城时,遭到了陈国士兵的突袭,事后陈王亲笔来信往京师,言及这些并非陈国官兵,是有心人士扮演诬陷,周帝不信他的说辞,连带着也对陈国下了战书,梁陈两国被迫结盟。 大周虽兵强马壮,要一举拿下这两个国家还是吃力,陈国有长江天险,他们轻易不能渡江,只能灭了梁国后再攻陈国,如此,两国只需合力堵住梁国缺口便是,守城总比攻城容易。 双方战事胶着下来,大周军队驻扎在邳州难再深入,陈国想向大周求和,梁国不愿,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 到了六月份,陈国沿海地带水寇来袭,陈王不得不分派兵力往沿海抗击倭寇,梁国这边不能轻易撤兵,只能从驻江地带分派兵力往沿海去,秦将军不赞同此举,“沿江驻军不能撤,若大周此时进攻金陵,咱们如何抵抗?” 朝中自有一群居安不思危的人反驳他“长江天险岂能轻易度过,大周水军器械不佳,他们可没有能越江的军舰,且大周如今和梁国战火胶着,分身乏术,如何得空来攻打金陵。” 朝中多人是这般想法,秦将军寡不敌众,无奈问清候,“侯爷觉得如何?” 清候其实也不赞同撤沿江驻军,可泉州祸患总要拿东西堵住,以往年年这个时候都是大周派兵来支援,陈国水军有了外援更加懒散,如今大周援兵不来,叫他们那些软脚虾上战场,实在是难以抵抗。 。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金陵城破君臣逃 临安城只可临安 “秦将军有何事都请示清候,王上还在上头坐着呢!”王太尉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陈王目光危险,看底下的臣弟少了几分善意。 这个弟弟的威信比他还足。 “就依太尉的意思,调沿江驻军前往泉州抗击水寇。” 秦将军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终究是狠叹了口气。 前线战事紧张,京里也不太平,大周确定和陈国开战后,首当其冲的就是在大周为质的凌星王子,他不比无忧是个女孩儿,作为陈王长子,朝臣都主张杀了他祭旗。 凌星狡诈多疑,早在周梁开战时便做好了准备,陈国定然会卷入这场战役之中,他可不像无忧愿坐以待毙,一听到风声便收拾包袱逃之夭夭了,皇帝派人去捉他时,星华楼已人去楼空,宫人只说他去逛园子了,却找遍了宫里都没找着人。 皇帝大为恼怒,无忧被发配去浣衣局后,凌星也被禁了足,不许再随意出宫,结果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溜了,被一个毛孩子耍了,他大周帝王颜面何存,当即发布了通缉令,京里京外找这个小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公主在栖凤楼听说了这个消息,紧张得反复揉搓手掌,凌星哥哥怎的不和她说一声便走了,好歹给她留个信儿,日后还能联系。 陈国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大周会放任他们一段时间,周帝却不打算让他们如意,听闻陈国调了沿江驻军往泉州去,金陵守卫空虚,机不可失,当即任命长宁候从军畿大营带三万兵力和天津水师统领范培格汇合,渡江攻打金陵。邳州那边让镇国公先拖着,守住已攻占下来的城池,还要时不时骚扰一番,但不强攻,大周分派了两拨兵力出去,京城又何尝不是守卫空虚。 这一年金童十二岁了,他和姜骏请缨参加伐陈之战,皇帝允了,让长宁候带着他们和天津水师汇合,发兵攻往金陵。 不仅是金童,他们这批同龄的勋贵子弟都趁此机会参军想捞一把军功,宇文钦和明钰去了邳州,参与灭梁之战,几人再见便是两年后在梁国的都城了。 金陵是靠江建立的城市,此次沿江驻军外调,是难得的机会,范统领探听到情报,平津渡口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挑了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天津水师倾巢而出,待昏昏欲睡的平津守卫看到江面上驶来的成排大船,尖叫嚎嚷跌跌撞撞去敲更鼓,这一夜,战鼓警铃声响彻金陵城,无人得以安眠。 金陵守卫空虚,难敌大周水军卷土之势,陈王仓促之下带领勋贵朝臣逃往临安,金陵成了一座无主空城,不过一日便破了。 大周军队士气大振,收下金陵后洗劫了陈国王宫,陈国王室走的仓促,许多珍宝都来不及带走,陈国的领土是天下最富庶之地,陈国王宫更是金雕玉砌,参加此战的上至将帅下至小卒,哪个不是赚了盆满钵满。 失了长江天险,陈国的软脚虾军队实在不足为惧,只用了三月时间,周军便打到了临安,捉住了意欲乘船出海的陈国王室众人。陈王此时倒有了为君的尊严,让他落入周军手中当俘虏,不如挥剑自刎,好歹也死的好看一些。 可是自刎不仅有尊严,还要勇气,贪于享乐的陈王便没有这份儿勇气,便在这时,陈王的大太监掏出袖中暗匕,刺死了陈王,随后自刎。 这也是陈王事先交代过宫人的,他对自己下不了手,便让身边人来,这些宫人服侍了他半辈子,解决的也干净利落,不让他受任何苦楚。 这一幕多多少少都让在场之人有些震撼,陈国被俘的后妃公主们更是娇啼阵阵,王上都死了,她们当真无望了。 长宁候让宫人将这些战俘都装进囚车里,分别关押,管你是公主也好,王后也好,此时沦为阶下囚,可由不得她们挑拣。 金童和姜骏负责清点战俘人数,拿了陈国王室的家谱来,清点了一番,发现那位锦衣玉面的清候不见了。早就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和凌星一样狡诈的很,金童让人去回报长宁候,绘出清候的画像,全天下通缉陈国余孽。 金童正转身离去,囚车里有位小姑娘叫了他,“金童哥哥,是你么?” 金童回头,见是一名十一二岁的美貌小少女,方才他清点战俘时念到了她的名字,似乎是陈国的哪位公主? “你叫我?做甚?” 小姑娘泪眼涟涟望着他,哭道“金童哥哥,我是霜华,你不记得我了么?你七岁那年去金陵,我们一处吃过饭的。” 她这一说,金童便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陈国的小公主,果然长的漂亮啊。 “那又如何?你叫我做甚?” 妄想和他拉关系让他念旧情是不能的,她可不是无忧和他一起长大,见过一面的小姑娘罢了,哪里来的交情,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只能怪她命不好,若是投到大周皇室做公主,享不完的福。 霜华公主不想他如此冷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金童离了这处地方,姜骏跟在他身后道“陈国的公主长的可真漂亮,我看她和你年岁相仿,方才又和你叙旧,估摸着是想让你解救她?” “她是战俘,我如何救她?” 姜骏笑道“也不是没有法子,待你打完了这场仗回京,便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吧,你攒了军功回去,皇上定然不吝赏赐,届时他问你要什么,你便说要陈国公主,岂非……” “你胡说什么!我要她做甚?你想要你自个儿要去!” 金童还没开窍,不比姜骏从小就好美人,霜华公主便是貂蝉再世,他如今看着也就是个战俘。 姜骏撇撇嘴,“我可不敢要,我爹会打折我的腿。” 金童睨他“只是不敢要,不是不想要?你不必怕你爹,你若当真想要,我回去求求父皇,把她给你,你爹难道能拒绝?” “可别!我也就随口一说,这陈国公主瞧着就心眼儿多,带回了家既家无宁日啊。”且他只是个国公府无法承爵的公子,陈国公主是什么身份,便是沦为战俘,京中权贵也多的是想收她的,还轮不到他呢。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陈国湮灭风云里 西南战鼓再响起 周军攻下临安后,陈国无主,自然土崩瓦解,余下的后勤工作交由文臣来整理,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金童继续跟着长宁候去了泉州,整顿泉州水师,陈国的水军实在不成样子,范统领将天津水师分派一部分过来,陈国原来的军队打乱了重新编制,安排到大周各个军营中。 这些原本属于陈国的士兵,到了周营后军服都与大周本土士兵不一样,谁能保证里头没有心怀不轨,意图复辟陈国的余孽?将他们标记出来,看到他们便会警醒些。只是如此一来,这些人在周营难免受到排挤欺负,虽领将说过要平等对待他们,可他说起来是一回事儿,底下人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为此大周军营里分为两个阵营,被欺负的陈国士兵团结起来,被欺负狠了也会奋起反抗,只是周军人多势众,他们的反抗终被镇压。 整顿好了泉州的水军,长宁候拔营回京,沿途巡视他们攻下的每一片土地,战后的江南水乡失了以往的温柔精致,但也不到满目疮痍的地步,陈国几乎算是不战而降,也就金陵守军顽强抵抗了会儿,从陈王逃到临安后,陈军士气低迷,上战场也畏畏缩缩,大概都猜到了战果,何必垂死挣扎做无谓牺牲,归附大周便归附大周,谁做皇帝他们不是一样吃饭睡觉? 从泉州出发一路北上,长宁候在金陵停了会儿,陈国的王宫如今改为江南行宫,日后若皇帝得空,有闲情逸致,可以来江南游玩,便住在此处。 金童也跟着去江南行宫里逛了会儿,有些地方战后损毁,如今有工匠在修葺重建,金童看了叹气,陈王室如此浮华,如今他们接手了这块土地,似乎要延续这股奢靡之风。 长宁候回到京城时,已是六月份了,伐陈之战算起来只打五个月,零零碎碎的后勤工作倒耗了不少时辰,金童回到宫里,帝后大呼认不出了,皇帝更是甚赞他没堕了皇室脸面,长宁候的折子里对他赞誉颇多。 金童咧嘴笑,“这场仗打的轻松呀,说起来还是我捡了漏,明钰他们去西南,就没这样舒坦了。” 大周兵力有限,分派了大批军力去攻打陈国,梁国那边只能先放着,但梁国可不是陈国那苟且偷生的主儿,大周退,他们便要进,镇国公由攻城掠地改为退守邳州城,结果因兵力不足没守住,辛苦打下的江山没了,气的他几近呕血,他驰骋疆场半辈子,从未有过如此奇耻大辱。 皇帝倒没怪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镇国公再怎么用兵如神,兵力不足他还能撒豆成兵不成,眼下先攻下陈国要紧,收拾了陈国,梁国也迟早是大周囊中之物。 虽皇帝不怪他,镇国公却过不了自个儿心里的坎,几家世交还送了家中小辈来学习,临行前都叮嘱过“好好跟着你姜伯父学学用兵之道。”结果就让他们看到自个儿打了败仗。 待陈国战事了,大军稍作休整便赶往了西南与镇国公汇合,消停了大半年的周梁之战再度吹起号角,镇国公要一雪前耻,发兵攻城迅猛难挡,梁士虽也凶猛,却供不上大量的军需,尤其是入了冬之后,梁国境内食物短缺,实在影响士气,而大周刚得了陈国这座小金库,他们耗的起。 梁国王室带头节衣缩食,号召朝臣百姓为前线战士捐粮捐银,西南这块地方虽种族混乱部落杂居,但到了一致对外的时候却不含糊,皆团结一心抵御外敌。梁王为了鼓舞士气,亲自披甲上阵,将朝事交由长子打理。 周帝听闻梁王亲上战场,琢磨着自个儿是不是也要御驾亲征,朝臣皆跪地劝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梁王是破罐子破摔了,陛下千金之躯怎能与他同语。 金童再次请缨,“便让儿臣代替父皇出战吧!” 这是他头一回在皇帝面前自称儿臣,皇帝甚感欣慰,吾家有子初长成,金童幼年时曾说过长大后要帮父皇打仗收复疆土,待他打了胜仗回来,父皇要封他做王爷。 皇帝还记得这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许诺,若此战得胜,金童回来便可封王。 朝臣心中各有思量,各家勋贵更是往前线捞军功的自家子弟去了书信,好生亲近这位大公子,同时也不可怯战,多捞些军功回来,家里能不能保住不降爵,便看此次了,皇上也不能只封自己家的孩子,不封别人家的吧。 金童回京不过几日,又要往西南去,皇后都有些心疼,“做什么这样努力,你还是个孩子,打仗的事情是大人做的,你跟着去陈国看看热闹便成了。” 陈国好打,帝后还是护着自家孩子,让金童去了陈国,既能捞军功又能捞油水,同为宗室子弟的宇文钦则去了梁国,虽则这大半年都是守城,日子却过的苦。如今金童好不容易回来,皇后还打算和他补补身子呢,这离家一年多瘦了不少,补汤还没喝几日,人又要走了。 金童道“男儿志在四方,国家正当开拓进取的时候,我怎能懈怠,您到大街上随便抓个小孩儿问问,他们都知道国家在打仗,要给前线军士加油打气呢,更何况我是皇室子弟,如何能缩在宫里安然享乐。” “说的好。” 皇帝对这个养子是越来越满意了,应该说他一向都满意金童,多少次遗憾金童不是他亲生子。 “你此去西南,可不比伐陈之战能混水摸鱼,去陈国只是让你见见世面,积攒些经验,到了西南可是实打实的战场了,你要谨慎小心,切莫贪功好胜以身犯险,多听镇国公的教导,他是沙场老将了,比你们这些小孩儿精多了。” 吉姆尼点头,他知道的,他惜命的很。 婧儿眼泪汪汪,哥哥一去战场,这一年多她日日担忧祈祷,如今好不容易平安归来,才呆了没两日又要走,听父皇的意思,西南战场比江南战场危险的多,她真害怕。 金童在桌子底下捉住她的手按了按,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的东西他能拿到,身边的人他会护好。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姜骏请缨赴西南 兄弟其心再上阵 姜骏听闻金童要去西南,同家里母亲商量也要去,镇国公夫人和老夫人皆不许,“你父兄皆在战场,还要你去做什么?” 便是将帅世家,打仗也有不成文规定,一家子总要留个人在家,战场凶险,说句不好听的,若镇国公父子出了事,镇国公府不至后继无人。 “正是因为父兄皆在战场,我才要去,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父子三人齐心协力,打起仗来才更顺手,是不是?” “不是!你毛毛躁躁的,你若去了战场,你父兄还得操心你的安危,你就呆在家里,我同林尚书夫人说说,你跟着林瑞他们读书吧。” 金童姜骏明钰宇文钦都去了战场,他们几个是世家子弟,靠军功封爵才是他们的归宿,当然李玉麟也是,但他无法承爵,从文也是可的。因着金童走了,上书房也就停课了,林瑞在自己家中温习功课,准备明年下场考举人,李玉麟也跟着去了他家里读书,镇国公夫人一直想让幼子从文,两个儿子各自发展才好,但姜骏骨子里继承了父兄的勇猛好斗,根本就安不下心来读书。 “都这时候了,我还读什么书呀,难不成还跟着林瑞他们考科举不成?母亲,您不能限制我的发展,我也是要做大将军的。”他可不打算一辈子做个国公府的二世祖,靠父兄庇荫,他有自己的理想。 二夫人笑道“阿骏如此上进,大嫂还烦忧什么,我听说其他人家的子弟,家里追着赶着都不愿去,便是上了战场也畏畏缩缩的,也就咱们家的孩子积极进取,咱们姜家何愁不能盛大。” 镇国公夫人虎着脸不说话,他们家就是太盛大了,难道不知功高震主的道理?父子几人皆战功赫赫,她实在难以安心。 姜骏是不知这个道理的,镇国公夫人也不能明说,她不同意,姜骏自个儿找到了金童,让金童带他去皇帝跟前请缨。 皇帝听闻姜骏也想上战场,捋须笑了笑,“你们家的人如此杰出,可让其他人家怎么活?只怕你去了战场,更衬得那几家的子弟不成器。” 开国的几家勋贵,如今最旺的便是镇国公府,也就他们家承袭了先祖的战神血液,余下长宁候和泰宁候府也算尚佳,只是他们的下一代可比不得姜骥兄弟俩出挑。至于其他人家,不提也罢,一群吃老本的蛀虫,他可不想养着。 姜骏咧嘴笑得腼腆,“皇上谬赞了,正是因着他们不成器,才要找两个成器的去补上他们,我和金童多次并肩作战,是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他一人去西南,没个帮手,您放心么?” 皇帝轻笑,这小子嘴巴油滑,倒不似他的父兄端方严谨。 “你家中长辈许你去么?” “许啊,怎么不许,我父亲巴不得我多去战场历练呢,天下父亲皆是一样的心思。” 姜骏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父兄不在京中,皇上还能传了他娘来问话不成。 “那你便回去收拾行囊,两日后和金童一道离京吧。” 姜骏跪下来谢恩,“多谢陛下成全!” 镇国公夫人看儿子颠颠儿回来,刚想问他有何开心事,姜骏便来了一句,“娘,帮我收拾行装,皇上让我和金童一起去西南。” “你!” 镇国公夫人气的几近呕血,这个逆子! “皇上怎会想到你?是不是你毛遂自荐了?” 姜骏心虚一瞬,还是大方承认了,“是!皇上都允我去,可见是认可我的,娘您也不要阻拦了,快帮我收拾行装吧,我后日便要走了。” 镇国公夫人便如皇后一般,感慨儿大不中留,一边又认命地为儿子收拾衣裳药物,丈夫和长子时常随军,她准备起这些来驾轻就熟,不像皇后每回都给金童收几个箱子出来,整的像出远门游玩的富家公子。 金童和姜骏出城那日,因着带的兵士不多,皇帝也就没特意开什么饯行宴誓师会,主力军在镇国公那儿,金童这回只带三万军士去崇明关,以做支援之用。 金童和姜骏两人一人穿红袍金甲,一人披白袍银甲,坐在队伍领头位置,煞是威风,出城的时候两道还有小姑娘给他们掷手帕绢花,美的两人飘飘然起来。 姜骏同金童道“你说玉麟他们若中了三甲,打马游街是否也是这般盛况?” 金童道“我也没去看过,估摸着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是觉着穿军装比穿官袍好看。” “那是自然。” 大军走过朱雀大街时,路过天香楼前边儿,金童抬头往他们惯去的那个雅间的窗户看去,果然窗户开着了,婧儿和玉女在上头看他。 金童回她们一个温暖笑意,姜骏见他往上看,也抬起头来,见婧儿在看他,咧开了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和他的银甲白袍一道闪瞎人的眼。 婧儿噗嗤一下笑开了,阿骏还是如此调皮。 大公主哼了哼,“这个姜骏,穿的这么好看,把哥哥的风头都抢了!” 婧儿不解“哥哥的红袍金甲不好看么?”她觉着哥哥和阿骏各有千秋才是。 “不是不好看,只是这白袍银甲啊,便会让我想到七进七出赵子龙,银面寒枪俏罗成,这两人都是我仰的英雄人物,怎么让姜骏穿这身衣裳啊!该让哥哥穿的。” 婧儿也读过史书,对这两人略知一二,只是玉女所谓的景仰,该是在话本中看到的过度美化后的形象吧,历史上名将众多,这二人可不是最出挑的,却偏偏是各家话本最爱提及的人物,吸引了许多似大公主这般的怀春少女。 “那你回去就让尚工局精制一身银甲,待哥哥回来了便送给他,日后让他穿着出去,也引得众人侧目惊羡。” 大公主点头,“有道理,我回去就交代他们!你说我用什么材料好呢?话本里说的刀枪不入的千年玄铁我去哪儿找啊?做成铠甲会不会很重,哥哥穿的动么?” “这个……”婧儿竟无言以对。 大公主不知道的是,大周将士穿的铠甲是由兵部供给的,每一套都有编号,尤其将领级别不同,铠甲型制也不同,她理想中的千年玄铁做成的铠甲,只怕她做出来了金童也无法穿去军中。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载风霜灭梁国 婧儿愤慨救无忧 金童和姜骏带着三万军士赶往崇明关,一路上两人倒真过了把将帅瘾,只是到了崇明关后,三万军士被镇国公分派到各处,金童两人则成了打杂的,打仗时也是跟在镇国公身边蠢蠢欲动,就是冲不到前线,急的他们呀。 镇国公知道他们年轻人有血性,非得好好压压他们的性子,战场上太懦太刚都不行,于这点上,长子进退有度,沉稳而不偷安,进取而不冒进,这才是大将之风,次子还是太冒失了。 金童和姜骏在崇明关并未见到明钰等人,镇国公让他们跟着上将去湖南了,和镇国公所在的崇明关从梁国东边和北边形成包抄之势,将梁国夹在其间,梁国覆灭只是时日长短之事。 梁国比陈国耐打,全国上下一致对外,甚至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也组了童子军上战场,可大周兵强马壮,梁国再怎么有气节,也只是垂死挣扎,能拖一时是一时罢了。 泰安十八年三月,梁国都城贵阳被破,梁王浴血守城,被镇国公斩杀于城门口,周军攻入梁宫时,只见到遍地尸骸,无忌王子毒杀了所有王室成员,自己也服毒自尽。 这是梁王的意思,他不愿自己的妻女沦为战俘,听说陈国的王后公主被送去大周后成为教坊司的官妓,做迎来送往的买卖,他的妻女绝不能落入此道。 周梁之战前前后后耗了三年,终于以梁国覆灭收尾,捷报传来京师,周帝大喜,下旨大赦天下,减免一年赋税。至此之后,大周一统天下,泰安帝对得起他的年号,大周在他手里形成了四海升平国泰民安的气象,后世史书记载他也称赞其为有为之君,只是终生无子这一笔还是令人唏嘘。 大周收并了梁国,是普天下的大喜事,皇后大赏后宫,人人都多拿一个月的月钱,每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喜气。阴暗潮湿的浣衣局里,伶仃瘦弱的少女打翻了木盆,将里头洗好的衣服掉在地上,又赢得管事嬷嬷一顿打。 “失了魂呐!洗好的衣服都给弄脏了,还不快去洗!” 无忧被她打的头疼,扬起手来护着脑袋,看她如今的可怜模样,谁还认得出曾经是一国公主呢,梁国都被灭了,浣衣局的宫人一开始对她还有些忌惮,只敢冷嘲热讽,待知道梁国回天无力后,对无忧就不手软了。宫里如今也只有一个柔嘉翁主还惦记着她,只是大公子参与了灭梁之战,翁主可能无脸面对无忧,已有一年多没来过了,她身边的宫人倒还是时常带些吃食来看望,还算无忧老实没告状,若不然有她受的。 当初跟着无忧来浣衣局的两个宫女,有一个得风寒死了,还一个自顾不暇,也无法像初来此地时处处护着无忧,无忧在浣衣局呆了三年,也习惯了没日没夜的浆洗晾晒,可能她这辈子就栖身于此地了,有时候熬不下去了也想一死了之,可她向来胆小,不敢自尽,又没生过什么大病,想死都死不了。 婧儿听闻捷报,心中头一个想法是哥哥要回来了,随后便想到了无忧,梁国被灭,无忧如何自处,听说梁国王室的人都死绝了,父皇会不会斩草除根…… 哥哥去参与伐梁之战,她自责于这是对无忧的背叛,无颜再去见她,她不是不知道无忧过的什么日子,可她没有办法,后宫有什么事是母后不知道的,她不敢太过接济无忧,若惹了母后看不过眼,只怕无忧性命危矣。 婧儿心里烦乱,从坤仪宫出来,不想回公主所,在宫道上走着走着便到了浣衣局的地方,浣衣局外头的庭院里晾满了衣物,不知道有多少件是无忧洗的。 “她还当自个儿是梁国公主呢,还指望有一日大家能将她供起来不成,醒醒吧,梁国都被灭了,你这辈子都得呆在这儿!” 尖利刻薄的女声穿堂而过,钻进了庭院中站着的婧儿耳里,刺的她眉头簇起。 婧儿迈过门槛,贵脚踏进这片贱地,瞧见浆洗处的景象,心中怒火达到顶峰。 “都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婧儿身边的宫人已上前将无忧解救出来,婧儿上前看她,潮湿的地面沾湿了她的及地裙摆,无忧低头瞧着,只觉婧儿和这处地方格格不入。 无忧脸上有红印子,是方才管事嬷嬷打的,头发也被抓乱了,这些粗鄙女人打人就是这样,无非是扇耳光揪头发几样,无忧柔柔弱弱的,从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来浣衣局几年,没学到这些泼辣市井气,反而愈发胆小怯懦。 婧儿抬头看向对无忧动手的嬷嬷,道“她便不再是梁国公主,也不是你们这些贱婢能欺辱的,方才谁动她了?跪下掌嘴,不见血不许停。” 管事嬷嬷跪地求饶,其余人也互相推搡,她们没动手,是嬷嬷打的。无忧原本的宫女清雨跑出来指认,将平日里欺负过无忧的人都指了出来,潮湿的地上跪了一片人。 任她们怎么哭叫求饶,婧儿皆不松口,浣衣局一片鬼哭狼嚎伴随着清亮的巴掌声,婧儿让她们自己掌自己的嘴,看到成果方能罢手。 婧儿不想看她们的丑态,让新荷在这处守着,她带无忧离开此处。 婧儿牵着无忧走出浣衣局,脚下步子却放慢了,她不知该带无忧去何处,公主所不能去,玉女在那儿,她和母后一样,不喜欢无忧。 无忧看出了她的为难,停住了步子,低着头道“你要带我去哪里?”走得了这一时,她还是要回来的,今日婧儿惩治了那些人,来日她再回去,还是得在她们手下讨生活。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很好,没人会欺负你。” 婧儿带着无忧去了平宁殿,她们去的时候,宁妃正在绣一副山水炕屛,婧儿少来她这儿,宁妃看着婧儿牵着的脏兮兮的小宫女,等她的下文。 “宁母妃,婧儿冒昧了,我实在没有法子,这是无忧,她在浣衣局过的不好,您能代我照顾她几日么?”好歹先将无忧的伤养好了。 宁妃曾经是婧儿的表姑,她还未进宫时,很喜欢带着金童和婧儿玩耍,后来进宫和他们成了庶母子的关系,便少来往了,宁妃也没想到,婧儿会来求她。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军凯旋扬旗归 皇家有子初长成 望着面前黑瘦干瘪的小宫女,宁妃几乎认不出来这是无忧,记忆中她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怎的几年不见变成这样了,果然女孩子还是要娇养,再漂亮的小姑娘都经受不住常年风吹日晒。 “皇后娘娘知道你带她来么?” 婧儿犹豫一瞬,如实说道“不知道,我会同母后报备。” 宁妃收下了无忧,叫了太医来给她诊治,顺便给她调理身子,她今年都十四了,还没来葵水,在浣衣局那样的地方,常年泡在冷水里,太医说她有宫寒之症。 婧儿将无忧交给宁妃之后,回了坤仪宫找皇后认错,皇后已然知道了她在浣衣局的壮举,等着婧儿来找她。 “母后,我将无忧送去宁妃娘娘宫里了。” “做什么送去那儿?她在浣衣局呆的不好么?” 婧儿点头,“不好,浣衣局的宫人总是欺负她,今日我闲逛到那处,撞见管事嬷嬷在打骂她,我一时愤慨,便……” “宫人不得你意,罚就罚了,你不必为着这个来找我报备。” 皇后语气平淡,她原也不是为着这个不喜。 “母后,无忧很可怜。” 皇后抬眼看她,“可怜?你知道梁国其他公主是什么下场么?”包括无忧的同母胞姐,也死了,无忧能活着呆在浣衣局,已经是大周对她的格外开恩了。 婧儿跪下来求情,“我知道,可那些人我皆不识得,死就死了,而无忧与我一同长大,我无法冷眼旁观她落难。” 皇后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仁义。” 婧儿摸不准皇后是什么意思,还跪在地上没起来,皇后道“就先在宁妃宫里呆着吧。 ” 婧儿磕头谢恩,却也心知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为无忧寻一个归宿才好,总不能让她做一辈子宫女。 六月里大军班师回朝,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去城门口迎接,镇国公作为此次伐梁的将帅,走在对于最前方,身后跟着追随他多年的副将,以及令他骄傲的长子。 皇帝亲自来迎,镇国公下马拜见,还不待他膝盖着地皇帝便快步上前扶住了他,“爱卿辛苦了,朕已备好酒席,今夜来宫里庆贺。” 镇国公久未回京,自然要先回家休整一番,长孙出世至今,他还未见过,这回休战,得向皇上请个长假,好生休养一段时日。 “宏远也愈发风姿出众了,听闻此次伐梁之战你大放异彩,爱卿有此佳儿,是家国之幸。” 姜骥拱手不敢受赞,镇国公也自谦几句,更提了金童出来表扬“大公子才是少年英才,在战场上表现可圈可点,尽承陛下英姿。” 两位老父亲互相吹捧了番,金童和姜骏站在后头,听闻前头在点他的名字,便悄悄挪到了前排,皇帝一叫他,他便钻了出来。 父子俩又有近两年未见,金童真是个大人一般了,比京中同龄的子弟高大不少,原本玉白的面皮也晒得黝黑,少了些富贵子弟的脂粉气,多了些军中战士的野性,但皇帝瞧着满意的很,男儿就该这般。 大军进了京城,镇国公带着往军畿大营去,皇帝则领着金童回了宫,其余各人各回各家,准备晚上的狂欢。 皇帝先带着金童去了御书房,问他战场心得,父子俩交谈间已有政治共鸣,不再是孩子还小时只谈些家长里短。 万福禄进门来报“大公主和翁主来了。” 金童眼睛一亮,皇帝轻笑“她们急的不行,昨日还缠着朕今日要跟着出城接你,朕多留你会儿,她们就赶过来了。” 金童笑道“国事稍后再说,一家人团聚才是当务之急。” 金童正说着话,金色帘栊被掀起来,钻进来两个妙龄少女,跑在前头的那个蜜色肌肤,体型微丰,五官却明艳大气,脸上漾着笑意中和了她原本有些锐意的脸庞,多了几分娇俏之感。 走在后头的姑娘身量窈窕,肌肤如玉,一系天水碧衣裙更显温柔婉约,与金童目光相触间,眼里尽是情意。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玉女还如幼时那般想往哥哥身上扑,金童抵住了她的额头,让她在身前站定,玉女还是身量不高,只到金童胸前,金童一见面就笑她“我瞧着你和我走时可没什么差别,果真是只横长不竖长么?” 大公主气的跺脚,“哥哥一见面就打趣我,这都过了两年了,怎么没长?总会长一点儿吧。” “那大概是竖长不及横长的多。” “哼!哥哥就爱欺负人!” 婧儿含笑看着他们,待大公主嘴巴稍停片刻,才插的进嘴“哥哥此行可好?我们都很惦记你。” 金童轻笑“我很好,此行长了阅历又得到了历练,若日后还有机会,我还是要去的。”说罢又觉不当,陈梁两国都已覆灭,大周短时间内是没有战事了,他这话说的,似乎巴不得有战事能让他参与一般。 皇帝倒没多想这话,便是收并了那两国,也不算太平盛世,沿海水寇年年肆虐,各地也有匪寇作乱,且陈国还有余孽在逃,要出军的时候多着呢。 “咱们去坤仪宫坐吧,母后也巴望着呢!” 皇帝便带着一儿二女往坤仪宫去,如今天热了,也不想在外头走动,皇帝便带着他们坐御辇,在车上看几个孩子嬉笑说话,心中又不觉叹息,时光易逝,金童兄妹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他还是膝下无子,只怕此生注定无后,这大好江山交由何人继承呢。 皇后今日也是有些喜意的,一大早起来让宫人将庭院打扫干净,又交代厨下做几样金童爱吃的菜,宫人都偷偷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公子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呢。 听闻宫人在外唱和皇帝驾到,皇后迎出接他们爷几个,皇帝道不必多礼,金童则在坤仪宫门口便行了个跪拜礼,远游归来,该当如此的。 “好孩子,快起来,瘦了黑了,在外头苦坏了是不是?回了宫里好好补补,我今儿交代厨下做了你爱吃的炸羊排和烤乳猪,快进来。” 大公主嗦嗦嘴巴,烤乳猪啊,她也爱吃,母后真是偏心,她日日缠都不许做,哥哥一回来什么都有了。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婧儿献计救无忧 金童为难费思量 金童回来的当日中午一家五口在坤仪宫用的午膳,膳后皇帝回了御书房午憩,金童兄妹三个则留在坤仪宫陪皇后说话,困了便去侧殿眯会儿,他难得回来,皇后也就不谈什么忌讳了。 兄妹几人睡醒后,金童提及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皇后点头,“是该去,你祖母这两年身子不太好,时常惦记你,去吧,我带你们去。” 太后年事已高,如今人有些痴呆迷糊了,金童站在她面前,她竟认不出,耳朵又不太好使,宫人大声提醒了好几遍,她才恍然大悟,“是金童啊,打仗回来了?来让祖母看看,都长这么高了。” 在太后记忆中,她有好几年没见过这个孙子了,实则金童前年从江南回京时去看过太后,只是她失了这段记忆,以为陈国这一仗打了好几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金童眼睛有些酸胀,太后是个很慈祥的祖母,性子平和不爱争抢,和皇后也处的不错,便是有些时候皇后行事不得她意,她也不会明说,金童和婧儿小时候真想搬去寿康宫住,只是皇后不许,太后也就没强要,最后收养了没人管的二公主。 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拉着小辈们唠嗑,讲孩子们小时候的事,金童兄妹几人都认真听着,偶尔附和几句,便是他们不附和,太后一人也能絮叨许久。 皇后宫里还有许多事情,晚上的宫宴还要她操持,可没心思听太后唠一下午,让金童兄妹几人陪着祖母说话,她先回去。 大公主也不耐烦,跟着母后一块儿走了,只剩金童兄妹俩还陪着太后,太后双眼迷蒙看着大公主离去的方向,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自说自话,从孩子们小时候说到皇帝小时候,再说到先帝和她年轻的时候,人生如此漫长,她要把自己记得的事情都说一遍,怕日后不记得了。 太后精神不济,说着说着话就打起了瞌睡,金童兄妹俩看着宫人服侍她睡下,才离了寿康宫。 外头日头大,寿康宫的宫人给他们备了软轿,婧儿却不愿做,拉着金童在烈日下奔跑,跑到一处树荫下,已是香汗淋漓了。 金童行军时晒惯了,倒不觉如何,婧儿可向来是个娇娇女,今日怎么也学起玉女的活泼做派来。 “你们在这儿站着,我和哥哥说说话。” 婧儿拉着金童往林荫深处走去,金童以为她要诉什么衷情,难道是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受了什么委屈么? “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不在?日子里谁欺负你了么?”宫里能欺负她的就那几个人,金童不想深思。 婧儿低头沮丧道“不是我受了欺负,是无忧,她很不好,几月前我把她从浣衣局捞了出来,送去了宁母妃宫里,母后只说让她暂时呆在那儿,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哥哥,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 提到无忧,金童面上满是不自在,他带兵去攻打梁国,逼死了梁国王室所有成员,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无忧。 “你想让我如何救她?” 他立了军功回来,父皇可能会许他一些愿望,他若说请求赦免无忧,父皇可能会允,可是赦免了之后呢?总不能再让她享受公主待遇,若是送出宫去,又往何地呢?父皇恐怕也不会允许无忧婚假生子,生下带有梁国王室血脉的孩子,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婧儿望着已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哥哥,在军中呆了几年,哥哥已褪了稚气,如一个成年男子一般挺拔俊毅,瞧着,到了要成婚生子的时候。 “哥哥,咱们也快满十五岁了,宫中规矩,皇子到了十四五岁会由司寝局安排宫女……你若向父皇母后指名要无忧,他们也该不会拒绝,是不是?” 婧儿说这番话,脸和脖子耳根都红成一片,金童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你……” “这怎么成,我一直也是把无忧当妹妹看的,怎能……且无忧曾经是一国公主,你忍心让她做个侍妾?” “可她做宫女,比做侍妾好么?做了你的侍妾,咱们都会护着她,日后再不会让她受委屈,她也不是爱争斗的人,你也不必担心日后会后宅不宁,哥哥,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可我还参与了灭梁之战,我实在无颜见她,若收了她进后院,日后如何相处。” 婧儿道“也不必你们如何相处,只是让她有个栖身之所罢了,便是在你后院里孤独终老,也比她在浣衣局里磋磨一生要好,我问过无忧,能跟着你,她是愿意的。” 金童还是无法接受,“你如此爱护她,怎么不带着她出嫁算了,日后在你的后院里有你护着,她还能吃苦么?” 婧儿瞪他“你当我没想过这事儿?等我出阁还要几年,总不能一直劳烦宁母妃,你若是收宫女,现在就可以。” 婧儿说的头头是道,可金童做起来是难,他在军中几年,从一个稚子小儿长成英气少年,若说没有青春悸动是假的,可他从没想过无忧,怎么会是她啊。 婧儿还不死心地劝说“我猜今晚上父皇就会封赏你,你顺便讨了无忧,当着朝臣宗亲的面不好说这话,宫宴结束后你跟着父皇走,同他说说这事儿,他感慨于儿子长大了,定然不会驳你。”这种事情父亲总是比母亲要开明的。 金童别过头去不想看她,两年不见,婧儿怎么变成这样了,再不是他乖巧听话的妹妹了,这满肚子花花肠子都是跟谁学的。 兄妹俩就这个问题没有达成共识,时辰不早,他们要各自回住所换装参加晚上的宫宴,便分道而去,婧儿心里兀自煎熬,哥哥从没拒绝过她什么,这回会帮她么? 今夜的宫宴是庆功宴,宴上有舞姬献舞,金童随眼一瞥,只觉这些舞姬舞姿曼妙,人也生的美貌婀娜,宫里什么时候进了一批这么高质量的舞姬了? 金童不觉看的有些入神,周围有世家子弟打趣他,“这些都是原先陈国的贵女,来了大周后被送进教坊司,领头的那个尤其美貌,是陈国的大公主,弘毅瞧着可中意?” 金童闻言看去,只见领舞的少女纱衣轻薄面色木讷,虽舞姿相貌都极美,人却似傀儡一般失了神采,记忆中这是个漂亮纯真到有些傻气的姑娘,如今竟成这般模样了,若他不救无忧,她当如何。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庆功宴论功行赏 金童年少先封王 夜宴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皇帝举起酒杯敬众人,一敬众臣齐心协力治理江山,二敬三军将士浴血奋战开拓疆土,三敬上天仁义庇佑大周。 众臣命妇皆下拜呼喊万岁,皇后道国有明主方得忠臣拱卫猛将拥戴上天庇佑,能得皇上这位明主才是万民之福,其余人皆附和。 皇帝酒过三巡,难免有些飘飘然了,道“众卿谬赞,梁陈两国得以收并,在座众卿功不可没,朕要论功行赏。” 宴上氛围陡然火热起来,这庆功宴最热闹的不就是这世界嘛,论功行赏,也不知皇上给他们记了什么功能得什么赏。 灭梁主将为镇国公,皇帝大行溢美之词,末了来一句“爱卿位列一品国公,已是无上殊荣,再赏那些虚的,倒显得朕小气了,听闻爱卿新添了一位长孙,朕许他三品督骑将军衔,可好?” 镇国公极力推辞,“陛下隆恩,臣不敢居功,世家子弟当以军功立世,如何能靠祖上庇荫,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姜骥也跟着跪下,“小儿不敢受此大恩,求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便不勉强,将这份荣誉加到了姜骥兄弟俩身上,姜骥身上本就带着四品威远将军的职位,皇帝任命它为御林军副统领,赐御前行走,姜骏这两场仗也表现不俗,封五品少郎将,又问他“上书房停了几年课,你可还想上课?朕还将地方给你们留着。” 姜骏脸色一苦,他不想,镇国公却替他答下了,“他还年幼,正是上学的年纪,多谢陛下还愿收留。” 皇帝笑笑,接下来便提到了金童,“朕的养子宇文锋此次上战场也受到了几番磨砺,他年岁不小,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朕曾许诺过,他若得胜归来,朕当封他为王,姜爱卿,你觉着他在前线表现如何,可担得起这个爵位么?” “自然担得起,大公子智勇双全仁爱端方,已能为陛下分忧,也合该封爵。” 金童表现确实不俗,并不似一般勋贵子弟贪生怕死,交代他的任务也都完成的很好,但也没多亮眼之处,要说凭这点儿军功封王,实在是不够看的,不过谁让他姓宇文呢,他若是皇帝亲儿子,不必上战场,到了这个年纪也就该封了,他虽是个养子,偏偏皇帝没有亲儿子,也就只能数他了,姜骏和他同等功勋,只封了个五品少郎将,还是出身重要啊。 皇帝点头,又问众卿的意见,众卿自然一片拍马声,皇帝摆明了就很满意这个养子,自己又没有亲儿子,只能巴心巴肝的封个养子为王,他们哪敢泼冷水。 皇帝还是有点分寸的,金童毕竟不是他的亲子,年岁也还小,就没封亲王,只封了个郡王,择了个不错的封号祥字,又让工部开始建造祥郡王府,过几年祥郡王要住进去的。 底下人便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位祥郡王前景不错啊,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便打起了小算盘。 金童叩谢圣恩,想到婧儿说的话,心里开始盘算。 婧儿见哥哥迟迟没有动静,宫宴都结束了,也没见哥哥去找父皇,难道他真的不愿帮么? 金童不是不帮,只是不想自己提及这事儿,他年岁还小,说起这个让人感觉他是个急色之人,就像婧儿说的,皇后到了时辰估摸着就会提及这事。 上书房重新开课,但林瑞和李玉麟不来了,他们要在家中专心攻读,在上书房上课要文武兼修,他们实在分不出时间来学武艺了。 金童和姜骏还去上课,宇文钦也回来了,明钰没来,他这回上战场也捞了个小官爵,皇帝让他做了个六品小千户,家中让他去军畿大营任职了,他年已十七,也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再和金童他们一起读书不像样子,不过宇文钦和他同年,也回来读书了。 宇文钦这回也没捞到什么勋爵,他原本就是王府世子,有爵可承,而他年岁不大,若要成家立业,皇帝赐婚赏职都是行的,既选择回来读书,便无需占着什么职位。 只是金童敏锐的察觉到宇文钦这回回来有些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他和姜骏都封了官爵,宇文钦和明钰则受了冷遇,他们心里不平。 男孩子的学堂看似一团和气,实则也有小九九的,学堂里六个孩子,细分为三个阵营,金童和姜骏是好战友,多次并肩作战,早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林瑞和李玉麟两人是读书种子,自然志同道合,而宇文钦和明钰较为亲近。不过明钰和李玉麟是表兄弟,金童和宇文钦也是堂兄弟,几人关系都还和睦,只是血缘之亲有时也比不得志趣相投。 如今宇文钦回了学堂,和金童姜骏三人行,虽则三人关系都还和睦,但他不似姜骏能和金童嬉笑打闹,几人相处时温和得有些疏离。 十月里是金童兄妹俩的十五岁生辰,皇后为婧儿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宫里孩子不多,这是第一个孩子的成年礼,可不能疏忽了,行礼时皇帝颁布了圣旨,晋封养女为柔嘉郡主,郡主府则要等郡主的婚事确定了之后再建,最好是能和她的夫家挨着。 来赴宴的人家又心里盘算起来,这一对兄妹眼下炙手可热,由不得他们打主意,这两年就有几位夫人在皇后面前试探,皇后皆没表态,她觉着这些人家的门第也太低了些,怎么配得上她精心教导出来的养女,最起码也要候府公府才配得。 如今婧儿封了郡主,同胞兄长又封了郡王,在皇帝无子的情况下,这个养子可不一般,这些人嗅到商机,眼中光芒大盛,回去就和自家夫人筹谋,甭管哥哥妹妹,能抢到一个都是好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皇后就要开始为养女挑夫婿了, 不仅是养女,他们兄妹俩一般年纪,金童也得筹备起来,京中拿的出手的闺秀也就那几个,她心里都有底,只等和这几户人家透透话,再考核一番,差不多就能定下了,这京中儿郎她倒不熟知,婧儿似乎和姜家那小子私交甚笃,听皇上对那小子也有几分赞许,就是人跳脱了些。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后安排侍寝女 金童道明心中愿 在孩子们定亲之前,皇后还有一桩事情要做,一日金童从上书房下学回来,见到他房中有两个长相艳丽的宫女,身上穿的却不是一般宫娥的服饰,金童蹙眉“你们是何人?怎么在我屋子里?” 两个娇娥羞答答娇怯怯地回话,“奴婢是皇后娘娘派来服侍郡王的。” “我在坤仪宫可没见过你们,你们从哪儿来的?” “奴婢们是尚寝局过来的。” 金童一瞬语塞,尚寝局,婧儿筹谋的事情终于来了。 “下去,以后不许来我屋里。”什么莺莺燕燕的,也往他跟前凑。 两个娇娥白了脸色,福礼退了下去,宫人给她们安排了两间屋子,见她们不得郡王的意,也就没给她们安排宫人服侍,尚寝局出来的又如何,不也是宫女么? 金童琢磨着时辰到了,晚上去坤仪宫用膳,玉女一直在场,他倒不好提这些,催她“你的课业写完了么?还不快去,又指望着明儿去课堂上抄谁的?” 玉女浑然不似她的哥哥姐姐不好学,从她入学开始,每日的课业都要等到夜深才写,经常都写不完,翌日早早去学堂写,皇后初时不知她的小算盘,只是隔一段时日考她的进度,发现她连最简单的算术都不会,拿出她以往的课业来看,却回回满分,皇后随意指了上头一道题遮住答案让她再写一遍,她不会。 皇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让玉女吃了好一顿藤条,又把各科的先生叫来训斥了一番,玉女什么水平,他们能不知道?如此放任,这是在害她。除此之外,大公主的两个伴读也受到了皇后的传召,言及她们若再敢包庇大公主,帮她作弊蒙骗先生,以后不用来了,让玉女一人上学,看她还能抄谁的。 金童这一句话,引出了玉女一段很不好的回忆,触及到母后危险的目光,不情不愿去了,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她不想上学了,早点嫁了吧,嫁了就不用上学了。 皇后心知金童有话想同她说,支退了玉女后,在等他的下文。 金童踌躇一会儿,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今日我宫里多了两个人,是母后安排的么?” 皇后点头,毕竟不是亲母子,她不好和金童多说这些。 “那等庸脂俗粉,我不喜欢。” 皇后不想金童会说这话,心道果然是长大了,还知道什么是喜欢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高贵优雅的女子。” 皇后笑道“放心,我会给你找一个高贵优雅的王妃,这些不过是个玩意儿,图个好颜色便是。” 金童道“便只是个玩意儿,我也想要个贵气些的,才不要这些庸脂俗粉呢。” 皇后蹙眉,“还有贵女来给你做侍妾不成?” 他只是个郡王而已。 金童狠出了口气,道“咱们的大周的贵女自然不成,陈梁两国不是有许多贵女被俘么?那……” “你有中意的人?”莫不是他打仗时还惹了什么风流债不成?真是儿大不中留。 “我想要无忧。” 金童终于说了出来,惹得皇后冷笑几声,“你们兄妹俩对她倒是煞费苦心,让她在宁妃宫里享福还不够,非得收到身边来护着才放心?好,我成全你。” 金童察觉到皇后语气不妙,但他又不能拒绝,话已出口,还能如何,婧儿也不许他拒绝。 无忧过几日便到了青云殿,金童也有几年没见过她了,这几个月无忧在宁妃宫里休养的不错,已不是婧儿在浣衣局见到她时的惨像了,只是离当年的公主风姿还是差的远,那样的风姿只怕她再也回不去了,由一国公主沦为浣衣女婢,再从浣衣女婢变成郡王的暖床宫女,她这辈子真是低贱到了尘埃里。 金童见到她很是尴尬,不知该如何叙旧,无忧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他只得干巴巴说了句“你以后就跟着我住,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跟着清心去看看你的屋子吧。” 无忧虽也以通房宫女的身份来,但金童对她不错,把青云殿最大的厢房空出来给她住,还安排了几个宫人服侍她,宫人也知她身份特殊,对她恭敬的很,无忧便这样在青云殿住了下来,于她来说,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日子了,只是见到金童还是尴尬难为,不知该如何相处。 无忧来了青云殿没几日,婧儿便过来看她了,“你住在这儿还适应么?哥哥待你好不好?” 无忧只是点头,这样很好。 婧儿看了开心,她就知道把无忧交给哥哥是没错的,只是为此惹了母后不快,不过能换无忧一生安稳,值得的,惹了母后不快日后再找补便是。 婧儿握着无忧的手掌细细揉按,无忧的手以前很纤细白嫩,在浣衣局呆了几年,手掌日日泡在冷水里,冬天的时候生了冻疮,后来天气暖了冻疮好了,却没消肿,如今几个手指头肿得和萝卜一般,实在不好看。 “我听说用蜂蜜和猪油能治冻疮,我让人给你弄点来擦手,好歹把这些肿块都消了。” 无忧摇头“没用的,在平宁殿时宁妃娘娘给我试了很多法子,还是这样,约莫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婧儿长叹了口气,这几年无忧吃了许多苦,如今她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过去的都过去了,人生还很长,日后你不会再受苦了,放宽心。” 无忧点头,她命不好,能怨谁,但是能得婧儿这个朋友,实在是她毕生之幸。 婧儿想了想,还是和无忧坦言“哥哥参与了伐梁之战,你不要怪他,这是他身为皇室子弟的职责,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护好你。” 灭梁之战是大势所趋,金童去不去都难以改变战局,她希望无忧不要因此对金童有怨念,她日后荣辱都系于金童一人呐。 无忧还是点头,她没有怪金童哥哥,只是两人关系转变,她也很难接受,便似如今这般,给她一间屋子住便好了,她不需要金童哥哥对她多加关怀,婧儿能时常来看看她就好。 婧儿看无忧的样子不太乐观,她才十四岁,便已经死气沉沉,宁母妃说她有宫寒之症,难道她此生都无缘子嗣,就这么枯败在王府后院里?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无忧啊,怎能如此。 。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婧儿锦心巧梳妆 赢皇后凤颜大悦 挑了个阳光正好的日子,皇后在御花园办了个赏菊宴,邀请京中各家夫人带着家里姑娘来赴宴,婧儿的几位同窗自然也受邀在列。 明华堂几位姑娘周宁已缺席了,她年已十七,听说家里在为她议亲,自然不好再和婧儿她们几人一处读书,如今女学里也只剩下婷姐儿林长玉和婧儿了。 婷姐儿比婧儿年长半岁,实则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不过宗室贵女大多晚嫁,她又是父母独女,家里更不舍得她出阁,她既还没开窍,便让她到学堂里再玩两年,林长玉同理。 想到已经给金童做侍妾的无忧,婧儿心里叹息,年少的时光如此易逝,学堂里的孩子越来越少,如今就剩下三个人,过两年学堂就该解散了吧。噢,不,只是她们这个班解散了,玉女和二公主还要读书,大的孩子走了,自然有小的孩子接上。 婷姐儿不比她多愁善感,只郁卒休沐日又被冲了,抱怨道“皇后娘娘怎么也学人家办赏花宴了?她不是一向不耐烦这些么?” 宫里逢年过节的宫宴便够皇后劳累操持了,她实在没心思再办什么赏花赏月宴,这不年不节的,她凑的什么热闹? 婧儿心里有些思量,但不明说,“你们来就是了,想吃什么玩什么告诉我,我来安排。” 婷姐儿才嬉笑起来,“有螃蟹么?” “自然有,御膳房新研制出了一味菊花糕,和我以往吃过的菊花糕大不同,再配上专为它做佐料的杏仁露,和螃蟹一块儿吃最美味不过了,这也是母后办宴的主打菜式了。” 婷姐儿嗦嗦嘴巴,嘴里已有津液泛滥,道“我不要吃蒸的螃蟹,记得给我做香辣蟹。” “在花宴上吃香的喝辣的成何体统,我让宫人送一份到我屋里来,咱们关起门来吃。” “哎呀!还是你懂我!” 婷姐儿挽着她的手叫好姐妹,这样想来,来宫里赴宴也不是那样难受了。 十月末的早上寒气有些重了,婧儿早起加了件葵花锦半臂夹袄,宫人给她梳头上妆,从她十三岁来了初潮之后,每每要见外客,便会上脂粉了,也是给各家夫人放出信号,我家的姑娘已经大了,可以谈婚论嫁了,你们谁看中了,可要趁早定下来。 婧儿作为京中贵女里数一数二的俊秀人物,一直行情也不错,只是出身是硬伤,帝后养女的噱头华而不实,有了两位公主珠玉在前,她这个翁主再怎么优秀也难媲美,翁主之爵只能好着她自己,又无法庇荫子女,娶她图什么? 因此来皇后面前问津的人家都不是顶级世家,皇后心有不快,难道她精心教导出来的女儿只配得这样的人家?她都挑不出婧儿有什么不好,轮得到你们这些人挑? 皇后就是这样的性子,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我可以不喜欢她,你们不行,因此婧儿的及笄礼上就封了郡主,本来她想等婧儿定下亲事后再封的,既如今寻不到好亲事,便得给她加重筹码。 实则翁主还是郡主差别并不大,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还真看不上你一个小郡主,于他们来说,儿媳的家族势力比什么都重要,能给他们带来助力才算门当户对,婧儿这样的郡主中看不中用,还比不得林长玉这样的世家贵女实用。 婧儿也清楚这点,如今她的行情涨了,并不是因着她封了郡主,而是她有了一个以军功封郡王的同胞兄长,哥哥怎么看都是锦绣前途,谁不想结交。 婧儿到坤仪宫时,皇后还在梳妆,她自发地接过了宫人手里的活计,帮皇后插簪。 “这支点翠赤睛凤钗是母后日常爱用的,怎的今日不戴了?” 宫人给皇后拿的是一支金凤衔珠小步摇,皇后今日穿的是黑红翟衣,配这金凤钗也还好,只是不如点翠凤钗别致。 皇后嗤了一声,“都戴了多少年了,我又不是没有别的首饰,还就非戴它不成?” 婧儿时常听宫人说起,这支点翠凤钗是当年帝后新婚时皇帝送给皇后的第一样礼物,皇后一直爱若珍宝,戴了这么多年,再好的做工也有些旧了,皇后还让司珍局给她炸了一遍,又再修整过,瞧着还是光泽亮丽。婧儿知道,每当皇后和皇帝闹了不愉快,便不戴这支钗。 “那就不戴了,母后常年穿凤袍戴凤钗,不腻麽,今儿咱们穿个新鲜的吧。” 皇后睨她“有什么新鲜的?我可不兴那些花里胡哨的。” 要婧儿说,皇后就是太严谨了,实则也是个高贵优雅的美人,只是常年端着国母架子,人们说起她来,都说端方大气有余,就少了几分鲜活明媚,当然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和二八少女一般鲜活是不能的,可就因为年纪大了,再打扮的老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皇上怎么会喜欢。 婧儿让宫人打开皇后的衣柜来,她在里头挑挑拣拣,找了一件大红色绣牡丹芍药的及膝大袖衫,内里就穿白色立领襦衣,下裙是姜黄色绣蓝碧花鸟的百褶马面裙。 “就穿这身好看。” 皇后蹙眉“这也太艳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有皇后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以色侍人的妃嫔呢。 “母后本就生的明艳大气,您是最衬大红色的人了。” 只是皇后以前穿大红色的衣袍皆是绣凤凰,偶尔带花就是凤穿牡丹,旁的花草只作点缀出现在她衣物上,像这般大块的花团锦簇极少有的。 皇后叫她夸的有几分开心,还是自矜道“你母后是皇后,穿成这样不庄重,今日来赏花的各家夫人,定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我穿成这样站在她们里头,可怎么彰显身份。” “母后啊,您多年的国母气度,可是靠一身衣裳来彰显的?那些莺莺燕燕便是穿上凤袍也不像皇后,您便是穿这些花花草草,站在人群中也是最醒目的,正宫气派无法掩盖。” 皇后唇角已然勾起,问她“我穿这身衣裳,配什么发饰好?” “自然不能戴凤钗了,这高髻也拆了,梳个斜云飞鬟吧,沫云姐姐快来,帮母后重新梳头。” 几个大宫女又围着皇后转起来,给她换了个发髻,却都空着,等婧儿来插簪。 婧儿于这方面眼光独到,从皇后妆匣里找了朵牡丹宫花来,插在髻下,髻面则插了支箜篌状的多宝流苏短钗,衬得整个人明艳贵气,婧儿再把她额间的花钿擦了,唇脂也换成火霞色,瞧着年轻了不少。 。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世人皆清独我浊 叛逆公主不自羁 皇后望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心里喜意剧增,还要嘴硬的问两句“我这样不会有装嫩的嫌疑么?穿的比小姑娘还鲜艳。” 婧儿真想说,实则她们这些小姑娘还不大喜欢大红色,多是喜爱粉嫩颜色,大红色只有老人小孩儿喜欢。 “母后本来也不老,您就该常这样穿,让父皇看看,他的发妻,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披得起凤袍穿得了花裙的女子,您有那些美人的风姿,她们却没有您的气度,父皇还会不知如何取舍么?” 皇后今儿一早上被她哄的都快找不着北了,“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比玉女嘴巴还甜。” 玉女虽然时常惹她生气,但撒起娇来嘴巴跟吃了蜜似的,也哄的她飘飘然,婧儿向来少说多做,以前也会给她梳妆,却没有这么多话。 婧儿但笑不语,这些话呀,全是姜骏说给她听的,她稍微换几个词儿,拿来哄皇后,果然女人无论什么年纪都爱听甜言蜜语。 玉女昨夜在坤仪宫睡的,到了早饭的点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睁着浮肿的一双眼走进膳厅,一进门便被一团红霞闪到了,揉揉惺忪的睡眼细看,原来是她的母后啊,这一打扮差点没认出来。 “母后今日打扮的艳光四射啊,我一早起来,眼睛差点被闪瞎了,不过确实好看,是哪位姐姐的功劳?可得好好赏,日后常让她打扮您。” 皇后今早上接连被夸,心已然飘到了云端,也就没唠叨玉女又赖床,反而表彰了婧儿一番,“自然是你婧儿姐姐的手艺,好好跟她学学,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眼都睡肿了,待会儿还要见客人呢,快拿冰块敷敷。” 大公主在自己亲娘面前,从来是毫无形象的,完美主义的皇后没少唠叨她,婧儿就很注重形象,从她五岁住到了侧殿之后,皇后就没见过她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模样,无论何时见到她都是装扮精致无可挑剔,这样的姑娘看了才舒服。 皇后唠叨自唠叨,大公主只埋头苦吃,看的皇后又皱眉,一大早起来她哪来这么好的胃口?看看她都胖成什么样子了。 “姐姐手真巧,也帮我梳头吧。” 婧儿笑道“那你快些吃,吃完了我给你梳。” 大公主吃的又慢又多,每回一家人吃饭她总是最后放碗的一个,都是至亲家人,也不会计较长辈放碗了晚辈不许再吃的俗理,皇后虽老念叨大公主胖,但她若要节食减肥,皇后第一个不答应。 大公主用完早膳,婧儿便拉着她去皇后的寝房梳妆,她的衣裳昨日便备好了,依着她的衣裳给她配发髻发饰,大公主的头发倒是不错,乌黑茂密,很好梳发髻,婧儿的头发则是细黄柔软,发量也不多,只能梳些小发髻发辫,不过她如今还小,也不适合梳太沉重的发髻,小发辫更显少女娇俏。 待大公主也打扮妥当,皇后才带着两个女儿到今日举办宴席的烟水楼,有些夫人闺秀已经到了,主家还未到,她们只随意坐着,吃些茶点喂喂游鱼赏赏菊花,今日这赏菊宴,皇后让人从御花园搬了些花到室内,当然花园里也还有,她们想逛园子赏花或是在楼里喝茶赏花都是行的。 皇后带着两个女儿过来,便有胆大些的夫人夸她今日装扮美丽,更是巧嘴伶俐“娘娘和公主郡主站在一处,哪里像母女,瞧着竟似姐妹一般。” 她这话夸的皇后是开心了,却触了大公主的霉头,皇后二十六岁才生的大公主,说她们像姐妹,是说皇后年轻呢,还是说大公主显老呢? 京中有些嘴巴贱的小儿郎,说大公主又黑又壮,京中贵女最丑的就是她了,偏偏还仗着自己身份贵重让人家捧着她,人家敢怒不敢言罢了,实则最烦的就是她。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大公主耳朵里,气的挥鞭子带人去堵他们,谁说过她的坏话,她一个也不放过。这些人家的大人也不敢给自家孩子讨回公道,只是经此一役,大公主名声更差,人家当着她的面哄她,背地里不定怎么说她不好呢,她也心知这些,拿不到把柄不能发作,但也不愿和这些虚情假意的人虚与委蛇,她再怎么不好又如何,谁还敢当着她的面说不成? 大公主后来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只管自己玩的开怀,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什么就玩,夏日里和同伴去农庄里摸鱼爬树,晒得黝黑发亮,那又如何,她玩的开怀便好。 只是她的两个伴读,妤姐儿嫌她玩的疯,有些时候不愿奉陪,蕙姐儿才是她的好姐妹,上树摘桃下水摸鱼皆追随她,原本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跟着她晒黑了,蕙姐儿却不在乎,抹抹脸道明年夏日还来。 她的好姐妹只蕙姐儿一个,兄弟倒有几个,陈家的一对表兄弟,礼亲王府二房的宇文鋭,以及安国公府的叶明华,是她自幼的玩伴,这几年他们一行人混迹京中各大赌场酒楼庄园,旁人说他们是狐朋狗友物以类聚,她不理,只要她喜欢,管他们是损友也好益友也罢,她玩的开心最重要。 哥哥他们的小团体倒是个个精英翘楚,大概是聪明人瞧不上她这个笨人,她小时候不懂事,总缠着哥哥姐姐带她玩,那时不懂眼色,如今想起来,当时那些人不知多厌烦她呢,如今懂了,她还不乐意凑上去呢,她也有自己的朋友的。 大公主神思不属,有夫人夸她也不见她回话,婧儿笑盈盈地插话,不让人家难下台,但皇后脸色又不好看了。 似这样的赏花宴大公主也是极不爱参加的,陪着母后坐了会儿,她便带着陈蕙去公主所了,宇文妤和婧儿她们在说话,她便没喊。 陈蕙跟着大公主去栖凤楼,在大公主的妆台前玩,端着大公主的首饰盒鼓捣,夸她道“你今日的妆发真好看,谁给你梳的?” 大公主漫不经心答了一句,“我姐姐梳的。” 陈蕙点头,“婧儿姐姐手真巧,我今日瞧她,觉着她又漂亮了一些,难怪姑父姑母那样喜欢她。” 大公主勾唇,“有谁不喜欢她。”毕竟她的姐姐是那样完美的姑娘。 。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皇室子女花期至 皇后赏花实赏人 因着玉女提前溜了,婧儿便要留下来帮着皇后招待各家闺秀,婷姐儿满脸怨念,说好了带她去吃香辣蟹的。 婧儿偷偷安抚她“你若实在想吃,和阿玉一道去浣翠居吧,我让人给你们送去。” 婷姐儿歇气,“算了,我又不是没吃过螃蟹。” 婧儿笑笑,让她们在一边玩,她主持了个诗会,让各家姑娘赋诗作画,婷姐儿和阿玉都不是才女,这种诗会向来是当个看客,实在没法推辞才会露一小手,毕竟在明仁堂读了这么多年书,基本的文学素养还是有的。 这次婧儿虽是主家姑娘,各家闺秀却不让着她了,婧儿也无意抢她们的风头,担了裁判一职,笑看百花争妍。 京中同龄闺秀的斤两,婧儿也清楚的很,让她侧目的是一贯娇纵的珑华郡君今次装起了淑女,向来温婉贤淑的周宁却尽展锋芒。 先说她表妹珑华,以往哪次聚会不是眼高于顶,对婧儿从来都没好脸色,这回却罕见地亲和了起来,同婧儿和和气气的说话,瞧着是想和解的意思。 婧儿从来不会让人难为,人家难得客气,自然要好生应着,便是做不成姑嫂,也还是表姐妹呢。 珑华虽生的好看,却不怎么得皇后的意,这个外甥女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便是作为亲戚家的姑娘都不讨喜,更别提做儿媳妇了。 皇家选媳,自然还是要出身世家知书达礼的,她原本就定了几个人,今次也是着重看这几人,从中挑一个最满意的。 婧儿倒很中意姜家的姑娘,不过姜骏和金童是好友,两人本就亲厚,不再依赖姻亲锦上添花,她希望哥哥能挑一个文臣家的姑娘为妻,温婉秀气诗礼传家,以后定然是个合格的主母,教养出来的子女也优秀。 此次赏花宴周宁力压群芳夺了魁首,她作了一首咏爽诗,诗云“金祇暮律尽,玉女暝氛归。孕冷随钟彻,飘华逐剑飞。带日浮寒影,乘风进晚威。自有贞筠质,宁将庶草腓。” 旁人作诗都咏菊,个别有新意的就赞宫廷宴席的繁华精致,偏周宁不同,冬日里咏雪的多,秋日里咏霜的倒少,且这首诗诗意大气磅礴又带着股锐气,浑然不似一般女儿家的闺怨词脂粉气,力压其他人歌颂的花花草草,连皇后都被惊艳了,婧儿惊叹于周宁素日里藏拙,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在她跟前是不够看了。 周宁确实很优秀,可她比哥哥大两岁,恐怕是无缘和我做姑嫂了。 婧儿想当然,皇后却不觉得女方大几岁有什么问题,尤其金童和婧儿是同胞兄妹,若女方比金童小几岁,岂非比婧儿也小,还怎么端得起长嫂架子。 花宴过后,皇后又召了几家姑娘进来说话,最后的人选就在里头定下了,分别是周宁和珑华郡君,皇后的娘家侄女陈莞,以及礼部尚书的孙女邱婉云。几人里头珑华郡君性子娇难相处,陈莞是陈家人,婧儿从来都不喜欢陈家人,周宁比哥哥大两岁,邱婉云太中庸,总之婧儿是一个都不喜欢,在她看来,她的哥哥天仙都配得。 皇后还在考核中,有一回还叫了金童过来请安,坐在殿中同几位姑娘见了个礼,金童目光淡然,见了礼便走了,皇后暗暗翻了个白眼,她累死累活地操持这些事情,正主倒不急。 金童才十五岁,实则并不急着成婚,只是他和婧儿同龄,讲究些的人家一年之内不能办两桩亲事,金童定然要比婧儿早一年成亲,便是皇室贵女晚嫁,婧儿最晚十八岁也要嫁了,因此金童十七岁就要成婚,定亲走六礼都要一年多,实则他才是最紧凑的。 进了十一月天就冷了,学堂今年放假早,毕竟都是大姑娘了,年前有许多活动,婧儿也不爱这些聚会,可人家热情相邀,她如何好拒绝,去了人家的宴会,她下回又要回请,她请了的人再下回又要请她,如此,要和这些姑娘维持和睦关系,实在是走不完的应酬场。 金童让她推掉几个,他们有段时日没回家了,年前总得去一趟。婧儿应了,推掉了几个关系较为疏远,家世不显的姑娘邀请,回了书笺道明缘由,末了还送上自己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将诚意表达到了极致。 金童向皇后请了几日假,和婧儿一起回家住了几日,郡公府已分家,实在是金童他们这辈的孩子也大了,到了要成家的时候,郡公府实在住不下这许多人,父母在也得分家,当然有郡公夫人操持,只是把一些庶房分出去了,嫡出的三房子弟还是住在府里,少了许多人,府里清净多了。 三房如今的日子过的还不错,金童兄妹俩出息,自然有人来巴结,瑞三老爷吸取教训,不敢随便收礼,若有诚意的人家,愿意和他们礼尚往来,便可以结交。 三房的长子宇文铮如今已成家,娶的是礼部六品主事的女儿,也是个书香气十足的姑娘,婧儿还挺喜欢这个大嫂,大哥读书不成,家里找关系把他送进了京畿大营当个小校书郎,每月拿点官饷,勉强能养家糊口。如今大嫂已有六月身孕,婧儿马上就要做姑姑了,此次回来带了许多补品,大多是给大嫂补身子的。 妍姐儿撅起嘴来,“姐姐怎的都不带布料珠花回来了?我还指望着你的布料做新衣裳呢。”她和小姐妹说好了过几日就给她们看新衣裳,现在姐姐没给她带,她拿什么给人家看? 三太太说她“你不是有许多衣裳珠花了?还不够你穿戴么?” “我那点儿东西和姐姐比起来简直不够看嘛。”姐姐都做郡主了,穿不完的新衣裳戴不完的新首饰,怎么就不能给她一些呢? 婧儿答应她“今次都是给大嫂和小侄儿的东西,你不要馋,下回给你带好不好?”又从头上摘了朵珠花给她玩,才算哄出了她的笑影儿来。 到了晚上,妍姐儿缠着要和婧儿睡,婧儿不大爱和人家挨着,婉拒了她,她又不喜,找三太太告状,三太太说她,“你睡相不好,别吵着你姐姐了,在自个儿屋里睡吧。” 妍姐儿觉着谁都不帮她,气呼呼地回了屋里,翌日早上早饭都不来吃。 三太太要陪伴次子长女照顾儿媳,没那样多时辰顾着她,尽管让她气着,不必一日她自个儿就能好。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年长方悔幼时骄 为谋终身能折腰 金童兄妹俩在郡公府住了三日,回宫时发现陈家几姐妹来了,听说昨日来的,要到坤仪宫住几天。 他们兄妹俩都不喜欢陈家人,但皇后的面子得给,见了面还得见个礼坐在一处说几句话。 陈蕙和大公主最好,晚上也跟着大公主睡栖凤楼,陈莞和陈茱陈菡则住在坤仪宫,如今婧儿回来了,陈茱陈菡竟说要跟着婧儿住浣翠居。 若不是行为不雅,婧儿几乎要掏掏耳朵,怀疑自个儿是否听错了,陈茱姐妹不是和她不共戴天么?几时转性儿了,先是珑华郡君示好,陈茱姐妹又主动亲近,她近日怎的如此讨喜了? “金童哥哥,你们学堂今年放学这样早么?离过年还很长一段日子,你近来可有什么行程?” 陈菡偎在姐姐身边,娇娇俏俏地问人,若不是幼年时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婧儿几乎要被她这副娇美无害的模样给蒙蔽了。 金童不疏不亲地回答“有啊,和阿骏他们去跑马,跟着姜伯父去军畿大营看看,还要跟着父皇去御书房旁长见识。”末了再提一句“我忙的很。” 陈菡笑言“金童哥哥真厉害,我家中兄弟们和你差不多年纪,还到处混玩着,我父亲说京中我们这辈人,就数金童哥哥最出息了。” 金童笑笑,婧儿插了一句“是父皇教的好。” 陈茱姐妹还和小时候一样活泛,每年正月里金童兄妹几个都要去承恩公府拜年,她们姐妹俩从来对他们没个好脸色,如今愿意放下身段,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陈莞一直坐在边上陪笑听着,陈家当年也是书香之家,后来家里出了个皇后,便成了外戚,似乎从这之后,他们家就打算以联姻为家族发展前途了,姑娘生了不少,听说有几个都嫁的不错,可惜今上至今未有子嗣,倒让他们家盘算落空。 陈家这么多姑娘里,婧儿唯一能看得上眼的,也就是陈莞了。陈莞的路子和她很像,相貌中上,才情上佳,出身不低,性子也不错,可若说哪处最出挑,能傲视群芳,也是没有的。便是如今陈家几个姑娘坐在一处,她不及陈茱精致漂亮,也不及陈菡嘴甜会来事,甚至不及跟着大公主出去玩的陈蕙个性鲜明,全程就温温婉婉地陪坐着,却意外地让人舒心,既知道自己和人家不亲近,便该保持距离才是。 陈茱姐妹俩嘴巴不停,一直缠着金童说话,金童淡淡应着,晚上还要坐在一桌吃饭,把场面搞的太僵不好看。 “莞妹妹这个荷包不错,是你自个儿的手艺么?” 婧儿官腔式地挑起个话头,陈莞将腰侧荷包解下来给婧儿看,同她探讨起针线技巧来。 婧儿也是会针线的,但不精,偶尔心血来潮想绞个荷包打个穗子,要做几月才能完工,她学这些只为自个儿闲情,宫里可不缺裁缝绣娘。 两人都是闺秀局的常客,应酬场上的高手,便是不熟,说起话来也不冷场,从荷包绣法到配色,进而谈到衣裳配饰,再谈及头饰脂粉,进而扩展到京中哪家金楼粉店出了新货,得闲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到晚膳时两人已俨然是一对好姐妹了。 皇后笑她们“平时不见你们有这么多话,快停停嘴,吃完了再说。” 大公主带着陈蕙不知道跑哪儿玩了一日,到晚饭时才回了坤仪宫,皇后看着这一桌子年轻人,心里慨叹一声,阴盛阳衰。 婧儿心里也慨叹了一声,僧多粥少。 晚膳过后,金童就不好多留了,婧儿坐了一会儿也要回浣翠居,其余几人陈蕙跟着大公主回栖凤楼,陈茱姐妹饭前说过要和婧儿一块住,但晚饭后婧儿没邀她们,她们也不好再腆着脸粘上去,最终这姐妹三人还像昨晚一般,在坤仪宫侧殿安置的。 翌日早上婧儿在自己的住处吃过早饭才去坤仪宫请安,陈茱问金童怎么没来,婧儿道哥哥一早便和同窗出门游玩了,同文馆有文会,他们去看看。 陈茱姐妹一脸失落,接下来的几日,金童不是去狩猎,就是去军营看军队操练,便是实在没事,在外游荡一日也不愿回宫,陈家姐妹住在宫里几日,竟只见过他一回。 新年里头的宫宴,依旧是往年那些旧活动,宫里几个孩子都大了,宴上和同伴们各自玩耍,也不像小时候会凑在父母身边说话,先头的几个孩子大了,却没有后来的孩子补上,而金童几人又还未婚嫁,短时间内都没有下一代出生,可真是,人丁凋零。噢,也不算凋零,每三年的选秀都有一批妙龄少女进宫,个个鲜嫩水灵,乔贵妃她们这批老人,都不兴了。 二公主和几个伴读对对联,赢的人能拿一支焰火棒,她赢了一把,分了一半给太后,再分了一小半给宁妃,自己手里就剩下几支了。 太后笑得脸上起褶子,虽她不玩这些,但小孙女有孝心,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她开心的很。 “乖囡囡,祖母不玩这个,你拿着,和你的小姐妹们玩。” 二公主接过来,有些许失落,拿眼睛去瞟宁妃,宁妃笑得温柔“谢谢婉婉送的焰火,母妃很喜欢。” 二公主才笑开来,腼腆地跑开了,又融入了她的小伙伴之间,一晚上都是笑呵呵的。乔贵妃瞥见这边的动静,暗暗翻了个白眼,宁妃惯会装模作样。 皇帝嫌场上太闷,让几个世家子弟到殿中表演一番,演文演武都可。 帝后以前可从不兴这些花里胡哨,这阵子又是皇后办花宴招闺秀进宫说话,又是皇帝要点世家子弟表演,毕竟是儿女到了年纪,要相看起来了,他们又不比一般人家的父母能带着子女到处走动,这般考核的方法简单粗暴。 姜骏跃跃欲试,镇国公夫人看了身边丫鬟一眼,后者便隐了下去,须臾便出现在了镇国公世子身边,随后世子压住了弟弟,不让他上场。 场上是金童和泰宁候府的公子在切磋武艺,他看得心痒痒,干嘛不让他去,他的武艺可比秦远强多了,便是金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定能技压群雄夺得魁首的! 场上的切磋结果不出众人所料,自然是金童胜了,姜骏为好友喝彩的同时,心里还是不平,若他上场,结果可就未必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少年心事满腹愁 少女情怀总是诗 歌舞谢筵席散,宫宴进行到了戌时末,便到了尾声,皇帝起身离开后,其余宾客便作鸟兽散,皇后虚送了几家长辈,便也离了席,将场面交给宫人收拾。 明钰叫了李玉麟一道走,“你是跟我回去,还是回你你自个儿家里?” 李玉麟常年住在外祖家卫国公府,卫国公夫妇待他如亲孙子般,但前两年卫国公府夫人病逝了,卫国公身子也不大好,只是强撑着不肯让爵给儿子,儿子平庸无功绩,若承爵定然是要降爵的,卫国公府不能成为四大公府里第一个降爵为候府的。 李玉麟深知外祖家内里的艰辛,他和明钰两人也一直在努力,一人从文一人从武,想撑起国公府的门庭。 “我回家去,后日来拜年。” 虽外祖父和舅父舅母都待他很好,可他年岁渐长,心思愈发敏感,大过年的还住在别人家,成何体统。 明钰点头,卫国公世子夫人又来喊了他,他还是拒了。 “那我和张夫人打个招呼,你跟着他们家一道回去可好?天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人走。” 明钰的母亲是一个很贤良的女子,李玉麟也很喜欢她,从小长在国公府,舅母给他的印象比亲生母亲还好些。 “舅母不必担心,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下人跟着,不怕的。” 世子夫人知他向来主意大,她又不好强压着他,“那你务必注意安全,莫在路上逗留,我给两个护院跟着你。” 相比起其他人家拖家带口好不热闹,李玉麟一人归途有些没落,今日夜宴的表演他没有上场,这种场合的表演都是沽名钓誉,他不想这时展露锋芒,他的战场不在此处。 皇上似乎更爱武将,今日演武的几个世家子弟都得了他的赞许,赋诗作画的几个小才子却神色淡淡,约莫也是这些人表现确实不出彩,若换了他定然是不同的吧。 可他和林瑞都未上场,皇上却提都未提他们,反而姜骏没上场,皇上便问“慎行今日怎的不上场?你的本领,朕可是知道的。” 慎行是姜骏的字,他的父亲说他为人跳脱不端正,该谨言慎行,便为他取了这个字,他是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字的,大哥叫宏远,为何他要叫慎行啊! 虽姜骏被父兄压住了不许出风头,但皇上特意提起他,可见是对他高度的肯定,他站起来推辞道“昨日在家中和长兄切磋武艺伤着了腰背,早知陛下今日要喊人演武,我如何也要休养几日,以图今日大放异彩才是。” 皇帝抚须笑得开怀“日后机会多的是,年轻人,有的是你们大放异彩的时候。” 姜骏鞠了一礼坐下,偏头又看见父兄如利刃的眼神,两个老古板。 想到今夜宴上情形,李玉麟一颗似被油星子溅到了一般,说不上多疼,就是不舒坦,柔嘉郡主到了要议亲的时候,皇上摆明了偏爱武将子弟,难道他想把郡主许给姜骏不成?姜骏那个风流多情的性子,好妹妹一堆,郡主若嫁了他,应付这些莺莺燕燕就够头疼了,皇上难道看不出来么? 恨只恨他年纪尚幼,如今虽也有举人功名,可下回春闱要等到两年后,届时她都已嫁给他人了,而他如今只是个寂寂无名的伯府子弟,拿什么去向皇上求亲。 李玉麟怀揣着郁闷心情回了府里,回府后听闻母亲和大哥都已入睡,冷锅冷灶的,这哪里像个家,他便是死在外头也没人知道。 这几日都是晴天,晚上月光很好,地上的积雪却未化,婧儿站在窗边边看外头的梅林,白雪红梅皎月清风,这便是风花雪月了吧,确实很美。 小宫女糯米拿了件狐裘斗篷来给她披上,听她嘴里在吟诵着什么,憨实地接了一句“这怎么是清风?这是寒风啊,郡主快上床上躺着,别冻病了。” 婧儿摇头轻笑,小丫头不知愁事,迷迷糊糊也挺快活。 一阵冷风袭进屋里,吹得横梁上的玉质风铃叮当作响,糯米说她去搬张梯子来,把这铃铛摘下来,叮叮当当地吵着人怎么睡觉? 婧儿制止她“你把门窗关上就是了,没风它便不响,在梁上挂了几年了,摘了我还不自在。” 新荷走进来,见糯米又犯浑,虎着脸说了她几句,“郡主今早上要穿的衣裳烫好了么?在这儿犯什么浑?” 糯米缩着脑袋鹌鹑一般不敢抬头看人,弱弱辩驳了两句“郡主的衣裳都是新的,尚衣局送过来就平整的很,不必再烫吧。”好端端的新衣裳,先洗一遍烫一遍,还未穿就旧了两分,她在家里时,买了新衣裳立刻就往身上套,就想沾这股新气呢。 新荷叉着腰骂她“犯懒的丫头,一天天就知道往主子跟前凑,让你干点儿正事便推三推四,这衣裳在尚衣局过了多少人的手,主子贴身用的东西,你不亲自洗护妥帖,放心让主子上身?” 糯米委委屈屈地应下“我这就去。” 婧儿却叫住了她,“糯米今夜给我守夜,新荷,你有什么事儿么?没事儿去把我的衣裳烫好了熏好了,挂到我屋里来。” 新荷柳眉倒竖,不敢相信主子竟然护着糯米来下她的脸?她从主子蹒跚学步时便跟着她,糯米才来多久,主子竟是一点儿情分都不顾了? 婧儿蹙眉“你这是什么脸色?摆给我看的?” 新荷立刻收敛了情绪,低眉顺眼道不敢,退了下去做婧儿交代她做的事情。 婧儿是在坤仪宫守了夜,待子时钟声响起,给父皇母后拜了年才回来的,主子没回来,宫人哪里敢歇下,如今婧儿既歇下了,其他人也就能歇了,初露见隔壁新荷屋子里灯还亮着,去敲了她的窗,问她这样晚还在忙什么? 新荷打开窗户,一张不再水嫩的脸上满是怒气,更添了几分刻薄相。 “给郡主烫衣裳呢!” “怎的要你烫?哪个小宫人不能差使?”她们在浣翠居可是元老级的人物,底下小宫人随便使唤,她们只负责跟在主子身边递个帕子端个茶。 “哪个小宫人我敢差使?咱们年岁大了,怎比得上那些年岁小的丫头讨主子欢心。” 她和新荷都过了出宫的年纪,她们陪了主子十几年,打算跟她一辈子的,可到头来,她们还未离去,主子已嫌弃她们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皇室一家光芒盛 异类公主不合群 初露没接她这话,不知道是主子又给她什么气受了,新荷也确实脾性大,跟了主子这么多年,她难道还看不出来,主子并不是好拿捏的。 “我来帮你烫吧,你若是犯困,就先去歇着,我拿到我屋里去。” 也就是初露这样的老好人,才能和新荷和睦共处了十几年,新荷也不好安然享受人家的付出,“咱们一块儿烫吧,两个人做事快,那衣裳也不必怎么烫,本就平整的很。” 新荷笑笑,进了初露屋里,两人一起忙活,到子时末才熄了灯火。 新年间从来就没有能贪睡的时候,昨夜守岁半宿,初一的早上又各处鞭炮礼乐齐鸣,婧儿起床用鸡蛋敷了眼睛,又上了脂粉,才盖住眼下青黑,到栖凤楼去喊玉女,玉女还未起床,耳朵里塞了棉花,脑袋蒙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婧儿知道她若没睡够是没有好脸色的,便没喊她,自个儿去了坤仪宫,金童已经在那儿了,兄妹俩见面互拜了个年。 帝后还是给了他们压岁钱,毕竟还没成家,都还是孩子。 “玉女怎么没来?是不是还睡着?” 婧儿浅笑“她一向贪睡,莫说是她,我早上也起的艰难,这新年里可不折腾人。” 皇后白眼叹气,让宫人去喊她起来,“咱们还要去给你祖母拜年,马上宗亲们都要进宫了,问起她来,可怎么答?”真是不成体统。 皇帝道“咱们先去给母后拜年吧,玉女起了自个儿会寻过来。” 太后今儿穿了身藏红色的宫装,难得的喜气精神,听闻宫人在外唱和帝后驾到,脸上喜气更甚,揽着二公主坐直了几分。 帝后一家子神采奕奕进门来,皇帝的黑色鹤氅威风凛凛,皇后的火凤羽斗篷明人,金童穿了件鸦青色狼皮斗篷,站在皇帝身边,个子已不逊色多少了,只是气势差了许多,但也是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婧儿裹了件白狐裘,一张小脸欺霜赛雪笑意盈盈,看了先有三分好感。 “儿臣(臣媳)(孙儿)(孙女)给母后(祖母)拜年……” 几人的新年贺词大致一样,都是福寿安康松鹤延年等几句。 太后喊他们起来,“好好好,都好,新年新气象,大家都要好好的。” 二公主也给父皇母后拜年,她昨夜便宿在了寿康宫,祖孙俩睡一张床,今早便没赶去坤仪宫拜年,左右父皇母后也要过来,她等着就是了。 皇帝抚抚幼女的脑袋,给了她一个不小的荷包,二公主嬉笑着说谢谢父皇,皇后也给了压岁钱,她便正式地行礼接过。 “玉女怎么没来?可是还没起身么?”太后也是知道自家孩子的。 皇后有些许难为情,二公主都早早起了,玉女还在睡懒觉,真是不成体统。她比不过姐姐就算了,照她这个样子下去,连妹妹都要把她比下去了。 “我让宫人去喊她了,就快来了。” “哎,不用,小孩子家,多睡睡长得好。” 不多时后宫几个高位妃嫔也陆续过来了,以前的规矩是妃嫔到坤仪宫去给皇后拜年,皇后带着她们往寿康宫去,后来皇后渐渐看开了这些浮名,初一早上一家人坐在一处才好,带着这些莺莺燕燕除了扎她的眼睛还能如何? 如今后宫还能来寿康宫拜年的妃嫔,除了乔贵妃和宁妃,也就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高贤妃。后宫就皇后生了一个女儿,二公主生母已逝,宁妃和乔贵妃争做她的养母争了许多年,皇帝也没给谁定下名分,高贤妃早年有过身孕,都五个月的胎了,却没保住,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前世作孽太多,从此便宫门紧闭吃斋念佛,为自己早逝的孩儿念往生经。 宫里本来还一个陈贵妃,因着陈国战事,陈贵妃失了圣心,本来罪不及出嫁女,偏偏凌星在宫里消失了,宫里有流言说陈贵妃为了保住陈国王室最后的血脉,偷偷送凌星王子出宫。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陈国还有余孽在逃,陈贵妃是陈国公主,也够膈应人了,皇帝便把她打入了冷宫,陈贵妃再怎么貌若天仙,也在宫里十年了,她挪了窝,自然再有年轻貌美的女子来顶替她,便是陈国覆灭,收回来的战俘里也不乏美貌多才的陈国贵女,自然先供着皇帝挑,过了这么大半年,皇帝还记不记得她是哪号人都难说。 至于其他宫妃,没有子嗣,家世又不显,想爬上妃位还有的熬呢。 乔贵妃几人都给几个孩子备了压岁钱,婧儿他们都是懂礼的孩子,不会当着人的面把荷包拆开来看,二公主也不会,但宁妃给她的新年礼物是一间小庭院,有三层阁楼,门窗可以打开,还一个篱笆院,院中有顶葡萄架,葡萄架下挂了一架秋千,有个小孩儿坐在上头。 二公主越看这小孩儿越觉着这就是她,“这是我么?” 宁妃笑得温柔“是啊,我让人按着你的样子做的,好不好看?” 二公主惊喜点头,“好看呀!”说罢又觉着好像是在夸自个儿,脸红着拿到了太后眼前,“祖母,好看么?” 太后笑意慈祥,“好看,我的囡囡怎会不好看。” 二公主笑得开怀,又去问婧儿,“姐姐,好看么?” 婧儿拿过来端详了几眼,郑重点头,“做的真像你,好看的很。” 二公主便拉着姐姐陪她研究这座小庭院,一会儿把小人放在秋千上,一会儿把人放在窗边,开心的很,每个小女孩儿都想有一间这样的屋子吧。虽然她们在公主所的院子也不错,自己可以随便布置,可总是和自己理想中的不太一样。 大公主姗姗来迟,寿康宫的早宴都开始了,没有让长辈们等她的道理。 大公主略表了几句歉意,便坐下吃饭,或许是早起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精神,拿着筷子呆坐着不动,太后关怀地问“可是不合胃口么?想吃什么,祖母让厨下做来。” 大公主在走神,没听到太后的话,婧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她才愣了一下,见众人都看着她,才反应过来方才祖母好像同她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是说什么了呢? 祖母没有再复述一遍,她也就不再问,低下头咬了个饺子,皇后强忍着怒气喊她“你祖母在问你话,怎么不答?” 大公主咽下了嘴里一口东西,抬起头露了个笑影儿,问太后“我方才走神了,祖母问了什么,我没注意听。” 太后笑道无妨,问她是否胃口不好,又说她瞧着精神不济,可是没睡够,吃完了饭才回去睡一会儿吧。 大公主摇摇头,她倒是想回屋躺着,母后不允许。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母女针尖对麦芒 逆女冷言伤母心 中午陪着宗亲命妇应酬完了之后,皇后叫住了兴致缺缺的大公主,把她拎回了坤仪宫。 一回了屋里,皇后让宫人出去把门带上,便开始了她严厉的说教“你最近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大过年的一点儿喜气都没有,见了亲戚长辈也没个好脸色,你听听外头都是怎么说你的!” 大公主今年十三岁,正是敏感叛逆的时候,她小时候虽也娇纵皮实,却也不乏天真烂漫,这两年却愈发左性,一天到晚在外头鬼混,回了家里对着家人就懒懒散散冷冷淡淡的,罕有幼时承欢讨喜的模样,现在这模样她当亲娘的看了都烦,更别提别人看了是什么想法。 大公主歪在罗汉床上,皇后骂她已是家常便饭,她听惯了,也就不当回事儿了。 “我管他们怎么说?母后有哥哥姐姐这对完美的养子女就好了,旁人说起来,也会说您教子有方,只会说我好竹出歹笋。” 皇后气的心口抽搐,“你这是什么话!能听么?他们再好也不是我亲生的,有什么用?你才是我亲生的,你好我才是真的好,你父皇至今无子,你还每日迷迷糊糊地混日子,你便不想想你的后路么?你以为我们还能护你多久!” “要什么后路?谁做皇帝我不都是公主么?只要大周皇室还姓宇文,我便无后顾之忧。” “你就该多读读书,才不会说出这样短视的话来!”没有亲父兄做皇帝的公主,算什么公主,先帝还在时玉溪长公主多骄横,现在还不是得缩起头来,连带着她的女儿珑华郡君,以前诸多瞧不上金童兄妹俩,现在还不是巴心巴肝想做郡王妃?没有亲父兄护持的公主,就是这样难过。 “我蠢笨短视你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了,你和父皇的聪明美貌我没继承到半分,只怕你生我之前把所有的聪明气都过到了哥哥姐姐身上,到我身上,就只剩这些渣滓了。” “你!” 皇后气的又要找藤条了,“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别逼我新年第一日就动手,这么大了还挨打可不好看!” 大公主红了眼睛“你打啊!打死我好了!左右我又丑又笨,抹黑了你和父皇的颜面,这宫里的哥哥姐姐妹妹,哪个不比我聪明漂亮?我死了还省事儿,再也不让你们操心了。” 这话简直锥心,皇后捂着胸口难受的紧,“你这又是在说什么,你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我和你父皇给了你最高贵的出身,最富贵的生活,最优渥的教养,你怎么会长成这样!” 她实在想不出来,那些大家族里的小庶女日日看人眼色过活,为了谋个好终身姐妹互斗,可拿到外头来看也是人模人样的,玉女有最好的条件,怎么会越长越歪,竟是连那些落魄家族的姑娘都不如了。 大公主又话赶话来了一句“子女不教父母过,我为什么长成这样,你们心里没数么?我喜欢的东西都被你们夺走了!你总是说姐姐多完美,提到她便骄傲,可你难道不知,她一直都喜欢跳舞,为了不逆你的意,她一切都按照你满意的路子走,你喜欢优雅淑女,她便做优雅淑女,除了得到那些虚荣赞誉,她还有什么!我是公主,我干嘛要过这样憋屈的日子,我只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不满意我,自己再生一个好了,想教成什么样都随你!” 皇后不敢置信这是从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这是她亲生的女儿啊!从玉女出生至今,玉女想要什么她没给?到头来竟得了她一句“子女不教父母过”和“我喜欢的东西都被你们夺走了”,她夺走了她什么东西? “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你喜欢的,被我们夺走了?从小到大只有你看中了别人的东西要抢走的,什么时候别人敢抢你的东西!” 大公主冷笑一声,推门出去了,她无法再和这些人同处同一屋檐下。 皇后望着女儿的背影离去,眼中怒火凝聚,气的摔了一套瓷器,孩子越大越气人,她该怎么教。 母女俩不欢而散,晚上大公主也没有过来请安,金童和婧儿倒是来了,见到皇后沉默冷肃的面孔,皆不敢大声出气,但三个人干坐着不说话也不好,金童只得提了明日去承恩公府拜年的事情,才让皇后提了提精神。 “明日出门做客的衣裳都准备妥帖了么?要带哪些宫人去,也提前点好,你们只需打点好自个儿,礼物我会帮你们备好。”又想起明日玉女也是要去的,今日发了脾气,也不知道明日还去不去了,她若敢耍性子不去,这一年都别想出宫了。 皇后又看了眼婧儿,二八年华的姑娘,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婧儿也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一切的美好,眼神清亮笑容纯粹,乌发雪肤亭亭玉立,新年里穿了身大红色的织金袄裙,喜庆的很,头上戴着点翠烧蓝小凤钗,贵气不失明艳,就是她理想中的贵女模样。 想到玉女下午说的话,皇后心里有些别扭,又问不出来,只道“吃完了去我库房里挑几套头面,姑娘家大了,出门做客得有些重东西压身。” 婧儿莫名点头,她不缺贵重东西压身啊,只是皇后对孩子们向来大方,给了就收着吧,女孩儿多攒几件嫁妆也是好的。 金童笑道“男孩子大了,便不要重东西压身么?母后怎的不给我?” 皇后也笑“姑娘家能戴的金玉之物可太多了,你除了挂个玉佩还有什么能戴的,让你戴璎珞圈你又不戴。” 金童满了十岁之后就不肯戴项圈手镯了,但他还没到及冠之年,也不能束发插簪,如今只用发带束发,或戴巾帽,身上的金玉之物除了腰间玉佩,还能戴什么。 “我自个儿是用不着,这不是快娶媳妇儿了嘛,我先留着日后送给媳妇儿闺女儿都行的。” 婧儿打趣了他一句“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哥哥这媳妇儿还没影儿呢,就惦记着搜刮母后的库房去讨好未来媳妇儿了,母后您偏要吊着他,让他晚几年成婚,让他干着急。” “我急什么?我是为你急!我能等几年,你还能等几年?” “哎呀!我……母后,你瞧他尽胡说。” 婧儿罕见地露出小女儿娇羞态来,不同她素日里的高贵自持,皇后目光温宁,她实则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只是少了两个人。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世家大族弯绕多 一家人说几家话 翌日早上婧儿早起喊玉女去坤仪宫用早膳,吃完了就带着礼物去陈家拜年,玉女肯去拜年,却不愿去坤仪宫用早膳,婧儿劝了她两句无果,也没再强求,只是到了坤仪宫皇后见玉女没来,脸色又不好看,一顿早饭吃的索然无味。 用完早饭后金童和婧儿回了公主所接玉女,她已打扮妥帖,跟着上车就是。 在路上金童说了她几句“怎的又惹母后不开心了,这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了?你还能避着她一辈子不见不成?” 玉女闷声说话“总之这几日不想见。” 金童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再说下去只怕这趟行程都不美妙了。 今年他们去承恩公府拜年,得到了对方前所未有的款待,以往陈家也款待,不过只款待大公主一人,金童兄妹俩向来是坐冷板凳的,今次倒是难得的和大公主同等待遇,毕竟,他们兄妹俩都不同往日了。 金童已经十六了,原想去上院给老夫人拜了个年便去前院坐,却不想陈家的儿郎也陪坐在上院,他往哪儿走,只得硬着头皮坐下,和一干表兄弟姐妹寒暄。 陈家似乎极想再出个王妃,眼下金童是他们这一辈唯一的王爵,便落在他身上,以往的前嫌和没发生一般,待他亲亲热热,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他嫡亲外祖家。 好不容易吃完了中饭,金童兄妹俩就忙不迭告辞,他们还要去郡公府拜年,大公主如往常一般,还留在陈家玩,等哥哥姐姐回来时顺道接她。 陈蕙拉着大公主去她屋里玩,陈家其他姑娘也陪着,但陈家这样多表姐妹,大公主只喜欢陈蕙,对其他人都淡淡的,男孩子里则喜欢和同龄的陈桦陈杨兄弟俩玩。 陈家以前隐晦同皇后提过,想让大公主嫁回陈家,皇后没答应,娘家侄子没有特别出挑的,她还怕委屈了女儿呢,她的女儿可不必担心婆媳关系,嫁到谁家不是嫁,干嘛非得嫁回外祖家。 就是因为皇后没答应,陈家才打起了金童的主意,总之他们要再和皇室联姻保持家族地位,像太后娘家邱家,因为下一代没有和皇室联姻的,虽有一个天子外甥,还不是疏远了,既是姻亲关系,就得靠姻亲维持,亲上加亲是最好的。 皇后对于娘家的小算盘门儿清,她没敢和皇帝说这事儿,知道他定然不同意,但老夫人频繁施压,她也不能太过冷硬,最终还是给了娘家侄女一个名额,让她进宫来和金童见见面,若是金童看中了她,自个儿向皇帝表明心意,她自然是赞成的。 这个名额是给陈莞的,陈茱姐妹俩幼时和婧儿有过龋龃,她们愿意摒弃前嫌,皇后还拉不下这个脸呢,娘家侄女里也就陈莞算能拿出手的, 陈茱姐妹俩不满堂姐拿了这个名额,过年前非得跟着陈莞进宫走亲戚,结果金童对她们避如蛇蝎,如今正月里又碰见了,她们俩殷切的模样,若不是有许多家人在,怕不是要扑上去。 陈桦陈桐今年也十四岁了,他们和大公主玩的来,今日大公主来家中拜年,他们也陪着玩,还留大公主在家中住几日。大公主现在年岁渐长,倒不大爱住亲戚家了,更爱一人呆在自个儿屋里,小时候她可是各家亲戚都住了个遍的。 “玉女,我带你去看我新得的鹦哥儿,会说人话,可机灵了。” 大公主兴致缺缺,“什么稀罕玩意儿,会说话的鸟儿,又不是没见过。”宫里的百鸟园什么鸟没有,驯鸟的技艺可不输谁。 “哎,咱们去看看嘛,老呆在这屋里有什么意思,难得来我们家一回,就要各处走走才好。” 大公主便跟着去了陈桦院子里玩,陈茱姐妹也想跟着去,陈桦说她们“女孩子别去前院,祖母知道了要训你们的。” 陈茱姐妹止住步伐,见陈蕙跟在他们身后,也叫住了她“蕙姐儿你干嘛去?女孩子别去前院,祖母知道了要训你的!” 陈桦是陈蕙的亲兄长,陈桐是他们的嫡亲堂兄弟,这几个都是庶房的孩子,皇后不太喜欢庶房的兄弟侄儿,但大公主却偏偏和庶房的表兄弟姐妹玩的来,陈茱陈菡这几个亲表姐她倒是不喜欢。 陈蕙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大公主却拉她,头也不回道“外祖母怪罪下来,自有我担着。” 陈茱姐妹见大公主他们几人走了,气的美目圆瞪,一转身就去找祖母告状,这几个庶房的小贱种教唆大公主疏远她们,大公主这几年不爱来家里住了,说不得就是陈桦他们教唆的! 陈桦兄弟俩带着大公主去了前院,走出了后院的地界才松了口气,“她们真没眼色,摆明了不想带她们,还非得跟上来,难怪你哥哥对她们避如猛兽。” 以前对人家做过什么事情心里没底么?现在想贴上去了,人家看得上你? 陈茱姐妹性子娇纵,不会处处顺着大公主,反而小时候大公主还不知事时,她们没少哄骗大公主的东西,宫人都记着呢,长大后说给她听,她自个儿也会分辨,后来只和陈蕙好,对陈茱姐妹不理不睬。 “管她们做什么。” 大公主嗤了一声,跟着去陈桦屋里看了他新得的鹦鹉,就是个普通鹦鹉,毛色一般,还是染上去的,比不得百鸟园里的珍贵品种漂亮机灵,她逗了两句便失了兴趣,四人进屋打牌去了。陈桦在床底下藏了一副牌,平时也不敢拿出来玩,若被家中长辈知道了,脱层皮都是轻的。 陈桦他们都是庶房的孩子,没什么积蓄,不比大公主财大气粗,大公主一来不精于此道,二来存心想接济他们,下注很大,输了不少钱给他们,瞧着还是蛮开心的。 陈蕙让她收回去,“你的钱都没了,姑母问起来可怎么说?可别让她知道你打牌,要不然禁你的足,你就出不来了。” 大公主摆摆手,“不会,我积蓄厚着呢,她也不太在意这些,少了点儿她怎么会知道。” 过个年她的腰包就能肥不少,父皇母后的东西都是她的,她不花一点儿,存着发霉呢。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亲王府后继无人 初三金童兄妹几个去了几家宗亲长辈府里,依旧是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礼亲王年岁大了,年前病了一遭,过年都没进宫来,金童兄妹几个去他病榻前拜年,带来了皇帝的问候。 礼亲王没精力招待他们,留他们在家里吃午饭,让子媳儿孙们招待。 世子夫妇在正院领着着他们说了会儿话,其他几房也在,毕竟是大人和孩子,没什么话说,金童跟着世子去前院书房谈功课,二房的长子宇文铎也跟着去,婧儿去了婷姐儿屋里,大公主则跟着二房的宇文锐玩耍。 进了婷姐儿的院子,她让下人把门关上,坐在床上狠叹了口气。 “大过年的,叹的什么气?” 婷姐儿望着她,又叹了口气“祖父病了,二婶为了过继的事情和我们家闹呢。” 礼亲王世子至今无子,二房却有两个嫡子,都已长成半大少年,且二房也是嫡房,宇文铎兄弟也是礼亲王夫妇的亲孙儿,世子妃若想过继,两位老人家有亲孙儿,绝不会让外人继承家产,可二房兄弟俩年岁这么大了,过继过来怎么养,二太太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世子妃打定了主意,过继谁都不过继二房那两个。 “皇上也没有儿子,人家有皇位要继承都不急,咱们家不过一个郡王爵,倒引得你们眼巴巴盯着,大不了我让婷姐儿招婿,生下的长孙姓宇文,可不就后继有人了?” 宗室到了皇帝这一辈确实嫡系凋零,皇帝只有两个女儿,亲堂兄礼亲王世子身子不好,膝下只有婷姐儿一个女儿,原本还有一个庶女,长到四岁夭折了,是以婷姐儿虽性子野,家里人却从不多加管教她,皮实些总比病秧子好。 德郡王膝下也只有一对嫡子女和一个庶女,不算人丁旺,倒是那些旁枝庶房个个枝繁叶茂。 礼亲王世子妃如今面临着和皇后一样的难题,皇帝至今无子,宗室朝臣已按捺不住,提过让皇帝择宗室慧子过继,皇帝只说容后再议,他还想再挣扎一番,万一过继了儿子,他又生了儿子,可有的机锋打了。 皇帝毕竟春秋正盛,且积威甚深,朝臣也不敢逼急了,否则就有窥伺帝位的嫌疑,宗室说得上话的长辈也就一个礼亲王,他自个儿都快后继无人了,还有闲心操心皇帝的事儿? 世子妃放言要让女儿招婿,两位老人家自然不能同意,他们有亲孙子,干嘛要让曾外孙继承家业?二太太则有了话说“谁盯着这位子了?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要管别人叫娘,你以为我乐意?让你们过继是父王母妃的意思,你们有什么异议尽管和老人家提,别来找我们二房晦气!” 二太太身边站着两个儿子,腰板硬的很,世子妃身边则跟着一个懵懵懂懂的婷姐儿,丈夫又身子孱弱,全家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她实在难以支撑,可她还有女儿,她不能后退,若让王府落到了二房手里,婷姐儿怎么办。 那是除夕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处守岁时提起来的事情,婷姐儿一向无忧无虑,到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一向疼爱她的祖母也嫌弃她是个女孩儿,要让二房的堂弟继承家业,二叔二婶素日里笑眯眯的,原来早盯上了父亲的爵位。 世子一直坐在左上首没有开口,到堂中气氛凝滞时,他才淡淡说了一句“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惦记着我百年之后由谁来继承这个王府?到我的下一代,也不过是个郡公爵罢了,实在不值当你们多费心,就像世子妃说的,皇上都不急,咱们家急什么。”他就跟着皇帝的行事方法走,人家有诺大的江山要传承都没成日里把儿子挂在嘴边,他们家为了一个郡公爵争的乌眼鸡似的,也不嫌难看。 世子身子不好,众人都不敢激怒他,礼亲王发了话,先不提这个,才算让众人熄了火,只是正月里有客人来拜访,也能察觉出大房和二房的微妙气氛,婷姐儿都不和堂弟说话了,她现在看那两个小子就是要谋她家业的坏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婧儿也不好置喙婷姐儿的家事,只是提醒她警醒些,别让人算计了去,凡事多为世子妃分担一二,她们都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尤其世子妃想让女儿招婿,婷姐儿更要精明起来,引狼入室的例子还少么。 中午要留在礼亲王府吃饭,金童便让下人去德郡王府送信,以免对方也准备了午饭,以前他们也是初三这日去两家拜年,但小时候他们都怕礼亲王,拜了年就撒丫子跑,午饭大多是在德郡王府吃,后来年岁渐长,也更知礼,礼亲王府辈分长,自然是留在他家吃饭要好些。 下午到德郡王府的时候,他们一家子都在,还有另一家宗亲彭城县公府也在,这彭城县公家的人可是婧儿他们儿时的阴影了,皇家宗室各处打秋风,后来皇后恼了他们,便不让他们进宫了,金童他们也有几年没见这家人了,今日冷不丁在郡王府见到,一时竟有些认不出了。 “哟,这是大公子大姑娘吧,都长这么大了,这乍一看还认不出来了,大公主也出落的愈发好了,雪团儿一般的人,瞧着就有福气。” 大公主翻了个白眼,别人都说她又黑又壮,竟不知对方这雪团儿一般的人说的是谁。 彭城县公夫妇带着孙儿孙女们来,有四五个孩子,以前金童他们在宫里时见过一对姐弟,不晓得是哪两个,总之很不讨喜就是。 果然,不必金童他们问起,县公夫人就拉着自家的孩子挨个儿介绍起来“这是姗姐儿,你们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的,这几年没见倒生疏了,日后要常来往才是。” 婧儿打量了面前的姑娘一眼,长的倒是白白净净的,但是那双眼睛透露着算计,一见了婧儿就在打量她通身配饰,眼里似藏了把算盘,将她的头饰项圈每样是什么成色值多少钱都算的清楚明白。 小时候婧儿就不喜欢她,如今几年不见,还是不喜欢,她已是郡主,姗姐儿只是个普通宗室女,她也懒得行礼,站着不动不言语,等着对方给她行礼。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童再访国公府 簪缨世族家教严 姗姐儿打量了婧儿一番,见她通身气派更胜当年,听说都封郡主了,怎么这么命好啊,她原本和自己一样,只是个落魄宗室女而已。 姗姐儿心中不平衡,知道自己如今该向婧儿行礼的,可她不想这样做,便似不知婧儿的身份一般,见婧儿不说话,自个儿便热络起来,想上前拉婧儿的手。 婧儿退后一步避过,宫人已上前隔开她们,客客气气地告诉姗姐儿“我们郡主不喜生人触碰,姗姑娘别放在心上。” 姗姐儿眼里划过一丝恼怒,很快又带上了笑意,“我怎么算生人,几年不见,婧儿妹妹倒是和我生疏了,日后常在一处说说话,就能亲近了是不是?” 婧儿微笑不语,对于这般脸皮比城墙厚的人,她能说什么。 郡王妃安排他们各自坐下,作为主家客套性地留他们用晚膳,彭城县公一家是上午来的,中午已经吃过一顿了,晚上实在不好再留下来吃饭,不过若是皇室三兄妹留下来,他们倒是能厚着脸皮再作陪一次。 金童他们自然不会留下来,夜路不好走,他们没和家里打过招呼,晚归家里会惦记的。 因着这煞风景的一家子在,金童兄妹几个原本很喜欢德郡王府,回回去拜年都要逗留许久,今日只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走了,宇文钦送了他们出门,看着他们上马车之后才回转屋里。 一上车大公主就开始抱怨“什么没皮没脸的人家,真丢咱们宇文家的脸面,婶娘就该和母后一样,不让他们进门才是。” 婧儿安抚她“这怎么成,彭城县公是他们的长辈,便是爵位不如郡王府,长辈上门,怎能往外赶,只能招待着。”皇后毕竟有皇后的底气,深宫皇庭哪里是寻常人能进来的。 大公主道“管他什么长辈,以后我自己有了府邸,我不喜欢的人,管他多大的辈分,都拦着不许进。” 婧儿笑笑,大公主么,自然是有这样的底气,她这个半吊子郡主就不成,若日后有这种打秋风的穷亲戚上门,她还得招待一二。 走到初七的样子,他们家的亲戚就走的差不多了,婧儿便呆在屋里不出门了,金童还有许多行程,或是和同窗好友小聚,或是去拜访别家长辈。 他去拜访的人家也不多,镇国公府便是一家,他和姜骏是好友,镇国公也多次照顾他,他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听闻姜家的世子夫人快生了,皇后给她准备了一些补品,让金童带去,也有给姜家长孙的小玩意儿。 姜骏去门外迎接金童,虽早就接了金童的帖子,知道今日是他一人来,但金童下车时他还是忍不住往车里瞅。 金童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来拜年都是姜骥兄弟俩来接他,今年姜家这一辈的儿郎都出来了,镇国公没来,以他的身份,除非皇帝亲临需要他出门来接,其余人还不够这个资格。 “姜大哥,母后听闻世子夫人临近产期,让我带了些补品来,夫人还好么?” 提到妻子孕事,姜骥眼中划过一丝忧虑,对于旁人的关怀还是欣然接受“有劳娘娘挂念,内子很好。” 金童跟着姜家儿郎去了镇国公府的上院,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还健在,如今姜家已是四世同堂,上院好不热闹。 只有金童这个男客来,姜家的姑娘们便没进来,上院只有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两位女性长辈,金童向他们拜了年,又得了笔压岁钱,倒让他羞于接受。 “哎,给你就拿着,过几年成了家就要往外出钱了,如今不多攒点儿,日后花销大着呢。”他知道皇后娘娘在给金童相看亲事,他原本想把家中姐妹介绍给金童,母亲和祖母不许。 金童没理会姜骏胡说,他收了老夫人给的压岁钱,看到老夫人身边坐了个三四岁的男童,相貌有几分像姜骥,估摸着就是姜家长孙,笑吟吟地拿了块玉佩给他,问他叫什么。 小男童咬着嘴巴去看祖母,见祖母笑着对他点头,才收了下来,从老夫人的座椅上滑下来,憨憨地鞠了个躬,奶声奶气道“谢谢哥哥,哥哥新年快乐,步步高升。”这是母亲教他的新年贺词,他见了谁都说这句。 姜骏上前抱起小侄儿,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这可不是哥哥,这是叔叔,你金童叔叔。” 金童眉毛一皱,纠正道“是宇文叔叔。”说罢又觉不对,宇文是国姓,不好专拿来称呼他,那……叫锋叔叔? 姜骏是个孩子王,姜家的长孙也很喜欢他,被他抱着笑咧了嘴,没了方才的拘谨样子,开怀道“金童叔叔,我叫姜定南。” 定南?是了,他出生之时正值周梁烽烟起,他的父亲祖父都在西南战场上,到平定了西南之后,才回姜家看到了他,为了纪念这场战争,给他取名姜定南。 金童面色肃穆了一些,赞他这名字好,问是谁给他取的,定南说是祖父取的,金童又对镇国公鞠了一个满躬,“弘毅代大周臣民谢镇国公平定天下之功德。” 镇国公扶他起来,“你夸大了,这是皇上的功德,我只不过听调令罢了。” 老夫人让他们坐下,“大过年的,来家里拜年也不歇歇,你姜伯父啊,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阿骏这活泛性子,他就不喜欢。” 姜骏叫唤起来“哎,好端端的又扯我,我也很不错的。” 小时候老被父亲说,你看看你大哥,如今大了又被父亲说,你看看金童,他哪里比金童差了?只差了这一个姓罢了。 金童笑着说了一句“是啊,你很不错。” 镇国公瞪视了幼子一眼,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不成钢便不成钢吧,也无需幼子承担国公府的门楣,长子已经足够优秀,他把长孙教好,百年之后也能安然闭眼了。 金童来国公府拜访,本意是来拜个年,和姜骏出去吃饭,他一个人上门,也不好让人家招待,可是他带了一车东西来,镇国公府怎能不留饭。只他一个客人,镇国公府的宴席像是家宴,偏多了他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好在姜骏一直在他旁边插科打诨,不让他太过尴尬。 。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鸳鸯失偶哀哀鸣 稚子失慈夜夜啼 过了元宵之后学堂又开学了,金童他们几个大龄儿童还在上学,皇后却不许大公主再去学堂了,学堂先生教不好她,皇后要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起初大公主自然百般闹腾,皇后禁了她的足,不许她再出宫乱逛,蕙姐儿也不许进宫来找她,每日只拘着大公主弹琴作画修身养性,大公主若要节食抗议,正好减减她这身肉,皇后也调节了她的饮食,饿着是不能的,只不过是按着婧儿的调理方法给她调理,每日里都是清汤寡水,大公主饿惨了自然会吃。 除了这些内在调理,皇后还每日让人给她敷脂膏泡珍珠浴,务必将她这身皮子养白了,本来也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帝后都长的不差,大公主底子也不错,稍加打理一番便显出丽色来。 大公主起先百般不乐意,在屋里关了一个月后见到了些成效,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也少了些抵抗情绪,只是死要面子,还时常念叨着要出去玩。 婧儿和她同住公主所,每日都会去看看她,同她说说话,或是分享美颜心得,或是琴书遣怀,大公主毕竟不是她的闺蜜知己,大多时候是婧儿在说,她呆呆听着,觉着姐姐说的好,却不知该如何接茬。 二月份的某一日,宫里接到了镇国公府的丧报,镇国公世子夫人难产而亡,留下刚落地的孱弱女婴,皇后叹了句红颜薄命,让内务府准备奠仪送去。 婧儿是晚上过来请安才听说了这事,也是唏嘘不已,她见过那位世子夫人几回,是位大方秀丽的女子,娘家也是世家大族,嫁入国公府后得公婆赞许,生下了姜家长孙,地位稳固,丈夫又是朝中最优秀的青年才俊,原本是众人艳羡的对象,正要儿女双全幸福一生才是,偏偏无福消受。 金童在学堂里就知道了,下午镇国公府的下人进宫来找姜骏,只说世子夫人不好了,他便赶回去了,长嫂如母,前几年姜骏还是个小孩子时,世子夫人待他很不错。 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葬礼极尽哀荣,镇国公为长媳请了一品诰命的哀荣,妻以夫贵,姜骥如今只是个三品将军,妻子的殊荣实在太大了些,不过姜骥日后袭爵,以他们父子俩的功绩,定然不会降爵,林氏的一品诰命夫人只是提前几年封了,又是死后哀荣,也没谁计较这些。 镇国公府几代忠良,姜骥也一直是皇帝最赞许的后辈,如今他青年丧妻,皇帝让金童兄妹几个在林氏做奠时去祭拜,出殡时也摆了路祭。 出殡时金童看到了姜骥,没了以往见到的干练利落,整个人透着股颓势,金童上前与他交谈几句,无非说些节哀顺变的话。 姜骥对于这类话已有些麻木,金童又是比他年岁小的弟弟,他虚应了几句,金童也没多打搅,目送姜家送殡队伍走了,便带着两位妹妹回宫,皇后让宫人给他们洒柚子水去晦气,要不是为了给姜家面子,她实在不愿让孩子们去参加这种葬礼,又不是什么喜丧,这是凶丧啊! 世子夫人毕竟是小辈,姜家上头还有两重长辈,再怎么喜欢这个长媳,也不能长辈为晚辈守孝,且姜家还有许多同龄姊妹要嫁娶,出了四十九日热孝后,镇国公夫人照样在外走动,幼子也到了要成家的时候,如今长子又丧偶,他对妻子情深义重,要守一年妻孝,出了妻孝后总要续弦,要找个什么样的继儿媳,也够王夫人头疼了。 林氏难产生下的女儿如今养在王夫人的正院,小女娃身子不好,如今还吸不出奶来,每日都是奶娘用小汤匙喂,姜骥看着女儿半碗奶吃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吃完,旁边有小炉子在烧热水,隔一时半会儿又要把奶碗放进去温一温,以保孩子吃进去的奶水是热的。 孩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奶娘便停止了喂食,把孩子放进了摇篮车里,姜家长孙姜定南也住在正院,林氏这一胎怀相就不好,孕里还见过几次红,一直卧床休养,众人都暗道她没福,以前怀头胎时,丈夫不在身边,她倒生了个大胖小子,如今怀二胎全家人都围着她转,竟然生下个丫头撒手人寰。 林氏走后,姜骥往军中请了长假,日日在家中陪伴子女,如今回想起妻子在世时的场景,竟少的可怜,他们成亲六载,长子已四岁,如今又添幼女,可他常年忙于公务,新婚不久便上了战场,长子三岁时才见到父亲,还家不久妻子又有孕,他则投身军营少关怀家人,到如今人不在了,想到与妻子的相处的光景,琴瑟和鸣时少有,多数时候是妻子温柔叮嘱,他淡淡回应。 小女儿躺在摇篮车里熟睡,他不敢抱起来,怕将小人儿吵醒了他又不会哄,长子定南坐在一边看妹妹,时不时又看看他,眼里盛满了委屈,这几日他都没见过母亲,哭闹了几日,隐约知道母亲不会回来了,给他留了个妹妹。 姜骥看着长子,心中有无限温情,嘴里却说不出来,他崇尚父亲教养儿子的那一套,严父出贤子,记忆中父亲从未对他有过亲近举动,他也不爱粘人,和母亲祖母都不大亲热,如今他有了儿子,也奉行父亲那一套,对长子定南从来冷脸,以至于定南不爱亲近父亲祖父,只喜欢带他玩的四叔。 “定南,过来。” 定南眼睛红红,他以前对父亲是敬畏大过孺慕的,可如今没了母亲,他便下意识地想亲近父亲,可父亲还是这样冷漠,他不敢凑过去。 定南从绣墩上滑了下来,挪到了父亲身前,姜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一手蒙上了他的眼睛,一手揽上了他的腰背,将他抱到膝上坐着,待定南眼前光亮起来,已经在父亲膝上坐定了。 定南抬头望父亲,只能看到他坚毅紧绷的下巴,父亲不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偏头看看摇篮车里的妹妹,轻轻依偎在父亲怀里蹭了蹭,芷兰姐姐说母亲走了,父亲很快会再给他找一个母亲,他不想要新母亲,他们一家三口在一处便极好了。 。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山寺踏青遇不平 血气少年欲救美 别人家的丧事,其余人唏嘘几句也就撒开手不管了,姜骏往学堂请了几日假,世子夫人出殡后他又来上学了,毕竟是大嫂,不是亲娘,也不必他怎么守孝,宫里不忌讳,姜家便让他来。 姜骏回了学堂,也没几日伤心神色,很快又和同窗好友笑闹起来,毕竟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只是回家后在母亲屋里吃饭,看到一对失母的侄儿侄女,会心疼一番,在外头带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他们。 近日金童有些烦躁,大概,是年纪到了,该成家了。皇后给了他两个侍寝宫女,他没碰,自己又点了个无忧,也是个摆设,他都快十六了,还是童子身,近来火气大,夜里做些春意朦胧的梦,早起脏了亵裤。 陪侍他长大的太监问他“是否要让流姿她们……” “不用!” 金童烦躁地推开宫人,那两个宫女他嫌媚俗,且出身低微,他的童子身怎能交给这种人,无忧倒是出身高贵,可她…… 唉,怎么想到她了,这是对无忧的不尊重,可不能想了。 因着这一桩事,金童做什么都不得劲儿,休沐时也没叫人,自个儿骑着马出宫去溜达了。 有段日子没见清渺了,他骑马往白马寺去,顺便看看白马寺的山景。 清渺这几年一直住在白马寺,跟着无尘大师参禅,金童数次劝他回惠国寺,他不肯,白马寺才是个清净修佛地,惠国寺他不回去了。 “那是你师父的心血,你怎忍心它被静明等人糟蹋。” 清渺这几年越发灵透了,对金童道“那些俗物不是师父的心血,师父的心血是我,我过的好,师父便开心,是不是?” 金童无言,他这样说也有道理。 “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白马寺吧,无尘大师年事已高,说句不敬重的,若他也走了,你日后到哪里容身。 ” 清渺无畏“天之之大,任我云游,当年我便想离京了,你说我年岁小,出门游历不安全,如今我已是大人,可能去了吧。” 金童叹气,清渺怎的这样没有干劲,出家人呐,他喜他们无欲无求,却又怒其不争。 清渺带着金童在后山品茗,无尘大师和先惠国方丈都爱喝茶,他跟着两位大师也自幼沾染茶道,如今造诣不低。金童也是贵族人家熏陶出来的子弟,懂是懂,却品不出味道来。 “我瞧着你有几分燥意,所为何事?” 金童目光游离,佯作喝茶掩饰情绪,放下了茶杯才道“一些琐事罢了,你这个出家人,我可不拿来污了你的耳朵。” 清渺浅笑,目光清亮如山间清泉,从高山之巅流泻而下,不沾凡尘污秽。 两人品茗之后又博弈,金童棋招凌厉,以进为主,清渺则守住主城排兵布阵,大开大合之势请君入瓮,二人酣战几场各有输赢,却都畅快淋漓。 白马寺一行,金童下山时马蹄都轻快了,一路观赏大好春光,随手折了路边一枝柳条,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却别有一番味道。 途经半山腰一处白桦林时,金童听到林中有人说话,是一个压低了声音的老仆妇,在和人说什么阴私,“今晚太太会带着几位姑娘住在寺里,你晚上到西墙边来,有人带你进去,你不必到姑娘们的住处来,就到后山来便是,若有人发现了,你快些逃脱,别让人抓着了。” 接话的是一个猥琐男子“晓得晓得了,听说是你们家最漂亮的姑娘?”金童没看到他的模样,只是听声儿就觉着是个猥琐的。 仆妇声音严肃起来“你打听这个做甚,你别想摸到姑娘身边来,只是让你露个影儿。” 一家子姐妹,一个出了事其他人能好过?原本也只是制造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让三姑娘抬不起头来罢了,可不能闹到外人跟前去。 金童听了一遭墙脚,心道是怎样貌美的姑娘,惹得自家主母姐妹忌讳,要坏了她的名声,让她嫁不好。正好他今日闲着也是闲着,留下来看看热闹也好。 清渺见金童去而复返,问他“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金童笑言“我的心落在你这儿了,走到半山腰忽觉不舍,可不就回来了,大师可能收留一晚?” 清渺笑得开怀,“客院有女客住,委屈王爷今晚与贫僧挤一榻,可好?” 有什么不好的,金童想到他听到的墙脚,问清渺“是哪家的女客来住?” 清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非礼勿问,金童,你也别问。” 金童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不问就不问,他还能没法儿知道不成。 墨茗出去给他打探消息了,趁着清渺去做晚课时溜回了金童身边,将他打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了主子。 “今晚留宿寺庙的人家是光禄寺卿家的女眷,他们家的大太太带着家里几个姑娘来拜佛。” 金童点点头,对这光禄寺卿家不大熟悉,宫人已为他普及,将光禄寺卿家的亲戚门道都捋了一遍,还和金童搭上了点儿关系呢,这光禄寺卿的次媳,是东海郡公府的三姑太太,也就是金童的庶出姑母。 东海郡公府亲戚一堆,除了正经外祖家,其他亲戚他倒没怎么走动过,这位姑母他是没什么印象的。 “今日她们要算计的那位姑娘,就是光禄寺卿家二房的嫡女,闺名叫萱雅,说起来还是王爷您的表妹呢!” 墨茗一脸兴味,金童听着也来了兴趣,问了一句“长相如何?”方才听那两人说话,似乎是个挺漂亮的姑娘。 墨茗笑容微漾,讨喜道“极佳,京中闺秀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是嘛!”金童来了兴趣,他还有个这样漂亮的表妹,那他可得会会,正好如今她有难,他怎能坐视不管。 “诶,她的伯母姐妹为何要算计她?”难道只是嫉妒她的美貌?可别是这姑娘品性有什么不妥吧。 “这个……萱雅姑娘美貌出众,从小就受姐妹嫉妒,但也不到要害她名节的地步,此行算计,皆因他们家大姑娘自幼定亲的未婚夫,来过范家一回,惊鸿一瞥得见美人面,便失了魂一般,要求范家更换成亲对象,他想娶三姑娘。” 金童冷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是。 “后来呢。” “范家丢不起这个脸,退了亲事,把这混不吝的姑爷乱棍打出去了,只是大姑娘因此恨毒了三姑娘,才有了这回算计。” 堂妹搅和了她的亲事,害她成了退亲的姑娘,她必要对方承受更大的痛苦,方解心头之恨。 。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老生常谈英雄计 懵懂美人芳心许 夜幕降临,山寺的夜晚分外清幽,金童今夜在外留宿,原本只带了松香和墨茗两个小太监出来,因着没事先打过招呼,怕家里惦记,便让松香回宫报信儿去了,如今身边只跟着一个墨茗。 清渺做完了晚课回来,金童人已不在,在桌上给他留了个小条子,说他去后山逛逛,清渺若困了便先睡。 金童自然是去后山蹲点了,也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时辰,只说是晚上,晚上这么长,谁晓得是什么时候,他先守在西墙边,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手上都被蚊子给咬了几个包,才看到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摸过来。 家丁在墙上敲了三下,对面有人回应,同样是闷实的三声敲打,双方接上了头,墙外的人便顺着墙爬过来,家丁在这边接住他,跳下来的是一个壮汉,个子瘦小的家丁接不住他,两人一齐摔在地上哎呦一声。 墨茗险些嗤笑出声,金童适时捂住了他的口鼻,他们是来蹲点的,可不能暴露了。 双方顺利接上头后,家丁便带着那地痞往后山去,金童抄近路比他们先到,到时正好碰上了范家的两个姑娘。 “我的帕子落了,我回屋拿,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知道么?” 今夜月光好,大姑娘邀三姑娘来后山乞巧,今日也不是什么乞巧节,但姑娘家嘛,想求姻缘,又不好对大人说,小姐妹私下里进行。 三姑娘有愧于自个儿毁了大姐的亲事,刀山火海都要奉陪的,更别提这寺庙后山,只是有些黑有些静罢了,神佛之地,没什么不干净的。 大姑娘走后,三姑娘带着个丫鬟独处后山林地了,实则是很害怕的,见那边儿有个小亭子,好歹光亮一些,便站了过去,有了月光的照耀,金童也看清了这姑娘的模样,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女子,穿了身水红色的薄绫裙子,纤纤弱弱地站在山林间,远远看去只见一张银玉小脸,五官看不大清楚,不过有那么些人,远远看着就觉着是个美人。 金童让墨茗去路上堵大姑娘,最好能弄到她的贴身之物,至于她嘛,有人要陷害小姑娘,他自然得去提个醒儿。 墨茗深知他意,麻溜地滚了,金童则隐在暗处,大姑娘被墨茗绊住了脚,应该没这么快来,他必要挑个合适的时辰出去,让自己在小姑娘眼中如神祗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 三姑娘尚不知自己引了好几方人马觊觎,站在亭中等了许久,心里念叨大姐怎么还没来,她等着害怕。 远处阴暗地方有脚步踩踏草木的窸窣声音传来,三姑娘心里有些发毛,壮胆似的叫了一句“大姐?” 没人回她,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丫鬟很是紧张地抓住了姑娘的手,主仆俩不觉后退了两小步。 远处的黑影渐渐显露出来,只一个人,看他的身量,绝不是大姑娘,亭中的主仆俩瑟瑟发抖,待人影完全显露出来,见是个神情猥琐的男子,两位娇客受惊尖叫。 那地痞原是收人钱财听命做事,只让他露个面吓吓这姑娘,那边很快会带人来,他立刻便跑,留下的三姑娘有嘴也说不清,今日之事也没有外人知道,大太太带她回家,自然会秉明长辈,三丫头行为不检点,还是早些嫁远了,莫留在京里生是非。她们也笃定了三姑娘不善言辞,又是个榆木脑袋,被别人一说便抬不起头来,自然认命远嫁,如此,家里的姑娘都能松口气了。 大太太母女俩也不算阴狠毒辣,还给人留了条后路,但这地痞见了三姑娘美貌后,见色起心,把东家的叮嘱抛之脑后,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先一亲芳泽再说,若闹大了,说不得这小美人就只能嫁给他了。 地痞往亭中扑去,两位娇客惊慌之余无处躲藏,那丫鬟还算忠心的,挡在姑娘身前护着,可她这小身板也无济于事。便在这时,隐在暗处的金童从天而降飞起一脚,将地痞踹翻在地,在小美人如获天神救赎的仰慕目光中威风凛凛义正言辞,“什么宵小之辈,也敢怠慢娇客,今日遇着了小爷我,算你运道不好,还不快滚!” 他也没干过英雄救美的事儿,姜骏常看些风月话本,学其中人物剧情说给他听,似乎江湖少侠救了落难美人就要说话这段话。 月光下的锦衣少年长眉烁目光华环身,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身手又不错,这小地痞是不敢惹的,爬起来跌跌撞撞跑了,金童松了口气,回转头去看受惊的小美人,这一眼,便惊艳了他十六年的时光。 粉面似莲开,丹唇点樱桃,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目中含琉璃,清透濯人心。 这世间是怎样的钟灵毓秀,才能生出这般美好人儿,就这一眼,金童觉着,他平静了十几年的心,悸动了。 受惊偎坐在地的小美人仰望锦衣少年,一颗芳心又何尝不是小鹿乱撞,在这明月皎皎的山间老寺里,俊秀挺拔的少年在危难时刻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么? 金童朝她伸出了手,面上带着温润笑意“你还好么?能否起身?地上寒凉,莫着了寒气。” 小姑娘美眸轻垂,一双小手揪着帕子不敢伸出来,白莹莹的耳尖却泛了粉色,金童心里在窃喜,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 既小姑娘不肯伸手,他便厚着脸皮去扶,攥住她纤细的胳膊,只觉这小姑娘真瘦,身上还一股什么花香味儿,闻着舒心。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我怕那地痞还未走远,你再遇到危险。” 小姑娘轻轻点头,屈膝福了一礼,娇娇怯怯地说话“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金童心里立刻就接了下一句“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公子可嫌奴家蒲柳之姿?” 不嫌不嫌。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你是谁家女眷,怎的一人在深山老林里,你的家人呢?” 小姑娘却委屈起来,音里带着些哭腔“大姐带我来乞巧,让我在这儿等她,我……” 金童心道果然美貌与智慧很难并重,这姑娘莫不是一身的精华全长在一张脸上了?到这时候了还没看透她那个坏心肠的大姐,这可怎么放心她回家,万一她那坏心大姐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可怎么好?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伪善伯母夜查房 佛口蛇心问究竟 金童已将这小美人看成了自己的人,心中忧虑起她的前程来,这小美人是官家女,他求求母后,将她给他做侧妃才好,可他正妃还没定呢,放这小美人在外头几年他不放心呐! 金童想提醒她几句,提防她那个大姐,可他一个大男人,又从未见过人家的姐姐,怎好贸然说人家长短。 “你回去之后便好生歇着,日后切莫再落单了,凡事很紧了姐妹们,有个人照应着总是好的。” 最好就跟紧了她那个大姐,她出了事那个也别想跑。 小姑娘只是诺诺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金童和她在僧人们的禅房区分开,不好将人送到客院去,只叮嘱她快些回屋,今夜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她的姐姐伯母。 三姑娘回到自个儿的厢房时,大姑娘还没回来,大姑娘的仆妇见她回来了,脸色惊疑不定,“三姑娘怎的就回来了?姑娘寻你去了,你怎的撇下姐姐一人回来了?” 三姑娘的丫鬟青竹恼了一句“是大姑娘撇下我们姑娘一人才是,我们姑娘在那儿等了她许久,这乌漆抹黑的,夜里山风又大,把我们姑娘又冷又怕,大姑娘一直不回来,姑娘实在受不住了才回来的,我还要去寻寺里的师父讨碗姜汤来,给姑娘去去寒气。” 二太太心知女儿憨实,便给她配了个伶俐些的丫鬟,不过也只是相对其他下人要伶俐些,和真正的聪明人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若当真是个精明的,大姑娘要撇下三姑娘先走时,她就应该让三姑娘陪着大姑娘一道回去找帕子。 “太太在屋里么?”姑娘回来了,还受了寒气,她怎的不出来慰问一二,这可不大符合大太太一贯的慈和人作风。 李妈妈言语稍顿,道“大太太陪着大姑娘去寻三姑娘了,你们回来时没碰着么?” 青竹笑笑“没呢,估摸着是走岔了路错开了。” 青竹陪着自家姑娘进了厢房,姑娘还是木呆呆的,不知是不是方才受了惊吓还没醒神儿。 “姑娘,奴婢觉着今晚的事情大姑娘和大太太不干净,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待会儿她们回来定要盘问你的,你就说你等了许久冻的难受,就先回来了,一路上什么人都没见过。”无论是那猥琐地痞还是清俊公子,姑娘家夜里与外男碰面总不好听。 三姑娘眼神懵懂,大姐和大伯母要害她? 青竹怕隔墙有耳,没敢和她细说,只让她切记今晚谁也没见过,在后山吹了会儿冷风就回来了,今晚睡觉闩好了门,她给姑娘守夜,就怕她们夜里再出损招。 青竹服侍姑娘净了手脸,便为她铺床叠被,待大太太母女回来,三姑娘已坐在了床上。 大太太敲她的门窗,问她睡下了没有,三姑娘应了一声,青竹去给她们开门,迎大太太母女俩进来。 “伯母,大姐,你们怎的才回来?我一人睡不着。” 大太太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安抚,“好孩子,吓着了是不是?我已训斥过你姐姐,怎能大晚上带着你去那荒山野岭,又考虑不妥当将你一人留在那儿,我听说了之后便带着她一道来找你,在路上遇着了些琐事耽搁了,待我们到了后山却没见着你,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儿,又在外头找了你许久,才耽搁到现在,你后来是去了哪里呢?” 三姑娘手一颤,无助望了眼边上候着的青竹,后者笑望着她,没有帮她开口的意思。 三姑娘只得自己斟酌着开口“我在后山等了许久,林子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叫的我害怕,山上风又大,我穿的不多,实在冷的难受便回来了,我原以为在路上能遇见大姐,可能是走岔了路,倒让咱们错开了。” 大太太揽着侄女拍了拍她的腰背,柔声安抚道“无事了,日后再不能夜里出门了,咱们明儿就回家去。” 哄睡了三姑娘,大太太才带着女儿回屋去,母女俩关起门来说话。 “她说的是真的么?我总觉着她在撒谎。” 大姑娘语气愤懑,好不容易二婶去外地访亲,她以来寺里求姻缘的由头诓了三丫头出来,精心设计的圈套竟没人跳进来,怎么不叫她郁卒。 大太太笑意森冷,早没了在侄女面前的菩萨相,“她在撒谎,今夜定然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等咱们过去时,她已经走了,等李妈妈和那边接了头再问问吧。” 她们寻过去时,路上有两个小沙弥在打架,打的还挺凶,大太太见了不能不管,让下人分开了他们,原本想分开了就走的,两个小沙弥却非得让她来评评理,一个说师弟偷抄我课业,一个说师兄偷吃我零嘴儿。 想不到佛门清净地也有这凡尘俗事,大太太被他们绊住了脚,和他们说道了好一会儿,大姑娘怕去晚了没逮着,便先带着人过去了,路上碰到个冒失的小沙弥,撞了她一下,撞疼了她的胳膊,她急着有事就没怪罪,对方却过意不去,一直说要带她去给师叔看看伤,涂些伤药,大姑娘是烦死了这白马寺的小沙弥,怎么一个个的这么多事! 在路上耽搁这许久,她到了之后也没见着人,待母亲过来,母女俩一道在这附近找了一会儿,没一点儿影子,回来一看人已经躺下了。 这一个晚上的事情,哪哪儿都透着怪异,翌日早上李妈妈给大太太梳妆时在她耳边说道“陈三说他昨夜过去时没见着人,可能三姑娘确实是等着害怕就先走了。” 三姑娘向来胆小,夜里不敢在外头久呆也是常情。 大太太凝眉沉思了会儿,没多说什么,梳洗完了就去厢房看三姑娘,昨夜吓着了,也不知夜里睡得安不安稳,有没有做噩梦。 三姑娘眉眼含笑,一点儿不似受了惊讶夜不成寐的模样,反而更添几分明媚可爱。梦是做了的,可不是噩梦,是个美梦,梦里有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锦衣少年,梦里还有后续,少年救了她之后和她在山林中走了很长一段路,很长。 唯一遗憾的是梦里忘记问他的名字了,也不知是哪家公子,日后可还能见面么?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沉寂多年再有喜 前朝后宫起争端 金童在寺庙宿了一夜,翌日下山步伐甚是轻快,脸上漾着愉悦笑意,进城之后遇着了同龄子弟,笑着打个招呼,人家问他何事如此开怀,他笑言“捡到宝了!” 可不就是捡到宝了嘛,一想到这个小美人以后是他的,他心里比得了什么珍宝还开心。 这份喜悦一直延续到宫里,刚进了坤仪宫的门,有小宫人紧张兮兮地提醒他“王爷快把喜气收一收,宫里出大事儿了!” 金童笑意骤敛,“什么大事儿?” 宫人低声道“陈贵妃娘娘有喜了,怀胎已三月。” 金童心里一抽,陈贵妃怀孕了?进冷宫几年了还能怀孕?还真是命不该绝。 皇后阴着张脸坐在屋里,婧儿带着大公主在侧殿读书写字,这阵子皇后拘着大公主住在坤仪宫,日日盯着她完成每日的课程,如今出了这桩事儿,可没心思再盯着她了。大公主却不敢再犯浑,不必母后提醒便缩在屋里写课业,姐姐同她说了婷堂姐家的事儿,如今她似乎感同身受了。 “母后,我回来了。” 金童进门请安,皇后看了他好一会儿,金童低着头没敢直视她的目光,怕讨她晦气,过了一会儿察觉皇后目光愈发凝滞,他才抬起头来正视皇后。 “我已听宫人说了,母后不必担忧,您还有我们兄妹三个。”陈贵妃肚子里那块肉能不能生下来还不好说,生下来了,是男是女也不好说,便是个男孩儿,能不能养大更不好说,皇帝多年无子,众人都习惯了他没有儿子,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人可不多。 皇后垮下肩膀出了口气,靠在榻上问他“你不想再要个弟弟么?” 金童凝眉,“自然是想的,可不是从陈贵妃肚子里出来的,为人子本不该置喙父皇私事,可陈贵妃肚里的也是陈国血脉,凌星和清候还在逃,已被天下通缉,若咱们大周的皇子也流着陈国血脉,这张通缉令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无子,后妃有孕本是大喜事,可为什么是陈贵妃,原本凌星出逃后陈贵妃便被打入了冷宫,皇帝顾念旧情,留了她一条命,不知道后来什么时候又勾搭上了,陈贵妃倒也沉得住气,新年都能忍着在冷宫过,愣是等坐胎满了三月才说出来,旁人或许激愤,可太后和皇帝,定然对这个孩子期望大于厌恶。 皇后讥笑“你也知道这么说,谁又不是这么说呢?可你父皇偏偏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这个孩子。” 皇帝后宫这么多女人都没这个运气,谁能想到陈贵妃盛宠时没这个福分,进了冷宫倒大了肚子,事情一出来,皇后立刻就发言质疑这个孩子的来历,皇帝便说了他去冷宫看过陈贵妃几次,因着后宫子嗣艰难,他没想着会有孩子,也就没记彤历,偏偏这几次没记,就有了,如今孩子的血统倒成了问题。 就算彤历能后来补上,可陈贵妃本身的血统就有问题,若这胎是个儿子,且极有可能是皇帝唯一的儿子,皇帝难道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万一陈国再复辟可怎么办?大周数万将士的血不能因为这个孩子白流了。 这确实是个难题,可让皇帝亲手扼杀这个孩子,也太难了,他很想要一个儿子,非常想。太后老人家更不同意,“皇上本就子嗣艰难,怎可再造杀戮,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会遭报应的!后宫可能再没有孩子出生了。”她想抱孙子想了几十年,管他是陈国的外孙还是梁国的外孙,进了他们宇文家,就是宇文氏的子孙,便是抄家株连都不及出嫁女,陈贵妃已是大周皇妃,和陈国还有什么相干,这个孩子她要留下。 皇帝陷入了痛苦挣扎中,后宫只有太后一人站在他这边,朝中大臣也是主杀者多之,几个御史更是恨不得死谏,还有一部分保持沉默,敢公然站在皇帝这边的,便是与整个江山社稷为敌,怕承担不起奸臣惑君的罪名,怕被清君侧。 陈贵妃一出了喜讯,皇帝便把她送去了寿康宫,分派御林军和心腹宫人将寿康宫围守起来,皇后想以主母的身份去探望也被拒之门外,皇帝不信她们任何人。 陈贵妃住在寿康宫里,一应饮食用度太后都要亲自过眼,就怕遭了算计,她年纪大了,怕自己眼瞎耳聋受人蒙骗,还要让御医再看一遍才敢让陈贵妃接触。 看他们草木皆兵的模样,陈贵妃心里便有底,只怕这个孩子和她无缘,便是不能生下来,既来了她肚子里,总要帮帮母亲,好歹让她不必再回那座冷宫了。 太后正看着陈贵妃吃一碗燕窝粥,听说祥郡王和柔嘉郡主并大公主过来请安,她犹豫一瞬,摆手说不见,这几个孩子也是她的孙儿,若是平时他们来了,自然是笑盈盈招到身边亲热,如今特殊时期,她不想恶意揣测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们,可他们的母亲不让她放心。 大公主看着眼前被重重守卫的寿康宫,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孩子还没出生呢,防谁呢这是。宫人出来回话,说太后不见,大公主当即就口不择言了,“这孩子还没出生呢,祖母就看不到我们了!说什么我们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却原来还比不上人家肚子里一块肉!” 大公主嗓门不小,穿过殿门钻进太后耳朵里,刺的她皱眉头捂胸口,这个孩子实在寒人心。 “主子宽心些,大公主向来心直口快,实则是个孝顺孩子,您莫要怪她。” 伺候太后多年的嬷嬷给主子顺气安抚,陈贵妃低眉顺眼不置一词,心直口快么?她确实早领教过大公主的心直口快,只是她以前对大公主也算不错,大公主跟着凌星一口一个姑姑叫的亲热,如今到了利益冲突的时候,当年那点儿情分早抛到脑后了,和所有人一起站在她的对立面来攻戡她,她做错了什么? 皇后听说金童兄妹几个铩羽而归,心里更加打定了主意,这个孩子不能留,就像玉女说的,孩子还没出生呢,金童兄妹几个叠一处都比不上他,若生出来是个男孩儿,以后宫里还有他们母子几个站脚的地儿?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后慈心护孙儿 金童心忧忘美人 太后不愿见金童兄妹几个,却不能不见二公主,二公主是她带大的孩子,比陈贵妃肚里这个还亲。 二公主今年十一岁了,她自幼身子不好,长的也慢,同龄的姑娘大多开始抽条了,她却瘦瘦小小还一团孩子气,惹得太后倍加怜爱,虽在公主所有一个住处,大多数时候还住在寿康宫,太后亲自照顾着。 二公主对陈贵妃肚里的孩子倒没什么敌意,反而有几分期待,若再有个小孩儿出生,她也能带着弟弟妹妹去玩。 二公主来了寿康宫,太后便留她住下,白日里再去上学,傍晚下学再回来,如此,寿康宫里能随意进出的就只有二公主了。 二公主除了去寿康宫,去的最多的就是平宁殿了,宁妃没有孩子,最疼爱的就是二公主,常常见她来了便让宫人去尚食局加菜,二公主也喜欢这位母妃,在她心中的地位仅排在祖母后头,父皇都要退一射之地。 “陈贵妃还好么?她的肚子大不大了?” 这日是二公主学堂休沐的时候,她昨夜睡在寿康宫,今早去坤仪宫给母后请了个安,两个姐姐都在那儿,她和姐姐们坐了一会儿,便来了宁母妃宫里,这儿比坤仪宫舒坦。 宁妃给二公主夹了块沾满椒蒜的扇贝肉,二公主喜欢吃海味,也是个口味重的,太后饮食清淡,她跟着祖母幼时也是吃些养生药膳汤汤水水,后来满了七岁搬去了公主所,柔嘉郡主为她接风办了几桌小晏,邀了亲戚家的孩子们进来玩,二公主跟着这群哥哥姐姐一处吃喝,见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嘴里有些馋,大公主哄她吃,她尝了香辣味道,后来就再也瞧不上那些清汤寡水了,不过身边宫人会劝导她,她想胡吃海喝是不能的,对比起大姐姐,她的口味还算清淡了。 宁妃深知她意,回回二公主过来,她便让尚食局做几个香辣滋味儿的膳食,让二公主吃的肚皮圆溜走。 二公主接过宁妃夹来的贝肉在嘴里咀嚼了几下,感受贝肉划过齿颊时满嘴弹嫩的触感,哧溜一口吞下了贝肉,嘴里回味香甜,真是人间美味呀! “不大,她很瘦呀,看不出来有孕呢。” 宁妃想想也是,才三个月的肚子,身子纤瘦的人确实看不大出来。 “婉婉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二公主咽下了嘴里几丝酸辣鱿鱼,又喝了口甜滑的杏仁露解辣,才回话道“我想要个弟弟,但陈贵妃的这个,我希望是个妹妹呀。” 她也知道那些事情,陈贵妃这胎若是个公主,一切好说,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留下来,祖母和父皇才会开心。 宁妃望着二公主满目温柔,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我给你做了个香囊,吃完了饭我给你挂上,你身上这个用了有段日子了,你身边人都不给你做个新的么?” 二公主低头扒饭,头也不抬道“宫人做了,我不喜欢,我只喜欢祖母和母妃给我做的。”祖母年岁大了,很少给她做什么东西,她也明白,不会无理取闹,宁母妃对她很好,从小她穿的用的玩的有许多都是宁母妃精心准备的,她都喜欢。 宁妃被她这一句话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讷讷道“你喜欢就好,我常给你做。” 二公主嗯了一声,心下却盘算起来,宁母妃待她这样好,她不能一味索取,什么时候也做个小东西回馈给母妃吧。 宫里出了大事情,如今人人都盯着寿康宫的动静,金童同样不懈怠,连他新结识的小美人都顾不上了,每日悄悄打探消息,或是让人去外头探探口风,知道朝臣和皇帝还僵持着,每日上朝必要说道几句,皇帝瞧着是要行拖字诀,拖上几个月孩子都出来了,你们还能闯进宫里来杀人不成? 金童比皇后更不想让陈贵妃肚里这块肉生下来,他早习惯了皇帝没有儿子,他不希望有个正经皇子压在他上头,那他这个养子,这辈子也就是个郡王顶天了。 宫里的事情,传到朝臣百姓家里也就是茶余饭后的几句谈资罢了,便是那些在金銮殿上义愤填膺要皇帝大义灭亲的大臣,回了家里也松泛的很,谁管皇帝的儿子由谁生,皇帝若有几个儿子,底下人要站队,还能真心琢磨一二,眼下皇帝一个儿子都没有,他们想站队都找不着地儿,若不是怕被冠上危害社稷的名头,他们真想说,生吧生吧,赶紧生个儿子让众人安安心。 光禄寺卿范家便是这个一个家庭,光禄寺卿位列九卿之一,正三品的京官,不能说不清贵,但同样为五寺九卿,掌祭祀典仪的光禄寺卿就比不得掌刑讯的太常寺卿。皇室一年有多少次祭祀活动,大祭小祭神祭鬼祭年祭节祭,三不五时就要祭一寂,上头只需露个脸上柱香便是,底下人跑断腿,明明干的也是最繁琐最劳累的活儿,旁人说起他来,好似光禄寺就是个光吃饭不干活的摸鱼衙门似的,明明隔壁的鸿泸寺才是。 朝中近来气氛低迷,光禄寺卿上朝压抑的很,回了家里想松泛松泛,看看聪明机灵的孙子们和漂亮可爱的孙女们,才是人生之乐事。 可偏偏近来家里也不太平,先是长媳带着两个孙女去白马寺拜佛,最漂亮的孙女在山上受了惊吓,回来后没两日竟然有登徒子找上门来,说那日在山上和你家姑娘私会,已互许了终身,姑娘让他拿着信物上门,家里自然能应了这门亲事。 大太太跪下请罚,言道她管教无方,让三姑娘被坏人诱拐,请公婆责罚。 三姑娘的丫鬟青竹跳出来说话“那日在山上的又不是只我家姑娘一人,怎么出了事情,大太太就推了我家姑娘出来?那地痞还没指名道姓,大太太这顶大帽子我们姑娘可不敢接!” 二太太和二老爷带着儿子去肃州参加娘家姐姐的嫁女礼,原本想将女儿也带去,偏偏三姑娘动身前夕染了些许小风寒,便被留在了家里,如今大太太攻戡三姑娘,没人为她说话,三姑娘自个儿又不善言辞,受了些委屈便哭的说不出话来,青竹只是个丫鬟,便是担上不敬主子的罪名,也要为自家姑娘正名,好歹要熬到二太太回来才行。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精心设局遭移花 女眷阴私如暗箭 老夫人让门房把那人带进来,别在门口闹,让外人看笑话。 那地痞被带上来,老太太让长子和三子审他,她则带着大儿媳和三儿媳坐在屏风后头,姑娘们都没过来,别被这些事情污了耳朵,她压根儿就不信她们家金尊玉贵的姑娘会和这等流氓沾上关系。 地痞所谓的信物,是一方帕子,大老爷让他呈上来,他不肯,“若你们拿了回去不认账怎么办?” 大老爷便听出意思了,这是要讹钱。 “你不拿出来,我们怎么知道这帕子是不是家里姑娘的?” 地痞道“我知晓你们这样的人家看不上我这样的人做姑爷,只恨我与小姐地位悬殊有缘无分,不过这信物确实是你家姑娘亲手给我的,你们若想要回去,拿一千两银子来赎。” “你!” 范家一门书香,怎横得过这无赖,对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却爱惜羽毛,好歹要先把东西要回来才是。 大老爷让账房去取钱来,地痞得了钱,还不忘自保陈情“你们可莫要打着拿回了东西杀人灭口的主意,我在我的友人那儿留了份底,若我今日没回去,翌日他便去大理寺击鼓鸣冤。”他无牵无挂的,拿了钱便好过,范家打老鼠怕伤玉瓶,可不只能咽下这口气。 “我们家不是这等不讲信用的人,若东西确实是我家的,便当我们高价赎回来了,若你随便拿个什么东西来诓骗我们,我们好歹是官家,收拾你还是容易的。” 那地痞面上自信,“东西是真的,不过既咱们双方都不信任,不如立个字据,便写我拾到了府上姑娘的物件,好心归还,府上谢我拾金不昧,给了一千两银子做谢礼,如此,可算掰扯清楚了是不是?” “那好,我这便让下人准备笔墨。” “哎,不必,我不识字儿,也不晓得你们写的什么,我事先便托人写了两份儿,大老爷看看有没有异议,若无异议,咱们双方签过字画过押,一人留一份儿,这事情便算过了,可是?” 这无赖是有备而来啊! 大老爷听他说话有理有据,可不像一个没学识的二流子做的出来的,怕是身后有什么人唆使,近来他们家是犯小人了,事关家中女儿声誉,范家只能闷声吃大亏,破财消灾了。 双方立好字据后,地痞便将帕子给了大老爷,是一方绣了兰花的真丝手帕,帕子右下角绣了个荞字。 大老爷眼睛一抽,想将帕子藏起来,三老爷却凑过来看,看到这个荞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家这一辈的姑娘取花草名,最漂亮的三姑娘叫萱雅,大姑娘叫荞雅。 合着还是他那位贤良大嫂恶人先告状呢。 “大老爷,小的可没说谎吧,是不是你家姑娘的东西?” 大老爷目光危险,语气里带着冰碴,问他“这东西哪里来的?” 这地痞也聪明,道“小的去山寺游玩时,路上捡的,听说是贵府姑娘的物件,怕被什么坏心人拿来做文章,便主动上门归还,贵府果然是贤良人家,怜小的生存不易,给了大额赏钱,小的谢过老爷大恩大德,”地痞说话间,还鞠了一个满躬,让堂上坐着的两位老爷面色僵紫,心里几近呕血。 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后,老夫人从屏风后出来,问大老爷要帕子,大老爷犹豫片刻,递帕子的手不够利索。 老夫人接过了帕子细看,大太太和三太太也凑过来看,待看到帕子下方的荞字,三个女人面色惊变,老夫人是恼怒,大太太是不敢置信,三太太则幸灾乐祸多一些。 “大嫂,你不是信誓旦旦地指萱姐儿么?你素日里疼爱府上的姑娘们,常说‘我只恨不得这些姑娘都是我亲生的’,这回带了两个姑娘出去,出了事情还是护犊子,推了隔房的侄女儿出来,结果是你的姑娘出了事啊!” 大太太面色一瞬狰狞“没有的事!是那无赖在诬陷!” “哟!原本说是萱姐儿出了事儿,你就说管教无方,让姑娘受了坏人诱拐,坐实了她不检点,如今到了自家闺女身上,便是人家诬陷了,果然是亲疏有别啊!” 妯娌二十年,谁又不知道谁呢,大太太总爱装贤良大度,衬得二太太冷漠,三太太碎嘴,实则二房和三房哪个都比她真实些。 “行了!都别说了,东西拿回来了就成!老三家的去哄哄姑娘们,刘氏跟我来。” 三太太得意地走了,你也有今天,她得好好哄哄三姑娘,待二嫂回来了,更得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西园里起了一栋高高绣楼,是府中未出阁的姑娘们的住处,光禄寺卿家算是大家族,但光禄寺卿府是官邸,地界不算大,姑娘们不能每人独居一院,便住在绣楼里,每人分几间房,京里许多官僚人家都是如此,除非像宫里这样的地方大人丁少,皇子公主们才能一人住一个宫殿庭院。 三太太去了蕴秀楼,里头的姑娘们也是望穿秋水,就等着前头定论呢,三姑娘哭个不停,只有二房的一个小庶女陪着她,其她堂姐妹都不愿意同她玩,有这么个美丽精致的姐妹站在边上,能将人比到尘埃里,旁人怎样的才华德行,都比不上她一张脸。 这个时候,她们心里也是幸灾乐祸多一些的,如果这个姐妹德行上出了污点,脸蛋长的再漂亮也于事无补,谁会要一个德行有亏的女子。 三太太带来的消息,却让她们失望了,她一来便好生安抚三姑娘,说她受了无妄之灾,更指大姑娘“明明是你的帕子落进了外男手里,怎么推给妹妹?若不是我们亲自审了那人,三姑娘可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大姑娘不敢置信,怎会是她?李妈妈怎么做事的! “不可能,我的东西我都收的好好的,不可能落入外男手里!他拿的东西定然是假冒的!” 三太太撇嘴,目光里带着几分鄙夷,果然是亲母女,旁人出了事可劲儿踩,到了自个儿身上,就百般找理由推脱,合着今天若那人拿出的是三姑娘的东西,就是三姑娘不检点私通外男,拿出的是大姑娘的东西,就是人家蓄意陷害了?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书香之家也阋墙 为母则强不退缩 三太太只有两个儿子,没有亲生女儿,因此对于三姑娘无甚敌意,反而还教自家儿子同三姑娘交好,若这丫头嫁的好,说不得还能拉拔娘家兄弟一二。 只三姑娘毕竟不是她亲生,她没有帮着这个侄女去攻戡另一个侄女的道理,只能等二嫂回来帮亲闺女主持公道了。 家丑不可外扬,老夫人训斥了大太太几句,补了些东西给三姑娘,这事情也算揭过了,待二太太回来,听说自家姑娘受了天大的委屈,杀到大房去大闹,她是郡公府的庶女出身,从小跟着姨娘没少和隔房的姨娘姐妹们掐架,骂的那叫一个难听,说大姑娘面丑心毒,活该被退亲,活该嫁不出去,自个儿不检点还来祸害堂妹,被揭发了出来又装无辜,母女俩一样阴毒无耻!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二太太也是吵架的一把好手,一点儿不差三太太,素日里不爱说话,怕是知道自个儿说话不中听,怕得罪人就干脆不说了。 大姑娘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客,怎么敌得过二太太嘴毒,被她骂的躲在母亲房里痛哭,大太太一贯的慈和面孔都绷不住了,母女俩被二太太指着鼻子骂,她若忍下了这口气,日后还怎么在府里立威。 大太太和二太太大吵了一架,两房彻底撕破脸,二太太更是扬言要分家,和这等黑心妯娌住在一处,她夜里睡不安稳。 老夫人面色阴沉,将两个儿媳都赶去跪祠堂,闹成这样成何体统,给小辈们带个坏榜样。二太太跪就跪,跪完了还是吵着要分家,老夫人不许,她便带着女儿回娘家去,府里中馈掌在大太太手里,她若想做什么手脚,二房怎么防得住。 二太太带着女儿回了郡公府,可郡公夫人并非她亲娘,她回了娘家又怎么好过,郡公府已经分家,她没有同胞兄弟,姨娘也已经老了,又不得宠,她带着女儿回娘家住了几日,府里下人便阴阳怪气,她实在呆不住,可就这样回娘家,也太窝囊了,便是在娘家受气,她也要扛住了。 三姑娘跟着母亲回了外祖家,在这里寄人篱下,尤其去给外祖父母请安时,碰到外祖家的表兄弟,他们盯着她看,外祖母脸色阴沉的可怕,她实在不愿呆在这儿了。 每当这时候,她便极思念那晚的小公子,那个曾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是三姑娘这般美貌少女,从小受过太多的夸赞艳羡,心里自然会膨胀几分,期待着有一个出身尊贵才貌出众的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来娶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何其美哉。十几年来,扣动她心弦的就这一人,他怎么就没了音讯呢! 二太太带着女儿住在娘家,一住就是好几日,郡公府不得已,让大老爷和大太太陪同姑太太母女回去,向范家讨个公道。 范家深知郡公府的为人,最是懦弱无能的一家子,若真要讨回公道,二太太一回去他们就该过来讨说法了,等到如今才来,怕是二太太赖着不走,他们没办法了吧。 既郡公府来了人,范家还是得表出些姿态来,只说妯娌拌嘴,他们已训斥过大太太,二太太也消消气,回来吧,却绝口不提分家之事。 二太太知道分家无望,也松了口,只要大太太不再掌管府中中馈,她才能带着女儿安心住下。 大太太目光怨毒,合着是为了谋府中中馈,倒是小看这个泼妇了! 范家是书香之家,把中馈交给次媳打理,成何体统,但二太太不依不饶,最终只能劳烦老夫人出来管事。 有了这一遭,大房和二房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二太太更是盯紧了女儿,不许她再和大房的人来往,反而和三房走的更近,大有两房抱团排挤大房的意思,不过大老爷仕途比两个庸碌的弟弟更为顺畅,并不屑他们抱团。毕竟是家中嫡长子,家里大半的资源都给了他,底下的弟弟只能从他手里捡点漏,二房三房再怎么蹦哒也不足为惧,三姑娘虽然貌美,实则论身份并不如大姑娘尊贵,大姑娘原先定亲的人家,是礼部尚书林家的公子,朝中一流的清贵世家,年方十八已中了举人,也是京中官宦人家这辈子弟里少有的青年才俊了,林家教子有方,他们家的子弟都不错。 相反三姑娘虽生的貌美,亲事却是老大难,先不说娶妻娶贤纳妾纳美,这京中世家联姻首要的就是门当户对,三姑娘的父亲只是礼部的一个六品给事中,同他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是六七品小官,他们可不敢娶这样貌美的姑娘,怕给家里招祸,高门大户又看不上她的出身,二太太也不欲让女儿做妾,她自己就是庶女出身,从小受了多少委屈。 三姑娘养在深闺,不知这些俗事,她年方十四,从小受到的赞誉和青睐让她觉着自己是不愁嫁的,多的是人想娶她吧,可她心里已有了一个人。 范家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大太太后来让人去找过那个地痞,拿了钱就跑了,京里都不敢呆了,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唆使竟敢反咬一口,她们怀疑三姑娘,只是从那之后她们就没有和三姑娘单独相处的时候,想套点话出来也不能,只是心里已对二房起了戒心,恐怕这一家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冷不丁窜出来咬人一口,让人防不胜防。 宫里打从陈贵妃有孕后气氛就不对了,皇帝和太后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陈贵妃原本是坐稳了三月胎才爆出喜讯,在寿康宫好生休养着,却渐渐孕相不好,整日里打不起精神,夜里还盗汗发冷,太医眉头凝重,只说她接触了活血之物,但翻遍了寿康宫也没查出问题。 皇帝大怒,连寿康宫都不放心了,将陈贵妃接去了乾元殿,便是于礼不和,他也要冒这一回忌讳,规矩比得上他的子嗣重要? 陈贵妃还没踏进乾元殿,就在去的路上见了红,彼时她人坐在软轿里,却忽然腹痛难忍,皇帝陪在她身边,见此情状想把她带回乾元殿,宫人却道孕妇见红大不利,实在不宜去沾染帝王住所,皇帝眉头紧缩,还是把人送回了寿康宫。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贵妃小产祸源现 矛头直指平宁殿 陈贵妃的胎保不住,在众人意料之中,听得她落胎的消息,许多人松了口气,转而又自危起来,不会波及到她们吧。 皇帝愤怒至极,险些将一干太医推出去斩首,一群庸医,孩子都三个月了还保不住,知道有东西冲着陈贵妃却找不出病源,他怎会养着这群酒囊饭袋。 太医是有苦说不出,陈贵妃的胎本来就有问题,不知是用什么诡秘法子怀上的,总之大伤母体,孩子不可能生下来,但他们不敢说实话,陈贵妃的肚子看起来好得很,皇帝和太后宝贝的不行,彼时前朝后宫都抵制陈贵妃母子,他们若说明原由,怕是会被皇帝认为与那些人是一丘之貉,存心不让这个孩子出生,如今更不能说,不过是看孩子保不住了给自己找的推脱之言。 陈贵妃倒是有几分良心,还处在失子的剧痛之中,便抓着皇帝的手为太医求情“这事怪不得他们,所有人都不希望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他一定是听到了,知道大家都不欢迎他,便走了。或许这便是天命所趋,臣妾和陛下都得认命。” 皇帝脸色阴沉,这哪里是天命所趋,这是人定胜天,他身为一国之君,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他倒是要看看,是谁有这通天的本事,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点兵搬将! 陈贵妃失子后,在寿康宫住了一晚,翌日便被挪回了她原先的住所瑶华宫,瑶华宫在她搬走后住进了几个小妃嫔,都住在侧殿,主殿空置,几人为了争夺主位斗的乌眼鸡似的,陈贵妃大着肚子进入寿康宫后,瑶华宫便被收拾了出来,等待着昔日主人带着小主子回归。如今倒也回来了,只是少了个人。 皇帝排查了整个寿康宫,连太后宫里的老人都去慎刑司走了一趟,最终也没查出什么来,连日的阴沉氛围下,金童他们几个都不敢出宫玩耍了,每日规规矩矩上学,老实的不得了,也不敢去皇帝跟前晃,怕他看到这几个孩子,想到自己刚刚流逝的孩子。 在大公主出生前,宫里也有两个妃嫔小产过,那时皇帝还年轻,不似如今这般在乎子嗣,他觉得自己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可如今这个孩子,是他在二公主出生后时隔十一年才有的子嗣,他有种预感,这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如今没保住,他可能,真的要绝后了。 是谁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他绝不放过。 婧儿带着两个妹妹去看望陈贵妃,皇后是不可能去的,其他妃妾倒是假惺惺去了,陈贵妃不见,婧儿她们三姐妹去,陈贵妃倒是见了,毕竟是大人的恩怨,不波及到孩子身上。 陈贵妃歪在床上一副病态,小产过后屋里一股血腥气,大公主忍不住蹙眉,婧儿拉着她坐在贵妃床前,关怀着这个凄美柔弱的女子。 婧儿差不多有三年没见过陈贵妃了,记忆中这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再见,虽则一身病气,也难掩风姿,难怪进了冷宫后还能和父皇旧情复燃,有了身孕后父皇更是冒天下大不韪也要保住她们母子俩,未尝也没有爱屋及乌的意思,如果陈贵妃不得他意,只怕也得不到他如此善待。 陈贵妃精神不济,婧儿她们才坐了一会儿便有太医来诊脉,便没敢多叨扰,告辞时太医叫住了她们,慢慢打量着她们走过来,最后停在二公主面前,问她“二公主腰间挂的荷包能否给微臣看看?很别致的香味,微臣想研究一二。” 二公主歪头,把荷包给了他,太医拿在鼻尖轻嗅了一二,问二公主能否拆开来看看,二公主小嘴微撅,看在太医这么大年纪的份儿上,便答应了。 太医把荷包拆开后倒出了里头的香料来,脸色有些凝重,问二公主“公主这荷包看着新,挂了多久了?” 二公主道“有一个月了,宁母妃给我做的,我很喜欢,日日都挂着。”你却给我拆开来,拆坏了你赔不起的! 太医望着二公主,眼中有些不明意味,寿康宫人人都排查过,只漏了二公主,皆因她白日去上学,晚上才回来,没见着便没想起,而可以在寿康宫随意进出不受限制的,也只有自幼在寿康宫长大的二公主。 婧儿心里不安,问太医“这荷包怎么了?” 太医没答,问陈贵妃“微臣大概找到娘娘小产的原因了。” 婧儿姐妹三人目光惊诧,这是在指二公主? 听说害陈贵妃小产的罪魁祸首找到了,皇帝和太后一齐到了瑶华宫,皇后听闻自己两个女儿卷入其中,也赶了过去,乔贵妃等人则赶去看戏,到的时候瑶华宫已济济一堂。 二公主见了太后,委屈地偎进了祖母怀里哭泣,太后心疼极了,她不信自己养大的孩子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定然是被人陷害了,她定要将幕后黑手找出来,借孩子的手杀人,实在是罪无可恕。 皇帝也不愿相信是二公主干的,二公主一直是个纯良乖巧的孩子,若说是玉女,他还信几分。 荷包是宁妃送给二公主的,既他们不愿相信是二公主干的,宁妃便成了第一嫌疑人,宁妃跪下道冤枉,她给二公主的荷包里放的是兰芷薄荷,并没有麝香,她向来不爱那股味儿。 宁妃心里还在嘀咕,就算这个荷包里有麝香,二公主挂在腰上,又没有时时跟在陈贵妃身边,只是在寿康宫一起吃个饭罢了,难道每日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就把陈贵妃已经坐稳了的胎冲掉了? 后妃对于陈贵妃有孕的事情都抱有疑虑,陈贵妃的胎这么轻易就掉了,如今又扯到二公主的荷包身上,怎么看都像拉下水找替死鬼,宁妃不由阴暗地想,会不会陈贵妃根本没怀孕,假装怀孕夺回圣宠,再利用小产将高位后妃拉下马,或者她一开始的目的是皇后,只是皇后防的严,她无处下手,便挑了好捏的宁妃和二公主。 进宫多年,宁妃早不是当初心无城府的小县主了,在妃位上一坐多年,无宠无子,二公主是她唯一的寄托,她绝不会让人危害到她们。 听说事情牵扯到了二公主,宁妃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或许陈贵妃确实是受害者,有人害了她,又嫁祸到自己和二公主身上,宫里有这个手段有这个人脉的,也就那几个。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慧宁妃巧舌自辩 不敌幕后运筹者 宁妃跪在地上有理有据地道明心中疑虑,其一她疼爱二公主多年,要害人绝不会借二公主的手,且她也不是傻子,怎会在自己送给二公主的荷包里动手脚,让人抓了把柄,便是她真动了,陈贵妃已经小产,这个荷包也该被毁尸灭迹才是,怎的还会让二公主戴着到处晃悠?这是巴不得昭告天下是她害的人? 其二她膝下无子,一进宫便是妃位,这么多年没挪过地儿,一直诚心侍奉太后照顾二公主,她不争不抢,也没什么需要争抢的,她一辈子已经定了格,皇上有没有儿子,谁生的儿子,影响不到她半分,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惹祸上身? 其三就是这麝香的药性了,她知道麝香有活血的功效,孕妇忌用,她问太后“二公主在寿康宫和陈贵妃相处的时候多么?” 太后摇头“婉婉白日里要上学,晚上回来住,会同我们一桌吃饭,每日也就饭桌上这一会儿罢了,并不久挨在一处。” 宁妃又问太医“这荷包拢共就装了这么点儿香料,麝香含了多少,是否到了孕妇一闻便感不适的地步?” 麝香味儿重,二公主的荷包里若装满了麝香,走她身边过的人都闻得到,陈贵妃身边有专门伺候的燕喜嬷嬷,产婆都备好了,这些人都经验老道,若闻到了浓烈的麝香味儿,难道不会提出来? 若她们闻不出来,想必荷包里麝香的味儿极其微薄,也只有经验老道的妇科圣手杜太医才能嗅出来。既如此,这么一点儿量,怎么就能把陈贵妃已坐稳了的胎冲掉了呢? 宁妃素日里温温淡淡的,众人倒不知她如此临危不乱能言善道,皇帝沉吟半晌,让宁妃起身。 太医如今也是没有法子了,陈贵妃的胎无缘无故掉了,若找不出祸源来,他们怎么交代,既抓住了麝香这一条,便不能松口了。 “这荷包里麝香的份量确实不多,但贵妃娘娘自有孕以来每日忧思过重夜不成寐,再加上有麝香熏陶,更是雪上加霜,是以……此胎不保。” 太医咬死了就是麝香的原因,总之和他们没什么干系,宁妃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再次强调“我给二公主做的荷包里不含麝香,宫里只有内务府和太医院有麝香,陛下可以让人查查,看看近来有谁从这两处领用过麝香,或是以前领用过的,也找出来。” 麝香有药用价值,也可用来燃香,不过许多人不喜麝香味冲,便是太后求神拜佛,也是燃的檀香,年轻妃嫔公主们更是只用花香果香,谁会用麝香呢? 宁妃没想到的是,内务府了太医院两处的册子拿出来,上头标注近来只有平宁殿的宫人领过麝香,理由是宁妃近来失眠,在香料中加入一些麝香有助眠功效,平宁殿领用的不多,且除麝香外还领了些别的香料,彼时陈贵妃刚曝出有孕,在这个敏感时候,谁若大量领用麝香,可就引人注目了。 内务府查出来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宁妃如此,倒有些贼喊捉贼的意味了,皇帝看她的目光也不那么善意了,宫里的女人最会装模作样,说不得真是宁妃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 宁妃让人叫领麝香的小宫女出来对质,她确实近来失眠,但她不喜欢麝香的味道,绝不会熏麝香助眠,太医给她开了安神茶,她喝了就睡的不错,不必依靠香料。 去内务府领麝香的是平宁殿一个叫红樱的小宫人,素日里只做些跑腿的事情,一月前大宫女确实交代她去内务府领些东西,但没让她领过麝香,谁让她自作主张去领的! 红樱跪地连连磕头,说她听岔了,主子没交代,她怕自个儿落了哪样,问内务府有什么香料,她一样领了一些,绝不是包藏祸心。 事情扯来扯去,成了平宁殿内部踢球,总之宁妃是说不清了,皇帝把她关到了掖庭宫,便是陈贵妃呆了三年的地方,只说暂时看管起来,但众人都知道,宁妃这回若脱不了身,掖庭宫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住处了。 贤宁大长公主听闻女儿在宫里出了事,赶着马车哭进宫来,作为皇帝仅存的姑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不顾仪态涕泗横流,求皇帝放过宁妃,她只是一时糊涂罢了,绝不是成心害人。 要皇帝说,这个姑母才是老糊涂了,宁妃还未定罪,她便急忙忙赶进来求情,似乎坐实了女儿害人一般。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姑母从来不太聪明,要不然也不能将幼女送进宫来争夺无血缘的外孙女的抚养权,结果外孙女没抢到,还赔了一个女儿。 要说贤宁大长公主,也是个可怜人了,她嫁的是一个文官之子,丈夫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不过待公主不错,夫妻也算和美,生了二女一子 。 宁妃是家中幼女,上头还有一对兄姐,她的姐姐清芷郡君,是太祖皇帝孙辈第一个女孩儿,她出生时太祖皇帝还在,极为疼爱这个外孙女,贤宁大长公主也母凭女贵,很是风光了一段时日。 好景不长,太祖皇帝死后,先帝继位,是贤宁公主的异母兄弟,自然没什么情分,而清芷郡君十岁时参加秋狝围猎,从马上跌下来夭折了,贤宁公主痛失爱女,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 驸马为了安抚妻子丧女之痛,夫妻俩再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宁妃。原本宗室女只有嫡长女才有爵位封号,清芷郡君是嫡长女,爵位封号都是她的,但她还未享受这份尊荣便夭折了,贤宁公主请求先帝将这份恩典移到幼女身上,先帝怜她丧女,许了,只是依照宗室勋贵之家嫡长子无法承爵其余子嗣袭爵要降级的规定,到宗室女头上也同样适用,因此宁妃还在娘家时,众人都叫她清蕙县主,便是降级承了已逝的长姐爵位,否则她一个公主嫡幼女,压根儿就不会有爵位。 皇帝想到宁妃的身世,心里一阵叹息,原本这个表妹成年后封县主,能嫁个好人家,偏偏被糊涂母亲推进了宫里,毁了一辈子。如今母女俩形容可怜,能怪谁?宁妃不见得无辜,她若无法自证清白,他可不会顾念亲戚情分。 。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最是善变帝王心 领麝香的小宫人被送进了慎刑司盘查,慎刑司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小宫人熬不住严刑拷打,招认是宁妃身边的文竹姐姐让她去领的麝香。 宁妃百口莫辩,她自认对下人都不薄,这丫头是为财还是受了要挟,要反咬主子一口。 二公主不相信这事是宁妃做的,她想向父皇求情,太后拦住她,让她别管这事,曾经她怕自己走的早,不能将二公主护持长大,宁妃确实是她看中的二公主养母人选,可宁妃若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怎么护住二公主,那么,太后又凭什么救她。 在这一刻,皇室的冷漠彰显无疑,就算他们都相信宁妃是无辜的,她若没有法子自证清白,就只能当替罪羊,他们没有义务救一个弱者。 就在众人都翘首以待看宁妃落马时,转机却出现了,贤宁大长公主的长子,也就是宁妃的亲兄长,在京中一处民宅里找到了被绑架的红樱一家人,向圣上陈情,定是因为红樱家人被绑,她受了威胁,才不得已要毒害陈贵妃攀咬主子。 皇后道“为何不能是你们绑架了红樱的家人,逼她向陈贵妃投毒,又在宁妃败露后绑了红樱的家人出来,示意她改口供词?” 这也是说的通的,人证从来不如物证铁硬如山。 红樱在慎刑司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在看到家人平安后,不受制肘才敢说真话,“不是宁妃娘娘抓了奴婢的家人,是浣衣局的乃嬷嬷,她找上了奴婢,让奴婢去领麝香放进二公主的荷包里,奴婢不知幕后主使是谁,与奴婢接头的人就是乃嬷嬷,奴婢不忍家人受苦,污蔑了主子,奴婢该死,不敢奢求陛下放过,只求陛下莫要禍及奴婢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皇后让人去抓乃嬷嬷来,到浣衣局却发现人上吊自尽了,这下又成了无头公案,宁妃的冤屈还是无法洗刷,甚至还有杀人灭口的嫌疑。 事情到这份上,皇帝是不能指望宁妃和她的家人能再翻找出些什么了,此事阴私重重,他要为自己的孩子讨回公道。 皇帝有他私人的查案手段,顺着乃嬷嬷这条线查下去,查到了她的侄子一家在上月忽然从河南老家搬到了京城,还买了城西的胡同院子,京城的房价有多贵,岂是他们一家泥腿子买得起的,浣衣局又是半分油水都没有的地方,乃嬷嬷做浣衣局的管事,也接济不了娘家多少。 更巧的是,红樱的家人被绑的宅子,就在乃嬷嬷娘家侄子的新房隔壁的院子,如此能证明红樱说的是真话,乃嬷嬷确实抓了她的家人,可并不能证明乃嬷嬷是不是服从宁妃的命令做事,这一切都有可能是宁妃自导自演的。 天降横财,必有妖也,查查他们买房子的钱从哪儿来便知道了。 皇帝不敢置信暗卫呈上来的证据,竟然是她? 是她,也说得过去了。 乔贵妃正在殿中揽镜自照,在脸上敷了脂膏,细细拉扯自己眼角的皱纹,仿佛这样就能抚平这些细纹,重回少女时娇嫩平滑的面容。红颜早衰花残粉褪,何等伤怀,她曾经是个怎样惊艳的女子,岁月为何不能善待她些。 陈福寿不经通传便闯进来,“贵妃娘娘,还照呢?和咱家去见见皇上,再回来照镜子不迟。” 乔贵妃美眸凝霜柳眉倒竖,镜中人一瞬狰狞起来,回头狠盯着陈福寿“你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狗奴才,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近几年乔贵妃圣宠衰减,皇后却膝下三个孩子长成,底气愈发硬了,乔贵妃年轻时还能仗着美貌圣宠和皇后对着干,如今可不行了,连坤仪宫的狗都吠的比别处的大声些,这条阉狗竟敢欺上门来,当她是纸糊的不成! 陈福寿无谓地挥着袖子扇风去火气,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气的人牙痒痒。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这不是事态严重嘛,奴才也就顾不得规矩了,陛下在坤仪宫等您,您快跟着奴才走吧!” 乔贵妃心下不安“陛下找我什么事儿?”在坤仪宫等她,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这奴才就不敢过问了。” 看陈福寿小人得志的模样,尾巴能翘到天上去,怕是益皇后损她的事情,近来有什么事…… 难道? “晓得了,待本宫换身衣裳就去,去外头候着!” “那娘娘可快着些,别让陛下久等了!”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一大把年纪了,还当是她风华正茂时娇滴滴地哭两声陛下便有求必应了?打扮的再好看,这颗头颅该落地还不是要落地。 乔贵妃又穿上了她最爱的霞红色衣裳,裙面织金镶羽艳丽的很,只是到了坤仪宫见到皇后一身经典黑红配色凤袍,这份艳丽便沦为了小家碧玉,在正宫威仪下被碾压的连渣都不剩。 乔贵妃跪下请安,上座帝后却未叫她起身,乔贵妃心里不安,慢慢抬起头来看上座,帝后两人在高处俯瞰她,目光里不带半分温情,皇后这样看她便罢了,为何皇上也这样看她? “陛下?妾身跪着腿疼。” 乔贵妃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她若还是二八妹丽时,这般娇滴滴地嗔一句,皇帝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她,她如今已经是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便是精心保养,看着像二十出头,可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再这副娇态,并不能惹得皇帝怜惜,反而因近来事端,更厌恶了几分, “才跪了几下,便腿疼了?承欢殿的宫人时不时跪在宫门口,也没见她们喊腿疼。” 乔贵妃脾性娇纵,宫人若有哪处不合她意,便要让她们跪在宫门口,便是她身边的几个大宫女,惹了她不悦也没半分情面可讲,尤其这几年皇帝少来承欢殿,乔贵妃更是脾气暴躁,时常看到宫里年轻水灵的小宫人便气不打一出来,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她们到门口跪着,宫道上人来人往的,看着好不羞恼。 早年有一个脸皮薄心性高的小宫人,就因为乔贵妃在她脸上画了几道墨迹,罚她在宫门口跪一天,她羞辱难当,跳井自尽了,不过那时乔贵妃正当盛宠,死了个小宫人而已,皇帝还怪那小宫人寻死觅活吓着了爱妃呢。 今时不同往日,乔贵妃总算看明白了,母亲那句话话糙理不糙,男人喜欢你时,你放个屁都是香的,他不喜欢你时,你喝口水都是错的。 。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郎心似铁杀旧爱 后宫格局重划分 乔贵妃面色惊惧听万福贵陈述她的罪状,她确实收买了浣衣局的乃嬷嬷,想让她在陈贵妃的衣服上做些手脚,但寿康宫防的严,乃嬷嬷没地儿下手,她也就暂息了这一心思,等着别人出手,宫里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的人多着呢。 她果然没猜错,宁妃下手了,除掉了陈贵妃的胎,原本她是隔岸观火,怎么这把火烧到她身上了? “妾身没有,妾身没有唆使红樱向陈贵妃投毒,什么抓她的家人,我不知道,陛下,你不相信妾身么?” 皇帝眼里凝着冰霜,他也很想相信乔贵妃,毕竟曾经是他心尖上的人,他也不愿亲手处置了她,可如今证据确凿,乔贵妃身边的人接触了乃嬷嬷,乃嬷嬷娘家侄子买房子的钱是乔贵妃给的,她还要怎么辩解! 陈贵妃一出事,他最怀疑的就是皇后和乔贵妃,尤其扯上了宁妃之后,乔贵妃的嫌疑更大,既除了陈贵妃的孩子,让陈贵妃再爬不起来,又灭了宁妃,没人再和她争二公主的抚养权,一箭双雕,她确实有这个动机。 只是,她没这个脑子。 以前的乔贵妃确实没有,她有一张美丽的脸蛋,勾的皇帝神魂颠倒,外头有什么风霜刀剑,皇帝都能给她挡了,她不必动什么脑子,想耍小脾气便耍了,皇帝依着她。随着她渐渐年老色衰,帝王之爱也驰了,这几年皇帝对乔贵妃关心少了很多,他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乔贵妃已经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心狠手辣城府极深。 皇后怕皇帝对乔贵妃心软,特地叫了太后来旁听,太后也怕皇帝心软,道“哀家的孙儿需要一个公道,这个女人,不能留!” 太后是上一辈的宫斗赢家,自皇帝登基后她一直温温存存的,将战场让给了儿媳们,众人都当她老了,平时不过敷衍着,如今她冷肃开口便是不容置疑的死令,众人才知道,她们低估了太后。 皇帝是个孝子,但他对乔贵妃也有旧情,那个孩子还没出生,他……真要处死乔贵妃么? “皇帝,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个女人害死了你的儿子,你可能就此绝后,她罪无可恕!” 皇帝对乔贵妃有旧情,太后可没有,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儿子的小妾,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陛下!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啊!你真的要杀了我么?” 乔贵妃涕泗横流,不再是以往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怕了,她以前嚣张任性的资本不过是皇帝对她的宠爱纵容,皇帝不要她了,她现在任人宰割。 皇帝斟酌着开口“母后,事情还没查清楚,是否……” “哪里没查清楚!你还要查什么!乔贵妃敢这样嚣张,全靠你素日纵容,你今日若不处置了她,日后宫里再有妃嫔怀孕,她们更加肆无忌惮,害死一个皇嗣只是小事罢了,皇上又不能让她们陪葬。” 太后的话说到了皇帝心坎上,他子嗣艰难,膝下只两个女儿,有三个孩子胎死腹中,他确实对这些事情太过轻纵,以至于她们肆无忌惮对皇嗣下手,是时候要杀一儆百。 “传朕旨意,乔贵妃谋害皇嗣,其罪当诛,赐……黄粱梦。” 她那样爱美,又怕疼,吊死太难看,鸩毒砒霜又受折磨,黄粱梦是最舒坦的死法了,一喝下去便入睡,只是不再睁眼罢了。 这也算他对她最后的一丝温情了。 “不……陛下,庆郎!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姝儿啊,你说过会永远疼我的,你怎能如此!” 乔贵妃声嘶力竭,皇帝决然闭眼,摆手让人把乔贵妃带下去,他不会心软。 皇后红唇冷勾,这一战,真是大获全胜啊! 乔贵妃娘家不是望族,她是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被皇帝赐死,娘家人都不敢来求情,皇帝让她入了妃陵,以贵妃之礼下葬,谥号修仁,只是她罪身被处死,宫里无她的容身之处,尚敛局负责她的入殓事宜,给她修了个简单的陵墓,在妃陵停了几日便入葬了,一代佳人就此陨落,承欢殿挂了把大锁,皇帝有生之年都没再踏足过此地。 乔贵妃陨落后,陈贵妃休养了两个月,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光彩照人不减当年,她还很年轻,今年不过二十有五罢了,皇帝失了旧爱,看到这位佳人,心中某一处角落被弥补,重新宠幸起她来,陈贵妃这次落胎元气大伤,太医说她以后无法再孕育子嗣,如此,旁人也就不管她怎么得宠了。 陈贵妃不足为惧,她人也老实,不像乔贵妃上窜下跳时常给皇后找麻烦,皇后在后宫再无敌手,日子过的很是舒心,不过总有些人,似乎就看不得她舒坦。 太后向皇帝进言,宁妃此次受了大委屈,她原本出身尊贵,进宫多年一直勤恳伺候太后照顾二公主,又与人为善不争抢,这回受此苦难,他们实在应该补偿一些,乔贵妃没了,贵妃位上便缺一人,便让宁妃补上吧。 皇后目光锐利射向太后,一瞬就缩了回来,带上了副微妙笑意,“母后说的是,宁妃妹妹确实让人省心。” 太后喜她识大体,继续道“宁妃膝下空虚,一直将婉婉视若亲女,她又是婉婉的亲姨母,哀家年事已高,照看不了婉婉多久了,在哀家走之前,必要为她寻一个寄托,才放心闭眼。” 帝后忙驳了这话,“母后万寿无疆,不说这些晦气话。” 太后摆摆手,“人固有一死,哀家活了这大半辈子,也不怕这一日,只是放心不下婉婉。” “婉婉是朕的女儿,朕自然会疼爱呵护她。” “你毕竟是父亲,心系前朝,姑娘家大了,总是需要母亲关怀。” 皇后便道“臣妾是二公主的嫡母,自然会担起这份职责,您瞧婧儿让我教的多好,玉女就不提了,二公主性子和婧儿一样乖巧听话,臣妾教导起来也省心。” 太后笑笑“你的厉害我是知道的,只是金童他们兄妹三个都大了,亲事一桩都没定下来,我看你这几年是忙的脱不开身了,怕是没精力照看婉婉,宁妃一直是我看中的婉婉养母人选,考核了这么多年,我放心把婉婉交给她了。” 宁妃的心思不坏,这点太后一直都知道,她以前犹豫,不过是犹豫宁妃手段不够,怕她护持不住二公主,这回的风波宁妃虽表现不佳,但总算把自己摘了出来,也不是毫无手段,她近来倍感乏力,怕是大限将至啊,婉婉还未定亲,她定要寻个靠谱的人,给婉婉谋个好终身。 。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风波暂息方议亲 郡王妃花落谁家 在太后的扶持下,宁妃晋级成了宁贵妃,同时还获得了二公主的抚养资格,二公主叫了她十年宁母妃,如今终于把封号去掉了,叫她母妃的那一声,让宁贵妃难忍泪目,她进宫的目的就是二公主,为了这个小姑娘,她赔上了一辈子,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二公主不懂她的情意,只是很开心她终于有了母妃,以后再不必羡慕大姐有母后关怀,她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对比起陈贵妃凄然失子,宁贵妃却得了一个女儿,真是人各有命,不过陈贵妃重拾了皇帝的宠爱,在宫里的日子过的也不错,宁贵妃则是新贵得意,好在她们两人都不是爱争抢的,陈贵妃只窝在瑶华宫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宁贵妃更加诚恳地伺候太后照顾二公主,皇后则要操持三个孩子的亲事,金童兄妹俩都快十六了,一个也没定下来,她实在不能再拖了。 关于金童的亲事,皇后年前就有了打算,只是年后因为陈贵妃有孕的事情耽搁了下来,那几家有看着宫里情况不对的,先把自己姑娘许了,毕竟金童贵就贵在是皇帝唯一的养子,皇帝若有了亲生子还有他什么事儿啊,宫里以后还不一定是怎样一笔烂账呢,他们家的姑娘还是不掺和了。 如此,原本皇后看中的几个候选人就少了一个,如今还在的只有陈家的陈莞,周太傅的孙女周宁,以及珑华郡君。邱婉云是礼部尚书的孙女,亦是太后的侄孙女,太后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想把金童留给娘家的姑娘,邱家也确实需要再次和皇室联姻巩固地位。 皇帝和外祖家关系不错,舅父又一直兢兢业业上职办差,从不给他惹麻烦,因此就算舅父才能略显疏浅,他也看在舅父多年的资历上让他做了礼部尚书,只是托夏首辅多看顾他一些,礼部事情也不算太重要,不必舅父如何运筹帷幄。夏首辅点头表示理解,一直对邱尚书关怀备至,谁让人家是皇帝亲舅舅呢! 邱家向来稳健保守,原本太后想促成邱婉云和金童的亲事,皇帝向来孝顺,也答应了此事,皇后只说再看看,她还是想定陈莞,只是金童对陈家实在排斥,后来金童又和她唱反调要了无忧,她心里不爽快,便想定下周宁。周宁和无忧昔日是同窗,曾经周宁要向无忧行礼请安的,如今身份对调,周宁为正室王妃,无忧是最低等的侍妾,金童又顾念旧情偏爱无忧,婧儿也偏帮无忧,以后这姑嫂大战妻妾之争有的好看了。 皇后就是看戏不怕台高的,谁让她不开心,她睚呲必报,她倒是要看看,无忧到了金童的后院,能不能有陈贵妃这样的手段拼杀出来,周宁看着可不是省油的灯。 如今既邱婉云不战而退,可就只能数一个周宁了,珑华郡君不提也罢,陈莞不错,可皇帝不满意陈家人,那还有什么异议? 周宁年已十八,实在是不能拖了,周家之前也打过退堂鼓,但周宁不甘屈居人下,她是一定要做王妃的,周家只得陪她耗着,这已经算破釜沉舟了,如果皇后白溜了他们一圈,周宁的亲事成了老大难,周太傅还健在,周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陈贵妃有孕期间,皇后忙着处理这事,日日和皇帝扯皮,周家夫人递帖子进宫请安她也没见,她哪有心思管这些,先放着吧。 皇后先是和皇帝太后都说过这事儿,他们也挺满意周宁,出身人品相貌都是不错的,太后想到娘家侄孙女,心里忍不住叹气,娘家人也太怕事了,皇帝有没有亲儿子,金童已经有了郡王爵,姑娘嫁过来就是王妃了,怎么就不愿意,如今侄孙女都在和别人议亲了,金童这颗好白菜,可只能让周家的姑娘摘了。 宫里三个主子做了决定后,皇后便让人召周家夫人进宫,还特地说了要带上周宁,信使走后周夫人抱着女儿喜极而泣,“我的儿!你可算熬出头了,这阵子,娘白头发都多出了几根。” 早在四年前,周宁还未及笄时,家里就打算给她议亲,周宁只说她想多在家里侍奉父母几年,不忙着议亲。在周夫人的连问下,她才道出实情,她想嫁入皇室,皇帝没有儿子,眼下大公子赴西南参战,皇帝在朝中放了话,若此战得胜,大公子还朝便可封王。若不出意外的话,大公子是宗室这辈子弟里第一个封王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唯一封王的,彼时她就定了主意,她要嫁的人,就是这位大公子。 周夫人向来知道女儿心气高,但她不看好金童,“这场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你要等他?你等的起么?你今年都十四了,他才十二岁!若他在战场上出了事怎么办?你岂不白等这几年,便是他平安归来,真的封了王,你怎么就能笃定他一定会娶你?你和他定过终身么?” 女儿在宫里上学,和柔嘉翁主是同窗,该不会…… 周宁面色平静,道“我和他不熟,我要嫁的是王爷,他若是王爷,我便嫁他,至于我怎么做王妃,娘觉着,京中闺秀有几个能和我媲美的?皇后娘娘喜欢才气纵横的女子,看柔嘉翁主就知道她的喜好,娘不觉得我比柔嘉翁主更优秀么?” 什么完美贵女,不过是京中夫人给皇后的面子夸她罢了,皇后还能不知道自家姑娘几斤几两? 周夫人也很清楚自家姑娘的斤两,她自认为京中闺秀没几个能比得过女儿,可拿女儿的终身赌这未知的浮华,她总是不安心呐,这其中有多少变数,女儿家的花期就这几年,若错过了,成了老姑娘,想再找个好人可不容易了。 “祖父同我说过,这一仗至多也就两三年能结束,届时我也才十七八岁,不算太老,若实在无望,再寻亲事也不算太迟。” 周宁不愿嫁个平庸之人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她从小就心气高,在宫里上学后更是不平,明明柔嘉翁主比不上她优秀,可就因为她姓宇文,人人都要让着她,虽是同窗,见了面却要行礼,她不甘心,她要做人上人!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郡王定亲郡主忧 昔年同窗羁绊深 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金童偏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对于周宁的印象不深刻,只知道是婧儿的同窗,比他大两岁,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他不满了,他不喜欢比他大的姑娘。 婧儿几个同窗,婷姐儿和林长玉常跟着他们一处玩,无忧也是幼时玩伴,如今已跟了他,只有这个周宁,素日里不参加他们的活动,他对于这人的印象,就是个木头闺秀。 他之前也关注过自己的亲事,那几个候选人他是一个都不满意,周宁和邱婉云木讷平庸,珑华郡君空有一张脸,德行实在不敢恭维,陈莞倒是挑不出什么错处,但谁让她姓陈,就是最大的错处,他可不想和陈家人做亲戚。 京中这么多闺秀,竟没有一个能合他意的,他的要求也不高,找个像婧儿这样聪慧可爱识大体的姑娘便好了,怎么就找不到呢?他多想告诉母后,其实也不必非巴着京城这块地儿不放,可以往南边看看嘛,江南出美人呐!不过陈国被灭了,江南的美人大多都成了战俘送到了京城,只能当个玩意儿,皇后压根儿都不会往那边瞅。 说到美人,金童这才想起前不久邂逅的小美人儿,他这阵子只关注陈贵妃的孕事,竟忘了小美人,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金童叫了墨茗过来问话,墨茗却笑着答了上来,“主子忘了,奴才可不敢忘,一直都抽空盯着呢,萱雅姑娘毫发无损回家后,大房母女果然再出损招,把三姑娘的帕子给陈三,让他上门求亲,嘿嘿嘿,奴才收买了大姑娘屋里的下人,偷了大姑娘的帕子出来给陈三,让陈三拿着大姑娘的帕子上门。” 墨茗笑得讨喜,金童捏了捏他的脸,“德行!不愧是爷教出来的!后来呢?范家怎么料理的?” “自然是拿钱料理的,奴才敲了他们一千两银子!” “敲得好!” 敢欺负他的人,范家就是欠收拾了。 “范家怎么处置那母女俩?” 墨茗愤愤道“能怎么处置,大房得势,萱雅姑娘只能白受这份儿委屈,不过萱雅姑娘的母亲和大太太撕破了脸,老夫人为了给郡公府一个交代,把大太太的管家权撸了。” 金童恨恨出了口气,得赶紧把小美人捞出来才行,可是他正要定亲,哪能这时候提纳妾啊。 “你多盯着范家一些,别让她受欺负了,钱不够尽管问我要。。” 墨茗得令,“奴才定然将萱雅姑娘护的好好的,钱不差,范家的一千两银子还热乎着呢!” 金童就是这点好,下人的额外收入,只要过了他的眼,他便不管,他们能得多少,全看个人本事,他可不会沦落到和下人争食的地步。 “诶,那陈三你料理妥当了么?” 墨茗点头,“主子放心,奴才做事儿从不留尾巴。” 金童便撒开不管了,眼下当务之急是他的亲事,周宁就周宁吧,听说还是个大才女呢,便是相貌不佳,管家理事总是一把好手吧。 婧儿听说周宁成了她的嫂子,心中第一反应就是无忧怎么办,无忧进了青云殿的事,她没有和周宁说起过,周宁有几年没来明仁堂上学了,她向来也和周宁不太亲近,哥哥和无忧的事,同周宁说什么,但如今周宁成了哥哥的未婚妻,日后是无忧的顶头主母,她是不是要报备一二呢? 金童倒是东她的忧虑,同她保证“不管谁做我的王妃,我都会护好无忧,你不必担心她。” 婧儿叹气“是谁都好,可怎么就是周姐姐呢?她们昔日也是同窗,曾经周姐姐见了无忧还要行礼的,如今风水轮流转,你让无忧如何面对她?”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无忧早不是梁国公主,她那几年在浣衣局做宫女,见了谁不得卑躬屈膝?怎么对着周宁就软不下膝盖了?” 婧儿瞪他“这不一样!若换了你和明钰李玉麟,如今是他们对你行礼,日后你要对他们行礼,你过得了这道坎儿?” 金童道“我可不会有这道坎儿。” “所以嘛,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金童撇嘴,他能怎么办,让他纳无忧也是婧儿的主意,如今骑虎难下了吧,这些女人他是一个都不满意,满意的那个还没来呢。 婧儿忧虑归忧虑,总之金童是不管这事,要无忧是为了让婧儿满意,娶周宁是为了让父皇母后满意,他只负责把人接进来,以后她们怎么过日子,他就不管了。 婧儿思来想去,觉着还是得打个招呼,让她们都做好准备,要不然等哥哥新婚第二日后院女人见面,昔日同窗成妻妾,场面怎一个尴尬了得。 她先去同无忧说了这事儿,无忧恍惚一阵,还是平静接受了,“她很好,记得咱们上学时她就很会照顾人,日后定然能把金童哥哥照顾的很好。” 婧儿叹气,傻丫头,那你怎么办呢? 金童和无忧之间的事,婧儿不好细问,只问无忧“哥哥对你好不好?” 无忧点头。 “那你的身子呢?调理的如何了?”大概人就是这样贪心,她曾经只希望哥哥给无忧提供个栖身之所,如今无忧安定下来了,她又希望无忧日后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要不然就在这后院里蹉跎一辈子,也太苦了。 无忧目光幽深,望向她道“你不能总是想着我,周姐姐也是你的同窗,她才是你的亲大嫂,你若帮着我,惹了她不快,你们之间不睦,金童哥哥会难做的。” 婧儿满目伤感,将无忧揽进了怀里,她总是这样委屈自己顾着别人,自己不护着她,她可不得被人欺负死了,日后周宁进门,会对她好么? 皇后知道他们的苦恼,她就是存心要整整这几个年轻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当初年少气盛做出的决定有多大错,敢挑战母后权威又是什么下场。 作为皇帝唯一的养子,金童的亲事由皇帝亲自赐婚,赐婚圣旨连同定礼一齐送到了周家,打头的两对活雁煞是引人注目。金童精通骑射,这对大雁是他亲自猎的,跟着圣旨一齐去周家下定,给足了周家面子,姐妹们围着周宁艳羡她有福气,周宁只是笑,谁有天生的福气,她的一切都是自己争来的。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未婚姑嫂先阋墙 各人皆有各人理 金童和周宁定亲之后,时不时会往周家送些小礼物,他们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也不算私相授受,反而旁人还赞许多之。周宁回礼也不含糊,有她做的荷包扇套,也有自己琢磨的吃食,偶尔作了首诗画了副画,还会送进宫里让金童点评一二,在外人看来,这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金童微笑不语,如果不是他们定亲之后都没见过面的话,他差些要信了这话。 周宁是家教严谨的大家闺秀,不似婧儿她们这些贵女常在外头玩耍,如今定了亲更是躲在闺阁中绣嫁妆,轻易不再露面。那些花会诗社也不再有她的身影,她已花落皇家,不必再沽名钓誉推销自己,什么第一才女的名头,也可以留给下一批长成的小妹妹了。 周宁不再参加别家的宴会,但未来夫家的宴会却是必要来的,婧儿待她很客气,她也挺满意这个聪慧识趣的小姑子,只是她进了宫,金童却没来看她,便是宫晏上男女分席而坐,可晏前还是能凑在一处说几句的,以往的宴会她都看到他同婧儿林长玉她们在一处说话,怎么如今定了亲就不往女眷这边来了? 婧儿作为主家的姑娘,回回宫晏都要招待来赴宴的姑娘,今次依然如此,她尽得皇后真传,做起这些事情来游刃有余,周宁看着她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仿佛看到了日后的自己,作为祥郡王府的女主人,在皇帝膝下无子的情况下,日后婧儿出嫁,帮皇后娘娘打理宴席的事情便落到她身上了吧。 婧儿此次非常照顾周宁,连和她最好的婷姐儿和林长玉都往后靠了,婷姐儿不阴不阳道“果然这做了一家人就是不一样了,我们这些人可比不得了。” 周宁知她促狭,在学堂时就是如此,实则最是没心眼的一个人,林长玉都比她强些,因此也不恼她,只是垂眸轻笑不肯言语。婧儿则说她“羡慕她的好运道,你也快寻个人嫁了,得个我这样的小姑子,便不必羡慕别人了。” 周围的姑娘们皆捂嘴娇笑,婷姐儿嘴皮子不及婧儿利索,回回接不上话了只能努努嘴,任旁人笑去。 林长玉也跟着笑,偏头看到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只能无奈撇嘴,当初皇后为金童择亲,她也是有力人选,当然是家里报了她的名字去,她和金童记一块儿长大,并无男女之情,她可不想嫁给金童。 皇后娘娘也不太满意她,周宁这样知书达礼的才是皇后理想中的儿媳,既双方都无意,这事情也就揭过不提,但长宁候夫人还是心里堵,看到周宁春风得意更是不爽快,这份荣誉本该是阿玉的呀! 这一个晚上,婧儿一直在寻机会想同周宁坦白,但一直寻不到机会,无奈只能做个略拙的伎俩,让宫人打翻了果饮洒到周宁身上,她带周宁去换衣裳。 周宁何尝看不出她这拙劣手法,心中却早已小鹿乱撞,婧儿避开旁人带她出来,难道是要带她去见什么人么? 结果这未来的小姑子,却泼了她好大一盆冷水。 纵然婧儿话说的再婉转,语意却不曾改变我哥哥已经有了三个侍寝宫女,有两个是尚寝局出身的,不算什么,还一个是无忧,她很不一般,哥哥和我都舍不得她受委屈,嫂子日后进了门,要好生待她才是。 听听这是什么话!她才是婧儿的亲嫂子,婧儿却处处帮着无忧,话里话外地说无忧怎么温和无害,不会威胁到她,真若如此善良天真,早就死在宫里了,还能进了青云殿做侍寝宫女,金童兄妹俩拼着惹皇后不快也要护着她,这是怎样的好手段! 想到宫里东山再起的陈贵妃,周宁已经预见了她的未来,这些亡国公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天知道周宁忍的多辛苦,才没当场发作出来,她自认为向来待这个小姑子不薄,结果……真是让人寒心。 “无忧确实不容易,你放心,我做她的主母,总比旁人好些。” 婧儿松了口气,周宁能理解就好,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最起码面上还是下得来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无忧老老实实不争不抢,周宁若这样都容不得她,婧儿和金童也不会坐视不管。 话都说开了,婧儿也松了口气,周宁心里却憋了口气,一直憋到回家才发泄出来。 周夫人带着女儿回房,问她发生了何事,周宁在外要强,回了家里才红了眼睛,“他们,欺人太甚!” 周宁将无忧的事情说给母亲听,气的周夫人心口突突,这要是门当户对的人家,他们家就要去退亲了,这都叫什么事儿! “没看过这样的小姑子,给哥哥房里塞人,她这样护着无忧,怎么不把她带去嫁?嫁到夫家后院和她姐妹相称才好,她自个儿不想沾腥,却给嫂子添堵!” 周夫人也是书香世家的女子,说不来难听的话,心里一股浊气无处发泄,她一直就不愿让女儿去淌皇室的浑水,果然,王妃哪里好当,还没过门,小姑子就给了个这么大的下马威,还是同窗呢,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不如。 周宁脸色不佳,但这条路是她选的,她不后悔,无忧和金童青梅竹马又如何,有婧儿护着有如何,她才是正室王妃,无忧一个亡国公主,敢蹦哒皇帝第一个饶不了她。而且,无忧就算再得宠,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梁国王室已经覆灭,皇帝还会让她留种?日后她嫁过去,给无忧灌避子汤也名正言顺,一个没有儿子的宠妾,不足为惧。 金童听说婧儿向周宁坦白了,笑道“这样都能忍?这个周姑娘可是个狠角色,如今她忍的多辛苦,日后报复起来就有多痛快,无忧怕不是她的对手。” 婧儿犹疑“不会吧,周姐姐向来大方。” “再怎么大方,还能把自己的丈夫拱手让人?你也要当心,向来姑嫂关系就敏感,恐怕她如今就记恨上你了。” 婧儿娇嗔“我要怎么当心?她若同我不睦,你可护着谁?” 金童笑道“自然是护着你的,她怎么和你比。” 婧儿嬉笑,哥哥护着她就行,姑嫂关系呢,她总要有嫂子的,不是周宁也会有旁人,若真处不来,日后出嫁了便是两家人,又不是婆媳要日日相处。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夏日田庄避暑欢 最是肆意少年时 金童定亲后也还是去上书房上课,端午过后便是暑期,他带着婧儿去庄子上避暑,这是皇帝赏给他的别庄,在城西郊,原本是一座农庄,金童让人在里头按着他的喜好修了间小院子,暑期里叫上一干好友来乐呵。 婧儿已经十六了,皇后忙完了金童的亲事就开始给婧儿相看,她原是不许婧儿再出门,这样大的姑娘还跟着兄长去外头玩耍成何体统,金童却道“如今不去,定了亲要缩在屋里绣嫁妆,嫁了人又要相夫教子,母后常说,女孩儿就在家时这几年快活,我想多带她出去转转,日后她想起自己的少女时光来,脸上能有许多笑意。” 金童待家中的女人都很好,尤其待姐妹们最体贴,婧儿常庆幸有个这样好的哥哥,大公主则一直叹气这不是她的亲哥哥。 既金童承诺会照顾好婧儿,皇后也就让她去了,婧儿身边有许多宫人跟着,也不怕有什么不妥当的事情,大公主想跟着去,皇后便不许,“这大热天的,你又出去疯,好不容易养白了几分的皮子,又要晒成碳不成?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屋里呆着。” 大公主又不似婧儿省心,出了门就不认得家门了,皇后这几年狠心要拘拘她的性子,好歹在她定亲之前,得有几分体统,若不三还一直是以前的样子,只是亲事都老大难了。 金童带了妹妹出门,又叫了自己几个同窗过来,婧儿把林长玉和婷姐儿也叫了过来,她们年岁渐长,这般肆意时光过一日少一日,她小时候在宫里过的不如意,就常想着要快些长大,长大了就能嫁人,嫁人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如今大了,到了能嫁人的时候,又有些怕嫁人,在宫里这么多年,她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规规矩矩地做母后眼中的完美养女,闲暇时候跟着哥哥和姐妹们玩耍,年复一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要她改变这种生活,变成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打理一家人的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她又有些怕了。 婧儿站在檐下听雨,林长玉和婷姐儿跟着姜骏去池塘里捞泥鳅了,她嫌外头湿答答脏兮兮不愿出门,一人窝在屋里发呆。 她站在檐下在看雨,有人在背后看她,李玉麟手里拿了本棋谱,想找金童钻研棋道,金童却跟着去外头捉泥鳅了,都定了亲的人,还这般孩子气。 “你往里头站些,雨大了,要飘到你身上的。” 李玉麟站了半天忽而做了句声,吓得婧儿一个愣颤,回头看见是他,弯起眼睛笑,“我就是故意站前些,想淋到几丝雨,夏日里淋点儿雨吹点儿风浑身都舒服。” 李玉麟蹙眉,走过去站到婧儿身前,往前逼了一步,婧儿吓得后退两步,明眸大眼里有一丝懵懂无措。 “站后些,淋了雨吹了风要生病的,你身子不好,也不知道爱惜些。” 李玉麟老神在在地说话,婧儿垂眸轻笑,“你明明和我们一样大,怎么和我母后一样说话?” 李玉麟直视前方看着雨帘,没回婧儿的话,婧儿有几分尴尬,前两年哥哥去参军,没了他做中间人搭桥牵线,婧儿和这几个小伙伴都失了联系,李玉麟潜心攻读,金童从军回来时他正是冲刺秋闱的最后关头,他们的聚会他也无暇参加,后来宫宴上见到,只生疏地见个礼,如今才算真正聚在一起。婧儿有几年没和李玉麟玩过了,聚会时皆众人在一处,玩闹起来也无甚拘谨,如今只有他们二人,她想玩笑几句,李玉麟又不接话,可叫她怎么说的下去? 婧儿生了退避心思,想躲进屋里呆着,正酝酿着言语,李玉麟却走开了口,“来下棋么?我带了棋谱过来,原是来寻你哥哥的,他不在,你便补上吧。” 婧儿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大概就是因着不甚熟悉亲近,她才不好拒绝,若是姜骏来说,她不愿来就不来,直接拒了便是,偏偏是这半生不熟的李玉麟,她还真不好如何。 婧儿实则不爱下棋,她总是下不过哥哥,回回都输,哥哥若让她,又没意思,总之,怎么都没意思就是了。 李玉麟何尝看不出婧儿百无聊赖,可他日常做的事情就这些,总不能带着她去雨里瞎跑吧,心中也恨自己没成算,难得有机会和她独处,大好光阴就这样浪费了。 “周姑娘怎么没来?你们的聚会都不叫她么?” 勋贵之家规矩不甚严谨,只要有家中兄弟陪着,女孩儿可以跟着出去玩耍,像婧儿跟着金童,婷姐儿也是金童的堂姐,林长玉则带了个堂弟来,他们在一处玩便没什么能让人诟病的了,婧儿自然是叫了周宁的,不过周宁是书香世家的女子,断不能参与这些贵族青年男女的活动,未婚的男男女女一群人在一处玩耍,还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她不来,婧儿也就不强求了,金童更无谓,早便知道这个未婚妻是个木头闺秀,无趣的很。 “她不爱这些活动,我们也就没强邀。” 李玉麟没话找话“你们兄妹俩感情这样好,怕不怕你哥哥娶了媳妇儿忘了你?” 婧儿笑睨他一眼,“那不能,哥哥如何能忘了我。” “你……” 李玉麟欲言又止,婧儿身边站了好几个下人,他不好说,只定定看着婧儿许久,婧儿有些不适,低头避开了去。 不多时雨停了,金童他们一群人捉泥鳅回来了,每人都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提着个鱼篓,竟真如渔翁老农一般,看着很有几分意趣,只是瞥见他们脚上沾得泥巴,婧儿又退却了,她实在不喜这些粘腻触感。 几人进屋后把蓑笠卸了,甩甩身上的泥点子,婷姐儿她们到底是女孩子,玩够了就先回去洗漱,换身干净漂亮的衣裳,交代厨下给她们炸泥鳅吃,自个儿亲自捞的泥鳅,想必美味的很。 姜骏一身泥水,就想往婧儿身边凑,同她说此行趣事,婧儿怕他沾脏了自己,往后避了两步,李玉麟也拿折扇抵住他,嫌弃道“一身泥水,也不去洗洗,别挨过来。” 姜骏不悦,李玉麟一个男儿怎么同姑娘家一样爱干净,心里起了个坏心眼儿,挑开他的折扇便往他身上扑,将他一身素白袍子蹭的脏兮兮,气的李玉麟脸色铁青,姜骏这坏小子却怪叫着逃之夭夭了,真真是个无赖!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良辰美景不奈天 赏心乐事我家院 夏日里天暗的晚,吃过晚饭后外头还一片敞亮,雨后的下午又出了太阳,到傍晚时分,红艳云霞铺满天际,落日金辉照在田野间的小水洼里,每一片镜子里都映射出不同的景致。 一干小伙伴闲不住,去田野间散步当饭后消食,最爱美的婧儿都换上了木屐跟着出门,乡野之趣确实不错。 傍晚时分的日头还有几分暑气,婧儿怕晒着,宫人给她打着伞,姜骏去池塘里摘了好大一片荷叶下来,让婧儿撑这个。 亭亭如盖的的荷叶上还带着晶亮露珠,婧儿拿在手里晃了几下,看露珠在碧叶上翻滚,就是不让它掉下来,她道“我将荷叶撑起来,端正走着,不让露珠落下来,到回家时它还在,你信不信?” 姜骏道不信。 婧儿微撅嘴,这是不信她的走姿了?她的规矩仪态母后都说好呢,她便小心端正地走了一路,自认为没有将露珠撒出来,可到了地方一看,上头的露珠却不见了,姜骏笑的得意,金童拆他的台“这样大的日头,露珠早被晒干了,欺负婧儿不食人间烟火不是?”姜骏调皮吐舌,又惹得婧儿娇哼一声。 天色尚早,田地里干农活的人还未收工,金童他们一群五谷不分的,站在田垄间看了好一会儿,时不时又问问人家,这是在做什么,这些粮食怎么种的,他们才知道,黄豆竟是绿的,花生要从地里拔出来,原以为那样白花花的果子,该是像葡萄一样挂满枝头才是,田地间不起眼的野草叫墨冬,能泡凉茶去火,鱼腥草也不腥,金银花还是花形时,也是个清丽秀气的小姑娘,他们素日里见着的都是晒得乌黄干瘪的药草。 乡野之地的孩子也分外淳朴些,见着金童他们一行人穿着富贵,有那大胆的,上前来讨糖吃,金童他们这群人都大了,早过了在荷包里装满点心的年纪,便说让他们回家吃了晚饭来那间最大的院子,领糖吃。 讨糖的孩子如获至宝,欢呼着去找同伴们炫耀功绩,引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田野间,直叫金童他们这群大孩子也不忍笑颜。 在田垄中走过一圈,他们寻了处溪边坐下,姜骏最喜欢摸鱼打鸟,见着溪里有鱼儿游荡,又手痒起来,婧儿说他“人家好端端地长在水里,你偏去捉了来,将他们困在鱼缸里,他们能开心么?” 姜骏便用了惠子的话来回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长在这乡野溪间,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庄里的顽童捉去烤了吃,或是被大鱼吃了,被他捉起来带回去,养在鱼缸里日日投食,虽失了自由,却得了安稳,不见得是坏事。 婧儿是想到了那年秋狝时,大公主吵着要下水摸鱼,李玉麟用妙计给她捞了几条鱼苗起来,结果还没等下山回宫,那些鱼苗就死了,那样小的鱼,失了水泽滋养,定然是活不了的,鱼缸里的死水能把它们闷死。从那之后,婧儿就不爱去捉外头的野东西圈养起来,金童以前还送过兔子给她,也没养多久。 姜骏看婧儿不说话,似乎是不高兴了,他便撤了手,“好了好了,我不捉了就是,你可别气。” 婧儿笑嗔他一眼“哪个气了?” 李玉麟望着他们,袖中手不觉成拳,深吸了口气放松下来,同林瑞道“你不是会用树叶吹曲子么?如今正应景。” 林瑞和李玉麟同样是读书种子,但二人的路子也不完全相同,林瑞是书香世家的子弟,一家子文人墨客,尤其他的三叔三婶最是风雅人物,他从小耳濡目染,琴棋书画全面发展,既有莘莘学子的谦虚奋进,又有几分梅妻鹤子的文人雅士风采。他是家中幼子,也不必他承担门楣,考科举还是要考的,但不像其余学子那般只研习五经八股,他涉猎广博着呢。 李玉麟则是当代学子的一般形态,他从小便严苛立己,立志从文出道,日后要入阁拜相,他的家世也不允许他像林瑞一样风花雪月。 林长玉她们倒不知道林瑞还有这手活计,围着他让他露一手,林瑞被捧的飘飘然,在周围草木丛里寻了一圈,摘了一片嫩绿滑溜的樟树叶子,衔着试了试音色,觉着还行,便吹奏了一曲,树叶奏的曲子竟不比丝竹管弦之声差,独有一股自然灵气,回荡在夏日的田野间,金色的余辉映着小伙伴们活泼可爱的脸,若干年后想起这个傍晚来,人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难得有这样自在的时候,他们在外头逛到天黑,回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吃些瓜果,又要出去捉萤火虫,姜骏还要学古人囊萤映雪,当然如今是没雪的,但不妨碍他做个萤火虫灯笼,提着去田野山林间寻野趣。 他以为婧儿又要念叨他,“人家好好的在山林家飞舞,你做什么又把人家关到笼子里?”结果却是他多虑了,女孩子对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毫无抵抗力,若是白天看到,是个黑黢黢的虫子,她定然退避三舍,可夜晚只能看到它幽绿的光芒,简直就是天地间的小精灵嘛,哪个女孩子能拒绝它们的魅力。 婧儿怕林子里有虫子会爬到她身上,不肯亲手去捉,姜骏他们捉了许多,分了一小笼给她,听宫人说这些小精灵不能久困,否则会死的,她们提着走了一段路,寻了一处清幽山林,一齐把笼子打开了,笼子打开的那一刹,万千精灵流泻而出,在山林间飞舞,停在树上草里花丛中,星星点点的莹莹绿色,在皎皎月光下婆娑树影间钟灵毓秀如仙境秘地,婧儿不禁翩然起舞,此情此景,她很想舞一段。 她已有几年未跳过舞了,母后不许她学,她不愿放弃,一个人在屋里时,会关起门来偷偷练动作,但没有琴乐相伴,始终不成一曲,只能零碎拼凑着,今晚置身这处仙境里,天时地利已弥补了人和,无曲也能舞。 金童等人停下来看她,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若时间停驻在此刻多好,他们便可长乐无忧。 婧儿一舞终了,众人才回过神来,皆赞她舞姿优美,姜骏更是兴奋的不行,“你还会跳舞?我竟从不知道,你可真藏的住事儿!” 婧儿垂眸轻笑不语,她便是会跳,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跳,当初母后不许她学跳舞,便是为着这般,哪有大家闺秀给人献舞艺的呢?今次实在是兴趣所至忘情失态了,好在就这几个人在,都不是外人,她叮嘱一番,也没谁会说出去吧。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床笫之间细细语 闺阁之中笑笑言 一行人玩的尽兴,到亥时中有人打哈欠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各回各处,姜骏还提议在外头露营,今晚不回屋睡了,金童不许,毕竟还是男女有别,便是各自有兄弟姐妹在,也带了下人在,宿在一处总归不成体统,天晚了,明日再一处玩吧。 他们的住处是男女分开的,这庄子就这么大,金童修的院子也不大,不过还是分了前庭后院,金童他们几个男孩子住在前头,婧儿她们则住在后院,白日里一处玩耍时不太顾忌,到了夜间便不许越雷池一步。 婧儿跟着金童出门玩耍,还要在外头住几夜,皇后不放心,怕他们年轻人不成体统,让秦嬷嬷跟着去看着,秦嬷嬷不如他们年轻人有活力,又是摸鱼又是捉萤火虫的,只在屋里候着,让年轻小丫头跟着去伺候,见婧儿玩到这样晚才回来,面上带了些不赞许,规劝她道“郡主怎么这样晚才回来?便是王爷也在,还是得注意些,传出去不好听的。”血气方刚的少男少女,大晚上还聚在一处玩乐,成何体统。 秦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婧儿受教,答应明日不再如此,秦嬷嬷便不好再说,服侍几个姑娘睡下,这处院子不大,她们三个姑娘住一屋,将两张窗拼在一处,三个人睡不挤。 女孩子睡在一处,夜间最喜欢两悄悄话,宫人们都熟睡了,三个姑娘还躲在被窝里嘀咕,说今日真好玩,她都不舍得走了,下回什么时候还来。 “下回怕是不容易了,我哥哥都快成亲了,成了亲有家室的人,哪还能这样自由,同咱们混玩着,咱们也快活不了几年了,母后忙完了哥哥的亲事,就要来操持我的,这回我出来,母后都不大高兴。” 婷姐儿愤愤咬唇,“我才不想嫁人呢,咱们才十六,就急着嫁么?”越是家世高贵的女子,越是成婚晚,她觉得自个儿二十岁嫁都不算晚。 林长玉道“总要先操持起来,过六礼都要那样久,准备个两年的样子,到咱们十八岁的时候,就差不多嫁了。” 像周宁之前满了十七岁还没定亲,京里就有些碎嘴的夫人嚼舌头,好在周宁自身素质过硬,最后竟做了王妃,也堵住了那些人的嘴。 “阿玉,听你的意思,似乎巴不得要嫁人一般,怎么,你思嫁了?想嫁给谁?” 林长玉着恼“谁思嫁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家里长辈就是这样打算的!” 婷姐儿闷声笑了几句不再说话,心里却有成算,她看得出来阿玉喜欢姜骏,可是姜骏好像喜欢婧儿啊?这可难办了,她们姐妹几个不会因为男人翻拣吧?不想了不想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这婚嫁之事谁说的准,姜骏不是还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嘛,这人可真是桃花遍地开,最好他就娶了那个表妹,放过婧儿和阿玉吧。 思及此处,婷姐儿暗自叹息,金童哥哥和周宁成了一对,婧儿和阿玉同姜骏有羁绊,听说明钰家里也在给他议亲,这一群小伙伴里,就她还没个着落,她不想盲婚哑嫁,可她自幼接触的男子,也就身边这几个,她哪个都没有异样情愫啊!难不成,她姻缘难?母亲还想让她招婿呢,这好人家的男儿,哪愿意入赘啊,如此,她的亲事怕是难了。 翌日又是欢乐的一天,几个小姑娘还在梳洗,姜骏就寻到了后头来,秦嬷嬷让人拦住了他,一张老脸黑沉得似要下雨,婧儿尬笑着为姜骏辩解几句,“他素来是这样莽撞的性子,实则无甚坏心眼儿的。” 姜骏被拦在了外头也不恼,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女子闺房不能随便进,他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只是来叫她们去前头吃饭罢了,嬷嬷不让他进,他便不进去,在院子里大叫她们“你们忙完了没?忙完了去前头用早膳了,都等着你们呢!” 婧儿想让宫人去外头回她,婷姐儿却隔着窗户和他对喊起来“快了快了!你们若饿了先吃也成,给我们留点儿。” 姜骏的笑音隔着窗纱传进内室,“那你们快着些,我等你们出来。” 婧儿轻笑,说婷姐儿“你怎么也跟着喊,姑娘家这么大的嗓门儿成何体统。” 婷姐儿无谓摊手“那没法子,我的嗓门儿就有这样大。” 林长玉趁机报昨晚上的言语打击之仇,道“你嗓门儿这样大,小心将你的如意郎君都吓走了!” “嘿,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身披黄金甲,脚踩紫金靴,头戴顶天翎,胯下汗血马,是奉先子龙那样的人物,才不会被我吓着呢!” 婷姐儿和林长玉都尚武,喜欢武将多过文臣,自然她们想嫁的人也是习武从军的,林长玉暗慕姜骏多年,两人是欢喜冤家,若能成也是一桩美事,婷姐儿倒还没什么音讯,想必日后也是要嫁武将的。 至于婧儿么,她心里没什么成算,这些年不是没想过,她接触到的外男也就是哥哥这几个同窗,同她关系最好的是姜骏,但姜骏那个性子么,做朋友是顶好的,做兄弟也好,偏偏不大适合做丈夫,姜骏一来跳脱不着家,二来桃花遍地开,婧儿自认为不是什么贤妻良母,若她嫁了姜骏,只怕会成怨侣,自幼相识的情谊,她不愿因为一桩亲事毁了,让她既失了一位好友,又失了丈夫。 妆台对面的书案上摆了一张棋盘,是昨日婧儿和李玉麟还未下完的残局,后来姜骏他们回来了,一行人便去外头玩耍,到晚上回来洗漱了便睡下,也没谁再管这副棋,宫人怕他们还要下,便没给收起来。 婧儿坐在妆台前梳妆,透过菱花镜看到书案上的棋盘,脑海里不觉浮现出李玉麟的脸,他的眉头总是微锁,笑意从来不达眼底,他似乎总有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敏感沉重。 姜骏煞风景的声音又在窗外响起“好了没?我饿了,不必打扮的太漂亮,咱们今日去山上玩,最好裙子都别穿,怎么简单怎么来!” 婧儿不雅地翻了个小白眼,姑娘家的事情,再怎么简单,也有许多必要程序要走,便是做最简单的装扮,每日必要的涂涂抹抹便要耗费许多时辰,姜骏平时看着油嘴滑舌,到了这时候也变得不解风情起来。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郡公府不期而遇 小美人难忘初心 金童一行人在田庄里玩了三日,到家中催促了他们才回,金童回了宫里也闲不住,过几天又带着婧儿回了郡公府住几日,直让皇后郁卒孩子们大了翅膀硬了,不着家。 金童兄妹俩回家这日,恰好三姑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在郡公夫人的正院里,两方人马不期而遇。 范家的三姑娘见到这位久未谋面的表哥,惊觉对方就是她心心念念几个月的锦衣少年,原来是她的表哥,这一瞬间,她心里有许多遐思涌现出来,但随后听外祖母说起他的亲事,她才反应过来,这位表哥已经定亲了,定的是周太傅家的孙女,皇上赐的婚,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天成佳偶,原先在闺中听姐妹们说起这事,她也笑着祝福了几句,如今,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金童没有忽略这位表妹面上的失落之态,心中有几分怜惜,想必这姑娘也对他情根深种了,可她身份不够,做正妃是断不能的,他日后争取一番,将她接进来做侧妃吧。 有姑母家的表妹在,金童便不好在后院多留,但他难得回来,要回避也不该是他回避,郡公夫人瞥了眼没眼色的外孙女,让八姑娘带她去园子里玩。 八姑娘识趣拉着表妹告退,自然不是去园子里,这大热的天逛什么园子,可别将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晒黑了,八姑娘带着表妹回了她原先住的绣楼,只是那儿已没她的住处了,她是庶房的姑娘,早跟着父母分出去住,逢年过节还是得回郡公府吃饭,却没地儿住了,婧儿体贴她们,让她们去她屋里玩。 范姑娘走后,正院里就剩一群本家的人,回回金童兄妹俩回来,阖家都围着他们转,如今也不例外,三姑太太正经回娘家做客的,倒被挤出了外围。 如今他们最关心的,就是金童兄妹俩的亲事了,宫里帝后一手包办,和郡公府是没什么关系了,像他们定下周宁,别说商量了,连通知一声都不曾,郡公府如外人一般,是听说圣旨送到了周家才知道的。 郡公问爱孙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听说你近来还常在外头玩耍,都定了亲的人,要稳重些了” 这是大人的看法,对他们小孩子来说,成了家便有了束缚,再不能这般肆意翱翔,不趁着婚前多耍耍,成婚之后又要上职,下职后又要回家陪老婆孩子,哪还有时辰玩乐。 金童回祖父话“婚期定在明年冬日,礼部和内务府在操持,您只等着喝孙媳妇儿茶便好。” 郡公抚须大笑,连道了几声好,郡公夫人也问起婧儿,“你哥哥的亲事定下来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吧,皇后娘娘可有和你透过话,相中了谁家的儿郎?” 婧儿羞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我还小,不急的。” 众人知她腼腆,谈笑几句也就不提了,郡公夫人拉她在身边坐着,问她想吃什么,这回在家住几天,又让人去给她打扫屋子,她一年难得回来住几日,屋子却时常打扫,如今人回来了,要再打扫一遍。 婧儿陪着祖母伯母婶娘们坐了许久,见姑母受冷落,又时不时照顾客人几句,“萱雅表妹愈发标致了,姑母可得将她藏好,别被外头的小子惦记了去。” 三姑太太摇头不敢当,“她怎么及得上你讨人喜欢。” 到午膳时分,八姑娘也带着范姑娘过来了,她向来同婧儿亲近,拉着表妹坐在婧儿身边,婧儿也对这个漂亮表妹多加关照,还留她住下,便住在锦绣楼,和她做伴。 三姑太太原是不打算留宿的,只是端午时有事情没来,便如今带着女儿回娘家走走,范姑娘不知在想什么,却答应了。锦绣楼如今只有嫡房的几个姑娘住着,地方宽敞着呢,婧儿一人占了两层,便是她不常回来住,依旧占着这府中最好的资源,怎么不叫人眼红。 郡公夫人没多说什么,但是看到几个孙子明显活泛的态度,心里冷哼了好几声,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娇娇娆娆的外孙女。 八姑娘和范姑娘在锦绣楼陪了婧儿几日,三姑太太先回去了,说好了几日后来接她,金童道是不必,他过几日和婧儿回宫时,顺道把表妹送回家便是,范姑娘捏着帕子缠了几圈,垂着头不说话,三姑太太暗恼女儿不成体统,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金童兄妹俩回宫的那日,金童一直想寻机会同表妹说句话,婧儿倒是好打发,她向来听哥哥的话,难打发的是婧儿身边的宫人,尤其是秦嬷嬷又跟着来了,金童若敢私相授受,她告诉皇后,皇后第一个饶不了他。 马车到光禄寺卿府的侧门停下,下人去敲了门,门房见是三姑娘回来了,便让她进来,金童蹙眉“这样大的日头,让你们姑娘走进去不成?你们府上难道没有软轿?” 门房不知他是谁,但看这小公子通身气派,这马车也是豪华双驾马车,不是一般人家能坐的,因此不敢唐突,连忙道他们去内院回话,请老夫人做主。 门房暂时虚掩着,婧儿和范姑娘两个娇客坐在车里倒是舒坦,可苦了金童顶着日头晒,这一路上就晒得他难受,但表妹在车里,他总不好挤进去,门房处的下人请他进里头来坐,金童想想下了马,又怜惜他的马也晒得难受,让人将马也牵进来,将小小的门房处挤满了,下人都站到门框边了。 不多时门房处的下人领了个中年仆妇过来,看样子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见金童把马牵进门房,脸色很是不佳,因不知对方身份,便没说他,只对着马车里头道“三姑娘,奴才来接您了,快下来,奴才亲自给您打伞。” 范姑娘听出这是祖母身边的芳若姑姑的声儿,她们这些小姑娘,对祖母身边的人事都畏惧的紧,一听到芳若姑姑的声儿,便想到了祖母严肃古板的面孔,抬脚就想下车,婧儿拦住她,对初露使个眼色,后者便掀开了帘子,和那芳若姑姑正面对上,道“不是说让你们抬软轿来接么?萱雅姑娘可不是你们这些下人皮糙肉厚,能顶着日头晒的!” 芳若姑姑不妨里头出来个牙尖嘴利的丫鬟,倒敢来排喧她?一个落魄郡公府出来的下人,也敢来他们府上耍威风,他们家老太爷可是朝中正三品九卿之一,岂是这等落魄宗亲能比的!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皇室兄妹好护短 光禄寺卿门槛高 芳若姑姑只当他们是郡公府的下人,压根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掸着帕子道“大太太娘家的表姑娘来了,软轿送她们去上院给老夫人请安了,三姑娘快些随奴才进去,别耽搁了见客人。” 也是巧的很,今日大太太娘家嫂子带着家里姑娘来做客,大太太娘家是威远侯府刘家,不过她不是长房嫡女,她出嫁时是以威远候嫡孙女的名头嫁的,身份自然光鲜些,如今的威远候是她的伯父,大太太的亲父兄已然和主枝分家,今次来府上做客的,不知是这威远侯府刘家的姑娘,还是大太太娘家刘家的姑娘。 初露气的眼角吊起,“大太太娘家的表姑娘来了便有软轿接,二太太娘家的表姑娘来了就没软轿接?这是打量我们宇文家不如刘家?” 这话谁敢接,芳若姑姑看着初露眼中蕴火,还是不肯动作,“没有的事儿,丫头你莫要小题大做,我们家也不大,就这么几步脚,凡事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刘家的表姑娘先来,软轿都接她们去了,便要委屈你们家的姑娘一二了,并没有怠慢娇客的意思。” 婧儿便听出来了,这芳若姑姑虽是老夫人的人,看着是亲大房啊,这几日萱雅跟着她住,也会说起家中的事情,她身边的青竹更是常常抱怨,大房总是欺压她们,大姑娘嫉妒她们家姑娘生的好看,常出阴招,老夫人也护着她们,不给姑娘做主。 毕竟是自家人,还是得护着的,婧儿既见着了,能管的闲事还是要管上一二,撩起车帘来,递了块牌子给出去,“把这牌子给你们老夫人,问问她我可能坐一坐你家的软轿。” 初露忙接过来,忿忿地伸到芳若面前,芳若接过来细看,是一块祖母绿的翡翠牌子,水头成色都极好,入手温润,玉牌上头刻云画凤好不精致,云纹中隐现几字,宇文氏……柔嘉? 宇文柔嘉?宗室这辈的姑娘不是从女字么?怎么还一个叫柔嘉的? 芳若姑姑抬头看车上的姑娘,只见她穿着精致富贵,相貌也秀美玲珑,最难得的是通身气度高华举止娴雅,便是相貌不如三姑娘娇丽,坐在她身边却没半分逊色,一人艳丽如芍药,一人高雅如幽兰,能说一句各有千秋。 老夫人近几年不大出门,芳若姑姑跟着她也不大在外走动,对京中这辈刚长成的姑娘不大熟悉,素日里有亲戚家的姑娘来家里,必要来上院给老夫人请安,她都见过的,郡公府的姑娘什么资质她清楚的很,眼前的这个姑娘,怎么看都是一等贵女,不像是郡公府能教养出来的。 芳若姑姑不敢再造次,让门房把这块牌子拿去上院给老夫人辨认,顺便让人去找软轿来,要三顶,她则留在这处招待着,说是招待,实则也只是尬笑着,婧儿她们坐在车里,金童和他的马坐在门房处,只有芳若姑姑顶着日头晒了。 不多时垂花门后有许多脚步声过来,大太太带着两个弟媳亲自来接,还没近前来,便听到她的笑声儿“不知王爷郡主来访,有失远迎,二位莫怪莫怪!府上下人没眼色,怠慢贵客,我带了软轿来,郡主快下来,咱们去里头坐,正好今儿我娘家几个丫头也来了,多几个伴儿陪郡主玩耍!王爷这马牵去马厩里吃些草料喝些水可好?这大热的天儿,人难受马也难受。” 芳若姑姑眉梢突突跳,王爷?郡主?郡公府还有……柔嘉郡主?原来是她!是了,她怎么忘了郡公府还有这两个贵人呢!真是该死! 大太太毕竟是长辈,金童兄妹俩还是懂礼的,下人扶着她和萱雅下车,她对着三个长辈福了一礼,笑道“原是打算送了表妹回来就走,却听这位姑姑说你们府上的软轿难作,我倒想留下来尝个新鲜,是怎么个难坐法?” 大太太笑得尴尬,“我们府上的软轿简陋粗糙,自然比不得宫里的东西,怕要委屈郡主了。” 婧儿笑言“我是不怕委屈的,只别委屈了我这娇花般的表妹才是。” “哎哟,不委屈不委屈!三姑娘是我们府上最标致的姑娘,哪个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大嫂,你说是吧!” 三太太看戏不怕台高,早和二房连成了一线,有让大房吃瘪的机会绝不放过。 金童他们三人终究还是坐上了范家的软轿,一路摇晃着往上院去,萱雅同婧儿道“今儿托你的福,我还是头回有这待遇。” 婧儿蹙眉“这府上的软轿不给你们这些娇客用,放着落灰不成?” 萱雅垂眸轻笑“祖母怕我们生了惰性,多数时候让我们走路,这软轿是给她用的,或是像今日这般,有客人来才用得上。” 婧儿心道。老人家才要多走走呢,太医都让皇祖母每日去逛园子。 金童兄妹几人到上院时,同龄的姑娘们该是都隐到了屏风后头,书香门第还是较注重这些。 金童兄妹俩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笑道多礼,让他们坐下吃茶点,道府里下人有眼无珠怠慢贵客,请他们勿怪,说话间下人把婧儿的牌子还给了她。这并不是她的郡主玉印玉册,这是皇后让内务府给她定制的牌子,同私人名帖一般,金童和大公主也有,他们总不能随身带着象征身份的金印玉印,一言不合就砸给人家看,如个暴发户一般,一点儿底蕴都没有,这牌子便是极好的彰显身份的东西。 柔嘉二字既是婧儿的小字,又是婧儿的封号,自然用的是这两个字,金童的是一块金牌,上头刻了云纹麒麟,子曰宇文氏祥毅。祥是他的封号,弘毅是他的字,怕字有相重的,便择中取了封号和表字,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看到金色麒麟纹,就知道是皇室中人,再见着这两个字,还能不晓得是谁么? 之所以光禄寺卿府的下人对他们不熟悉,自然是因为婧儿没来过他们家,虽有个姑母嫁到范家,但他们走的向来是皇家的亲戚,正经的皇姑皇叔够他们走了,哪还能顾得上郡公府这些亲戚,婧儿素日里参加大家闺秀的宴会也没来过这家,四公六候皇亲国戚的场子都走不完,光禄寺卿家又不是顶级门第,还轮不到他们。 。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皇后论起姻缘事 兄妹互捧照料多 范家老夫人邀金童兄妹俩在府中用午饭,毕竟也算亲戚了,金童道是说好了今日要回宫,母后该备好了午饭在等他们,改日再正式来拜访。老夫人点头道好,让他们代她向皇后娘娘问安,便送他们离开了。 金童兄妹俩走后,老夫人问萱雅,“你表兄表姐送你回来,怎的不先打个招呼?倒让家里失礼了。” 萱雅委屈垂头,“原不是特意送我,只是顺路捎带一程,他们原也没打算进来喝茶。”是家里下人失礼,惹了他们不快,他们才非要进来讨个说法的。 老夫人这才正眼看这个孙女,生的顶好看,又有这一门贵亲,若会钻营,说不得还能有些造化。 “我瞧你表姐待你还不错,日后常邀她来玩,没事儿也学你姐姐办个小晏,一应用度从公中走。” 范家以前只有大姑娘会办小晏,邀亲朋好友家的姑娘们来做客,其他姑娘只能蹭她的,便是自己有好友,想邀她们来也得问询过大姐才成,如今三姑娘打破了这个惯例。 三姑娘有些无措,她不会操持这些,她从来都是跟着吃现成的,二太太代她应了下来,有什么不会的,又不是什么大场面,日后出嫁了家里有什么红白喜事不得操持么?姑娘家大了,如今就得从这些小宴席上锻炼起来。 老夫人看这个孙女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暗叹白瞎了这副好容貌,父母不成器,自个儿也不知道钻营,以后还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却说金童兄妹俩回了宫里,皇后已备好了消暑瓜果,这几年皇后和他们相处愈发愉悦,毕竟孩子们大了,知道讨她欢心,且相处时日愈久,感情也深些,皇后大多数时候还是关怀他们,少有再无故迁怒他们的时候。 吃完了午饭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皇后留他们午憩,婧儿在皇后寝殿里看到了一座小炕屛,不同于一般的屏风是锈幕或是花鸟镜围成,这座屏风是梨花木制的,却是双面雕刻的镂空花纹,很轻薄精致,中间夹层处放了一张山水画纸,屏风上的每一处花纹都能点缀其中,形成一副美妙的山水花鸟图,比纯粹的刺绣沉稳些,又比镜制的要轻薄些,婧儿这样的纤胳膊细腿儿,也能把它拿起来,拢在手中还能嗅到木香味儿。 “这东西好,尚工局的手艺愈发精进了。” 皇后轻笑“哪里是尚工局的手艺,这是你未来大嫂的手艺,你喜欢,给你当嫁妆吧。” 婧儿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噢?周姐姐的手艺?您说是她送的,我倒信,难不成还是她亲手雕刻的?她又不是木匠,那锉刀别伤着她的手。” 皇后白她一眼“自然不是她亲手雕刻的,可这样的奇思妙想,也够让她绞尽脑汁了,这擅雕刻的木工我不缺,我要的就是这别出心裁的设计。” “哎呀!大嫂还没过门呢,母后便成日念着她的好,怕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了。” 婧儿小时候总是怕皇后,畏畏缩缩的不敢亲近她,后来大了愈发大气,时常有也有俏皮甜美的时候,皇后愈发满意她了,母女俩相处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我再怎么念着她的好,不还是顾着你们,她设计这炕屛花了许多心血,我可不就说要给你,玉女想要我都没给她。” 婧儿抿唇笑“怎么不给她?” “她那样糙,这精致的东西经不得她摔打的,且你到了要做嫁妆的时候,这东西适合,玉女不急,日后再给她寻好的。” 婧儿微赧“怎么近来人人都同我说这些,都要叫你们说怕了。” 皇后笑问“还有谁同你说这些?” “回了家里,祖母和母亲伯母们都问。” “年纪到了,没人问才不正常,你哥哥的亲事都定下来了,我近来也在琢磨你的事情,有好几家来我跟前打听过,你可说说,想嫁个什么样的?” 婧儿低头捂脸,娇声嘤咛几句,也不知是要表达什么,金童在用签子叉瓜果吃,插了句嘴儿,“自然是想嫁个我这样的,母后按着我的模子给她找便是。” 婧儿啐他一口,“你可真爱自夸。” “怎么不是?我原本也想找个你这样的,可是呢,我的妹妹,那是独一无二的俊秀人物,这京里的姑娘啊,比你好看的没你聪明,比你聪明的没你好看,便是相貌才情都不逊色呢,偏偏没咱们家的气度修养,如此,我也只能退一步,周家姑娘也尚可。你如今要找夫婿么,自然也寻不到我这样优秀的,便按着我的模子来,稍退两步寻摸着吧。” 皇后听金童夸自家人,也应和了几句“这话在咱们家说说就好,到了外头可谦虚着点儿。” 金童兄妹俩忙道“知道知道,我们能有如今的风采,那不还是母后教的好么?” 皇后就是这样的心思,她教出来的孩子,就算是养子女,那也比别家的强。 “金童,你那几个同窗,你也多留意着点,这肥水还是得流进自家田里。” 金童撇嘴“那几个算什么肥水。”一处玩到大的,谁还不知道谁,正是因为熟悉,他才不放心把妹妹交给他们,那几个当朋友还算志趣相投,做妹婿是万万不能的,就像他和林长玉也玩的来,但他可从没想过要娶林长玉为妻,在为妻这一点上,周宁都比她强。 皇后看了眼婧儿,心道是不是肥水可不是你说了算。 金童兄妹俩午憩醒后,半下午的日头,也还是毒辣,哪儿都不想去,但他们几日没回来,得去给皇祖母请个安,便坐着软轿过去。 寿康宫里四下无声,树上吵闹的知了都被宫人黏完了,守门的小太监也在打瞌睡,这样的场景,让金童兄妹俩望而却步,看着也不是来请安的时候。 金童兄妹俩越过来正打瞌睡的小太监往里走去,到正殿外的廊下才看到有一个小宫娥在磨绿豆,看到金童他们来,忙放下手里头的活计来请安,金童问她“人都哪儿去了?” 小宫娥道“太后娘娘在午睡,姐姐和嬷嬷们也趁机睡一会儿,奴婢在这儿守着,王爷和郡主要去里头坐着么?奴婢来上瓜果茶水。” 这小宫娥年纪不大,如今只有她一人在,看着有些紧张,怕自个儿招待不好这两位主子,金童也没难为她,让她不必操劳,问太后近来可好。 “好呀,这几日没吃药。”其实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她只是个打杂的小宫人,但她总不能说太后娘娘不好吧。 。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暑期闲暇常呼朋 金楼巧遇准岳家 对于还在上学的小孩子来说,暑期里是最无聊的时候,便是自砥奋进如金童兄妹俩,完成了每日的必修课,弹弹琴看看书,写写字练练拳脚,还有大把的时候是闲着的。皇帝原说金童若是闲的慌,去军畿大营里操练吧。他却不愿,大概是越临近婚期,他越想偷懒放纵,一想到成婚以后要日日上职,再没有这样肆意的时候,他便犯起愁来,恨不得时光再倒退几年,他还没玩够呢。 皇帝说他越活越回去了,七八岁时就知道跟着镇国公去巡视水军,十二三岁时尚有无限精力,自主请缨赴战场,如今十六七的人了,倒犯起懒来。 皇后倒是罕见地成了知心慈母“他们还是孩子,以前还小时恨不得立刻长大,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今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却退缩了,他们还没做好这个准备。咱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还能不了解他们的心境嘛。” 皇帝无奈叹气,“了解是了解,可我一直觉着,金童和一般孩子不一样,你瞧老七家的钦哥儿如今多懂事,一放假就去了军畿大营,这样热的天儿也没往军营里请过假,哪像金童,成日里还和他一群玩伴混玩着,大街小巷乱窜,那明家的小子也不和他们一处玩了,他倒成了孩子王。” 宇文钦和明钰年岁较长,有时候这小孩子差个一两岁,到了年纪就看得出区别了,金童他们还是稚气少年模样,那两个已经像个大人了。 “等金童再长个两岁,定然比他们更出挑,陛下别看扁了自家的孩子,我瞧着他们都不如金童。” 皇帝念叨归念叨,可金童不听啊,白日里日头大不愿出门,到了黄昏时候便打马出宫,带婧儿去逛夜市,玉女许久未出门放过风了,说什么都要跟着去,“这大晚上的也没太阳,晒不着我!” 皇后无法,只得让他们去,交代了宫门落锁前必须回来。 兄妹三人出宫,一出了宫门便让宫人兵分几路,去各家通知,他们顺路去接个婷姐儿。 他们往常会面便是在天香楼的雅间里,今日也不例外,金童他们先到,等了两刻钟模样,人便來齐了,姜骏和林长玉是回回都要到场的,明家也叫了人去,这几回明钰都没来,真应了皇帝那句,人家是个大人了,就不和这群小孩子玩。 李玉麟倒是出乎意料的又来了,林瑞都没来,他竟来了,他道“阿瑞家里管的严,我没谁管,想来便来了。” 婧儿问他“你如今是住在哪家?” 说罢便觉失言,怎么说的李玉麟像个没人要的孩子,吃百家饭长大一般。 李玉麟笑了笑“我住在抚远伯府。”他确实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呀,小时候住在外祖家,后来进宫读书,多数时候还是住外祖家,前两年和林瑞一起苦读,备战秋闱,便住在林家,林家家风清正,对于他这等勤学奋进的年轻人喜欢的紧,后来他和林瑞都考中了举人,离春闱还两年,他总不能在林家住两年,便搬回了自个儿家中,这几年外祖家也不太平,谁还顾得上他,他如今住在李家,也就那样吧,没谁怠慢。 姜骏笑道“你家里管的松,那可得常出来玩,我今儿都是偷偷出来的,没敢让我爹知道。” 镇国公那是虎父,虽说姜骏是幼子不必承家业,但他若看到姜骏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必要教训几句,“你瞧瞧谁家像你这么大的人成日里在外头逛?” 他往往要接一句“那我是一个人逛么?和我一处玩的那几个,哪个不是和我同龄。”那金童不也天天逛么?皇上都没说什么呢。 他还敢顶嘴,镇国公虎目一瞪,他便脚底抹油往上院跑,有祖母罩着,不怕。 人都来齐后,一行人便去逛夜市,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几条街其实都逛腻了,但逛街么,不就是这样,吹吹夜风吃些小酒零嘴儿,看到喜欢的玩意儿随手买下来,回家后随手一扔,罕有拿起来玩的时候。 林长玉说金玉阁上了新货,要去看首饰,姑娘家么,总是爱这些,姜骏便说分开逛,你们去逛你们的金粉银楼,我们去逛我们的赌场妓院。 林长玉抽了他一记,道“我没带钱,所以……” “你别看我,我也没钱!” 姜骏躲闪不及,还示意林长玉去看金童,林长玉笑了笑,“金童啊~” 金童摇头苦笑“你们这是做好了准备要宰我啊!” “哎呀,走吧走吧,你都快成亲了,以后还宰不到你呢!” 一行人便往京中最大的银楼金玉阁去,金玉阁接待的主顾都是非富即贵的,看到金童这一行人来,仿佛看到了财神爷,着重对婧儿她们几人介绍店里新品。 她们几个姑娘各处逛着,金童他们几个则坐在大堂吃瓜果,这金玉阁是女人来的地方,他们几个爷们儿坐在大堂里怪尴尬的,偏偏婧儿她们就爱在大堂里逛,去楼上雅间让别人呈上来看,那和在宫里时司珍局上的东西有什么差别?她们又不缺首饰,不过就图个趣味罢了。 婧儿正在试戴一个玲珑玉手镯,对着烛光处看它的成色,似乎还挺衬她呢,顺着她看的角度,楼上下来了一行贵妇名媛,里头的姑娘大热天还个个戴着帷帽,看这做派,是文官家的女眷,似婧儿她们这些勋贵之女,出门连个面纱都不戴的。 婧儿将手放下,才看清这行人,打头的夫人婧儿认识,是周家的大夫人,也就是……她哥哥的准丈母娘。 周夫人也看到了婧儿,婧儿去过周家做客,她自然是识得的,原来是女儿的同窗,如今是女儿的小姑子,见到了没有不上前打招呼的道理。 婧儿如今是御封郡主,周家女眷见了她,要过来见礼,婧儿避过不受,同她们站在一处寒暄,周宁也站在里头,戴了个帷帽,婧儿是根据她的丫鬟认出了她,同她说了几句。 “哥哥,过来!” 金童和李玉麟姜骏几个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吃瓜果,他们对周家女眷不熟,婧儿喊他过来认认岳家门。 。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王爷散金得人心 偏失未来王妃意 金童也算是会应酬的,虽则和岳家女眷不太熟悉,甚至未婚妻戴了帷帽,他都不晓得是圆是扁,不过不妨碍他给这些女人花钱,对店里伙计道“周夫人和姑娘们的花销都记在我账上了。” 周夫人正欲客套一二,那边林长玉和婷姐儿咋呼着跑过来,“你们在看什么?金童,我要买这些,快来结账!” 金童等人闻声回头,林长玉这才惊觉还有旁人在,她自然也是识得周夫人的,看到周宁也在,不自觉缩了缩头,那就不好让金童结账了。 周夫人笑了一句“看来王爷今日是要破费了,我们便不来搜刮你,你们好生玩着,莫误了时辰回家便是。” 婷姐儿笑道“果然岳母疼女婿,周姐姐在,自然先紧着她,我们的账让姜骏结。” 姜骏也识趣“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先帮你们垫着,来日要还的。” “说好了我来结,未免你们说我娶了媳妇儿忘了朋友,我便出这一回血,下回可没这好事儿了。” 姜骏忙道“王爷结账,那我可得多买点,来来来,咱们再去逛逛。”说罢扯着林长玉和李玉麟他们走了,婧儿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哥哥一人站着尴尬。 金童瞥了眼戴着帷帽的未婚妻,心道他在这儿也不肯将帷帽摘下来,可太拘谨了些,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周姑娘买了些什么?可要和婧儿再去逛逛?我瞧婧儿手上戴的镯子不错,给你们一人买一个可好?”周宁不说话,只能他先说了,此情此景,也不能谈论什么风月,似乎只能给她买这些金银之物,衬的他似个土财主一般。 婧儿无奈接话“哥哥,这是对镯。”难不成还一人分一个不成? “那便一人给你们买一对?周姑娘你喜不喜欢?”金童自认为诚意十足。 周宁声音淡漠回了他一句“多谢王爷好意,我不缺镯子戴,今夜陪着母亲和姐妹们已买了不少了,不必再破费。” 她戴着帷帽,但听她的语气,便能猜出她帷帽底下冷漠的面孔,金童觉着自己一张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下也不乐意了,给你花钱还给我气受么? “她不要,那你多买些,可别说哥哥小气啊。” 婧儿笑着接话“周姐姐就是贤惠,还没过门就惦记着给哥哥省钱了,倒便宜了我,我方才看中个头冠还不错,你陪我去看看。” 双方便无话再谈了,金童兄妹俩送了周家女眷出门,一转身脸色就不好看了,婧儿拉拉他的袖子,还在外头呢,注意些。 周家女眷走后,姜骏几人也转了回来,打趣他“给未婚妻花钱的感觉如何?” 金童没好气道“给你们花钱什么感觉,给她花钱就什么感觉,买完了没?买完了就走,呆这地方有什么意思。” 金童不是吝啬钱财的人,众人看出他心情不好,怕是在周家女眷身上得了不舒坦,便没敢再打趣他,但结账时金童看到单子上不菲的数额,还是肉痛了一把,这帮损友,是一点儿不客气啊。 周家的马车在街上行驶,他们不是奢靡浮华的人家,坐的只是寻常油布马车,防风防雨坐着舒坦便成,周宁和母亲坐在车里,还带了个隔房的堂妹。今日下午周夫人带着家中姑娘出来,置办些行头,如今天晚了,带着姑娘们回家,而对于金童他们那些天之骄子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姐姐怎么不多买一些?你给王爷省钱,我瞧那林姑娘可买了不少呢!”婷县主让王爷结账便算了,毕竟也是一家子姐弟,可林家姑娘同王爷有什么干系,也不客气地让人家结账,买那样多东西,要花多少钱啊。 周宁神色淡淡“他们常在一处玩,花起钱来不分你我的。” 周蜜还是为姐姐不平,忿忿然道“他们年岁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整日混在一处,林姑娘都十七了吧?还不定亲?成日和一群勋贵子弟混在一处,谁家还敢要她啊!” “蜜蜜,非礼勿言,她何时定亲,是她的事情,你不要多嘴。”十来岁的小姑娘,议论别人的亲事可不好看。 周夫人虽制止了侄女,但心里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长宁候府之前就想把林长玉捧上祥郡王妃的位置,若不是皇后不喜欢林长玉的性子,凭他们青梅竹马的情分,这赐婚圣旨往谁家去还不好说呢。可林家再怎么不甘,祥郡王和周家的亲事都定下了,他们还想如何,也不知拘着女儿,这样下去,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林长玉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名声了。 祥郡王也还是孩子气,都定了亲的大人了,还整日里和一群少男少女混在一处玩,也不知避嫌不成?当着未婚妻的面,给别的姑娘买首饰,也太不把未婚妻放在心上了,柔嘉郡主摆明了站在林长玉那边,先是无忧公主,又来个林长玉,她个个都护着,怎么就不顾着周宁几分,明明后者才是她的亲大嫂,也有多年的同窗情分,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姑娘。 总之这一面见的,双方都不满意,周家觉着金童太跳脱,没点大人模样,金童则觉得周宁太老成,没一点儿姑娘家的鲜活,所以嘛,这女大男小就是这样不好,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周宁倒是虚长了他三岁,可这哪里是什么金砖,娶妻便是娶个管事嬷嬷回来么? 金童闷着不说话,一脸不畅快,玉女今日买了许多东西,倒是开怀的很,在车上便在鼓捣这些,婧儿则陪着哥哥说话“你怎的不开心,对周姐姐不满意么?” “你倒是说说,她哪里能让我满意?” 婧儿转转眼珠子,“怎会?你只是没和周姐姐相处过,她是个很好的人,和她相处总是如沐春风,从来不会让人家难下台。” 婧儿能欣赏周宁的好,因为她在外也是这样的人,但也因此她不会和周宁深交,颇有些一山不容二虎的味道,两人都要做最优秀的姑娘,得众人交口称赞,可怎么能腻在一处。 且婧儿深知这种人的虚伪,她也是这样虚伪的人,才爱和真性情的人结交,林长玉婷姐儿无忧,甚至是玉女,哪个不是个性鲜明,周宁这样八面玲珑从不出错的,只能是点头之交,多年同窗情分,还是日后做姑嫂,她们都无法成为闺中密友。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童不知当局迷 旁观者清齐开解 金童无法体会婧儿说的周宁很好好在哪里,在他看来,萱雅那样娇美可人的,无忧那样乖巧听话的,甚至是林长玉这样娇蛮任性的,都各有其可爱之处,偏偏这个一潭死水似的周宁,是半点儿和可爱沾不上边。 “你瞧她今晚上不就让我难下台了么?我贴上去同她说话,她爱搭不理的,还拒绝我给她买镯子,她们书香世家的姑娘,说什么规矩严谨,未婚夫送的东西也不能接?这哪里是严谨,这是刻板吧。” 玉女在一边玩弄她买的小玩意儿,顺带着听哥哥姐姐说话,听哥哥一直在抱怨周宁怎么不好,便接了一句道“你要实在不喜欢她,便去同母后说,把亲事退了吧,别耽搁了人家,她年岁也不小了。” “那不成,圣旨都下了,如今退亲,可让她怎么做人,再换一个,也不定就能换上合意的。” 他抱怨归抱怨,还不是得受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这样的,盲婚哑嫁还能如何,周宁淡漠虽淡漠,但看着也不像是无理取闹的,婚后若实在合不来,各人过各人的便是。 “你无非是嫌她和你不是一路人,既要寻志同道合的,林长玉不就不错么?你们本就是一处玩到大的,婚后还能一处玩,带着姐姐也一起,最好姐姐就嫁给姜骏,婷堂姐呢就和明钰还是李玉麟凑一对,你们几人不又能一处玩了,和婚前也没什么两样。” 婧儿扶额,“玉女,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可不兴你这样乱点鸳鸯谱的,这成亲和交朋友可不一样,有些人啊,适合做朋友做兄弟姊妹,就是不适合做伴侣,阿玉是霸道活泛的性子,我们和她一处玩,也欣赏她这样的性子,可她若做了哥哥的妻子,只怕家无宁日了,哥哥若敢纳妾,她能将房顶掀翻了,届时你说我该站在哪边呢?” 姐妹嘛,就是其中一人的姻缘不顺,另一人要安心听她抱怨,陪她大骂负心汉薄情郎,可若这负心汉薄情郎是她亲哥哥,她可怎么骂的出口。 玉女便道“那周宁就很好,她一看就是贤惠大方的贤妻良母,哥哥若要纳妾,她定然操持妥当,这贤妻美妾嘛,不就是这样的,哥哥你可知足吧。” “去去去!两个小姑娘,满嘴什么妻啊妾的,让母后听得了,小心她罚你们抄女诫!”实则皇后从未罚她们抄过女诫,皇帝说他们家的姑娘不必接触这些东西,婧儿和玉女都没受过女四书的荼毒,因此很有些野性,皇后时常不赞同她们,却又不敢狠罚了,皇帝对宫里几个孩子都很宽容,不许皇后严苛待她们。 没有大人在,兄妹三人胡天胡地乱侃,婧儿还是给金童点明了今日的原委 “周姐姐少有让人难看的时候,今日对着你有些不悦,实在是你行事欠妥当。” 金童奇了,“我哪里欠妥当?”他对周家女眷算热情大方了吧,奈何对方不领情。 婧儿不答她,让玉女来说,玉女兴味十足,道“我知道我知道!定然是因为哥哥给林长玉买了东西,她不开心了,在她看来,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待她该是独一无二的好,怎么能把她和林长玉等同对待。” 金童撇嘴,婧儿点头道“这只是其一,原本阿玉都知道周姐姐在这儿,她便不能让你付钱了,阿骏也提了他来垫付,你这时就该顺着台阶下才是,怎么还自个儿揽上了,难怪她不高兴。” “那我顾着她,不也得顾着你们吗?”周宁开不开心他才不管,小伙伴们不尽兴便是大事儿。 “你和我们是什么关系?下回再见说清楚了便是,她们还真就贪你几两银子不成?可你和周姐姐不甚相熟,便该小心翼翼地顾着对方,是不是?” 金童无谓撇嘴,理是这么个理,可他就是懒得费这个心。 “你方才说其一,那还有其二呢?” “其二嘛,自然是你后来说要给她买镯子……” “哎,这买镯子又怎么了?我给她买东西她还不乐意?”真是难伺候,他们家几个女人也是个顶个的娇贵,但回回他给她们买了东西,她们便喜笑颜开,怎么这周家的姑娘,比他们的家的女人还娇贵不成? 婧儿无奈摇头“周姐姐又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没戴过镯子不成?你瞧瞧她送给母后的雕花炕屛,花了多少心思,连母后都赞她,你送她的呢?也不求着你亲自动手,给她做什么东西,好歹亲自陪着她挑,问她喜欢什么。你倒好,看到我戴了个镯子,便说给她也买一个,我提醒你这是对镯,你还说给她买一对,你难道不知,未出阁的女孩儿才戴对镯,她都定亲了,你送对镯给她做什么?” 玉女连忙附和“就是就是,人家情郎送首饰都是送簪钗的,或是送梳子,谁像你这样,送对镯的。” 金童摸摸鼻子,语气已有些虚泛“那她不是还没出阁嘛,在家里戴戴也行的。”这些女人就是麻烦,送东西给她就接着嘛,哪来这许多条条框框。 “说到底,她也不是小器你给阿玉花钱,也不是瞧不上这镯子,她只是觉着你待她不上心,你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她跟前没一点儿沉稳担当,她如何能开心,你是她日后的丈夫,可不是她的弟弟。” 金童还嘀咕“那我本来就比她小,若不是和她定了亲,还要跟着你一道喊她一句周姐姐呢。” 婧儿叹气,这些事情她也说不清楚,她也还是个孩子呢,哥哥可能确实定的太早了,只是因着她和哥哥同龄,不能耽搁了她的亲事,哥哥便只能早婚了,他不大稳重,便得找个稳重的妻子来管着他,这样的夫妻组合是长辈乐见其成的,却绝不是他们小夫妻喜欢的。 金童回去之后也反思了一下婧儿说的话,可能今日真是他失仪了?自定亲以来,两人礼尚往来,以书画交流,周宁也称得上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吧。罢了罢了,他是男子,不和女人家一般见识,不就是哄女人开心嘛,他擅长的很,管你是娇蛮贵女还是书香名媛,没有他搞不定的。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婚夫妻通情意 表面佳偶惹人羡 金玉阁一别,几日后周宁在家中收到了宫里送来的东西,准确来说是未婚夫送的东西,一个缀着同心结的老檀木梳子,梳身上刻了合欢纹,雕工不算精致,还有锉刀划出来的痕迹,瞧着像是新手木工的手作。 这东西可不像尚工局出来的。 来送东西的是祥郡王身边最得脸的小太监墨茗,自然会将主子的心意解释清楚,“这是王爷亲手制作雕刻的梳子,技艺不精,姑娘莫要嫌弃才好。” 周宁受宠若惊,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有几分动容,“他亲手做的?怎么费这个心,他……他会用雕木头么?有没有伤着手?” 墨茗开始卖惨“怎么没伤着?王爷的手能提笔弹琴握刀拿剑,偏偏拿那小锉刀没法子,您瞧这梳子上头的划痕便晓得他做的多艰难了,王爷做了好几个,其他的都嫌太粗糙没要,这个算稍好些,他还自责,这东西送给姑娘委屈了,待他学好了些,再给您做个更好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墨茗当着周家众人说的,让周宁在姐妹们面前赚足了面子,人人都恭贺她得了个如意郎君,总算雪了那日金楼之耻。 听说金童为给她刻梳子伤了手,周宁关怀让墨茗带去伤药,宫里不缺好药,就像周宁也不缺梳子,可偏偏这份心意,他们都受用,或者他们受不受用也无干系,表现给别人看出郎情妾意便成。 墨茗走后,周宁捧着这把梳子回了寝房,丫鬟问可要换下妆台上的梳子,日后就用这把了,周宁摇头“这梳子太粗糙了,伤头发,你先拿去用,将它的齿磨顺滑了,到我成婚前夕再放到我妆匣里来。”她如今还是用她惯用的那把。 墨茗带回了周宁送的伤药,金童瞥了一眼,让宫人放起来,他怎会因为这些小玩意儿伤着手,那梳子他也确实刻了几刀,但墨茗的话,也有许多夸大的成分。 七八月份是最热的时候,过了中秋便转凉了,中秋宫宴时周宁再进宫,金童便主动往女眷那边过去见礼,宫宴上她总不能还戴帷帽。 周宁和婧儿林长玉她们站在一处,宫人事先给他指过,那个穿月白色绫裙的姑娘便是周宁,他一眼望去,是个端庄秀雅的姑娘,只是身边有婧儿温柔清丽,林长玉明艳热烈,还有若干各有千秋的姑娘扎堆围着,周宁在长相上确实不占优势。 宫宴开始前各人可以四处走动,男女客聚在一处寒暄几句也是可的,金童走到了婧儿身边,朝周宁打了个招呼。 周宁屈膝福礼,面上无甚波澜,心中实则也有悸动,毕竟是她日后的夫婿,女子于这方面总会有些期待。 金童今日穿了身玄色金鱼纹袍,头上戴了顶小金冠,他实则还未及冠,但要见未婚妻,总要像个大人,难不成还似平时一般束条发带戴顶帽子就过来? 周宁觉着今日见到的金童与那日在金玉阁见到的纨绔公子显然是两个人,宫宴上的金童着装沉稳整齐,言行舒驰有度,这才是京里众人夸赞的皇室佳公子,少年参军灭陈梁的祥郡王,也是她引以为傲的未婚夫。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未婚夫在人前向来人模狗样,到了人后便是另一副姿态。 婷姐儿打趣他道“哟,王爷今日分外精神呐!” 林长玉顺嘴接了一句“这不叫精神,这叫风度翩翩风姿卓然!我说的可对?” 这话都是金童往常挂在嘴边夸自个儿的,今日被这两个损友挂出来,却能面不改色地应对,“多谢两位姑娘盛赞。” 周宁看他们谈笑自若,心中有些不舒坦,怎么身边总有许多煞风景的人,站在人堆里,金童总是会忽略她,早知她会嫁给金童,幼时就该跟着林长玉她们一道玩才对,早早的和金童结交,也不致如今过力弥补,还显刻意。 金童不好在女眷这边多呆,他原本过来就是为了见见未婚妻,如今见到了,平淡的很,和他想象之中一般无二,虽说这贤妻美妾,也算是幸事,可若能把贤妻换成娇妻,岂不更美?这个周宁啊,贤不贤不好说,娇是没有半分。 金童回到了男客这边,姜骏和李玉麟凑过来问他“如何如何?好不好看?” 金童将他们两颗狗头推开“就那样。” “有没有婧儿好看?” 金童白眼翻给他看,“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婧儿好看。” 在他眼里,目前见过最好看的是萱雅表妹。 姜骏笑了笑,在金童身边坐下,李玉麟近来也常跟着他们玩,林瑞也时常会来,毕竟春闱没那么快,也不能一直紧绷着备考,家里只是偶尔念叨几句,让他们莫要玩物丧志荒废学业,也并不太拘着他们出门,朋友还是要结交的,尤其他们这几个同窗都是富贵子弟,可不能生疏了,若不然当初家里为何拼命争取送他们到宫里读书?可不就是为着这份人脉。 明钰和宇文钦两人在同军中同僚说话,说完了才过来和金童他们打个招呼,坐下来也无非是问问近来可好,金童他们吃吃喝喝玩了一个暑期,明钰和宇文钦则在军营里日日操练,双方生活轨迹不同,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话题了,他们坐下来说了几句,又被家里长辈叫去见人,真是开始应酬了呀。 姜骏伤感地叹了口气,抱着金童的手臂蹭啊蹭,“我好难过呀,原来咱们多好,如今也生疏了。” 金童神色淡淡“这是难免的事情,谁也不能一辈子和谁在一处,分开了自然就淡了。” 姜骏立起身子来看金童“谁说的?我就想一直和你在一处,你说过要和我一道参军打仗的,如今陈国梁国灭了,但沿海还有水寇肆虐,北疆还有瓦剌鞑子进犯,咱们日后一起去镇守边疆,并肩作战,带着咱们各自的妻儿在边疆安家,不就能长久在一处么?咱们两家的孩子也一处长大,就像咱们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若是有儿有女,说不得还能定个娃娃亲。” 林瑞李玉麟听到这话都笑了,金童将手抽了出来,道“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你想的也太多了。” 姜骏一脸怨念,金童这个负心汉。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金册选婿尤嫌薄 皇室娇女百家求 中秋过后,上书房继续授课,林瑞和李玉麟走被姜骏拽回来了,春闱在后年春日,他们再回来读一年,到了明年翻年后再闭门冲刺,如今慢慢温习巩固着,上书房的先生可不比他们家里请的先生差。 皇帝知晓这两个是读书种子,不是什么吊儿郎当的孩子,便让他们回来了,如今,上书房又热闹起来,不过宇文钦没来了,他和明钰一起去了军畿大营,攒资历学经验去了。 婧儿她们这一届的女学也关了,女孩儿就是这样的,任你才比班昭,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便得放下书本,安心在家绣嫁妆,而男子则不同,科举不易,多少人娶了妻生了子还要上学读书,父子俩一起考科举的比比皆是。 金童的亲事正走着六礼,皇后便在给婧儿相看,京里这一届的青年子弟皇后不大清楚,问了皇帝和金童,皇帝给了几个名字,首选的自然是镇国公府的姜骏,他从小就爱亲近婧儿,殷勤程度让帝后都为之侧目,京里许多人家也默认他和婧儿是一对,只是镇国公府似乎不大热衷,皇后不快,便先将姜骏放在一边,看看旁人再说。 另一个是长宁候府二房的林长安,也就是林长玉的堂弟,林长玉年岁渐长,有几回跟着姜骏他们玩都带了这个堂弟出来,和婧儿也是见过的,印象中是个略微腼腆的男孩子,不像他姐姐胆大心黑。 不知他怎么也入选了?这小子年岁较小,还未崭露头角,他的父亲也不是什么高官厚禄,长宁候是他的伯父,只是如今府里老太太还在没分家,他便也挂着个候府子弟的名头罢了,褪去长宁候府的光环,他可没什么出挑之处,可偏偏他出现在名单上,帝后竟一点儿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除此之外呢,林瑞也榜上有名,皇帝对这个孩子印象还不错,继承了林家人会读书的根子,却不是书呆子,人灵活却不是狡猾,待人接物还是有几分诚意的。皇帝更中意武将家的子弟,却不知婧儿的喜好,便将文官家的子弟也摆了一个上去,供她挑选。 金童笑道“怎么不把明钰和李玉麟放上去?正好让他们再凑一桌。” 天下是没有别的青年才俊了不成,挑了几个全是身边人。 皇后道“你可别不乐意,当初给你挑同窗,哪个不是挑的人中翘楚?人才家世品貌都是一等一的,要不然可进不来上书房,如今要给你妹妹挑夫婿,自然也先紧着他们。明钰听说家里在给他议亲了,人家没意向,咱们也不强求,李玉麟嘛,那小子总感觉阴恻恻的,我不大喜欢。” 婧儿拿着名单的手上小拇指微微抽了一下,动作细微到无人察觉,她静静地看这册子,上头还有几人,都是京中子弟,素日里也见过,只是不大相熟。 “怎么这样多?我可怎么挑?”之前给哥哥选王妃时,只是母后指了几个较为满意的,考核几番后便定下了周宁,怎么如今到了她身上,竟做了一个册子出来? 整的和父皇选秀一般。 皇后接过她的册子翻看起来,一边道“姑娘家在亲事上总要多上些心,男子娶妻么,若娶了不合意的,纳几个合意的妾室便是,因此我给他择妻,只要择那贤良淑德的便是,你可不一样,你的丈夫,既要我们满意,也要你自个儿满意,家世不能差,否则怎么养的住你?人品相貌才能也不能差,否则怎么配得上你?家里最好也简单些,人多口杂的就容易生是非,不过我们会给你建一座郡主府,各住各的,若其他方面都好,家人难缠也暂且忍了吧。” 在这一刻,皇后如亲生母亲一般为婧儿打算,倒让她有些鼻酸,其实,正常情况下母后待她也还好,这么多年该给她的都给了。 “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吧,似乎很难达成母后提的要求。” 皇后扼腕,“所以才要货比三家精挑细选嘛,这册子太薄了,沫云,去找万福贵,再搜罗些人来,别老盯着京里这一亩三分地,江南那边多才俊,让他去打听打听!” 金童在一旁听着咂舌,您当初给我挑媳妇儿时怎么就没这份儿心呢?这么草率地就定下了。 其实也是金童运道不好,当初给他议亲时正逢上陈贵妃的事情,便被耽搁下来,事落之后才继续议,而那几家都等的不耐烦了,尤其周宁都等成了老姑娘,皇后不好拂周家的面子,勉勉强强地就应了,后来想想也觉得仓促,好在周宁定亲后表现不错,让她舒坦了些,但金童不太满意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婧儿的亲事上就心虚弥补,男子娶错了不怕,女儿嫁错了就难办了,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可不能被那些不上台面的糟蹋了。 婧儿听了皇后的话垂眸轻笑不语,玉女在一边翻册子,大声念出上头的内容,还时不时点评一二,她也是很关心哥哥姐姐的亲事的。 婧儿恼她“你可别念,也快到你了,你议亲时只怕这册子比我的还厚!” 玉女昂头不屑“我可不稀罕这册子,我只嫁自己喜欢的人。” 皇后目光锐利射向她,“你喜欢谁?” 玉女努嘴“如今还没有,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您先备好嫁妆便是。” “那你若一直没遇着喜欢的人可怎么办?” “那就不嫁了,我这样的性子,若将就着嫁了一人,岂非要成终身怨侣?母后您难道愿意看我一生不幸么?” 皇后又要沉脸,这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金童赶在母女战火燃起前插了进去,“玉女话别说太满,说不得你如今不喜欢的,日后就喜欢了,哭着喊着要嫁,届时天天催我们办嫁妆。” 玉女高傲甩头,“哼,最起码如今在京里,我还没碰到哪个让我中意的。” 她的性子,若碰到了中意的,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再一次从她手中溜走。 皇后抿唇叹气,心里又开始盘算玉女的亲事,这样的性子,也不知该找个怎样的驸马来降她,相比之下,婧儿循规蹈矩听从父母之命倒好办多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秋狝天公不作美 玉女奇思欲探险 八月末有个秋老虎,日头毒辣到让人又穿上了夏装,初露让宫人将厚衣裳被褥拿出来晒晒,过了这阵子可就没这样毒的日头了。 “把郡主的梳妆台也抬出来晒晒,郡主今夜去皇后娘娘屋里睡,快去将床拆了,床板都要搬出来,水生潮生,你们和糯米莲子去搬。” 初露站在檐下指挥小宫人去捣拾东西,可搬床柜这些重活,该让有几把力气的太监去做才是,怎么让糯米和莲子两个小丫头去。她们也知初露姐姐素日里不喜她们,不敢有何异议,咬着牙去搬,却在过门槛时因柜子抬的不够高,磕到了门槛上,妆台底座磕掉了一块漆。初露吊起眼睛来骂人,“不知轻重的小蹄子,这东西郡主日后要带去夫家的,你们磕坏了,可让郡主带什么去?” 糯米和潮生缩着头连连道歉,初露皆不听,只道“同我道歉有什么用?你们去向郡主解释吧!” 糯米心道去就去,郡主才不会因着妆台掉了一块漆便打骂下人,这个初露偏偏狐假虎威,莫怪人家都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 婧儿在侧殿和新荷收拾秋狝要带的东西,又到一年一度的秋狝了,除了国家有战事的那几年停了秋狝,其余每年都有的,婧儿都跟着去了,对她来说,不过是多了几日玩乐的时候,收拾东西欢欢乐乐地去便是。 皇后今年不能去,正常情况下她也是不能去的,只在玉女还小的那两年,她说放心不下女儿,跟着去了两年,其余时候都是留守宫里,总要有个能做主的人留在京城。 太后前阵子感染了风寒,如今还吃着药,二公主自请留下来侍疾,婧儿原本也说要留下,太后却务必要让她去,婧儿如今正在议亲,听皇帝的意思,秋狝上各家儿郎争锋,就是最好考核的时候,婧儿若不去,皇帝帮她看好了,她又不喜欢可怎么办? 皇后没去,皇帝便带了宁贵妃去,让她暂任管事的,在秋狝时安排女眷住宿聚会宴席等事宜,而深得他宠爱的陈贵妃则不愿去,皇帝喜她识相,补偿了她许多好东西,陈贵妃笑意清美,叮咛他注意安全,她在宫里等他回来。 秋狝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一至九月初九,往常也是在这附近,钦天监推算出来这几日都是艳阳天,结果才到了西山第三日,天便阴了下来,下午一场瓢泼大雨,将此行淋成了一场空。 既不能出门,皇帝便在卧龙堂里宴请勋贵朝臣,秋狝本就是放松消遣的时候,便是下雨坏了行程,也不能白走一趟,他一年也就这几天歇息。 金童被揪着在宴上陪坐,实则他不爱这样的场合,不知道婧儿她们在干什么,这样的天,他更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披蓑戴笠在山林间徐行,也体会一番东坡居士的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是何等意趣。 他虽不爱应酬,但应酬起来也不差,同龄的勋贵子弟他大多都有交情,没交情也没过节,见着了都能说几句,年长一辈的若沾亲带故便好关怀,非亲非故的也能表达一二景仰之情,小他一辈的……貌似也只有姜家的小子姜定南,金童挺喜欢他,姜骏带他过来,两人还能说上许多话。 前头皇帝在大宴群臣,后院便各自活动,皇后没来,宁贵妃不爱沾事,除了必要的宴席,她都不理,下雨天好睡觉,她歇着就是。 小姑娘们么,下雨天便有许多情思,或是临窗抚琴如婧儿,或是观雨赋诗如周宁,热闹些的便如婷姐儿林长玉,在投壶赌钱,还有性子疯野的,要上山寻宝,如大公主。 婧儿琴音骤止,让宫人打伞,为她披上雨具,她去观岚楼看看,什么野性儿,这样的天她连门都不愿出,怎么还去山上? 婷姐儿她们玩的正酣,没管婧儿去干嘛,周宁倒是听得了,但她没立场去管大公主,只答应了帮婧儿看住秋茗馆的场子,让婧儿早去早回。 婧儿到观岚楼时,大公主还和秦嬷嬷僵持着,秦嬷嬷说什么都不让她去,她偏要去,要不是秦嬷嬷年纪大了经不得摔打,只怕大公主要一把将她推开夺门而去。 “这又是在闹什么?玉女,这下雨天你去山上做什么?父皇还在前头,你胡闹小心他来训你。” 大公主一听婧儿的话,脸色一沉,嘴巴便撅了起来,不悦道“你怎的同秦嬷嬷一样古板?年轻轻的小姑娘,一点儿活力都没有,我听说下山上下了雨有奇观,才要去探探的,坐在屋里有什么意思?”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么,要你去探什么奇观?你……” “不好!”大公主不耐打断她,“你要过安稳日子尽管去过,我就爱这些光怪陆离的事儿,你可以不赞同,但你不能阻止我,你们都不能!你们不陪我便算了,我自个儿找着了机会便去!” 婧儿说不动她,便道“我管不住你,我告诉父皇去,让他来管你。” “不行!你不许去告状,这事儿谁敢支会给父皇知道,我饶不了她!” 后头这句凶相毕露。 婧儿在大公主跟前向来没有长姐的威严,她若对大公主百依百顺便也罢了,若有哪里不依她,她说起话来横冲直撞,一点儿不顾着人面子,婧儿吃了几次亏,也就不大管她的事情了。 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各人有各人的主见,她不听便算了,婧儿也不欲和她多说,反正她人是过来了,秦嬷嬷也看到了她劝阻过,如此,再出了什么事儿,可怪不得她。 秦嬷嬷见大公主又犯起了左性,把姐姐都骂走了,心道回去得好好和娘娘说道说道,如今只看紧了她,不让她去外头乱逛。 到傍晚时候,雨停了,听说前头宴席也停了,大公主要去给父皇请安,秦嬷嬷不放心,要跟着去,出门时却滑了一跤跌着了腿,大公主让她在屋里休养,她去去就回。 秦嬷嬷当面答应了,却还是不放心,大公主一走就让人去秋茗馆通知婧儿,去前头看看,大公主有没有去卧龙堂,若在卧龙堂见着了,带她回观岚楼来,一定要在秦嬷嬷眼皮子底下呆着才成。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女探险真遇险 姜骥寻人察蛛丝 婧儿刚回秋茗馆坐下没几刻,观岚楼的宫人又来了,婧儿心下不快,问她们“又怎的了?” 来传话的是大公主身边两个小宫女,伶伶俐俐的,知晓郡主方才在公主那儿受了气,好言好语地说话“公主去前头给陛下请安了,秦嬷嬷扭伤了脚在屋里躺着,问郡主是否也要去前头请安?正好和公主一道,如今过去,说不得在路上便碰到了。” 秋茗馆的位置比观岚楼略靠前,大公主若要去前头,要从秋茗馆侧边经过的,这两个小宫人是抄小路跑过来了,脚上踩了满脚的泥巴。 “我晓得了,我让宫人留意着,你两个到侧屋去歇歇,跟着糯米她们玩儿。” “不了不了,多谢郡主好意,嬷嬷还等着我们回话,这便先告辞了。” 婧儿也没强留,莲子送她们出门,抓了一把糖炒瓜子给她们带回去吃。 “哎,怎么又要你去?她不是不稀罕你管么?” 婷姐儿和林长玉已经歇了场子,如今趴在婧儿的榻上捏枕头玩,周宁坐在窗边打棋谱,原本是和婧儿下棋,如今婧儿又来了事情,她便左手和右手下。 婧儿叹气“有什么办法?和她一起出来,总要顾着她,她有什么不好,都是我的。” 林长玉翻了个白眼,真是,从小到大一样讨人嫌。 婧儿让人去门口盯着,看见大公主过来便通知她,她已然换好了衣裳,就等着出门了。 结果她等了许久,宫人也没来叫她,她让糯米去问问,糯米领着潮生进来回话,说是没看到大公主往这边经过。 “没往这儿来?又走哪儿去了?这湿答答的天。” 婧儿没法子,答应了秦嬷嬷看好大公主的,如今人不见了,她得去找回来。 婷姐儿和林长玉两个瘫在床上不愿动,让婧儿也别管她了,她有手有脚,爱走哪儿去走哪儿去。婧儿倒是不想管,可她怎能不管,周宁问是否要陪她一道去?婧儿摇头道不必,她在这附近找找吧。 婧儿在附近溜了一圈,让宫人也去找找,都说没见着,有清理道路的小太监说看到大公主一行人往后山去了。 婧儿脸色青沉,让人去前头通知金童,她带着宫人去山上看看,她穿了登山木屐,就是应付着这茬呢。 所谓后山,不是一座小山丘,而是西山除开辟出来的围场外所有的地界,地方也蛮大的,但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时常还有附近的居民上山来伐樵打猎,没听说有什么大东西,但婧儿为安全起见,还是不敢深入山林,只在外围转悠,等着金童带人来。 婧儿等了一会儿,前头的人还没来,山上倒有了大动静,听着像是很急促的脚步声,潮生他们几个忙护在郡主身边,待俯冲下来的人拨开了枝叶露了真容,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是大公主身边的云烟和朝霞。 “郡主!郡主快救救公主,公主碰到了大东西,它……它要吃了公主!” “什么?”婧儿心里一抽,“什么大东西?你们说清楚!” 云烟喘的话都说不清了,“是……是一只豹子。” 婧儿松了口气,还好是豹子,不是老虎棕熊,玉女身边有许多人跟着,自个儿也是射猎好手,还收拾不了一只豹子么?告诉她有什么用,她手无缚鸡之力的,身边就带了这几个虾兵蟹将,还能打死豹子不成。 “我来之前去前头喊了人,应该快来了,你们俩去前头接应,我们上去看看。”山里那样危险,她才不去,先把这两个打发走了才是。 云烟却道“奴婢们在这儿等人,郡主先去吧。”她们定要亲眼看到郡主上去了才行,虽说郡主带的人也不多,但好歹也是一份力呢。 婧儿狠咽了口气,带着人上去了,山路难走,她捡了根树枝撑着上山,心里骂了大公主一路,甚至心里恶意放大,恨不得她被豹子吃了才好,还省许多事。 待看不到云烟两人了,婧儿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身边人也不愿深入,聚在一处慢慢走着,等后头的人过来,但她们再怎么慢走,总不能原地踏步,脚下慢慢挪着,她们走进了一片白桦林时,地上的叶子表层沾了些血迹。 婧儿这才后怕,难道…… “玉女!玉女你在哪里?你应一声!” 宫人也齐声呼叫大公主,虽则心里都怪大公主爱惹事,可她若出了事,他们这些人都得不了好。 ―――― 卧龙堂里宴席已散,皇帝喝多了已然躺下了,金童在听说了婧儿让人传的话,彼时他酒意还未醒,但一听说两个妹妹可能会出事,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去找人,姜骥是此行负责围场巡逻的卫队统领,金童自然是找了他,姜骏喝多了,便没叫他。 姜骥迅速组织人手往后山去,到山口处看到云烟两人,听她们说了大公主遇险,而婧儿去山里找她了。 金童恨不得掐死这两个宫女,她们贪生怕死丢下主子跑下来搬救兵,却让婧儿上山去找玉女,玉女的命是命,婧儿的就不是么? “姜大哥,我带人去找玉女,你帮我找婧儿好不好?请务必把她平安带回来!” 姜骥郑重点头,他没料到会出大事,只带了几十个人来,将大部分人手都给了金童,他只带了两个小兵,和金童兵分两路找人。 姜骥也经过了那片白桦林,看到地上的血迹,便知道此行不简单,他是不怕的,但那两个娇贵姑娘,身边一群软脚虾,怕是不好说。 姜骥让身边的两个小兵大声喊柔嘉郡主,他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一处痕迹。 雨后的山林间有人走过很容易留下脚印,但因为地上铺满了树叶,脚印印在树叶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像婧儿这样长在深宫里的姑娘便看不出来,而姜骥这样行军打仗的老手,自然能看出来。 他顺着脚印走了一段路,在一处大槐树下,他看到了一行脚印分成了两行。 他不知道哪行脚印是谁的,只能随便选了一条,在路上做了记号,金童他们若也经过此处,自然会选择另一条路走,这两个姑娘是福是祸,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公主断手难医治 郡主断脚落病根 姜骥是在一处灌木丛底下找到了婧儿,她不小心踩塌了松动的石块,滚落山坡底下,好在这坡不陡,她并未重伤,但她的脚卡进了岩石中间,姜骥来时,她的几个宫人正在试图不伤到她的脚把岩石挪开,还有两个去找树枝做担架,准备抬主子下山。 姜骥让人走开,他将刀插进土地里,斟酌着力度将岩石撬起来,但婧儿的脚卡在里头,姜骥一动她就疼。 “郡主,你忍着些,总要把石头挪开才能把你的脚抽出来,你若疼的难受,咬着帕子吧。” 婧儿没法子,咬帕子之前问了一句,“你们找到玉女了么?她好不好?” “金童去找大公主了,你不必担心,我带你回去。” “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姜骥将石块撬了出来,想给婧儿看看她的脚,她却遮遮掩掩不肯让人看,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肌肤外露。 姜骥便隔着衣料摸索了一二,该是伤到骨头了,宫人已做好了一个担架,他扶着婧儿躺上去,让两个小兵去抬,其他人跟在边上走,大公主不知如何了,但他的首要任务是找柔嘉郡主,找到了便先将她送回去,若还需要他,再上山来寻。 姜骥一行人准备下山时,碰到了匆忙下山的金童等人,金童抱着昏迷不醒的大公主,众人能看到大公主的右手鲜血淋漓。 “这是怎么了!” 金童看了眼躺在担架上的婧儿,眼中情绪凝重,还是狠心转身,“我先送玉女回去,姜大哥你们慢慢走。” 婧儿心知不好,抓了个小兵问话,小兵神情紧张,道“大公主的右手被豹子咬掉了!” “什么!怎会如此!她身边的人是干什么的,怎会让她受伤!”是咬掉了,不是咬伤了,意思是,这手接不回去了?那玉女岂非要落得终身残疾,皇后会杀人的! “公主身边的两个太监一死一重伤,几个宫女躲在公主身后,倒是毫发无伤。” 婧儿目光阴狠,想到逃跑的云烟朝霞两人,该死的东西,竟敢让主子独面危险。 “嘶~姜大哥,我脚疼。” 婧儿情绪激动,听闻玉女的手没了,挣扎着坐起来问话,姜骥过来看她,让她安稳躺着,莫要做大动作。 姜骥把她的脚搁好,扶婧儿躺下时后者在他耳边轻言几句,他神情一凝,犹豫片刻后去动了动她的脚,手下力度慢慢加重。 姜骥带着婧儿回到秋茗馆时,听说太医都去了观岚楼,他没法子,只得把人也带去了观岚楼。 观岚楼里挤作一团,太医在给大公主治伤,皇帝脸色凝重在外候着,朝臣命妇也大多都陪着,屏声敛气不敢吱声,大公主的右手被豹子咬掉了,虽说那豹子也被祥郡王带人打死了,可大公主的右手已经被咬的残破不堪,便是华佗再世,给她接回去了,这手也没法用。 亲生女儿还在里头重伤未醒,养女又躺着回来,皇帝面色大骇,分了个太医给婧儿看伤,太医查看了婧儿的伤势后,论断郡主脚踝处的骨节断裂,要上夹板,用重药养着,便是治好了,日后也不能疾行。 姜骏惊呼“这怎么行!婧儿的脚是要跳舞的,不能疾行,她得多难受!” 想到那日山林间与流萤共舞的精灵少女,是怎样的明媚鲜活,以后婧儿难道要坐轮舆么? 皇帝眉头紧缩神情哀痛,婧儿爱跳舞,她的脚断了,日后都无法踏出舞步,而玉女爱骑射,她的右手没了,日后还怎么骑马射箭,苍天何等残忍,为何要如此对待两个小姑娘。 姜骥站在人后,听到这话不觉握住拳头,这个姑娘,真的不容易。 观岚楼内室里围满了人,大公主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眉头紧皱,便是在昏迷中,她也晓得疼,她的右腕伤口已被清洗过了,露出被兽齿撕咬出的的斑驳断口,清晰可见凝固血肉森然断口,几个太医急出了冷汗,在犹豫要不要对大公主的伤口上药。 天气尚炎热,暴露在外的伤口若不上药,会恶化流脓,可若上了药,大公主的右手断口愈合,长出新皮肉,她这只手就真正没了,以后再有神医,也接不回去。 几个太医商量许久,都不敢做主,只得硬着头皮去请示皇帝,皇帝大骂庸医,“太医院不是纳尽天下杏林翘楚么?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竟治不好公主的手,要你们何用!” 他会这样说,自然也是听说过民间有神医,可活死人肉白骨,但这样的神医是不是真存在于世间,还是民间杜撰,都不得而知,便是真有这样的神医,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找,大公主的手却等不得了。 有人建议发皇榜招神医,可这也需要时日,金童问太医“能否暂时将玉女的断手封存起来,既不让伤口恶化,又不让她伤口长出新皮肉,待有人能为她接手,再解封伤口?” 金童不懂医理,觉着这种说法似乎有些玄乎,可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玉女若没了一只手,这是终身残疾,她怎么受得了。 几个太医对视一眼,面上有些动容,金童看他们的样子,忙问“是不是有法子?” 太医院资历最老的秦院正说道“确实有这种法子,便是将伤口包扎起来,却不能用药让它愈合,只能用特别调制的药膏,让伤口愈合缓慢,而且在伤口有愈合的趋势时,再将伤口挑开,重新上这种药……” “不必说了!给公主上药治伤,立刻去!” 太医这说的是什么法子,光是听着就不是人能承受的,皇帝实在不忍让女儿受此折磨,右手没了就没了,她是公主,有的是人伺候她,便是没了一只手,也不影响她生活。 他只能这般安慰自己了,怪他没看好孩子,玉女醒来知道自己没了一只手,不知会如何疯魔崩溃,他得怎么哄才好。 “将那几个背主的奴才拖上来!” 皇帝同婧儿一样,恨不得打死这几个奴才,若非他们纵着主子上山,玉女怎会遭此横祸,在主子遇险时她们不能挡在主子身前,竟躲在主子身后偷安,若这几个死奴才喂饱了那畜牲,它怎么还会去攻击玉女。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玉女醒来闻噩耗 如坠阿鼻难认命 大公主身边的宫人被带上来,包括下山搬救兵的云烟和朝霞,主子出了事,而他们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他们都该死。 这些宫人素日里都是屈服于大公主的淫威的,大公主说什么他们都顺着,大公主可不兴忠言逆耳那套,谁敢不如她的意,她便撵谁,忠心老练如秦嬷嬷,管着她不许这不许那,便被她在鞋底抹了油膏滑了一跤,被迫在床上休养。 到这个时候,皇帝听着这些人互相推诿,大怒之下把他们全拖下去打死,心中又是悲愤交加,他忙于国事少关注女儿,皇后是怎么带的孩子,玉女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若多几个像秦嬷嬷这样忠心的奴才,今日玉女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周围人都鹌鹑一般缩着头不敢做声,金童让姜骏去知会婷姐儿和林长玉,代他看看婧儿,也不知她伤的如何了,脚骨断了得多疼,婧儿是最怕疼的了。 婷姐儿和林长玉早便溜去了侧屋看婧儿,太医为她正骨上夹板时,便是这两个小姐妹陪着她,她咬着帕子痛哭,牙都险些要咬掉了,她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痛楚。 到姜骏和李玉麟来时,婧儿已经上好了夹板, 但脚上伤痛所致,她疼的睡不着,一直在呻吟。 姜骏和李玉麟也就没避讳,到了她床边看她,明明早上还见到了,这会儿便成了这样,她真是最无辜的了,大公主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偏偏要连累婧儿。 婧儿语气虚弱眼睛微眯,见是他们,又闭上了眼睛,问“玉女如何了?她的手能治好么?” 姜骏愤愤说了句“不能,太医说她的手接不回去了。”希望她没了右手后能安分一些,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少只手了。 林长玉拉拉他的袖子,示意隔墙有耳,虽然她也不喜欢大公主,恨她自己找死还要殃及婧儿,可这毕竟是皇家的地盘呢。 婧儿沉默半晌无言,只是眼角慢慢沁出泪来,到最后呜咽悲鸣,婷姐儿和林长玉围在她床边安慰她,“人还在就好,你们都会好的,你们都是有人伺候的,伤了手脚也……” 她们都不是什么会说话的,这哪里是哄人,李玉麟叹了口气,道“大公主没了右手,她还有左手,她可以学习用左手吃饭写字,本来也有许多人是左撇子,她只是如今疼的难受,日后都会好的。” 婧儿还是不说话,只是哭,皇帝去看过大公主之后,也过来看了她,安慰了她几句,她今日确实是被玉女连累了,可有什么办法呢,玉女是她的妹妹,知道玉女在山上遇险,他们这些家人,明知山有虎,还是要向虎山行。 大公主醒来后发现自己右手没了,发了疯似的扯手上的绷带,“我的手呢,还给我!还给我!”她的手上缠的是什么东西,她的手呢! 观岚楼的下人都换过一遭了,跟着大公主上山的那些人无一幸免,如今伺候她的都是些生面孔,皇帝严令过要好生伺候着公主,不必听她的话,只做对她好的事,公主不需要说好话讨她欢心的人。 大公主要闹,她们抓住大公主按在床上,让太医来给她上药,她一挣扎便会扯动伤口,断口处又渗出血来,太医无奈,只得给她嗅了加有蒙汗药的帕子,让她安静下来,再给她上药。 皇帝听说大公主在闹腾,带着金童来看她,大公主躺在床上了无生意,双眼空洞望着床顶,这副绝望悲怆的模样,哪里还是他意气风发的女儿。 “好孩子,别哭,伤口很快就会好的,你听太医的话上药,就不会疼了。” 大公主声音嘶哑神情麻木,问“只是不疼了,我的手呢?还会长出来吗?”把她的手包成这样,还怎么长出新手来。 皇帝哽咽无言,他不知该如何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玉女,没了右手你还有左手,你不要放弃,你还可以用左手吃饭写字,都是一样的,没了右手不会影响你什么。” 金童这样安慰她,大公主扯着嘴角笑“我能用一只手拉弓射箭么?” 皇帝抚抚她的脸颊,哄她道“不要再玩弓箭了,女孩子家不玩那些,不好看。” 今日大公主便是带了弓箭上山的,她恼这围场里的动物都被驯化了,没一点儿野性,要上山去探险,听闻山上有一处大洞,里头不知是住了神仙鬼怪,还是妖精兽王,也有说里头藏了财宝的,她不爱钱财,就喜这份儿新鲜,便是什么都没有,上山走走也是好的,也体会一番深山隐士的意境。 她带了七八个宫人上去,也算是人手充足了吧,在山林间逛了一段路,他们便碰到了那只饥肠辘辘目露凶光的金钱豹,大公主反而来了兴趣,她要猎杀这只豹子,带回去给父皇看看。 大公主让人围在她身边,她拉好弓箭,对着这只豹子欲开弓,豹子身形灵活,她射了一箭没中,正欲再拉第二箭,豹子便朝她冲了过来。 这东西不是蠢物,知道大公主才是对她有威胁的人,便想去撕她,它一冲过来,大公主身边那群娇宫娥就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两个小太监拿出匕首要扎它,它便抓了其中一人撕咬,大公主趁机射了它一箭,射中了它的后腿。 这豹子被激怒之后更加疯狂地要来咬大公主,还一个小太监拼死护在大公主身前,与那豹子缠斗在一起,大公主趁机再射一箭,却没射中,只擦着它背上皮肉划了出去,豹子放过了手中猎物,去追逐大公主。 云烟朝霞两人在第二个小太监被抓到时便察觉不妙,奔下了山去搬救兵,后来的事情是听紫兰她们几人说的,大公主虽身形灵活,但她怎么跑的过豹子,被豹子近了身后她的弓箭便失了用处,不过她还有随身携带的匕首。 彼时她还处于与猎物搏斗的惊心动魄热血沸腾中,在她看来,这就是探险,她这回没白来,这才叫打猎嘛,围场里那些叫什么猎物。 结果她低估了天地的造物能力,世间万物,它们赋予了人类最高的灵智,就一定会让他们的武力值逊色一等,在这些弱肉强食的森林凶物面前,人类不堪一击。 便是大公主有利器加持,最后也只落了个两败俱伤,她的右手被豹子咬住,她仓促之间换了左手拿刀,刺进了豹子眼睛里,豹子眼睛受伤,剧痛狂躁之下将大公主的右手撕扯了下来,后来的事情她已记不得了,四肢离体的痛苦,非是她清醒状态下能忍受的。 。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后闻听亲女伤 连夜出宫赴西山 皇后站在坤仪宫檐下,看院中几颗桂树被雨幕淋落了一地的花朵,扶着雕花柱子叹了口气,这连日的阴雨,御驾怎的还未回京,下雨天呆在山上有什么意思。 宫人为皇后添了件披风,“风寒雨急,娘娘当心着凉。” 皇后拢着披风回屋,回屋后坐在窗边罗汉床上支着下巴神思不属,听外头雨声淅沥,下雨天总是多情愁。 这般神游着着思衬着,渐渐入了梦乡,待她一觉醒来,外头雨已停了,还有些日影出来,树枝头挂着未干的雨露,晶晶亮亮影影绰绰折射出周围景致,雨后放晴,总是惹人开怀的。 二公主提着个小篮子摇摇摆摆步履轻快从宫门处走进来,皇后在窗边看得了,让人去接她。 “提着什么?才下了雨,路上滑,当心些。” 二公主点头应是,将她去御花园捞的藕段分了一些给皇后,她装了满满一篮子。 “你自个儿去捞的?才下了雨池塘水深,切莫以身犯险。” “我让宫人捞的,我在边上看着,我想着哥哥姐姐都爱吃这个,母后留着些,待他们回来了做给他们吃。” 皇后让宫人收下,“难为你惦记着他们,母后还好么?她知不知道你出来?” “不知道,我出来时祖母才睡着,我让宫人守着,若她醒了,宫人会告知她,我估摸着她也该醒了,这便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我宫里做了些桂花糕,你装些走。” 皇后让宫人送二公主出门,她带来的藕段则送去了小厨房,晚上做着吃吧,等金童他们回来,这藕段都不新鲜了。 结果这含了二公主心意的藕段,到底没进皇后的嘴,晚膳前她站在廊下逗鸟,宫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回话,声音尖利吓坏了笼中一对娇贵画眉。 “娘娘!公主出事了,她在山上遇到了猛兽袭击,没……没了一只手。” 彼时皇后手里捏着一枝竹叶芯,乍一听这话许久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耳朵不灵光了,“你说什么?” 宫人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颤着音儿重复了一遍“公主的手被豹子咬掉了。” 皇后心中大猝,一瞬头脑发晕,脚下一软站立不稳,若非宫人及时上前搀扶,险些要跌落在地,“你在胡说什么!玉女身边这样多人护着,怎会如此!” 宫人只是连连磕头,“那些该死的奴才弃主逃走,陛下已经全部打死了,可公主的手……回不来了!” 皇后声音凄厉“备驾!本宫要去西山!” 皇后听闻大公主伤讯,不顾夜色要出宫赶路上山,宫人劝阻她,“刚下了雨,山路不好走,娘娘明日再去吧!” “都滚!不许拦着本宫,谁不想去就滚出坤仪宫!本宫不要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玉女没了一只手,这时候得有多疼,她要陪在女儿身边,皇帝实在靠不住,让他带女儿出门,怎会遭此横祸。 皇后赶到西山时,已经是子夜时分了,凤驾降临,惊醒了整个围场的人,皇帝刚哄睡女儿不久,才眯了眼睛,听闻皇后来了,又披衣起身,皇后直奔观岚楼,皇帝在那里见到了她。 大公主好不容易睡着,皇后看到她缠着绷带的右手,白色的绷带上隐隐有血迹,整条右臂就比左臂短了一截。 皇后捂着嘴强忍哭声,她的女儿,怎会变成这样,来之前还好好的,还在屋里擦拭她的弓箭匕首,说上了山要打一只大家伙,扒了皮给母后做个披风过冬,这才几日不见,怎会变成这样! 玉女的手是要拉弓射箭的,没了右手,她日后怎么承受! 皇帝过来时,便看到皇后趴在玉女床边哭成个泪人,他怕皇后把玉女吵醒了,拉她去外间说话。 “你节哀,玉女遭此大难,咱们切莫在她面前表现出伤痛,更让她难受罢了。” 皇后大力拂开他“我怎么节哀怎么忍痛!玉女的手没了,这是剜我一块肉啊!你是怎么带的孩子,怎会让她遭此大难,她出门都没有侍卫跟随么?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皇帝眉头紧簇,心里又何尝不是自责,可皇后有什么立场来责怪他,女儿受伤,他难道不痛?玉女身边的宫人都是皇后安排的,从小到大换了多少批,尽是一批不如一批,如今的这些,尽是些贪生怕死的,竟敢推主子出去挡伤。 “她执意要上山探险,我事先并不知道她去了,后来是婧儿听说她上山去了便去找她,也知会了前头,金童才带人去找她们,结果……”结果一个没了手,一个断了脚。 皇后听他这样说,便知道是玉女又任性妄为了,可女儿已经受了这么大的教训,她怎么还忍心责骂女儿,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她的怒火。 “婧儿?她知道玉女上山了,为什么不拦着她!她后来去找还有什么用!玉女的手都没了!” 皇帝解释道“她怎么没拦,玉女一说要上山,秦嬷嬷便找了婧儿来劝说,结果玉女将婧儿骂走了,后来又在秦嬷嬷鞋底使坏,让秦嬷嬷跌了一跤躺在床上,没人管她了,她便溜上山去了。” 要皇帝说,也是玉女自作自受,可她已经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他实在不忍再训斥。 皇后泪意不绝,便是玉女再怎么不好,可这是她的亲女儿啊,出了这样的事,她该怪谁,玉女受的伤找谁弥补。 “你就这么来了,宫里怎么办?你交代了事情么?” “我还交代什么?玉女受了这样重的伤,我哪里还有心思交代什么!” 皇帝蹙眉,宫里还一个老太后带着二公主,老的老小的小,皇后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什么事情,宫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皇室今年可能是犯太岁,皇后连夜出宫,不出片刻,宫里便传遍了,大公主在西山围场遭遇猛兽袭击,被咬掉了一只手。 太后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彼时她正带着二公主在逛御花园,听闻清扫宫道的宫人在窃窃私语,便招他们上前来说话,闻听孙女遭逢大难,太后心中惊骇,一口气没喘过来,瘫倒在宫人怀中,二公主吓得大哭,宫人忙去传太医,扶着太后在就近的亭子里坐下,其他妃嫔听闻太后昏厥,个个挤上来表孝心,二公主不喜欢她们,又不能呵斥,这群女人在寿康宫你一言我一语,将地方搅的乌烟瘴气,宫里也乱成了一团。 。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亲母亲女齐卧床 两个女儿还伤着,宫里老母亲又不好了,皇帝焦头烂额,不能再在山上逗留,当即准备起驾下山,皇后说女儿不能移动,要带着女儿在山上休养,待她伤情稳定了才能下山。 皇帝不管她,带上御医准备下山,宁贵妃跟他回去,金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跟着父皇回京,听宫人说,太后很不好了,两个妹妹不是要命的重伤,日后还能见着,太后可就难说了。 旁人要走要留,皇后都不管,但皇帝要把李御医带走,她就不许,“你把李御医带走了,玉女怎么办!她的手伤成这样,怎么离得了御医!” 这御医和太医是有区别的,虽都属太医院管,但太医只是普通医士,主要为后妃皇子公主们看诊,也有外派到朝臣宗亲家中的,但御医却是专为皇帝看诊,也是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大夫,院正只是资历老便能担任,而御医却是一定要有真才实学的。 如今太医院只有两个御医,分别是擅筋骨科的孙御医和擅内科的李御医,皇帝原本带了这两个御医来围场,结果大公主伤了手,如今太后又昏厥重病,皇帝思虑再三,把孙御医留给了大公主,他带着李御医回宫给太后看病。但皇后不满足,她觉着孙御医擅筋骨科,给婧儿看看脚伤还差不多,玉女的伤势,哪里是伤筋动骨,那是骨肉分离啊!必须要孙李两位御医齐心协力才能护着,太后有一直给她调理的田太医在,哪里还用得着让李御医去。 皇帝满心的积郁在这一瞬间爆发开来“你这个自私的女人!玉女是我的骨肉,我难道不是母后的骨肉?她们两人都是我的至亲,我一个也不能舍弃,若非你擅自离宫,母后怎会听到消息重病,母后若有什么不好,朕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于皇后来说,玉女是她的骨肉,谁都比不得玉女重要,可对于皇帝来说,大公主二公主和太后,这几个女人都是他的至亲,在他心里一样重要,皇后这明显自私任性的决定,犯了他的大忌,就是因为有这样不堪大任的母亲,玉女才会如此任性叛逆,她害了女儿还不够,如今又要来祸害他的母后! 事态紧张,皇帝没和皇后多作争论,带齐人马便下山去了,金童把墨茗留在了婧儿身边,他怕自己不在,婧儿会受到牵连。 不得不说,金童兄妹俩都很了解皇后,皇后被皇帝训斥过后,心里又何尝不是满腔怒火,待看到女儿醒来后伤心麻木的模样,她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甚至不能说,她的父皇已经走了,如今留在这山上的,只有她们母女几个。 皇后细心地安抚女儿,给她喂药喂饭,玉女如今哪里吃得下,但她失血过多,非得好好调补着,这回元气大伤,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恢复到原本的活力。 大公主吃过药后便吃不下饭了,皇后哄着她喝了半碗清粥,她便说什么都不肯再张口了,又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 皇后在她床边陪了许久,待听到女儿均匀的呼吸声,才出去透了口气,这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儿和药味儿,熏得她喘不过气来。在院子里她看到宫人去侧屋送药,才想起来婧儿也受伤了。 皇后移步侧屋去看望婧儿,她躺在床上,脚上也缠了厚重的夹板和绷带,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大概也是痛得睡不着。但比起玉女,她已经好了很多,脚断了还能养好,玉女的手却回不来了。 她想到了多年前在白马寺里他们兄妹几人抽到的签文,金童和婧儿都是大吉,偏偏玉女的签文不好,如今这是厄运开始了么?金童兄妹俩不是她的贵人么?为什么不能给她挡灾,反而要玉女受此折磨,他们却能全身而退。 婧儿并没有睡着,皇后进无时她便知道了,只是闭着眼睛不愿睁开,她不敢睁开,她感受得到皇后的目光冰冷阴毒缠在她身上,尤其是钉在她脚上,让她觉着脚上更痛了一些。 婧儿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皇后背着光对着她,她抬手遮住眼睛,看不清逆光的方向站着的是谁,只艰难说了一句“给我倒杯水来。” 她身边是有宫人候着的,听到她开口便去倒水了,另有宫人扶她坐起身子来,婧儿这才看清门边站着的人,眼睛一瞬便红了,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母后……” 皇后坐到她床边来,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嘴里却说不出什么,只是陪着她坐了许久,待婧儿哭声渐止,皇后才淡漠开口,“你父皇已经回宫了,金童也跟着回去了,你祖母不太好。” 婧儿又是一惊“祖母?祖母怎的了?您和父皇都不在,宫里如今是什么状况?这……咱们家今年是怎么了!” 皇后长叹了口气,是啊,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便如一场噩梦一般,希望梦醒之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玉女还是那个骄傲放纵的玉女,金童在准备他的亲事,婧儿在娇羞择婿。前几日,她还觉着一切都很好。 “母后!您怪我吧,怪我没照顾好玉女,我不该负气离开,若我那日守着她一日,她没离了我的眼睛,便不会遭此横祸,我……我只恨时光不能倒流……都怪我不好!” 婧儿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皇后没接她的话,她又何尝不是婧儿这样的想法,从玉女出生以来,她一刻也放心不下,可玉女年岁渐长,成日不着家,她总不能把孩子拴在裤腰带上,孩子一离了她的眼睛,她便提心吊胆,婧儿便是那日守了她一日,还能守她一辈子么?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你们安心休养着,玉女的手是没法恢复了,你的脚还有希望,养好了和以前一样康健。” 皇后淡淡说话,婧儿心中却更加紧张,她太了解皇后了,皇后若是指着她大骂,怪她没照顾好玉女,她反而还轻松些,皇后这样风轻云淡,对她好言好语,心中恐怕是极度的阴郁,亲女和养女一起上山,亲女的手没了,养女的脚断了却还能复原,叫她心里怎么平衡。 。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御驾回宫定大局 金童内敛强抑情 御驾赶回宫中时,二公主似寻到了救赎,奔向了父皇怀里,哭道“父皇您可算回来了,祖母病了,怎么办?” 皇帝揽着小女儿轻拍她的肩背,柔声安慰“别怕,有父皇在,走,咱们去看看你祖母。” 皇帝带着金童和二公主到寿康宫时,陈贵妃在那儿守着,二公主解释道太后病倒后,后宫成了一盘散沙,她人小势微,管不住那些庶母,还是陈贵妃出来震慑了她们,不许这些女人扰了太后清净,太医各司其职为太后治病,其余等圣驾回来再说。 皇帝对着陈贵妃赞许点头,还算有个省心的女人,宁贵妃则对着陈贵妃真诚道谢,谢她在这段时间照顾太后和二公主,现在想来,她就不该跟着去秋狝,两个对她最重要的人都留在宫里,她跟着去围场,累死累活给皇帝当管家罢了。 太医已诊断了太后有中风之兆,如今说话都不利索,却还认得人,看到皇帝回来,想抓他的手,皇帝忙上前握住母亲,太后声音颤颤,问他“玉……玉女呢?” 皇帝温声安抚母亲“她已无大碍,如今在山上休养,皇后陪着她。” 他这话太后是不信的,若当真无碍,听闻祖母病重,她怎么不回宫来,大家都下山了,玉女最爱热闹,怎么愿留在山上。 太后不再说话,只是眼角有泪水滑进发间,皇帝心里也不是滋味儿,陪着母亲坐了许久,喂她吃药,哄她睡下,交代宫人好生照顾,才离了寿康宫,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后宫的事情这段日子一直是陈贵妃在打理,如今宁贵妃回来了,她自愿退居幕后,让宁贵妃管事,宁贵妃也不是好权的人,直言她要照顾太后和二公主,宫务还有劳陈贵妃打理,陈贵妃又没什么事要做,找不到理由推脱,便接下了。 皇后在山上呆了一个月才回宫,这还是皇帝几次催促下她才愿回来,大公主的伤势,岂是休养一两个月便能好的,如今她的断手皮肉都还未长好,整个人也瘦脱了形,皇后怎么忍心这时候让她奔波,可要她抛下女儿回宫,是万万不能的。 皇后带着两个女儿回宫这日,没知会旁人,悄悄便回来了,本来依着她一贯的性子,不让妃嫔命妇跪在丹凤门接她的凤驾她不罢休,如今玉女受了重伤,性子变得阴郁不爱见人,皇后也不欲让那些人看女儿的笑话,没通知谁,除了皇帝和金童,其他人都不晓得她回来了。 皇后乍然回宫,看到坤仪宫冷锅冷灶的,心下又是一阵怒火,坤仪宫只剩下几个守门的小宫人,见到主子回来便有了主心骨,寻着机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遭大难方知悔改 玉女思痛见曙光 皇后一回宫便大刀阔斧地整顿宫务,将她离宫这段时间作妖的人都收拾了一通,又将妃嫔都招来坤仪宫训了一通,让她们安分着些,近来宫里事多,谁若犯到她手上,她断不轻饶。 她本就积威甚深,如今又因女儿重伤性情阴晴不定,妃嫔都不敢触她的霉头,皆唯唯诺诺听着,竟是连关怀大公主一句都不敢,这时候她们的关怀,只会被皇后看成是在说风凉话。 皇后回宫后,皇帝也来看过大公主一回,后者还是麻木呆愣不肯说话,但人瘦了许多,脸色是失血过多和久未见阳光的异样苍白,玉女以前可是壮的跟小牛犊一样的孩子,皇后常嫌她胖,逼着她瘦身,如今只恨不得她再多长几斤肉,她还是喜欢那个糙实的孩子啊! 女儿成了这样,一对父母互相责怪,看对方都不顺眼,皇帝看过女儿后连饭都没留下吃一顿便走了,皇后又气恼,却顾着女儿情绪不敢发泄,心里实在憋的难受。 皇帝从坤仪宫出来后便去了寿康宫,在那儿碰到了来请安的金童兄妹俩,又关怀了婧儿的腿脚,想到皇后回宫后忙着收拢宫权,不曾问起太后一句,婧儿却带着伤来看望祖母。皇后常挂在嘴边说金童兄妹俩如此优秀是因着她教的好,如今看来,玉女被教成这样就有她的功劳,金童兄妹俩的教养与她有何干系。 太后卧床休养了一个月,身子轻快了些,说话还算利索,只是力气不足,大多数时候还是躺着,宫人每日会扶着她在屋里走几步,宁贵妃和二公主更是时刻侍奉在侧,今日皇帝过来,便见到宁贵妃和三个小辈坐在一处哄太后开心,太后许久没这样开怀过了,太医说太后的病情保持心情愉悦很重要,可从大公主出事后,她便没展过眉头。 今日婧儿带着伤过来看她,原本太后见了更加忧心,婧儿却安慰祖母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是有福之人,从小到大也受过伤,却都没有大碍,祖母难道没听说过,越是平时多小病小痛的,反而没有大病,而那些平时身子舒坦没一点儿病痛的,一生病就是了不得的大病。 她说这话时,只顾着哄太后开心,太后也无暇多思,觉着是这个理儿,金童抬头看横梁,貌似他就是那个平日里身子舒坦从不生病的。 皇帝过来后加入了他们的话题,他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候,陪着家人说笑闲聊,母后身子愈发重了,太医让他做好准备,他害怕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多抽出些时辰来陪伴母后,国事什么的,都能先放放,玉女还有很多时候能弥补,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母后。 太后笑了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十年玉铃换金铃 金玉不换少年心 婧儿的脚伤修养两个月后,便能拄着拐杖下床走动了,这段时日她没出过宫,宫里也没办过宴席,她和外界交流不多,只是亲朋们进来看过她,郡公府是在她回宫后没两日便来了,郡公夫人带着三太太和四奶奶妍姐儿一道来的,四奶奶已经生了个儿子,如今已半岁了,这回没带来,毕竟不是正经走亲戚。 几个女人围着她说话,难免就会提起她的亲事,皇后之前大张旗鼓地为婧儿选婿,如今大公主受伤,便没了音讯,可见还是亲疏有别,有亲女在,还怎么看得到养女。 “太后如今也好些了吧,我去和她念叨念叨,不必她操劳,好歹让她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儿。” 婧儿却道“祖母可别念叨,我不急这个,他们忘了真好,我还想多留几年。” 这话嘛,原本她和婷姐儿她们说起时,也是这般想法,如今她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她若在娘家过的舒坦,自然不会想嫁人,过的不舒坦,便想嫁了。 可她嫁谁呢。 婧儿受伤的日子里,金童常来看她,他们上书房还在上课,姜骏和李玉麟也跟着来看她她几次,李玉麟又送了她一串铃铛,同她道“梁上的那串旧了,换上这个吧。” 梁上挂了串玉质风铃,是婧儿小时候跟着哥哥学骑马时坠马受伤,李玉麟送她的慰问礼,巧的是那回也是秋狝,如今她又在西山受伤,李玉麟又送她一串铃铛。 “怎么这串是金的?” 婧儿摇摇铃铛,金质的风铃响声铿锵活跃,玉质的清脆琳琅些,各有风姿。 李玉麟道“铃铛铃铛,幸福安康,玉质铃铛娇贵易碎,金质的耐摔打些,我愿你同这铃铛一样,金贵有余,又有一身铿锵韧骨,日后再不受伤。” 婧儿心中一动,抬眸看他,二人目光相触,李玉麟定定望着,她错眼别开,手里的金铃在发烫。 金童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一圈,拉着姜骏去看他带来的风筝,这个傻小子,婧儿伤了脚,他却带了个风筝来,说是他亲手做的,待婧儿脚伤好了,他们一道去放风筝玩。 姜骏不仅带了风筝来,还有一匣子伤药,“是我大哥让我带的,他自责护你不周,让你受了重伤,让我带着药来赔礼呢。” 婧儿摇头“怎会!是姜大哥救我及时才是,他若来晚些,我说不得就被什么猛兽吃掉了,多年前我在西山受伤,也是姜大哥救了我,如此,他可是救了我两回了,待我伤好了,我要亲自上门道谢。” 姜骏喜得拍掌“那可不是嘛,你要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尺素金童做红娘 金殿之约点灵犀 金童在婧儿这边没问出什么来,反而还吃了一肚子火,看婧儿的样子,不说情根深种吧,但瞧着就是很满意李玉麟,若非要她嫁人,就嫁李玉麟。 李玉麟这小子也不成,对婧儿献殷勤竟敢越过他?好,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还不成么? 金童让人去找李玉麟出来吃饭,说是在天香楼等他,他原本以为是以往那般的聚会,众人都在的,去了才知道,只有金童一人在等他。 李玉麟和金童关系不差,一处上学一处玩的时候也多,但也说不上多亲近,他和林瑞有许多独处的时候,和金童却极少,就像金童和姜骏独处的时候多,和其他人就少了,一家子兄弟姊妹都亲疏有别,更别提同窗之间。 他们往常在一处玩事都是呼朋引伴一大帮子人,似这般二人对坐,倒有些拘谨了,见了面说笑几句,菜走还没上来,两人便干坐着喝茶。≈1t;i≈gt;≈1t;/i≈gt; “你是喊了大家,只我来了,还是只喊了我?” 金童手里捏着个茶杯,轻轻晃了晃茶水,抬眼看他,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我只喊了你,听婧儿说,你很会照顾人,于细微处润物无声,我也想试试,李公子的温柔之处。” 李玉麟呆住,不是为着金童这不善的话语,原来,婧儿是这样夸他的么? “我……金童,我不是什么人都照顾的,我只照顾她。” 金童一摔茶杯拍案而起,“好你个李玉麟!我原当阿骏是最会说好话哄女孩儿开心的,却不知你才是个中高手,你就是对着她说这些甜言蜜语,才哄得她对你另眼相看是不是?”姜骏那是个绣花枕头面上好看,这个李玉麟才是深藏不露,在不知不觉间,趁他不注意,便哄骗了婧儿的芳心,可恶!≈1t;i≈gt;≈1t;/i≈gt; 李玉麟也站起来,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婧儿如何是这样肤浅的女子,你也知阿骏爱说甜言蜜语,婧儿若吃这套,还有我什么事儿?我……不曾和她私相授受,只是心中倾慕,她那样好的姑娘,值得所有人温柔以待是不是?我知她在宫里过的不好,我在努力备考,后年的春闱,我一定拿下三甲,亲自向陛下求亲,断不会委屈了她!” 他说的真诚,但金童还是气不过,问他“你是什么时候起的贼心?藏的够深呐!”若非这次送铃铛送的明目张胆,他还被蒙在鼓里。 “我……我也说不上是什么时候,从小我就觉着她很好,婷姐儿太笨拙,阿玉太刁钻,无忧太懦弱,大公主更是讨人嫌,只有婧儿,是我挑不出一丝不好的,她这样好,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1t;i≈gt;≈1t;/i≈gt; 金童讥笑“为了捧婧儿,把其他人都踩了一遍,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婷姐儿和阿玉她们知道?” “可别!”李玉麟委委屈屈的,“那我说的也是实话呀,婧儿确实比她们好,当然她们也各有可爱之处罢了,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我只喜欢婧儿。” 金童不忿,道“你要后年才春闱,后年婧儿都十八了,若你没考中,岂非耽误了婧儿大好韶华?你倒是说说,凭什么让婧儿等你两年?” 这话却是扎到李玉麟心坎上了,他没有显赫的家世,能拿出手的只有这一身的才华,可文人要出头最耗时辰,便是他中了三甲,也要从六七品小翰林做起,要做到一方封疆大吏,最起码也要十几年才成,而若嫁给勋贵子弟,从武升职快,有爵位能承的便更风光,同样是家中次子,他比起姜骏,资本差的太多了。≈1t;i≈gt;≈1t;/i≈gt; 李玉麟黯然神伤,“我如今确实身无长物,能给她的只有这一颗心罢了,你代我问问她,愿不愿屈尊做个翰林夫人。” 金童暗暗撇嘴,玩什么情深似海,若真心求娶,拿出本事来说话,文人又如何,也不是只能凭科举立世。 可偏偏啊,有些小姑娘就吃这情深似海,听了金童带来的话,让他再带一句回去,道“我可不愿屈尊,你代我问问他,愿不愿屈才做仪宾?” 金童大忿,气的一甩袖子又走了,竟将他当个信使一般。 可这该送的信还是得送,李玉麟从那日对金童表明了心迹后便悬着一颗心,上课时课也听不进去,书也读不进去,一下课便对着金童幽怨惆怅,金童佯作没看见,到下午放学前才传了这句话给他,李玉麟喜得险些要跳跃起来,只一个劲儿说我愿意我愿意。≈1t;i≈gt;≈1t;/i≈gt; 姜骏收拾了书包蹦哒过来,咋呼着吓唬了他们一声“说什么呢!” 金童没好气道“说你傻!” 姜骏眉毛一簇,怎的又扯到他了?不管不管,“晚上去玩儿吗?听说喜荣班新来了个名嘴儿,咱们去凑凑热闹?” 喜荣班是京里最有名的戏班子,专为富贵人家消遣的,也不全是唱戏的,有戏班还有歌舞班说书班,总之能兼顾各人喜好,要不然凭什么力压其他班子成京里第一班? 姜骏说的名嘴儿,便是说书先生,他惯爱看话本听书,可比听戏看歌舞有意思,若非家里不许,他恨不得自个儿上台去说。 金童一把拂开他“起开起开!你自个儿去吧,我忙着呢!” 这时候了还想着听书玩耍,要不你怎么就被人家比下去了呢? 姜骏尚不自知,又去问姜骏和林瑞,这二人也不理他,他们晚上要温书的。 姜骏心道不去就不去,我找阿玉去,她定然乐意! 金童再给婧儿带去了消息,婧儿只是笑,她这也算是终身有靠了吧,如此,她便不急着定亲了,不仅不急,还得拖着,拖到李玉麟高中了来向父皇求亲。 两人有了这尺素传情,后来的日子里,李玉麟每日来上课,都会带些小玩意儿来,有他家里做的红豆糕,有他作的诗画,还有他自个儿削制的笛子,看的林瑞和姜骏频频侧目,他们两人什么这样好了? 姜骏更是不满,“你怎么不给我吃啊!来来来,拿出来拿出来,大家一块儿吃嘛,金童你藏着干嘛?拿出来!我正好早上没吃饱呢!” 李玉麟带了一提红豆糕来,说是家里做的,给金童尝尝手艺,看得姜骏眼红,什么好东西都想着金童,也太偏心了些。 。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太后病重时日短 皇室冲喜急娶媳 皇宫沉寂了许久,到新年时才终于办了次宴席,冲散了太后病倒和大公主重伤带来的阴晦之气,天知道大公主做了多大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带着她的断手出现在人前。 不过也没人敢说她什么就是,反而众人还暗暗嘀咕,大公主经了这一遭变故,性子收敛了不少,瞧着和气温婉了许多,有些她姐姐的模样了。 宫人给她做的衣裳袖子都略长,她不缺人伺候,也学会了左手用筷子,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在断手的日子里,她也一直是穿着广袖长裙,弃了以前的箭袖短袍,刀枪剑戟的日子离她远去,她终于和她的姐姐一样,变成了书画傍身的皇室淑女,成了母后理想中的女儿模样。 婧儿的脚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新年里还是跟着哥哥去各家拜年,二公主也去,大公主的手受不得寒,皇后让她在屋里窝着,这回元气大伤,让她变得极其惧冷,以前她可是个小火炉,只愁夏天避暑,冬日里最爱玩雪,如今却不成了。≈1t;i≈gt;≈1t;/i≈gt; 金童带着婧儿去了镇国公府拜年,顺便谢姜骥的救命之恩,姜骥受之有愧,没多谈这事,只让他们在家里好生玩耍。 王夫人让姜骏带着金童去前头和儿郎们玩,婧儿则留在后院和女眷说话,姜家姑娘关怀了几句她的脚伤,随后闲谈间说起了姜骏的亲事,“七哥在和王家表妹议亲,日后郡主再来,又多了一个人陪你玩耍。” 说话的是大房的小庶女,婧儿同她不熟,但看她笑得天真无邪模样,婧儿也还了个笑容,道“如此甚好。” 王夫人偏爱娘家侄女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据她所知,王家这一代的家主不成器,王夫人本也是高嫁,如今王家又没落,远不及镇国公府的门第,这王姑娘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配给姜骏,倒是能让他们姑侄婆媳一家亲,就是不知镇国公同不同意,老夫人最疼姜骏,只怕也有别的思量。≈1t;i≈gt;≈1t;/i≈gt; 姜骏的亲事,婧儿管不着,却还是希望他能寻一温婉贤妻,日后才好走动,否则家里女主人不热络,他们自幼长大的情谊也要生疏了。 姜家的老夫人身子也不太好了,以往婧儿来姜家做客时,老夫人都留她在上院玩耍,今次却无暇照看她们,让王夫人带着去正院玩耍,想必也正是因着老夫人式微,才能让王夫人主持儿子和娘家侄女的亲事,以前老夫人可从没松过口。 婧儿他们这辈的孩子长成,他们祖父母辈的老人也渐渐不中用了,郡公夫人春季也病了一场,这乍暖还寒时候,是最能折腾人的。金童兄妹俩回郡公府住了几日,给祖母侍疾,可还没待他们尽几天孝心,宫里便传来消息,太后不好了。 金童兄妹俩忙赶回宫去,到了寿康宫,里头又是浓郁的药味儿凝滞的病气,将这一座宫殿困的死气沉沉,听说是太后看今日天儿好,去御花园里转转,赏牡丹花时从花丛里跳出来一只猫,吓得太后心悸的毛病又犯了,一口气没上来,当场便昏死过去。≈1t;i≈gt;≈1t;/i≈gt; 太医摇头叹息,让皇帝做好准备,太后从几年前身子便不大好,这几年断断续续的大病小病,不过用精贵药材吊着这口气罢了,若换了寻常人家,早便留不住了,人参灵芝再怎么灵性,也耐不住大势所趋,太后毕竟上了年纪,京中和她同龄的老夫人,个个都抱了重孙子。 皇帝看着病榻上形容枯败的母亲,心中一阵悲痛,记忆中的母后是怎样的风姿卓绝,便如如今的皇后一般,是个大气利落的女子,无论何时,母后都是他依赖仰望的存在,在母后面前,他一直都是个孩子。原来,他都快到知命之年了,而母后更是年近古稀,终于到了尽头,母后已经衰弱到连一只猫都能把她吓昏的地步。 “有什么法子给母后续命么?还能撑多久?”≈1t;i≈gt;≈1t;/i≈gt;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太医看御医,你们医术最精绝,你们说,御医看田太医,太后的身子一直是你料理的,你来说。 田太医缩着脖子偷偷抬头觑了皇帝一眼,现对方也在看他,忙低下头回话“至多三月,至少……月余。” 皇帝心中大猝,月余,母后竟只有月余的时候能陪着他了。 皇后对于婆母即将离世倒是没多少悲哀,只是面上哀戚了几分,心中却快盘算起来,金童的亲事在年底,太后若是去了,这三年国孝守下来,金童的亲事都得被耽搁了,婧儿和金童同龄,若赶在太后去之前把金童的亲事办了,婧儿定亲是万万找不到人了,待出了国孝,婧儿可真成老姑娘了,玉女也不小了,出了国孝也刻不容缓,二公主也渐渐长成,三年后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1t;i≈gt;≈1t;/i≈gt; 这真是,前阵子忙着操心女儿,竟是一桩事也没料理干净,如今可急不来了。 皇后向皇帝进言,太后身子不好了,不如宫里办桩喜事冲一冲? 她一说,皇帝也想到了几个孩子的亲事,让她快办,皇后立刻就找了内务府和礼部的官员来,让他们加快进度,一个月内就把亲事办了,和周家知会一声,六礼都走的差不多了,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他们家的姑娘比金童还大呢,他们家更急才是。 周家当然也急,之前太后病重,京里其他人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办喜事,他们家却不敢去触皇后的眉头,彼时大公主伤着手,皇后哪有心思操持养子的亲事,如今皇后终于想到了这事,将婚期提前,他们求之不得呢。 皇家要办喜事,那是大阵仗,让钦天监挑了最近的吉日出来,往各家去喜帖,喜宴就在宫里办,新人在祥光殿拜堂,拜了堂送到青云殿去洞房,新婚后都住在青云殿,既是冲喜,住到外头郡王府去还冲的什么喜。 御史略有异议,除了皇帝大婚和太子娶妻,没有皇室成员能在宫里拜堂成亲的,祥郡王此举不合礼制。皇帝把御史痛骂一顿,让她他们莫要拦着他尽孝道,如今太后的身子最重要,太后想撑着喝孙媳妇茶,自然能再支撑一段时日,谁敢多言,太后早死了他就找谁!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童成婚琐事多 损友拦亲费脑汁 宫里要办喜事,人人都忙碌起来,金童作为当事人,也是半刻不得闲,又要试穿喜服,又要演练流程,还要背催妆诗,连日的忙碌下来,将他成亲的喜气都磨没了。 墨茗犹犹豫豫的,有事情想报给主子,见主子这样忙,回回他想寻个主子空闲的时候说,很快又有别的事情缠上来,作为金童的大太监,他也不得闲,这一忙起来,就忘了。 金童的大喜之日定在四月十二,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这日他做新郎官,寅时末便起来了,换上一身金红喜服,早上去坤仪宫给父皇母后请安,一道去看过太后,由皇帝带着他去太庙祭祖,祭完了才回宫中用早膳,用过早膳后便有宗亲皇戚进宫来祝贺,皇后忙的脚不沾地,婧儿也不得闲,新房是她布置的,有亲戚家的小孩儿要进去玩耍,婧儿让人守着,将事先备好的坐床童子安置在侧殿,吉时到了便放进去滚两圈,但不许将新房弄乱了。≈1t;i≈gt;≈1t;/i≈gt; 作为皇室金字辈第一个成亲的王爷,金童的婚礼办的非常隆重,便是提前了许多时日,这么多人围着他们转,也够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了。 金童的接亲队伍非常壮大,打头一骑御林军护送开道,紧随其后是十对美貌宫娥提着花篮沿途撒花撒糖撒钱,糖果掉了一地,引得路边顽童口水泛滥,而地上碎银铜板铺陈着,则引得大人们目露金光,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在维持秩序,画出了界限不许闲杂人等入内,待队伍走远了,他们才松开,放这些人出来捡东西。 十对宫娥后头是十八对内监举着喜字图案的支牌在行走,后头便是四驾金顶丹纱流苏婚车,车顶上围了几个大红绣球,车身上绣了龙凤图案,当然不是五爪金龙九尾金凤,按金童的品衔来,只能用四爪麒麟纹,但今日他成亲,皇帝觉着要给个龙凤呈祥的意头,便许他用四爪金蟒和六尾金凤,不仔细看,也就是龙凤呈祥的花纹。≈1t;i≈gt;≈1t;/i≈gt; 车夫也算驭车有术,四匹马都能拉住让他们遛大街,这样的四驾马车,原本就该是一路狂奔纵横大道的。 但是周家姑娘坐这样的婚车进宫,也够有排面了。 金童今日坐着他的战马灭异去接亲,婧儿原说他这马戾气太重,不适合骑着去接亲,她把她的踏云借给他,白马红衣接亲最好看。 “不必,成亲是人生喜事,自然要同我这好伙伴一同分享,灭异是有灵性的,若他知道我成亲不带他去,心里不定怎么难受呢。至于你的踏云,你成亲的时候让新郎官骑着来接你便是。”金童说话间对她眨眨眼,惹得婧儿挥帕子抽他。 话虽如此,可灭异脖子上戴上大红花跟着他去接亲,围着护城河走了一圈受人观瞻,似乎也不那么得劲儿,好几次撅蹄子,金童摸着它的脑袋安抚它,今日可不能闹腾。≈1t;i≈gt;≈1t;/i≈gt; 今日金童成亲,除了他坐在马上最是春风得意,其余几人也不差,能和他一道坐在马上的,自然是姜骏李玉麟这几个好兄弟,跟着他去接亲的,周家是书香世家,他那些大小舅子,只怕会出不少诗词歌赋来考他,李玉麟和林瑞这两个读书种子可不能少了,至于姜骏,跟着去叫嚣鼓舞便是。 周家今日也是宾客盈门,当然最热闹的是宫里,但他们家也是大家族,人脉姻亲不少,许多人家又来吃周家的嫁女酒,又去赴皇室的娶媳宴,贺礼都出了双份,不拖家带口吃回来实在不过瘾。 周宁今日是罕见的艳妆浓抹,将她原本素淡的面容妆点出了几分艳色,一众姐妹好友围在她身边祝贺,婷姐儿和林长玉也来送了添妆礼,还带来了婧儿的添妆礼,周家姑娘笑道“大姐接了这礼,明日还不是得送回去,过这一道手可图什么。”≈1t;i≈gt;≈1t;/i≈gt; 婷姐儿则道“那你们姑嫂俩是有来有往,谁都不亏,我和阿玉可就亏大了,中午来你家吃嫁女酒,晚上又去宫里赴娶席宴,贺礼都给了双份,你说我这肚子也不大,可怎么吃的回来!” 婷姐儿的父母家人都在宫里帮忙,只有婷姐儿因着和周宁有私交,自个儿过来了,带的礼也是自个备的,那可不是亏了。 周宁难得玩笑,道“那日后你成亲时,我和王爷一人送你一份礼,可不就还了?” 婷姐儿咧着嘴笑,瞥了身边的林长玉一眼,林长玉瞪她,看我做什么! 新娘闺阁里正热闹着,外头又仆妇大呼“接亲队伍来了!” “快关上房门,可不能轻易放他们进来!”≈1t;i≈gt;≈1t;/i≈gt; 婷姐儿跃跃欲试,她不想呆在这绣房里,她也想去前头拦新郎,可周家最重规矩,由不得她放肆啊。 金童在二门处便遭到了周家子弟的阻拦,他们家的儿郎都是文质君子,自然出的都是文试,和和气气的,连推搡磨蹭都不曾有,你来我往的吟诗作对,金童和李玉麟他们也接得下,估摸着时辰到了便放他们进去了,只有几个垂髫之龄的小孩儿,扑过来抱着他的腿说姑父你要对我姑姑好,金童摸摸他们的小脑袋,一人给了几块糖便打走了。 姜骏暗自撇嘴嘀咕,他可是准备了要大展身手的,真是扫兴。罢了罢了,接亲没法闹,去青云殿闹洞房还不成么! 却不想这些小舅子好打,绣房里的小姨子倒不好打,其实也不是小姨子,周家的姑娘也都是书香淑女,做不来为难人的事儿,之所以他们会被拦在外头进不去,是因为婷姐儿和林长玉这两个搅屎棍在里头横着。 婷姐儿一直叫嚣她亏大了,让金童给了好几个红包,红包他自然带够了,让这俩疯丫头赚的盆满钵满,她们却还要看热闹,说你们在外头想必文斗过了,想娶我们周姐姐,只会吟诗作对可不成,需得文武双全。 姜骏便来了兴致,隔着门和里头对喊“我们王爷十三岁便领兵出征,文能提笔定乾坤,武能跨马拓江山,刚可挥剑斩敌军,柔能月下伴美人,你想要的优点他都有,要考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金童被他夸的飘飘然,脸上笑意要溢出来,婷姐儿和林长玉听他们如此自夸,两人凑在一处嘀咕,便有了计策。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金童接亲多阻碍 兄弟齐心迎亲归 婷姐儿和林长玉这两个鬼灵精,提了个刁钻的意见,说周家儿郎皆不善武艺,与你们对打是不能的,你们既要演武,便先在门外做百来个深蹲热热身吧。 周家夫人有心制止,金童是王爷,如此作为成何体统,她们不知金童他们玩闹起来向来是不拘小节的,今日又是大喜之日,他更不愿拘泥,不过是百来个深蹲罢了,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金童一撩袍子就准备动作,婷姐儿在门缝里看得了,叫道“如此简简单单的做有什么意思,既是考核,自然要增些难度。” 金童直觉不妙,“你待如何?” “你背着姜骏蹲吧,累了就换他背你,只要你们两人能凑齐一百个,便放你们进来。” 金童和姜骏对视一眼,姜骏立刻偏头看边上,金童一把将他拽过来,在他耳边道“你帮我这回,你成亲时我也帮你。”≈1t;i≈gt;≈1t;/i≈gt; 没办法,谁让他觉着周家都是文人,着重带了李玉麟和林瑞帮他吟诗作对,武力队伍上倒少了人,只带了一个姜骏过来,早知会受到林长玉她们的刁难,他就该把宇文钦和明钰也叫来,也不至如今和姜骏成一对难兄难弟。 姜骏先让金童蹲,他爬到金童背上,金童背着他蹲了五回就腿脚颤了,若不是要维持体面,险些兄弟俩一齐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姜骏心道金童这阵子怕是疏于锻炼,竟变得如此体虚,“让我来,你上来。” 结果他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背着金童蹲不了十个,便累得伸舌头喘气了,“不成,这也太累了,你们过分了啊!” 林长玉和婷姐儿在屋里拍手称快,道你们不是武能马上定乾坤么?让你们做几个深蹲都费劲,尤其是咱们的新郎官啊,如此虚弱,可怎么背得动我们的新娘子啊?≈1t;i≈gt;≈1t;/i≈gt; 金童道“新娘子又没有姜骏这么壮,你开门,我背给你看!” 倒闹得新娘子一个大红脸,周家夫人在屋里让她们适可而止,吉时也快到了,可别耽搁了。 林长玉和婷姐儿吐吐舌头,毕竟是别人家的场子,心道去了青云殿再好好闹。 绣房门打开,周宁已盖上了红盖头,由她的长兄背她出来,走过红地毯铺陈过的道路,出了周宁居住的庭院,便将她放下来,由金童牵着她,去往周家大老爷和夫人居住的正院,秉承庭训,训完了由金童牵着上婚车,他也跨上战马,启程回宫拜堂。 皇室婚礼繁杂冗长,金童接了新娘子 回宫后先送她到青云殿休整一阵,待得宫里的吉时到了再牵她出去拜堂。≈1t;i≈gt;≈1t;/i≈gt; 由于礼节所限,金童不能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也无暇陪她呆坐,便让她在屋里歇着,他去前头招待客人,婧儿来看过嫂子,问可要送些吃食来,周宁道不用,她怕吃了东西行礼途中要出恭,那可就闹笑话了。 婧儿陪着她坐了会子,便有宫人来催她,谁家姑娘来了,要她去招待,周宁让她去,周家有伴嫁的嫂子跟着过来,她无需婧儿陪着。 原本这娶媳宴,正宴是在晚上,金童该在女方用过中饭,才能接了新娘子回来,黄昏时候拜堂成亲的,但皇室婚礼盛大繁长,一下午不够他们折腾,上午便将人接了来,中午要带着新娘子去法华殿给皇室先祖的牌位磕头,由宗室长辈主持,这项礼节便不比正式拜堂轻快。 周宁在屋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宫人来接她,给她整理仪容,坐上了特制的龙凤辇车,在宫道上缓缓行驶,绕着后宫遛了一圈,沿途又是礼乐齐鸣花团锦簇,她隔着盖头看不到外头,但吵的她没一刻清净,金童和她一道坐在车里,似乎略为快活,一直掀起车帘来看外头,听得到它时不时的嘀咕轻语,这会子又是那个顽劣小二郎的模样,哪里还有王爷气度。≈1t;i≈gt;≈1t;/i≈gt; 他们的婚车走在前头,后头还有几架辇车,都是跟着去观礼的皇室宗亲,帝后没去,他们早上已带着金童去祭过祖了,如今是金童带着新娘子去给老祖宗看看。 婧儿也带着两个妹妹去了法华殿,二公主跟在婧儿身边,今日全程都笑盈盈的,她还是小孩儿心境,也喜欢热闹,新娘子还在屋里时,她便钻进去看了,只她和周宁不熟,腼腆笑了笑,便躲了出去,事后偷偷同婧儿说,新娘子长的真好呢。 去法华殿不算正式的祭祖,只是由礼亲王主持,说些先祖庇佑国泰民安,后辈继往开来之类的溢美之词,值得一提的是,原本皇室成员成婚都会有祭祖这一项,邀的都是惠国寺的僧人来祝祷,金童也不例外,但他邀的是在白马寺学佛的清渺。 ≈1t;i≈gt;≈1t;/i≈gt; 清渺年纪尚小,不及白老僧德高望重,但他是前惠国方丈的嫡传弟子,也算惠国寺的人,只是这几年不住在惠国寺罢了,而惠国寺如今的方丈静明大师,近几年不得皇室青眼,金童更不喜他,今次邀清渺前来,皇帝也同意了,众人想到静明大师年事已高,心中明了惠国寺恐怕又要改朝换代了。 不过一个寺庙罢了,不得圣心谁还管他,谁爱做方丈谁做。 去法华殿祭拜过先祖,一对新人回了,午宴才能开席,午宴自然也在祥光殿,金童要去陪客人,姜骏他们这干狐朋狗友中午就狠灌了他,灌得他回青云殿后喝了好几盅醒酒茶,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周宁悄悄揭起盖头来,看倒在床上的夫君,这是她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他,小时候金童爱陪着婧儿玩,皇后也把他当女孩儿养,他常在女孩儿堆里玩,后来年岁大了,便跟着姜骏他们那些勋贵子弟花天酒地斗鸡走狗,可若说他是个纨绔,貌似也不是,他还是有一两分本事吧,否则他只是帝后养子,怎么就能轻易封了郡王。 她和金童实则是很陌生的,在金童十三岁之前,她对金童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同窗姑娘的哥哥上,林长玉家里也有很多兄弟,那与她有什么干系? 直到金童请兵上战场,皇帝在朝中开金口,只要此战得胜,金童回来便可封王,她才第一次打起了他的主意,这个男子值得她嫁。 有人说金童就是个纨绔二世祖,不过赖着皇帝没有儿子,才能让他一枝独秀罢了,伐梁之战赢了是镇国公的功绩,他有什么功劳?可谁让他姓宇文,皇帝寻个由头封他,旁人怎能置喙。 不管他是因着什么由头受封,他已经是郡王了,而她嫁给了他,便是郡王妃,便是这个丈夫年岁比她小,一团孩子气,她便当养个弟弟,无碍的。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人初见廖无言 金童寻话渐和缓 金童一觉睡了两个时辰,待他睁开眼睛,外头日影都西斜了,洒在百叶窗上细碎流金提醒他时辰已不早了,他惊坐起来,该不会错过了拜堂吧! 这一坐起来,便看到了坐在床脚的新娘子,还穿着那一身喜服,头上还盖着盖头,难道她就这样坐了一日了?这看着纹丝不动的,该不会死了吧? 金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慢慢挪到了新娘子身边,在她身边探头探脑,想从盖头底下看看她是不是还醒着,又觉自己此举有几分猥琐,还好她戴着盖头,看不到。 他不知道的是,这盖头看着一片红,外头看不到新娘子的芳容,新娘子在里头可是看得到外头的,要不然走路不得绊着了? 且她这盖头盖了一日,若太过厚重,她喘不过气来,盖着可得多难受。 因此,看到她的丈夫在她身边探头探脑一副顽童模样,她强忍笑意,缺忽觉手上一阵异样触感,扎得她身子一颤。 金童围着她身边看了许久,觉着这人真是死气沉沉,没一点儿活力,他瞧着她露在外头的手挺好看,白嫩圆润如上好的羊脂玉,瞧着便是一双有福气的手,婧儿的手指头白嫩纤细如葱管,看着倒是好看,但太后常抚着她的手说女孩儿这样的手太薄了,他也过碎嘴的老嬷嬷说女孩儿下巴尖尖福薄,婧儿就是尖下巴,他觉着很好看啊,怎么就福薄了,有他在,婧儿才不会福薄。 想远了想远了,周宁的手想必就是老人说的福气饱满的手,不知道她的长相是不是也这般圆润饱满。思及此处,他心里痒痒,便在周宁手背上戳了一下,惊得周宁身躯一颤,却不敢做声。 金童心道没趣,问她“你是不是睡着了?” 醉酒刚睡醒的少年,话音里还带着几分慵懒娇意,周宁心底叹气,这副姿态便如家里被祖母宠坏的十弟一般,她怎么就嫁了个这样的人。 “不曾。” 真是惜字如金呐。 “哎,咱们什么时候拜堂?” 金童自然记得拜堂的时辰,没话找话呢,两人都成亲了,晚上要洞房,这干坐着一句话不说成何体统,晚上可怎么面对。 周宁却不知他的心思,以为他当真忘了,心下更多不快,这人,怎的连拜堂的时辰都不知道。 “快了,酉正时分开始。” “那如今几时了?” “酉初一刻。” 金童嬉笑一声,“你怎的知道?” 周宁便知不妙,屋子里摆了沙漏,她知道时辰,自然是因着她看过了,在察觉到金童将醒时,她才忙盖上了盖头装菩萨,结果金童这一句话,便诈了她出来。 周宁还未找好理由,登时头上一轻眼前大亮,对上金童饱含笑意的一双眼睛,惊得她低头娇羞,两颊脂粉浓重看不出来,耳尖却染上了薄红。 边上有宫人在候着,见金童将盖头揭下来,忙上前劝阻“王爷使不得,拜了堂才能揭盖头的。” 金童不悦“那我已揭了你待如何?出去出去,别扰着本王和王妃说话。” 候在屋里的有青云殿原本的宫人,也有周宁带来的陪嫁丫鬟,阻着金童揭盖头的自然是他身边的大宫女,周宁的丫鬟巴不得主子和王爷琴瑟和鸣,听了这话便都退出去了,金童的宫女也只得退了下去,出门后在檐下对着周宁的丫鬟抱了句歉意,“我们王爷还是孩子脾气,可不要欺负了你家姑娘才是,咱们莫走远了,便在这处候着,里头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好照应着。” 周宁的丫鬟笑意融融,心下却射了许多支冷箭了,这青云殿的宫人,脸大的很,等着吧,等我家姑娘入主了青云殿,第一个就收拾你们这些狐媚子! 下人都退了出去,新房里便只剩下这对陌生的新人,又是好一阵沉默,金童满心无力,这姑娘是木头做的不成?就不能响应他几声儿?他一味地倒贴哄人也难受的紧。 “哎,你叫什么?” 金童说话着重把握了语气,“哎”是轻音微微上扬,娇而不骄,一听这语气便知是个天真无忧的富贵少年,满心满眼的美好快乐,让人听之心生好感,若是个重音,一个“爱”字,便是骄多于娇,多生跋扈之感,让人心生不喜。 可他说话的调调再好听,这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也无济于事,听听这人说的是什么话,一会儿问她何时拜堂,一会儿又问她叫什么,这人难道半分不注重这门亲事么? “我姓周,单名一个宁字。” 周宁低着头说话,看不到金童在撇嘴,“我当然晓得这个名字,我是问你可有什么别的小字乳名么?” 他总不能连名带姓的喊她周宁吧,叫娘子又太粘糊,叫王妃又太正式,日后要一处相处,还是得有个合心意的称呼才成。 “祖父给我取了个字,叫清蓼。” 金童问她“出自何处?” 周宁回他“出自东坡居士的‘少年辛苦真食蓼,老景清闲如啖蔗’,告诫我人生先苦后甜,早年若有不顺,也是必经之磨练,日后才能得享清闲。” 金童大赞“太傅高才,不是我等俗人能懂的境界。”屈原的诗经里那样多芳草,叫什么清芷啊,清蘅啊,都比清蓼好听吧。 “我喊你宁儿可好?或是阿宁?”他的小伙伴们都是这样称呼的,婧儿,阿玉,阿骏,阿瑞,玉麟…… 玉麟不算,人家连名带姓三个字,只叫名儿便极好听了。 周宁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不肯抬眼看他,听他在讨论称呼的事儿,也只道随他。 “那我便喊你宁儿,你便喊我弘毅吧,这是我的字。” 金童这个小名儿,他大了就不愿让人家喊了,可和他稍微相熟一些的,都这么喊他,他这个字倒是少有人知。 周宁点头道好,金童又和她闲聊了些有的没的,便如交了个新朋友一般,问她在闺中时素日里做些什么,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周宁一一答了,他又再说些自个儿的事情,如此说了有两刻钟的光景,也消了些初见的生疏感,他们这样的盲婚哑嫁,总不能新婚之日盖头一揭开便一见钟情你侬我侬了,便先当朋友处着,处久了便成了家人,日后是要一处过一辈子的人,开头总得起好。 顶点 。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洞房夜新郎酣睡 喜烛无花空流泪 风露在门外轻敲房门,柔声提醒道“该收整仪容准备去祥光殿了。”离拜堂的吉时还有两刻钟的光景,总要先准备起来。 金童正和周宁渐入佳境,金童提到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每年暑期都要出去疯玩,多是田庄趣事市井岁月,又问周宁素日里都做些什么,她言及多是闺中风月,或是吟诗作对曲水流觞,或是拾花拜月调香烹茶,书香世家的姑娘多是如此。 “那可巧,母后也喜欢这些,以前只有婧儿陪着她捣弄,后来婧儿被我带着常在外头玩耍,她便时常念叨,婧儿不体贴了,日后有了你,她定然满意的紧。” 周宁微笑默许,外头便有宫人的声音响起,金童从床上起来,衣裳都坐皱了,自己掸了掸,周宁略一思索,道“我来帮你。” 风露在门外听里头动静,怎么王爷还不叫她进去? 周宁头上凤冠未卸,一身妆扮繁琐精致,虽她贤惠自请帮金童整理衣裳,实则磕磕碰碰的,两人都难受,“你歇着,让下人来。”说罢朝门外喊了声“进来!” 宫人鱼贯而入,金童的宫人帮他整理,周宁的丫鬟帮她整理,各司其职,两人都捣拾的差不多了,便端坐在床上,周宁也盖上了盖头,等着前头来人传召。 在夕阳西斜还未完全落山时,金童和周宁坐上了他们的婚车,沐浴着落日金晖,穿过宽阔平整的宫道,走进了宾朋满座的祥光殿,接受帝后的主婚,亲眷的祝福,太后今日也换了身喜庆衣裳,坐上了高堂,含笑望着一对新人。 便是皇室的婚礼,成亲拜堂也还是那几样,无非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只是其间多加几声溢美之词,每一拜外头要放礼炮喜乐,如此耗时才长了些。 年纪小的孩子站在旁边看热闹,也有些饿得不行了,吃点心都堵不住他们的嘴,就是要吃饭,怎么还不开饭,怎么还没拜完。 金童置身其中,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拜堂流程早便演练过几遍,他只是麻木地听唱礼太监念贺词,他则跟着口令重复这些动作。这便成亲了?成亲后很快就会有孩子吧,他不想这样早要孩子,他还未做好为人父的准备,再如和也要待他及冠才能为父吧。 拜了堂后一对新人又携手上了婚车,回青云殿坐床,时辰还早,不能这样早便关房门了,坐完了床新郎还要出来陪客人饮酒,姜骏他们那几个杀千刀的早便目露凶光,放言让他今晚无力洞房。 这叫什么事儿,旁人的兄弟都是帮着新郎官挡酒,就他这几个损友,不帮着他,还要帮着别人来灌他。 好在宇文钦和明钰懂事些,能帮着他挡些酒,李玉麟不敢不帮他,但他这个文弱书生,实则也喝不了几杯,若不是姜骥过来拎走了胡闹的弟弟,金童今夜怕真不好对新娘子交代了。 周宁在新房内静坐,皇子所只有青云殿住了人,如今人都聚在祥光殿畅饮,这处静悄悄的,这一静下来便容易犯困,她今日也劳累了一日,早上起的早,午间也没睡,往常在家中,这个时辰该要就寝了,今日…… “王妃可要先去洗漱?待王爷回来,也不会挤在一处。” 问话的是周宁的大丫鬟流苏,她们这些人倒改口快,今早还是叫姑娘,这会儿便叫王妃了。 周宁不知金童何时回来,怕他回来时她在洗浴,那怕是不妙。 “奴婢去前头催催,姜公子和林姑娘他们最爱玩闹,恐怕王爷被他们缠住了。” 周宁目光淡淡看了眼这伶俐的宫女,让她不必去,又问她“你叫什么?” 风露不卑不亢地回话“奴婢叫风露,原本还有一个姐妹和奴婢一道来的,王爷给赐了个名字,取自‘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位姐妹叫金风,奴婢便叫玉露,只是后来皇后娘娘听了,说金风重了王爷的金字,玉露又重了大公主的玉字,是以奴婢便改名叫风露。” “那你那个姐妹叫什么?”她叫风露,岂非连人家的名儿都给占了? 风露略一停顿,还是道出了实情“那位姐妹得罪了无忧姑娘,被王爷赶走了。” 也就不必改名字了。 周宁沉默片刻,而后笑了笑“婧儿身边有个宫人叫初露,你又叫风露,看来他们兄妹俩当真是心有灵犀,连宫人的名儿都要取类似的。” 风露忙道“不敢和初露姐姐比肩,杨枝姐姐和甘霖姐姐才是当初和新荷姐姐初露姐姐一道来主子身边的,奴婢不过和浣翠居的糯米莲子一般,是后来提拔的。” 周宁目光微渺,据她所知,新荷初露虽然是浣翠居的元老级人物,但婧儿如今可更亲近糯米和莲子这两个小宫娥,这青云殿,男主子和女宫人,更是缠缠绕绕扯不清。 周宁再等了会儿,金童还未回来,她实在熬不住了,便先去净房洗漱,她才下了水,外间就有了动静,她浑身不自在,马马虎虎地洗完了,披上了衣裳出来,见金童靠在风露怀里吃醒酒汤。 风露见了王妃,忙放下了主子,起身向女主人行礼,周宁没理会她,让下人换一碗醒酒汤来,她则拿着帕子给金童拭面。 金童目光迷蒙间看见一道红色身影在他眼前晃悠,他并非醉死了,知道这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们还要洞房呢,可他犯困,先眯一会儿,睡醒了再来。 这一睡,翌日一睁眼便是天光大亮了。 金童习惯性的翻身调整睡姿,却摸到个温热柔软的身子,又是哪个宫人自荐枕席不成? 待他睁开眼睛,入眼是满目的红,红色帐幔鸳鸯喜被,以及身旁睡着的女子,一头秀发铺陈在枕际,她面向床里,只能看到她白嫩如玉的耳朵和脖颈,金童悄悄揭开了被角,见她穿了身大红色的寝衣。 金童轻手轻脚地盖了回去,心里却千回百转起来,不妙不妙,他昨夜好似睡过头了?那可怎么好,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辈子也就这一回,他的身份,是无法金榜题名了,这洞房花烛夜都被冲了,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 。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金童作揖讨妻饶 新婚夫妻敬茶忙 周宁已醒了,金童一翻身她便醒了,这一夜她都睡的不安稳,新婚之夜丈夫醉酒睡得跟死猪似的,她满心的憋屈,怎么睡得着。醒来后丈夫背着她做小动作,还不敢面对她了不成? 周宁心里憋着气,对方不理她,她更不能凑上去,便这么僵着吧。 宫人在外头敲门,提醒他们该起床去寿康宫请安了。 皇后体恤他们新婚燕尔,怕是难起床,便不让他们跑两趟,早上直去寿康宫便是。 宫人都敲了门,周宁又不是死猪,怎么好再装睡,她只嘤咛两声,表示自个儿已清醒了,却不愿翻过身去看丈夫,金童知她心中不悦,想说些什么,忽而想起来他早起未曾洗漱,这蓬头垢面的,怎么好对着新婚妻子说话呢,快去洗漱。 周宁一听身后人竟然走了,这心下更是一阵恼怒,也作起身来,让丫鬟打水给她洗漱。 新房便是金童原本的卧房,里头就一个净房,他们夫妻俩不会常在宫里居住,也不必再修一个净房,且他们原本是夫妻一体,何必要用两个净房,据说郡王府里的主院也只有一个净房。 如今金童进去了,她不想进去,便只能让宫人打水出来。 金童在净房里磨叽半晌,实在没事情能做了,才挪步出去,见王妃在琉璃镜前梳妆,他稍一犹豫,将下人拨开,从王妃的妆匣里拣了支风头衔明珠的多宝流苏簪子出来,插在王妃的斜髻上,问她这样可满意? 王妃看着镜里自己的妆发,点了点头,道“王爷好手艺。”莫不是常给女子插簪,才能如此娴熟。 金童道“婧儿常给母后梳妆,我看的多了,便也学到了一二,且玉女幼时爱缠着我给她梳头,我也学了一些。” “王爷友爱姊妹,是极好的。” 一觉醒来,昨日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丝好感又给耗没了,金童深知自个儿理亏,没敢多做狡辩,诚挚地朝着王妃鞠了一躬,谢罪道“昨夜是我的过错,委屈了你,今夜咱们早早关门,补回来可好?” 周宁叫他的轻佻之言惹得面若桃花,“你……哪个要你补回来了!” 金童嬉笑着去抓王妃的手,“要补的要补的。” 周宁神情微赧,没再接他的话,让丫鬟继续给她梳妆,金童则坐在边上看她,时不时还要点评一二,又说起这宫里女子的喜好,“母后爱贵气艳丽的装扮,金红二色是她最爱,玉女沿袭她的喜好,也爱浓墨重彩,不过她以前爱武装胜过红装,如今倒收敛了,穿着打扮也渐趋素净,倒有几分婧儿的气度了。婧儿你也知道,最爱清雅物事,婉婉还小,偏爱些粉嫩颜色,还有宁母妃,你也得知道,她素日里装扮素淡,最是不争不抢的一个人,你得空也可同她处处。” 他说的这些,周宁在家里时都做过功课了,但丈夫同她说起,她还是虚心受教,并表示自己铭记在心。 在他们出门去敬茶前,燕喜嬷嬷要来收元帕,这也是周宁最担心的事情,一个不好她可要担上不贞的嫌疑了。 金童让她安心,叫了墨茗过来,墨茗颠颠儿过来,问主子有何吩咐,金童找了把小匕首出来,让他忍着,墨茗手忙往后缩,金童按住他,在他腕上划了一道口子,便有一道血痕出来,金童将元帕在他手上蹭了蹭,蹭红了便让宫人拿去烘干,毕竟是昨夜的落红,血色总不能还鲜艳着。 墨茗瘪起嘴欲哭无泪,金童拍拍他的脸,“好生休养着,近几日不派事情给你做了,待你手养好了,爷带你去外头放风。” 墨茗正要点头,却忽然忆起一事,不妙不妙,他怎的连这事儿都给忘了! 王妃在边上站着,他不敢提及,心里却一直嘀咕,一定要记住了,趁爷得空时说了,不不不,还是先出宫探探虚实再决定要不要说,要怎么说。 燕喜嬷嬷验收过元帕后,便送了新婚的两位主子出门,夫妻俩坐上了辇车,往寿康宫去,途径雨花阁时,金童习惯性地停车,让宫人去公主所看看,婧儿有没有出门,若还未出门,他等等她,正好坐他们的车过去。 宫人很快回来,说郡主和两位公主一早便去了寿康宫,金童便让宫人打马,他们也快去。 夫妻俩人到得寿康宫,里头已济济一堂了,不仅是自家这几个人,后宫排得上号的妃嫔也来了,以及婷姐儿和妤姐儿昨夜在宫里玩晚了,便都在公主所住下了,都是本家的姑娘,早上来见见堂嫂也好。林长玉昨夜也玩疯了,想留在宫里住下,被长宁候夫人强硬地拽走了,非亲非故的,你留在这儿,还打算翌日早上去看人家敬媳妇茶不成? 宫里几位主子这几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毕竟宫里许多年都没办过喜事了,金童领着新婚妻子进来,众人面上都带了笑意,看着进来的一对璧人,在心里道了句天作佳偶一对璧人,皇后原还有几分愧疚择周宁是否太过仓促了,如今看来,这姑娘还是可以的,便是比金童虚长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 夫妻俩进门后便跪地请安,宫人端了茶水来,他们便一人敬了一盅,帝后皆给了不俗的见面礼,皇帝给的是一方鱼戏莲叶澄泥砚,做工精巧,惹得皇后侧目,哪有送儿媳见面礼送砚台的。 皇帝却道“你是太傅孙女,听闻也是博学多识,想必日后你们夫妻俩能琴瑟和鸣诗书相和,这方砚台送予你们,日后你们可一道研墨手书。” 相比起皇后送的赤金多宝龙凤镯,周宁倒更爱这砚台,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总是爱文房四宝多过胭脂钗环。 周宁谢过皇帝,又给太后敬了一盅茶,太后如今说话还不利索,也端不起茶盅,宫人端着用汤匙舀了一口送到她嘴里,她颤着嘴道“好孩子,要好生相伴。” 宫人将太后事先备好的见面礼给周宁,是一对暖玉灵犀佩,金童抬头看祖母,老人家也在看他,眼中是无尽的慈爱,金童一瞬鼻酸,忙低下了头掩饰失态,但愿他这回成亲冲喜有些用处,祖母能再活长久些。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新人拜访宗亲门 儿女亲事愁煞人 寿康宫早上的家宴,周宁作为新媳妇,要站着伺候公婆丈夫小姑子,总之全家人都坐着,只她要站着。她在家中也是做娇客,享受嫂子们的照顾,如今她为人嫂为人媳,自然要沿袭这传统。 周宁偷眼瞥这坐着的一排小姑子,两位公主自不必说,嫁到谁家都是被捧着的,婧儿日后也会有自己的郡主府,一般人家也不敢难为她,婷姐儿和妤姐儿是宗室女,身上也有爵位,只要不是过于强势富贵的人家,都不敢叫她们立规矩吧。 这样看来,女孩儿还是娘家贵强过夫家贵,不过…… 她看了眼一身金红凤袍的皇后,以及坐在高堂的太后,这两位,可比那些长公主强多了。 周宁站着给每人都夹了一道菜,皇后便叫她坐下,立规矩不过是个仪式,他们又不缺宫人,若逮着新媳妇全程伺候,可就是故意磋磨人了。 吃过早饭后,金童要带着新媳妇去见本家宗亲,以及去太庙祭祖,这回不是正式地入玉碟上宗谱,便没搞大阵仗,皇帝说新年祭祖时顺道给周宁上玉碟,大型祭祖活动平日里没有,也不好单为周宁搞一场,且皇室办这一场婚礼,宫里和礼部都忙坏了,先歇歇。 所谓宗亲,不就那两家,他们顺道将婷姐儿和妤姐儿也带回去。 礼亲王世子妃见女儿终于知道回来了,当着新人的面,没冷下脸说她,但金童他们走时,她又想跟着去德郡王府,被世子妃拎住了,“你还想走哪儿去?” 婷姐儿满心郁卒,走哪儿去都好,就是不想留在家里。 太后身子重,京里各家都忙着办喜事,金童更是他们这群小伙伴里第一个成亲的,他比婷姐儿还小半岁呢。世子妃更加急躁,她曾想让女儿招婿,可如今时日紧张,一时之间又不好寻人,若将女儿仓促嫁了,她又不愿,所以这阵子她带着婷姐儿走遍了各家的花会酒宴,婷姐儿虽不甚出色,可她是宗室女,身上有县主爵位,便是最大的金字招牌,且礼亲王世子后继无人,若娶了婷姐儿生下个儿子姓宇文,继承礼亲王府的家业也未尝不可。 婷姐儿在京里厮混长大,对各家子弟也是熟的很,瞧得上眼的那几个都和她玩到大,瞧不上眼的她也懒怠相交,可还有哪个能提的? 世子妃原本提了明钰,如果婷姐儿不招婿,她的夫家便一定要位高权重,日后才能为外孙提供助力,争夺礼亲王府的继承权,明家虽不如姜家如日中天,可姜家嫡长房只有一个姜骏和婷姐儿年纪相仿,他无法承爵,于这一点上倒是比不上明钰,能承爵的姜骥倒是个好人选,可他膝下有一对嫡长子女,让婷姐儿嫁过去做继妻后母,也太委屈了,且姜骥实在比婷姐儿年长太多,他的母亲又是喝难缠角色,婷姐儿怕是难招架。 挑来挑去,世子妃就看中了一个明钰,原本和卫国公世子夫人通了气,对方也很乐意和宗室联姻,偏偏两个年轻人不对味儿,婷姐儿觉着明钰和她一道玩到大,虽这几年生疏了些,见了面也还能说笑两句,可不能扯上姻缘吧,若他可以,姜骏林瑞李玉麟他们哪个不行? 明钰也不爱婷姐儿的性子,一处玩耍还成,做妻子实在不妙,旁的夫妻是一言不合便吵架冷战,他怕婷姐儿一言不合就动刀。 原本两家长辈觉着姻缘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辈定下了就是,管他们什么心思,既一处玩得来,有儿时的情谊在,成了夫妻该更加和乐才是。只是后来过了没几日,听说明钰和妤姐儿定了亲,气得世子妃发了好大火。 于明家来说,他们要和宗室联姻,最好就是柔嘉郡主,公主不成,尚了公主明钰这辈子仕途就到头了,可宫里正在办祥郡王的亲事,柔嘉郡主的亲事怕是定不下来,那便退而求其次,婷姐儿和妤姐儿都是县主,看如今的身份,好似婷姐儿更高一些,毕竟她的祖父是宗正皇叔,但礼亲王年事已高身子不妙,也撑不了几年,礼亲王世子又病弱,若不是娶了婷姐儿有可能继承礼亲王府,她还真比不得妤姐儿。 妤姐儿比婷姐儿更美丽温柔,她的长兄又和明钰是好友,明钰听说议亲对象换成了妤姐儿,竟没再反抗,既双方都有意,明夫人只得推了礼亲王府的亲事,和德郡王府你来我往,不过月半时候便合了八字换了庚帖,将亲事定了下来。 礼亲王府这回被驱逐出局,气得世子妃几天吃不好饭,心里对德郡王妃这个妯娌也不待见了,素日里满口抹蜜,惯是会做背后插刀的事儿,京里没有好男儿了不成?非得和她抢女婿? 婷姐儿倒是没心没肺,这回还跟着去宫里闹洞房,闹晚了便住下来,今日还带着妤姐儿来家里,世子妃倒不至于对侄女摆脸色,只是恼女儿脸厚心大,日后若没了她护持,可怎么过下去。 婷姐儿努努嘴巴,她觉着明钰和妤姐儿成了亲事也还好,最好她那些小伙伴都组合在一处,日后才好一道玩耍,至于她嘛,总会有人吧。 礼亲王府的风波,金童他们不多关注,他带着周宁去了德郡王府,德郡王府的老太妃已去了几年了,德郡王夫妇则是多年如一日地笑脸迎人,小时候金童兄妹几个很爱来他家玩耍,后来年岁渐大,便不爱走亲戚了,有时间更愿和朋友聚在一处。 这回他们上门拜访,郡王府自然又是大开中门款待,郡王妃还留他们住下,“你可有许久没来过我家了,和你堂哥聚聚,他这几日也得空在家,孩子们大了,各忙各的,不似幼时一般常在一处玩耍,可别生疏了。” 金童唇角轻绽,笑容温暖和煦,这是他对外的招牌笑容,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今日可不得空,哪有新婚夫妻便住在亲戚家的呢,堂婶这阵子恐怕也无暇招待我们才是。” 宇文钦和妤姐儿都定了亲,前者定的是兵部左侍郎陈家的嫡长女,身份略低了,可耐不住兵部掌实权呐,现任兵部侍郎年老体衰,也干不了几年了,这位左侍郎和德郡王府联姻,为他竞争兵部尚书之位提供了好大助力,宇文钦也需要一个掌军务的老丈人,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真是一桩好姻缘。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金童携妻品佳肴 同榻而眠生旖旎 从德郡王府出来,金童带着周宁去天香楼吃饭,去了他们惯用的雅间,同周宁道“这间屋子被我们包下来了,只许我们几人用的,我们都说好了,可不能带外人来。” 周宁便问“哪些是内人,哪些是外人?” 金童数给她听“我和婧儿,婷姐儿,阿玉,阿骏,阿瑞,玉麟这几人是内人,其余人便是外人了,嗯,你嫁给了我,便也是内人,日后他们若带着各自的伴侣孩子来,也算内人。” 其实有一段时候,他们的小团体凝缩成了他和婧儿,婷姐儿林长玉,还一个姜骏,他们五人才是至交,那段时候李玉麟和林瑞在闭门读书,宇文钦和明钰在各自拼搏,原本以为这几个都要和他们各奔东西了,结果李玉麟那厮,哼。 周宁道“你和婧儿自然永远是内人,可婷姐儿和阿玉,她们若各自嫁人,可不能似以前一般跟着你到处玩耍,只怕要渐渐生疏了。” 金童道“若阿玉和阿骏成了一对,自然还是内人,婷姐儿嘛,我瞧她可不是安居于室相夫教子的,若丈夫不合她意,说不得她日后天天带着子女出来玩耍。” 周宁眉梢微动,没再谈这些,跟着金童一道等饭菜上来,她罕少在外头进食,他们家里人也不兴这套,如今既嫁入了皇室,便要跟着丈夫过这般酒肉红尘的生活,她可不希望下回金童和别人提起这个雅间,她也成了不能来的外人。 天香楼的口味是汇集了天南地北各处特色佳肴的,似金童和姜骏林长玉他们爱吃辣的,川菜湘菜便是他们的最爱,婧儿爱吃甜食,江南小点回回都要点几盘,林瑞则爱吃面食,鲁地风味如何能少。金童问周宁爱吃什么,她说口味清淡,小二便给她介绍了一溜儿的江南淡菜闵地海味,周宁点了她在家中时惯吃的几样,她家中的厨子也不错的。 周家人是崇尚节俭质朴的,周宁觉着他们就两个人,不必吃太多,问小二这些菜做多大的粉量?可能装小盘?小二大慨没想到她会这般问,犹豫片刻才道,“便是正常份量,本店没有小盘这一说。” 周宁便同金童商量,减几个菜吧,他们两人吃不了这许多,莫浪费了。 金童拉着她的手大笑“你们看看,我这王妃多么贤惠,刚进门便想着给我省钱了。” 小二忙打揖道贺“王妃好贤德,王爷好福气!” 笑过了,金童便同她道“在咱们家里,餐餐吃饭都是大席面,吃不完赏下人吃或是倒了,出门在外嘛,下人有自己的席面,我们这样的人家,崇尚节俭倒会被说成小家子气了,不过今日就咱们俩人,也不必在乎这些门面上的事情,那咱们便删减一些。” 夫妻两个便就着菜单子商讨起来,当真是婚前风花雪月,婚后柴米油盐,金童也享受了一把这般市井烟火气息,貌似还不错的,只是一旁候着的小二面色渐难看,待会儿掌柜问起来怎么王爷今日就消费了这么点儿?他可怎么说?说王爷成了家,新王妃是个精打细算的女子,日后可不能做他们的冤大头了。 在天香楼吃过了午饭,外头日头正好,午后总是容易犯困,金童每日也有午憩的习惯,一问周宁也有,那可巧了,一道安置吧。 这雅间里有床榻,往常他们几人在这处玩时,谁累了便往上头一躺,每回他们走了便有小二来打扫,一年高额的包间费可不是白出的,不过婧儿格外的爱干净,在这儿备了铺被和枕头,放在柜子里,她来时若困了,要铺上自己的被褥才睡得着。 金童拉着周宁坐在床上说话,这会儿还不大困,便寻了本书来看,备在这雅间里的,能是什么四书五经?尽是些江湖话本,也有儿女情长的戏码,毕竟他们两人是夫妻,看些刀光剑影不大美妙,他便寻了本西厢出来,引着周宁来看。 周宁是正统的大家闺秀,这些书在家中是接触不到的,如今为了迎合丈夫,她忍着不适看了,只是越看越厌恶这书中的人物,那抢亲的孙飞虎,赖婚的崔母,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崔莺莺和张生私相授受难道就理所应当了?既家中悔婚,也只能认命他们有缘无分,还再纠缠些什么?那侍女红娘更该死,竟帮助主子和外男私通款曲,这是将她主子往死路上逼啊,若被外人晓得了这事,莺莺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什么人写的书,能将书中一干主角配角写得无一人讨喜,也是难得的本事。 金童实则也不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只是婧儿和阿玉都爱看,他便觉着周宁也该爱看吧,他也跟着一道看,还和周宁谈论其间剧情,周宁耐着性子同他说了几句,便佯作犯困,想眯着了。 金童将书本一扔,揽着周宁躺下,笑道“那便快睡,睡醒了带你去逛街。” 周宁一阵脑仁疼,还逛?她想回宫歇着呀。 昨夜的洞房花烛泡汤了,今日两人躺在一处,他走清醒着,便忍不住动手动脚,周宁本便无甚困意,眯着眼睛养神罢了,金童在她身边毛手毛脚的,她哪里还睡得着。 周宁脸上抹了脂粉,金童不愿碰,便一直在把玩她的秀发,挑着在鼻尖轻嗅,又挑着去蹭蹭她的耳朵,直叫周宁兜不住了,睁开眼来呵斥他“别闹!快睡。” 金童嬉笑“我睡不着。” 说罢又去捉她的手,王妃这双手长的真好啊,白嫩如玉软腻如酥,实在叫人把玩不够,十个手指甲也修剪得圆润饱满,上头涂了肉粉色的蔻丹,金童挨个摸了过去,心下实在喜爱不及,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真香。 周宁原本被他这副顽童模样气的要摆出长姐的架势来训他,但金童轻佻起来,她又不知如何是好了,毕竟还是她丈夫,不是她弟弟。 “方才在桌上的肘子还未吃尽兴不是?若还想吃,让人再上一盘来,可别来啃我的。” 金童龇牙“王妃这比方打的好,哎呀,这样白嫩如玉的肘子,本王还是头一回吃呢。” “你!” 周宁恼怒抽出手来,翻过身去不再理他,金童给她拉了拉毯子,也闭上了眼睛,午憩吧。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夫妻事水到渠成 洞房夜花好月圆 从天香楼出来,金童带着周宁去逛银楼衣裳店,婧儿她们逛街都爱去这些地方,周宁自然也不例外,他上回还在金玉阁碰到过她呢。 金童兴致勃勃的帮周宁挑首饰,周宁却兴致缺缺,买了一对翡翠镯子,一支珍珠簪子,便不肯再买了,她不爱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你带我来这儿花钱,还不如带我去书局,买些文房四宝书本画具,虽那些我也不缺,却更愿囤着,这些穿的戴的,我够用就成。” 金童便带她去了书局,买了些宣纸和笔墨,瞧着天色不早了,周宁便催他回去,新婚夫妻成婚第二日便出来逛街玩耍,怕家里长辈会有意见。 夫妻俩回了宫里,先是回了青云殿换身衣裳,宫人便道“皇后娘娘说晚上大家去寿康宫吃饭。” 金童夫妻俩换了身衣裳过去,到寿康宫时,皇后已带着两位公主和婧儿在陪太后说话,见他们来,问他们这一日都去了哪里,怎的这样晚才回来。 周宁不敢回话,金童便答“去天香楼吃了个饭,带着王妃去街上逛了逛。母后,我给您买了金玉阁的新品首饰,来,您看看。” 金童去外头溜达,总要给家里人带东西,好在他们家人不多,否则还真不好带,这回他也只给母后祖母和三个妹妹带了东西,皇帝是没有的,男子的配饰总是难买,皇帝又轻易不用那些常物。 皇后接过了金童送的金臂钏,女人家总是爱这些,便也不计较他带着新媳妇出去逛了一日,婧儿她们三姐妹都得的是簪钗,太后则得了串蜜蜡手串,合她老人家戴。 “哥哥给嫂子买了什么?” 周宁垂头娇羞不语,金童替她道“不过是对玉镯子和一支珍珠簪子,都是最普通的样式,她可会给我省钱,今日我们去天香楼吃饭,她还问小二有没有小份的菜式,小二道没有,她便拉着我删减了许多菜,两人也就吃了三菜一汤,我长这样大,还是头一回吃如此小的席面呢。” 皇后笑道“你花钱大手大脚,就该让清蓼替你贤惠持家。” 大公主她们几姐妹都是自家姑娘,自家姑娘花钱大手大脚那叫娇养,周宁这个儿媳妇就必须要勤俭持家才合长辈意。 稍晚些时候皇帝忙完了前头政事,也来寿康宫吃饭,见金童给众人都带了礼物,独他没有,便抱怨了几句,金童却道“祖母和母后的东西有我买,父皇的东西由妹妹们送,算起来还是她们亏了,祖母和母后只我一个儿孙,您却有三个女儿,她们做的里衣袜子香囊您都用不完,可还要我送什么?外头买的怕您瞧不上。” “哪里来的三份?也只婧儿常做,那两个一个比一个懒,想穿她们做的衣裳,可不容易。”话一出口便意识到失言,忙去看玉女,后者只是垂眸轻笑,并无异样表情。 以前她是不爱做也不会做,如今是没法做了。 二公主娇娇的说,“父皇又不缺这些,婧儿姐姐做得好,便让她做嘛,我给您做吃的,只怕您嫌弃我做的不如御膳房的手艺。” 二公主不精女红,倒爱厨艺,不过一般女子下厨叫厨艺,她这叫烹饪。 “你尽管做了来,我没有不吃的。”二公主倒也送了几回羹汤,只她学业繁忙,又是和婧儿那般琴棋书画样样要学的,难得有闲情逸致才做一次,并不常进厨房。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在寿康宫的院子里散散步,皇后便谈起了以后的子孙经,让金童和周宁努力些,快怀上孩子,让宫里有第三代出生。到如今,他们也不再指望皇帝再有子嗣降生了,有这几个子女也是不错的。 金童便带着周宁告辞“那我们可得回去了,努力让您二老抱孙子。” 周宁羞红了脸,这混账说的是什么话! 皇帝大笑,摆手让他们走,婧儿和大公主都听得懂话,也垂着头不敢应声,二公主倒还懵懂,跟着父母一道催哥嫂生小侄子。 昨夜的洞房花烛被冲了,今夜说什么都得补上,新房里装扮一月内都不会拆的,金童回了屋后还让人燃上龙凤喜烛,瞧着和昨夜无甚不同,倒还清净些。 回了屋里二人气氛便变得有些怪异了,金童问他先去洗漱还是周宁先去,周宁略一犹豫,让他先去,实则心里也乱的很。待金童洗干净出来,穿了身红色的寝衣,周宁面上一红,让宫人也给她拿一套红的。 周宁在净房里磨叽了许久,金童则遣散了宫人,在屋里看书预习,这预习的内容嘛,咳咳…… 后来周宁出来,玉貌朱颜出水芙蓉,大概女子洗浴后总有一股别样清丽娇态,金童心道这般模样可比她涂脂抹粉好看多了,这样看来,母后给他挑的媳妇还不错,才情品性相貌出身俱佳。 金童抚抚她的头发,牵着她往床榻方向去,这一夜,春风梁尽陌上花,春水长流自天涯,春草浅露碧玉芽,春雨绵绵透鲛纱。鸾枕双,凤衾软,宝帐流苏金炉暖,红烛微摇夜阑珊,几许高唐散。 翌日早起,二人关系便微妙了许多,金童为王妃梳妆,素手眉间点朱砂,挽髻步摇斜斜插,端的是流眸顾盼面萦霞,玉貌娇颜自无暇,看来比昨夜还美上几分。 夫妻俩一道用早膳,有后院的女子来请安,其实金童是没有后院的,皇后给的两个侍寝宫女他只让杨枝甘霖给她们安排事做,去外头侍弄花草了,无忧倒是一直被荣养着,可金童从未碰过她。 这话他不好对周宁细说,无忧大概是个没什么眼色的人,还是身边人提醒了她才想着要来正院请安,昔日同窗成主母,她实在难面对,从此她在青云殿后院偏安一隅的日子也没了,每日都要去给王妃请安,日后可能还会有许多名义上的姐妹进来,美其名曰和平共处。 金童和周宁还在用早膳时,无忧便来了,听闻她来,金童犹疑了一瞬,该怎么打理无忧才好,这会子来,不知用过早膳没有,若没吃,和他们一道吃么?只怕周宁心里有疙瘩,若让她进来伺候主母用早膳,又太难为她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卑怯无忧拜主母 兄妹怜惜齐护持 周宁将金童的犹疑看在眼里,这便舍不得了么?看来无忧在金童心里地位不低么,最起码,她这个刚进门的王妃,比不得他们幼时的情谊。 金童思索一瞬,还是让无忧进来了,无忧一进门便规规矩矩地跪下来给金童和周宁请安,膝盖绵软神情卑微到让金童忆不起她幼年时的风采了。 无忧一向怯懦绵柔,但以前还是有一国公主的高雅姿态,如今,放到宫女堆里竟是没有一丝出众之处了。 周宁还未开口,金童便连忙叫起“快起来,都是自己人,跪什么跪,这是你周姐姐,你们以前不是一道读书么?” 金童目带期许看向周宁,她这样贤德,该不会为难无忧的吧。 周宁心思实则已怒火滔天了,但她是最贤惠大方的女子,断不会有嫉恨妾室的情绪外露,笑着应了金童的话“王爷说的是,日后无外人在,不必对我们行跪拜礼,快起来让我看看,我有几年未见过你了。”<i></i> 她们确实几年未见过了,莫说是她,便是婷姐儿和林长玉,从几年前无忧被送进浣衣局后,也没再见过她,后来无忧被婧儿捞出来送进了青云殿,婷姐儿她们想来看看她,她也没见,没什么好见的,学堂里几个姑娘,她只和婧儿好,其余几人上学时便少有交际,尤其是周宁,她们二人向来没什么话说。 周宁对无忧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那个怯懦寡言做婧儿影子的异国公主身上,如今再见,先是打量了一下她的外貌,长相变化不大,不算特别漂亮,甚至如今没了公主身份加持,通身气度还不如幼年时,这样看来,她能在青云殿养尊处优全靠幼年时和金童兄妹的情分了。 “你的变化倒不太大,用过早膳了么?没吃便和我们一道吃,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宫人再做上来。”<i></i> 无忧忙摇头“我吃过了,我服侍你们吃吧。” 说罢便要去接宫人手里的公筷,可她从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儿,在浣衣局时她只要洗衣裳便是,这些精细活计还轮不到她做,如今乍然接手,木讷地站着,不知该夹什么,愣了一会儿问他们“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夹。” 金童让她坐下,“这些事情不必你做,便是吃过了,也坐下来再喝碗汤,日后你若不习惯,便不必常来请安,还在你那屋子里呆着,或是去寻婧儿玩耍也好。” 周宁握筷子的手紧了紧,终是未发一言,待无忧走后他才同周宁解释,“无忧只是荣养在我后院里的木头人罢了,她以前吃了许多苦,别处也没法安置她,只能送到我这儿来,我也不瞒你,她来这样久,我还未碰过她,她从小跟着婧儿一道同我长大,我看她和婧儿玉女她们一般,如何生的出邪念,如今你来了,我望你也能同我们一般照看她些。”<i></i> 他话说的倒好听,周宁却不大信,“你后院拢共也就这几个女子,你说母后给的侍寝宫女被你打发去做杂役了,无忧你也未碰过,难不成你到昨夜还是童子之身么?” 金童指天发誓,“那是自然,昨夜趁你洗漱时我还在看书学习呢,你可别不信,那些贱籍女子,个个轻佻艳俗的很,我如何看得上,我的童子之身,自然得交给我美貌贤良的王妃才是。” 和他相处这两日,周宁已深知他满嘴甜言蜜语的本事,宫里阴盛阳衰,他讨祖母母后妹妹欢心的本事已炉火纯青,他的话听听就好,周宁是万万不信的,他跟着姜骏他们那群世家公子常出入风月场所,到了十七八的年纪,还能是童子之身? 新婚的夫妻么,总有几分甜蜜,窝在屋里你侬我侬,宫人来报说柔嘉郡主下午要过来,金童便换了身衣裳,让宫人备好婧儿爱吃的点心,又道她以前来青云殿可从不提前报备,想来便来了,如今怎的还多礼起来。<i></i> 哥哥成了家,婧儿如今可不敢再随意进出青云殿了,让人事先报备了,她下午再来,他们也有了准备。 青云殿有了女主人,如今这宫殿气氛自然也不一样了,王妃带了陪嫁的下人来,当然陪房都送去了王府,如今跟着进宫的只有丫鬟婆子,却也气势不一般。原本青云殿当家做主的是杨枝甘霖,后来又有了个后起之秀风露不甘屈居人下,只是她们都不敢在金童面前造次,如今王妃也带了大丫鬟来,这青云殿下人间的争斗便够上一台大戏了。 婧儿过来时,是金童夫妻俩一同招待的她,婧儿不似原先那般去内室坐了,只在待客的外间坐着和兄嫂说话,喝了几口茶,便说去看看后头无忧。 周宁知她们素来亲近,只是小姑子这明显偏爱哥哥小妾冷落正牌嫂子的行径,还是让她恶心了好一阵子。<i></i> 婧儿也知她这样不妥,可有些事情,明知不该做还是要做的,她和周宁相敬如宾不远不近便成,无忧却是她断不能放下的人。 无忧住在青云殿侧殿最大的厢房里,身边有几个小宫女服侍,以及跟了她十几年的忠仆清雨。婧儿过来时她正在做针线,是女子样式,婧儿以为无忧又是在给她做,将她手头的活计拿下来,道“你实在无需做这些,伤眼睛伤颈背,我也不缺这些。” 几年浣衣生涯,让无忧从一个捏针便扎手的姑娘变成了如今的精细绣娘,进了青云殿后,她不必再做这些,却放不下这手艺了,于她来说,琴棋书画都太遥远了,女红才是她该做的,大多都是做给金童和婧儿的,这两人是她的大恩人,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你这回可自作多情了,我不是给你做的,是给王妃做的。” “嗯?”婧儿蹙眉“给她做?谁让你做的?”总不能是哥哥和周宁让她做吧。 无忧道“没谁让我做,这是我份内之事,给主母做针线不应该么?” 婧儿也是同金童一般想法,觉着无忧就不该做这些,问她“今日你去见她,可顺利么?” 无忧点头,“王妃还和以前一样好。” 婧儿松了口气,“那你得空便给她做一些,只别累着自个儿,她也不缺这些,你做了她也未必会用,尽个心意表个态便成。噢,日后不必给我做了,将我的那份给她,你我之间可不需这些虚的。” 她话是这样说,但无忧后来还是常给她做,贴身的里衣袜子,佩戴的荷包绣帕,偶尔还给她做外裳,繁复的图案花纹,光看着便能想象到制作者的艰辛。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夫人桀骜不驯 终不敌婆母老辣 金童成亲冲喜,大概真有几分作用,太后的精神头渐好了,皇帝和孩子们每日都会去陪伴老人家,太后如今就只盯着周宁的肚子,还想撑着抱孙子。 皇后瞧着太后似还能撑一段时日,便忙上了婧儿的亲事,她还是中意姜骏,传了镇国公夫人来宫里说话,后者言谈间多夸婧儿,贬低自家的孩子,又说她娘家侄女和姜骏合得来,她和娘家弟媳也有意,届时事情若成了,还望皇后娘娘能下个懿旨赐婚。 镇国公如今是朝中最堪大用的顶梁柱,王夫人两个儿子又争气,凭她在京里横着走,对上皇后都不怵。皇后被她气了个仰倒,午饭都不留她吃便送客了。 姜家的老夫人身子不成了,死前最惦记的就是爱孙姜骏的亲事,某日下午她似是回光返照了一般,忽然精神起来,召了满府子孙过来,分她的私房体己,着重提了姜骏的亲事,她目光不善地看了眼儿媳,拉着镇国公和姜骏的手道“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阿骏,阿骏的亲事还没着落,我死也难瞑目,王氏,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娘家侄女我看不上,莫让她来坑害阿骏,阿骏的媳妇,一定要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贵女,我瞧着柔嘉郡主和林家的丫头都不错,阿骏你只管找个自己喜欢的。”<i></i> 王夫人不敢置信,这老东西,死就安分的死,死前还要来坑害她一把,楚翘怎么不好了?柔嘉郡主和林长玉不过占了出身好,其他那样比得上楚翘? 镇国公是个孝子,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老夫人说了这一段话后,接下来的几日便很不好了,镇国公为了让母亲走的安心,风驰电掣的和长宁候定下了儿女亲事,先合八字换庚帖,六礼押后。 王夫人气的几近呕血,柔嘉郡主都比林长玉强!阿骏本来就是皮实性子,那个野丫头再嫁进来,两人凑在一处能上房揭瓦。 “你看不上柔嘉郡主,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给驳了,现在腆着脸凑上去,皇家的姑娘轮得到咱们家挑拣?” 王夫人恼怒道“那怎么就定林家丫头了,那丫头性子有多野你不晓得?”<i></i> “那丫头和你儿子从小玩到大,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你瞧不上人家姑娘,怎么不看看你儿子什么德行?” 什么锅就配什么盖,姜骏就是这样的性子,娶了哪家的淑女名媛,莫欺侮了人家的好姑娘。 皇后在宫里听说了林长玉和姜骏定亲的事情,喜得拍案大笑,“我当她娘家侄女有几斤几两,还看不上我的女儿,这回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娶了林家的野丫头,以后婆媳大战有的是热闹看!” 皇后兴冲冲地去找皇帝下赐婚圣旨,“镇国公和长宁候都是朝中帅才,两大勋贵之家结亲,可不能寒掺了,陛下给个脸赐婚,岂非让他们面上有光?”御赐的婚事想和离都不成,就让你们一辈子窝里斗去。 皇帝哪里不知道皇后这小心思,在镇国公夫人身上吃了瘪,如今找场子去了。<i></i> “他们两家没来求,朕做什么这样殷勤?且姜家老夫人身子不好了,这眼下赐的什么婚?你要赐你去赐。” 皇后当然要赐,非但要赐婚,还要大张旗鼓地赏赐,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桩天赐姻缘。 镇国公夫人在家中收到了皇后的赐婚懿旨,摆了香案迎接,面对颁旨太监的恭贺之词,她笑得脸僵。 姜骏倒是迷迷糊糊呆呆滞滞的,他怎么和阿玉定亲了,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是察觉不到阿玉对他的心意,可他着实不爱阿玉那样的凶丫头,他心仪的女子是婧儿和楚翘表妹这样的,只是前者是他心中女神,怕娶回了家对她不好,二人成了怨侣,那可太遗憾了,后者又太过娇纵了些,在认识婧儿之前,他很喜欢楚翘表妹,后来知晓了另一种温柔美好,便不爱娇纵黏人的女子了。<i></i> 所以他对自己的亲事也没个成算,家里不赞同他娶婧儿,他有几分遗憾,又有几分庆幸,只望婧儿日后嫁个好人,不阻着他们一处玩耍便好。母亲想让他娶楚翘表妹,他又犹犹疑疑的,觉着楚翘表妹不太适合嫁给他,但也不是那样抗拒。 结果这两人都与他有缘无分,最后竟是阿玉和他定了亲,娶阿玉呀,阿玉成婚后会收敛性子好好和他过日子么? 婧儿在宫里听说了这桩喜事,和婷姐儿约了去长宁候府给林长玉庆祝,同窗多年,她们太清楚林长玉对姜骏的心思了,如今她心愿得偿,作为一路见证这份感情的好伙伴,她们怎能不去道贺。 婷姐儿小心翼翼地看婧儿的脸色,婧儿问她看什么,她斟酌着语气道,“阿玉和阿骏定亲了,你怎么办?”<i></i> 婧儿嗔她“咱们家的姑娘还愁嫁不成?你还问我怎么办?你比我还大半岁呢,哥哥都已成亲了,阿玉也定了亲,你不急,倒来关心我。” 婷姐儿瞪她,“现在说你的事呢,你扯我干什么?阿骏一直喜欢的不是你么?他现在又和阿玉定亲,这这样好么?你对他又是什么想法?现在是由衷地去祝贺他们么?” “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成,在旁人面前可别叨叨,日后也不能再说了,咱们和阿骏阿玉都是一道长大的伙伴,他们两人成了,远比哥哥和周姐姐,明钰和妤姐儿成了更让咱们开心不是么?他们俩才是真正的内人,日后也不会同咱们生分了,有了孩子又管咱们叫姨又管咱们叫姑,那定然是我除了自己亲生的和哥哥的孩子外最喜欢的晚辈了。” 婷姐儿松了一口气,道“我好早之前就担心,你和阿玉日后会姐妹争夫,坏了情谊,你能放下可就再好不过了,天子好男儿多的是,干嘛吊死在姜骏这颗歪脖子树上,日后会有更好的人来配你。” 婧儿很不喜欢婷姐儿这副带着同情的语气,好似她是竞争失败了的那个,她必须证明清白,是她不想争,可不是没争赢。 “从来便没拿起过,谈什么放下,你以后可别再说这话,我不爱听,阿玉也不爱听。” 婷姐儿吐吐舌头,“晓得了晓得了,日后再不说了。”心道婧儿爱面子,不想再提起这事了,那她便不说。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国公府喜过迎丧 新王妃应酬首秀 姜骏的亲事定下没几日,姜家的老夫人便去了,往各家发了讣告,宫里也收到了,老夫人是一品诰命,丈夫儿子孙子都为国尽忠,皇帝不吝哀荣,谥封她为荣和宁贞夫人,镇国公府的葬礼也极尽铺张,京里排的上号的人家都来送了奠仪,皇室以祥郡王为首的几兄妹更是着素衣到场,向老夫人的棺椁磕头上香。 祥郡王新婚,大红喜服还没穿热乎,便要穿上素衣带着新婚妻子来赴葬礼,也算有心了。 知道的人都说祥郡王和镇国公府交情匪浅,不仅和姜家的小公子是多年同窗,且和镇国公有师徒之谊,镇国公府的事情,自然值得他上心。 在荣和夫人的葬礼上,婧儿见到了姜骏,罕见的悲伤憔悴,婧儿跟在哥哥身边,上前同他说了几句话,姜骏看到婧儿,心里更有万分委屈,他有许多话想同她说。<i></i> 婧儿却不给他机会,与他寒暄几句就跟着嫂子去了后院,长宁候府阖家出动,毕竟林长玉和姜骏的亲事能成,全靠老夫人一手促成,林长玉这些年更是常在老夫人身边讨巧,以至于老夫人对她满意非常,一心要配给自己的孙子。 老夫人走了,林长玉也很有几分悲情,眼睛红红的,婧儿安慰了她几句,碰到镇国公夫人娘家的侄女,满面愤色说她装模作样。 林长玉即将要嫁入姜家,日后这表姑子还是家里娇客呢,她虽恼这丫头同她抢姜骏,却不得不暂忍她一回,反正她抢到了姜骏,至于这位王姑娘,五品官家的女儿,日后能有什么好前程?她等着这丫头给她低头。 林长玉有忌讳,婧儿可没有,看向王楚翘,问她“你方才在说谁?”<i></i> 婧儿已是郡主之尊,又是板起脸来问话,带出几分皇室威仪来,倒让王楚翘发怵,懦懦道“我没说谁啊,我瞎嘀咕呢。” 婧儿轻笑一声,道“没事儿别乱走,虽你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但据我所知,老夫人并不喜欢你,你还是安分些,莫在她的葬礼上惹事。” 依王夫人对王楚翘的偏爱程度,若非老夫人临死前的遗言压着,还真就挡不住她聘侄女做儿媳的心思。 周围有女眷在坐着,见她们这边闹起来,皆凑在一处窃窃私语,有说柔嘉郡主为好友出头的,也有说柔嘉郡主恋慕姜骏不成,对青梅竹马的表妹饱含敌意,还有说林长玉厌恶这个表妹,又不愿自己出手惹了未来婆家不快,便唆使柔嘉郡主出头,柔嘉郡主昔日也是她的情敌,如今让两个情敌对上,她坐收渔翁之利,难怪三个姑娘争姜骏,最后是林长玉胜了,最有赢面的柔嘉郡主反而落败。<i></i> 婧儿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早是个失败者了,她和姜骏的组合深入人心,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许多人便将他们看成了一对,结果他们看好的没成,倒是不声不响的林长玉摘到了桃子。 王楚翘不敢在婧儿跟前造次,被姜家姑娘抱了句歉意拉去了别处,林长玉得意的笑了笑,婧儿说她“你怎的还怵上她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林长玉道“这怎么叫怵她,只是不好在老夫人的葬礼上生事,你也知道王夫人不喜我,我再欺负了她的心肝侄女,她更恨我几分。” 婧儿暗暗蹙眉,还没过门就这样束手束脚的,阿玉真是为这段感情付出太多了。 周宁在同其他夫人说话,她虽年岁不大,但已是郡王妃,和德郡王妃同级,她这个年纪的女子可没有这样高品衔的,如今她坐在一堆和她母亲祖母同龄的诰命夫人里,说起话来也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并没有一般新媳妇的腼腆娇羞,跟在婆母身边不说话。<i></i> 周宁也没有婆母可以带她,就像婧儿她们几姐妹,旁的小姑娘都是跟着家中母亲祖母出门做客,她们姐妹几个从小就是自己出门,二公主还好些,到她出门时有两个姐姐带着,金童婧儿和大公主都是放养长大的。 以前皇室应酬的第一把交椅便是婧儿,如今周宁进了门,便无需婧儿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众人惊奇于新王妃的教养气度,虽以往见着也不错,但如今看来,出身书香之家的女子嫁入皇室后竟然很快就端起了那份儿贵气风度,瞧着一点儿都不输皇室精心教养出来的柔嘉郡主,看来周宁以往还是藏了拙,难怪打败了众多竞争者,以二十高龄嫁入皇室。 周宁和夫人们说话时一直都暗暗关注婧儿她们几姐妹,这是她头回作为长嫂带几个小姑子出来,若出了什么差错,回去皇后能扒了她的皮,说实话,她嫁进宫里,最怕的就是皇后。<i></i> 她的小姑子可远远不止这三个,今日郡公府也来了人送奠仪,妍姐儿跟着母亲过来,一进了后院便看到了众星捧月的周宁,奔过去叫嫂子,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亲大嫂,以为妍姐儿在叫她,偏头看却发现小姑子奔去了那最繁华处。 周宁不防这小姑子忽然过来,过来了也不给周围的其他夫人请安,就围着她喊,着实让她尴尬了几分,同样是一个爹娘生的,婧儿什么气度,妍姐儿什么样子?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其实后天教养比先天出身重要的多,妍姐儿相貌和婧儿有六七分相似,但婧儿清贵高雅的气度和妍姐儿粗野笨拙的姿态截然不同,两姐妹站在一处,只以为妍姐儿是她的丫鬟罢了,姐姐是园中的牡丹花,妹妹是路边的小野菊,同人不同命。 “你跟着谁来的?父亲母亲也来了么?” 不仅是妍姐儿,郡公府那一摊子烂亲戚她都不想接触,如今住在宫里还少见面,日后搬去了郡王府,只怕这群穷亲戚人三天两头上门,偏偏金童兄妹俩还极爱回郡公府转悠,他们是看不到这家里的体统么? 妍姐儿指着四奶奶道“大伯母和娘都来了,大嫂也来了,在那儿,大嫂,快过来!二嫂在这里。” 郡公府嫡房还未分家,但孙辈人丁兴旺,便各房按各房的排行来称呼,宇文铮在郡公府的儿郎里排行第四,下人都喊他四爷,但妍姐儿便喊他大哥,大房的长子宇文锥她便喊锥大哥。 那么周宁,自然就是她的二嫂了。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憨姑娘不识大体 贤王妃面甜心苦 周宁被妍姐儿这一通叫唤,感觉周围人都在看她的笑话,面上实在有些兜不住,但婧儿也看向了这边,她万万不敢在人前流露出对郡公府的不满。 四奶奶被妍姐儿叫了过来,面对这位身份尊贵的弟媳,她实在难自在,她也是官家女,规矩并不差,即使心里不自在,还是对着周宁欲行跪拜礼,虽她是长嫂,但身份差距实在太大,她在这位尊贵的弟媳面前可摆不起什么派头。 周宁也不敢受这个礼,在四奶奶要下跪时就忙过去扶住了她,妯娌俩人客客气气的说话,婧儿也走了过来,和两个嫂子相谈甚欢。 妍姐儿发现她竟插不上嘴,将郁卒摆在了脸上,无礼打断了姐姐嫂子们说话,问婧儿“姐姐你和二哥二嫂什么时候回来住阵子?”哥哥姐姐回来就能给她带好东西了,娘说近日多带她出去走走,给她寻门好亲事,不好生打扮怎么成。<i></i> 婧儿道今日有许多事情,他们都不得空,妍姐儿便不依了,“二哥二嫂成婚这许久,还未回家里住过呢,爹娘都惦记的紧。” 周宁笑道“不急在这一时,日后待我们搬进了王府,邀一家人过来住几日。” 妍姐儿忙问“你们何时搬进王府?”那她就可以去王府住了,只少了个县主郡主的头衔,其实和几个姐姐都差不多的。 “这得看父皇母后的安排,我们也说不准。” 妤姐儿便撅起嘴来,她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哥哥姐姐喊皇上和皇后做父皇母后,这样显得他们是皇子公主一般,明明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嘛,为什么哥哥姐姐的运道这样好,她和大哥就住在家里庸庸碌碌,为什么当初进宫的不是她啊!<i></i> 四奶奶问周宁和婧儿待会儿还有什么事么,她们二人道要去和镇国公夫人说说话,四奶奶便识相带着妍姐儿告辞,妍姐儿还不乐意“你们去和镇国公夫人说话,不带上我么?娘说让你们多带我认识一些人。” 她这话真叫人没法儿接,三太太说的认识人自然不是一般人,妍姐儿也到了要议亲的年纪,是要多出去走走,三太太认识的人都是和她们家半斤八两的人家,她希望妍姐儿嫁的好一些,便要往那高门大户去寻,可她和那些夫人不大熟络,还是要周宁和婧儿多加牵引才是。这两人作为妍姐儿的嫂子姐姐,也该带着她去见人,但说句难听的,妍姐儿这样子,拿不出手,且这话也不该是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当众挂在嘴边的。 四奶奶也是熟知这小姑子的性子,拉住她哄道“今日镇国公夫人忙乱的很,无暇多做应酬,你二嫂和姐姐是应了宫里的差事,要安慰夫人几句,你就别去添乱了,下回得空再带你见。”<i></i> 妍姐儿这才作罢,四奶奶把她领走后,周宁和婧儿都松了口气,婧儿更是打定主意回宫后要求母后给个教养嬷嬷,去教教妍姐儿,快议亲的姑娘了,还这样不成体统。 她们既说了要去寻镇国公夫人说话,许多人都听到了,便不得不去打个招呼,镇国公夫人今日也确实是忙乱的很,但再怎么忙,这两位贵客还是要招待的。 姑嫂二人也都是识趣的,只说了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话,便没再打扰了。 皇家几兄妹留下来吃了一顿葬礼席面,都是素菜,却也做的可口,用过了午饭便都坐车回宫了,照例是一齐去坤仪宫请安,进门前先洒几把柚子叶水,跨火盆进去,就怕跟了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兄妹几人除了二公主找回寿康宫照看太后了,其余人都在坤仪宫用的午膳,饭桌上皇后又是老调重弹,无非是说让周宁抓紧时间怀孕,婧儿的亲事有什么成算,京里的公子有哪个好的。<i></i> 婧儿对皇后提的那些人都无感,皇后便想到了她以前让万福贵去江南那边寻访,后来因着大公主出事,这事情便被搁置起来,眼下却急用了,忙让人去问万福贵,当初找了没。 万福贵是什么人,主子交代了的事情,哪样没办妥当,便是主子一时忘记了,他也不能忘,原先找好了便汇集了一本册子,后来皇后没问,它便让底下人收起来,如今皇后一说要,他立刻便让人呈过来。 当时天色已晚,金童夫妻俩和婧儿都各自告辞回自己屋里了,皇后也去了净房洗漱,洗浴完出来便看到了这册子,翻开册子第一页,册上人便让她惊呼才貌仙郎。 却说金童夫妻俩回了青云殿后,两人各自洗漱,金童让周宁先去,女人家洗漱麻烦,她头发又长,洗完出来要熏干头发,还要涂抹脂膏,为不耽搁苦短良宵,还是得合理分配,金童洗漱时就让她熏头发抹脂膏,待金童洗完出来,可不就万事俱备了嘛。<i></i> 墨茗瞥见王妃去净房了,这便挠心挠肺起来,他有顶重要的事情要同王爷说。 房中还有王妃的下人在,他不敢说,且范姑娘的事情,也只有他和王爷知道,连松香都不晓得呢。 “爷,奴才要和您告个罪,郡主送您的琉璃瓶儿,奴才昨日给您找书时不小心碰坏了,您罚奴才吧!” 金童眉毛一跳,“怎么坏了?坏哪儿了?可还能修补不能?” 墨茗缩起脑袋来,瘪着嘴颤着声儿道“奴才送去尚工局和司珍局问了,都说没法补~” 金童气得拍桌子,“没用的东西,去看看!” 金童大步出门,墨茗麻溜儿跟上,松香则是回味半晌,郡主送给王爷的东西可多了,有送过琉璃瓶么?是哪个琉璃瓶啊? 他想不起来,但王爷和墨茗都走了,他也快跟上才是。 待周宁沐浴出来,金童人已不见,问下人他去哪儿了,下人道“墨茗打坏了郡主送王爷的瓶子,王爷去看了。” 周宁点点头,让下人给她熏头发,待她将所有事情都理完了,金童还未回来,她便拿了本书来看,等候丈夫归来。 金童回来时天色已不早了,见王妃还在等他,心下油然而生一股负罪感。 “你困了就先睡嘛,我轻些动作,尽量不吵着你。” 王妃温婉摇头“我不困,你快去洗漱,明日又要早起练功,晚上可不能失眠。” 金童点点头,沐浴时泡在浴桶里思虑良多,约莫,就是贤妻美妾不可兼得吧,他已有一个如此贤惠的王妃了,还去贪图旁的女子,恐怕上天都看不过眼了。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年牵挂不得果 冷心王爷痴情女 墨茗确实是向金童告罪,却不是打碎了什么瓶子,一个瓶子值当什么事儿?他碎的是王爷的心头宝啊! 范家的萱雅姑娘,定亲了。 刚收到这个消息时,墨茗也是捂嘴惊呼,掂着手转圈儿,不知如何是好。其实他前段日子便听闻了范家在给家里几个适龄姑娘议亲的消息,太后身子不好,谁家不是忙着办喜事,范家人丁兴旺,自然也要赶这波洪流。 彼时金童正在忙自己的亲事,他和周宁的婚礼定的仓促,每日都忙的不行,墨茗想找个机会同主子说这事儿,一直没寻到机会,他作为金童的大太监也差事不少,这一忙乱起便忘了这茬,待他再想起来,是金童的新婚夜,他事情都忙完了,坐下来歇气的空档。 当时他便觉着不好,这一夜睡的也不安稳,翌日早起被主子拉去划了一刀,他正好借着养伤的机会出宫探访,结果却得到了萱雅姑娘已经定亲的消息,定的人家还不错,是卫国公府二房的长子,也就是明钰的堂弟明瑾。≈1t;i≈gt;≈1t;/i≈gt; 虽说是二房公子,但这位明公子是现任卫国公的嫡亲孙子,身份也不低,范萱雅只是光禄寺卿府二房的姑娘,父亲是个微末小官,还是她高攀了,明家原本不愿意这门亲事,奈何明瑾偶然见了范萱雅一回便被勾了心魄迷了心智,哭着闹着要娶她,不让他娶他便绝食! 二夫人心疼儿子,虽不喜这姑娘太过娇娆,到底也算书香门第的姑娘,又和宫里的祥郡王柔嘉郡主是表姊妹,出身也不算太难看,便勉为其难应下了。 范家倒是很乐意这门亲事,两家换了庚帖后二太太便给女儿收拣嫁妆了,女儿这算是高嫁,嫁妆可不能差了,但是一番收拣下来,现这嫁妆还真的是薄,这般嫁入国公府,更得受夫家白眼了。 三姑娘对于府上的喜气充耳不闻,满心还沉浸在那时的深山老林里,月黑风高时,从天而降的锦衣少年救她于水火之中,后来外祖家再见,又是惊喜又是悲伤,恨不相逢未娶时。≈1t;i≈gt;≈1t;/i≈gt; 算起来他们只见过两回,那人却在她心里刻下了烙印,她这一辈子都放不下了。听闻他和门当户对的姑娘定了亲,她失落过后,甚至想过给他做妾,只要他对她好便成。可现在,连做妾的机会斗没了,她要嫁给旁人了,那个锦衣少年,还会来救她么? 金童是想来救她的,初闻她定亲,他恼怒过后便想着如何坏了这桩亲事,这可是他盯了两年的人,怎能被别人偷摘了去。 可在他回了寝殿后,见到灯下候他归来的妻子,心里又动摇了,家有贤妻,他还惦记外头的女子,是不是太混账了些,皇室子弟三妻四妾原是常理,可这个女子若是他人妇,便不大好看了,周宁营造了多年的完美形象,要因他而一败涂地么?日后旁人提起她来,只怕要当个笑话看,任你机关算尽嫁入皇室又如何,新婚不满一月,丈夫便惦记外头定了亲的女子,你这个王妃之尊何其悲哀。≈1t;i≈gt;≈1t;/i≈gt; 泡在浴桶里,他想了许多,他如此行径,太卑鄙了不说,也祸害了两个女子,便是他做得再隐蔽,萱雅退亲是事实,退了亲的姑娘总是受伤,她本便亲事不易,日后怕更难嫁。嫁入卫国公府也算不错吧,明瑾他也见过几回,有些娇纵的儿郎,但没什么坏心思,本身才华也有几分,若真娶了萱雅后一心一意,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而他若坏了萱雅的亲事,导致萱雅亲事艰难,他倒是可以趁人之危,可萱雅本便身份不高,再退了亲,想做侧妃可就难了,母后最注重这些,届时就算萱雅进了他的后院,怕也只是个庶妃夫人之流,她是书香门第的娇小姐,如此可太委屈她了些。 细想他和萱雅相遇以来,他原是一时兴起,却不想一见倾心,后来他挠心挠肺地想将萱雅接到身边,先是陈贵妃有孕,又是大公主受伤,再是太后病重,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在这些事情面前,他对萱雅的小心思不值一提,待他和周宁仓促成了亲,才收到萱雅定亲的消息,只怕真是上天不顺应。≈1t;i≈gt;≈1t;/i≈gt; 既如此,他便顺应天意吧,美人还会有的,萱雅出阁时,让婧儿代他多送些添妆,让萱雅在夫家更有底气些,也算尽了这份情意。 萱雅在家中等她的少年来救她于水火之中,可她的少年这回不会来了,日后也不会来了。她等着等着,没等来少年,倒等来了宫里的丧钟响起,她呆滞望向那座宫禁的方向,如今那座宫殿已挂满缟素了吧,他想必已身穿素衣,在太后灵前痛哭,他那样的风华少年,哭起来是什么模样?是否还如她记忆中那般俊雅? 这时候她无比羡慕母亲祖母能进宫哭灵,能离他近一些,她从未踏入过那座宫禁,从未,祖母嫌她长相扎眼,怕她进宫惹出是非,从不带她赴宫里的宴席。 宫里太后没了,那是举国齐悲的大事,连一向沉稳端雅的泰安帝都忍不住悲拗痛哭,这是生他养他的亲娘啊!她走了,失间再无一人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对他,他失了最爱他的人。≈1t;i≈gt;≈1t;/i≈gt; 太后的葬礼绵长而繁琐,入殓后先在法华殿停灵三十六日,宗亲命妇日日进宫哭灵,皇家也是顿顿斋饭素菜招待人,将那些哭灵的夫人们逼得面如菜色,国丧实在累人伤身,好在皇家也只有这几个主子有这阵仗,否则隔一两年来一回,人都要被磨死了。 太后的棺椁在法华殿停满三十六日后,便由皇帝扶棺,文武百官后妃命妇随行送葬,金童捧灵,绕京城外城一圈,送去了皇陵与先帝合葬。 太后下葬的日子却不是这日,由钦天监精细演算之后,是五日后的好时辰,只是在法华殿停灵三十六日是宫里规矩,停满了便得封棺送走,至于入了皇陵之后什么时候下葬,就不是宫里该管的事情了。 太后的棺椁暂停在先帝陵的外陵,需得五日后下午酉正时分开内陵入葬,皇帝不忍让母后在此孤苦,问谁愿守这几日灵,宗亲皇戚们自然抢着要守,皇帝知他们没几分真心,点了真心想陪护祖母的二公主留下来,又怕她年纪小留在皇陵被冲撞了,让金童留下来照顾她,还一个德郡王留在这儿暂主事,礼亲王年事已高,找回去吧,五日后入葬时再来主持。 。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江南有子名卿云 玉貌仙姿引觊觎 太后甍逝,京里迎来了三年的冷寂时期,一切宴乐活动都取消了,变得沉闷起来,那些酒楼的生意更是萧条,只能卖些素菜,谁人还愿意来吃,他们躲在自个儿家中还能吃几块肉呢。 孝期茹素,原本只是个礼义规矩,能真正做到的人少之又少,民以食为天,三年不吃肉,除了清修苦守的僧人做得到,其余普通人都是重口腹之欲的,不吃肉怎么成。 莫说是这些平民百姓之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太后死了与他们有什么干系,便是宫里,也只守了停灵这几日,太后一入葬,他们便继续吃肉喝酒了,只是不敢大肆宴乐罢了。 金童和周宁守过了太后的热孝后便搬去了祥郡王府,也没办乔迁宴,婧儿她们跟着去坐了会儿便回来了,金童出宫开府后,便正式进入朝中,在刑部任职,跟着两个刑部侍郎学习审理案件明察秋毫,虽无甚实权,却最能见识阴私一面,也有利于他剖析官场,处理官场人际,实则是最能历练人的地方。≈1t;i≈gt;≈1t;/i≈gt; 金童上职后,也是每日兢兢业业,原本他活在锦绣堆里,也见过宫里的阴私,但他在宫里毕竟还是个金疙瘩,没谁敢真对他下手,也没谁要对他下手,他还算是活在梦里,便是上过疆场,也还是被人护在羽翼下,他还真以为自己是有些本事的,如今真入了官场,才知其中险恶,他还是太嫩了些,王爷身份只是个摆设,一个不能夺嫡争储的王爷,谁能将他放在眼里。 金童搬出宫后,也还是隔三差五回宫吃饭留宿,宫里人丁实在稀薄,太后去了,金童又搬出宫去,宫里就剩三个姑娘,皇后只要一想到以后三个姑娘都嫁了,宫里真是没一点儿生气了。 只要金童带着媳妇回宫来吃饭,坤仪宫必是一家团圆宴,太后葬礼都过两月了,周宁还没被诊出喜脉,这几年是没法抱孙子了,皇帝则多是关心金童的职务,问他可还适应,衙门里没人为难他吧,又问他近来案情进展,他有何心得。≈1t;i≈gt;≈1t;/i≈gt; 金童在政务上有何不懂的都虚心向皇帝求教,皇帝也不吝赐教,偶尔还会带他去御书房见识,金童原就是个聪明孩子,在上书房读了多年的书,经史子集权谋心术都有精英人士教导,自幼又与这些权贵朝臣有交际,可以说比起许多人,他真真是赢在了襁褓之中。如今他入了朝堂,虽只是个微末小官,身上却挂着王爵,每日早上也能跟着去上朝,自然能听到许多东西,和他同龄的子弟,要么还在家中闭门苦读,要么在军营里历练,能和他一般少年入朝堂的实在寻不到第二人,于这一处上,他又赢了许多人一筹。 金童出宫开府,婧儿有很长一段时候难适应,觉着这宫里都呆不下去了,每日枯燥无味的很,婷姐儿也被家里拘着不能出门,大公主伤了手后便关起门来修身养性,二公主倒还在明仁堂上学,婧儿有时无聊乱逛,会去明仁堂看她们上课,或是窝在屋里调香弹琴,可总觉着干什么都不得劲儿。≈1t;i≈gt;≈1t;/i≈gt; 宫人提议她去祥郡王府住阵子,郡主定然是惦记兄长了吧。 婧儿确实是惦记金童,可一想到哥哥已成家立业,她过去住便和去亲戚家客居一般,实在难受的紧,她从未想到哥哥成亲后便和她生分了,也不是刻意生分,哥哥还是待她好,可一想到哥哥和她已是两家人了,她便难受的紧。 就这么郁卒着烦闷着,连皇后都看出了她的百无聊赖,便拉着她谈亲事,说起她前阵子看到的一个才貌仙郎,实在是最适合配给婧儿的了。 婧儿问是谁,皇后便拿出册子来给她瞧,翻开册子第一页便是一个芝兰玉树的俊秀公子,边上只写了他的名字乔卿云。 京里貌似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是姓乔的吧?难道……是乔贵妃的本家?不能吧,母后怎么会给她找个乔氏子弟。≈1t;i≈gt;≈1t;/i≈gt; 婧儿往后翻,果然便看到了画像背面的人物介绍 乔氏卿云,系金陵纸艺世家乔氏之独孙,父母双亡,祖母抚其长成,幼而聪颖,早慧之名远播,师承陶然先生,六岁稚龄被清风书院破格录取,十五岁中举,夺得南直隶解元。 其人温雅宁和,面如冠玉身似修竹,丙申年十二月生。 便这短短几句介绍,也能彰显此人的优异出众,难怪万福贵去南边寻访,将这位乔公子放到了页,这样的人,必须是各家闺秀的梦中情郎,各家老爷夫人相中的乘龙快婿。听说乔家老太太放言孙子不中进士便不议亲,有心人都知道,老太太这是看不上江南的闺秀,要往京里去寻了。 不过乔卿云也确实有这个资本,连皇后看了都满意,更别提其他夫人怎么不眼馋,江南多才子,十五岁的南直隶解元,怎么都能说声少年才俊,人又生的姿态风流,怎么不叫那些女子飞蛾扑火。若不是今年逢上国丧,明年就有三年一度的春闱,届时只怕这位乔公子要大放异彩。≈1t;i≈gt;≈1t;/i≈gt; 婧儿忽而想到了李玉麟,不知他和这位乔公子,孰优? 李玉麟放言说要夺得三甲做聘礼向皇上求亲,可就婧儿所知,他们同龄的人里,林瑞和李玉麟都是京中排得上号的读书种子,此外周家的三公子也不错,便是周宁的亲弟弟,太傅的嫡孙,家学渊源,他们家代代都能出进士,实在是最有底蕴的书香世家了。 陈国被收复后,江南的举子也要来京城考试,届时这乔公子也来,三甲就三个人,就婧儿知道的可就不止三个了,这还都是年轻人,还有那些须微白的呢? 都说状元公探花郎,状元公大多是有些年纪的,探花郎便是玉面郎君,届时他们这几个优秀的少年争一个探花郎么?江南也不止一个乔卿云,这个乔卿云是少年天才,李玉麟虽也有早慧之名,可他和林瑞考秋闱时可都没夺得解元,名次排在中上,只是他们年少下场,能中就不错了,名次还不错,众人自然交口称赞,如今对上这位江南才子,可就没什么胜算了。三年后李玉麟能技压群雄么? 。 。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贵女闺怨为哪般 重游山水难开怀 皇后对于这个乔公子是满意的不行,看了首页的他后,后头的人都没多瞥两眼,心里似是就认定了这人,才貌双全又家世简单,实在是最理想的女婿了,要不是玉女喜欢武将,她便要把这个公子配给玉女。 “光看画像,如何知道他长什么样?才华该是不掺水分,不过他如此高才,只要稍微长的平头正脸,旁人便会给他冠上如玉公子文曲儿郎的美誉,珑华还被称为京里第一美人呢,您看她有几分姿色?” 这话倒也是正理,皇后道“我原本想让你父皇提前召他进京备考,只是后来你祖母不好了,我便没提这事儿,若你想看看他,我便同你父皇说说,先口头定下来,出了孝期再过礼。” 婧儿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想看他,我不急的,还是等出了国孝再看吧,出国孝后便是春闱,届时各地举子齐聚京城,多的是人家要榜下捉婿,您也能看看,尽管往好的挑,说不得这乔卿云只是个普通人,还比不得林瑞李玉麟他们呢。” 皇后看了她一眼,“好,暂时不提这个,我瞧你这阵子在宫里不得劲儿,可要去金童府上住几日?或是回郡公府住几日,宫里确实太沉闷了些,你们小孩子呆不住也是常情。”孩子们可以出去走动,她却不行,进了宫便被困一辈子,到死时入皇陵才算真正离开了。 婧儿又道“我若是走了,母后岂非更不得趣?我还是在宫里呆着,这两日我在屋里调了一种新香料,待会儿让人送些来给母后嗅嗅。” 皇后笑笑,问玉女这几日在做什么,婧儿道是在写字,时常也能听到琴声。少了右手之后,玉女非常刻苦勤练左手,原本她右手写字就写的和狗爬一般,如今换了左手日夜苦练,竟写的像模像样了。她还在学弹琴,只用一只左手弹琴,似乎是很难的,可她偏偏不服输,让尚乐局给她谱了一首能单手弹奏的乐曲,她苦练起来,她要让众人知道,没了一只手她也不比谁差,京里闺秀会的东西,她都会。 皇后听闻女儿变得沉闷刻苦,心里便溢满了苦味,以前她做梦都希望女儿能听话懂事,如今倒是懂事了,可这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她宁愿女儿还是那个鲜衣怒马呼朋引伴的叛逆公主。 婧儿拘着身子不敢动作,每当皇后为玉女的事情神伤,她便不敢多作表态,她的脚伤已好全了,玉女却永远少了一只手,不知皇后看到她,会不会把女儿遭受的灾难归咎到她身上,虽皇后瞧着对她和以前没什么二样,可她心里还是发虚。 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婧儿带着二公主出宫去祥郡王府串门,大公主不去,她不喜出门。婧儿劝了她几句,见她神情冷淡,便不再多言,只是去向皇后辞行时,皇后看到这对姐妹花鲜活伶俐的模样,想到了自己断手阴郁的女儿,眼中划过痛色。 二公主看不懂皇后的脸色,她如今正是爱玩的年纪,能跟着姐姐出门,她开心的紧,坐在马车里面上便带着笑意,下了车更是步履轻快,连软轿都不坐了,要逛逛祥郡王府的园子。 婧儿事先打过招呼,今日要来的,今日也正好是二公主学堂休沐她,金童衙门休沐的日子,原以为哥哥会在家里等她们,结果到了才知道,王爷临时有差事,去河南公干了,近几日都不会回来。 周宁倒是在家里盛情款待两个小姑子,婧儿却没了食欲,吃过饭便说要走,哥哥不在,她还留下来和嫂子做伴不成? “不去看看无忧么?她每日都巴望着你。” 婧儿倒是想去,但她带着二公主出来,后者和周宁不熟,若她去见无忧,把二公主扔给周宁看着,不大好,带着二公主去见无忧?那就更不好了。 从祥郡王府出来,天色还早,婧儿想去郡公府坐坐,也是顾忌着二公主,不好去。二公主倒是兴致勃勃,问她们还去哪里逛逛?天色还早,她不想这样早回宫。 婧儿这阵子也是烦闷的很,既是出门散心,便走远些,让宫人驾车送她们去城郊额山涧,那是他们一群小伙伴常去的地方,前几日下了几日大雨,今日是阴天,没什么暑气,阴凉的很,还时不时吹几口清风,这样的天气是最好去山涧里听风戏水的。 只是昔年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好不热闹,如今只她一人,带着个不是愁滋味的二公主,旧地重游,山水依旧人面全非。 马车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这处山涧,二公主下车后便欢呼,“好清净的地界,姐姐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处地界的?我竟从不晓得京里还有这样好的去处。” 她逛街只去过朱雀玄武几条街,游湖只去过玉渊潭,赏景只去过白马寺看桃花,以及香山的红叶,她原以为京里就这几处地方能去了,原来还有这等好去处。 婧儿轻笑“你还小,世界之大,哪处没有好风景?待你大了,嫁了人,让你的丈夫多带着你出去走走。” 二公主还处于听人说起亲事不知害羞的年纪,笑道“等我嫁人,要等许久的,姐姐就快了,等你嫁了人,姐夫带你出去玩儿的时候也捎带上我可好?” 婧儿垂眸浅笑,没接她的话,二公主便没再说这个,奔到了溪边去看鱼,想徒手捞几条,却将袖子沾湿了也一无所获。 捉不到便捉不到,她玩累了便坐在大石头上,回头问姐姐“我有些热,可能脱了鞋袜洗脚?这儿也没有别人。” 婧儿也坐在溪边,手里捏着一根长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瞎转着,望着溪水潺潺,眼珠子定住不动了,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听到二公主喊她,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对方纯稚天真的笑脸,她是说不出拒绝之词来的,“那你便洗洗,莫洗久了,着凉了要吃苦药的。” 二公主欣然点头,将鞋袜都褪去了,白嫩小巧的脚丫子伸进水里搅和,这些事情,婧儿她们也做过。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何那么多女子喜作闺怨诗,年纪到了,便怨这愁那,看到花谢草枯了,要感慨时光易逝,看到底下的弟弟妹妹长大成人,要感慨自己老了。 她才十七,也不算老吧,可近来常满心的苍凉是为何呢? 。 。 正文 第二百章 山涧游玩遇大雨 赶路偏逢车马祸 没有日头的天总是黑的快,皇家两姐妹在人迹罕至的山涧里玩耍,到了天快黑时,便意识到该回宫了,姑娘家么,没有家人陪伴,便是身边奴仆成群,也还是心虚。 二公主原本玩的快活,经了姐姐提醒,才现天色不大亮了,忽而就有些害怕起来,不会有劫匪吧? 姐妹俩上了马车快走,还未进城时便天色大变,狂风大作,有闪电雷鸣,瞧着是要下暴雨的模样。夏日的天常是这样,经常前一刻还是毒日头,一阵风刮过来,一片乌云飘过来,立刻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不过夏日里的大雨就像爱变脸的顽童,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场暴雨过后,又是艳阳天,时常还能看见半条霓虹挂在天边。 往常她们若在安稳地界,自然不怕打雷下雨的,还更爱雨后踩着雨水出去摸鱼儿拾落花,如今在这荒郊野外,又只她们俩个小姑娘,心里便虚泛了,但愿这雨来的晚一些,好歹让她们进了城,寻个地方避雨。≈1t;i≈gt;≈1t;/i≈gt; 任你们是天之骄女,天公也不会顺着你们,这雨到了该下的时候自然就下了,皇家的马车自然是四面封了油纸防雨水的,婧儿她们这些娇娥淋不到,只是车门边缘处有雨水渗进来,湿答答的,便叫她们坐着不舒服。倾盆大雨淋得车夫眼睛都睁不开,行车度也慢了下来,婧儿她们两姐妹出行是坐了两辆马车的,各人都带了宫人,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跑,便姐妹俩坐了一辆,宫人们坐了一辆,如今这样的天气,路况不大好,自然是宫人们坐的那辆马车在前头开路,婧儿她们坐的那辆跟在后头慢走。 却不想就这样还会出事,经过一处积水地界时,前面的马车顺当过了,到后头的马车过去时竟卡住了一条马腿,婧儿她们坐的是双驾马车,一匹马被卡住了,另一匹马却还在走,便拖着受伤的那匹马瘸行了几步,痛的它嘶鸣起来,带起了同伴的焦躁情绪,撅蹄子躁动起来,两个车夫险些没驭住车,婧儿她们坐在马车里都察觉到了剧烈的晃动,糯米在车身摇晃的第一时间便站起来抱住了主子,没让主子受伤,自个儿倒是磕在了车厢上,头上肿起一个大包来。≈1t;i≈gt;≈1t;/i≈gt; 后头的马车被迫停下来,前头的马车却哒哒走远了,雷声雨声车马声,他们压根儿听不到后头的动静,是宫人回头看才现主子的车辆没跟上来,这泥泞小路也不好掉头,他们只好撑着伞转回去找人。 婧儿她们的马车出事,是因为有一匹马的马腿卡进了路中间的石块里,不知是谁这样坏心,在路中间摆两块大石头,来时还没有的,前头那辆马车是下人坐的,车身较小,只有一匹马拉着,行驶时也是靠着路况好的那边走,后头主子坐的马车横占了一整条路,怎么走都会被撞到卡到的。 车夫便想卸下这匹马来,一匹马拉着这辆车,走慢些也无妨,只是这大雨天,车上几个主子不能被淋着,他们要卸车换马谈何容易,婧儿便带着众人下来,宫人给她打了伞护着,也还是被淋湿了裙摆,前头那辆马车又停的远,她们徒步走过去也困难,便站在边上等,等车夫换好了马再上去。≈1t;i≈gt;≈1t;/i≈gt; 二公主原本坐在车里便怕打雷,下车后就更怕了,缩在姐姐怀里不敢动作,宫人换马也艰难,这大雨的天,两匹马又躁动不安,尤其是受了伤的那匹,它似乎是知道主人要抛弃它,转来转去不肯听话,直让车夫抽了它几鞭子才安分下来。 婧儿看着有些不忍,“你们别打它,它受伤了。”心中却也担忧,他们都走了,这马怎么办?便放任它不管么?它会死在这外头吧?可若让人牵着它慢慢走回来,对那人也不公平,人命总比马命重要的,但愿这雨快些停,雨停了便可让人牵着它走。 不远处有马蹄踩在水洼中的沉重淌水声响起,宫人忙护着两个主子,往边上靠,但马车横亘在路边,是无法让路的,马蹄声渐近,雨幕中便有一人一马显露出形状来,只见这人未穿蓑戴笠,淋着雨一路奔过来的,在这处被挡住了,不得不停下来看状况。≈1t;i≈gt;≈1t;/i≈gt; 婧儿细看那人,原也是个熟人了,怎的他一人出来,连个小厮长随都未带。 马上之人也认出了婧儿,下马来问候,“这是怎的了,马车坏了么?你们就这一辆车?” 姜骥今早出城去庄子上视察农田,京中连日大雨,将田庄都给淹了,他家里还守着孝,当然他是被特许夺情的,只是今日休沐,便出来看看。他不喜累赘,想着快去快回,便没多带雨具,却不想回来的路上赶上了这场大雨。 他是多年军旅的将士,并不怕日晒雨淋,甚至大夏天淋着雨跑马还有几分肆意爽快,却不想在路上碰见因马车损坏滞留野外的皇家姐妹,这两朵娇花可经不得风吹雨淋。 “姜大哥?你怎的没有带伞,快过来躲躲。”≈1t;i≈gt;≈1t;/i≈gt; 婧儿她们是用几把伞架在一处,将两个主子护在中间,奴婢们在外围,婧儿喊他过来,姜骥站着没动。 婧儿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让初露递把伞给姜骥,姜骥接过了,同婧儿粗略说了几句今日的事情,便撑着伞过去看马车的问题,得知他们是要把受伤的马匹换下来,便帮忙一起卸车,又说一匹马架起这双驾马车可太艰难了些,正好他也坐了一匹马来,便用他的马暂充坐骑吧。 “这怎么成?姜大哥的马不是战马么?如何能为我们驮车?”他们这些军人都对自己的马爱护的很,金童的战马灭异,连接亲都带着它去,所谁说要让他的马去驮车,他怕是要跳起来。 姜骥摇头“无妨,我来驾车,他听我的。” 有了姜骥的帮忙,宫人和车夫很快便将伤马换了下来,姜骥的战马铁蹄被套上了车架,浑身不舒坦,撅着蹄子扭来扭去,若不是姜骥安抚住了它,还真不好动作。 婧儿她们坐上车来,姜骥和一个车夫一起驾车,那匹被换下来的马婧儿心有不忍,姜骥便说前头有一处土地庙,可以让两个人牵着这匹马先到那儿去避着,他们先回宫,回了宫再安排车来驮这匹马。 。 。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热心世子施援手 回忆旧事满心愧 姜骥是婧儿的救命恩人,有他在总是分外安心,婧儿安心坐在车里,外头瓢泼大雨惊雷闪电她也不怕了,二公主还是怕,一个惊雷炸响她便吓得嘤嘤悲鸣,婧儿轻拍她的腰背,安抚她道“不怕的,有姜大哥在。” 姜骏将这行娇客径直送到了宫里去,他是外男,不好进后宫的,但他的马旁人又安抚不住,婧儿让他直送她们到公主所去,不往后妃的地界走,总没有人能诟病。 进城之后雨便小了,马车也能走快些,进宫后雨便停的差不多了,姜骥将人送到了便要离开,婧儿留他喝碗姜茶,姜骥一身都湿透了,又带着她在外头耽搁了许久,若是他自个儿骑着马走,这会儿已回了家中换上干爽的衣裳了,她这儿也没有衣裳给他换,只能给他一条巾子擦擦头发和身上积水,又让宫人多熬了一碗姜汤,她则坐在厅堂中和他说会儿话。 “姜大哥又救了我一回,你的大恩,我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姜骥摇头“举手之劳,何谈个救字。”她似乎总是放大别人的恩情,真要算起来,第一回她受伤是姜骏所致,他只是事后弥补,第二回他只是履行职责,而且,这任务还做的非常差,今日不过顺便帮把手,哪回算是救呢。 婧儿则想着,这人总是谦虚自己的作为,明明对旁人有大恩,却不自居,真是个好人。 “你的衣裳湿了,不先去换一身么?莫着了湿气。”他湿着不怕,这个姑娘多灾多难的,可经不得半点儿风霜。 婧儿面色一红,她确实湿着不舒服,可二公主一下车就回了自己屋里洗漱更衣,婧儿若也进内室换衣裳,岂非将姜骥一人留在这儿,不太好。 可姜骥开了这个口,她又不知改如何拒绝,只得道“那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吃些茶点,我去去就来。” 婧儿走后,宫人要给姜骥散下头发来擦拭,姜骥怕婧儿出来见到他衣冠不整的模样,便没答应,只用棉巾子按按头发吸吸水便是,待姜汤呈上来,他仰头一口灌下,觉着自个儿差不多该走了,婧儿还没出来,他让宫人转告一声,便欲离去。 婧儿这时候便从后头转了出来,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脚上穿的也是不出门的软缎鞋,头上只插了两支小银簪,瞧着全无素日里的精致贵气,倒更添几分亲近温和。 “姜大哥这便走么?” 姜骥点头“姜汤喝完了,你也快喝一碗。” 婧儿愣愣点头,端起了碗犹豫再三,皱着眉头屏住呼吸狠灌了几口,喝完后便吃了块蜜饯,姜骥看了好笑,不过是喝姜汤,怎么整的和吃药一般。 婧儿见他看着自个儿,小脸红了红,“让姜大哥见笑了。” 姜骥难得露了个笑影儿,没再说这个,却看向了她的脚,“脚伤好全了么?” 如今看她走路,似乎是无甚大碍的,但当日在栖凤楼,太医说她的脚会落下病根,日后无法疾行,想来她这样的深宫贵女,出门都坐软轿辇车,也是不必疾行的,可阿骏后来说她爱跳舞,那……可真是他的罪过了,他当日怎能下如此重手。 婧儿轻笑点头“已好全了,如今走路都不耽搁的。” 初露在边上伺候,听得这话接了一句“怎么好全了?郡主的脚到了冷天阴雨天便犯疼,走快了也疼,站久了也疼,今日雨水湿了鞋袜,待会儿还得喊太医来看看,要几幅膏药来贴才好。 往常旁人问起这话,婧儿身边的宫人都这样说,其实也没这样严重,谈不上太疼,只是不大舒坦罢了,可这人是姜骥,这些话原不该说给他听的。 “她们就爱瞎操心,哪里就这样严重了?你瞧我站着走着可有一点儿瘸相?我好的很。” 婧儿极力解释,姜骥心里却愈发愧疚,他不知这个姑娘在宫里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在得知大公主断手之后,她竟然凑在他耳边说“姜大哥,你把我的脚折断吧,作为姐姐,我要陪着玉女同甘共苦。” 彼时他震惊不已,这姑娘对自己也太狠了,只怕她跌下山崖都是自己故意所为,是因着猜到了大公主受了伤,她不能全身而退吧。可她没想到大公主受了这样重的伤,那么她摔下山崖扭伤了脚便不够看了。 姜骥永远不会忘记,雨后的迷蒙山林里,娇弱的皇室贵女却有一股不输男儿的狠劲,轻飘飘地说出让人折断自己的脚的话,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脚腕纤细脆嫩,他握在手里,稍稍一使劲,便能感受到一截骨头在vivo手下断裂开来,她嘴里咬着帕子,只怕那时将一口银牙都咬松了吧,却忍着没喊一声疼,没叫人看出不对来,后来太医诊断,也只当她是跌下山崖摔断了脚罢了。 从那之后,宫里便不太平,他自个儿家中也有许多事情,他也没太见过这姑娘,如今再见,知道她的脚留下了病根,心里实难释怀。 她今年已十七了,还未定亲,由此可见皇后对她并不上心,之前听说皇后有意把她许给阿骏,可父母亲皆不愿,皇后便不勉强,还是亲疏有别吧,若是大公主看上了谁,只怕皇后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都要抓过来和大公主成亲。 出了国孝后她便十九了,虚岁二十,也算是个老姑娘了。 姜骥心里想了许多,想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这姑娘和他非亲非故,她是变成瘸子也好。嫁不出去也好,都与他无关,只是这心里,总有几分牵挂。阿骏没能和她成一对,也是可惜了,若嫁到他们家来,他会多照看几分,阿骏若对她不好,他自当拿出长兄的态度来教训。 婧儿见姜骥走神,以为他在愧疚,便当着他的面蹦了几下,“你瞧,我好的很。”其实左脚脚腕处已隐隐作痛,到底还是留下了病根,比不上右脚坚实。 宫人看到她蹦跳,齐齐拥上去扶住她,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郡主使不得,您的脚不能做大动作的,快坐下让奴婢看看,奴婢给你揉揉。” 新荷说话间便打算去脱婧儿的鞋袜,婧儿拦住她们,姜骥还在呢。 姜骥见她们如此紧张婧儿的脚,便知她的脚确实未好全,脆弱不堪,经不得折腾。 “莫要任性胡为,你安心休养着,我先走了。” 姜骥黑着脸说了这一句,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一屋子的女眷面面相觑,莲子小声道“姜世子凶人的样子真让人害怕。”把她们家郡主都吓着了。 。 。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金童查案破阴私 满心壮志欲剿匪 姜骥回家之后,翌日便收到了婧儿送来的谢礼,他倒不意外,她向来是最知礼的。 姜骥想到婧儿的脚伤,让母亲收拾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酒膏药送去宫里,他们家的男子行军打仗总是磕碰,父亲也有陈年的旧伤,每到换季阴雨天便发作,这些药也治标不治本,好歹也能缓和一二。 婧儿收到姜骥送来的药,给太医看过后便换上了这些,果然是有些效果的,只是这药性似乎太霸道了些,刚上身时有强烈的灼烧感,太医说这是在祛寒散瘀,这些药是军中药品,药力粗犷霸道,郡主细皮嫩肉用着怕有些不适,郡主若能受着,确实比宫里的精细膏药要有效些。 断骨之痛她都能受,敷膏药还怕什么,后来她就只用这药了,用完了还让太医再给她配。 金童去了河南,有一批官银失窃,他查案去了,在刑部呆了这么久,跟着几个老练的官员做事,他只能纸上谈兵,还是得实地考察才能见真章。 金童到了河南后受到了当地官员的热情款待,河南巡抚领着当地的知州知县设宴为他接风,如今还在国孝中,他们不敢宣歌舞,却在金童就寝时安排了两个非常美貌伶俐的女子去服侍,她们敢动手动脚,金童一把拂开了去,把门一关谁也不许进来,一觉睡到大天亮,翌日早起看到巡抚,脸都是臭的。 后来金童去查失窃官银,问及宗卷档案,他们又推三阻四不肯配合,金童满心郁卒,忍着没发作,没事儿就带着墨茗他们去外头转悠,看看当地风土人情,尝尝当地美味,买了许多当地特产,带回去给个人送一些。当地的官员知道了,暗暗说这小子就是个锦绣公子,看着有几分上进,实则尽是沽名钓誉。 金童自有他的想法,明面上是游戏人间,却也没忘微服私访,茶馆酒楼一处最是人多口杂的,问问民间百姓可听说过郑州有江洋大盗出没?百姓道听是听说过,却只听官府说过,他们是没见过的,也没听说城中哪家富户被偷了,想来这大盗还是有个性的,只偷官家不偷百姓。 金童心有疑虑,叫了他带的侍卫去巡抚衙门的库房里探一探,侍卫穿上夜行衣去了,回来告知库房里确实没有银子,他们还去巡抚大人的后院书房看过,也没发现什么密室暗道。 暗访查不出什么,金童便只能强硬搜查,查库房查私宅,查钱庄交易,查城门口货物进出,总之所有能运钱藏钱的地方他都不放过,河南巡抚面色难看,这是怀疑他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这话也说不准,监守自盗这事儿一般人不敢做,能做到一方巡抚也是熬了多年,不该为了一点儿钱财自毁根基,可金童就是不信,这批官银失窃了。 后来经过他的精细查访,发现城门处的记录册有异样,有撕毁再装的痕迹,他非常怀疑,这批官银是出过城的。巡抚兜不住了,承认这批官银不是被窃了,是被劫了。 被窃和被劫,二者并无多大不同,总之银子没了,可论起来又有本质区别,河南年年剿匪平乱,当地官员年年上捷报,结果还有官银被劫的事情,他们剿的什么匪平的什么乱。巡抚解释道,原来的强盗劫匪确实被剿灭了,如今冒出来的又是新一批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们呢。 “如今不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么?朝廷每年拨给河南的钱也不少,怎么当地民生如此不济,年年有人落草为寇,你们压榨百姓了?” 巡抚连忙摇头“不不不,河南总体民生尚可,只是每个地方都会有穷人富人,京城尚有乞丐呢,如何能因为一些思想行为极端之人便否定了整个河南省的百姓,我已尽力在整治河南的民生吏治,奈何多年积压的旧疾,非短日之功可破除,要斩尽河南绿林,谈何容易,便是河南的尽了,别地的也会跑过来。” 河南巡抚说不上是奸臣昏官,也说不上中流砥柱,他便是朝中大部分官员的模样,保持着中庸之道,喜欢粉饰太平,不愿意惹事情,最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被揪了出来,便似如今这般,没法子逃避了才肯面对现实。 金童此行,是来查失窃官银的,如今查到了去处,便要想法子将官银追回来,查案变成了剿匪,这样也好,文武两方都得到了历练。 河南巡抚建议金童向京里求援兵,河南本地的驻军自然比不得京师的军队兵强马壮,听说祥郡王和镇国公府交情不错,最好能让镇国公带兵支援,那可就稳了。 金童年少气盛,是时候要展示他独当一面的气势了,不要人人提起他,都是靠这个靠那个。 金童此行带了几个侍卫来,是御林军里有品级的皇家带刀侍卫,姜骥以前就是其中一员,如今是他们的头儿了,由此可见这些人的精锐程度。 几个侍卫里年纪稍长些的黄亮劝金童慎重些,河南的驻军看着不太行,衙门里的衙役更是软趴趴的,最好还是向京里求援,待援兵到了外一齐发兵。 “待京中援兵敲锣打鼓地过来,郑州的劫匪都跑了,回回他们说什么剿匪,只是驱匪,何时剿干净了?赶跑了他们又会回来的,如此循环往复,永远也不能根治。”他这回就是要出其不意,将郑州的匪寇都除干净,拿着功勋去向父皇领赏,日后旁人说起他来,是天纵英才的皇室郡王,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公子。 黄亮他们这几个人是只负责保护金童的,既他要去剿匪,他们只能跟着,届时任周围匪寇横行刀光剑影,他们也只盯紧了这一人。 郑州的匪寇嘛,固定据点就那几个,金童让人天黑后去各个山头踩点扫雷,探探他们藏在哪儿,最好能拿到山上的地形图,才好趁着夜色上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这些人打尽。 这种事情,还得金童身边这几个精锐人士去做,他们一走,金童便察觉到了人手不够,但他都放言不去京里求援的,可不能自打嘴巴,但愿正式攻山时郑州的兵将能争些气。 。 。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尚未出师身先死 皇室骄子落贼窝 皇帝就给了金童六个侍卫,金童让他们两人一组,分成三组去探路,黄亮不放心他,虽说他呆在驿馆该是没什么危险才是,可他们奉命保护主子,人都走光了总是不妙。 金童让他们放心去,他呆在驿馆里还要让人保护?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便他是,在屋里安心呆着,能有什么事儿啊。 有个词叫声东击西,还有个词叫围魏救赵,金童在兵法史书上没少看到过,但真正碰到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不敢置信。 他不敢置信,闭眼前躺着在床上睡觉,睁眼后到了劫匪的山寨里,被人五花大绑在花轿里,穿了身大红色喜服,若非他身上绑了绳索,他险些以为自己要再做一回新郎官。不不不,新郎官是骑马的,他坐在花轿里,是新娘子才对。 是谁狗胆包天,敢来捉弄他! 外头吹吹打打吆喝唱骂好不热闹,听到花轿里有动静,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将轿帘掀起来,把金童提溜了出来,“大姐,这小子醒了,快来拜堂,拜了堂好洞房啊!” 金童怒目瞪他,被光头砸了一拳在肚子上,“看什么看?要不是大姐看中了你这张脸,老子把你眼珠子抠了,看你还敢瞪!” 金童肚腹上挨了一拳,忍着没骂人,倒是站直了身子,环视周围境况,一个木制的堂屋,屋子里装满了人,有站的有坐的,还有喝多了躺着打呼噜的,也有抱着女人调笑的,这些人瞧着就是刀口舔血的狠人,他暂不能得罪。 还不知他怎的来了这里,松香墨茗呢?那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是跟着他一块儿过来了,还是一觉醒来发现主子不见了?驿站不是有人巡逻么?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早知道就该让黄亮他们留两个人下来守着他,这回真是大意了。如今落入了这些匪寇手里,不知要受到怎样的折磨,给他穿喜服坐花轿,是要羞辱他么?还是这女土匪头子真看上了他?若是前者,韩信尚能忍胯下之辱,他也忍得,若是后者,那就更好办了。 金童思索间,将目光投向了坐主位的女人,他以为山寨里的女人都是玩物和生子工具,这个女人倒是不简单,能震住底下这一干恶人,绝对是个狠女人,他还真没接触过这样的女人,该如何应对呢。 “大姐,你看这小子盯着你眼珠子都直了,定然是为大姐美貌所迷啊!” 拍马屁的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周围一群人附和他哄笑,倒让金童有几分羞窘。 阮素看向堂中站着的清俊公子哥,倒是个合她胃口的小白脸,寨中兄弟都是五大三粗一身横肉的,瘦的又形容猥琐,她也不是没抓过富家公子来玩弄,这个可不一般,这是皇室子弟啊!不知那泰安帝听闻他得意的养子被她抓来做压寨夫人,会不会呕出一口老血来,本就没有亲儿子,这下连养了多年的养子都没了。 阮素从主位上站起来,慢慢踱到了金童跟前,金童也直视她,这女人越走越近,他才看清了相貌,瞧着也是个清秀佳人,奈何做贼。 “你叫金童?倒是人如其名,真是个金童呢!” 阮素说话间手不正经地捏了捏金童的脸蛋,她的手是常拉弓射箭握刀执枪的,手上有很厚的老茧,指节也粗大,划过金童脸上细嫩的皮肉,很不舒服。 “多谢姑娘盛赞,不知姑娘芳名可能告知一二。” 金童不卑不亢地说话,阮素笑言“头一回有人喊我姑娘,你见过我这样老的姑娘么?” 金童腹诽,确实没见过,可我不叫姑娘叫什么,难道叫夫人?或是跟着那些人喊大姐? “甭管多大年纪,没嫁人的便是姑娘。” 阮素却忽而冷脸,“我嫁过人了。” 金童牙根一紧,说她嫁过人,而不是嫁了人,这人已经过了?是和离了还是死了?瞧着她年岁也不太大,若是成了亲,可能就这几年,前夫才走不久,她便另结新欢,这不仅是个狠女人,还是个坏女人。 金童不再说话,周围人却起哄让他们拜堂,金童不肯“我家中已有妻室,万不可再娶。” 阮素则道“不可再娶,也没让你再娶,你这是再嫁,噢,不,是初嫁才对,头一回上花轿吧。” 金童大怒“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 “知道你是王爷,你若不是王爷,我们大姐还看不上你呢!”一个绣花枕头罢了,金陵的小倌馆,多的是比他风流俊俏的,他不过凭身份压了人家一筹。 说是说大姐成亲,这些劫匪不太注重礼节形式,一群人聚在一处吃肉喝酒便是,花轿不知是何时抢来的,已有些破旧了,厅里连香案都没摆,只那群喝醉了的醉汉舌头都捋不直了,叫喊着拜天地。 金童不肯屈膝下跪,那胖光头便在他膝盖窝处踢了一脚让他跪下,他不肯磕头,便按着他的头磕,阮素则只是站着弯腰鞠躬。 跪在一个女人脚边,金童还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紧咬住牙关才能忍住破口大骂,眼下情况对他不利,他须得老实些,保住了命,才能找回他今日丢的面子。 拜完堂后,金童被送进了阮素的房里,阮素则在外头陪兄弟们畅饮,金童坐在屋里,想到了几月前他成婚的情状,那时周宁便是如今他的这般坐在屋里静候丈夫归来,他则如那女土匪一般在外头招待宾客不醉不归。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呸!这叫什么轮流转,他今夜定要保住贞洁,那女土匪若敢霸王硬上弓。他便……便……从了吧。那女土匪长的也不差,捣拾干净了该是还能看的,既来之则安之,这种事情总不是他吃亏。 金童坐的这张床是那女土匪的床,床铺倒是整洁,淡粉色的毯子薄被,只有一个枕头,还是个香迎枕,他坐在床上隐约可嗅到淡淡香味儿,方才那女土匪走到他身前来,身上只有一股酒肉味儿和汗味儿。 这屋子挺宽敞,里间和外间用紫色珠帘隔开来,瞧着是正经的女儿家闺阁,这屋里还有妆台,妆台上还摆了钗环脂粉,看不出来这女土匪还有几分闺阁女儿心思,不知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就落草为寇了呢。 。 。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金童险讯传京都 有人讥笑有人忧 阮素回来时,正是吃过午饭的时候,金童昨夜在驿馆里安然入睡,今早醒来便到了这个寨子里,如今都过了午膳了,怎么还没人来救他! 洞房该是晚上吧,这青天白日的,这女土匪该不会如此急不可耐,只是他半日水米未进,身上绳索还未解开,实在难受的紧。 “哎,我想喝水,给我端一杯来可好?” 金童已然收敛了语气,不是他一贯的使唤奴才的语气,阮素把他手上的绳索用匕子割开了,让他自己去倒,说道告诉了他她的名字,别哎啊哎的叫。 金童心道这女土匪取个名字倒是文雅,瞧着也不是个母夜叉模样,怎么就做了土匪头子呢。 金童自去倒了水喝,这屋里就一个茶壶一个杯子,想来这女土匪从不在屋里待客,这可难办了,岂非要让他总这女土匪的杯子? 阮素歪在床上半眯着眼睛,见金童在桌旁踌躇了会儿,而后端起了茶壶狠灌了几口,竟是连杯子都不用了。 喝完了水,金童又问“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阮素睁开眼睛,目光不善道“你当这儿是你家?还可劲儿使唤人。” 金童道“不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么?我嫁了大当家,这儿自然便是我家了,怎么,连口饭都不给我吃?” 阮素目光微谑,“有道理,不吃饱了饭,晚上怎么洞房。” 金童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心里暗暗啐骂,谁要和你洞房,这山寨里这么多男人,怎的还满足不了她,要她去山下找。 “我眯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阮素是不知娇羞为何物的女子,坦荡磊落地邀男子同寝,金童倒招架不住,“不要不要,你睡你的,我昨夜睡得不错。” 昨夜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他下了什么药,否则他怎的睡得如此香沉,换了个地儿他都不晓得。 阮素便不管他,褪了外裳便睡下了,掀了个被角盖着肚子,金童则坐在桌边,思索着脱身之道,山下那群酒囊饭袋他是不能指望了,还是要靠自个儿才行。 河南巡抚如今也是焦头烂额,原本只是官银被劫了,祥郡王来追查官银下落,结果连祥郡王也被山匪劫了,这可真是,他如何敢上折子往京里去,恐怕他头上乌纱难保。 王爷落入山匪手中为质,他们是断不敢贸然发兵的,只能派人往寨中交涉,这群山匪却猖狂异常,直言要留王爷在山上做压寨女婿,他们黑风寨要和皇家做亲戚。 这些话他们哪敢往京里传,可事到如今,也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兜得住的了,河南巡抚发了急信往京里去,皇帝收到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敢拿皇室的面子开涮,这些贼寇该千刀万剐。 底下人缩着脑袋不敢出声,皇帝常爱夸他这个养子如何聪明上进,好似别家子弟都比不得他,如今可自打嘴巴了吧,好好的让他去查案,他非得好大喜功去剿匪,结果匪没剿着,倒是把自个儿赔上了,丢人现眼,这要是他们自家孩子,这等丑事定然藏着掖着不敢叫人知道,偏偏这人是王爷,还真就掖不住。 金童这回丢脸是阵丢脸,但皇帝也不能不管他,问朝中谁愿领兵剿匪,救回祥郡王。 没人应。 剿匪好剿,救人不好救,要保证把祥郡王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又要保证剿灭匪寇,谈何容易,这事情做好了皇帝不会给你记功,做的不好第一个开刀的就是领兵之人,这种差事谁想做,没见战神镇国公都不冒头了嘛,以往有战事他可是第一个请缨的。 镇国公当然不愿淌这趟浑水,祥郡王确实和他们家交情不错,但也仅限于儿孙辈的交情,镇国公清醒的很,皇室的事情他不愿掺和。 镇国公不愿掺和,皇帝却由不得他置身事外,金童不是贪功冒进的人,让人先去山上踩点,也算思虑周了,到底还是年纪小心思不够深,让人家声东击西遭了算计,黑风寨的匪寇如此神通,看来得让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去才成。 “姜爱卿近来可得空?去帮朕把这不肖子捞回来吧。” 皇帝亲开金口,他如何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回去便让夫人收捡行囊,准备领兵去郑州。 王夫人埋怨这兄妹俩多事,“怎的又让你去?朝中这样多武将,没人可点了不成?”这种事情圆满完成了是他的本职工作,没做好就是他的过失,谁愿沾这样的事儿,那小子也是冒进,好端端地去查案,查到了官银去处便回来,剿匪的事情让旁人去,偏要自个儿大包大揽,小小年纪,也不怕撑死了。 镇国公叹了口气,“莫多说,快些收拾了,我下午便走。”便是走官道快马赶去郑州也要一天,金童多在山上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不能耽搁了。 姜骏这阵子在家中修身养性,他还在守祖母的孝,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皇上可不会让他夺情,这阵子皆窝在家里和兄弟们一处学武读书,听闻金童被掳,他义愤填膺地去寻父亲,要跟着一道去郑州。 “你去做什么,那里危险的很,你父亲要救金童又要剿匪,还得护着你,可怎么顾得过来,你可莫去添乱了。” 不必镇国公说,王夫人第一个不答应,丈夫长子都走上了这条路,为了维护家族荣光,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可幼子不必支撑门庭,她只望他做个富贵闲人,莫要碰那些刀枪剑戟。 “母亲,你怎的总是小看我?我……” “不是我们小看你,是你高看了自己!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小子自视甚高目中无人,才落入敌方陷阱!你比金童还不如,我还能放心你?” 镇国公以前常挂在嘴边的,你瞧瞧金童就比你强,如今看来,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金童和姜骏交好,两人就是八斤八两,金童不过会装模作样沽名钓誉罢了,论真章还不一定及得上姜骏。皇帝没少让他带着那小子,以前他教过多少次,他们当耳旁风,如今出了事又要让他去救,已是一肚子火,姜骏还不老实,若是他被掳进了贼窝,干脆死在里头好了,丢他们姜家的脸! 。 。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兄弟情义不枉为 骨肉亲情最牵挂 姜骏被父亲骂得大受打击,他就要证明给父亲看,他不比金童差,也不比大哥差,只是他们从未给过他机会罢了。 “我偏要去!你不带我去,我找陛下去!”就像以前他请缨和金童共赴西南,这是兄弟义气,陛下会准的。 “你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姜骏不听,似以前一般,镇国公一说要打他他便脚底抹油,或是跑出府去,或是去找祖母求庇护,如今祖母已不在了,没人能护着他,他也无需谁护着,打算就这样跑出去,跑进宫里去,求皇上准许他去郑州。 镇国公有段日子没打过他了,竟叫他忘了父亲往日风采,还撵不住他一个臭小子了不成! 姜骏跑了没几步,便被镇国公在院子里逮住了,他还挥起拳脚和父亲过了几招,他手脚虽灵活,却比不得镇国公力拔山兮,扭住他的手一个反身压住他,在他膝盖窝处狠踢了一脚,让他站立不稳背对着父亲跪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王夫人从屋里跑出来,见姜骏被逮住了,心疼地过去劝架,“老爷,别将他打疼了,他不听话,关起来就是了,这样大的人了,挨打不好看。” “都怨你慈母多败儿,来人,把他关到佛堂去,锁死了门窗,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放他出来!” “老爷……”王夫人还想求情,关到屋子里不就好了么?怎的要关到佛堂去?在佛堂是不能吃荤腥的,姜骏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最爱吃肉了,老爷去郑州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这样久不吃肉,孩子都要饿瘦了。 镇国公没理他,任王夫人苦苦哀求,姜骏嚎啕大叫,他皆不理,收拾了东西就去军畿大营点兵。 金童被掳的消息一进了京里便被传的沸沸扬扬,大多数人是看热闹看笑话,只有几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急得无助落泪,这可怎么办。 周宁听说了消息便坐马车进宫了,她先去公主所找了婧儿,宫人说郡主去了坤仪宫,她便也过去,在那儿遇见了帝后一家子。 婧儿坐在帝后下手的绣墩上抹眼泪,瞧她可怜兮兮地模样,不知道是担心兄长安危,还是被帝后训斥了。 自然是二者都有的,婧儿一听说哥哥被俘,便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没见她,她又去坤仪宫求皇后,皇后面色不好看,对于金童被俘,她也是愤怒大于担忧的,怎的这样没出息,让他去查个官银,结果银子没找回来,反而把自个儿折进去了,皇室多少年没出过这么丢人的事儿了! 若只婧儿一人来,皇后懒得管她,说不得还要训斥她一顿,但是大公主跟着她一起来,皇后便不忍训斥,让人去请皇帝过来。皇帝过来后看到这一屋子的女人,心下便是一阵烦闷,真是阴盛阳衰,金童小时候是多机灵活泼的男娃,在后宫泡了这么多年,愣是把一身阳刚之气给磨没了,被女土匪劫上山做压寨女婿,他怎么还有脸回来! 婧儿哭哭啼啼地求皇帝把金童救回来,皇帝语气不耐“别哭了,让镇国公去了,你们安心等着就是。” 皇帝向来对婧儿不错,头回如此不耐训斥,吓得婧儿不敢再说话,只捏着帕子抹泪,到周宁过来,少不得又要旧话重提。毕竟是刚过门不久的儿媳妇,不能像训斥自家姑娘一般不耐,皇后让她放宽心,镇国公是沙场老将战无不胜,一窝贼寇不足为惧。 得了皇帝的准话后,周宁便没再纠缠,领着婧儿回了公主所,一路上姑嫂两人说了许多话互相安慰,到这时候只她们才是一家人,旁人,到底还是旁人。 婧儿想到了些事情,走了一段路便说让周宁不必再送了,她想一个人呆会儿,周宁也要回娘家商量对策,便就此离去。 周宁走后,婧儿去了雨花阁,让身边小太监去找御林军今日轮值的侍卫,问问姜骥可在。 正巧今日就是姜骥带人轮值,听闻柔嘉郡主找他,他也想到了是金童的事情,他听说了这事,心中也有几分担忧,但听闻陛下点了父亲领兵去郑州剿匪平乱,他便不担心了,金童定然能全身而退,只是如此父亲就要伤些脑筋了,且近来雨水多,天气潮湿闷热,父亲腿脚旧疾隐隐发作,如今又要领兵,他实在难放心。 婧儿坐在雨花阁庭院中的花架下,思及幼年时她和哥哥各自上学,常常走到雨花阁便要进来坐一坐,谁先到便等着一道走,偶尔听闻母后心情不好,或是他们心情不好,便在外头多逗留一阵子,到暮色四合才回宫用晚膳,又惹来母后的训斥唠叨。 时光流逝如此之快,仿佛他们入学的日子便是前两年,可就这一转眼,哥哥已成婚入职,成了一个大人,可他明明和她一样大,还是个孩子啊,如今他出了错落了难。为何人人都在责怪他奚落他,她知道哥哥不是没出息的纨绔子弟,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姜骥跨进院中便看到坐在花架下落泪的柔弱少女,“这样大的日头,怎的不去里头坐着?” 虽说他们孤男寡女会面,不宜在室内,但在他来之前,婧儿可先在屋里候着,待他来了再出来说嘛。 婧儿抬头见是他,眼中珠泪倍加繁密,滴滴洒落在未绣花样的裙摆上,开出星星点点的小花来。 “我在等你。” 婧儿话间哽咽,多一句便要泣不成声,姜骥走到她身前几步处站定,应她的话里满是坚定可靠“嗯,我来了。” “姜大哥~,我……你救救我哥哥。” 这一句话说的煞是艰难,在姜骥印象中,这姑娘在人前从来是风吹不动的优雅贵女,断脚之痛都不曾这般哭过,到底再坚强的人还是有软肋。 “我知道,陛下已让父亲带兵去郑州营救金童,你是希望我跟着父亲一道去郑州么?” 姜骥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说出这话来,却让婧儿不知如何接,这样说来,好似是她强人所难了,她不是信不过镇国公,只是她没法见到镇国公,也不能拜托他凡事多为哥哥想想,她能见到的只有姜骥。她如今满心的担忧委屈,在父皇母后面前要隐忍,只能对着姜骥吐露一二了,也是希望姜骥能安安她的心,可姜骥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或许也不算误解,她是有几分希望姜骥能亲自去的,姜骥几回救她脱险,在她心里,姜骥比镇国公还靠谱。 。 。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姜骥随父赴郑州 金童与匪成好事 姜骥见过婧儿之后,便去求见了皇帝,“家父年事渐高,近来旧疾有复发之势,微臣担忧家父此行安危,恳请陛下让微臣随行。” 近来朝廷无战事,镇国公父子也只是按时上下职,姜骥要跟着去,便让他去罢,他们父子俩的本事他是信得过的,多个人多份力。 姜骥回家后,听闻父亲已去了军畿大营点兵,连忙让下人收两身换洗的衣裳出来,他连去向母亲此行都来不及,便打马去了军畿大营,跟上父亲行军的脚步。 王夫人听闻长子也跟着去了郑州,这心里走多了一份担忧,定南在院子里抽陀螺玩儿,听闻父亲又去打仗了,放下了手里的抽条,绷着小脸问“祖父总是带爹去打仗,爹怎么不带我去?” 王夫人爱怜地抚抚长孙的脸蛋,“大人才去打仗呢,待定南长大了,你父亲才带你去。”心下却又担忧,长孙也要走上这条路,勋贵之家当以军功传承,要想让家族屹立不倒,就必须让儿郎浴血奋战,世人只看到他们家鲜花着锦,谁能体会其中艰辛。 定南进了屋里,妹妹晨曦罗汉床上抠绣球玩儿,定南将她的绣球拿走,引她来抢,她稍微挪过来一些,他又拿远了一些,小晨曦够了几回没够着便要瘪嘴哭,他忙塞回了她手里,她却将绣球撒开,张嘴嚎了起来,王夫人过来看,见他们兄妹俩一站一坐僵持着,抱过孙女来哄,又骂定南“莫要惹你妹妹。” 定南努努嘴巴“我没惹,是她爱哭,女孩儿就是爱哭。” 王夫人没理他,抱着小孙女去廊下看鸟,定南叹了口气,抱怨妹妹性子沉静不愿跟着他玩,他找七叔去。 姜骏被关进了佛堂,镇国公发的话,王夫人都不敢违抗,定南扒在门外喊他“七叔,七叔!” 姜骏坐在蒲团上沉思,听闻外头有人喊,忙站到了门边回话,“我在,定南,你祖父走了没有?” “走了,爹也走了。” 定南扒着门缝瞧,能看到七叔今日穿着的暗青色袍子,瞧不清脸 。 “你爹走哪儿去了?” “跟着祖父打仗去了呀!” 大哥也去郑州了?可恶,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去,父亲总是认为他比不上大哥,他武艺不比大哥差,只是少了历练机会罢了,父亲从来只带着大哥出去,却怪他比不上大哥沉稳老练。 “七叔,你什么时候出来?” 定南想让七叔带他出去玩儿,天天呆在祖母院子里,晨曦又不爱陪他玩,实在无趣的很。 姜骏叹了口气“到你祖父回来时,我大概就能出来了。” “祖父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这事说不准,什么时候办完了事什么时候回来。 定南隔着门窗和姜骏说了好一会儿话,到洒扫佛堂的小丫鬟看到了他,才把他送回了正院。 却说金童到了黑风寨,这第一个晚上实在是有几分艰难的,他可不想和这女土匪洞房,但山下又没个动静,到了夜幕降临时,阮素去沐浴了,他在屋里坐立不安。 阮素沐浴完后带着一身水气出来,寝衣领口大开,有些美妙春光泄出,金童瞥了一眼,悄悄移开了目光,这女土匪一身皮子倒是白。 阮素手里拿了块棉巾子在擦头发,问金童去不去洗漱,若不去,来给她擦头发。 “我去!”想让他伺候,做梦呢。 金童去了净房洗浴,洗完了要起身才惊觉他没有寝衣穿,这可如何是好。 在这个地方,可没有奴才能让他使唤,他也不好意思喊阮素,于是乎他做了多年来最不讲究的一件事儿,将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又穿上了,浑身不舒坦,竟是比他洗浴前还难受,这个澡白洗了。 金童出来时阮素正坐在妆台前涂抹脂膏,这副情形让他晃神了,仿佛看到了在家中时每日晚上他洗漱完了出来王妃便坐在妆台前涂抹。 阮素见他没换衣裳,问他“你洗了没?” 金童悻悻点头,阮素便从衣橱里翻了件长袍出来,让金童换上,“洗了澡还不换衣裳,你不嫌脏我还嫌呢。” 金童气苦,我沦落到这副境地,是拜谁所赐?这该死的女人还敢来嘲笑我,日后定然让你跪在我面前求饶。 阮素给他的这件长袍是她女扮男装在外行走时穿的,金童扭扭捏捏地换上,诚然阮素个头高挑,比许多女子都高大些,但也比不上男子的身量,金童穿这衣裳小了也短了,便是当寝衣穿,崩在身上也不舒服。 “你诚心捉弄我呢?这寨里这样多男子,便不能给我找件男装么?” 阮素笑道“我寨里的兄弟都五大三粗的,他们的衣裳你这小身板可撑不起来,且他们的衣裳也不大干净,一股汗味儿,我怕你嫌弃。” 金童道“我宁愿穿件大的,也不要穿件小的,我宁愿穿他们的臭衣裳,也不穿你的香衣裳。” 阮素一把勾过他在身边坐下,搭着他的脖子道“你是我的人了,自然只能穿我的衣裳。” 这女土匪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这般堂而皇之的勾搭男子,不可取不可取,只是他这心里又有几分痒痒是怎么回事呢? “那我明儿穿什么衣裳出去?” 金童绷着脸故作正经,阮素睨他“出去?出哪儿去?你是我的媳妇儿,自然是躲在屋里绣花叠被的,噢,你是王爷,我呢,也就不让你做这些琐事了,你尽管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做个清雅公子,讨我欢心便可。” “你……” 金童一口怒火欲喷薄而出,咬紧牙关咽回去了,怒火回笼险些把自个儿烧坏了。 “妻君说的是,为夫都听你的。” 金童没皮没脸地做了个揖,倒惹得阮素侧目,捏了把他的脸调笑,“小郎君甚是识趣,时辰不早,就寝吧。” 金童身子一僵,被阮素扯着往床榻上倒,初时是阮素在上他在下,后来嘛,男子的本能还是占上风,他反客为主了。这女土匪白日里看着威风凛凛的,床榻间也大胆奔放的很,是端庄柔顺的王妃不曾有过的另一种风情,金童翌日早上睁眼,感觉尚可,若不是先结了怨,收进他的后院也未尝不可。 。 。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寨中鸳鸯渐情浓 援兵上山碎美梦 金童在黑风寨呆了几日,和阮素也算举案齐眉神仙眷侣,他是文武兼修的皇室子弟,阮素也是读过书的女子,他们可一处琴棋书画曲水流觞,也可切磋武艺指点江山,金童愈发得趣,想到日后要与她分别,竟有几分不舍。 金童问过阮素的身世,她为何会落草为寇,阮素不肯多提,只说她是在贼窝里出生的,她爹是山贼,她爹死后,她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如今黑风寨这一干兄弟,是和她一处长大的,有老寨主的情分在,没人敢反她,且阮素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否则如何驭得住那些穷凶极恶之徒。 金童又问了一句“我是你的第几任丈夫?” 阮素则笑着回他“你是我的第一任媳妇儿。” 她不肯正面回答,金童心中气恼,这一下午便不大爱搭理她了,阮素也懒得去哄他,她也不能成日里沉浸在风花雪月中。 到了夜间阮素还没回来,金童察觉到这寨里加强了防卫,尤其是阮素的屋子周围守满了人,金童刚冒个头想问问阮素什么时候回来,便被人强硬地推进了屋里,把门祠堂从外头关上了。 他猜测是援兵到了,就不知是谁,郑州这群酒囊饭袋简直该死,他上山这么久,愣是一点儿音讯都没有,还是得京里的援兵来了他们才敢跟着来叫嚣几句。这回真是丢人丢到了老家,这还怎么有脸回京啊。 金童猜的不错,镇国公父子到了郑州,先由姜骥带了几个人上山交涉,最好能先把金童接回来,再来行剿匪之事。 姜骥来,自然也是带足了诚意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银票来,道“金银珠宝不好带,这些够彰显我们的诚意了吧,祥郡王是陛下唯一的养子,只要寨主愿放了他,朝廷愿重金招安,封寨主为郡主,在京城建郡主府,您手下这群兄弟,也能跟着您锦衣玉食,如何?” 阮素勾唇轻笑,让人把银票接了过来,是郑州最大的钱庄汇通号的银票,确实是真金白银能兑换的,细数了一下,有两万两。 “怎么,你们陛下唯一的养子,就值两万两银子?” 阮素话说的不客气,收银票的手却不含糊,姜骥道“这只是一点定金罢了,若寨主愿意招安,朝廷不仅每年给您发俸禄,还有封地食邑,您这辈子都吃用不完。” 阮素手底下的兄弟叫嚣道“别听他的,朝廷的走狗就是狡猾多端,咱们若进了京,就得死在那儿!” 阮素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和客气人,就得说客气话。 “姜世子这个条件倒是诱人,只是……你似乎忘了个事儿,他是郡王,我若是做了郡主,岂非和他成了姐弟?我和他可是拜了天地洞过房的正经夫妻,听闻他京里还有一位王妃,本寨主可不能做小,想让我归顺朝廷,把那个女人休了,以王妃之位来迎我,我便跟着你们去。” 姜骥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寨里的兄弟便道“还说什么诚心招安,这点儿聘礼都不愿意付?大姐,咱们也别和他客气,把他也抓起来,听说是镇国公的儿子,他在咱们手里,看那老匹夫还怎么猖狂!” “就是就是,他生的也不错,比那个小白脸精神多了,给大姐做二房再好不过!” 阮素手底下这群人,说话向来不中听,姜骥暗暗隐忍,不知道黄亮他们进行的如何了。 大堂里正僵持着,后院忽然响起了刀剑声,阮素目光骤冷,“把他抓起来!” 姜骥立刻就从腰带里抽了柄软剑出来,其余人也藏了袖剑,他们上山时都是缴了械的,果然是有备而来,都藏着东西呢。 姜骥就带了三个人上山,任他们本事通天,也无法以寡敌众,不过他们是有暗手的,早在发冠里藏了迷雾弹,就许这群山匪用迷烟迷晕了驿馆的守卫将金童带走,他们如今便不能故伎重施了? 以为是在自己的地盘对方不敢撒野,阮素他们大意了,虽则在迷雾涌起的一瞬间他们就捂了口鼻,还是吸了些进去。趁着雾里看不清人,阮素叫了一声撤,其余人便都隐了下去,迷雾过后屋里就生姜骥几人了。 父亲该带着援兵上来了,黄亮他们怕是没得手,姜骥略一思索,便往后院去,周围人劝他“世子该先和国公爷汇合,再一齐去营救祥郡王。”就他们几个人往后院去,若是碰到那群舔血之辈,知道今日无法脱身便破罐子破摔,多杀一个赚一个,他们危矣。 他们确实要救祥郡王,但他们先得护好自己,祥郡王出了事只能怪他命不好,皇上要怪罪他们也受着,还能因为他们没救出祥郡王便杀了他们不成?事后灭了这群山匪为祥郡王祥郡王报仇便是。 这几人是这样的想法,姜骥却想到临行前对着他无助哭诉的姑娘,她只有这个哥哥了,若金童出了事,她日后怎么过活。 “我有分寸。” 姜骥执意要去,他们不能不跟,他们是姜家的家卫,姜骥的任务是营救金童,他们的任务是护好姜家两位主子。 后院已是一片狼藉,姜骥带着人来和阮素谈判,黄亮他们带了一队人去营救金童,这光天白日的,想悄无声息将人带走不太可能,镇国公带着人埋伏在了各个山口,只要黄亮他们能保证金童的安危,没法将他救出来也无碍,只要拖到镇国公带人过来,自然能灭了这群山匪,把金童带走。 黄亮他们自然是摸到了地方的,只是进不去屋子里,反而在窥伺时被巡逻的山匪发现了,后院便厮杀起来。 阮素回来时,她屋里的门锁已经被砍坏了,她的人想杀了金童,黄亮等人则在护着她,阮素说了声不许动金童,便加入了厮杀的队伍,她要把这几个来劫人的小鱼小虾都灭了。 因着阮素说不许动金童,寨里的人打起来便束手束脚,金童却在地上捡了把刀,别人不动他,他会动别人。 刀光剑影中阮素一路厮杀格档移到了金童身边,与他过了几招便将他的刀打落了,对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巴掌,“你敢伤我的人!” 金童委屈“我也是你的人啊!他们先伤我的!” 阮素瞪他一眼,将他拉到了身后,招呼兄弟们莫要恋战,边打边退,他们自有暗道能下山。 。 。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你负天下不负我 我不负己只负你 镇国公的援兵从四面八方涌上山来,黑风寨的山匪虽然穷凶极恶,到底敌不过朝廷正规军明刀明枪的干,而他们唯一的人质金童又被阮素护着不许他们动,只能被动挨打。 金童不肯再走,对阮素道“你放我走吧,你把我带到哪儿,他们便追你到哪儿,你想让你寨中兄弟都为你的任性陪葬么!” “这不是任性!” 阮素厉声打断他,看到寨中兄弟明显不善的目光,一狠心将剑架上了金童的脖子,“你是我们的人质,将你放了,我们可就没地儿走了,你只能跟着我们。” 姜骥带人赶到时,阮素便挟持了金童和他交涉,“让你的人全部退下山去,否则我杀了他!” 金童僵着脖子不敢动弹,姜骥也有犹豫,随后镇国公赶到,道“王爷身为天家子,不会让我们难做吧,牺牲你一人,能换回百姓安宁,王爷大义,我自会秉明圣上为您追加哀荣,上!” 镇国公大手一挥,跟着他上山的军士眼睛都不眨便冲上去杀人逮人,阮素没料到镇国公如此心狠,寨里的兄弟愤恨欲杀金童祭刀,阮素不知该如何劝阻,只是麻木地抽刀为他格挡。 镇国公看准时机,执着他的长枪刺到了阮素身边,阮素又要护着金童,又要自保,右手被人砍了一刀,她惊愕回头,砍她的人是瘦猴,从小和她玩到大的兄弟。 “大姐!你走开,带着他咱们都得死!” 瘦猴这一刀是冲着金童来的,当时场面实在混乱,镇国公带来的军队和山匪在混战,山匪要杀金童,阮素要护金童,镇国公又要杀阮素,到头来,竟是敌我难分了。 阮素眼里已有泪意,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要护着他,她不是个合格的寨主。 “你们不必管我,各自逃命去吧!黑风寨解散了,我不是你们的寨主了!” “既你不是寨主,我们也不必顾着你了,你要护着这个狗王爷,和他一起死吧!” 阮素儿女情长,不顾山寨兄弟安危,还有什么资格当寨主,和她那个忘恩负义的娘一样,老寨主多年心血,全被这个不孝女毁了。 寨中兄弟也要反她,阮素这下是腹背受敌,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愿放开金童的手,这一撒手,便是天人永隔了,她不想。 她不想,金童却很想,趁阮素神思不属时,金童反手扣住了阮素的脖子,再一次反客为主“不想她死,就把你们手里的东西放下!” 方才还是阮素劫持金童,这会子便角色对调了,金童可不像阮素妇人之仁,那些山匪不听,他真能下手,在阮素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立刻血流如注。 “你这狗娘养的混账!你快撒手,你对得起我们大姐的情意么!” 看看大姐这是什么眼光,看中了这么个白眼狼。 金童冷笑“情意?我好端端的在驿馆里呆着,被她劫上山来,这叫情意?当她的上门夫婿,比得上我当王爷逍遥快活?你们已没了机会,若不顾她,我们杀了她再杀你们也是一样的。” “宇文锋!”阮素不敢置信,“我真是看错了你!” 为了这个人她步步退让,到如今她骑虎难下,这负心汉却翻脸无情,她如何有脸面对寨中兄弟。 阮素输了,不仅输在她比金童重情,她寨中的兄弟也比朝廷这群走狗重义,镇国公看到金童被挟持眼都不眨,这群山匪看到寨主被劫却不能弃她而去。 除了几个对阮素失望至极要背离她的人不愿放下武器,还在垂死挣扎,其余人都放下了刀剑束手就擒,要死一起死,他们不能丢下大姐独活。 “你们在干什么!我不用你们救,都给我滚!” 阮素痛骂他们,想将这群蠢蛋骂醒,难怪他们此战惨败,他们比不得朝廷的走狗冷血无情。 任阮素怎么大骂,他们也不曾退缩,镇国公让人上去收押这群山匪,阮素不忍兄弟们因她落难,一狠心自己撞上了金童的刀锋,她死了,兄弟们各自纷飞,或有一条活路,望以后他们行走江湖能识清人,可不要再碰到这样自私任性的大姐了。 金童执刀的手僵住,他不曾想过让阮素死的。 阮素脖颈处血流如注,临死前的遗言只是让兄弟们快逃,说完了这话,她便支撑不住,倒在了金童怀里,她是不想倒在这个负心汉怀里的,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贱人! 金童手里的刀应声坠地,却顾不得去捡了,阮素一双狭长锐利的眸子瞪得分明,这双眼睛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只有含恨而终的僵死之气。 “大姐!” 阮素的死激起了这群山匪的暴怨,大姐重情重义,她对这个小白脸有哪里不好,他却能狠心逼死大姐,他们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这小子给大姐陪葬。 金童尚愣在原地不知动作,姜骥一把拉过了他挡在身后,金童被他拉了一下,手下便没扶住阮素,让阮素的尸体滑在地上,而士兵们已经挥刀上前和山匪干了起来,阮素的尸体在地上任人践踏。 “不!快把她救出来,她还在地上!” 没有人理他的话,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谈什么救,没见那群山匪都不管她的尸体了嘛,嘴上说着报仇,实则脚下也踩着阮素的尸体也战斗。 他们不是不想管,只是他们管不了了,让大姐的尸体在地上任人践踏,实在是剜他们的心。可他们也没打算今儿能活着下山,朝廷的走狗能多杀一个是一个,待他们死了,这尸体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也顾不得了,他们和大姐共存活。 那一日,虎头山的草木皆被血气浸染,黑风寨里尸横遍地,有些死的早的,尸体被踏成了肉泥,镇国公洗劫了黑风寨的藏宝洞,将一座空寨子付之一炬,大火烧干净了寨子,镇国公便让人灭火,免得禍及附近山林。 大火熄灭后,镇国公以枪作笔铁画银钩,在黑风寨的石碑上划了深深两道交叉线痕,在背面刻了几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宵小之辈,尔敢占山为王。 后来的事情,金童已记不大清了,他木木呆呆地跟着镇国公回了驿馆,回了京里,后来的很长一段时候他都不愿忆起在黑风寨的日子,直到若干年后一个傲视群雄放纵不羁的女子出现,他才想起,曾经的黑风寨里有个长眉利眼的女子,对他不错,被他负了。 。 。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多年美梦一朝醒 重审己身暗恨生 虎头山是郑州城外最大的山头,黑风寨是虎头山的霸主,但现任黑风寨寨主阮素,并不是虎头山土生土长的山匪,她和手下一群兄弟,都是前两年从外地潜过来的。 彼时虎头山的统治者是苍雷顶上的苍雷堡,朝廷收复了陈梁两国后,外战便少了许多,这才着手来收拾各地内乱,两河地区作为匪乱丛生之地当其冲,苍雷堡在这种形势下也难以全身而退,改攻为守,占着虎头山的地形和朝廷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敢再下山掠夺。 阮素就是在这时候带人趁虚而入,趁苍雷堡和朝廷军队两败俱伤时,她半路杀了出来,将苍雷堡的堡主踹下了山,她则把苍雷堡改成了黑风寨,做了虎头山的老大。 不是所有的武将都像镇国公一般嫉恶如仇所向披靡,更多人喜欢偏安一隅少沾是非,皇上只让他们攻下苍雷堡,捉住了苍雷堡的堡主和余孽,他们便可回京领赏,至于这半路杀出来的黑风寨,什么时候皇帝再下了旨意,他们再去收拾吧。≈1t;i≈gt;≈1t;/i≈gt; 黑风寨初来郑州,又占了地形最好的虎头山,自然会引得其他山头不满,一个女人也想坐郑州绿林的头一把交椅,可得拿出本事来,结果就是这个婆娘,倒压住了许多自命好汉的男人,黑风寨初来郑州的两年,一直在和各处绿林势力做斗争,回回都大胜而归,黑风寨威名远播,也有了许多人来投靠,阮素是来者不拒的,只亲信还是最初跟着她上山的那几个。 阮素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谁说女子不如男”,但她却不屑樊梨花穆桂英等女子,原本是个不让须眉的狠巾帼,偏要委身庙堂官家子,收了自己一身锋芒,成了朝廷的爪牙,到后来她也遇到了那个俊雅薄情皇室子,才知情之一字不由人,她比穆桂英樊梨花还不如,最起码杨宗保薛丁山没有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逼上绝路。≈1t;i≈gt;≈1t;/i≈gt; 镇国公来了郑州,将赫赫淫威的黑风寨一网打尽,附近的山头闻风而逃,镇国公却让人兵分几路追击,务必要将这些山匪赶尽杀绝,以郑州血泊震天下绿林,和朝廷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镇国公在郑州耗了一月之久,总算将郑州的强盗劫匪清理干净,还铲除了几个人贩子窝点,街上连个小偷扒手都不曾露面了,郑州城一时太平有象夜不闭户,镇国公带领军队离开郑州时,郑州百姓夹道相送。 镇国公不敢居功,让金童走在前头,对外也道此行是祥郡王以身作饵深入虎穴,事先探清了黑风寨地形,取得了黑风寨寨主的信任,与他里应外合,才能将黑风寨一网打尽,祥郡王金玉之身以身犯险,才是此行最大的功臣。 百姓不明就里,只当这小王爷真是运筹帷幄算无遗漏,是皇室新一代顶梁柱,听说十二三岁就参加了灭梁伐陈之战,功绩不俗,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能比的。≈1t;i≈gt;≈1t;/i≈gt; 不得不说,皇室在舆论造势方面做的很好,百姓是最愚昧的,朝廷此行剿匪确实是惠及了郑州百姓,他们乐得歌功颂德,至于这功德是祥郡王的还是镇国公的,他们也不大在意,跟着大伙喊便是。 金童坐在马上,看着两道百姓如潮,心里却一片麻木,百姓嘴里的讴歌他受之有愧,他是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了,时至今日,他必须承认,他文不及林瑞李玉麟,武不比姜骏明钰,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宗室子弟罢了,若不是有灵童的身份从小为他造势,他算什么,父皇又如何会多看他一眼,他又如何能得到这个王爵。 他不仅资质平平,又是个没担当不负责任的人,婧儿为了逃避皇后责罚自愿断脚,心仪的萱雅表妹和别人定了亲,负了天下人唯独爱护他的阮素死在他怀里,这么多年,他究竟在做什么!≈1t;i≈gt;≈1t;/i≈gt; 幼年时立下的铮铮誓言,乍一看似乎全实现了,在旁人看来,他小小年纪以军功封王,娶了贤良端庄的大家闺秀为妻,已走上了人生巅峰,可在他看来,他的巅峰绝不仅于此,在他很小的时候,心里就有更高的理想,可今次郑州一行,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平庸无能之处,父皇该如何看他,他又有何颜面回京见家人。 虽镇国公谦虚让功,可他到底什么德行,镇国公清楚的很,此行军士也清楚的很,只是顾着他的身份不敢多言罢了,他明显感觉得到,镇国公对他冷淡了许多,小时候喊他金童,后来大了喊他弘毅,如今喊他王爷,想来镇国公这样的铁血将军,是不屑金童这以情杀人的卑劣手段吧。 金童此行确实大为不济,但镇国公维护了他的面子,叫他风风光光的回京,皇帝带着文武百官来城门口迎接这位安定社稷的大功臣,镇国公却推金童先行,金童只觉如坐针毡,谁不知道他的本事呢。≈1t;i≈gt;≈1t;/i≈gt; 皇帝只敲打了金童几句,叫他日后莫要轻敌,到底没昧着良心夸他深入虎穴,他实在没这样厚的脸皮,倒是镇国公父子,又给了许多赏赐带回去,再给姜骥晋了半级。未过而立的正三品京官,不算那些靠家里庇荫承爵的,姜骥绝对是头一个,同样是养儿子,瞧瞧人家镇国公的儿子,再瞧瞧某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皇帝让镇国公阖家进宫赴晚上的庆功宴,每每朝中将领打了胜仗回来,宫里总有这种宴席,镇国公也早习惯了,道了句谢主隆恩便带着儿子回家,许久没出过这样重的任务了,他到底是老了,有些负重前行的疲累感,年轻时他可是愈战愈勇的。 不过…… 镇国公看了眼与他并驾齐驱的长子,宏远已足够优秀,他便是如今退下来,宏远也可以撑起国公府的门庭,以宏远的功绩,皇上绝不可能让他降级承爵,定南瞧着也是个好苗子,他退下来安心教养长孙,日后又能长成他父亲的那样的人物,如此代代相承,何愁姜家不能富贵绵延。待出了国孝,把宏远续弦的事情定下来,他便渐渐隐退吧,只是…… 镇国公想起了那日在黑风寨,长子不等他汇合,便带着三个家卫去了后院救金童,若非他及时赶到,长子危矣。后来他忙于清理郑州匪乱,也无暇细问那日之事,如今想想,宏远不是莽撞之人,那日怎的失态了。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落魄时方知百态 真关怀唯有至亲 金童一人回了青云殿,皇帝回御书房忙政事了,要空出晚上的时辰来,犹记他伐梁归来时,父皇执着他的手大呼吾儿成器,他回宫时也是前呼后拥好不热闹,哪里似如今形单影只如丧家之犬。 他还是先去了坤仪宫请安,皇后对他也不比以前亲热,问他在黑风寨可有损伤,金童道无妨,她便没外多问,让金童回家看看,王妃近来为他操劳许多。 金童点头,也没在坤仪宫多坐,他去了公主所看婧儿,这宫里也只有她是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婧儿见他回来,眼含热泪不敢洒,拉着他左右细看,问他可有哪里不好,又说要传太医来看看,金童让她莫要操心,他好的很。 “可我瞧着,你这回憔悴许多,若非身上受创,可是心里难受么?” 她这一句,也让金童心里万般不好受,可他是妹妹的保护神,怎可在她面前露怯呢。≈1t;i≈gt;≈1t;/i≈gt; “没有,我只是近来赶路不曾休息好,精神不济罢了,过几日我休整好了接你去我府上住几日,我开府这样久,你还未好好来住过。” 婧儿心下叹气,哥哥实则是最要强的人,她不能在哥哥伤口上撒盐,只笑着同他道“既路上没休养好,回了家可得好好补补,你回了府里,嫂子自然不缺汤药补品,今儿可也让我尽一份心吧,我让宫人给你做烤乳鸽吃好不好?” 金童和婧儿小时候都爱吃乳鸽,后来某一日,婧儿见到了在御花园里啄食的小乳鸽,心生欢喜之意,给它们喂了食,这些小乳鸽也不怕人,到她手心里来啄食,还有些踩在她的裙摆上蹦跳,她实在爱极了这些小东西,后来宫人告诉她,这是您最爱吃的烤乳鸽…… 婧儿难受了好一阵子,誓再也不吃乳鸽了,也不许金童吃,金童明面上答应了她,却没少背着她偷吃,姜骏他们也爱吃这些荤腥热食,只是不当着婧儿的面吃罢了。≈1t;i≈gt;≈1t;/i≈gt; 如今婧儿愿主动给他做,可见心里实在是疼他的紧,却又不好再提他的伤心事,只得用这些口腹之物来暖他心窝。 “可不敢吃了郡主的心爱之物,怕日后你翻起旧帐来,让我吐出来课怎么好?” 婧儿跺脚娇嗔“才不会,和你比起来,那些算什么心爱之物。” 金童哈哈大笑“你可有多年没和我说过这般肉麻话了,可见小别胜新婚这话不仅适用于夫妻之间,这家人之间也是如此,分别了月余,你倒能多心疼我几分,以前日日见着,竟是呛不完的声儿。” 婧儿是个含蓄的姑娘,相较金童从小就嘴里抹蜜哄人开心讨人喜欢,她从小就不善于表达感情,便是对着最亲近的哥哥,最多也就说过“我有几分惦记你”这话,其余人她皆是客气有礼进退有度,也会关心冷暖投其所好,却从不曾表白过情意,只是真心和她好的人,不必她说也感觉得到。≈1t;i≈gt;≈1t;/i≈gt; 婧儿拿出了烤乳鸽来诱惑金童,也没挡住他归心似箭,“我该回去看看你嫂子,她定然担心坏了,还要回一趟郡公府,改日我进宫来接你,咱们一道回去。” 婧儿知他心中所想,虽有许多话想问他,还是忍住了日后再提,他大概需要些时日缓过来。 出了宫门金童才松了口气,抬头看毒辣辣的日头,却有几分暖意,出了这座紫禁城才有些许温度,里头实在冰冷的令人窒息,若非婧儿还在里头,他真不想再踏足了。 金童这回不算凯旋而归衣锦还乡,身边也没了往日的阵仗,只有松香墨茗两人跟着他回来,出京时还有黄亮他们跟着,如今他们都回御林军里去了,他原本以为,待他回来这几人就是他的了。 他这回实在是没什么脸面张扬过市的,原打算悄悄从角门回去,路过大门口时,却见他府上大门敞开,全府的下人都站在门口,下人见他打马过来,便奔走相告王爷回来了,其余人则都跪在门外请他下马进门,金童心中不适,这是做什么?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们家被山匪劫持的窝囊王爷回来了么?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1t;i≈gt;≈1t;/i≈gt; 周宁很快也从门内出来,月余不见,她也瘦了许多,他出了这样的事,王妃遭受的压力比谁都大,众人前阵子还在羡慕她觅得佳婿,一转眼便夫妻俩齐齐跌落神坛,人性总是这样,看到比自己过得好的人倒霉,他们都开心的很。 周宁是如此骄傲的女子,这阵子遭受非议,心里难受的很,却不得不强撑起府上的门庭,往娘家和宫里奔走求援,又要安慰小姑子,又要稳定府上人心,如今见丈夫终于回来,一贯要强的她也忍不住心酸落泪,抱着他说回来就好,日后再莫以身涉险了,家里人都为他担心。 还在府门口,一贯端庄贤淑的王妃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他哭诉,金童心中也柔软了许多,环住王妃轻轻拍抚她的肩背,“让你担忧了,抱歉,日后再不如此,进去吧。”≈1t;i≈gt;≈1t;/i≈gt; 王爷揽着王妃进门,府上下人也都跟着进去了,将大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后来人们说起,这祥郡王本事不大,娶的王妃倒是不错,将贤良淑德贯彻到了极致 。 金童回了家中后,王妃又是让他跨火盆,又是让他用柚子叶水泡澡,这让金童想到以往他还在宫中时,回回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皇后也会让他过这几道流程,今次他进宫,皇后却忘了,倒是王妃还操持着 。 到金童洗澡出来,王妃摆好了满桌的膳食,拉他到桌边坐下,亲自为他盛饭布菜,竟是将丫鬟的事都抢了,以前王妃矜贵的很,大多时候是使唤下人伺候他。 金童受宠若惊,他回家时心里也是有几分忐忑的,怕骄傲的王妃和帝后一般对他失望冷淡,结果她倒是和婧儿一般对他倍加殷切关怀。 “你坐下,和我一道吃,我自个儿有手脚的。” 金童话说的温和,周宁却误解了他的意思,只当他还和以前一般待她面热心冷,他这么一句,让周宁夹菜的僵在空中不知该进该退,犹豫一瞬后还是将夹起的一块鸭胸肉放到了金童面前盛菜的小碗里,便放下了公筷坐下来,摆手让下人都下去。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风吹雨打相依偎 金童看周宁的做派,猜她是有话要对他说的,将下人都遣散了,不知要说些什么,这时候他对着谁都心虚,只觉人人都要批评数落他。 王妃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金童心潮澎湃。 “初在京中听闻你被山上的女大王掳上山去做夫婿,其余人是看笑话居多,我却担忧害怕,我知道你是多优秀的男子,我怕那女大王真留你在山上,不肯放你回来,那我可怎么办?” 她是真的很怕,若是王爷真留在了山上和那女土匪做夫妻,她就是个笑话,难道让她去郑州和那女土匪抢人么?若王爷不肯留下,她又怕女土匪恼羞成怒伤害王爷,她嫁了他,生死荣辱都系于他一身,她是断不能让他出事的。 金童想到他在黑风寨那几日,心里生了几分愧疚,他是真对阮素动了几分心思,那样的铿锵玫瑰女中巾帼,是他十几年来碰到的各路贵女不曾具备的风采,他原本以为林长玉大公主这般能挥鞭打马的贵女便能称一句脂粉堆里的侠客了,直到见了阮素,他才知道,有的女人,既能涂脂抹粉烟视媚行,又能风花雪月举案齐眉,还能刀剑相和酒肉穿肠,她是真的很好,奈何与他一官一匪,天生敌对。<i></i> 如今回了京中,家中妻子对他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又让他心生愧疚,王妃也很好,与他门当户对相敬如宾,偏不是他喜欢的,但他已负了一人,结发妻子是万万不能再辜负了。 “她若不肯放我,我拼了这条命也要跑回来的,我不能与她厮守。” 是不能,不是不想。 周宁含泪苦笑,“众人都说你轻敌大意害了自个儿,朝堂市井对你议论颇多,可我知道,你是很杰出的人,无论外界如何评价你,你也是我眼中的英雄,我让下人将府上大门敞开,迎接我的英雄归来。” 周宁这番话,大概没有男子能够抵抗吧,金童以前只当她行事功利,嫁他只为王妃位,可如今听她含泪诉情,还是心中大热,周宁已嫁了他,大概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吧。<i></i> 金童执着周宁的手立誓“此行失利,确实是我大意疏忽了,日后我必居安思危谨慎小心,再不让自己和身边人陷入险境,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没嫁错人,我宇文锋,能拿出手的不仅只有这个姓氏。” 周宁热泪盈眶,“嗯,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金童轻抚周宁如墨鬓发,想抱抱她,在饭桌上忍住了,先吃,吃完了办事。 金童在家中休整了两日,陪着周宁回了趟娘家,周家人倒是对他无二色,以前他荣贵时,周家人未曾对他多加奉承,如今他落魄了,周家人也并未对他冷嘲热讽,仿佛他只是寻常带着姑奶奶回娘家的姑爷,跟着岳父舅兄们一处吃酒论文。 去了周家后,金童再进了宫里,去给皇帝和皇后请安,皇帝没提他何时上职的事儿,金童也没问,他这回差事做的不好,或许还是稚嫩,还要多学学才行。昨日去岳家,妻子的祖父言及他需要几个谋士幕僚,能为他出谋划策洞察危机,也需要几个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护他安危,他长到如今,一切都依赖皇帝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也该有点儿自己的东西。<i></i> 金童惭愧,他早年便有打算,只是前几年一直住在宫里,寻了谋士侍卫也无处安放,自己的东西,他倒是有一些,他这些年钱没少捞,有些是在宫里得的积蓄,有些是打仗时捞的战利品,还有些是他暗处置的产业,他常在外头晃悠,除了吃喝玩乐,也干了些正事,手里有钱好办事,有钱才能养人。 他请教了周太傅,这好的幕僚侍卫去哪里找,周太傅门生遍天下,寻幕僚谋士他倒是有门路,只是这精通武艺的高手却不好找,且若要做贴身侍卫,不仅要武艺高强,还要忠心耿耿,似有些勋贵之家的家卫,便是从小训练的家生子,主子才敢放心将安危交给他们,金童若想半路找人,可不容易。 周家答应了帮他找幕僚,而寻侍卫长随金童就想到了镇国公府,他们家的家卫武功高强,在郑州时他瞧见姜骥身边跟着的几个人,在御林军里没见过,他问了姜骥,姜骥说是他家里的家卫,镇国公练兵有道,府上家卫想必是精心调教出来的,不比御林军差。<i></i> 只是人家家里的家卫,如何会轻易给他,他也不放心用别人家的家卫,将安危交给别家人,他不放心,只是他想寻个时机问问姜骥,可有哪处能寻到这种人。 这些事情不急在一日,金童如今去宫里可不大受欢迎了,他也不愿呆着,他进宫是为接婧儿去郡公府走一遭,他回府的第一日,父亲母亲便亲自上门看望他,得知他毫发无损才放心回了,如今他理清了家中琐事,便带着妻子妹妹回府,安安家人的心。 郡公府倒是真心关怀他,他上了门还是受到了一家人嘘寒问暖众星捧月,他喜欢这样的氛围,不过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他心中有成算,还是亲近自己的亲爹娘多一些。 金童出宫开府后,要接济亲生父母就不受宫里控制了,他有自己的私产,出宫时皇帝也给了他安家银子,每年还有俸禄食邑,金童已自成一家,皇后还能闲着没事来查他府上的账不成?只要他们夫妻俩不把家产败光,宫里都不管。<i></i> 金童不仅接济三房,对祖父祖母更是大方,其他两房是他的嫡亲叔伯,他回回也有表示,也因此金童回来才能受到阖家欢迎,管他得不得宠,反正过的比他们好太多,只要他愿意带东西回来,他们都笑脸欢迎。 三房一家人坐在一处说话,四奶奶要带孩子,寒暄了几句便回了自己屋里,四爷也没多呆,一对弟妹比他强太多,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在他们面前撑起长兄的架子。 妍姐儿听说婧儿要去郡王府住几日,嚷着说她也要去,金童对这个小妹妹感情不深,却也不好拒绝,三太太叮嘱小女儿去了莫要添乱犯懒,要听兄姐嫂子的话云云,妍姐儿笑嘻嘻地回房收拾东西,只让周宁暗暗苦恼。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金童佛前赎罪孽 婧儿早起祈福忙 婧儿去了哥哥嫂子的府上居住,金童这几日无公事,便每日带着妻子和两个妹妹出门游玩,他有阵子没去白马寺了。 清渺如今还在白马寺,但去年惠国寺的佛会,他也出席了,而且是以前方丈嫡传弟子的身份坐的上席,静明大师身子不太好了,他想把方丈之位传给自己的大弟子清风,但清渺才是惠国寺嫡系传人,若非前任方丈死时他年纪还小,这方丈之位怎么轮得到静明来坐,如今清渺已经长成,在京中也小有名声,他原是不想争这些虚名,但金童告诉他,你不争,旁人却会同你争,便是佛门清净地,也是有争斗的。 清渺有阵子没见过金童了,听闻他在郑州遇险,他在寺中为他祷告祈福,如今他平安回来,清渺带他去佛前还愿。 婧儿和清渺也见过几回,两人寒暄了几句,金童又给清渺介绍了自己的新婚妻子和少在人前露面的小妹,清渺皆双手合十低头念了句佛号,周宁也双手合十低了个头,她也跟着家中祖母母亲来过白马寺,倒没见过这位清渺师父。<i></i> 金童跟着清渺去了大殿拜佛,在佛前两人对坐谈心,金童有许多苦恼不能对人说,但对着清渺这个出家人,他是能放心倾诉的。 “清渺,我做了桩错事。” 清渺轻笑点头,问他是何事,他说“我害死了一个……人,在佛义里,这是罪孽,是不是?” “是。”清渺答的干脆,见金童面色痛苦,又为他开解“你如今同我说这些,想必是后悔了,亦或是对那人有愧,佛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如今这便是回了头放了刀,你已然上了岸成了佛,便不必再为这事苦恼了,余生多做些善事,以赎前罪。” 金童摇头“清渺,佛不是还说众生平等么,你如此轻易便原谅我,是否太过轻视那条生命了?”<i></i>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难道非要让你偿命才算平等么?我会为那人点长明灯,每日让他聆听佛音,他很快便会忘却苦难超脱转世,前事你也莫要再记挂了。”他不清楚内里因由,但他清楚朋友的为人,金童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其中想必有误会吧。 清渺这样开解他,金童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或许他来找本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出口,他不是有意害死阮素的,佛祖会原谅他,清渺会帮他超度阮素,他的罪孽已经洗清了,对,就是这样。 金童回客居禅院的路上便步履轻快了许多,山寺的禅房是男女分宿的,婧儿她们住在招待女客的禅院,今日没有别家的女眷来,金童也不顾忌,径自过去寻她们,这段路似曾相识,依稀记得他以前送一个姑娘走过。<i></i> 罢了罢了,说好了要忘记的。 金童打算在山上住一夜,婧儿她们也都带了行装来,妍姐儿嘟着嘴不乐意,她好不容易去二哥府上住一回,怎么带她来寺庙里?她跟着祖母母亲来的还少么? 也只有她一人不乐意罢了,婧儿和周宁都喜欢山上清净,住一夜她们还觉着短了。 金童到时周宁已让下人在布置斋饭了,两个小姑子在一边坐着,婧儿问他怎的去了这样久,和清渺谈了些什么? “我同清渺说想在大殿为祖母点盏长明灯,下午咱们一道去祭拜吧。” 妍姐儿一瞬没反应过来?祖母?噢,是说太后吧,那又不是她的祖母,她跟着去做什么呢。 下午金童让白马寺的高僧在大殿里为太后做了场法事,他们几人都跟着打坐念经,到晚膳时分才散了。晚膳后金童领着她们几人在寺中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山,今夜的月色很好,好到让他想到了和萱雅初见的那个夜晚,月色也是这样好,婧儿则想到了和小伙伴们在农庄捉萤火虫的那个夜晚,似乎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可那样的日子已离她远去了,日后怕再没那样惬意的时候。<i></i> 周宁只觉山寺清幽,原本这大好时光,合该让她好生享受,但她敏锐察觉到金童兄妹俩人各有所思都无话,她便也无话,妍姐儿则暗暗抱怨山上蚊子多,怕咬到她白嫩的脸蛋,又怕这荒山野岭乌漆抹黑的,会不会有什么豺狼虎豹老尸恶鬼钻出来?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呀,回去睡大觉不好么? 翌日早上婧儿早起跟着寺中僧人去做早课,做完后给宫里和家里各人都求了个平安符,香油钱自然也添了一笔,其实人人都不缺平安符的,她们的平安符便和首饰一般常换着戴,只是来了佛寺总要尽这一份心意,。 周宁早早醒来,嗅了几口山寺的草木清气,只觉浑身舒爽,待她洗漱完两个小姑子的厢房还没动静,她便让下人去看看,妍姐儿贪睡犯懒倒是常事,婧儿可从来都勤快的很。<i></i> 绣襦甩着帕子回来,回主子话道“郡主早便起了,跟着这寺中僧人去做早课了,顺便也为家里人求几个平安符,既要给宫里的家人求,又要给郡公府的家人求,郡主这求个平安符还要批量产呢。” 要她说郡主也太伶俐了些,便不能把这桩差事给刚进门的嫂子表现么?她出一趟门,什么都顾虑周全了,倒衬得嫂子不上心。 周宁也想到了此茬,暗道失策,婧儿还和以前一样伶俐,衬得人人都不如她。 妍姐儿揉着眼睛鼓着脸过来,坐下来便开始发呆,她早起有这个习惯,刚起床吃不下饭,要呆坐会儿,最好是看着远山林木浴着晨起雾气发呆,整个人都好似升仙了一般,这是最舒爽的状态。 三太太常说她丧气,年轻轻的小姑娘,怎的早起和个老太太一般,呆坐着神思不属,她却不以为然,你们都不会享受。 她倒是享受了,在家里是这样,三太太是亲娘,嘴上说两句,心里并不计较,如今她到了哥哥嫂子家里还是这样,周宁难免有不满,早上见了人也不知道打个招呼,坐下来便等着吃现成的,怎么有这样的姑娘。尤其将两个小姑子放在一处对比,大的太灵巧,小的太蠢钝,怎的这一家子人,倒是截然不同的两端。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娇憨小妹好哄慰 多心皇后难应付 婧儿去做早课回来,见兄嫂和妹妹都在等她用早膳,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不必等我的,我昨儿忘记同你们说了,以往我来寺里,总要去求几个平安符。” 金童让她坐下,问她都给谁求了,她一一数了出来“咱们这几人都有的,父皇母后玉女婉婉也有一个,爹娘和大哥大嫂小叶子小酒窝也有,再给祖父祖母求了一个,噢,还给婷姐儿求了个姻缘符,下回见了给她。” 小叶子小酒窝是宇文铮的一双儿女,四奶奶这两胎怀的密,小叶子才出生半年,她又怀了一胎,就前两个月生的,是个秀气白净的小姑娘,很爱笑,家里人喊她小酒窝,婧儿也爱极了这个侄女,回了家里抱着亲香了许久。 “你自个儿的姻缘还没个着落,怎的不给自己也求一个?” 婧儿顺嘴接他的话“自个儿给自个儿求不灵的。” 金童大悟“噢~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求?快吃快吃,吃完了咱们一道去求一个。” 婧儿气他促狭“我可没这样的意思,你就这样巴不得我嫁出去不成?我嫁了可就是别家的人了。” 金童笑着笑着就叹了口气,他怎么舍得,人都是自私的,无论是爱人还是妹妹,亦或是父母兄弟,只要是他喜欢的,他都巴不得将他们全留在身边。他从小就做着一个梦,梦里他有一座岛,岛上有间大屋子,那是他的岛他的屋子,里头住了他的爹娘和婧儿,还有姜骏婷姐儿他们这群小伙伴,后来随着年纪愈大,他认识的人愈多,往里头加的人也愈多,有心头朱砂美人表妹,也有天际月光巾帼山匪,还有举案齐眉枕畔贤妻,当然也有些原本在里头的人被他踢了出去。 他想,大概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座岛一间屋子吧,如今他真成了家,确实有了一间自己的屋子,可除了他和王妃,其余人都不住这儿,一想到婧儿日后也要嫁给别人,他这心里可真是难受极了,李玉麟这死小子,他怎么配! 以前年少不知愁时,提到婚姻之事,多是羞怯难启齿,亦有几分憧憬悸动,如今竟是只剩伤感了。 一想到这些破事儿,金童早饭都吃着不香,也就没心没肺的妍姐儿嘴上说着没胃口,却干掉了两大碗。用过早膳后金童便带着家人下山,妍姐儿一路上巴心巴肝地想去逛街,路过朱雀大街时,时不时掀帘子起来看外头,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想出去逛逛这几个字儿。 婧儿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很能体会妍姐儿的心思,便让金童和停车,她带着妍姐儿去逛逛金楼衣裳店,她瞧着周宁兴致缺缺的模样,便没说让哥哥陪着,让哥哥先带嫂子回去,她在京里还怕走丢了不成 ? 只是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万分不得劲儿,以前哥哥是她亲哥哥,她可劲儿撒娇使唤,如今要顾着嫂子的心思,还不敢太过麻烦哥哥,这明明是她的亲哥哥呀,可偏偏他成家娶妻,在旁人看来,他先是周宁的丈夫,才是婧儿的哥哥。 周宁忙道“我们怎么放心你们两个姑娘在外头逛?上回你和二公主来我府上,后来出城遇大雨,我后来听着都后怕,还好遇到了姜世子施以援手,姑娘家没有家人领着怎么能在外头走动,咱们一道去,妍姐儿要买什么?哥哥嫂子给你买。” 妍姐儿欢呼“好呀好呀,那咱们快去!”拉着婧儿就要下车。 金童倒不知婧儿什么时候还来过他府上,那日恰好是他出京去郑州了,听周宁讲述了那日事情,他也教训了婧儿几句“日后可不许如此了,两个姑娘家跑那样远做什么?” 婧儿点头受训,妍姐儿已经不耐烦在外头喊了,几人这便下车,领着她逛遍了朱雀大街的几家女子店铺,让她买了个尽兴,以往她跟着母亲出来,母亲总是节省,这些地方压根就不带她进来的,只一句“太贵了,不值当。”今日可算让她如愿以偿了,哎呀,有两个有钱的哥哥姐姐就是好呀! 妍姐儿逛了这一下午还不够,晚上还要去玄武大街逛夜市,金童他们几人实在是没精力了,说明儿白日里还要进宫,答应明儿晚上带她去,才算让她安分下来,回了府里后打开今日买回来的的盒子袋子,挨个摸摸看看,这都是她的江山呐! 夜里睡觉都是带着笑的。 周宁的丫鬟偷偷和她抱怨,妍姑娘也太不成体统了,哥哥已经成家,她怎的还好大喇喇花哥哥的钱,又不是她的父母任由她索取,郡主都没买什么,她倒是不客气,王妃如此节俭持家,省半年的开销也不够她一日花的。 周宁让她莫要再说这话,好似她苛待小姑子一般,金童兄妹俩都是目下无尘的,如此精打细算倒显得她俗气了,白瞎了她还是书香世家的姑娘呢。 翌日婧儿进宫把她求的平安符便分给各人,皇后留金童夫妻俩吃饭,吃过饭后婧儿要跟着他们走,皇后问她“这才住了回来,怎的又去,是打算日后就住在郡王府了?”若不想住宫里了,也由她,只是她住到了郡王府,日后婚事嫁妆也由金童夫妻俩打理,从郡王府出嫁,别人提起她。只是祥郡王的妹妹,不再是帝后的养女。 婧儿忙解释“不是,是我妹妹妍姐儿也跟着我在哥哥府上住了几日,我们答应了今儿晚上带着她去逛逛,我若不去,她跟着哥哥嫂子不大自在。” 皇后笑容淡漠“噢,她也去住了,怎么她一个人来?你们爹娘没跟着去住几日?”大公主和二公主尚没去住过,倒巴心巴肝地接了亲妹妹来住,真是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和本家亲。 婧儿无助看了眼哥哥,金童没看她,只目光正直诚挚对着皇后说话“她小姑娘家没见过大世面,只当有了门阔亲戚,吵着要来住几日,回去好和小姐妹们显摆显摆,父亲母亲忙着照顾大哥家的一双儿女,不得空来我这儿住。” 有长兄在,实在无需他这个次子奉养父母。 皇后勾了勾嘴角,只说了句“你们兄妹几个都有良心,郡公府有福气。”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幕僚进府虎添翼 行善事重造声誉 金童在家赋闲一段日子后,周家给他送了两位先生来,一位叫周志贤,是周家本家的族人,因为他的父亲醉酒打死了人,连累了少年中举的他无法参加会试,他便在周家族学里做先生,这一教就是十几年,他是周太傅的堂侄,周太傅也较为欣赏他,如今送他到金童身边做幕僚,总比一辈子在周家族学教书有出息。 这位周先生,周宁都得喊他一声堂叔,他入住郡王府,自然是座上宾,还一位先生叫胥名宁,字宗伟,这个宁字重了王妃的闺名,好在他们这些文人之间称呼多是呼字,平辈的人只叫他胥宗伟。 这位胥先生是先帝年间的进士,还曾拜在周太傅门下做门生,只是有些人会读书不一定会做官,而有些人不会读书,混起官场来却有模有样的。胥宗伟便是那会读书不会做官的,金童原还担心这位先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后来对席交谈,才明了此人是五柳先生那样的高洁之士,他并非不懂官场,就是太懂了,看透了其中阴暗污秽,才不愿沦陷其中,他有自己的底线。 而周先生,他一身才学却因家祸无法科考,心里是有许多不甘的,金童和他交谈间能察觉到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野心,这样也好,胥先生高洁脱俗,周先生功利入世,二者中和一二,才能好生辅佐他,说不得这二人也能似房谋杜断一般为他尽心。 有了这两位先生后,金童便时常会同他们商量政事公务,两位先生知他如今急于挽救名声,改变帝后的看法,重新入朝,便为他献了一计,让他组织人手去去城门口施粥义诊,如今无甚祸事,但京城也有乞丐贫民,且他在城门口搭棚子,外地的难民闻讯也能赶过来受些接济,此举自当人人歌颂。 “这……父皇还在,我如此笼络民心,他可会多心?” 他熟读史书,也熟知前朝那些夺嫡之事,没一个皇帝希望儿子在他还健朗时便小动作频频。 “陛下膝下子嗣单薄,您和两位公主郡主都是皇室的门面,大公主名声差,二公主少出门,只您和郡主常在外头走动,郡主自然是天家闺秀人人称赞,您原本也是金麟祥瑞天之骄子,从小到大唯一一桩不好便是前阵子郑州之事,陛下恼您不过也是恼您让他失了面子,您既能赢回名声,也是给他长脸,他岂有不满?” 金童和皇帝的关系同前朝天家父子不同,正常的天家父子间有着皇位纠葛,难免互相猜疑,金童并无皇位继承权,他做的一切,只为孝义,无关利益。 周先生说的有理,金童见胥先生一言不发,问他有何见解,胥先生只轻笑抚须“志贤兄思虑周全,我并无异议。” 金童若有所思慢慢点头,心里也有些思量,回屋后又再和王妃商量了一二,王妃也觉周先生的提议好,还补充了一句“若百姓对你感恩戴德,你切记要大声告诉他们,这都是父皇的恩德。” 金童轻笑“这是自然,你哪里敢居功。” 周宁又道“我怕到时候场面不受控制,事先安排几个人混进去带动民众情绪,确保百姓会说出咱们想听的话,也说出父皇想听的话。” 金童目光一亮,握着周宁的手紧了紧,称赞她道“王妃真乃贤内助也!” 周宁低头笑得娇羞,很快便让人安排下去,施粥义诊的东西也要备好,他们府上供了太医,义诊便让他带着小药童去,施粥便准备白米馒头包子便是,她事先就让人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告知民众祥郡王府后日会在城门口施粥义诊,为期三日,百姓们便奔走相告,有那家里殷实的,也想来贪小便宜,王妃自有对策,让他们带着户籍来领。 到得施粥那日,果然有许多人汇集在城门口等着领东西,有些乞丐难民没有户籍,怕领不到东西,王妃便让有户籍的站一边,没户籍的站另一边,而后对众人道“真正的受难者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他们自然是没有户籍的,因此,没有户籍的先领,而且每人可以多领两个包子。” 至于那些带了户籍来的,自然要好好核查,若是有那家境殷实的也来领,自然不会发放给他们,他们是要做善事,顾及到真正有需要的人,可不是要做冤大头,若是他们一开始不立好规矩,祥郡王府哪有这么多米面养整个京城的百姓。 人群中便有人暗暗嘟囔,真是失策,早知道他们就不带户籍来了,穿身破烂衣裳装难民,还能早些领了回家。 京城里常有人家做善事搭粥篷,但多是装名堂,博个积善之家的好名声罢了,那粥清汤寡水没几粒米,馒头更是小,祥郡王府不愧是天家子弟,做善事排场也大,那白粥浓稠,用的也是好米,包子更是夹了肉夹了菜的,馒头也个大甘甜,领了东西的难民坐在路边吃,感慨这样好的包子馒头,若在京里买,至少也得十文钱一个吧。 京城物价贵,别处的包子一文钱一个,京城的包子就得五文,还是最素的芝麻糖包,若是夹了肉菜的,得七八文,个头还这样大,得十文钱了。 “那可不,今儿可是咱们赚到了,听说明儿还放,明儿咱们早些来,又能吃一顿好的。” 祥郡王府施粥,先是接连施三日,打的名义是为先太后祈福超度,日后每月初一十五两日都来城门口施粥义诊,有需要的民众便可来领。 如此,想来占小便宜的人可就更多了,便是周宁查的严,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吃了一回亏,下回就让家里的老人孩子来领,看着都可怜兮兮的,她哪能不给。而且,施粥是施一整天,有些人早上让老人去领,中午让孩子去领,晚上让另一个孩子去领,如此,第二日来领粮的人倒是比第一日更多,王府做的包子馒头都不够用了,最后不得已去京中的包子铺买了大批来,到天黑还有人来领,王妃便说今日放完了,明日再来。 这两日夫妻两人都累坏了,还得就着这百姓冒领的事情想出个防治法子来,否则他们这点家底够放几天粮。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王府行善获好评 皇帝召见多赞许 周宁原本就定了规矩,每人只能领一份,不许给家里人领,有些人说家里有老母亲腿脚不好走不动道,小孩儿身有残疾无法来领,他们想代领,王府便会让下人提着东西跟着他们去,若是真的,自然会多加补偿,若是假的,这人以后也别来领了。 便是每人只能领一份,有些人拖家带口来,说家里实在吃不上饭了,一家子都来吃义粮,他们既是要做善事,还能不给不成。 就这两日下来,耗费的米面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算,这样哪能长期实施下去,若是他们做了几回又撤手,更会让人说他们沽名钓誉。 “难怪京中这么多人家,做善事的少,还真是难做。”有些人家拿着户籍来领粮时被排查了出来,不许他们领,他们便嘟嘟囔囔起来,说做善事不该一视同仁么?做什么还区别对待?若不是有周宁事先安排好的暗桩引导舆论,还真不好收场。 不过周宁很快又想到了另一桩事,就许他们插暗桩引导舆论,不许别人安排人捣乱么?祥郡王府大阵仗行善,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睛,她得防严实了。 翌日王府再搭棚子施粥时,王府管事先上台发言,针对这两日许多人冒认贫农领粮之事,他们出了新政策,日后除了真正的难民能领粮,其余有户籍的正经百姓要来领粮的,得带着户籍来,领了粮食还得签字画押,事后王府会派人去家访,若真是家境困难,以后每月都能来领,若有那冒认的,以后都不许来领了,义诊也没你家的份儿。 相比起放粮这边的队伍排起了长龙,义诊那边倒是气氛祥和,来排队的也多是有需要的人,谁好端端的来看病领药吃,便是真有那往雁过拔毛的,太医一看你身子好的很,也不能给你开药吃。 天子脚下,哪来那么多吃不起饭的贫农,不过都抱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来捞一点儿,听闻王府要严查,领点东西又要签字画押又要家访的,也太麻烦了些,他们也不是真缺这口饭吃,且被查到了日后义诊都没他们的份儿,那可不成,他们这些平民之家,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丰衣足食也是有的,就怕有个病痛,这年头看医吃药可太贵了,家里病了一个,若是要用药吊着的大病,那可真是要将一家子都拖死了。 许多人家都打了退堂鼓,为了一点儿粮食丢了义诊的机会可不值当。但还是有一些着实市侩的,会冒充难民来领粮,王府管事又说了,京里京外这些乞丐难民都是有阵营的,一处乞讨要饭,谁还不认识谁呢,看到有生面孔可以指出来,他们仔细盘查,一定要杜绝这股风气,王府也没有金山银山,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 对于此项政策,真正有需要的难民当然是极力响应的,将那些来抢粮食的人都赶走了,他们才能多分一些,本来嘛,那些人家里都富足的很,干嘛来和他们争义粮吃。 因着王府如此精打细算,流程细节也制定妥当了,很大程度上杜绝了那些来占便宜的,帮的也是真正有需要的人,不仅为府上缩减了不必要的开支,王府也得到了好名声,乃至整个皇室也得了好名声。 听闻那些难民乞丐在城门口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谢恩齐呼万岁,皇帝坐在高堂之上龙心大悦,终于召了金童夫妻俩进宫来,京城有不少搭粥篷放粮的人家,也没谁像他们一样声势浩大,还得了一致好评,便是沽名钓誉,也确实是用了心的。 皇帝问他们怎么想到去城门口行善,金童道“前几日去了白马寺,听清渺言及若想为亲人积福,做善事是最好的途径,我和婧儿原本自带祥瑞,幼年时只要我们在宫里呆着,便没有不好的事情,后来大概是年纪大了灵力渐失,竟护不住这宫里的祥和,不仅护不住亲人,竟是连我们自个儿都难保了,我想,大概这天生祥瑞也要后天积福吧,便如神通天才一般,后天若不努力上进,最终也会泯然众人,我不愿浪费自己的天生灵体,多做些善事,才能为自己为家人多攒些福祉。” 皇帝想到这几年宫里的糟心事,也是叹息连连,可能金童说的在理,他们家祖上开拓江山杀戮太多,确实需要家中子弟来积福积善。 “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极好的,可这行善积德不是一日之功,你们能长久坚持么?” 金童道“当我做一件事情成了习惯,便谈不上坚持了,就像祖母以前每日早上要去佛堂做早课,这是她的信仰成习惯,哪里谈得上坚持。” 皇帝点头赞许,“你们夫妻俩年纪轻轻,倒是比许多大人都懂事,只是你们家里也就那点儿家底,够你们施几回?若没钱粮尽管问宫里要,你做善事是为咱们家积福,我们合该出一份力的。” 金童笑道“如今还不缺,我有俸禄食邑,也有田庄收成,府上就我们两个主子,哪里吃的了这许多,我无甚功绩却得了个王爵,白拿这些食邑,如今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皇帝对他此举很是满意,觉着昔日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又回来了,晚上留了他们夫妻俩在宫里用饭,婧儿听闻哥哥嫂子在施粥放粮,忙说把她的食邑也加进去,她又吃不了那些米面,以前都是皇后换成现银给她,日后她便不换了,将这些米面拿去施舍百姓。 金童不收“那是你的嫁妆,我怎能用你的嫁妆去施舍旁人。” “我的嫁妆还少么?哥哥你不必给我省着,咱们的东西不都是父皇母后给的么?一家人还得分谁的?” 大公主和二公主还未及笄,未设封号爵位,也没有食邑,但她们家底也不薄,听闻哥哥姐姐都在做善事,她们也说要尽一份力,她们可没什么米面粮食,直接给钱便是。 皇帝连连道好“咱们家的孩子都大了,知道要做善事积福了,不过你们都还是小孩子,哪能用你们的钱,你们的父皇母后可不会剥削你们的,我还是那话,你们夫妻俩要做善事尽管去做,宫里是你们的后盾,你们几个丫头若也想尽一份心呢,届时跟着去帮帮忙便是,不必你们出什么东西。” 她们去能帮什么忙,不过是让她们去露个脸,都是皇室的门面呢。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金童费心寻护卫 忠仆可遇不可求 姜骏在家里关了一个月,终于父兄凯旋归来,他才被放了出来,这出来第一桩事便是去看金童。 彼时金童还在家里赋闲,见他过来来,留了他在府里用饭,姜骏问他“你在郑州是什么名堂?怎的还被女土匪掳上山做夫婿了?你们洞房没有?” “你……” 金童气苦,他就知道,姜骏哪那么好心关怀他,就是来看热闹的。 “这是我一辈子的黑历史,不许再提了,谁提我跟谁翻脸!” 姜骏嬉笑“好好好,不提不提了。”想必那女土匪是个母夜叉,金童被她压着霸王硬上弓,恐怕余生都有阴影。 “我可是真心关怀你的,听闻你在郑州出了事,我吵着要跟父亲去郑州救你,父亲不许,把我关到了佛堂里,他去了一个月,我便被关了一个月,在佛堂日日萝卜白菜清汤寡水的,人都丧气了,你瞧瞧我是不是瘦了许多!” 金童看他确实是瘦了许多,方才他进门便发现了,还以为他是在守孝饿瘦了,原来竟是为了我么?算他有几分良心。 “那你来我这儿住几天,日日大鱼大肉招待你,保管把你这几日掉了的肉养回来。” 姜骏倒是想住,家里还守着孝呢,他哪能在外头晃悠,出门前母亲叮嘱过,要回家吃晚饭的。 “哎,你呀,以后可得长点心,切莫大意疏忽了,让人得了可乘之机,像这回,还得多谢你这身好皮子,若那女土匪没看上你,你这小命可危矣!若下回碰到个男土匪,可怎么办?” 听大哥说那女土匪对金童颇为爱护,拼了寨中上下的性命也要护住金童,到底还是女人家,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金童哪里是她能高攀的。 金童实在是不想提那些事情了,含糊应了几句便扯开了话题,也不算扯开话题,只不过就着这事延伸了一二。 “你瞧我身边守卫薄弱,松香墨茗忠心倒是忠心,可他们怎么防得住那些险恶之徒,我离了皇宫失了护持,日后这样的事情怕还不少,你们家是武将世家,有没有门路能为我寻几个可靠的护卫来?” 金童想先和姜骏透个话,让姜骏回去问问他的父兄,若镇国公府有意忙,他自当亲自上门表达谢意,若对方不愿接茬,他也不多勉强。 “我们家倒是有门路,可我没门路,家里的资源人脉都在父亲和大哥手里,我可应不了你什么,我回去帮你问问,看他们怎么说吧。” 金童欣然答应,对着姜骏也不必说谢字,和他大吃了一顿便宾主尽欢了。 到黄昏时候姜骏才溜达着回家,今日父亲和长兄也回家用膳,如今家里没有长嫂,一对侄儿也养在主院,长兄也每日来主院陪伴父母亲和儿女们用饭,晚饭时很是热闹。 姜骏晚饭时便挠心挠肺地想开口,镇国公是个端方严肃的人气,饭桌上很少谈公事,以往一家人一桌吃饭,话也少说,是后来有了定南才热闹起来,同样是养在主院的孩子,小晨曦就很怕祖父,饭桌上不敢嘀咕一句。 好不容易吃完了晚饭,一家人要坐在一处闲聊几句,多也是儿女经,姜骏想开口又找不到时机,思来想去,还是找个时候先同大哥说说,再借大哥的口转告父亲。 一家人闲话几刻,姜骥便要起身回前院,姜骏忙跟着他走,姜骥在后院是有院子的,只是世子夫人过世后他便没回过那院子住,姜骏还未成婚,自然也住在前院,兄弟俩能顺一段路。 他们兄弟俩相差近十岁,姜骥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姜骏则是跟着祖母母亲长大的,两人不甚亲近,走在一处话也不多,姜骏看到了长兄便仿佛看到了父亲,心里也不自在,但毕竟是同辈人,总比对着父亲好开口一些。 “大哥近来公事上还顺当么?” 两人走在一处,总要有个人先开口,姜骥那是和镇国公一样的严肃古板,指望他先开口是不能了,还是得健谈的姜骏来说。 姜骏虽健谈,胡天胡地的乱侃他倒是擅长,交际寒暄他却不行,也是干巴巴的问了句,便没下文了。 姜骥也干巴巴的回了他一句“还好,听说你今日去祥郡王府了,金童还好么?” 姜骏立刻就接上了,“旁的都还好,就是他同我诉苦,说身边只有一群娇生惯养的宫人,伺候他的衣食起居还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遇了危难保护不了他。”松香墨茗跟着金童去郑州,在驿馆里被人迷晕了,主子被人带走了他们都不晓得,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姜骥未言语,在等弟弟下文。 姜骏犹豫一会儿,问长兄“大哥可有什么门路,能为他找几个贴身护卫么?” “他背后靠的是皇家,不比咱们家的根基深人脉广?他如何需要咱们家帮他找护卫,这话你莫同父亲提,多找一顿骂罢了”姜家的家卫确实不错,但皇室的暗卫才是天下翘楚,便不是暗卫,随便从御林军禁卫军里挑几个人出来不够保护金童?金童这回去郑州,身边便跟了人,只是他没本事留住罢了。 姜骏没两日便给金童回了话,没说家里不肯帮,只说让他问皇帝要几个护卫,不比从外头寻的更可靠么? 金童叹气无言,他如今连职位都没了,父皇待他很是冷淡,他哪敢提这个,之前黄亮他们跟着他,因他任性妄为,差点让他们几人折在山上,他们怎还愿意跟他,父皇恐怕也不愿把皇家精卫给他糟蹋。说到底,他一回失手,让所有人都不信他了。 ―――― 那是前阵子的事情了,金童做了善事挽回名声后,第二日朝堂上就有了他的一席之地,朝臣见面也都笑着和他寒暄,全然不似之前他失利归来无人理睬。 关于那护卫之事,金童出宫开府时按着郡王规制,皇帝给了他五百府卫,素日里没什么大事情,有这五百人足矣,但若要出门执行任务,有凶险,这些人便不够看了,金童不是没想过训练这些人,可他一个宗室王爷,练兵也太惹人遐思了,而且他有自己的行事主张,有些事情他不想让皇帝知道,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才行。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年关至皇室祥和 金童携妻访岳家 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合适的人,金童便先从府上的府卫里挑了几个身手较好沉稳妥当的,先跟在他身边保护,待日后有了更合适的再换掉不迟,墨茗他们几个也该学些拳脚功夫,实在是太没用了些,出了事情不指望他们保护主子,总不能让主子保护他们吧。 金童因着做善事博回了好名声,重新进入了朝堂,还在吏部做以前的工作,在琐碎小事中积累经验人脉,经了郑州那一遭后,他也谨慎谦虚了许多,他原本名声就不错,只是有些贪玩,如今成了家立了业,真是长大了,再也没看到他闲暇时和一行好友在街上乱逛,京里自有比他年纪更小的一批少年人来接他的班。 就这般平静无波地过了几月,到了年底金童夫妻俩便住进了宫里,皇帝的意思是他们家人不多,过年若金童夫妻俩不在,宫里更冷清。皇室这边的亲戚不用金童招待,还是来宫里走动,郡王府只要招待周宁那边的亲戚便是,年货不必准备太多。 因着今年金童已经娶妻,原本大年初二时金童是要去承恩公府用午饭,下午去郡公府走一遭,今年是周宁作为新嫁娘带着姑爷回娘家的头一年,皇后怎么也不能拘着他们先去承恩公府,因此金童和几个妹妹说好了,他带着周宁回周家吃午饭,她们去承恩公府拜年,上午他送过去,一起去拜个年,下午再顺道去接,只是如此一来, 他们便没有时间回郡公府了。 金童兄妹和陈家不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金童会亲岳家远这名义上的外祖家也是常情,之前金童死活不肯娶陈家的姑娘,要了老姑娘周宁,可把陈家几位夫人气坏了,金童不来就不来,他们还不稀罕呢! 婧儿和陈家关系也淡淡的,大公主前几年很喜欢去陈家,后来伤了手,人也斯文起来,窝在宫里很少出门,陈家夫人来接她,她都不肯再去,倒是和陈蕙一如既往地亲近。 二公主对陈家不远不近,这不是她亲外祖家,她的外祖家是贤宁大长公主府,可比这陈家贵重多了,她一点儿都不喜欢陈家人的做派,姐姐带她们来时,陈家人只顾着大姐,不大理会她们,偏颇的这样厉害,她还不乐意来呢。 陈家那边是多年如一日的老传统了,如今二公主也站在婧儿这边,金童并不担心婧儿还会被陈家人欺负,倒是金童头回作为正经女婿上岳家门拜年,有许多讲究,但周家人都和善好说话,金童几次上门,感觉都不错,连带着对王妃也愈发满意起来,觉着王妃就是个宝藏,婚前觉着她长相太淡,年纪太大,性子太钝,婚后相处起来,方知她的温柔风情蕙质兰心,又有不输男子的远见卓识,家教也甚好,就像婧儿说的,和周宁相处起来很舒服,你或不能和她深交,但一定不会讨厌她。 金童如今便不讨厌她,反而还愈发喜欢。 金童给周家长辈拜过年后,陪坐着寒暄了几句,便跟着舅兄岳父去了前院,他尤其想拜访太傅,但太傅和老太太坐在一处享受儿孙绕膝,没去前院听他们说正事,他有几分遗憾。 金童走后,周宁的妹妹们也从屏风后绕出来,齐齐恭喜她觅得佳婿,“方才姐夫还在这儿坐时,从桌上抓了个金桔给姐姐,还握在手里暖了会儿才递给姐姐,真是细心体贴,姐姐能得此佳婿,实在让人羡慕。” 说话的是周宁的堂妹周宜,她也定了亲,定的是青梅竹马的表兄,两人相爱相杀长大,见了面必要呛声,说不上几句好听的便要吵闹,偏偏是对欢喜冤家,到了要谈婚论嫁的时候,两家长辈原没打算把他们凑成一对,给他们各自议亲,这两人挑挑拣拣这个不喜欢那个不满意,多般盘问之下,才知这两人竟心有灵犀。 那是周宜亲舅舅的儿子,周宜的舅舅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很疼这个外甥女,周舅妈和周宜的母亲是自幼的手帕交,后来姐妹变姑嫂,向来也亲和,如今两人再成儿女亲家,更是亲上加亲,周宜嫁过去没有半点儿不好,周家姐妹原都羡慕她得了好终身,周宜向来也暗暗庆幸,但今日见着了大姐和大姐夫,才知还有更好的,相比大姐夫体贴入微,她那个表哥天天就知道惹她生气和她吵架,实在是气人。 经周宜这么一说,周宁才想起来,她原本以为金童捏在手里一会儿又给她,是因着他拿了又不想吃,放回去或扔了也不好,才想着让她解决,原来,是周宜说的那样么? 周宁红了脸不说话,看在周家女眷眼里,更欣慰了几分,原本她们不大喜欢祥郡王的做派,觉着他们一群贵族青年男男女女混在一起不成体统,那林家姑娘在祥郡王定亲后还和他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结果林家倒是和姜家定了亲,听说林家姑娘痴情姜家七爷多年,如今可算成了,那以前倒是她们小人之心了。 周宁和姐妹们说了会儿话,有些出嫁妇人的话不好让未出阁的姑娘们听,大夫人便领着她回了原本的闺房说话,问及他们夫妻之事,王爷玩心还重么?一月有多少时候在她屋里过的,会不会偏宠妾室? 周宁红着脸道“他哪来的妾室,后院也只我一人罢了。” 对于家风严谨的周家来说,金童婚前名声不大好,小小年纪,又是通房宫女,又是异国公主,还成日在外头混玩,哪里像个老实的,周宁受家人影响,也觉着他不好,嫁过去才知道,什么通房宫女侍妾公主,是摆设罢了,她如今的状态,说一声椒房独宠也不为过。 “怎么?那无忧公主不是在么?王爷不是和她情深义重么?” 定亲之后听说这事儿,别提多恶心了,当时连老爷子都气着了,觉着这个孙婿难当大任,糟蹋了他精心教养的孙女。 “无忧只是个摆设罢了,王爷待她,那是爱屋及乌,因着婧儿的情分,她也不爱往王爷跟前凑,我瞧着她的样子,怕是婧儿一出嫁,她就要跟着去郡主府了。” 既王爷爱屋及乌,她也能爱屋及乌,只要无忧对她没威胁,看在丈夫和小姑子的份儿上,将无忧荣养起来也未尝不可。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混官场波谲云诡 降兵部艰难险阻 来年开年之后,金童尚在吏部庸庸碌碌的忙着,同为宗室子弟的宇文钦却进了兵部,他此前一直在军畿大营历练,只是个小千户,如今进入兵部虽也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从武转文,也算升职。 说到这兵部,宇文钦加进去,也算一滩浑水,原本宇文钦和陈家姑娘定亲,就是看准了陈侍郎是下一任兵部尚书,能为宇文钦提供助力,结果前任老尚书卸任之后,两位侍郎争的乌眼鸡似的,皇帝却谁也没要,反而点了原山西巡抚曾祁昌空降京城接任兵部尚书之职,跌爆了许多人的眼珠子。 三品巡抚进京接任二品尚书之职,这岂止是升职,简直是扶摇直上,这山西巡抚何德何能,皇上凭什么这么偏爱他! 还真别说,人家就有这德能,曾祁昌是朝中少有的实干派文官,且一直是地方官,他出身寒门,二十五岁中进士,也算年少有为,但京中士族勋贵枝繁叶茂派系众多,京官一个萝卜一个坑,没背景的外地学子想留在京里做官,谈何容易。非翰林不入内阁,曾祁昌当时中举是二甲第四十五名,这个名次若是京中世家子弟,怎么都能进入翰林院做个笔帖士的,就因为他是外地寒门学子,翰林院哪有他站脚的地儿,一放榜就被发配到了云南黑岭做知县。 不过那样的穷乡僻壤也没能挡住曾祁昌的光芒,他在任期间兴修水利接济民生,一个官老爷常在田间地头与工农百姓同吃同住,他就着云南这干旱的气候和崎岖的地形研发了一套集水调水之法,原本是惠民利民的想法,却被他的上官魏隆窃取了创意,上报给朝廷,只字没提曾祁昌的功劳,曾祁昌只是一届小知县,连上折子到御前的机会都没有,皇上哪知道有他这号人。 朝廷褒奖了魏隆,拨了银子下来修造水利工程,却被魏隆贪了大半,到曾祁昌手里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水利工程修了一半又被搁置下来,后来是因着魏隆在官场的宿敌眼红他得了圣上褒奖,不信他这个猪脑袋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便深入黑岭调查,结果查到了他冒领下官功劳,还贪污修水利工程的银子。 这人揭发了魏隆的恶行,曾祁昌也就是这样走到了人前,彼时正是今上初登基,急于清理朝中蛀虫,提拔实干派官员,他让曾祁昌顶了魏隆的职务,果然在黑岭一带做出了不俗的功绩。皇帝知人善用,不愿浪费这颗好苗子,这些年曾祁昌一直在各地辗转为官,且多是穷乡僻壤需要开拓建设的地方,这些地方就得派能人治理,曾祁昌能者多劳,屡屡做出功绩,比那些繁华之地的驻官更得圣心。 曾祁昌劳累了多年,如今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因着他这些年一直各处辗转,膝下子女皆未得到良好教养,比起京中几大世家精心教导出来的子女是有差距的,他们嫁娶的也不太好。如今曾祁昌孙辈的孩子也大了,皇帝也不能将人当牛使,还耽搁了人家的子孙,便将他荣调回京,出任兵部尚书之职,成为内阁六次辅之一,曾家的孩子也深得宫里青睐,曾家的姑娘们回京以后多次进京做客,和公主郡主们玩耍,皇后还亲赐了教养嬷嬷去曾家,曾家一跃成为京城热度仅次于镇国公府的人家。 现在朝中两大支柱,武将当属镇国公,文臣便是这曾祁昌了,不过镇国公府枝繁叶茂子孙成器,曾家只一个曾祁昌撑着,几个儿子都平庸无能,孙辈里也没有特别出挑的,这就是寒门的劣势,曾家在京里没人,否则这些年曾祁昌在外打拼,就该让夫人带着孩子们在京里应酬造势,而不是带着妻儿到处辗转,如今曾祁昌便是回了京深受帝宠,曾家的夫人姑娘们出去赴宴,还是与这京中的夫人贵女格格不入,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 皇帝调曾祁昌回京出任兵部尚书之事,初时还有许多坎坷,朝臣多持反对意见,尤以文官为甚,死抓着一条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不许曾祁昌入内阁,他这辈子功绩再大,也就只能做个封疆大吏,还想回京做首辅不成! 皇帝呛他们“翰林院出来的了不起了?曾祁昌的功劳,是你们这些翰林院出来的能比的?他这些年劳苦功高,你们这些活在锦绣堆里的京官如何体会个中艰辛,你们谁敢把自己的功劳数出来和他比比,能把他比下去,朕把尚书给你做!” 朝臣便都缩起头来,陛下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曾祁昌没有良好的出身,只能自己奋发拼搏累死累活,他们的家族枝繁叶茂根深蒂固,各家姻亲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然不必独自一人拼搏。 兵部侍郎还是竭力为自己争取一二,“曾大人确实劳苦功高,但他外任多年,精通稼墙之术民生之功,对于这中央事物略微生疏吧,且兵部又和军务直接挂钩,与一般的文官衙门不同,只怕曾大人不好胜任。” 皇帝点头“陈爱卿此言有理,确实曾祁昌以前的工作不太和兵部关联,他和户部关联最多,不如朕把户部尚书给他做?” 户部尚书心里一抽眉头一跳,他现在可不想致仕! “陛下,臣以为这官场之事都是融会贯通的,曾大人身怀奇才又刻苦奋进,哪里有他做不好的官,有这样一个接班人,臣想秦尚书也能安心隐退。” 其他四位尚书忙附和,曾祁昌要接任兵部尚书,和他们是同级,若他们不答应,万一皇上把曾祁昌调到其他部门来把他们其中一个顶掉了,那可不妙,要做兵部尚书就让他做嘛,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兵部两个侍郎牙关一紧,暗骂这几个老狐狸,之前收礼时应的好好的,一定支持他们的,结果如今齐齐倒戈。 兵部两个侍郎老早就争尚书之位争的快打起来了,陈侍郎又和德郡王府联了姻,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半路杀出个曾祁昌,现在好了,两败俱伤,便宜了外人。德郡王府也郁卒的很,原本想为儿子娶个尚书府的千金,结果陈侍郎没争赢,一个侍郎的女儿,嫁给宇文钦可算高攀了,他们难免就有不满,还好还未成亲,一切都还有转机。 。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臣终提过继事 皇室嗣子争议多 皇帝力捧曾祁昌出任兵部尚书,倒是把人捧上去了,可是能不能坐稳这位子还得靠他自个儿,曾祁昌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明克己奉公,做事又仔细认真,他的能力足以打理好兵部的事务,让他头疼的倒是这兵部衙门的各支派系暗流涌动。 前任秦尚书一年前就放出了要致仕的风声,这一年朝中无甚战事,他也不大管事,将大部分事物都交给了两位侍郎,这两人在衙门里四处收拢人脉分庭抗礼,如今曾祁昌过来,才惊觉这衙门里派系众多,多是两个侍郎的人,还有几个是中立派,原本在两个侍郎夹缝中生存日子过的也不大舒坦,如今可算新任尚书来了,他们也能安心办差,只是这新尚书不擅处理人际关系,初来此处自个儿还理不清这一团乱麻呢,哪能顾着底下的人。 曾祁昌为官多年,好歹也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民生事的清官,想在官场走下去,该折腰时也得折,该立威时也得立,两个侍郎不服管教,交给他们的差事推三阻四,这种情况他在地方做官时见的多了,那还是实务工程,他都能监造完成,如今只不过是些文书工作,他还理不清不成?只是京官身后枝生节连,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还在斟酌动哪个,怎么动。 结果还没等他斟酌好,皇帝把堂侄子宇文钦送了过来,不仅是皇帝的堂侄子,还是陈侍郎的准女婿,宇文钦一来,陈侍郎说话都大声了,不仅把右侍郎压的喘不过气来,连曾祁昌都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尚书之位就该是他的,曾祁昌这个泥腿子,就该在外头耕田修水库,回京坐衙门,你坐的住么? 宇文钦对曾祁昌是很敬重的,反而对这个叫嚣蹦哒的准岳父不大亲热,陈侍郎没争到尚书之位,于德郡王府来说还有什么价值,更别提他这样的做派,那陈家姑娘能是什么好的?这回可真是失策了。 兵部的事情还没理清楚,朝中又有别的风波,御史台向皇帝进言,吾皇年已不惑,至今膝下无子,是时候该从宗室择贤子过继,立为储君,择翰林院大学士精心教导,直至长成,必能文韬武略经天纬地,如此方可继承大周江山。 这是朝中首次直言皇帝过继之事,从金童兄妹俩进宫之前,朝中就有苗头,只是彼时皇帝还年轻,也没谁敢触皇帝眉头,结果过了这么多年,金童都成亲了,皇帝还是没有儿子,他们拼着惹怒皇帝也得说道这事,总得定个章程,虽说皇帝如今瞧着还算健朗,在龙椅上再坐个十年不成问题,可继承人定下来,不得接受储君的培养么?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十年还短了。 皇帝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听得御史直言这事,他心里倒还松了口气,说便说吧,大家一道商量个对策。 “众卿有何见解?” 说到见解,朝臣又禁言了,这话还真不好说,他们总不能点名说谁家孩子聪明,皇上您就过继他吧! 朝臣把目光都投向了几位御史,御史台今天一齐说这话,想必早便定好了主意,如今你们倒是说呀。 御史台便给了几条建议“按着一般人家过继子嗣的规矩,首要的是血脉,血脉越近越宜过继。” 京中嫡系宗室可不多,皇帝当年夺嫡也惨烈的很,兄弟都死绝了,没死绝他也不过继那些兄弟的孩子,如今说得上和他血脉相近的子侄,也就是德郡王府和礼亲王府的子嗣。 这两府人丁也说不上多兴旺,礼亲王世子比皇帝都不如,膝下就一个县主,连个庶子都没有,礼亲王倒还有别的孙子,嫡孙也有几个,只是都名声不显,皇帝要过继也得过继个聪明的,那几个小子他连名字都叫不上号,要他们干什么。 德郡王府比礼亲王府稍好一些,德郡王膝下一子二女,嫡长子宇文钦也算年少有为,又是皇帝的堂侄子,这血缘算近了,可他是德郡王府的世子,过继一般都是过继次子庶子的,哪有过继人家嫡长子的,再说德郡王也就这一个儿子,被过继走了他不就没儿子了嘛! 另外德郡王还有几个亲侄子,和宇文钦一样是皇帝的堂侄子,但是也和礼亲王府那几个小子一样,没哪里拿的出手的,且年纪都不小了,过了能培养的年纪。 那么这按血缘来过继就不大提倡了,御史又说那就从宗室旁枝领个聪明的小孩子的好好教养吧,最好是挑个四五岁的,已经养住了不容易夭折,又正好到了入学的年纪,给他挑个好先生,教个十年八年,总能教出来吧。 这时候朝中就有人说了句“若是从旁枝挑,干嘛还要再找个小的,宫里不就有一个已经养大了教好了的么?” 朝中一瞬噤声,他们都知道这说的是谁。 金童原本也是站在德郡王身边听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忽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他呆愣一瞬,噢,怎么说到他了。 “儿臣平庸无奇,不敢担此大任,父皇春秋尚健,可再寻一聪颖孩童接到宫里精心教导,想必能承父皇几分风采,儿臣日后也定当恪尽职责好生辅佐,护住宇文氏先祖打下的大好江山。” 金童别的本事或许差了些,但一张嘴确实会说话,可不是姜骏那样的只会胡天胡地乱侃,或是说甜言蜜语哄小姑娘,说起正事就哑了声儿了,金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起正事来也有模有样的,仿佛自己就是个精英人才,初见他的哪个不是交口称赞,只是经不起细究。 金童谦虚,但皇帝也不是没打过这个算盘,金童本来就是他的备用继承人,说来怪不好听的,储君原本就是备用的下任君主,金童是备用储君,这么多年在宫里前朝地位也是尴尬的很。 皇帝一方面精心教导他,一方面又还不死心,想再拼一把生个儿子出来,也因此金童一直只是养子,而不是嗣子,若金童过继了来,皇帝又有了亲儿子,那可有的机锋可打了,但若他此生注定无子,那么金童就是他的继承人,就像金将军说的,若要从旁枝再过继个小的从头开始教导,他何苦费这个力,金童不就是现成的么?而且再找一个也不一定能教的比金童更好。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骄子满心家国志 奈何家中狠打压 关于这过继之事,相当于立储了,不能一时之间便定下来,皇帝说他要再想想,但祥郡王府一瞬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因着朝臣提到他时皇帝沉默了,对于祥郡王的自谦推辞,皇帝也未应话,聪明人都想得到,如果皇帝始终没儿子,只怕就是要过继这个养子了。 祥郡王府一瞬便在京里水涨船高起来,许多人家基本把他当成了板上钉钉的储君,到处找门路要和他拉关系,其实以前他们也不是没想过这事儿,只是没人提,谁敢第一个吃螃蟹,如今摆到了明面上来说,还不许他们和下任君主拉拉关系么? 金童让王妃闭门谢客,如今还在国孝期间,京里也没什么宴席,除了至亲的几家要走动,其他人家要上门,他们皆寻个由头推了,甚至他为了避嫌,让王妃回娘家住几日,他则去了青云殿住,宫里也没有其他皇子,他爱住哪儿也没谁会诟病,反而帝后还挺乐意他住进来,宫里实在是冷清了。 只是有了这一遭事情,金童再回宫里,地位就有些不同了,宫人对他都更敬畏了几分,连带着婧儿也水涨船高,以前她向来是排在两位公主之后的,如今宫人也不敢再怠慢。 金童不敢骄躁,还是一如以往谦虚亲和,后来皇帝没再提过这事,金童也还是保持初心,认真上职,每隔几日和王妃进宫请安,偶尔留宿,在外人看来,祥郡王和宫里的关系很是亲和。 到五月份时,沿海有水寇来袭,宇文钦和明钰自请领兵支援,这是年年都有的老传统,如今沿海的驻军是以前的天津水师和陈国水师中和后的军队,每到夏季,水寇都要来转悠一圈儿,若朝廷兵力丰足,便派些兵力去支援,若有别的战事,沿海的驻军也扛得住,今年朝中便没无甚战事,宇文钦请求带兵,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朝中镇国公长宁候这一辈的武将都上了年纪,下一代也就一个姜骥拿的出手,姜骥也已长成,是该把机会让给更小的子弟了,皇帝便许了宇文钦和明钰走这一遭。 姜骏为此气坏了,皇上为何让宇文钦和明钰去,不许他和金童去?镇国公看出了幼子的不忿,泼了他好大一盆冷水,“皇上给你们俩的机会还少?去年祥郡王去河南剿匪,搞成什么样子,还想让皇上再怎么给他机会?你只知跟在祥郡王身后,没点儿自己的主见,你兄长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很优异,你若也有他的本事,皇上能不支持你?”还有宇文钦和明钰什么事儿。 姜骏大为不忿,“还不许他出错不成?除了几国战事算机会,其他时候我们哪来的什么机会,就是几国战事时,我们也被您拘在身边不许乱走,哪里来的表现机会。” 在他看来,父亲就是大力扶持长兄,对他没点儿耐心,而且他隐隐感觉父亲和皇上都不希望他从武,极力打压他从武的积极性,就因为父兄功劳显赫,他便不许再成器,非得做个拖家族后腿的二世祖才让他们满意? 他日后又不靠着大哥过活,没点儿本事怎么养活妻儿,别人家都巴不得自家子弟成器,父亲倒好,巴不得他平庸一辈子。 镇国公大恼幼子桀骜不驯,和他说不通道理,险些又要动手了,姜骏梗着脖子寸步不让,他就要从军作战,他才不要一辈子呆在国公府活在父兄的庇荫下。 家人皆不能理解他的苦楚,他便去寻金童,拉着他大吐苦水,左右金童府里也没旁人,他喝的大醉也没人管。 “你说,我真的比大哥差很多么?为何父亲总是将大哥捧作云,将我踩成泥!” 他嫉妒长兄,很嫉妒,不是嫉妒他早出生几年,稳坐世子之位,能继承家业,这些虚名他不在乎,他只是嫉妒父亲眼里从来只有大哥,父亲是战神,是常胜将军,他从小就仰慕父亲,可父亲从来只带着大哥去书房说话,亲自督导大哥练武,却把他扔给母亲和祖母带,任他在后院和姊妹们混玩也不管,到他大了知道上进了,父亲又一再打压他,不许他上战场。同为姜家子弟,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难道这家里就只许大哥一人成器么? 金童拍拍他的脑袋“你不要这样说,姜伯父还是很为你着想的,否则也不能在你幼年时就送进宫里来读书,哪有父亲不希望儿子成器的?你们兄弟俩同心协力,才能光大姜家的门庭。” 镇国公当然不会想养废这个儿子,他只是和夫人一样,希望姜骏能从文,和他兄长相辅相成互相扶持,而不是都挤进军营,让军营成了姜家的一言堂。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想,可咱们在上书房读了这么多年书,如今竟是毫无用武之地,你整日窝在吏部做些琐碎工作,我如今更是在家守孝,人都要呆废了,金童,你去向皇上提提,把我随便扔到哪个军营去都成,我不想呆在家里了。” 姜骏是长房嫡次孙,守一年孝便可,如今他已出了孝期,可上职办差了,他守孝前是在上书房和金童他们一道上学,后来金童成亲,上书房也解散了,不久后便是祖母过世,然后太后也过世,国孝家孝,他一个十八岁的大好青年,便每日窝在家里虚度光阴,实在是难受极了。如今他出了家孝,想找份儿活干,家里又不愿意他去军营,他们还惦记着让他去考科举不成? 家里不帮他,他找金童去,他也听说了些风声,若金童真有那日,他可就是天子手足,日后想去哪块军营不成?父亲实在不必瞻前顾后。 金童一直都知道姜骏的理想,可他如今的处境敏感,宇文钦前脚才出京,他便把姜骏安排进军营,与人争锋之心昭然若揭。 “阿骏,你还不知道我的地位么?你也知道我窝在吏部做些琐碎工作,我如今比宇文钦还不如,军中的事情我哪里说得上话?你们家是武将世家,在军中的影响力首屈一指,你父兄想把你安排进哪里不行?我哪里及得上他们。” 姜骏语塞,他想说我就是求不上他们才来求你的,可金童这话他似曾相识,竟是没脸再开口了,心中又有些梗堵,到底是大了有个人想法了,再不比幼年时亲密无间。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皇室棋场如战场 金童险败遇转机 宇文钦直到中秋前夕才回来,自然是凯旋归来,实则也说不清凯旋,只是将水寇赶回了老巢,另外捉了几个俘虏,只能说声中规中矩,不出挑也不出错,但是比起上山剿匪反被活捉的某王爷来说,实在是值得褒扬了。 皇帝对这个侄子不吝赞赏,给了许多珍宝不说,还将他调到了御林军做校尉,成了姜骥的下属,他得喊姜骥一声世兄,如今两人成上下级,他人也懂事上进,上职时常有积极向姜骥讨教经验,下职后也会约着去吃顿饭,当然如今是国孝期间,公然喝酒吃肉是不能的,宇文钦在家里备了宴席,邀姜骥去家中做客,不仅是姜骥,御林军里的同僚他都请了,姜骥虽不喜应酬,该合的群还是得合,跟着去吃过一次,只觉这一家子实在是热情难却,他倒不太喜欢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太过殷勤让他不自在,像金童兄妹那般温和淡然的倒更觉舒适。 宇文钦进了御林军后,时常在宫里走动,见到御驾的时候也多了,德郡王也时常会进宫寻皇帝喝茶下棋,顺便把儿子叫来作陪,美其名曰聆听圣音洗洗脑子。 有一回金童进宫请安,恰好德郡王父子也在,皇帝正好输了把棋给德郡王,哼哼嗤嗤的不太乐意,原本他们下棋是各有输赢,他也不是输不起的,只是德郡王带了儿子来,就让皇帝不爽快了,下棋就下棋你带儿子来干嘛?显摆你有个文韬武略的嫡长子,而朕只有两个丫头? 这时候金童过来,便是雪中送炭呐,皇帝便让金童和宇文钦下一局,务必让金童帮他赢回来。 金童轻笑看向宇文钦,后者也笑眯眯地望着他,金童道“还望堂哥让我几子,若我也输了,只怕今儿不好过了。” 皇帝剜他“让什么让!你还用得着人让?你的棋艺不是杨学士教的么?别给他丢脸!” 金童呐呐称是,心道宇文钦和他同窗多年,都是一个棋艺师父,输赢还真不好说。 宇文钦也道“我有段日子没下过了,原本在学堂时就数你和玉麟棋艺好,还望你手软些,别叫堂哥输的太难看。” 这二人互相谦虚,实则心里都有谱,以前在学堂时,棋艺最好的是林瑞和李玉麟,他们两人从文,本也比习武之人脑子不好使,但话也不能这么说,姜骏就说棋道如兵道,他的父兄用兵如神,棋艺也很是精湛,偏偏他就不太会下棋,常常顾此失彼,或许这就是镇国公说的大局观差了一些。 金童和宇文钦在学堂时常是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林瑞和李玉麟擅文,姜骏和明钰擅武,他们两人是宗室子弟,文武兼修全面发展,倒也不能说他们不如人,只是博学对上专精,难免在旁人擅长的领域吃亏。 这回让他们两个小辈下棋,皇帝和德郡王在旁观战,观棋品知人品,宇文钦毕竟年岁较长,棋路保守稳健,金童便锐意进取一些,实则他也不想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不稳重的一面,可两个人下棋总要有一个先进攻的吧,他年纪小,宇文钦若先发起攻势,有欺负堂弟的嫌疑,那只能让他做年少气盛的弟弟了。 果然,防守总比进攻容易,宇文钦前期看似节节败退,实则守的很严实,倒是金童深入敌营,和后方棋子脱节了,让宇文钦吃了好大一片,进去了便很难撤回来。 到后期宇文钦便占了很大优势,金童有些紧张,额头和人中处有些细密汗珠渗出来,也开始改攻为守,但是到了后期只守不进的话,就很容易陷入被动局面落败,当然也有心思缜密扭转战局的,金童自认为没有这样精湛的棋艺,想反败为胜不容易。 那可难办了,宇文钦瞧着没有让他的意思,他若是输了,父皇该怎么看他。 金童心里越乱,手下落子也愈发无章,在他仓促中落了一子后,皇帝拿着折扇敲了一下他的手背,“下哪儿呢你!你下这儿待会儿他这颗子挪过来,占了你这个点,你便不能再过去,只能后退,他再把右边的子挪过来,你便被他逼到了角落里,这两个子都要被他吃掉了,你瞧瞧你还有几个子!” 金童喏喏受教“父皇说的在理,那我该走哪里为好?” “走这儿!” 皇帝帮着金童换了个地儿落子,惹得德郡王不满“四哥,这落棋无悔,你怎么能给他换了呢?” 皇帝道“这是他落的棋,又不是朕落的,朕没悔棋。” 德郡王啧声,他就知道,皇帝这个臭棋篓子,若不是顾忌他的身份,谁想和他下棋。 “可这本来就是他们两人的棋局,你怎能干涉?” “朕只是指点一二。” “那我也要指点,阿钦,下这里。” 宇文钦尚在犹豫,德郡王径自抓了个棋子落下,皇帝一看这老兄弟又是要和他对擂啊,立刻便把金童挤开,“我下这儿!” “那我下这儿!” “……” 原本是两个小辈的棋局,最后又被两个老的抢了,大概是旁观者清,皇帝自个儿下的时候不怎么样,在边上看金童下棋就清晰的很,看到金童走了不该走的地方,这心里急的呀,终于接过了棋局,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了起来,他就说嘛,这棋局还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 这一局让皇帝赢了,龙心大悦,德郡王不忿,又说来下象棋,下就下,皇帝还怕他不成。金童也喜欢下象棋,常和姜骏下着玩儿,站在边上观看,时不时还提点当局者迷的皇帝几句,噢,不能说提点,这叫建议。宇文钦当然也会帮着他爹,结果就变成了两对父子间的争斗, 几个人沉迷棋局废寝忘食,叫饭点都推后了,到最后一局双方都剩一个将两个士,实在没法再走了,除了隔河飞将没有别的破解之法,谁会让对方飞到呢?这局就是个死局。 死局才好,否则这两人还没完没了了,他们下的欢快不觉着饿,金童他们在边上旁观的可饿坏了,又不敢提吃饭的事儿,可不得陪着饿嘛。 这两对父子坐在一桌吃饭,饭桌上还不忘商量战局,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刚从战场上下来,实则只是个棋场罢了。金童不禁想到姜骏的话,爱下棋的人心里都住着一位将军,难不成他的父皇也想上战场杀敌不成?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兄妹对坐隐晦谈 时光依旧人不同 金童给皇帝请过安后往后宫走了一遭,去给皇后请个安,再去公主所看看几个妹妹,宫人说大公主在午睡,二公主去宁贵妃宫里了,他便去寻婧儿。 婧儿这会子也在午睡,金童没让宫人吵醒他,他也寻了个屋子小憩一会儿,待婧儿醒来,听说哥哥来了,忙梳理了妆容去见他。 婧儿醒了,金童倒没醒,他难得休沐一日,再不似以前游手好闲,想来衙门里的事情将他累坏了,婧儿没让人叫醒他,也不避讳就坐在了他床边看他,她有许久没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了。 她幼时的相貌和哥哥有七八分相似,这些年慢慢长大,她自个儿不觉着,长辈们却说他们越长越不像了,金童并非男生女相娘娘腔,婧儿也不是女生男相男人婆,两人如今五官轮廓只四五分相似,整体气质却大相径庭了。她如今细细打量哥哥,发现他幼时和她一样小巧秀气的鼻子长的挺硕,嘴唇也丰厚些,两人唇形倒有几分相似,不过婧儿常点唇脂,各色样式修饰唇形,乍一看和金童没几分相似,只是婧儿自己明白,她日日都照镜子,还能不知道自己原本长什么样么? 这时候金童是闭着眼睛的,长长的眼睫覆在下眼帘上,他这会儿没睁开眼睛,但婧儿记得,他和她一样是杏仁眼,眼皮较薄,老人说眼皮厚的人一脸凶相,那么他们兄妹俩都是一副温柔相。 金童眼皮颤颤,自然清醒了过来,朦朦胧胧间看到一位姑娘坐在床边看他,他闭上眼又睁开,才看清了人。 “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叫我起来?” 金童朝她伸出了手,婧儿便拉他起来,金童午憩脱了外裳,如今是秋日,他里头还着了中衣,起来披上外裳便是,也不必避着婧儿。 他还不想起来,就这么穿着中衣拥着薄毯子坐在床上靠着迎枕同婧儿说话,婧儿坐在床前的绣墩上满是关怀,“我看你眼下一片乌青,可是近来公事劳累睡的不好么?你能多睡一会儿,我怎么还忍心打搅。” 金童笑道“我睡得还好,只是年纪到了,眼下总是有乌青的,不比幼年时饱满光滑。” 这话是真的,婧儿今年不过十八,按理来说是最好的年纪,她每日吃好睡好无甚忧虑,可是眼下也有乌青,每日出门都要上妆遮盖,否则可太丑了,大概这就是老了?可是十八岁怎么能说老呢? 婧儿问他“今日怎的没带嫂子来?”金童隔三差五便带着王妃进宫,夫妻俩出双入对,是京里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原打算向父皇请个安便走,还有些公事要办,只是在那儿碰到了德堂叔和钦堂哥,和他们下了几盘棋,父皇又留了饭,既吃过了便往后头来转转。” 婧儿目光微动,问他“可是心里不舒坦么?” 金童望着她叹了口气,边上伺候的新荷已经带着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将门窗都打开,她们在外头候着。 “父皇恐怕又对我失望了,我下棋险些输给了宇文钦,他定然觉着我技不如人,担不起他的厚望。婧儿,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这话前几日姜骏还来问他,如今他又来问婧儿,他们这些年轻人呐,经不得一点儿挫折,听不得一点儿他人的否定之词。 婧儿当然不能否定他,抓着他的手目光里满是坚定信任“你不是,你很好,你是我的哥哥,在我眼里,再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我知道你的理想,我会帮你,我们一起努力,会成功的。” 再没人比她更明白哥哥的志向了,他也从未懈怠过,什么纨绔公子游戏人间,那只是有些人希望看到的模样,她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哥哥所求所想,一定会成功的。 金童微笑着叹了口气,“谈何容易。” 他知道婧儿很聪明,王妃也很聪明,这话王妃也同他说过,可她们只是两个女儿家罢了,他还不至于无能到让家中女眷为他出头争东西。 婧儿垂眸未语,哥哥娶了周宁,其实助力不大,周家清而不贵,周太傅虽是京中文官人人都要景仰的泰山北斗,可他早已致仕,家中晚辈也没有能挑大梁的,周家中举得功名的子弟不少,可罕有人能在官场上走的长远,周家人会读书,不会做官,就是周太傅,他能被人景仰也是因为当年在翰林院做大学士,进上书房给皇子们授课,后来今上登基,他便享了个帝师太傅的名头,实则他也未接触过政务,不通官场政治。 如今的六部尚书内阁首辅,虽人人见了周太傅都要称一句老师,可他们哪个和周太傅有关系,不过都是面子情罢了。 金童娶了周宁,确实周宁人才很不错,可若娶个有实权的勋贵文臣之女,总比周宁带来的利益更大。 婧儿心里暗暗思索,哥哥后院侧妃位空置,可得用在刀刃上,可是若想纳有实权的人家的姑娘做侧妃,恐怕只能是庶女,庶女能拉到她背后的家族么? 婧儿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亲事,哥哥如果要联姻增加助力,她才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李家早已没落,卫国公府早已站在宇文钦那边,玉麟便是高中,要从一个小翰林熬进内阁,得多少年,哥哥怎么等得起。 金童扯扯婧儿垂在肩头的小辫子,提醒她回神,“想什么呢?” 婧儿回过神来,“噢,我……玉麟近来去寻过你么?” 金童啧啧怪叫“我当你在为我的事情伤神,原来呐,真是女大不中留!” 婧儿着恼要去掐他“你又胡说!” 金童卷着毯子挡她,兄妹俩嬉笑着在床上打闹,婧儿没打到他,气的扭过身去不理他,金童从她脖子侧边绕过去,扬了张笑脸讨她开心,婧儿趁势就扯着他的嘴角往两边拉,“让你再胡说。” “哎呀,嘴都被你扯坏了,你这样凶,当心玉麟不要你噢!” 婧儿娇嗔连连,我倒不怕他不要我,就怕…… “诶,我和你说正经的呢,他近来找过你没有?” 金童摊手“没有,他该在闭门苦读吧,就上回我从郑州回来,他和林瑞一道来看过我一回,后来就再没见过了。” 就那一回来,他送的东西里有一个匣子是专给婧儿的,里头是一副画,画的是一丛如瀑的紫藤花,花丛里两个小人儿坐在一处玩闹,画这样的画给婧儿,这两小人儿是他们么?他们什么时候一处在花丛里玩了,他怎么不记得。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金童为妹做月老 红线打结如何解 那幅画婧儿收到了,让人收起来,放在专门的箱子里,里头全是李玉麟给她的东西,这一收拢下来,才发现李玉麟送她的东西竟不比姜骏送的少。 画上的内容,她看了会心一笑,她是记得的,似乎那就是他们初次见面,那是两个学堂的联谊会,众人分组作战,李玉麟带着她躲进了紫藤花丛里,怕花叶挨到她身上,他伸出两条小胳膊为她撑起了一片天,虽然事后她还是因为钻了花丛长了一身红疹子,但那样的心意,她现在想来,也还是感动。 金童见妹妹不说话,以为她在怨怪李玉麟冷落她了,还为李玉麟说了句话“他忙着读书考状元呢,要不然怎么娶你做状元夫人?你要知道,这因着国孝耽搁了的春闱,出孝后这一批是怎样的卧武藏龙竞争激烈,玉麟不努力,怎么能力压群雄。” 婧儿笑笑“我倒不是在怪他,只是……有段日子没见他了。” 金童撇嘴“合着是想让我帮你会情郎呢!” “你!” 在婧儿着恼之前,金童忙变了嘴脸,“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 “帮我约他出来见一面吧。” 还不是要会情郎。 金童回府以后就安排了这事儿,让人去知会李玉麟一声,李玉麟如今正在家中苦读,但嘴上读着圣贤书,心里想的还是那颜如玉,听闻心上人相约,他哪里能不应,在家里又是挑衣裳挑发冠,又精心为婧儿准备了礼物,他也有许久没见过她了,心里何尝不是万分惦记,只是他必须努力,手里拿着书便没办法拥抱她,心里想着她便看不进书,他又如何不难受。 李玉麟穿了身竹青色的杭绸广袖长袍,头上戴着同色青玉发冠,脑后还有两根碧色发带垂着,两边腰侧系了一对琉璃藤花佩,衬得他整个人君子如竹,还是株富贵竹,走路步履轻快,脸上也扬着喜气笑意,素日里不大敢同他玩笑的下人都赞了他一句“二爷今儿实在俊秀逼人,这是往哪儿去?” 李玉麟笑道“去寻祥郡王玩儿。”竟是难得的亲和好说话。 下人转身便报到了夫人那儿,听闻幼子打扮一新欢快出门去寻同伴玩耍,且寻的还是如今京中炙手可热的宗室王爷,李夫人面露赞许之色,她对幼子关怀不够,养成了他孤僻冷漠的性子,常年关在屋里读书,的不爱见人说话,如今愿意和同伴出门玩耍,她见了也欢喜,年轻人还是要有些朝气。 金童今日领着婧儿回了趟郡公府,要想避开另两位公主单独喊婧儿出来,只能用这个由头,但如此一来,王妃便不能避着了。 金童带着妻子妹妹在天香楼的雅间里点菜,下人来报李公子来了,周宁尚未反应过来这李公子是谁,一袭青衣的李玉麟已飘然而至,金童看了眼他今日的打扮,暗道骚气,原本是个清素淳朴的读书人,如今怎的有股子油腻的风雅? 婧儿可不喜欢这样的打扮。 喜不喜欢可不是他说了算,婧儿从李玉麟一进门便盯着他,李玉麟也是目光径直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讳这屋里还有另外两人,连王妃都看出不对来了,他们这是…… 金童咳嗽一声,李玉麟才回过神来,忙对着他和王妃行了一礼,却不是平民之身对宗室郡王行的跪拜礼,他连袍子都没掀,只对着金童和周宁鞠了一躬。 金童也没计较他失礼,只阴阳怪气的说话“来了?坐下吧,有什么话可别避着我们,就这么说吧。” 毕竟是在外头。若他带着王妃避开,只留婧儿和李玉麟在屋里,让旁人晓得了,可是说不清了。 却不想一向端庄自持的婧儿这回倒孟浪了,让金童和周宁回避一二。她有话同李玉麟说。 金童又惊又怒,又是恨铁不成钢,竟是支吾半晌没说出话来,“你……” 婧儿垂下眼帘未置一词,金童看她的样子,可不是见情郎的娇羞模样,她这是? 金童让小二再给他们开了间雅间,说王妃要休息,小二开了房间便不管了,金童自会让人守好了这楼,不让外人看到不该看的。 金童和周宁走后,屋里就剩下婧儿的贴身宫人和李玉麟,李玉麟的小厮在外头守着。 婧儿始终垂着眼帘未发一言,脸上不见喜色,李玉麟心里发虚,婧儿这是恼他了么?可是恼他许久没见她,倒要她主动约见。实则婧儿主动约他见面他是很开心的,他总感觉婧儿对他淡淡的,大多时候处于被动地位,他对她好,她便受着,也会礼尚往来,但她主动示好,却是头一回。 李玉麟觉着他该哄哄这个姑娘。 “婧儿,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么?噢不,是有什么话说么?呃,也不是,你……我给你串了条项链,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上学时以嘴毒出名,常常将几个同窗损的说不出话来,如今对着心爱的姑娘,却笨嘴拙舌起来,说的多不如做的多,让婧儿看到他的心意才是最要紧的。 他以前送过许多东西给婧儿,但多是零碎玩意儿,罕有能带出去的东西,他不想送簪钗,买来的东西没诚意,婧儿也不缺这些,他也不会雕刻镯子玉佩,思前想后,给婧儿串一串项链吧,外祖母临终前分了许多体己给他,言及让他日后送给妻子作聘礼,他的妻子就在眼前,早些送也是一样的。 他在外祖母留给他的匣子里挑了些花花绿绿的珠子出来,串了好长一串项链,这会带着来给婧儿,婧儿看他献宝的模样,心知他是用了心的,顾及到她喜欢素雅的珠宝,尽挑了些个大圆润的东珠串了一串,其间镶几颗红玛瑙珠,到正中间是颗最大的黄心琉璃球,底下缀了小流苏穗子,瞧着似个灯笼模样,婧儿多的是比这更精美的物件,但他一个男子,有这样的心思很不错了。 “你有心了,很好看。” 她夸好看,却不收下,李玉麟捧在手里等她来拿,等了半晌,他的手酸了,险些要支撑不住放下来了,婧儿才别开眼说了一句“你有这样巧的心思,日后你的妻女有福了。”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少年缠枝今分离 有情人难成眷属 李玉麟不明白婧儿此言是何道理,心下已有些发虚,却不敢细问,反而厚着脸皮说了句“你和金童是出了名的好八字,自然有福气。” 婧儿垂着眼帘轻轻摇头“我没这样的福气。” 李玉麟一瞬如遭雷击,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他是否听错了,婧儿这话是何意。 “你何出此言?” 婧儿眼睫微颤,始终不肯抬眸看他,柔弱话音里带着让人心碎的决绝,“玉麟,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日后你会寻到一个值当你为之串珠的人,我这样的人,别糟蹋了你一番心意。” 嘴里说的是谦逊之言,却如利刃能剖骨挖心,李玉麟这一颗敏感易碎的才子琉璃心,被她一番好人论碎了个彻底。 “你……你在说什么?是谁说,不想做豪门媳,只愿做翰林妻,是谁说,我的郡主府还缺个仪宾,你可愿屈才。这话还犹在耳边,如今你却以一个好人来称我?我不想做好人,我只想做你丈夫!”<i></i> 李玉麟声声质问扎进婧儿心里,她无法辩解,确实是她辜负了他一番心意,她向来冷静,知道不合适,就该及时止损,长痛不如短痛,如今不说,等出了国孝后她要议亲了才和他说么?届时他正是冲刺春闱的最后关头,容不得一点儿闪失,如今说清楚,他还有一年的缓和期,时光会磨平一切,他们并非海誓山盟此生不换,过了一段时日,自然都能放下。 “当时年少无知罢了,你莫要当真。” 只这一句,旁的话她也不敢多说,再多说一句,就能叫人听到她极力掩饰的哭腔了。拒绝李玉麟,她何尝不痛苦,他们自幼相识,原以为只是普通玩伴,从李玉麟对她表明心意,她另眼看他,终于看出了些不同来。李玉麟确实很好,对她也很好,他的好不像姜骏总是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也不像哥哥事无巨细帮亲不帮理,他总是在边上一言不发,却润物无声,若她是个迟钝的,不知何时才能明白。<i></i> 可就是这样好的人,她还是辜负了,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凤冠霞帔终成泡影,她甚至连他们婚后要生几个子女,叫什么名字都想过,可这一切,败给了命运。 他们都已长大了,曾经年少时以为的相知相许,不过是一时的美好憧憬,他们早过了那个只要玩的欢快什么都不顾的青葱岁月,去年哥哥在郑州出事,她惊慌失措无处求援,才惊觉他们兄妹俩还和当初进宫时一般弱小无助,他们的一切都是父皇母后给的,父皇母后不帮忙,他们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 玉麟是很好,光论个人来说,是她的良配,可他们这样的出身,嫁娶什么时候是看个人呢,林长玉能和姜骏定亲,多年夙愿得偿,除了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更多的难道不是长宁候府和镇国公府门当户对么?否则林长玉凭什么打败姜骏青梅竹马的表妹,将姜家七奶奶的位子收入囊中。<i></i> 从小进宫寄人篱下,她不知道什么是任性,她的一生就是隐忍随和的,就像她喜欢跳舞,却选择了修习更适合皇室贵女的琴艺画艺,她不是没争取过,可这么多年,她争赢过什么?她没有任性的资本。 婧儿心里百转千回心语万千,李玉麟却听不到一句,他只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变了心,他留不住了。老人常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可就在今日的天香楼雅间里,偏有一对痴心男子薄情女,任他情切挽留,也难撼娘心似铁。 “好,好一句年少无知!算我李某人错认了你!郡主回去将我送的零碎玩意儿都收捡出来,扔了也好烧了也罢,别堆在哪里占了你的地方污了你的眼睛,怪我李某人唐突了。” 从小被神童才子的光环加身,李玉麟有他的骄傲,他不容许自己再卑微求和,这兄妹俩都是高贵的龙子凤孙,他一介庶民高攀不起,却也绝不会再跪在地上舔他们的脚背。<i></i> 李玉麟说完这话便拂袖而去,婧儿在他转身的一瞬眼泪簌簌而下,泪眼朦胧间只见一片青色身影渐行渐远,到后来很长一段时候,婧儿看到青色的衣裳,便会想到他。 墨茗急急推门进来,“王爷!不好了,李公子走了,郡主哭的难受极了!” 金童拍案起身“什么!”这李玉麟长胆了!之前追逐婧儿时是怎样的甜言蜜语,如今得了手就不知珍惜,大舅哥还在隔壁坐着呢,他就敢欺负婧儿,他当真以为婧儿非他不嫁了不成? 金童袖子甩的飞快,婧儿的屋子就在隔壁,他快走几步跨门而入,果然见婧儿搅着帕子在痛哭,边上几个宫人围着她哄。 “李玉麟呢!把他捉回来赔罪!”非得让他给婧儿跪下认错不可。<i></i> 宫人艰难启齿“这也是李公子的错呀!” 金童利眼一剜“这屋里就你们几人,不是他的错,是你们的错了?”总不能是婧儿自个儿把自个儿气哭了吧。 宫人讷讷不敢言,婧儿抬头揪着帕子按按眼睛,还是难忍泪目,“你别说了,我……” 还是糯米最知她心意,为她说了梗在喉间的话“让主子好好哭一通吧,咱们都别打搅她。” 周宁从外头进来,恰听到这一句,暗道这丫头没规矩,婧儿把身边的丫头都宠坏了,不过这主子的规矩也好不到哪儿去,下人还能如何。 她不清楚婧儿和李玉麟的事情,不敢贸然开口,怕惹了这兄妹俩不快,但她心里却不认同这事,便是过了金童的眼,这也算私相授受,他们父母长辈健在,金童如何能做主妹妹的亲事,如今又闹成这样,还好意思哭?也不嫌臊的慌。 周宁不知该如何安慰婧儿,也不想安慰,便跟着金童坐在一边等婧儿哭完,却不想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是谁惹了咱们郡主掉泪?金童,你们身为兄嫂怎的坐在边上熟视无睹,也不说哄哄她,也不说给她出气,当心她回去告诉皇上,你又要挨一顿训斥了。” 皇上最娇宠这几个姑娘,便是养女,也不许旁人欺辱半分。 。顶点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有心之客有备来 玉麟惠心仍解围 金童笑望向来人,暗暗拉住将要起身还礼的王妃,几个人老神在在的坐着,金童下巴微抬,风轻云淡地回了他们的话。 “小姑娘闹小性子罢了,让你们看笑话了,今日你们怎么有空过来?特地来找我的么?”若他晚来一刻,这两人硬闯进来,看到李玉麟和婧儿独处,可真是说不清了。 宇文钦和明钰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金童没喊他们坐,他们也不客气,坐下来好说话嘛。 “倒也不是,只是恰巧我们也来天香楼吃午饭,听下人说看到表弟的小厮,猜你们可能在这处聚着,便过来打个招呼,怎么,这屋子我们来不得了?” 这会儿也没有外人在,就他们几个人,摊开来说也不怕,这屋子就是金童多年如一日在天香楼的固定雅间,每年都要交高额的包间费,只有金童和他允许的人能来,曾经明钰和宇文钦也是这个雅间的常客,到后来各奔前程,少来这处了,偶然一回过来,想到这屋里歇歇脚,竟被小二告知王爷给的名单没有您二位的名字。<i></i> 虽他们关系早便淡了,但就在这刻,彻底成了两路人,到后来为皇室过继的事情,两人打起了擂台,宇文钦按血缘来说比金童更为尊贵,他是太祖皇帝的曾孙,岂是金童这个旁枝宗室子能比的,但偏偏金童从小罩着个招福灵童的光环,愣是把他比下去了,金童除了八字好,还有哪点比他好? 金童微笑“我们都在,你们自然能来坐坐。” 毕竟都是亲戚,还是得顾着几分情面,翻旧账适可而止,明钰在屋里巡视一圈,问道“表弟呢?他不是来了么?” “那你们来的不巧,他刚走,若是要去寻他,现在就去,还赶得上。” 宇文钦带着和他爹一样的招牌笑容,“你这话说的,他走了,不是还有你么?”<i></i> 明钰捏了个没人用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啜了一口后轻叹一句“这天香楼的茶水从来没让我失望……玉麟也太没眼色了,你带着妻妹出来,他来凑什么热闹,王妃是书香世家的闺秀,可不像宗室勋贵家的姑娘一样能随便见外男的,若唐突了王妃,我代他赔个不是。” 王妃笑得温婉大方,“不碍事的。”有丈夫在,她见了外男便见了,倒是这两人,嘴上说着女子不宜见外男,他们又怎的赖在这儿不走?他们不是外男不成? 婧儿已拭干了眼泪平复了情绪,也跟着寒暄了几句,“让二位哥哥见笑了,明钰哥哥要赔罪,可不该向嫂子赔,该向我赔才是,你那好表弟,惹了我好大不快,见势不妙却脚底抹油跑了,我撵不上他,如今你来了,可得替了他。”<i></i> 明钰长眉一挑尽显风流,“噢?不知玉麟犯了什么罪过,惹了郡主不快?我代他赔个大礼,郡主可别放在心上,我今日回去就去姑母家走一遭,让姑母好好管管他。” “我也懒怠再说了,你问他去,总之我日后都不想再见他。” 金童捏捏她的脸蛋“好好好,快别恼了,走,我带你逛朱雀街去,要买什么都随你。” 金童起身,这两不速之客也该走了,他们一走,屋里几人脸色便冷下来,婧儿愈发觉着她没做错,哥哥势单力孤,她必须要帮哥哥争取到一门助力。 明钰果然去了抚远伯府拜访,李夫人很喜欢这个侄子,让两个儿子出来作陪,下人说二爷在温书,不得空来。 “胡闹!得空去找祥郡王玩耍,就少这一刻温书不成?他表哥来了也不露面,这读的什么圣贤书,竟是连做人的礼仪都忘了,快叫他来!”<i></i> 李玉麟回家之后便换下了一身出门的衣裳,还是他家常穿的棉袍最舒坦,母亲执意要让他去见客,他也懒怠梳理了,也不是外客。 李夫人见幼子形容懒散出来见客,面色又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样子!” “在家的样子,表哥也不是外人,我还要特地打扮一番来见他不成?” 这便是母子俩日常的对话,李夫人不是没想过关心弥补这个儿子,偏偏他刺头一般,嘴里没一句好话说出来,李夫人带着儿子寡居多年,撑起这抚远伯府的门庭,遭受过许多非议和刁难,早养成了一身铜皮铁骨,在这个家她就是一家之主,容不得旁人反驳她一句,同样好强的母子俩,每每对上都不欢而散。 明钰笑着打圆场,“姑母息怒,玉麟说的在理,都是自家人,随意见面便成,倒是表弟今儿在柔嘉郡主那儿受了气,怎的还带回家里来了?对着下人撒撒火也就是了,可不能对着姑母撒。”<i></i> 李玉麟神色凝滞,表哥怎么知道他去见了婧儿? 李夫人也是面露怀疑,“你不是去找祥郡王玩耍么?怎么柔嘉郡主也在?” 想到下人说二爷今日出门打扮的很是精致风雅,这哪像去见好友,该不会是…… 李玉麟神情愤愤“我若知道她在那儿,便不去了,怪金童没说清楚,他说是许久没见过了,找我去天香楼聚聚,我兴冲冲过去,结果他妻子妹妹都在,他原是带着妻妹回郡公府,打算在天香楼下车,让妻妹回府去,谁知柔嘉郡主娇纵性子犯了,非要去逛街,待我过去,倒让金童为难起来,我原没说什么,让金童先陪着她,她倒还不乐意了,觉着我影射她不懂事。还用得着我影射么?她本就是这样的。” 李玉麟很聪明,婧儿忽然和他说这些,他当时惊痛怒极,回来的一路上细想,便不难想到是近日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皇上过继嗣子之事,金童是有力人选,婧儿要为她哥哥联姻拉拢人脉,他这个落魄伯府子弟,自然入不得他们兄妹的法眼了。 知道是一回事,他能理解,可他不能接受,不管这是金童的主意还是婧儿的主意,他们便如此看死了他,觉着他无法出人头地么?就算他真的一生平庸,难道婧儿是这样势利的女子,要他功成名就才肯跟他? 他中午刚见过婧儿,下午明钰便寻了过来打探,他不得不细思背后关节,或许金童兄妹俩的处境真的比他想象中还要艰难许多,而他如今只是一届书生,实在是帮不上他们什么,也难怪婧儿要和他决绝,难怪。 。顶点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风流公子犯桃花 娇媚小姐黯神伤 李玉麟至此消失在了金童兄妹俩的眼中,再见到他便是金殿提名打马游街了,金童在朝中目睹新科进士受封,婧儿她们几姐妹则藏在大殿后的屏风里窥视,皇后要为她们榜下择婿。 李玉麟曾说,待他高中,在金殿上亲自向皇帝求亲,后来他真的高中了,却没了这一桩事。 金童劝过婧儿,“我不需要你做这些牺牲,要什么助力,我自会去经营,若连你的幸福都保护不了,我追逐那些功利又有何意义!你若后悔了,我去帮你约李玉麟出来,他会谅解的。” “我不后悔,哥哥,便是不为了你,只为我自个儿,我也不想嫁给他了,我想嫁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人,他不是,哥哥,你便当我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吧,我不想做个小小的翰林夫人陪他一起苦熬。” “你!”<i></i> 金童气苦,他知道婧儿不是这样的人,若她有此想法,当初就不会应了李玉麟的话,如今,竟是让他枉作恶人了。 “婧儿,我希望你明白,没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幸福更重要,没有人值得你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即使是我,你是个有成算的姑娘,我也不勉强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总会支持你的。” 确实婧儿也不是非李玉麟不嫁了,皇后不是为她看中了那江南大才子乔卿云么?听说貌比潘安才过子健,或比李玉麟还好呢,婧儿可能也没那样喜欢李玉麟,否则也不能说断就断了。 中秋时金童带着妻妹回郡公府过节,郡公和夫人都还在,分出去的各房都带着子女回了主宅团圆,外嫁的姑太太们也带着丈夫子女回来,只是这一家子的家宴,竟也好大排场,周宁家中也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却还不比郡公府热闹。实则郡公府热闹过了头,有些喧闹了,因着郡公府地方小,人却越来越多,他们家的人规矩也不太好,大人小孩儿在一处吵吵嚷嚷的,喜欢清净的周宁实在吃不消。<i></i> 婧儿她们一群未出阁的姑娘去绣楼里说话了,周宁却必须要陪着长辈妯娌寒暄,心中也是厌烦极了这样的家长里短,曾经她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家呀,果然嫁了人便庸俗了。 婧儿她们这辈姑娘多,她在堂姐妹中排行第七,以往来家里时总是一窝姐妹们在一处说话,如今人越来越少了,已出嫁了的那些姐姐自然跟着嫂子们在说话,不再加入她们未出阁的女儿家的话题。 “萱雅表妹怎么没来?” 这话婧儿问八姑娘,以往三姑母带着儿女回来,都是先去八姑娘家里和嫡亲弟弟一道过来的,今日三姑母只带了表哥来,却不见萱雅表妹。 八姑娘叹了口气“她如今哪还有心思走亲戚,她的亲事,黄了。”<i></i> 边上围着的姑娘忙问她“怎么就黄了?那明家三公子不是极爱她么?” 萱雅生的好看,从小这群姑娘就不爱和她玩儿,后来又凭着好容貌得了好亲事,怎么不让人嫉妒,如今听说她的亲事黄了,她们这心里又有一丝丝的窃喜,又有些许担忧,萱雅生的这样好,听说明家公子为了娶她,和家里绝食抗议,倒传为京里一桩谈资,一时之间许多人热议,这范家的三姑娘是如何的天姿国色,叫人为之神魂颠倒,有见过的点头称赞,确实是很不错的。 如今萱雅的亲事黄了,肯定要再议亲的,不会和她们抢人吧?出了国孝后她们这些姑娘都该嫁了,有几个定了,也怕生变,有些还没定的,就更紧张了,有这么个美貌的表姐妹,是她们的劲敌。 婧儿倒不像她们幸灾乐祸,她是很喜欢萱雅的,毕竟她生的好看,光看着她那张脸便舒心了,性子也没什么问题,和她一处呆着也还算舒坦。<i></i> “你可快说说,这定了亲怎么就黄了呢?”当初这桩亲事闹的不小,萱雅也因此沾上了些风月名声,这种事情,那明瑾顶多被人说一声少年风流,萱雅可就有持媚惑人的嫌疑了,书香世家的闺秀,沾上这种名声怎么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祖母甚少带她出门走动,就是怕坏了家里的名声,可她到了年纪,总得带着出去露露脸,原本虽闹的不好看,到底定下了,只等着出了国孝成亲便是,如今这亲事黄了,姑娘名声又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八姑娘神情愤愤“还不是那明瑾人品低劣,国孝期间与好友去暗娼馆招妓,喝醉了酒与人争歌姬打了起来,还闹进了衙门里,范家怎么丢的起这个人?自然要退亲的。” 边上守着的仆妇忙制止她“姑娘这话可说不得!”还未出阁的小姑娘,满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i></i> 八姑娘禁了声还不舒坦,嘴里嘀嘀咕咕的,估摸着是把那明瑾骂了千百遍。 边上有姑娘道“那明瑾当初能被萱雅表妹的美貌所惑,自然也能被别人所惑,所以我母亲常和我说,嫁人最要紧看人品。”以貌取人的公子哥,能是什么好的。 范大人当初也不同意这门亲事,觉着这明瑾太过轻浮不是良配,卫国公府也明摆着看不上萱雅,后来因着明瑾绝食抗议,他们只得应下了,对着范家却依旧架子高,仿佛愿娶他们家的姑娘是天大的恩赐,将范大人气坏了,范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卫国公府凭什么如此欺人! 范夫人让他克制一些,萱雅的亲事难办,又闹成这样,除了嫁国公府还能嫁到哪儿去?结果还是范大人看人眼光毒辣,这明瑾果然不是个靠不住的。 明瑾犯了错,范家要退亲那是理所当然,甚至范大人为了维护自家姑娘的名声,还联络了他在御史台的老友,让他们参卫国公府的子弟私德不修,国孝期间聚众宣淫,只有将明瑾的错误放大了,萱雅才能全身而退。 明瑾他们去的是暗娼馆,之所以叫暗娼,人家是有户籍的良民,只是做了那皮肉生意,御史参是参了,众人也心知肚明,奈何拿不出证据,皇帝也只能训斥一二,但明家子弟这回确实名声臭大街了。 明家和范家彻底撕破脸,结亲不成反结仇,明瑾后来还想去范家挽回亲事,求萱雅原谅,被范家下人拦在门外不让进,明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来人把他架回去了。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几番克制一朝丧 婧儿闻之叹气,萱雅表妹也是命途多舛,不过她毕竟还有个九卿之一的祖父护持,也好过许多人了,自个儿还没个苗头呢,哪能操得起旁人的心,只是回去见了兄嫂后言谈间唏嘘了几句。 周宁也见过这个表妹,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暗道范家有此等佳人却藏在深闺不肯带出来见人,否则那珑华郡君怎么轮的上第一美人的头衔,她家里再会造势,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吧。 再听到萱雅的消息,金童心中还是为之一动,她怎么总是出状况,不是都定下了亲事么?她这样,是存心让他放不下啊。 金童对萱雅那点小心思,连婧儿都不知道,原以为他们各自嫁娶,此生有缘无分,偏偏又出了这事让他重燃信念,偏头看看身边坐着的妻子,秀雅端庄贤惠温婉,若他纳了萱雅,王妃只怕要伤心了。 有些事情在心里埋下了种子,一有机会就会生根发芽,十月份郡公夫人的七十大寿,郡公府不说大摆宴席,亲朋好友子嗣后辈总要来贺寿拜寿的,金童兄妹俩和周宁是最贵的一支,一进门便被众人簇拥着往上院去,郡公夫人也最爱这对孙儿,每每他们来了,眼里再看不到旁人。 金童已经成家,郡公夫人不好再像他幼年时一般抱着他揉搓,但婧儿还未出阁,依旧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一进门便被夫人携在身边坐下,来郡公府贺寿的人家也多是和他们家差不多的门户,金童兄妹在他们眼中都是贵人,皆围在身边奉承,郡公夫人与有荣焉,如老封君一般享受众人的吹捧,这一对孙儿果然是他们家的希望,满府的荣誉都落在他们身上。 萱雅和一群未出阁的姐妹们躲在屏风后头,旁的姐妹是看热闹,她只看他。她有许久没见到他了,险些忘了他的模样,如今再见,还和以前一样丰神俊朗,气质又更沉稳了些,以前是肆意少年,如今真是个大人模样了。 噢,他已经成家立业,可不就是大人了嘛,边上站着的那个高贵端庄的女子是他的正妻,那才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她不过是个躲在暗处偷窥的可怜虫罢了,谁会知道她呢?听说他最是谦和贤良热心助人,或许于他来说不过是随手搭救的一个姑娘,他早忘了这桩事,只她还记着,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多年只见过她两次。可就这两次,已让她深入魔障,再难自拔。 金童在外间陪着长辈们说话,眼角余光却时刻扫过那片屏风,屏风后头影影绰绰的,该是藏了一群娇客,萱雅也该在那里头吧,他有许久未见过她了,不知她如今生成什么模样了,初见她时她才十四岁,那时已风姿楚楚,这几年该出落的愈发标致了吧。 两人就隔了一扇屏风,两颗心蠢蠢欲动,金童几经思索,还是迈出了一步。 萱雅和姐妹们坐了一桌,开宴时宫人先上果饮甜点,有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洒了汤汁在萱雅衣裳上,吓得连连告罪,又给她擦拭,却将一片水渍晕染开来,越抹越赃。 “好了好了,我去换一身,你自去忙吧。”她们这些姑娘出门赴宴都要带一套备用衣裳的,便是她没有,郡公府这么多姑娘,总有人能借一身给她。 八姑娘要陪萱雅去换衣裳,婧儿让她坐着,八姑娘早离了郡公府,郡公府的绣楼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倒是婧儿一直都留着屋子,且今日她也是主家的姑娘,该招待好客人,她带着去换衣裳便是。 婧儿问萱雅有没有带衣裳来,可要穿她的?萱雅谢过她的好意,说她自个儿带了,让下人去取了来,她们先往后头去。 原本是各家宴席上都有的小插曲,婧儿处理这些事情也驾轻就熟,偏偏今日出了些意外。她带着萱雅往绣楼去,途经自家后院的小花园时,哥哥却从一片树荫下转了出来。 婧儿问他去哪儿,他却盯着萱雅目光如炬,萱雅也望了他一眼,两人目光对上,她立刻就低下了头耳尖淡粉,娇怯姿态一如当年,印进了金童心坎里。 婧儿是怎样敏感的姑娘,见状便觉异样,金童让她走开几步,婧儿觉着不好,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金童扯扯她的小辫子“乖,听哥哥的话,快去。” 婧儿目光暗恨,再看看萱雅,后者只是低着头,一副娇羞小媳妇模样,瞧着可不像是要拒绝的,她不是刚退了亲么?什么时候和哥哥牵扯上了? 萱雅身边只两个贴身丫鬟跟着,婧儿身边跟着的新荷糯米她们也都是心腹,金童只带了松香墨茗,都是可靠的,此处地方也隐秘,婧儿便带着人守在外围,让金童带着萱雅去树荫墙脚下说话。 萱雅芳心已乱跳,金童伸手牵她往里走几步,这副场景她已想了多年梦了多年,如今梦里情景再现,她一步一步如踩在云朵上,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若是梦,但愿永远不要醒来,若是真,她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她不想隐忍,便让她放纵这回吧,日后有何后果,她都愿承担。 金童何尝不是在放纵,他知道自己不该和退亲的表妹有牵扯,可他不想再错过这次,以前因为他的犹疑让萱雅定了亲,他认命放手了,可他什么也没干,萱雅却退亲了,这难道不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么?他若再不抓住,定要后悔终生的。 阮素已是天边白月光,只活在回忆里,不可望不可及,萱雅却是心头朱砂痣,他想时时触碰。就让他任性这回吧,日后有什么后果他愿承担,补救措施他也愿做,只不想放过她,他谋那个位置是为什么,若连心爱的女子都不能护在羽翼下,他谋来何用。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他想要江山,亦不想放过美人。 他思慕表妹多年,如今得了机会能诉衷肠,却不知该出何言,只许了她一个承诺“萱雅,待出了国孝,我迎你进府。” 萱雅心里一颤鼻尖一酸,两行珠泪便潸然而下,她不是在做梦吧?她终于等到了这话,她就知道,不是她自作多情,她感受得到的这份情意的,还好,现在听到也不晚。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兄妹意见生分歧 金童纳妾多阻挠 金童会过萱雅之后,让婧儿领着她去换衣裳,婧儿望着他眼中尽是恼意,金童只歉意笑笑,回头再和她解释。 婧儿秉持着宾主之仪,没有质问萱雅什么,只是一路上同她无话,而萱雅还沉浸在金童的甜言蜜语里,只要一想到日后能和他厮守,做妾做丫鬟她都甘之如饴。 带萱雅换过衣裳后,两人回到宴席上,婧儿又换上了一副春风和煦八面玲珑的模样,倒是萱雅神思不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总带着莫名笑意,旁人同她说话她都反应不过来。 “有什么喜事?可别自个儿藏着,也同我们说说?” 萱雅一瞬有种被抓包的慌乱,婧儿笑了句“途径花园的时候瞧着园子里的玉簪花好看,我给她摘了几朵,她竟是这样好满足,几朵花儿便能哄得她开怀半晌。” 众人这才看到她发间别的几朵玉簪花,白细长条的花瓣,清清嫩嫩的,藏在萱雅一头青丝里,竟是比长在枝头还清丽几分,若这花儿有神思,想必宁愿被她摘了别在头上风华一瞬,也不愿长在枝头庸庸碌碌过完一生。 萱雅不爱说话,只是低头笑得娇羞,她从来是这样的娇怯性子,姐妹们觉着她无趣的很,但男子却无法抵抗这样的娇柔婉媚,见了必是要沦陷其中的,比如婧儿那个色迷心窍的哥哥。 这几朵寻常可见的小白花,便是金童随手摘了别在她发间的,也够她爱若珍宝开怀不已了,什么珠翠华钗,她都看不上眼,只愿余生都簪他摘的花。 婧儿心里憋着事儿,跟着兄嫂回程时金童说要送她回宫,她也应着了,待王妃回府后,金童便从马上钻进了车里,把下人都遣了出去,兄妹俩对坐详谈。 婧儿板着张脸,写满了不高兴,金童努努鼻子,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我惦记她好几年了,原以为她定了亲,我也就死了心,谁知这峰回路转……” “峰回路转那路也不是转给你的!你如今的状况,适合和她牵扯在一起么?你和嫂子的神仙眷侣形象深入人心,如今和表妹搅和在一起,叫旁人怎么看你们的笑话?”什么神仙眷侣佳偶天成,也难敌美色当前,祥郡王看着洁身自好,实则也是个贪花好色的,苦心经营的贤良名声,便要因为这一桩事毁个干净。 “旁人怎么看是他们的事,我要娶谁纳谁是我的事,日子是过给自己的,还是过给旁人看的?婧儿,你太在乎旁人的看法了,莫要因为旁人的眼光影响自己的抉择。” 婧儿是皇后教导出来的完美贵女,从小就被皇后套上了一个框架,他作为兄长,很心疼她的委曲求全,也时常教导她努力争取,不管能不能成功,总要争一争的。 婧儿头一回对金童有了怒其不争的看法,“旁人的眼光?你忘了自己的理想么?要爬上那个位置,你怎能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嫂子为了维护你的名声,每月初一十五去城门口施粥放药,如今祥郡王府在京里人人称赞,你要因为这一回任性,将嫂子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么?你要怎么和嫂子提萱雅的事情,你对得起她么?” 提到周宁,金童狼狈地低下了头,声音小了许多,“我知我对不起她,我会同她好好说这事,我只是纳个妾,怎么就名声不好了,京中贵族子弟,谁没有几个妾室了?更何况我本就有几个侧妃庶妃的位置空着,纳萱雅不是也理所应当么?” “你是该纳侧妃,但也该纳个对你有助力的吧,嫂子娘家无实权,侧妃再中看不中用,你还哪里来的助力?”想到自己为了他的前程拒绝了李玉麟,如今他倒去谋心上人,她的终身,难道还比不上他纳一个妾么? 思及此处,婧儿心里委屈更甚,她和嫂子为了哥哥殚精竭虑,他却如此任性自私,他怎么对得起她们这些人的付出! “哎,你哭什么!我早同你说过,想要什么助力,我自会去经营,难道在你看来,我就必须靠女人的裙带关系才拉得到人?”朝中已经直谈过立储之事,他是有力人选,如今多的是人想上他的船,只是他不敢拉帮结派,要找也要找有用的人,而他看得上的那几家都明哲保身不愿淌浑水,自个儿靠过来的那些他又嫌他们没用,也很难找到合心意的。 “好好好,你本事大的很!是我们瞎操心了,你要娶谁纳谁,原不该我管,以后我嫁谁,你也不必管!” 婧儿扭过身去背对着他,不肯再看他一眼,只是眼泪止不住,抽抽嗒嗒的,让金童心里好大的憋屈,却又不能对着她发火,心里恨恨地想,他想纳萱雅,第一个阻挠的竟是婧儿,接下来还要过王妃那关,还要过父皇母后那关,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怎么能不管,我是男子,娶了不满意便纳个满意的,纳了个不满意的便再纳个满意的,可你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我不盯着怎么成?你莫要和我赌气说这些。” 车里两个主子在闹情绪,车夫便将马赶慢了些,总不能让郡主红着眼睛回宫吧。 婧儿不再说话,心里这会子怨死了金童,不想再理他了,金童则时不时偷眼望着她唉声叹气的,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到最后送了她回公主所,两人也没什么话,他再去看看大公主和二公主,将他在宫外买的小玩意儿送给她们,又去皇后宫里请了个安。 大公主和他一起去请安,让人去叫婧儿,浣翠居的宫人说郡主累着了,今日想早些歇着,明儿早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怎的了?”婧儿姐姐可不是任性失礼的人。 金童随口道“累着了呗,我祖母七十大寿,府上客人不少,婧儿作为主家的姑娘,得招待客家的姑娘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家规矩不大好,场面乱糟糟的,郡公府其他姑娘也镇不住场子,可不得她忙里忙外了。” 大公主点点头,也是,便没再纠结这事儿,和金童一路闲聊散步去了坤仪宫,皇后见他们来,问周宁和婧儿怎么没来,金童为她们告了个假,又将他在天姿国色买的胭脂送给皇后,是很正丽的大红色,很合皇后的意。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欲坦言良心难安 国孝除服佳期至 金童为着萱雅的事情在心里做了很久的建设,始终对王妃开不了口,他无论怎么说,都会伤了王妃的心。 周宁觉着丈夫近来有心事,每日下职回来陪她吃晚饭,晚饭后散散步说说话,晚上也不缠着她胡闹了,早早的睡下,却听到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以及偶尔的叹息声。 黑暗中她轻轻将手覆在他肩际,柔声问他“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金童长叹一声,抓过王妃的手拢在掌中,如果说阮素是天际白月光可望不可及,萱雅是心头朱砂痣要时时触碰,王妃便是冬日里的暖手炉,夏日里的解暑汤,最是不可或缺之物,前两者是精神需求,后者是物质需求,于他来说都是不愿割舍的,只恨他只有这一颗心一个人,如何让人人满意。 “宁儿,出国孝后,我……我可能要纳侧妃了,你可答应么?” 他还是想征求一下王妃的意见,若王妃能真心接纳萱雅,日后贤妻美妾相伴,他在外拼搏也更有动力。 周宁心中一紧身子一僵,他终于还是提了这事,成亲两年,金童身边只她一人,后院的无忧只是个摆设,金童身边原本有几个宫女较为伶俐,后来也被周宁架空了,金童不太管这些,他惯用的是松香墨茗这几个小太监,宫女又不能带着出门,回了后院有王妃的丫鬟,同样伺候周到。 她也信了几分金童说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亦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可他今日提了这事,很快就不是了。她是世家闺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嫁入皇室,也做好了给丈夫纳妾的准备,可金童,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小孩儿,或是对这男女之事不大开窍,外头的莺莺燕燕想凑过来,他皆不解风情地推开了去,她是较为享受他这方面的不开窍的,可如今,他开窍了,知道除了家中妻子外,外头还有许多花花草草,值得他收入府中。 “王爷是看中了谁家姑娘么?我可认识?” 这时候金童却怎么都说不出萱雅的名字,他甚至是有些羞愧的,这话若说出来,夫妻间必要起隔阂了。 “我就是问问你的看法,还没有确切人选呢。” 黑暗中周宁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听得出金童话里的紧张,好歹也同床共枕近两年了,她知道,他在说谎,不知是怎样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让他如此遮掩。 “我的看法么,自然是从勋贵世家挑两个姑娘做侧妃,只是如此可能只能挑到庶女或是隔房的侄女,也可寻官职不高但掌实权的人家的嫡出姑娘,比如京兆尹,六部侍郎,五城兵马司督统这类的官员,这些人家的嫡女咱们摆出诚意来,给个侧妃位还是能看的。” 婧儿曾说过,周宁本质上和她是一样的人,八面玲珑为人功利,看一个人先看他的价值,只是两人出身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同,婧儿远不及她的野心,但如今到了金童的事情上,姑嫂两人竟是同样的言辞看法,若不是这几日周宁都没进过宫,金童险些要以为婧儿和她通过气了。 “你说的有理,离出国孝还一年呢,咱们先慢慢相看着,有了合适的人选你先告诉我,我若见了合适的,也告诉你。”话到后头他语气便有些虚了,还是得挑个时候和王妃坦白才是。 周宁轻声应下,心下已做好了准备,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和她提起那人了。 结果金童倒是憋的住,一直憋到要出国孝了他也没提过这事儿,三年国孝实则是二十七个月,到来年的八月份,皇帝让钦天监挑了个吉日,举行了盛大的除服礼,皇帝领着宗亲朝臣去皇陵祭拜了太后,再去太庙祭了祖,这国孝便算完了。 一出国孝,京中那是罕见的热闹,基本家家都有人办喜事,沉寂了几年的喜乐铺子生意终于火爆起来,红纸烛花都卖断了货。 皇室同样不得懈怠,婧儿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九了,虚岁二十,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定亲,实在不能再拖了,皇后早几年就看中了那江南大才子乔卿云,出国孝前她就同皇帝说了这事,让皇帝先召乔家公子进京来备考,准备明年的春闱。 皇帝对几个女儿的亲事也还算上心,不仅是乔卿云,其他地方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也都召进京来,美其名曰皇帝惜才,要培养年轻人。 在出国孝前后,各地的青年才俊便陆续进京,有亲眷在京里的,便住在亲眷家,在京里没人的,也事先定好了客栈,皇帝把人接进京自然不会让人露宿街头,便是他不安排,京中各大客栈每届春闱前都要抢人的,日后说起来,上一届的状元就是住我们店里的,来年又是一桩引客噱头。且如今进京的这批还不同一般举子,皇家几个大龄姑娘没定亲,皇帝这时候招青年才俊进京,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搞不好这些人里就要出个驸马仪宾呢,他们可得先拉好关系,不能被对家抢去了。 乔家在京城没人,乔卿云进京时只带了个小厮,背着个书箱,一袭单薄青衫染了满江水汽,金童在码头的茶肆坐着,王府的下人拉了个横幅,欢迎南直隶解元乔卿云来京。 不似其他人大阵仗进京,乔卿云孑然一身,但那通身的风姿气度即使身在鱼龙混杂的码头也无法让人忽视,王府的下人不认识乔卿云,但一眼便看到了这个清灵俊秀的公子,便有人上前询问。 金童闻讯出来,只一眼便看到了兰息竹姿的清俊公子,一路风尘难掩清隽雅致,一袭青衫更添书香墨味,确实是江南水乡出来的毓秀人儿,确实称得上一声貌若潘安,他是南直隶解元,想必这才比子健也不是虚的。 “乔解元,远道而来,无上欢迎,不知可有下榻之地,若无,同我回王府可好?” 乔卿云目露疑惑,这人是……王府?京中就三个王府,看他的年纪,要么是礼亲王府和德郡王府的小辈,要么就是那祥郡王,听说皇上此回召青年举子先进京,便是为了给柔嘉郡主和大公主择婿,那么眼前这人,极有可能就是那祥郡王。听闻祥郡王礼贤下士,今日初见,确实是没什么架子的,只不知他缘何待自己如此殷勤,难不成真看中了他做妹婿?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江南俊才进京都 郡王爷礼贤下士 金童自然是诚心来接人的,不管乔卿云最后能不能成为他的妹婿,这个人才,他想揽下,正好如今有为郡主公主择婿的名头,他和乔卿云接触也不会惹人诟病,兄长提前相看妹婿,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金陵清风书院人才辈出,此次乔卿云还有许多同窗师长提前进京了,他之所以耽搁到现在,实在是家中祖母过世,他要料理后世。 这就会有人问了,乔卿云祖母过世,他作为嫡长孙,是要守三年孝的,无论是科举还是选驸马,都与他无关,安心在家呆着便是。 可对于真正有才能的人来说,皇帝是会予以夺情的,昔日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去世,镇国公父子皆夺情,同样每日上职,皇帝少不得他们,如今这乔卿云虽还未入仕,但皇帝爱惜人才,不愿让他再荒废几年,因着国孝本就耽搁了一次科举,他再守几年家孝,大好的时光就给浪费了。 因此皇帝特旨,因着乔卿云少年高才,特许他带孝参加科举,众人便高看了这少年解元一眼,皇帝如此另眼相待,想必是真看中了这小子做女婿,只不知是做仪宾还是做驸马,若是前者,还值得结交一二,若是后者嘛,任他再高才,日后也不过是被荣养起来做皇室的花瓶,无甚价值。 金童亲自来码头接乔卿云,邀他去王府居住,直至春闱后放榜,有了宅子再搬走。乔卿云又不识得他,那柔嘉郡主是圆是扁还不知道呢?他冒冒然住进去,岂非告诉众人,他就要和郡王府结亲了?再说便是他日后真娶了郡主,和祥郡王做了姑舅,那也是春闱之后的事情,他早早便住进了王府,无论他春闱取得了多好的名次,旁人说起来,都是皇室在为新姑爷造势,你便是再沽名钓誉,三甲也一定有你一席之地。 “王爷盛情相邀,卿云倍感荣幸,只是卿云的师长同窗先住进了京里的蓬莱客栈,卿云事先和师长说定了,要住在一处方便照应,也可探讨功课研习经策,得空卿云定和同窗来王府拜访,以谢王爷今日接榻之恩。” 乔卿云一开口,便如那松涧溪流潺潺过山石,清泠生脆不掺杂质,即使说的是拒绝之言,他目光诚恳声音动听,面上又有几分拘谨羞涩,只看外在,金童实在是对他满意的很,只是婧儿说她想嫁个武将,这乔卿云秀致过头,有几分女气了,只怕婧儿不喜,不过也难说他这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就能吸引了婧儿芳心。 乔卿云不愿去王府,金童也不勉强,只是他邀乔卿云与他同坐一车,亲自送了他到蓬莱客栈去,蓬莱客栈那一条街都是客栈酒馆,是各家举子下榻之地,乔卿云甫一来京便得王爷亲自接待相送,坊间本就有传言,帝后就看中了乔卿云想招为女婿,只是不好单招他一人,拉些人作陪罢了,如今祥郡王又亲自接送,看来此言非虚,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各地人人追捧的青年才俊,如今进京,竟沦为乔卿云的陪衬,这乔卿云不过一张脸生的清俊秀美罢了,论真才实学,还不一定及得上他们。 金童无视周围举子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领着乔卿云去客栈柜台处登记,让掌柜给他开最好的厢房,掌柜自然是笑眯了眼,连连说如今招宿举子,有折扣的,乔卿云不是富家子弟,也不是骄奢淫逸的,让掌柜不必给他开好厢房,只问他的师长和同窗住哪里?他跟着一道住便是。 几人正说着话,人群中挤出来几个年轻公子,朝他招着手奔过来“卿云兄!我们在这儿。” 他乡遇故知,总算让他心里稍安,这祥郡王热情过头,他实在难安,也不知这人打的什么算盘。 “连晋兄,宁远兄,方为兄,可算见着你们了,曹先生近来可好?我今日才到,待我安定下来,随你们去给先生请安。” 几人中个子最高的青衣纶巾书生回了他“一切都好,倒是你,今日来京,怎的也没事先知会一声?我们好去接你。” 金童在一边听着,心道乔卿云就带了个小厮,怎么提前知会?他进京前该给京中师长同窗们去过信,他们若有心,估摸着这几日人要到了,便会每日去码头附近转悠,而不是让他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生人接送过来。 乔卿云低头笑得谦逊生涩“我想着我一人也可以的,也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用人接送。噢,这是祥郡王,他来接了我。” 几名书生忙要下跪行礼,金童虚扶起这几人,“切莫多礼,几位都是赶考举子,日后是朝中栋梁,我怎敢托大,咱们年岁相仿,尽可平辈论交,我单名一个锋字,字弘毅,你们可如此称呼我。” 乔卿云暗暗侧目,心道这位王爷难道就是这样自来熟?或许也不是单对他一人热切。 其他几人忙各自介绍,那青衣纶巾的书生,姓方名华,字连晋,是这回带着他们来赶考的曹先生的得意门生,而乔卿云则是陶然先生的亲传弟子,陶然先生在儒林很有几分清名,但他不慕名利不入仕途,清风书院这几年都有先生带着本院学子进京赶考,偏他从不来,即便此回他的亲传弟子要赴考,也难以请动他这樽大佛。 金童不太了解这书院的内幕,但光听他们介绍,便能脑补一出大戏,乔卿云是天之骄子,从小神童天才光环加身,在书院自然是各位师长最疼爱的弟子,而这方连晋想必也不甘落后,一直活在乔卿云的光芒之下,他这一句卿云兄,得叫的多违心啊。 其余两人一人活泼伶俐,笑起来单纯无害,瞧着有几分姜骏的影子,只不过他比姜骏文雅许多,又取了个字叫宁远,想必是他的师长希望他收收这跳脱性子,让他宁静以致远。 另一人姓林名葳,字方为,这个字金童倒是看不明白,问他出自何处,他道“家父随口取的,无甚意义。” 林方为貌平庸性沉默,对比起乔卿云的灵秀,方连晋的锐意,叶宁远的伶俐,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实则是很不占优势的,多数时候也是跟在这几人身后,瞧着没什么主见,但是会试结果出来后,这人竟然把那方连晋和叶宁远都比下去了,名次仅排在乔卿云和李玉麟后头,实在让金童开了眼界,这该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文人相争也激烈 才貌仙郎难免俗 金童和这几人相谈甚欢,着重关怀了乔卿云几句,又邀他们过几日来王府做客,乔卿云是不想去的,但方连晋和叶宁远很想去,他和林方为只得跟着。 金童走后,又有别地的举子过来同乔卿云打招呼,无非是文人墨客间的互相吹捧,他很不耐烦这些,却不得不虚应着,他道要回房收整,那些人又邀他晚上来大堂参加文会,他舟车劳顿,今夜只想早些休息,婉拒了他们的邀请,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便带着小厮上楼去了,过不了半日,京里便传出乔解元恃才傲物的名声来。 金童从蓬莱客栈出来,便坐马车往宫里去,宫里几个女人都等着他回话呢。 婧儿她们三姐妹都坐在皇后宫里,见他回来,眼睛便亮了起来,实则也只有皇后和二公主眼睛亮了起来,前者实在是看着这几个姑娘着急,后者则是为姐姐的亲事凑热闹,两个当事人倒坐的稳稳当当,玉女不喜欢文人,婧儿嘛,以前喜欢李玉麟,便谈不上不喜欢文人,只是后来又改了口,他不愿深究其意,只要是婧儿喜欢的,他都支持。 “如何?那乔卿云是何资质?可配得上你妹妹么?” 皇后问得直白,婧儿内敛地低下了头,金童道“今日一见,也只看得到外在,确实风华无双,这性子嘛,瞧着较为软弱,可能是由寡居祖母带大自幼受多了欺负?”按理来说这样的家世他不该更加强势么?他一人要撑起乔家的门庭,文文弱弱的,被人吃了都不能反抗。 “软弱便软弱嘛,咱们家的姑爷,本来就该是女强男弱的,他若太强势,我还怕他欺负了咱们家的姑娘呢!” 金童便看了眼大公主,大公主性子强悍,确实要找个秀致文弱的夫君,这乔卿云配她倒好,婧儿曾说她想找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丈夫,这乔卿云不行。 大公主瞥他,看她做甚?这是在为姐姐择婿,与她何干。 “我同你父皇通通气,什么时候招他来宫里看看,你们姐妹几个也坐在屏风后看看,看到了中意的便告诉我,我给你们安排。” 皇后对这几个姑娘还算不错,二公主不是她亲生,她也照看得当,毕竟只是个丫头嘛,不碍着她什么。 此事不宜迟,皇后打定主意要在婧儿满十九周岁之前把她的亲事定下来,不能再等了,若这乔卿云没大毛病,就是他了。 婧儿垂下眼帘墨瞳微动,嘴唇微抿着轻叹了口气,这动作极其细微,旁人没注意到,金童却注意到了,他知道,每当婧儿露出这副情态,便是无声的挣扎拒绝,她到底在想什么? 金童拉着她去浣翠居关起门开说话“你的亲事迫在眉睫,你想什么你倒是说出来啊!否则母后真要给你定下了,旁的事情你可以随波逐流,这种事情怎么能委曲求全?” 婧儿年岁越大心思越重,他原以为她拒了李玉麟是要为他寻高门助力,可后来皇后多次提起她的亲事,她又不曾发表意见,竟是默许了皇后为她榜下择婿一般,可他知道,婧儿志不在此。 “我在盘算。” “盘算什么?连我也不能说么?你该不会也是喜欢上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人,才一直拖着吧?” 婧儿柳眉急簇,“莫要拿你那些腌臜思想套在我身上!”原来他也知道萱雅见不得光么?这会儿都出国孝了,萱雅家里想必也要给她定亲,嫂子也在备孕,她又要备嫁,他还打算在春闱前拉拢一批年轻人,这样多事情,他顾得过来么? 从去年金童提了萱雅的事情后,婧儿就一直对他有意见,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婧儿便反应大的很,瞧着让金童险些以为她是他的王妃,丈夫要纳妾她满心悲愤。 金童不敢再惹她,但她的婚姻大事却是不能任性的,他再好言好语的劝了几句,婧儿还是不说,他也没法子,想着让王妃来劝劝她。 婧儿确实是有盘算的,很久之前就有了,只是她一直在策划该如何实施,她是断不能去倒贴人家的,如今,他家里也该在为他定亲吧,该如何让他想到她呢? 各地举子进京之后,京中最大的文人会馆同文馆便热闹起来,日日都有举子在那处对诗斗文,清风书院的学子在全国享有盛名,但他们毕竟曾经是陈国的属民,大周朝的本土学子对他们有些排斥,尤其乔卿云进京以来如此风光,他们更不爽快,江南不过那一亩三分地,比得上他们大周朝人杰地灵?有几分才气便敢称才子神童了,就该让他看看帝都才子的实力。 乔卿云是清净陶然的性子,不喜与人争斗,既要准备春闱便好生准备着,日日与人竞争相斗图个什么?同文馆的擂台他还不屑,会试考场和金銮殿才是最大的擂台不是麽? 可他不去参与这些争斗,自会有人找上门来,京城几个大才子,林尚书家的嫡孙林瑞,抚远伯府的嫡次子李玉麟,周太傅家的嫡长孙周修文,皆是出身豪门世族的公子哥,向他下了战书。当然文人才子之间的比试,说下战书不大好听,该叫赌书挥毫竟风流才是。 乔卿云原不想去,但他的同窗皆怂恿他去,说是他来京里这几日都不露面,不参加任何文会诗赛,早有人暗讽他沽名钓誉,只凭一张脸和师长名声横行金陵,如今来了京里,竟做起了缩头乌龟不成?乔卿云听到了,但他不理,他有几分才学,不是旁人一张嘴说了便是,各大考场便是最好的见证,待他三元及第,再来堵这些人的嘴。 同窗怂恿不成,书院师长也来劝说,让他出去露个面儿,好歹立立清风书院的名声,岂是那些人能置喙的。师长开了口,他不想应也得应了,接了京中举子的战书,到了约定的时日,换了身得体的衣裳,跟着同窗一同赴会。 金童也早得了今日风声,得了帝后允许带着几个妹妹一起出宫,早早便进了他事先定好的雅间,支开窗户放下纱帘,里头可瞧见大堂景象,大堂里却不大能看清这小小的窗户后藏了人。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美人隔纱望玉郎 强拉红线难结缘 同文馆是京中最大的文学会所,当然它比不得书院圣洁清净,开在京城的旺盛地界,它的本质是商业会所,自然首要是盈利的,只是他不比一般的商业活计一身铜臭,同文馆是书香味儿和同臭味儿夹杂着的。 在同文馆开文会诗赛,馆方作为主办方,会包揽一切费用,受邀者只管拿着帖子进来便是,但进来的人要交入场费,也就是说,那张进门的帖子是要花钱买的,当然这是对一般人来说,像乔卿云这样的大才子,人家三催四请才肯来,帖子自然是拱手相送的。 可他便是不交这入场费,进了这个门就别想不花钱,既是诗赛,谈了个赛字,怎能没有赌注?京中举子多富豪,在同文馆挥金如土附庸风雅是常有之事,也有那寒门学子,参加诗赛凭借高超才学赚些笔墨费,但前提是他们付得起高额的入场费。 此外同文馆还兼职书局,会卖笔墨纸砚,偶尔也拍卖古籍字画名家手稿,虽然是利字当头,但里头的东西确实不错,许多人进来了总要带些东西走。 此次同文馆开青年才俊赛诗会,京中排得上号的读书人都来了,各地提前进京的举子是主角,也有些文官老大人来看看年轻人的风姿,刚出了国孝,各家都有待嫁的姑娘,想榜下捉婿的可不止皇室。 同文馆的大堂很宽敞,此次也安排好了席位,受邀的个人拿着帖子进场,每张席位上摆了各人名字籍贯,总不会找错坐错,且主办方还尽量安排一个地方的举子坐在一处,尽量让众人都满意。 李玉麟和林瑞作为京中本土人士,也是同文馆的常客了,同文馆的跑堂见他们来格外殷勤,提醒他们道祥郡王在慕竹厅坐着,可要前去打个招呼? 李玉麟没答,只扔了个银稞子给跑堂的,后者引着他们入席后便颠颠儿下去了。 林瑞问他“咱们不去找金童说说话么?”他可有阵子没见金童了。 李玉麟神色淡淡“他今日来,想必还带了女眷,咱们不好凑过去。” 京中早传遍了,帝后相中了乔卿云做女婿,为了相看他召举国青年才子进京,又让祥郡王亲自去码头接人,今日乔卿云出席同文馆的文会,祥郡王一早便带了几个妹妹来候着,看来传言非虚,他倒是要看看,这乔卿云是何方神圣,能让宫里所有人都满意。 其他地界的举子也陆续进场,李玉麟他们要站起来寒暄几句,他心里不爽快,脸上也神色淡淡,看得人心里也不快,伯府子弟了不起啊?林瑞和周修文不比他家世差,也没他这样高傲。 场上人渐渐多起来,门口有门童唱喊“清风书院的学子到了!” 众人闻声看向进门处,只见清风书院浩浩荡荡一行有十几人,穿着简洁整齐的青布白边学子装,打头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书生,高的那个身姿挺拔目光坚毅,不似江南男子文弱,倒有几分北地人的高大粗犷,看着很有几分带头大哥的气势。矮的那便最好诠释了江南才子的钟灵毓秀,其实也不算太矮,只是站在高个书生边上显得矮了,但他身高差了,却一点儿不逊色,愣是用他灵秀的面貌清隽的气质找回了场子。 金童将婧儿推到窗边,“快看快看,乔卿云来了,你瞧瞧对他的长相可满意?” 婧儿心下道她嫁人难道只看脸?若要挑好看的,去小倌馆里找不是更好么? 大公主和二公主也凑过来看,从上往下看一楼大堂,乌泱泱的全是人头,清风书院的学子又穿一样的衣裳,哪个是乔卿云呀? 金童把事先准备好的远眺镜给她们用,告诉她们“生的最精致玲珑粉雕玉琢的那个便是。”显少有男子生的那样秀致,站在这一堆浊气男儿中,乔卿云简直就是水做的人儿。 二公主欢呼“呀!我看到了,就是那个子瘦小的,但生的是真好看,像个姑娘!” 婧儿还未看,听二公主这样一说便有不喜,像个姑娘?难不成日后还要她当妹妹哄着? 二公主便把远眺镜给大公主看,大公主在人群中逡巡了几圈也找到了乔卿云,确实是个美人儿,让她想到了另一张精致风流笑起来带着几分邪肆的脸,江南的男子都生的这样好看么? 金童看大公主神色淡淡,知她不满意,她一直喜欢武将,想必是看不上这文弱秀致的俏书生。 远眺镜到了婧儿手里,她也在大堂里看了一圈,却先看到了另一人,他板着张脸,似乎不大高兴,罢了,他高不高兴,与她有何干系。 她再拿着转了一圈,终于也找到了被众人交口称赞的江南玉郎,确实生的很好,可她长在宫廷,见过的美人多了去了,宫里的两位贵妃娘娘,她的表妹萱雅,以及幼年时见过的凌星王子,凌星的叔父清候,还有陈国覆灭后被俘至京的公主王子们,哪个不是精致绝伦美艳无双,陈国王室的长相普遍极佳,想必是江南水土养人,这乔卿云这副容貌,称得上公子如玉,但也不到惊天动地的地步。 婧儿放下了远眺镜,金童忙问她“如何?” 婧儿神色淡淡“一般。” “这还叫一般啊?最起码在京里,我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可能是在远眺镜里看不大真切,待会儿我叫他上来打个招呼,让你近距离看看他的模样,你外同他说几句话,他的声音也极好听,让人听之心喜。” 金童此刻便像牙行的牙婆,极力在推销自己手上的滞销货,婧儿神色淡淡,任他说开了花,她也不应。 二公主倒是兴味十足“好呀好呀,哥哥你快叫他上来,让我们看看他。” 金童兄妹几人齐齐侧目,“婉婉,你不会是看中了他吧?” 二公主忙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觉着他生的好,想看看他,我还没看过这样好看的男子呢。”哥哥说他声音也好听,想和他说说话呢,想必感觉非常美妙? 凌星走的时候,二公主还很小,她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否则也不会见了乔卿云便惊如天人了,婧儿和大公主倒是平静的很。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文会上百家争鸣 各有千秋难定论 婧儿笑得温柔和气“婉婉,你若是看中了他,可不要害羞,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喜欢强悍刚硬一些的男子,这乔公子不合我的胃口,你若是喜欢他,可快些同父皇母后说定了,否则不知道要被谁家抢去了呢!” 二公主头上珠花被她摇的花枝乱颤,“不不不,我不急,如今是在为二位姐姐相看呢,你们定下才要紧,我嘛,天涯何处无芳草。”怎么就要和姐姐们抢人了。 婧儿还想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被金童拉住了,她自个儿的事情还没理清楚呢。 一楼大堂的赛会开始了,今日是各地举子聚在一处论文赛诗,比试主要分为三场,这第一场是热闹的开场戏,向来是赛诗对联,这也是最考验人急智的。江南文风兴盛,且相比京师学子的功利务实,读书以八股文章为主,江南学子总是风流雅致一些,琴棋诗画与济世文章同样重要,那乌衣巷口卖油的老翁都能做几句打油诗呢。 主办方出的试题事先是保密的,到了场上众人才知,此次作诗的主题是描摹状物,在场上看到了什么,便能写什么。 这场上的东西可多了,有笔墨纸砚桌椅板凳,还有瓷器摆件菊兰盆栽,当然最多的就是这些自命不凡的学子,作诗嘛,最多的还是咏喻那些花花草草,实在缺乏新意。 李玉麟咏了一方砚台,便是他桌上摆着的这方砚台,其诗曰“丛台澄泥邺城瓦,莫若哥窑古而雅。绿如春波停不泻,以石为之出其下。”(出处清代林口《曝书亭集古林哥窑砚铭》) 没有过多的内在含义,但对仗工整辞藻不俗,对比起那些歌颂花花草草的陈词滥调,能在现场应对写出如此清新雅致的诗句,算不错了。 李玉麟写砚台,林瑞便咏纸,“宣显古人艺,纸尽墨宝藏。清明上河景,至今泛芳香。” (百度看到的句子,不晓得谁写的。) 作为书香世家出来的子弟,林瑞有不俗的文学素养,只是随口赞誉一样东西,没有过多修饰,但让人觉着言简意赅,只是和李玉麟一般,没有什么高深内容罢了。 众人拭目以待乔才子的大作,乔卿云师从陶然先生,那是诗画大家,乔卿云若在诗文方面技不如人,实在是贻笑大方。 乔卿云自然不会堕了师长和书院的脸面,他和那些沦于俗套的人不一样,他写自己。 “幼年失怙茕茕立,恩慈扶济不敢辜。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后两句出自颜真卿劝学诗,前两句自己凑的[捂脸]) 只说状物,人物难道不是物?堂中这样多人,旁人功过他不敢评估,写他自个儿还不成么? 先不说其中意境,只这格局就甩那些描摹死物的人多少条街?主办方公道评判,乔卿云为魁首。 李玉麟暗暗愤骂,投机取巧! 金童在楼上听得了乔卿云做的诗句,忙招呼几个妹妹来点评“你们听听,这写的多好啊!” 婧儿点头,确实诗才不错,看来这才貌仙郎不是浪得虚名,可这与她何干?乔卿云再有才,也不是她要嫁的人。 赛过了诗又要对对联,乔卿云赛诗夺得魁首,立刻成了众矢之的,文人相轻,让人家对他服气总是难的,在对对联这关,所有人都对他发起了攻势,更有甚者说出“五尺短儿郎何配贵室美娇娘”这话,惹得众人讥笑不已。 乔卿云也不恼,回了一句“万贯大官人难敌打虎真英雄。” 对对联原只为缓和氛围,但若有人能自创绝对,旁人都接不上,而他又能自己对出下联,这便算他赢了。这种赢法何其难,在对对联这块,已多年未分胜负了,今日也不例外,对了几对,看着场上气氛有些不对,主办方便叫停了,进入了下一场比试。 他们这些举子进京参加科考,最主要的还是八股文章,同文馆不涉政事,但也要考考他们的文章,出了些市井亲民的试题让他们作答,这评判结果嘛,文章内容占很大一部分,既是卷面笔试,字迹工整也是至关重要的,这些人坐在大堂里奋笔疾书,竟有了几分进考场的感觉,最后交卷时竟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同文馆这回邀了京中檀香书院的先生和翰林院的周学士以及清风书院的曹先生来做评判,对于这些年轻人不算正经的试卷,他们也仔细看了,得出的结论是,京中的子弟适合做官,江南的子弟适合写诗。 诗赛是乔卿云夺了魁首,这文试怎么也该让京中子弟拔个头筹,三个评委有两个是京中人士,自然偏颇本地人多一些,曹先生也不好点自家人,只得听了他们的意见,评李玉麟为魁首,林瑞第二,那林方为排了个第三,至于乔卿云,三甲都没轮到。 乔卿云跟着他那个师父学得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文章乍一看倒是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就是透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气,在他眼里,似乎天下大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都是亲朋好友。难怪皇上想找他做女婿,这种花瓶不就适合配公主郡主么? 文试过后还一轮是比投壶,就算是文人子弟,也要强身健体啊,手无缚鸡之力可不值得提倡,同文馆就这么大,也不能让他们跑马骑射,便让他们投壶吧,好歹也是考验眼力手劲的体力活动呢。 在这一轮,京中子弟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北地男儿多粗犷,又是出身世家大族,哪有不会骑射的?江南那风轻水软的脂粉堆,怕马蹄声踏破了那一城水雾。 旁人尚不说,李玉麟和林瑞两个,从小在上书房上学,文武兼修全面发展,便是这两年闭门苦读生疏了武艺,投壶这种小把戏还是手到擒来的,起先刚上手有几下误差,后来找着了感觉便顺风顺水,相比之下清风书院的子弟战绩难看的很,也就一个方连晋稍微拿的出手,乔卿云那小白脸跟个姑娘似的,那么近的壶都没见他投中几个,他们京中的贵女都比他强呢! 婧儿在楼上看得堂中景象,叹了口气看兄长,“你要让你妹妹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男儿么?” 金童撇嘴,这乔卿云真是不争气,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点男儿气魄都没有,算了算了,他配不上他们家的姑娘。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皇室姐妹互推让 踏实县主照单收 同文馆的文试诗赛都是有赌注的,金童在乔卿云身上压了重注,第一回合倒是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后面两个回合他都没捞着甜头,中间写文章那回乔卿云卡在中间无功无过,金童不亏不赚,到最后一回投壶,战绩那叫一个难看,金童看着都恨不得自个儿替他下场投了。 比试结束后,这些学子在堂中吃席面行酒令,金童便没管他们,带着几个妹妹先从后门走了,出门时却碰到了对门出来的一家三口,正是礼亲王世子夫妇带着独女婷姐儿。 婷姐儿翻年就二十了,她的家人比皇后都紧张,这回他们夫妻俩亲自带着女儿来看文会,想必也是和金童打的一般算盘。 双方见面,竟有几分尴尬神色,又有几分同病相怜之感,都是家有恨嫁大龄女的人家。 金童兄妹几个上前打招呼,婷姐儿说想和姊妹们聚聚,让爹娘先回去,世子妃叫她莫在外头逗留,要回家吃晚饭的,午饭她就不提了,婷姐儿哪回和小伙伴出门不到天黑会回来? 世子夫妇走后,金童带着这几姐妹去王府玩儿,在车上婷姐儿就问婧儿“我听说皇后娘娘为你相中了那乔才子?怎么,今日相看觉着如何?” 婧儿淡淡微笑“还好,只不中我的意罢了。” 婷姐儿目光一亮“这么说,你不要了?” 婧儿道“又不是我的东西,谈什么要不要的,我们各自嫁娶,有何干系?” “那你回去可得快些同皇后娘娘说清楚,要不然这京里传的风风雨雨的,对你名声不好。”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皇室女子择婿,就和皇上选秀一样,就是这样大阵仗,天下好男儿尽她们挑拣,这个不合意,再换一个便是。 婷姐儿又问婧儿想寻个什么样的,婧儿说想寻个武将,以前姐妹们在一块儿玩,林长玉和婷姐儿都说想嫁个武将,婧儿倒未明确表明,只说缘分到了,看对眼儿了便好说,如今怎的又有定论了?莫非,她看中的人就是个武将? 婧儿问她今日跟着父母来相看,可有看中的,她只是咧嘴干笑,看她的模样,想必是有了。 婧儿她们几姐妹在郡王府吃过午饭才回宫里,回宫后皇后问起今日情况,婧儿只摇头,表示她没看中那乔才子,大公主也摇头,乔卿云太弱了吧,只二公主对他还算赞誉。 皇后也是急上了头,乱点鸳鸯谱,“婉婉喜欢?那就许给你可好?” 二公主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就这随口一说。”心下却不喜皇后这态度,姐姐们不要的就给她?那乔卿云便是再好,她也不要。 皇后叹气,问婧儿和大公主“你们俩到底什么章程?婧儿,在你满十九岁之前,我一定要将你的亲事定下的,京中这样多才俊,可着你挑,你若到生辰时还没挑到合意的,我可就给你定下乔卿云呢。” 她对婧儿管的也不是太严,婧儿从小就跟着金童玩,他身边几个同窗也和婧儿熟识,结果姜骏和林长玉成了,明钰和妤姐儿成了,她倒没个苗头,自己找又找不着,如今要给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她又不愿,还不嫁人了不成? 婧儿垂着头,终于说出了心中想法,“我想嫁个武将。” “武将?之前问你你又不说,在乔卿云身上浪费了这么多时辰,将举国的青年才俊都召进京让你挑选了,你又来一句你喜欢武将?你……你是不是看中谁了?” 皇后和婷姐儿一样的想法,前几年婧儿的亲事就提上了日程,皇帝偏爱武将,给她的备选人里也多是京中勋贵子弟,结果婧儿看谁都淡淡的,她料着婧儿文静娴雅,该是喜欢文人多些,便在江南才子里挑,现在眼看着事情都要定下了,她又说她喜欢武将,皇后不得不猜想,她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勋贵子弟,不敢和家里人说,便含含絮絮的拒绝这个拒绝那个。 婧儿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看了那乔才子弱不禁风的模样,我实在不愿嫁个那样的男子,若有什么危急之事,只怕他还要躲在我身后求援呢,我也不是多强势的性子,还是想嫁个有担当有毅力,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人。” 她这样说也有道理,皇后只当她是年岁大了,思想成熟了些,武将就武将吧,京中这么多勋贵子弟,还是知根知底的,更好相看。 ―――― 世子妃在屋里翻看这届青年举子的资料册,这些举子进京之后,同文馆便出了份册子,介绍这些人的籍贯家世成就,各家夫人人手一本。 外头院子里有丫鬟娇声说话,“县主今日回来的早,怎的也不打把伞,别晒黑了去!” 丫鬟打起帘子来,婷姐儿风风火火进来,脑门上出了些汗,一坐下来便抄起桌上的茶杯灌了杯水牛饮而尽,舒服地喟叹一声,再饮一杯。 世子妃眉毛越皱越紧,“你能否注意些仪态,你这样我怎么把你嫁出去!” 婷姐儿无所谓地嘟嘟嘴,嫁出去?嫁哪儿去?她不是要招婿嘛。 “娘,我已经有人选了,咱们就招乔卿云吧!” “什么?你说招就招啊,那是皇后娘娘给柔嘉郡主看中的人选,你要和她争么?我也不敢和皇后娘娘争女婿的。” 上午在同文馆时女儿就看着乔卿云双眼放光,当时她就敲打了,那是柔嘉郡主的未婚夫,你可别惦记了,结果女儿跟着去郡王府走了一趟,回来就信心满满了? “我都问过婧儿了,婧儿说她不喜欢这样的弱质男儿,皇后娘娘也不能勉强她呀,大公主更不会喜欢,二公主还是个小姑娘,她急什么呀,您去和皇后娘娘说说,也不是要抢她的女婿,我捡婧儿她们几姐妹不要的还不成么?” 婷姐儿向来很看得清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个县主,是宗室女,婧儿她们几姐妹是皇室女,她就是比不上人家身份贵重嘛,和人家争什么高低?面子什么的她也不在乎,为了面子失了里子,苦的是她自个儿,她喜欢的东西,放下面子就能得到的话,她愿意。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礼亲王府欲招婿 郡主撒网等来人 世子妃被婷姐儿一番怂恿后,心下也有些意动,乔卿云家里没人了,是最适合入赘的,大不了以后让他们的一个儿子随乔姓,也不算让乔家绝后。 世子夫妇商量一番后,都觉着可行,先瞒过家中父母,去宫里探探皇后娘娘的口风。 皇后听说婷姐儿看中了乔卿云,不仅没有不快,反而有几丝自己的眼光得到了旁人的赞许的欣慰感,她是真觉得乔卿云不错,为了他大动干戈的,偏偏婧儿她们几姐妹一个都没看上,一想到自己辛苦营造出来的结果要为他人做嫁衣,皇后这几日都憋屈的很,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乔卿云定给娘家侄女儿呢,既然婷姐儿看中了,那也好,好歹转来转去还是在自己家,只是还有几番遗憾,不是做她的女婿,以后万一婧儿她们几姐妹嫁的人不如乔卿云,她都要呕死了。<i></i> 皇后没给世子妃准话,先吊了她几天,回头告诉婧儿她们几姐妹,“你们真不要乔卿云?礼亲王世子妃进宫来找我了,说想为婷姐儿定下他,你们若不要,可就给婷姐儿了!” 婧儿笑意渐明“当真?婷姐儿看中了?那可好,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总算没浪费了母后一番苦心,那便快给他们赐婚吧,莫被别家抢走了。” 婷姐儿以前说想嫁个子龙奉先那样的人物,如今竟要嫁个弱不禁风的俏公子,而她当年想寻个与她赌书泼茶琴瑟和鸣的丈夫,如今却要入勋贵门,世事无常,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她们的归宿是什么。 “赐什么婚?乔卿云还在热孝中,哪里好谈这些,让礼亲王府去和他谈吧,谈好了看在亲戚情分上给道圣旨便是。”至于他们怎么谈,她可不管,她手里都一堆烂事理不清呢。<i></i> 礼亲王府得了皇后的准话后便去和乔卿云接触了,乔卿云从那日同文馆文会后便不再露面,只每日闭门苦读,同文馆的比试,让他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在金陵他或能排的上号,到了人才济济的京城,还真不算什么,若不是有了皇室择婿的噱头加身,谁会注意到他。 婷姐儿没有亲兄弟,隔房的堂兄弟又包藏祸心,礼亲王世子是长辈,不好亲自去蓬莱客栈找乔卿云,只得求金童个人情,让他帮着约乔卿云出来,带到天香楼去,世子在那儿等他。 不仅是世子,婷姐儿也跟着去了,世子妃说她不矜持,她却不理,“我怕爹说不动他,到时他若不应,我便把他拐回来!” “你可别将人家吓着了!” 婷姐儿充耳不闻,她瞧着那乔卿云温温吞吞的,她就要雷厉风行一举拿下,不给他犹豫的机会,事后他清醒过来想反悔也不能了,如今他或不喜欢她,成婚之后日日对着,还能不喜欢么?便是真不喜欢,都是她的人了,不喜欢也得呆着,还能跑了不成?<i></i> 皇家的女子,就是有这样的底气,她可不是娇娇怯怯的小家碧玉,喜欢谁藏在心里不敢表白,她看中了就一定要抢到手的,连宫里那关都过了,乔卿云还敢不答应,其他人家的姑娘也不敢和她争。 金童如今也是诸事缠身,但礼亲王世子求到他跟前来,他也不能拒了婷姐儿不仅是他堂姐,还是他的好友,他也希望婷姐儿能觅得佳婿,这点他和皇后是一样的想法,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只要跟了他们宇文家的姑娘,那就不算浪费了。 金童事先给乔卿云去了帖子,邀他来王府做客,说是那日遣车去接他,他说不得空,金童也不管,到了那日亲自去了蓬莱客栈,将乔卿云拽上了车,方连晋几人想跟着一道来,金童抱了句歉意,“实在是有些私事,今日抱歉,改日邀你们一道来。”<i></i> 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客栈众人就聚在了一起,“哎,乔卿云被祥郡王带走了,看这架势是皇家要抢亲呐!”那宫里的郡主公主是怎样的母夜叉,嫁不出去了不成,这么急吼吼的。 “这怎么叫抢亲呢,这是他的荣幸,尚了皇室女,他能少奋斗二十年。”压根儿就不用奋斗了,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不过这皇家姑娘的眼光也够浅薄的,乔卿云在同文馆表现不尽人意,偏她们还和失了心智一般扑上来,当真是一张脸生的好看比什么都强。 婧儿倒不知道,她在众人眼里成了恨嫁的母夜叉了,她带着宫人出宫,去了郡公府一趟,吃了顿午饭便回了,回宫的时候正是落日溶金,初秋的黄昏分外美丽,凉风中带着夕阳暖意,道路两旁种满了桂树,风中夹着桂子香,天边时不时有大雁排云飞过,留下清呖和鸣,婧儿将车帘撩了起来,怕错过了沿途的风景。<i></i> 姜骥打马下职,出宫门到朱雀大街的这段路没什么人,他打马走的飞快,远远地便看到了一顶双驾翠盖马车缓缓驶来,这是品级较高的女眷才能用的车,这个时辰谁还会进宫去,只怕是宫里那几位主子回家。 马车渐渐驶近,姜骥眼睛不差,马车车帘打开,他看清了车里坐得端庄高贵的姑娘,是她。 姜骥和柔嘉郡主不算熟识,但好歹有过几次瓜葛,她喊他一声姜大哥,路上见了面总不好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他停下马来,婧儿看到是他,也让车夫停下,两人便这么一人坐在马上一人坐在车上对望着。 婧儿笑意盈盈先开了口“姜大哥,这是刚下职赶着回家么?还是哪里有场子要赶?” 姜骏甚少见过她这样俏皮欢快的时候,婧儿笑意融融,将他上了一日职的疲惫也洗去了,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出来,“哪里有场子要赶,家里两个磨人精等着我带糖人回去。” 婧儿捂嘴娇笑“孩子们都大了,可没小时候好哄,姜大哥是个好父亲。”说罢又想起那两个孩子没娘,她不该笑得如此开怀。 姜骥问她打哪儿来,她道是从郡公府回来,姜骥便问她怎的金童没送她,她说哥哥找乔卿云玩去了。 近日这江南才子的风刮的很猛,饶是姜骥每日闷头上职也听说了,便顺道带了一句““还未恭喜郡主觅得佳婿。” 婧儿蹙眉撅嘴“这和我有什么干系,哥哥和他私交罢了,你可莫坏我名声。” 还没正经定下,也确实不好胡咧咧,姜骥表示理解,婧儿却着恼了,“我是说真的,你可别听了那些流言蜚语,我……我不喜欢文人。” 姜骥心头微动,不喜欢文人?那她喜欢武将?难道还是惦记着阿骏,当初没成,如今也不肯再寻旁人了? 姜骥看向她,却捕捉到她惊慌之下垂眸收回目光前的一抹热切。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稚儿渐长望母爱 有心小姨入门堂 熙和院的廊下,两只毛色娇嫩的画眉鸟偎在一处耳鬓厮磨喁喁细语,下人刚喂过它们,这会儿乖巧安静的很,小晨曦被下人带着坐在长凳上抠泥人玩,时不时又抬头看看两只鸟儿,她想捏个鸟儿,捏的不像。 姜骥从院门处进来,看到坐在廊下玩耍的小女儿,心中满是柔软,下人给他请安,小晨曦听得声儿抬起头来,见父亲回来,眼里有许多雀跃,又有几分无措,不敢近前来给父亲请安,却奔进了屋里找祖母,小声道“祖母,爹回来了。” 王夫人捏捏小孙女的脸颊,“你爹回来了,你怎么不去接?” 小晨曦拔着手指头喏喏说话“哥哥不在,我不敢去。” 王夫人正要教育她几句,姜骥已从外头进来了,晨曦见了他,扯着祖母的衣摆不撒手,又时不时偷看父亲几眼,这样的小模样,让姜骥一番慈父心肠不知该如何表达。<i></i> 王夫人让长子坐下,给他倒杯茶水喝,让晨曦叫人,晨曦只懦懦地喊了声爹,又没下文了。 姜骥也不知该如何哄她,将他从朱雀街买的糖人给女儿,晨曦道了声谢,便撕了包装纸小口小口吃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她哥哥狼吞虎咽。 “定南去哪里玩了?” 姜定南今年也有七岁了,去年便搬去了前院,但一日三餐还是回正院来吃,这个点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还没过来,不晓得又去哪里疯了。 “你父亲带他和阿骏去演武场了,估摸着快回来了吧。” 姜骏点头,又忍不住打量女儿几眼,看到她脖子上挂了个精致的红色小香囊,问她是谁给的。这样精致的小香囊都是姑娘们挂在腰间当禁步用的,晨曦年岁还小,穿裙子会被绊倒,多数时候还是穿裤子,一个精致的香囊倒是挂在脖子上,不伦不类的。<i></i> 小晨曦将香囊拿到鼻尖嗅了一口,娇声道“四姨给的,香香的。” 王夫人笑道“给你爹闻闻。” 小晨曦犹豫几刻,晃着脑袋将香囊从脖子上摘出来,递到了父亲跟前。姜骥犹豫一瞬,还是接了过来嗅了一口,回应女儿道“很香,你可要好好挂着,别弄丢了。”说罢便还了她,她又自己扭着脑袋套了回去。 到了晚饭的点,镇国公带着幼子和长孙回来,一家人又坐在一处吃饭,饭桌上定南还时不时摸着腰间,姜骥瞥了一眼,他腰间鼓鼓的,不知道藏了什么。 下桌后饭碗一放他便忍不住了,将腰间一把小弓弩掏出来,拉着妹妹要往外跑,“晨曦,我带你去打鸟,走!” 姜骥喝住他“黑灯瞎火的走哪儿去?”<i></i> 被他一说,姜定南便定住了脚步,眼睛一个劲儿去瞟七叔,父亲和长兄都在,姜骏更怵,他哪敢说话。 “就去园子里走走,沿途都有灯,不碍事的。” 晨曦甩开他的手,奶声奶气道“有虫虫,我不去。” 姜定南撇嘴,女孩子就是麻烦,带她去玩又怕这怕那,不带她去她又哭哭啼啼的,惹得祖母和父亲教训他,这要是个弟弟就好了。 王夫人把晨曦揽到身边来,姜骥板着张脸教训儿子,“你这弓弩哪来的?” 他们家的孩子养的野,孩子们小时候玩小刀小剑小弹弓都是有的,但这么制作精良的弓弩,家里可没心思给他们做。 姜定南忙捂住弓弩,生怕父亲缴了去,“四姨给的,算我七岁生辰礼,您可不能收了。”<i></i> 姜骥沉默片刻,只说了句“你别玩物丧志就行。” 姜定南松了口气,说他要回前院写大字,问七叔可要一起走么,姜骏忙应下,他一点儿也不想留下来和父兄说话。 姜骏叔侄俩走后,姜骥留下来配父母坐会儿,王夫人让下人带晨曦去洗浴,一家三口在一处说话。 “平家四姑娘近日常来么?” 姜骥已逝的妻子出自宁国公府平家,是嫡长房嫡长女,她和姜骥的亲事是幼时两家长辈口头定下的,但未交换信物庚帖,也不算正经定亲,毕竟姜骥是国公府世子,他的亲事不能轻易定下,后来平家渐渐没落,姜家却如日中天,两家老爷子也都去了,便都疏远了些,到得两家孩子长大,姜家没提这事儿,他们家也不好来贴。<i></i> 姜家本来是要另为姜骥寻高门贵女的,但平家姑娘自己找上了门,也不算找上门,只是找上了姜骥,同他说了两家长辈的口头约定,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她很想嫁给姜骥,她知道她家里不比镇国公府繁荣,她无法拯救门庭,但她自己一直在努力,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尤擅管家理事,人也生的不丑,她觉着自己能胜任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位子。 虽说勋贵女子皆大方些,但像平家大姑娘这样敢毛遂自荐还是少数,姜骥是个严苛律己到有些正直木讷的人,被姑娘家表白,不知该如何招架,糊糊涂涂地就许了一句“若咱们真有婚约,我自然不会毁约。” 后来回家问起,父母说只是口头约定,并非定了娃娃亲,心里倒对这平家姑娘不喜,这么想嫁进他们家么? 姜骥倒觉得这姑娘不错,落落大方的,若她真像自己若说的那样优秀,那么嫁给他也是不错的。 后来平家大姑娘来国公府赴宴,又讨了老夫人的喜,老夫人惦记着两家老爷子的情分,想拉平家一把,又觉着这姑娘确实不错,便同长子说了,想让两家的亲事成真,平家姑娘嫁进来做长孙媳妇还是可以的。 镇国公是很孝顺的儿子,宁国公府只是平庸了些,也没什么大毛病,和他们家结亲,可能得不到什么助力,但也不会拖后腿,他们家已经足够繁荣,不必再为长子寻高门贵女联姻,听母亲说那平家姑娘人才不错,那便定下她吧。 后来王夫人想到这事,多年不能释怀,两个儿媳都不是她中意的,全是老太婆看中的,国公爷就是愚孝,什么都听老娘的,她亲生的两个儿子,娶媳妇她竟不能做主? 如今的平家四姑娘,是平家大姑娘的亲妹妹,今年也十八了,出了国孝亲事迫在眉睫,可她却不跟着家人出门应酬,反而隔三差五来国公府带两个外甥玩耍,心思昭然若揭,姜骥当年会为平家大姑娘的心思所动,如今却不爱搭理这四姑娘,也说不上她有什么不好,就是不合眼缘罢了。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世子再娶有主张 娇娥拭目盼郎来 不仅姜骥不喜欢平家四姑娘,王夫人也不喜欢,当年平家大姑娘毛遂自荐,就让她很是窝火,这是怎样轻浮恨嫁的姑娘才能做出这样的事?结果老太婆同意了,人就这么嫁进来了,嫁进来之后表现也算可圈可点,又为她生了一对孙儿,如今人也去了几年了,她便不再说什么不好听的了,可如今这四姑娘想效仿长姐,她却看不上眼! 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姐妹俩一样的自荐枕席登堂入室,这妹妹比姐姐还不如,平氏当年只是定亲前激进了些,亲事定下后便沉稳了不少,如今这四姑娘,明知道王夫人不喜欢她,却日日来国公府耗着,哄定南兄妹俩玩,十八岁的大姑娘了,不急着定亲天天往姐夫家跑,外头都不知传成什么样了,她不要脸姜家还要呢! 她不仅常给定南兄妹俩带小玩意儿,给王夫人也做了不少,还有给姜骥做的,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如此殷切热烈,搅得姜骥休沐时都不敢留在家里了。当年妻子对他表明心意,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幼年羁绊,那是积极求爱追逐幸福,如今换了小姨子追逐姐夫,只会让他觉着恶心罢了。 “你快些将亲事定下来,也能断了她的心思,日日跑来咱们家,我都快烦死她了!” 毕竟是亲戚家的姑娘,来家里还算娇客呢,她总不能将人往外赶,可要她陪着,也实在憋屈,她若不在,又不知那女子要怎样怂恿她的一双孙儿了,晨曦近来就常在她跟前说,“爹是不是要再给我找一个娘了?我要四姨做我娘。” 平家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可姜家已经不打算再和平家联姻了,宁国公沉迷女色,身子不太健朗,若世子继位,依他们家的资质,定是要降爵的,接下来一代一代降,要不了多少年,平家就会淹没在京城,且宁国公世子比他爹还不如,懒惰平庸又好高骛远,不想努力却想任高职,以前托姜家的关系,去军畿大营做过几天文书工作,却摆大爷派头,做事情也懒散,丢三落四,还和上官顶嘴,被姜骥知道了,亲自执行军法,打了小舅子一顿板子,扔回家去了。 那时世子夫人已过世了,平家此举无疑耗尽了姜家的情分,只是还有两个孩子在,两家也断不干净,但要他们再娶平家的姑娘却是万万不能了,平四有她姐姐的野心,却没她姐姐的能力,和她那个哥哥一样,心术不正好高骛远,这样的媳妇儿他们家可不敢要。 世子夫人过世已五年,这几年家孝国孝的,姜骥始终没有再娶,他也克己禁欲,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只是一双子女照看不来,一直劳烦父母看顾,若后院有个女主人,晨曦也不必再跟着祖母。 “嗯,我有打算了,母亲先等等,我过几日回话给您。” 这话让镇国公夫妇都为之一惊,以前提到长子再娶的事情,他都神色淡淡地说“父亲母亲做主便是”,如今竟说他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看中了谁家姑娘麽?你每日除了上职就是回家,哪有空看姑娘。” 王夫人生怕儿子被外面的莺莺燕燕迷了眼睛,镇国公倒没急着说话,长子从小就自律端正,不会做出让家里蒙羞的事,这么多年他也没反抗过家里什么,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便是家世不高,他们也能答应了,毕竟只是个继室,若出身太高,对定南兄妹俩也不见得是好事。 “路上碰到了,觉着还好,只是没问清楚,待我隔几日得空了问问她愿不愿意,双亲且放心,不是小户人家的姑娘。”他倒宁愿她出身小户。 ―――― 过了几年国孝,在为家中子女亲事操劳的又何止国公府和皇家,光禄寺卿府,老夫人下了最后通碟,一月之内必须将三姑娘的亲事定下来,远嫁也好做填房也好,总之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她杵在这儿,手底下的妹妹都没法出嫁了。 老夫人现在是嫌死了这个孙女,除了一张脸生的好看,旁的没一处拿的出手,偏偏这一张脸又会给自己招祸,定了亲又给退了,还传出些风月名声来,他们家又不是卖女求荣的人家,还能将姑娘送去当妾么?如今出了国孝,三姑娘也十八了,她再不嫁,底下的妹妹都得耽搁了。 萱雅关起门来哭,她不肯嫁,她心里早认定了那人,除了他,她谁也不嫁,把她逼急了,她扯根带子上吊去。 丫鬟劝她“姑娘,咱们找王爷去吧?这样耗着不是个事儿啊,您可等不得了,他难道要再看您定一次亲呢?” 萱雅只是摇头,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出一趟门皆有长辈姐妹陪伴,她怎么找,从那日表明心意之后,他们后来见过几次,都是他遣散了人圈出的地方,她哪里有什么法子去找他?他如今也该忙的很,郡主表姐要择婿,他忙着相看妹婿还来不及呢,如何还想得到她。 青雀道“要不奴婢去半闲茶楼留个信儿?王爷知道了就该上门来提亲了吧。” 前两年是在国孝里头,王爷说不能提这些,如今出了国孝,他又说要忙妹妹的亲事,纳侧妃的事先缓缓,可郡主等不得了,她们姑娘就能等了么?郡主是可劲儿挑人家,姑娘在家里却是度日如年,偏偏姑娘又是这般善解人意,有什么苦只自己受着,从不在王爷跟前吐露半句,她真怕姑娘所托非人。 萱雅珠泪盈睫,揪着帕子撕扯了好几回,终于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莫让人家看到了。” 半闲茶楼是城东的一处平民茶楼,也就是金童的亲生父亲瑞三老爷说书的茶楼,原本生意是很不错的,后来茶楼老板家里出了些事情,要盘出这茶楼,金童便买了下来送给了父亲,也在里头安了几个人。茶楼最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许多消息也就是从酒楼茶肆里传出来的,茶楼的人定期会给郡王府汇报情况,金童曾和萱雅说过,若有什么事就去半闲茶楼留个话,他得了消息便会来。 这两年萱雅再怎么思念他,都不曾往那儿去过信,她还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可如今,她实在是没法子了。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王妃亲登范家门 东窗遍洒娇女泪 金童在家中收到了茶楼小二送来的信,信是萱雅亲笔,只一句话“家中催婚,你不来我嫁了。” 金童怎么能让她嫁了,可如今确实不是提这事的时候,几个妹妹的亲事都还没定论,他这时候吵着要纳妾,父皇母后该怎么看他?可萱雅又不能等了。 万般无奈之下,金童还是和王妃坦白了,让王妃代他去范家交涉,如今萱雅的亲事也是老大难,进郡王府做侧妃不算埋没了她,范家也能解决了一个难题,想必他们会答应的,只是他不敢看王妃强忍伤心的神情。 “多久了?” 作为一个贤良主母,她不会打探丈夫的行踪,却也察觉得到金童在外有牵扯,只是没想到是姑母家的表妹,若是范萱雅,恐怕很早之前就有牵扯了,或者还在她之前? 金童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是表妹退亲之后他才看中了,但一直谨守本分,想着出国孝后再秉明了父皇母后,近日听说范家在为表妹议亲,他有些焦急,又不好此时向父皇母后提这事,只好先给王妃备个案,让她先和范家过个明路,让范家不必再为萱雅的亲事费心。 丈夫如此信任她,她该欣慰才是,王妃苦笑着应下了,让金童给个信物,“空口无凭,就要让人家给咱们留个姑娘,万一你日后反悔,岂非耽搁了人家的姑娘?” 金童觉着是这个理,便择了一块皇室成员才能佩戴的麒麟玉佩让王妃带去,交给范家,便当他留的押质吧,日后事情定下来,他再上门去取。 祥郡王妃乍然上门,范家保不准她是来做什么的,只先开了中门迎去了老夫人的上院。萱雅听说郡王妃来了,心里便忐忑的很,她猜到是表哥来提亲了,可为何要让王妃来?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满心的镜花水月,这一刻便碎了干净,她一直在和一个有妇之夫牵扯,如今人家妻室上门,要抬她进门做妾!她原本以为只要可以和表哥厮守,做妾做丫鬟她都愿意,可如今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她很介意,她也是出身书香之家的女子啊,为何如今要沦为妾室了? 老太太屋里的绣云来喊三姑娘去上院拜见王妃,萱雅却关着门躲在屋里不肯出来,青雀出门道了个歉意,“姑娘身子不大舒坦,我跟着姐姐去给王妃磕个头吧,请王妃原谅我家姑娘失礼之处。” 姑娘在屋里哭的泪人一般,这般模样如何去见客,她不知该如何劝主子,这条路是主子自个儿选的,如今便没法面对王妃了,日后进了王府,王妃为妻姑娘为妾,要每日给王妃磕头请安立规矩,范家娇养了她十几年,给人家做了妾,还不是得弯下她娇贵的膝盖。 绣云对三姑娘也看不上眼,心道还是老夫人眼睛毒辣,早看出了三姑娘不是个安分的,必要给家里招祸,如今可不就给家里丢脸了?郡王妃亲自上门,这表哥表妹的,只怕早就暗通款曲了,王爷只能说声少年风流,王妃嘛,贤良大度,她们家三姑娘可就只剩下不知检点了。老夫人脸都青了,实在不想应这桩事,可自家姑娘不争气,她实在硬气不起来,万一郡王妃拿出别的东西来,非要抬萱雅进府,到时只怕连侧妃位都没有了。 萱雅不肯出来见人,老夫人说事关重大,要等老太爷回来商量,王妃也没逼着立刻就要他们答应,只把信物留了下来,算是表明了郡王府的诚意。 郡王妃一走,老夫人一张脸就阴沉下来,亲自去了三姑娘住的绣楼,三姑娘关着门不肯出来,她便让人撞开门,看到受惊如小鹿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姑娘,老夫人心头火起,就是这副娇娇娆娆的模样,在外头招惹了多少风流韵事,家门不幸,怎么出了一个这样的姑娘! 老夫人想去扯萱雅出来,二夫人护在女儿身前不许老夫人捉她,“事已成定局,母亲可息怒吧,她小孩子家不知事,咱们想想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才好!” “你闭嘴!” 老夫人一个巴掌挥在二夫人脸上,将她掀到一边,强硬地扯了萱雅出来,看到她一张娇艳欲滴的脸蛋,狠狠扇了一巴掌,不知廉耻的东西! 三夫人在边上劝阻“母亲息怒,这也不能怪萱姐儿啊,王爷多情,想必姑娘也是被动接受,可不能将姑娘打坏了,否则郡王府怪罪下来,咱们家可怎么交代。” 三夫人脑子转的飞快,皇上膝下无子,祥郡王大有机会,万一祥郡王真有日后,萱雅嫁给他做侧妃,日后再不济也是四妃之一,依着萱雅这俏模样,定然受宠的很,端庄的郡王妃怎么能跟她比,日后萱雅再生下一儿半女,那可了不得了! 三夫人没有女儿,丈夫儿子都不太成器,一直都很看好这个侄女,二房和三房在府中受大房打压,从来都同气连枝互相扶持,如今二房要起来了,三夫人小算盘打的噼啪响,这时候不出力邀功更待何时。 老夫人实在很难熄下这股怒火,问萱雅和王爷来往多久了,萱雅只是哭,什么都不说,老夫人更为恼怒,又不能打死了她,只得让人把她看管起来,再不让她踏出房门半步,至于萱雅身边几个忠心护主的下人,全拉出去发卖了,首当其冲的就是青雀和黄莺两个大丫鬟。 萱雅终于肯说话了,拉着青雀和黄莺不肯撒手,哭着说如果把她们俩卖了,她便一头撞死! 老夫人就不信她有这个胆,让人把两个丫鬟拉下去,萱雅见她护不住两人,确实也怕疼怕死,不敢真的撞柱子,便拿了把剪头来剪头发,嘴里哭的含糊不清“我知你们嫌我丢了家里脸面,我谁也不嫁了,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你们可满意了吧!” 三夫人和二夫人忙去拦她,萱雅拿着剪刀挥来挥去,也没谁敢近她的身,她倒是真舍得,一头秀发被剪了好几下,七零八落狗啃一般,如此虽不伤身,但却伤脸面,到时候郡王府要人可怎么交代?只怕王爷要疑心她们虐待了他的心上人。 老夫人气的一口气上不来,这个孽畜,竟然敢来拿捏长辈了,“好,好,好!你们都本事了,我们范家门第小,容不下你这樽大佛!你们一家子,立刻给我滚出去,我们范家没有自甘堕落与人为妾的姑娘,你自去谋你的好前程,我们不阻你!” 老夫人只当萱雅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一心只谋那皇妃位,却不知她当真是真心所爱,就算知道了,她的真心在老夫人眼里也一文不值,和一个有妇之夫真心相爱,那就是自甘堕落不知廉耻。 () 。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范家拿乔欲抬价 皇后铁腕助儿媳 老夫人动了大怒,要把二房一家子赶出去,三房一直在打圆场,大房便不吭声,分出去了好啊,她早看二房不顺眼了,最好连着三房一起分出去才好。 范大人在衙门上职,家里的下人找上门来,说家里出了大事,他便卸下了手头工作赶回去,路上便听了下人说事情始末,初时也是恼怒家门不幸,但随后冷静下来,便觉着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范大人回府后,先安抚住了暴怒的老妻,而后一家子一起开了个大会,得出的结论是,萱雅肯定是要进王府的,但怎么进,却有门道。萱雅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便是进祥郡王府做侧妃,也要体体面面的进去,今日祥郡王妃上门来,虽客客气气的,但听她言谈之间,仿佛萱雅和王爷私通款曲,先跌了身份,日后进门时也怨不得人家轻怠。 这可不成,说什么私通款曲,他们家是决不能认的,是王爷对萱雅美貌一见倾心,遣王妃上门来下定,和他家姑娘可没什么干系。 范大人问老妻“王妃可有给过准话,说一定会抬萱雅进门做侧妃么?祥郡王妃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怕她日后做手脚,到时萱雅没名没分的进去,那咱们家可亏大发了。” 老夫人鼻尖嗤气“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还有脸在她面前提要求,萱雅进门是做侍妾还是做侧妃,全看宫里的意见。”若是宫里知道萱雅曾经定亲又退亲,又和表哥私通款曲,觉着这姑娘不庄重,怎么能给侧妃位。 “那怎么能不提,如今是王爷非得纳咱们家的姑娘,又不是咱们家的姑娘非得嫁他,把架子摆出来,同郡王妃说,必须担保以侧妃位迎萱雅进府,而且不能久拖,郡主的亲事一定下,萱雅就得进门,否则咱们家的姑娘可等不得了。” 萱雅确实先跌了身份,但双方谁主动谁被动,全看哪个更上心,萱雅确实也要死要活非祥郡王不嫁,可他们的区别在于,王妃要听王爷的,而萱雅得听他们的,他们不同意,萱雅再想嫁也不能嫁,而王妃却没法不同意王爷纳妾,所以,王妃凭什么在他们跟前摆派头? 老夫人对这事实在呕的难受,但也不能不管,二房三房拿不出手,大房包藏祸心,这事情一个料理不妥当,要给家里招祸的,得了老爷子准话后,老夫人再邀了郡王妃来家里喝茶。 王妃也是存了要拿大的意思,不肯上范家门,现在是范家要把姑娘送进王府,不该他们求上门来么? 双方都要端着,范家却更狠,见王妃不来,他们翌日便放出风声来要为三姑娘议亲,范家三姑娘的美貌响誉京城,还真就不缺人上门求亲,只是这求的人家都不如祥郡王府罢了。 王妃心里大猝,问王爷这事怎么办?王爷倒有几番责怪她诚意不够的意思,气得她婚后第一回红脸。 “王爷要我为了你的妾室低声下气去求范家?这还没过门呢,就敢把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你要求你尽管去求,你便是愿意八抬大轿抬她进门,我也不干预!” 金童也后悔失言,揽着王妃好生道了个歉“我原不是怨你,只是萱雅拿捏在他们手里,咱们总是被动一些,萱雅在家里也不容易,她的祖母伯母都不喜欢她,我想快些将她接进来,让她脱离苦海。” 王妃是绝不可能再去范家的,同王爷也明说“我是不会再去范家了,他们要端着尽管让他们端着,要么你亲自上门表达诚意,要么让父皇施压,一个小小的光禄寺卿府,还敢爬到咱们头上来?” 范家如今仗着那美貌的萱雅姑娘尽情的作威作福,可劲儿作吧,到时候有你们哭的。 王妃不肯再管,金童也没法子,他也不爽范家这行径,想想还是先把这事同皇帝说了,同为男子,父皇后宫佳丽如云,该更能理解他才是,母后便罢了吧,她那样善妒,只怕也不想看到他积极纳妾。 皇帝确实能理解他,也不把这当个事儿,金童成亲都三年了,后院还是只一个王妃,算得上洁身自好了,原本出了国孝后,也该给他纳几个妾室,只是如今忙着婧儿她们几姐妹的亲事,无暇料理他的,既他自个儿说起了,又有了确定人选,便应了他,让他自个儿料理去。 毕竟是有品级要上玉碟的侧妃,礼部和宗室都得准备一二,皇帝不管这些,都交给了皇后打理,皇后气恼极了,什么烂事儿也要她来理?婧儿她们几姐妹的亲事都还没定下呢,金童在这时候吵着要纳侧妃?莫不是失了心智! 皇后把郡王妃叫进宫来,问她是个什么状况,王妃也委屈的很,只说范家逼得紧,王爷又实在爱慕萱雅姑娘,范家说什么都只能应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母后添乱,实在是他们的过错。 皇后冷笑“范家还敢来拿捏你们?金童这个没出息的,为了个女人竟让臣子摆谱,看得上他们家的姑娘是给他们脸,真把姑娘当摇钱树了不成?” 王妃垂着头不敢应这话,皇后看了眼她的模样,想必那萱雅姑娘是个极其出挑的美人,要不然也不能让她如临大敌,也罢,毕竟同为正室主母,皇后最讨厌那些莺莺燕燕,便帮了王妃这回。 “如今是什么时候?婧儿和玉女的亲事还没定下,明年又有春闱,前朝后宫一堆事情扯不清楚,年前又要去皇陵祭祀,我和陛下哪个不是忙的脚不沾地,这时候哪有空给金童大张旗鼓的纳侧妃,我看这样吧,先把这姑娘抬进来做个庶妃吧,待她生下了一儿半女,再抬成侧妃,届时咱们也都清闲了,给她摆几桌酒,让她风风光光的上了玉碟,可不正好?” 周宁忐忑道“母后想的周到,只怕王爷心疼萱雅姑娘委屈。” 皇后冷哧一声“她一个退过亲的小官之女,能嫁进咱们家,怎么还委屈上了?” 范萱雅说起来是光禄寺卿的孙女,实则她的父亲只是个微末小官,凭她的身份,做侧妃还勉强了,更何况她还退过亲名声不好,要不是金童实在喜欢,宫里还不答应呢。 。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萱雅进府受轻视 金童甜言哄佳人 范家迎进宫里的太监进门宣读皇后口谕时,一家人都不敢置信,说好了的侧妃,怎么就变成庶妃了呢? 只是纳个庶妃,连圣旨都不必下,说是口谕还是他们自个儿美化过的,实则宫里的太监一脸漫不经心,只是通知他们一声,挑个好时辰,将你们家的姑娘送进王府,至于怎样的吉日,你们和王府商量便是。 范家这才知道,原来王爷也没那么喜欢他家的姑娘,连个侧妃位都不愿意为她争取。 既如此,萱雅也没什么价值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有辱家门,还要什么大张旗鼓,王府说什么时候要人,他们便什么时候送去,嫁妆也不给了,全当白生养了她一场。 二夫人心疼极了,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从她出生时就开始给她攒嫁妆,可到头来却用不上,只得把这些东西都变卖成了现银,让萱雅带去王府。 萱雅听说自己成了庶妃,悄无声息地被一顶小轿子抬着从王府角门进,心里也是万般不愿接受,表哥难道只是逢场作戏,未将她放在心上么?是不是她不计较名分跟着他,让他看轻了去,觉着侧妃庶妃都只是妾,她这辈子跟定了他,他也无需许什么名分。 金童是心急的很,他只想将萱雅接进门来,至于那些俗礼,他也觉着这时候纳侧妃太麻烦了,好事多磨,先把人接进来,流程以后再补嘛。 既皇后不管他,他自然是越快越好,让范家给萱雅收拾了行李,两天后便来接她了。 金童还是对萱雅有几分真心,亲自上门去接她,这才让范家对她客气了些,老夫人原打算让这个孙女净身出户的,一分钱都不给她,但既然王爷亲自来接,她便给了些添妆,让萱雅带着去王府。 金童见萱雅神情凄然,范家上下也毫无喜色,才后悔他行事失了分寸,萱雅原本该是个前程似锦的姑娘,出嫁时该张灯结彩十里红妆才是,可如今跟了他,凄凄惶惶的,对比起王妃进门时全京欢呼,萱雅实在是委屈了。 不过没关系,这些俗事上让她委屈了,日后他会待她很好,定然比在这府中更好。 萱雅见到金童亲自上门来接她,终于有了一丝慰籍,侧妃位没有了,纳妃宴没有了,亲友祝福也没有了,她如今孑然一身,若他也不来,她真不知该怎么办,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但愿他是良人。 范家悄无声息的就少了一个姑娘,接下给底下的姑娘议亲,旁人就会问“你家三姑娘呢?” 他们只得含糊地说进祥郡王府了,这对书香之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偏偏还有一些没眼色的要细问,“是什么名分进去的?”他们家实在没脸说。 范萱雅悄无声息地进了王府,进府头一日便要去给王妃磕头请安,王妃并未为难她,给她安排了个独门独户的院子,正好在无忧的对门。 “无忧是最温和无害的性子,又与王爷郡主有自幼的情分,我们都很疼她,如今你进来,也要待她亲和些,切莫生出不睦,那可是让王爷左右为难。” 萱雅这才知道,原来除了端庄贤惠的王妃,他后院还一个青梅竹马的异国公主,可他从未和她说起过。若说娶王妃是父母之命,那么无忧公主难道不是他真心所爱么?那她又是什么?他一颗心到底有多少瓣。 金童未让萱雅在正院久呆,王妃说了几句,他便带着萱雅去看她的院子,只是她人呆呆滞滞的,在路上便不说话,金童自觉有愧,拉着她好生哄慰,进了为萱雅准备的藏珠苑后,更是遣退了下人,独留他们二人诉衷肠。 “萱雅,我知这回是委屈了你,可如今父皇母后都忙的很,我也不得闲,待忙过了这一阵,你要的我都补给你,好么?” 萱雅只是偏过头去望着百叶窗发呆,呆着呆着便落了泪,让金童好一阵心疼,“你可别哭了,你这热泪落进我心里,要烧出个洞来,你摸摸,它疼的很。” 金童捉着她的手抚在胸前,萱雅忸怩着推开他,“你这话同多少人说过!人人都不能委屈,就我能委屈,原是我识人不清,我就不该来这儿!” “不来这儿还想去哪儿?你已是我的人了,日后是好是赖,你都得留在我身边。” 萱雅哭诉“我是你的人,可你却不是我的人,我……我后悔死了!” 当初山寺一别,他们就不该再见面,否则她怎会沦落到如今境地,与人为妾,还是个没有名分的妾,她从小便觉着自个儿美貌出众,家世也不差,万万没想到嫁成这样,这哪叫嫁呢。 金童从来是最会哄女人的,生在阴盛阳衰的宫里,他一张嘴能把宫里几个女人哄的开开心心的,对于萱雅自然也不在话下。 “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当年山寺初见,我便惦记上了你,后来家里定亲,我不愿委屈你做妾,只得断了这想头,再后来你也定了亲,我是全放下了,却不想峰回路转,你又孑然一身,再让我见着你,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你了,你说做妾做丫鬟都好,你就要跟着我,我也告诉你,做妾做丫鬟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姑娘,便是没有那些名分,我也能爱你护你,不叫你受一点儿风霜,旁人如何说道是他们的事情,日子是过给自个儿的,也没谁敢你跟前说那些风言风语,萱雅,我敢做保,你进了王府,日子定然比在范家时更加舒坦,因为这儿有我。” 他这一番话惹得佳人泪如雨下,“你就会说这些哄人,那无忧公主你又打算怎么哄?” 他就知道,萱雅是在介怀无忧的事情,“她就是个摆设,婧儿舍不得她在宫里蹉跎一生,让我先安置她,待婧儿成婚开府后,便将她接去郡主府,我也没碰过她,她如今在府里就是被荣养起来的娇客,我拿她当妹妹看,王妃也将她当小姑子哄着,你实在不必介怀,我这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 萱雅果然好受多了,“你不是在骗我吧?” 金童道“是真是假,你在这儿住下了,日后自然能知道。” 日后?她只怕日久见人心。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后院大戏将开锣 姜骥上门求姻缘 金童虽巧言哄佳人,但这佳人也不是个傻子,知道自个儿在王府受轻视,便要立起威严来,一入府就抱病了,不去正院给王妃请安,也不给王爷侍寝,可怜金童惦记了多年,如今佳人进了府里,还只能看不能吃,这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萱雅就是存心吊他几天,太容易得到的,他总是不珍惜,之前她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不计较名分便肯跟他,才让他如此随意对待,如今她进府便称病,可以每日见他,和他谈情说爱,就是不让他碰,他不是心里只她一人么?那便好生忍着,和她只谈风月不谈世俗,做一对心有灵犀的好鸳鸯。 金童不是重欲之人,他知道萱雅就是犯了心病,若她病中他还强硬地要她满足兽欲,或是去别处发泄,只怕萱雅真不愿原谅他了,便忍几日,好生哄着她。 这几日他白日里还是要上职,也要给妹妹打探亲事,下职后还要去看望抱病的萱雅,王妃那儿便难免冷落了几天,他又让人去金玉阁买些首饰来,送了一对玉环给王妃,再送了一对鸳鸯簪给萱雅,才算双方都兼顾了。 萱雅在病中,他每日去看望,却不能留宿,为了安她的心,也不能去别人屋里留宿,便每日去前院书房睡,府中下人窃窃私语,这新来的范庶妃真是受宠,王爷为了哄她,宁愿委屈了自个儿,又让王妃天天坐冷板凳,难怪王妃要向皇后娘娘求援呢。 藏珠院的下人想向新主子投诚,将这些话都报给了主子知道,萱雅疑惑“什么叫王妃向皇后娘娘求援?” 来邀功的下人愣住,想想还是要早进阵营,他们成了藏珠院的下人,和主院必然是对立的,还不如护着新主子和王妃分庭抗礼。 “王爷原本是想纳您为侧妃,他去向皇上请示也是提的侧妃,皇上也答应了,后来王妃娘娘进宫见了一趟皇后娘娘,这侧妃便成庶妃了。” 这话说的讨巧,萱雅银牙暗咬,她就知道,王妃不像她表面见到的那样贤良,可王爷受她蒙蔽甚深,对她颇为爱重呢。 得了这个消息后,萱雅知道她得改变策略了,当天晚上金童来看她,她便病好了,让金童留下。 金童痴笑,可算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翌日早起金童带着萱雅去正院给王妃请安,他原本该去上职的,但怕萱雅受委屈,还是陪着她去,衙门里的事情先放放吧,他一会儿不去天塌不了。 王妃笑望着他们,真是护的紧呐。 金童终于得到了他理想中的贤妻美妾,可齐人之福不是这么好享的,他的后院也开始不太平了。 话分两头,金童搞定了萱雅的事情后,也终于要专心忙妹妹的亲事了,下个月便是他们兄妹俩十九岁的生辰,皇后说要在生辰之前把婧儿的亲事定下,这谈何容易。 婧儿说她想嫁个武将,可京城勋贵年轻一代里,能拿的出手的武将可不多,也就姜家的子弟还可以,林长玉有两个兄弟也还不错,可又要出身嫡房发奋上进,又要心性沉稳人品正直,长相也要周正,那可不容易,而且婧儿说过不想嫁比她小的男子,那就更难了,婧儿如今可算高龄贵女了,比她大的大多都定了亲。 姜骥上门说想求娶他妹妹时,他险些要掏掏耳朵了,“你给谁求娶?阿骏定了亲,你们家还有合适的儿郎么?” 镇国公府只有长房出挑,其他几房都平庸的很,这也是京中勋贵人家培养子嗣的常见手段,举全族之力培养出最优秀的嫡长子嫡长孙,其他旁枝便不管他们,只要嫡枝壮大了,旁枝也能受其庇荫。而文臣之家则是普降甘霖,巴不得族中人人都会读书,考中举人进士的子弟越多,这一个家族便越有声誉,就像周太傅家里,他们家真是文风昌盛,别说是主家的子弟出了好几个进士,旁枝里也有不少进士举人,只是这些人在仕途上走得长远的不多。 姜骥犹豫一瞬,诚恳道明了来意,“王爷觉得我如何?我如今也正在议亲。” 金童好半晌没说话,姜骏如何?很不如何!他确实出身贵重才能不俗,确实人品端正心性坚毅,确实生的也相貌堂堂,可他比婧儿大了整整十岁!他还娶过妻,膝下有一对嫡长子女,竟然还敢肖想他金尊玉贵的妹妹?他莫不是失了心智,他们皇家的姑娘怎么可能给人做续弦后母! “世子可是喝多了说胡话么?我们家姑娘的名节可不能玷污了。” 姜骥若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他立刻就能让人把这厮痛打一顿扔出去,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姜骏面容端方神情凝肃,瞧着全无半点玩笑模样,“我来时未饮过九,如今此言也是出自肺腑,我知晓我高攀了郡主,但我昨日上职时抽空见了郡主一面,说的正是今日来意,她答应了。” 金童眼神桀怒“她小孩子家罢了,婚姻大事自然是由家里长辈做主,她应了算不得数的,世子也莫再提这话,我不会答应,父皇母后也不会答应!” 姜骥早猜到了如今场面,金童是真心疼爱这个妹妹,自然不能答应,可他也想将那个姑娘纳入羽翼下保护,她愿嫁,他怎能不娶。 “我会亲自向陛下表明心意,届时还望王爷能真心祝福。” 金童气坏了,“你就这样笃定父皇会答应?” 姜骥道“尽力一试。” 她总要嫁人的,她说她想嫁个武将,放眼如今京中年轻武将,谁能比得上他的成就?他只是大了她许多,错过了许多事情,旁的他都配得上这位完美贵女。 金童以前有多敬重姜骥,如今就有多厌恶他,一个拖家带口的鳏夫,竟敢肖想婧儿?他绝不会答应!他知道婧儿在想什么,非得好好和她谈谈,务必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姜家的长媳哪里是好做的,更别提姜定南都七岁了,婧儿嫁过去做老妈子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么? 姜骏和金童不欢而散,出祥郡王府的门时,他望着今儿这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接下来还要去御前走一趟,任重而道远。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金童劝妹阻亲事 手足互爱情谊深 姜骥走后,金童便急匆匆地进宫,婧儿在浣翠居的庭院里修剪她种的花,一丛如瀑的紫藤,从墙脚开始长起,婧儿在院中架了一道木制拱桥,让它顺着拱桥一路爬。桥下是婧儿让匠人挖的小水潭,点缀了些玲珑有致的小块太湖石,溪水是从外头引进来的活水,在这处形成个小泉眼的模样周转循环,见了的人无不夸这处景致清雅灵动,能有这般巧思仙赋的姑娘是怎样的玲珑心肝。 可就是这样玲珑心肝的姑娘,如今被一个鳏夫觊觎上了,还愿意委屈终身,怎么不叫人惋惜暴殓天物。 婧儿修剪了一地的花枝,放下剪子松松手指,抬头便见哥哥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沉郁卒,这是在哪里受的气,要来她这儿发泄? “站那儿做什么?怎的不进来?” 金童强忍了口气,进了婧儿精心打理的庭院里,见到这一院的花花草草小桥流水,忍不住酸了句“你也在这儿住不了多久了,打理的这样精致,不定日后要便宜了谁呢?” 婧儿听他的话外之音,疑心他是不是已知道了,姜骥行动这样快么? “有哪处是能住一辈子的?我在这儿也住了十来年了,多久才算久?便是日后不再属于我,我也舍不得在临走前把它搅的破败不堪,日后我有了新家,自然还是要按着我的喜好来布置。” 郡主府是她以后的家,自然要精心布置,可浣翠居也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便谈不上时日短将就着,她从来善待自己,莫说住了十来年,便是只住一个月,她也要让自己舒坦着过完每一日。 “你的新家?只怕国公府不会依着你的喜好来布置。” 王夫人强势,且一向不喜欢婧儿,当初婧儿和姜骏的亲事她便极力反对,如今转了一圈,竟要做她的长媳宗妇,她会愿意才怪呢! 婧儿愣住,哥哥果然是知道了,她该如何说服哥哥呢? “我便是嫁了姜骥,也还是要住在郡主府里的,国公府不按我的喜好,郡主府按我的喜好来布置便是。” 金童气极“你还真就打定主意要嫁姜骥了?他大你十岁!还有一双子女,你嫁过去给人家做续弦后娘,日后要对着原配夫人的牌位行妾礼的!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怎能让你嫁给老男人做续弦,你什么时候眼光这样低了?” 以前金童也是一口一个姜大哥叫的亲热,如今事关妹妹的终身,一口一个鳏夫老男人称呼人家,惹得婧儿连连蹙眉,恼道“你别这样说他!他很好的。” 金童怒极反笑,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护着姜骥说话了,“有多好?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那你怎的不说他出身世家年少有为相貌俊朗人品端方性情沉稳,京中与我们同辈的子弟里,谁比得上他的成就?他只不过比我大了几岁,若不是他丧了妻,还轮不到我呢。” 金童一口一个鳏夫称呼人家,可知这京里多少姑娘想嫁这个鳏夫,婧儿若不是郡主,还不定能争到呢。 “你还觉着自个儿捡了宝不成?” “他本来就是宝!” “宇文婧!”金童气的直呼她的全名,“你是疯魔了不成?姜骥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铁了心要撞上去,你……你到底是想嫁给他,还是想嫁给镇国公府?” 婧儿闻言一愣,二者都有吧,姜骏本身人才出众,值得她嫁的,他又是镇国公府的继承人,就更值得她嫁了。 金童看她这模样,就知道他猜中了,“你说的早有打算,就是在盘算姜骥?我说过,我不需要你为我争取什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的他的主意?你就是为了他拒绝了玉麟?” 婧儿这几个青梅竹马,哪个都拿的出手,只是比起先入朝几年的姜骥,他们输在年龄和阅历上,姜骏若是家中长子,不见得如今的成就会比姜骥差多少,李玉麟若到了姜骥的年纪,也不见得比姜骥差,大概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弊端,他们和婧儿一起长大,却无法在婧儿需要帮助时为她遮风挡雨,而有这个能力的姜骥,又比婧儿年长许多。 再听到李玉麟的名字,婧儿心里的波澜已经小了许多,从她打定主意后,她便时常在心里拿李玉麟和姜骥比,论家世李玉麟难以望姜骥顶背,论才能一人从文一人从武,李玉麟前途未卜,而姜骥已经青云直上,论相貌品性二人都不错,她没什么挑的。如此对比起来,李玉麟有的姜骥都有,姜骥有的李玉麟却没有,那么对于她这个利益至上的郡主来说,自然是舍鱼而取熊掌。 如此给自己暗示了一年,她终于轻松了许多,越来越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没有选错,姜骥就是良人,哥哥也需要镇国公府的助力,如此对他们二人都有利。 “就是从你在郑州出事时,我求助无门,只得找到了他身上,他一听我求助,便收拾行囊去了郑州,你看,他就是这样好,从小到大,他救过我帮过我多少次?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嫁麽?” 金童是头一回知道其中关节,“不是父皇让他们父子俩来救我的么?” “父皇只让镇国公去,姜骥是我找了他之后他才主动请缨,你也说过,在山上时镇国公不顾你的死活要发兵剿匪,是他为了你以身涉险,而那时候玉麟还在闭门苦读,我等不得了,他或许日后能入阁拜相,可咱们有命等到这个时候么?我嫁了姜骥,他立刻就能与你站在同一阵线,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对么?” “你说的都有道理,可你喜欢他么?我是那种卖妹求荣人?你不必再说,镇国公府若愿帮我,不必联姻巩固,他们也会靠上来,若他们要明哲保身,做忠正的保皇党,你嫁了过去,也无法动摇他们的想法,到时只会让你成为一个外人,无法融入他们家,你余生都不会幸福。” “有你在,我就会幸福,我从来没有把我的幸福押在我未来的夫家身上,而是押在你身上,所以,我嫁什么人还重要么?” “你……”金童鼻子酸酸的,眼睛有些胀痛,这丫头,说的是些什么话。 “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和我日后为你提供庇护,这并不矛盾啊,你嫁了自己喜欢的人,日后也还有我,你会得到双份的爱,我与你的心爱之人,并不是鱼与熊掌的关系,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辛苦。”她嫁给姜骥,可以让哥哥轻松一些。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姜骥御前求贵女 三堂会审难断意 金童劝不住婧儿,而那厢姜骥又已经马不停蹄地到了御前,向皇帝求娶他的养女。 皇帝初时是和金童一般想法,觉着婧儿嫁给姜骥可太委屈了,不过一瞬之后又想到了许多,貌似姜骥除了年纪大一些,娶过妻有孩子之外,也没什么不好。 呸!这还叫没什么不好,只这几样就已经顶过他再多的好了! 毕竟是皇帝最看重的年轻臣子,皇帝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当场拒绝,说要同皇后商量一二,也要问问婧儿的意见,也让姜骥回家问问家里的意见,虽他说再娶家里不大管束,主要听他的意见,但若这个人是皇室郡主,镇国公应该知道其中利害。 姜骥听命没再纠缠,但愿她能和他一样坚定立场,可别家里一劝阻,她便放弃了,依他对她的了解,她该不是这样软弱的女子。 皇帝去坤仪宫同皇后说了这事,皇后初时反应也是大为恼怒,“他一个鳏夫还敢来肖想咱们家的姑娘?那王氏当初我要促成婧儿和姜骏的亲事,她死活不肯答应,如今倒是她家长子来求娶,她不是挑剔的很嘛,看不上咱们家的姑娘,我当她能找到什么好儿媳,结果她两个儿子还不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只惦记着婧儿。” 皇后是个有些虚荣的女子,王氏是少有的敢落她的面子的人,她记了许多年,如今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姜骥可不是姜骏那个没主张的毛头小子,看上了就来御前求娶,王氏当初看不上婧儿,现在就要让他们家高攀不起。 皇帝看事情要长远一些,不像皇后只惦记着妇人家的龋龃,他叫了婧儿过来,正好金童还在浣翠居,兄妹俩一道过来了。 “你们兄妹俩都在,那就更好,婧儿,姜骥来御前求娶你,这是他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 依姜骥的性子,没有六成的把握,不会冒冒失失地来求娶,这把握是谁给他的?是婧儿还是金童? 婧儿把不准皇帝嘴里的你们是指谁,却不愿让哥哥牵扯进这事,只道“他来找我过,同我说过这话,我……我只说,他若真有诚意,自然是要过家中长辈的明路的,他……便去找您了。” 帝后便听了出来,“这么说,你中意他?” 皇后更是怪声抬起地说话“你前阵子才说想嫁个武将,这么快姜骥就来求娶了,你见过他几次?” 婧儿惊恐跪下,“拢共也就那几次,回回见他,都是他救我于危难之中,我……我幼时便很崇拜他,那时尚不知事,只觉若我长大后也能嫁个这样的盖世英雄便好了,可我真的大了,也没见过比他更出挑的英雄,可巧他又丧妻了,如今与我一般,都是要议亲的时候,他上门来说,我……我也寻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听她这意思,竟是非姜骥不嫁了?难怪之前要给她议亲,她这个也不愿那个也不要,原来是惦记着这个鳏夫,又不好开口,等着人家来求娶?至于姜骥怎么如了她的意,在她盼望的时候上了门,婧儿定然还有些事情没说。 婧儿的意思是她想嫁,可金童却拆她的台,“姜骥也来找过我,我将他骂出去了,却不想他还贼心不死,竟敢来御前求娶,父皇,您可千万不要答应他,姜骥比婧儿大十岁,又丧妻有嫡长子女,那王夫人也难缠,婧儿嫁过去只怕要受不少气,姜骏确实才能品貌不俗,可也不是世间无二,怎么就非得嫁他了呢。” 婧儿望向哥哥委屈的很,弱弱说了一句“他只比我大九岁。”虚岁十岁罢了。 听她这意思,还真就认定姜骥了,兄妹俩难得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帝后两人嘛,皇后是万分不同意,皇帝倒是有考量,只说等姜骥回家问过父母的意见,他和镇国公谈谈。 婧儿和金童从坤仪宫出来,两人对视一眼皆偏过头去,分道扬镳各回各家,为了这事兄妹俩竟是生了虢隙,看来幼时再亲密的兄弟姊妹,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便成了两家人,各为其主了。 婧儿回了浣翠居,下午大公主和二公主就寻了过来,问她是不是要嫁给镇国公世子了? 她们和皇后一样的想法,觉着姐姐嫁给姜世子委屈了,姜世子也太老了吧,比她们大十来岁,又冷冰冰凶巴巴的,怎么配得上她们温柔貌美的姐姐。 婧儿没理会她们的评论,“小孩子家懂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也别到处说,别到时候事情没成,人人都知道我要嫁姜家了。” 打发走了上门关怀的妹妹们,婧儿坐在窗边发呆,这事情能成么? 若不是姜骥,还能是谁呢?她也没想过要嫁旁人了,一个李玉麟让她惦记了几年,后来忘了李玉麟打量姜骥,又打量了几年,她已经十九了,还有几年能让她再重新接受一个人?新婚之夜要和一个陌生人度过,可实在太难受了些。 为了这事情努力的可不只有婧儿一个,姜骥只有比她更上心的,这时候婧儿找一个比她大几岁有担当的男子优势便体现出来了,姜骥的父母他来搞定,婧儿的父母也由他来说服,婧儿只需等着做新嫁娘便是。 姜骥是在晚膳后的闲谈时间说起这事的,他让下人把定南和晨曦兄妹俩带走,他们大人有话说。 原本这事情只需请示父母便可,姜骏可管不了长兄要续娶谁,但他要娶的那人和姜骏渊源颇深,他就想让姜骏留下来,看看他听说后是何神情。 是何神情?总之不是太好的神情,和父母一样,面上满是惊愕和不敢置信,他眼里还多了几分遗憾惋惜,又有几分追悔莫及。管他呢,当初是他不知争取,错过了这样好的姑娘,如今他已和青梅竹马的林家姑娘定了亲,郡主与他无甚干系了,她要嫁谁,又何必在乎他的感受。 王夫人是头一个不同意的“你怎么能娶她?你比她大许多,宫里不会同意的,你怎么就动了这个念头呢?”而且皇后以前还极力促成郡主和姜骏的亲事,结果弟弟没娶,现在哥哥要娶,他们家怎么丢的起这个人? 姜骥听得出母亲的弦外之音,但他就是想娶,郡主和姜骏有何干系,难道因为他们以前议过亲,他便不能娶了?这京中子弟被皇家相看过的多了去了,姜骏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并无任何不同。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姜骥力争心上人 忆旧事笑颜渐开 镇国公夫妇会反对是姜骥意料之中的事情,甚至他那沉默不语的小弟,只怕也是在无言抗拒。他从来不让家里操心,但就这次,他想任性一回,遵循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娶她只为她一人,父亲不必担心我会因她动摇家里的走向,父亲春秋正盛,若我日后真犯糊涂,父亲尽可大义灭亲。” 母亲只是单纯的不喜郡主,当年要和弟弟议亲时她便不喜,如今他想娶,母亲还是不喜,甚至因为郡主以前和弟弟有过牵扯,她不愿让人说他们兄弟争一女,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父亲倒是不看重这些俗事,可他反对的意见更甚,祥郡王野心勃勃意图谋储位,和德郡王府的世子如今在打擂台,镇国公府当然不能卷入夺嫡之争,而他若娶了柔嘉郡主,自然便代表镇国公府加入了祥郡王的阵营,父亲爱惜羽毛,不能做这样的事,不说祥郡王前途未卜,就算他此时已是太子,镇国公府也不能这么快便投奔下一任君主,让如今在位的皇上如何想? 这些他都懂,他也知道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他不该如此任性,他的亲事从来不代表他一个人的选择,可那个姑娘,他也实在惦记。 姜骥说的容易,他是镇国公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怎能轻易废了,他向来是心性坚定之人,镇国公知道不能轻易说服他,只道“估摸着陛下会找我说话,到时听听他的意见,咱们家自然是听命行事的。” 若皇帝肯把女儿嫁给他们家,他们家有什么理由拒绝,此前王氏已经拒绝了皇后提的姜骏,如今姜骥亲自去求,他们家若还拒绝,可真要将帝后得罪透了,我们家的姑娘就那样不济,让你们这般看不上眼? 姜骥和姜骏退下后,镇国公夫妇又说了会儿话,要镇国公说呢,那个郡主除了身世敏感之外,其他也没哪点配不上姜骥,只是她这个出身,怕她嫁进来后定南兄妹俩会有压力,若是郡主又生了个儿子,届时和定南谁贵呢?最怕的就是祥郡王日后真成了事,郡主生了儿子,只怕定南危矣。 这时候镇国公忽而埋怨起妻子来,早知当初就让姜骏娶了郡主了,一个幼子媳妇,也代表不了镇国公府的立场,总好过如今和姜骥牵扯到一起。 王夫人不满意了,“你怎的怪我?当初你不也不同意阿骏娶她么?不就是防着祥郡王?谁知道他们兄妹俩野心这大,竟然还图谋起咱们家宗妇的位子来。” 镇国公看事情何其长远,早就看出了祥郡王野心勃勃,不可能甘心一辈子屈就于郡王之位,那时候他们便不想和祥郡王牵扯上,让姜骏娶了林家姑娘,和柔嘉郡主断了往来,那时候也没想到他们会图谋姜骥,偏偏姜骥还就上钩了,真是失策。 姜骥可不是姜骏这个好糊弄的,他猜到了家里不会同意,竟然先斩后奏,如今镇国公夫妇非常被动,只能等着宫里传召,他们再看看如何应对。 姜骥兄弟俩一同从父母的院子出来,要回前院去歇息,一路上姜骏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大哥怎的想娶婧儿了?你何时看中了她?” 大哥是英武睿智的国公府继承人,婧儿是高贵优雅的皇室贵女,原本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朋友嫁给了自己的长兄,日后和他是一家人,他又娶了阿玉,果然如幼时所言那般,日后他们都嫁娶在一处,成婚后还能在一处玩,可婧儿成了他的大嫂,真的还能一处玩耍么?他这心里怎么就是不得劲儿呢? 姜骏看得出弟弟眼里心里的小别扭,实则是不太爽快弟弟这般优柔寡断的,曾经他尚有妻室时,便被这个小姑娘的坚强狠绝打动了,那时他对她尚没有这般心思,只希望弟弟日后能把她娶过门,好生待她,他作为长兄,也会为他们小夫妻俩撑起一片天,让他们在他的羽翼下快乐无忧。可姜骏实在让他失望,明明从小就爱缠着这姑娘,偏偏没有去争取,最后家里为他定林家姑娘,他也不反对,既如此,如今又来酸个什么劲儿?他也不舍得把这姑娘交给旁人,自个儿收到羽翼下来护着吧,总比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可靠。 姜骏问他何时看中了这姑娘,他也说不上来,大概多年前他捏断她的脚时便留了种子,后来城外大雨送她回宫,受她所托赴郑州营救金童,再后来就是那日宫门外相遇,捕捉到她眼底来不及掩藏的热切…… 这样想来,他们见面相处的时候并不多,但回回都让他印象深刻,再往前还有她很小的时候,在西山围场学骑马,坠马被他所救,后来甚为知礼地上门谢他的救命之恩。还记得她那时不过五六岁,却已经是个小小贵女的模样,皇后怕人家说她苛待养子女,这兄妹俩出门做客身上总是穿戴着华服美饰,尤其是她,小小的脑袋上戴着不合年纪的小凤钗小凤冠,行走间端庄有度不疾不徐,不明白为何这样规矩懂礼的姑娘母亲不喜欢? 好似有一回她下马车时不愿让下人抱她,非要自个儿踩着马凳下来,一身衣裳又穿的繁琐,他怕她跌着了,便上前将她从车上抱下来,那时只是一片热心,后来听堂妹说起,才知她可能是不愿让人触碰,那可是他唐突了。 姜骏等了半晌没等到兄长答他,偏头偷偷觑一眼,却见兄长脸上挂着罕见的愉悦笑容,这是想到了婧儿么?他和婧儿之间有何过往?能让他思及便喜从心起?自己和婧儿青梅竹马长大,一处玩乐的时候才多呢,也不像兄长这样。 意识到弟弟在看他,姜骥忙收敛了笑容,回想他走神前听到的话,回了一句“有段时日了,她很好,京中贵女有几人能比她强?我不看中她,还能看中谁?” 姜骏郁郁点头,是啊,婧儿是很好,他不敢娶她,怕玷污了心中女神,也怕日后反目成仇,坏了多年情分,可也不舍得便宜了外人,现在要嫁到他们家了,这算不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闻听宫中联姻事 德郡王府另择枝 姜骥御前求娶的翌日,皇帝下朝后留了镇国公去御书房说话,无旁人同行,朝臣虽早已习惯了镇国公的盛宠,但如此另眼相待,不知又有什么肥差要交给镇国公去做了。真是,朝中这么多勋贵武将,皇上眼里就只有一个姜家。 镇国公已做好了准备,皇帝也不拐弯抹角,问镇国公对这儿女亲事如何看,镇国公哪敢发表意见,只说犬子荒唐,唐突郡主,请陛下恕罪,倒也没说什么不敢高攀的话。 皇帝和镇国公也算英主能臣的典范,一个镇国公,一个曾祁昌,解决了他多少难事,姜骥也是他寄予厚望的后辈,娶婧儿不算埋汰了,只是这其中利害,相信镇国公也是很清楚的。 “宏远是朕最青睐的晚辈,朕早年便遗憾没有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儿,能将他招为东床快婿,如今倒也算偿了朕一桩心愿。” 若是他的亲女儿,这事还更不好办,驸马无实权,更别提带兵上战场,姜骥这好苗子他还舍不得呢,娶了婧儿倒正好,只是金童…… 要不要送他这份大礼呢? 镇国公只得干巴巴地回应陛下谬赞,心里也摸不准皇帝在想什么,这是同意了? 皇帝没给定论,让镇国公找回去了,估摸着是还在观望,姜骥一回来就去问他,“父亲与陛下商量的如何?” 镇国公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如何!” 往常他这副脸色只能是摆给幼子看的,优秀沉稳的长子从不让他操心,如今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 姜骥对着父亲鞠了个躬,毕恭毕敬道“还望父亲告知。” 镇国公满心的憋屈,这都叫什么事儿,平白无故地扯了这么一遭,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嘛,如今让他焦头烂额,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都是讨债鬼。 “陛下没给准话,估摸着是还在观望。”也不知道是观望姜骥,还是观望姜家,或是观望祥郡王。 姜骥心里暗急,这事不能拖,就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看来他得再出把力才是。 ―――― 宇文钦下职后回家,一进门便问父亲在哪里,下人说是在正院和王妃说话,他也不等人通秉,径自便寻过去了。 正院的丫鬟见他进来,欢欢喜喜的为他打帘子,还跟了几步说话“世子今日回来的倒早,可要留在正院用晚膳?想吃什么,奴婢安排厨下去做。” 若是往常,宇文钦必要和几个伶俐的丫鬟调笑几句,今日却冷着脸不理人,让几个丫鬟的笑意僵在脸上,送了人进去便不敢再逗留,将屋子留给了他们一家三口说话。 德郡王妃见儿子进来,忙将手里头的东西收起来,还埋怨儿子一句“你这孩子,来爹娘屋里怎的也不通传一句?” 她和王爷感情很好,若儿子进来见到夫妻俩在亲热,这成何体统。 宇文钦没管这些,看到母亲收起来的帖子,问她“母妃手里拿的什么?” 王妃叹了口气,将帖子给他看了,“陈家姑娘的庚帖,如今已出了国孝,陈家上门催了好几回,让咱们家过完六礼早日完婚。” 他们家当年定下陈家姑娘,是看准了陈侍郎能接任兵部尚书之职,结果曾祁昌空降兵部,陈侍郎还是个侍郎,且宇文钦也进了兵部,日日看着这准老丈人作威作福,还时不时给他送个荷包扇套的,说是陈姑娘亲手做的,真是,亲爹给女儿拉皮条不成?没见过这样的做派! 其实陈家也怕,陈侍郎竞争兵部尚书失败,他们就怕德郡王府会悔婚,只能安慰自个儿德郡王府爱惜羽毛,不能做这样的事吧,只要他们家的姑娘没什么毛病,对方凭什么退亲?如今德郡王府是陈家能抓住的最粗壮的稻草,他们说什么也不能撒手,只是愈发积极的催促亲事,德郡王府却一直温温吞吞的,让他们心里悬乎。 想到陈家的做派,宇文钦后悔极了,这真是他走的最错的一步棋,一把将陈姑娘的庚帖扔远了,愤愤道“我不可能娶她!金童都要和镇国公府联姻了,我却要娶个侍郎家的姑娘,我还怎么和他争!” 德郡王府夫妇闻言一振“你说什么?金童和镇国公府联姻,谁和谁?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宫里不就那几姐妹待嫁,当然是柔嘉郡主和姜骥,皇上昨日下朝后留镇国公说话,就是谈这事儿呢,听说要在柔嘉郡主十九岁生辰时由皇上赐婚,多大的派头呀!” “这怎么可能!姜骥比柔嘉郡主大十岁,这事是谁提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怎么能答应呢?你听谁说的这些,我们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着,柔嘉郡主不是要定那金陵的乔解元么?” 德郡王夫妇不敢置信,宇文钦初听时何尝不是如此?他现在也是烦躁的很,金童本来就占了一个养子的名分,比他更名正言顺,他引以为强项的,只是父母会经营人脉,他们家比东海郡公府好太多,可现在看来,金童兄妹俩更会拉拢人脉,连爱惜羽毛的镇国公府都能拉上船,他就说姜骥油盐不进,喊他去吃酒十回有九回要推辞的,原以为他就是如此端方严肃的人,却原来是早就定好了主意,要上祥郡王府的船。 “宫里都传遍了,只暂时瞒着外人而已!金童和姜骥做了姑舅,那是如虎添翼,我却要接手陈家这个烂摊子,我绝不会娶陈氏女,母妃您想个法子帮我把这亲事退了吧。” 德郡王妃也慌了起来,“好好好,让我想想法子,这亲家确实不能要了。” 若是镇国公府真的站了祥郡王一派,儿子可就输了金童太多,这是万万不能的,他们必要为儿子寻一个能和镇国公府匹敌的人家做岳家,可京中哪户人家能和镇国公府匹敌呢?勋贵之家以姜家为翘楚,文臣之家,首辅是不要想了,六部尚书或能盘算一二。 德郡王妃确实行事神速,赶在婧儿和姜骥定亲之前便先退了陈家的亲事,理由是陈家姑娘身患顽疾。 其实也不算顽疾,只是陈家姑娘的右脚有六个脚趾头,素日里穿着鞋袜,谁看得到,德郡王妃也是拿捏住了陈家姑娘的心腹乳母,才得了这个秘密。 得了这个秘密后,他们家还算护着陈家的面子,没将事情喧哗出来,私下里和陈家解决了,旁人问起,只说两家后来另找了高僧算八字,不太合。 陈家知道他们是看不上自家的门第了,却还要维持面上仁义,便是退亲,也是你们家的姑娘有问题,我们家护着你家姑娘的面子,你们要感恩戴德才是。 何其虚伪恶心。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郡主终身落姜家 国公府分家迎媳 德郡王府和陈家退了亲,很快便再抛出了橄榄枝,要为宇文钦求名门贵女,柔嘉郡主和姜骥在议亲的事情尚无外人知晓,这也是德郡王府急于给宇文钦定亲的原因,若是让人知道了姜家站在祥郡王府一边,想上德郡王府的船的人家难免望而却步。 听说宇文钦在寻觅高门贵女联姻,金童府上的门客都劝他答应姜骥的求亲,德郡王府如此钻营,他们实在不能清高。 “这不是清不清高的问题!如果只是让我礼贤下士,我有什么不能做的?可如今是要我牺牲妹妹的终身幸福换取权臣助力,这绝不行!” 周先生望了眼胥先生,后者只执着茶水轻啜,一副不管事的模样,真是,王爷是请他来做谋士还是做隐士的? 作为王爷的幕僚,周先生难免要忠言逆耳,“这怎么是牺牲郡主的幸福呢?姜世子也是人中翘楚,且郡主又真心仰慕,说不得郡主嫁了他之后幸福美满,您若多加阻挠,说不得郡主还会怨恨于您,便是郡主不嫁姜世子,再嫁旁人又如何能担保他终生待郡主好呢?” 金童皱眉冷脸“先生不必再说,我绝不松口!” 平心而论,站在一个路人的角度来看,姜骥确实很优秀,若婧儿不是那样的初衷,他会觉着妹妹能嫁个这样的男子还算可以,可他无法接受婧儿为了给他谋权臣助力嫁一个她不喜欢的老男人,若婧儿日后不幸福,他一辈子也无法释怀,他还是希望婧儿能嫁给李玉麟乔卿云那样的才子,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 金童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婧儿的终身大事并不是他能做主的,姜骥诚心求娶,婧儿也真心想嫁,若没有万不得已的原因,做长辈的也不能棒打鸳鸯,两家又不是世仇,也没有利益冲突,相反皇帝和镇国公是互敬互爱的好君臣,能做儿女亲家那是更加美满的事儿,两家的孩子也没什么能让对方长辈挑错的地儿,便是有,也要顾忌对方长辈的面子,难道说你儿子(女儿)哪里哪里不好,不适合和我们家结亲?双方思索了几日,还是将事情定下了。 赐婚圣旨下到镇国公府时,是由镇国公府带领全府男丁在前院摆了香案接旨,王夫人则带着女眷在后院摆了香案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这事儿他们也是瞒着家里人进行的,知道的也只有他们大房几个人,圣旨一下来,其余人都惊了,心道这郡主怎么会嫁到他们家来?大嫂当年极力反对郡主和阿骏结亲,如今倒换了阿骥去娶,可叫她呕坏了吧! 几个妯娌想看王夫人的笑话,接了圣旨后便围着她恭贺,道“郡主和阿骏以及林家姑娘都是自好的朋友,日后嫁了过来,可不必担心这叔嫂妯娌矛盾,大嫂好福气!” 可不是好福气嘛,两个儿媳都不是她中意的,而且出身一个比一个高,做派一个比一个气盛,以后大嫂想在她们面前摆婆婆谱可难了,指望她们像平氏一样伺候她,做梦去吧! 王夫人看着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妯娌,心下气狠,不过很快就让她找到了出气的机会,郡主要嫁进姜家,皇帝下旨,将镇国公府辟出三分之一的地界来做郡主府。 镇国公府建在在皇宫外围第一圈的地界,围着这一圈的哪家不是顶级权贵,开朝时都挤的满满当当的,如今这些人家都还在传承,府邸也一直不曾空置,婧儿的郡主府一直没建,就是打算等定了亲后挨着夫家府邸建一座,如今镇国公府周边可没有地方再建一座郡主府了,既是姜家要娶郡主,自然得他们出房子,镇国公府占地极大,比王府都不差什么的,辟出一块地方来圈成郡主府理所应当,总不能让婧儿去别处开府,日后和承爵的丈夫分居两府不成? 镇国公府算得上人丁兴旺,但嫡长房目前人丁并不多,姜骥丧妻有一儿一女,姜骏还未娶妻,镇国公还一个庶女,已经出嫁了,其他几房倒是人丁不少,王夫人虽不爽郡主嫁进来要占他们家一大块地方,但能趁机将那几房吃白饭的分出去,也算了了心头一桩大事。 镇国公召开了家庭会议,便是提这事儿,“郡主要嫁进来,咱们家得辟出一片地方来做郡主府,所以,住不下这么多人了,母亲离世前已将她的体己分了,如今只还剩府上的一些产业,祖产是不能动的,其余产业我占五成,剩下的你们几房平分,工部的人”过几日便要来了,你们快些收拾,有屋子的搬去你们自个儿的屋子里,没屋子的我帮你们找。” 镇国公不善言辞,说不来如何温情款款的话,这话乍一听语气冰冷不容置喙,但其实对兄弟们都不薄,他不是吝惜钱财的人,旁的人家分家都是嫡长房占七成,其余兄弟占三成,镇国公只占五成,算是大方了,且姜家如今除祖产外的产业多是来自他南征北战掠取的财富,或是圣上赏赐,其他几房没做什么贡献,镇国公愿意分一半给他们,已经是极其大方了。 原本他只打算占三成,给几个没什么本事养家糊口的兄弟多留些钱财,只要他们不肆意挥霍,够他们丰衣足食过一辈子了,但王氏说他们家马上要娶郡主,不知要出多少聘礼,林家的嫁妆也不会少,且万一郡主日后生了儿子和定南分庭抗礼,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届时姜骥都靠不住,他们做祖父母的不得多留些东西给定南么?这样一番劝,镇国公才改了主意,只分了五成家产出去,就这样王氏还肉痛呢,那几房吃了这么多年白饭,老国公和老太太死前都把体己分了,如今这姜家的东西还有他们什么份儿?这些可都是她的丈夫儿子用血汗换来的,凭什么便宜他们! 王氏觉得他们出多了,那几房却觉得他们得少了,只是不敢当着长兄长嫂的面吵,但镇国公两个亲弟弟事后都来找过他,大意就是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和那几个庶房分一样的东西?镇国公也深知这两个弟弟的尿性,另给他们准备了一笔安家银子,让他们不要到处喧哗,免得坏了兄弟和气,也怕王氏知道了又要嘀咕。 他自以为做的隐蔽,实则掌管中馈的王氏怎会不知,暗骂那两房厚脸皮,国公爷就爱养着这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将他们惯坏了,日后分出去了有什么破事还不是要寻来国公府,竟是要一辈子给他们擦屁股不成?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未过门继子施威 争地界两家暗恼 分家这事儿,只要钱财处理得当,让各人都满意了,便分的爽快,那几房得了钱财,都麻溜地滚了,只是遗憾日后失了国公府这棵大树,没那么好乘凉了,连带着对即将要嫁进来的郡主都没了好感,若不是因着她,他们还能多呆一阵子的。 国公府分家之后,诺大的府邸立刻就空置下来,显得有些冷清了,王夫人忙着清点各房的院子,果然,很多公中的摆件家具都被他们带走了,真是雁过拔毛。 还不待冷清几日,工部的官员便带着匠人上门,开始在国公府施工,姜定南虎着脸护在鸣玉堂前,不许施工的人推他娘的院子,“都滚开!这是我娘的屋子,你们不准动!” 爹要再娶了,他要有新的母亲了,他才不要新母亲呢!那个郡主还没来就这么声势浩大,还想推翻他娘的院子重建,这绝对不行! 姜定南护着鸣玉堂不与别人碰,倒让工部的官员很有些为难,问国公府,王夫人只说稚子少不更事,却也没拦着,姜骥沉默半晌,看到长子强作镇定,眼泪却在眼里打转,心下也不忍,还是和工部的官员商量,能不能动别的地方,这处留着吧。 工部的官员也很是为难,鸣玉堂是世子在后院的起居之所,仅次于王夫人的熙和院,姜骥日后要承爵,按理郡主日后也要住进熙和院的,但镇国公夫妇如今还健在,这熙和院便不能动,其他的犄角旮瘩又太偏僻了,离主院有些路程,这郡主府不建在鸣玉堂的旧址上还能建在哪儿? 双方为这事僵持下了,郡主的婚期定在明年九月,也就剩一年的时候,这郡主府可得快些建好,实在谈不下来,只能去御前请示了。 金童听说姜家在为郡主府的选址扯皮,气得进宫找家人说道“我就说不能嫁这鳏夫!还没过门呢,姜家那小子就敢给下马威了!咱们不能让,若真对亡妻情深义重,姜骥怎么不给她守一辈子?凭什么要让婧儿为他们的情深义重委曲求全?” 婧儿若嫁了旁人,自然会有一座气派的郡主府,哪里像如今要在镇国公府划一块鸟笼子般的地方出来,还要接受他们再三的挑拣排挤,这里不能动那里不能动,非得那些没人住的犄角旮瘩才能分给婧儿? 婧儿低头不语,这还没过门就被继子挑剔的滋味儿确实不太好受,不过她早就打了姜骥的主意,如今这一切也是她意料之中的,倒不似哥哥一般惊怒。 皇后没说话,当初她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皇帝答应的,如今要扯皮,他去扯。 皇帝看看妻子儿女们面上各色,心中叹息天子难断家务事,最后还是他找了镇国公说话,大意便是皇室女不能委屈,你们家的孩子有什么情绪,你们自己抚平了。 镇国公没法子,皇室不肯迁就,长孙也不肯退步,他既要做忠臣,又是慈爱祖父,最终只得他退了一步,和夫人退居上院,把熙和院让给姜骥住,任由工部官员把熙和院推了建成郡主府。 姜骥心里有愧,他这回确实任性了,让父母子女为他受累,婧儿在宫里听说了镇国公府的内情,也忙去御前陈情,她不在乎住哪儿,便是没有郡主府也是一样的,还没过门便逼得公婆退居上院,于她的名声有损,也怕要坏了她在姜骥心里的形象,觉着她这个皇室女就是如此咄咄逼人。 皇帝心里也有不快,镇国公这招以退为进,实在让他们被动,姜家那小子也是个难缠的主儿,难怪当初金童极力反对,现在看来,这一家子老的小的,日后婧儿应付起来颇为吃力啊。 最后还是皇室退了一步,把镇国公府西南角一块地方辟了出来做郡主府,离主院有些路程,且只有一扇角门能通行,那片地方本来是马厩和演武场,以及一些下人的住所,是国公府最不好的地界,如今辟成郡主府,虽说经过工部修缮后必是亭台楼阁碧瓦飞甍,但一想起它的前身,也实在膈应人。 皇室似要表达他们的不满,给郡主府砌了一片好高的墙,俨然要和国公府隔离开来,另开了一扇大门,挂了郡主府的牌匾,只是这处地方本就是在国公府的后方,开的大门在后头,看着怪不像样子的,为此金童可呕坏了,郡主府还在施工时便时时上门督造,越看越气,连带着对姜家人也没什么好脸,也就对镇国公还敬重几分。 京中不少人家等着看笑话,这亲事还没成呢,两家便闹出龋龃,若是日后他们夫妻不和,不知两家父母该如何解决。 姜骥和郡主的亲事定下后,金童再去姜家时,身份便不同了,姜骏还是同他亲热,姜骥待他也很和气,还送了他两个精英护卫,真是时移事易,当初金童还是个无实权的郡王,想向姜家求几个护卫,对方爱搭不理的,如今和他成了亲家,可不就主动讨好了?或许这就是来自权臣之家的助力,可一想到这些是用他妹妹的终身幸福换来的,他就没法安然接受。 姜定南曾经也是金童很喜欢的晚辈,要喊他一声弘毅叔叔,如今再见他,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叫王爷,那个郡主要给他做后娘了,日后后娘再生个儿子,这个王爷叔叔定然是偏疼亲外甥的,他还凑上去做什么? 金童也恼这小子给婧儿下马威,人家不理他,他也不乐意凑上去,日后婧儿的孩子定然比这小子讨喜的多,那才是他亲外甥,定然和他亲香。 姜骥和郡主的亲事定下后不久,德郡王府也和兵部尚书曾家联了姻亲,宇文钦和曾祁昌的嫡长孙女定了亲事,此举让一向在京中风评不错的德郡王府陷入了舆论风波,众人诟病他们唯利是图,只想和兵部尚书结亲,不管是陈家还是曾家,谁做了兵部尚书,谁就是他们的亲家。 德郡王府何尝不知他们此回激进失了人心,只是宫里和姜家的亲事迫在眉睫,他们必须要在这事公布天下之前为儿子找到合适的岳家,曾家姑娘他们也图谋许久了,曾祁昌冥顽不化要做纯臣,少不得要他们使些旁的法子,逼他点头答应。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锦书难寄鸿雁意 思娇情绪日如年 十月末金童兄妹俩的十九岁生辰时,王妃查出了两月身孕,向宫里帝后报喜,得了许多赏赐,这毕竟是他们第一个孙辈。 王妃有孕,便不能伺候王爷起居,为免王爷被范庶妃笼络了去,她向宫里提议,该给王爷纳个侧妃才是。 皇后说她贤德,她亲口提议,做长辈的没有反对的道理,金童的后院也确实单薄。 彼时大公主的亲事还未定下,她说她不急,她要到明年四月末才满十七,彼时正好春闱放榜,皇后也想等春闱过后看看哪家才子合意,给女儿做驸马才好。 婧儿的亲事已经定下,如今只让礼部工部和内务府去操持便是,皇后也得空腾出手来,给金童择几个妥帖的姑娘。 金童后院只一个范庶妃,还是内定了日后要做侧妃的,因此这侧妃便只能择一人,皇后问金童可有合适的人选,金童道无,皇后便给他定了泰宁候的庶女做侧妃,也是个美貌伶俐的姑娘,彼时正好刑部马侍郎有一对外甥丧母进京投奔,是一对姐弟,他们的母亲是马侍郎的庶妹,这姐弟里的姐姐是个玲珑人儿,听说皇后要为祥郡王择妾室,马侍郎的夫人毛遂自荐,介绍了丈夫的外甥女,皇后让宫人跟着去瞧瞧,回来点头称赞,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 如此,这位王姑娘便胜任了郡王府的庶妃之位,在秦侧妃进府几日后也被一顶轿子抬进了门。 金童倒是春风得意,后院里多了两个美人,他乐得左拥右抱,但是范庶妃为此抹了好几把伤心泪,抱病不出门,也不让他进门,他哪还敢去宠幸新人,两位美人进了王府后都闲置着,还是王妃出面安抚了她们,给了许多珠宝尺头,好端端的娇姑娘,进了他们家,见不到人难道还要让她们见不到钱? 到了年前的时候,封地上的食邑和庄子上的收成送进京来,金童先送去宫里紧着家人先挑,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只是挑些当地风俗特产罢了,他的封地在蜀地,他只是个郡王,不是藩王,只享食邑没有治理权,蜀地收成也不算太好,但胜在地方大,那么多人家的口粮都交给他,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他。 婧儿封地上的收成也送了来,除了哥哥府上和郡公府,她还送了些去镇国公府,几个大小主子都没落下,从定亲以后,她在这点上便做的很好,有什么东西总要送一份去姜家,有贵重的也有家常的,偶尔还有自个儿亲手做的,一点儿没摆皇室女的架子,姜家礼尚往来,每每都会回更重的礼以表示对这个媳妇的看重,如果不是每日都在铿锵动工的郡主府在提醒他们,他们真要认为这是一桩好亲事了。 姜定南分到了一把小弓箭,是装在箱子里送来的,上头贴了小纸签,写了他的名字,他原本很爱玩这些,有人要送他, 他必要对那人千恩万谢的,但这东西是那个继母送的,他便不喜,惯会笼络人心! 晨曦也收到了一只很漂亮的纸鸢,还有几只造型别致的风车,她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让下人带她出去放,姜定南看着恼火,这个傻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那个继母进府后,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他已住在前院,素日里也跟着祖父学习,那个女人伸不了这么长的手,晨曦在后院,可就要落到她手里了! 姜骥倒是很欣喜未婚妻的知书达礼,只是也太过知礼了吧,定亲之后便没见她出过门,难不成真要到成婚时才能见到?他已不是憧憬情爱的毛头小子,只是觉着事情定下后该和她说一声,当初他在宫里上职时让人约她在雨花阁见面,她躲躲藏藏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赴约所为何事,听他说出郡主可愿入我姜家门时,她一双眸子灼若朝阳,到底没说她愿意,只含羞带怯地让他去请示长辈,只是嘴角藏不住的笑意让人知道她等这话等了许久,他是否太木讷了,竟让人家等他许久。 后来事情是定下了,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同她说说话,在宫里寻了相熟的内监去公主所传话,她不知为何却不肯来,只是让人带个小东西给他,或是一个剑穗,或是一个枪缨,也有她制的可当书签的干花树叶,偶尔还是她做的吃食,他觉着这姑娘蕙质兰心,果然是没娶错的。 这回她封地上的食邑送来,她送了些地方风物来姜家,给姜骥的是几本当地的异志杂录,姜骥很少看这些杂书,他的书房里多是些史记兵书,也有道德经齐民要术之类的,总之就没有不正经的书,但这几本不正经的书是未婚妻送来的,他不能不看,放在书房显得格格不入,他便放到了卧房枕边,睡前看几页,确实有些味道,尤其其中有一本灵异怪谈,记载的是民间山精鬼怪的传说,难免便有些书生狐妖女公子女鬼的风月故事,有几章写的较为香艳,让姜骥这个过了几年苦行僧一般生活的壮年男子心潮澎湃,将他们二人代入其中,这日晚上竟做了个春意朦胧的梦,翌日早起换了条亵裤。 他有多少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还是十五六岁时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过,这几年他愈发沉稳冷峻,怎的如今躁动起来,果然这小娇妻最是磨人,送这种书给他,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离婚期还大半年,他还嫌长了,有几分迫不及待。 到新年里头金童到姜家拜年,姜骥下意识地往后看,她没来,以往每年她都跟着哥哥四处拜年,今年要留在宫里绣嫁妆了。 姜定南看到金童便无喜色,大过年的,板着张脸给人行礼,金童看他这样子,连压岁钱都不想给了,倒是那个小丫头还讨喜些。 在姜家拜过年,金童顺道去正在施工的郡主府逛一圈儿,皇帝只是初时憋了一口气,后来姜家列出的聘礼单子要比前头的世子夫人更重,才让他出了这口气,让工部的施工队伍在郡主府和姜家的高墙上凿出个小门来,开了门便能通行,而不必往外头绕一圈从郡主府大门进。 。 。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继母心意不屑顾 傲娇顽童颇伤神 姜骥和姜骏兄弟嫁陪着金童去看郡主府,姜定南说他要去练功夫,不去看,三个大男人便也没管他,一路说着话去逛郡主府的园子。 郡主府还未施工完成,许多地方都是散乱场面,尤其这大冬天的还覆着厚重白雪,下人先他们一步去扫雪开路,金童一边看还一边指点“这处是府里的园子吧,一定要开个池塘,婧儿最喜欢住的地方有水,届时可以把水引进她住的院子里,就像浣翠居院子里的小溪流一般,她爱极了那处景致,想必是要搬到住处来的。” 姜骏道“地方可有些小了吧,我看不如不要这园子,给她建一座大院子,就在她的卧房外开院子,比浣翠居的地方可大多了,任由她折腾。” “那不成,若只是要一座大院落,干嘛还辟郡主府,既是一座府邸,自然是有前院后院小花园的,若不然日后待客怎么待?难道直接将人请到寝院去?” 姜骥知这大舅子是不满意郡主府太小了,为着这事儿没少挑剔,可皇帝都说定了,他也只能嘴上嘀咕几句,只是往郡主府跑的勤快,一会儿说这园子要开池塘,说还得砌假山,主院里得种什么花草,得有个葡萄架,得架个秋千,云云,让工部的官员煞是头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郡主府就这么大,要加这个要加那个,还得错落有致不显拥挤,也太为难人了吧。 日后她嫁了过来,要待客自然是在国公府待的,前几年他跟着她住郡主府,过几年父母退居上院,她便随着他住国公府的正院,这郡主府还不是要空置下来,实在不必挑拣太多。 金童一行人到一处假山边上,去扫雪的下人捡到个东西,不敢私藏,拿来给主子过眼,是一把小弓箭,瞧着是小孩儿玩意儿,但弓身上还镶了几颗小玉石,对于下人来说算是个贵重东西,他们才不敢私藏了,怕是府里的小主子落在这里的。 姜家如今就两个小主子,大姐儿是个小淑女,也不爱碰这些刀枪剑戟,只有大哥儿皮实,这些小玩意儿不离手的,不晓得是哪个亲戚送他的,他带出去玩了便不记得带回去。 姜家兄弟俩神色有异,姜骏很快收敛了情绪,笑道“定然是定南这小子落在这儿的,真是,没有的时候吵着要,得了便不知珍惜,待他寻不到东西玩了,又吵着要新的。” 姜骥让人收起来,“我回去给他,若他不知珍惜,日后也不给他玩这些了。” 金童看着这小弓意味不明,这是内务府出来的东西,他认得的,姜家深受圣宠,姜家长孙的玩具自然也不是凡品,听说婧儿年前送到姜家的东西里就有给姜家长孙的玩具弓箭,他该安慰自己,那小子的玩具多,也不见得就是这把,对不对? 待金童走后,姜骥便叫了姜定南去书房,姜骏想陪同去,他怕大哥打了他那不懂事的大侄子。 姜定南向来是跟着祖父学习,父亲不大管他,叫他去书房做什么,这大过年的,要考校他的学业么?结果一进了门,便见到那把被他弃如敝履的弓箭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呐! “这不是郡主送你的弓箭么?你怎的落在了郡主府施工的假山旁。” 这便来兴师问罪了?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那个女人还没进门呢,就让他为之出头,要处罚自己的嫡长子了? “是吗,我的弓箭多了去了,也不记得是谁送的,随手带了一把出去玩儿,不知落在哪儿了,难为父亲还记得帮我捡回来!” 姜定南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小时候的姜骏简直是一个德行,甚至比姜骏还要猖狂,姜骏在亲爹面前可从不敢大声说话,姜定南以前也怕他爹,自从听说了爹要再娶的消息,竟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儿,你尽管和别的女人组建新家庭去,我过成如何也不必你管。 “那你如今知道了,这是你母亲送的,便该好好保管,日后莫要让我知道你轻怠她的心意。” 姜骥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发号施令,听在姜定南耳里如一颗火球扔进了煤矿里,霎时便炸裂开来,他拿起桌上的小弓箭一把扔到外头,书房的门关上了,小弓箭砸到门上又弹回来,掉在铺了地毯的地面上弹跳了一下,孤零零地躺在那儿,让姜骥想到了它曾经的主人,若她知道自己一番心意被如此践踏,不知该如何伤心。 姜骥上前捡起小弓箭,用手擦了擦,这副爱若珍宝的模样刺痛了姜定南的眼睛,口不择言起来。 “我只有一个母亲,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我自然爱若珍宝,这个女人送的,你尽管爱若珍宝便是,她约莫也不稀罕我的爱护。” 姜骥利眼微眯,脸冷如冰碴,“姜定南,给她道歉。” “我不,我有什么歉要道的,她送的又如何,要不要我拿几柱香供起来?丢出去的东西,我绝不会捡回来。” 他可算承认了,他就是故意扔掉的,还扔在郡主府,他素日不往那处去,怕是猜到了金童来拜年定然会去郡主府看看,他提前扔在那儿做给人家看的,小小年纪,心思如此不正,姜骥觉着他该好好教教这个儿子了。 姜定南以前也常有调皮的时候,父亲要打他,他要么跑去祖母屋里求庇护,若跑不了,就扯着嗓子嚎他母亲,让姜骥听得了就不忍下手,今次他却是硬气了,父亲要打他,他不躲不避,哽着嗓子道“你打呀,你打死我好了,我去地下找我娘去,正好你和那个女人再生一个儿子,如今也算提前肃清了道路,否则她进门,又看到原配住过的院子,又看到原配留下的孩子,心里得多膈应,你如此爱重她,只怕舍不得她受这个委屈。” 这小子,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话,姜骥虽有一瞬不忍下手,但一想到姜定南如今的状态,就是欠收拾,否则他要变本加厉了,今日祥郡王来府里,他都敢做成这样,下回还不定要怎样上房揭瓦,那是皇家子女。是他一个公府子弟能轻怠的么?他在家里做惯了小霸王,不知天高地厚,姜骥如今不教训他,日后会有人给他教儿子。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国公苦心教长孙 顽童定心敛表性 镇国公正在书房写公案,忽听下人来报,大爷把大哥儿打了。 王夫人听闻爱孙受难,已急急赶去救驾了,镇国公倒镇定些,他熟知儿子的脾性,定然是定南又不老实了,这孩子有时候确实左性,继承了他爹的聪明头脑练武根骨,却偏偏又兼顾了他七叔的顽劣性子,时常也让国公爷头疼,只是隔辈亲,他对姜骥兄弟俩严厉,却对长孙发不起脾气,如今姜骥要管教儿子,他不多加干涉,养不教父之过,他把姜骥教的很出色,希望姜骥也能把定南教好。 镇国公到姜骥的平心苑时,里头女人孩子的哭声叫嚷声乱做一团,王夫人抱着姜定南哭哭啼啼的,姜骥面色如霜不置一词,姜骏又要安慰母亲又要红侄子,还得兼顾着劝大哥几句,实在分身乏术,见父亲过来,他才松了口气,让父亲来主持大局。<i></i> “这是闹什么呢!都收收声儿!打坏了哪儿叫大夫来看看,你抱着他能哭好啊!” 一家之主发了话,王夫人祖孙俩便不敢再闹,姜定南强忍哭声,抽着声儿告状“祖父,爹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姜骥目光如利刃飞向长子,到这时候了他还敢告刁状,看来是还没把他打服。 眼看着姜骥又要动手,王夫人将孙子藏在身后紧护着,国公爷一声怒斥“我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动手?什么时候我死了,这个家就轮到你做主了!” 姜骥忍下怒意,对着父亲鞠了一躬告罪,却并不曾说软话,待父亲走了,他还得好好教训那小子。 国公爷看看这几个儿子孙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姜骥都到而立之年了,前些年从不让家里操心,如今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是因为那个女子,让这家里没个太平日子。<i></i> “你们谁说说,今儿这一出是在唱什么,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呢,还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姜定南说“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姜骥说“他就是欠收拾。” 真是八字不合的父子俩。 国公爷问这里唯一一个冷静看热闹的姜骏,“你来说说这事的来回。” 姜骏犹豫一瞬,还是照实说了,未添加任何情绪偏颇哪一方,一个是从小就黏他的亲侄子,一个是青梅竹马的挚友,他希望这两人能和睦相处,希望婧儿日后嫁进来,能融入他们家,过的幸福快乐,否则婧儿在他们家受尽委屈,他怎么有脸面对他们兄妹俩。 听说姜定南行事莽撞,镇国公确实也不大赞同,但也不该姜骥来打,他就算是为儿子好,要教他做人的道理,但此刻在情绪偏激的姜定南眼里,他就是为了那个没过门的女人要责难原配嫡长子,还没有后娘就有后爹了。如此,除了加重姜定南心里的怨气外没有任何作用。<i></i> 镇国公把姜定南带走了,在书房里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长孙,“你不必对郡主抱有太大敌意,在这个家里,你才是姓姜的,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若她真有坏心思,我们绝不会放纵她,她还未过门你便自乱阵脚,成天惹你爹生气,如此将你们父子间的情分耗尽了,日后郡主生了子女,你爹真会偏向他们的,定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怎样才对自己最好。” 如今他没日没夜的闹腾,只会耗尽姜骥的耐心,当然亲父子情分是耗不尽的,可十根手指头也有长有短,若日后郡主也生了儿子,姜骥会偏向另他频频失望的长子,还是天真可爱的幼子,不言而喻,姜骥才是国公府的下一任家主,若姜定南得不到父亲的支持,继母又出身皇族,而他外家平庸,祖父母垂垂老矣,他真的危矣。<i></i> 姜定南不仅不笨,相反他很聪明,只是如今年纪尚幼,行事不大拿捏得住分寸,他知道那个女人进门会危及到他,他极力想阻止这一切,偏偏无能为力,事情朝着他不想看到的一方越行越远。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孩童站在闹市中间,前方有一辆豪华马车向他驶来,他很惊慌恐惧,想跑跑不了,想挡挡不住,只能胡乱地抓住身边摊点上的东西到处乱砸,闹出极大的动静,希望父亲听到他的动静会来救他,结果他发现车帘子被风掀起来,父亲抱着那个女人坐在车里,看到他站在路中间,没有一点儿要停车的意思,他们要驶着车从他身上碾过去。 好在这时他的祖父从天而降将他带走了,祖父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大靠山,有祖父在,他就不怕。<i></i> 姜定南被祖父一通教导后,果然老实了许多,但面子下不来,不肯对他爹道歉,父子俩冷了几天脸,还是到了元宵时家宴上人多热闹,才凑着毛色说了几句,也算把事情揭过了。 祥郡王府的后院里,如今热闹的很,新进门的秦侧妃和王庶妃成了闺中密友,两人每日约着去逛园子赏花,一齐去给王妃请安,一齐做针线,偶尔有了风雅心思,一人弹琴一人吹笛,或是研制美食糕点,做好了送给府中各人都尝尝。王妃如今怀着身孕,她们送的吃食都很小心,当场让太医验过了才敢送给王妃,王妃也笑得温和,是两个玲珑人儿,可比那范萱雅强多了。 她们两人成了密友,自然不会去贴那椒房独宠的范庶妃,倒是府里还一个无忧姑娘,听说是极特殊的存在,她们存了交好的心思,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敌人,上门探望过几回,但那姑娘从不出门,邀她去逛园子没一回肯应,去她屋里陪她说话她也只是木木的,她对谁都这样,听王府的下人说,无忧姑娘只有见到郡主时会有个笑脸。 原本府里有传闻,听说无忧姑娘是柔嘉郡主暂时托付给王爷的,待郡主成亲开了郡主府,便会把无忧姑娘接走,可如今郡主和姜家世子定了亲,怕是不能接无忧姑娘去了,姜家父子是伐梁的主力军,无忧姑娘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在他们手下,将无忧姑娘接去,双方都膈应,想来也是因着如此,无忧姑娘近来愈发阴郁冷漠,躲在屋里谁都不见,过年时府里办家宴,王爷叫人去喊她,她也不肯来。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多情王爷觅新人 偏又不舍旧人哭 金童下职回来,原本想去看看王妃的,途经自家园子时看到雪地里一群娇客在折梅枝,其间两个穿着华贵的女子,瞧着可不像下人模样,他驻足观看,只见其间一裹着石青色灰羽边斗篷的女子素雅清冷,能与冰雪争锋,另一人则裹着火红香狸毛斗篷,衬得一张脸明媚娇丽,能与红梅争艳。 金童是见过两位新人的,只是她们进府后萱雅便看他的紧,不许他去挨旁人,对于萱雅他总是要多疼宠几分的,萱雅进府也不久,他还新鲜着,不愿为这些女子伤了她的心,且王妃头胎怀相不好,他顾着这两个女人已是精疲力尽,哪里还有空去宠幸新人。 这两个新人也本分,进府几月从不惹是生非,反而王妃对她们赞誉颇多,说她们如何蕙质兰心风雅别致,看得她心态都年轻了几分,金童忙哄她“你本就很年轻。” 王妃今年二十有二,确实说不上老,但她比丈夫虚长三岁,便格外在意这年龄之事,后进府的这些女子又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那王庶妃今年不过十五,原该是最天真活泼的年纪,却不爱华服美饰,成日里穿着清雅朴素,倒很喜欢王妃的书房,时常来问王妃借书,借了必定按时归还,也不敢弄坏了,王妃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子,对这般好学爱书之人总是多几分欣赏,更何况王庶妃也确实可怜,母亲早逝,父亲再娶了不良继母,要把她卖给老头子做继室,她带着弟弟来京城投奔舅家,又被舅母转手卖进了王府。 不过十五岁的姑娘,成日里老成持重的,相比之下秦侧妃还年长她一岁,倒是活泼的很。 金童想起王妃对这二人的点评,她说一人似白梅清冽高洁,一人似芙蓉灼华灿烈,如今远远看去,它一眼便分出了谁是谁。 大概是存了几分调笑美人的意思,金童信步走进了梅林里,下人见他来,忙放下了手中活计给他行礼,两位佳人也受惊下跪,金童叫起,如今近前来看,忍不住有失望之色,远远看着觉着白梅芙蕖各有千秋,如今近前来看,面貌不够精致美艳,都及不上他心头那朵牡丹花。 金童惯是会怜香惜玉,从不让美人难下台,同她们说了几句话“冬日快过去了,春花却没这样快开,这园子里最后几枝梅花也叫你们折去了,可让旁人看什么?” 王庶妃低着头没敢看他,听他这般说,以为他要问罪,有几分紧张,在想如何辩解,秦侧妃却俏皮可爱地回了话“就是冬日快过去了,我们才想抓着这冬日的尾巴呢,这花我们不摘,它们也要零落成雪泥的,这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再说我们折了这花,也不独占着,各人院中都会送几枝,王妃怀着身孕,不能出来赏花,我们给她折了放在她屋里,她足不出户便可赏花,岂不妙哉?” 金童笑赞了她一句“好伶俐的一张嘴,难怪王妃常夸你们。” 秦侧妃笑得比怀中捧着红梅还娇艳,见王庶妃敛眉垂眸不说话,金童又问了她一句“她们都折红梅,偏你折白的,这白的有什么好看?冬日里哪里都是白色,你也不嫌扎眼睛。” 王庶妃还是不曾抬眼看他,只低眉顺眼地回话“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红梅颜色娇艳,白梅气味芬芳,各有所长,全看各人喜好。” 金童笑得愉悦,“我原还奇怪你们一动一静,怎的就成闺中密友了,原来都是一样的好口才,日后再碰上你们两人,我可得先打好腹稿才敢上前来说话,以免被你们说的哑口无言。” 秦侧妃娇笑“不敢不敢,还是王爷怜香惜玉,才让我们姐妹二人逞了口舌之利。” “嘿,好厚的脸皮,自称是香玉。” 秦侧妃着恼,“是是是,我这城墙一样厚的脸皮自然不敢称是香玉,王妹妹可是了。” 金童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的王庶妃,隐约能嗅到她身上飘来的白梅香味,一张小脸上眉目疏淡,但欺霜赛雪的肌肤,确实称得上香玉。 王爷在园子里与两位新人相谈甚欢的消息很快传进了王妃耳里,也传进了范庶妃的院子,前者轻笑摇头,喝了口血燕粥,好生养胎是正经。后者则气得砸了一地的瓷器,砸累了便趴在被褥间痛哭,这个负心汉,花言巧语骗得她好苦。 更苦的还在后头呢,王爷去正院看过王妃后,被王妃打发去了王庶妃屋里,王爷这回竟没推辞,这一夜就宿在听风小筑了。 翌日范庶妃又抱了病,她一年有大半时候是病着的,不想去给王妃请安?称病吧;王爷去了旁人屋里?称病吧;心里不舒坦?称病吧。 起初王妃还会敲打她一番,她既要称病不来正院请安,便不许伺候王爷,但范庶妃有的是法子暗度陈仓,只要王爷不留宿,行事后披星戴月去前院书房睡下,王妃又能说什么?她和王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妃也没法子,后来也不大管她了,好在范庶妃只是爱争宠,倒不出来兴风作浪,王爷对发妻也还是敬重,不久后她便有了身孕,也没空管他们了。 如今新人进府,范庶妃每日西子捧心,留了王爷几个月,还能留一辈子不成?王爷可不是什么痴情种,范庶妃再美,看了这么久也该腻了,山珍海味吃多了还想换换家常小菜呢,更何况那两人也不是家常小菜,除了一张脸比范庶妃逊色几分,二人内涵气质可不是范庶妃这个草包美人能比的。 范庶妃又称病,金童深知她就是心里不舒坦了,但让他狠心不管,他也做不到,去了藏珠院又是一阵头疼,萱雅哭哭啼啼的,总要让他说几篓子好话去哄。 以前他只是多宠幸王妃几分,她都要暗自伤神,如今他碰了别的妾室,萱雅这颗玻璃心可碎了干净,他冒着风雪过来,竟是门都不让他进了。 你既有了别的去处,还来我这小院子做什么,日后我也学那无忧姑娘闭门不出,王爷可别来踏我这贱地了,就让我守在这一方天地里了此残生吧。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王妃孕期多受罪 金童柔情护妻儿 以往范萱雅不许金童进门,是关了房门不许他进,任他在门外说一车好话哄她,她矫情够了,才肯开门让他进来,今次她却是关了院门,除非金童不要脸面大声叫喊,她在内室才听得到,可金童这金尊玉贵的王爷怎么拉得下这个脸,在院门外等了会儿,让墨茗拍了门,对方不肯开,这天寒地冻的,谁受得了。 正院里烧了地龙,王妃穿着家常的夹袄侧卧在榻上看书,屋里点了两盏灯火,映得窗边的插瓶梅花分外娇艳,外头是冰天雪地,里头是温暖如春。金童披着一身风雪进来,在碳盆边烤暖了身子,才去到王妃榻前,只挨了个角坐,不敢和孕妇争地方。 王妃要挪挪身子给他腾个地儿,却身子笨重不好动作,金童扶她坐直了些,摸摸王妃已经鼓起来的肚子,面上绽出极欣慰的笑容,这是他的孩子啊。 “今日孩子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 王妃身孕已五月,肚子比一般的孕妇要大些,太医先给他们提了醒儿,这么大的肚子,不是双胎也是个巨婴,王妃是头胎,到时候怕生产困难,王府得早些时候准备好。 宫里帝后听说了消息后,又给多安排了一份儿的产婆奶娘去王府住着,他们更相信王妃肚子里是揣着两个孩子,金童兄妹俩就是龙凤胎,王妃生双胎不也正常么?以前是给一个孩子准备的东西,如今要准备双份了。 金童夫妻俩这心里也是又喜又怕,他和婧儿是龙凤胎,从小就较一般人家的兄弟姊妹更亲近,若王妃肚子俩也是双生子,日后便同他和婧儿一般,定然是相亲相爱的兄妹俩。 王妃便问他“你怎的知道一定是兄妹俩?万一是两个儿子呢?” 她倒有几分担心这种状况,丈夫有心谋那个位置,若生了两个儿子长的一模一样,这嫡长子便极容易混淆,到时候怕有心人拿这一点做文章。 金童倒还没想那么长远,是不是双胎还不好说呢,便是,最好就是一男一女,也有可能是一对姐妹花,那就算是两兄弟,也有些人家的双生子长的不一样的,真正生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他还没见过呢。 “两个儿子也好,人家都喜欢生儿子,多子多福嘛,你一胎生了俩,日后都不必受苦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兄妹俩,就像我和婧儿那般,多好。” 王妃无奈轻笑,“那就算是一男一女,你怎么就能保证是兄妹俩?万一是姐弟俩呢?” “那我不管,只要是一男一女。不管谁先出来,我都说他们是兄妹,女孩儿在世不容易,有兄长护持总是要容易一些。” 王妃知道他是做惯了哥哥的人,底下几个妹妹他都爱护的很,定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日后也有兄长疼护,王妃在娘家时是做大姐的人,便不太拘泥这些,兄妹还是姐弟都一样的,只是王爷有这样的小心思,她也不拆台,若真是龙凤胎,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事情倒是他们想的长远了,眼下王妃怀相不好,前几月孕吐严重,满了三月后胃口大开,结果肚子长得太快,太医说怕是双胎,他们又开始节食,将人都给折腾坏了。王妃如今满脸雀斑身材臃肿,怕伤着胎儿,也不敢涂脂抹粉,每日穿着松松垮垮的孕妇装,实在是无半点儿美感可言的,但这个女人在为他孕育子女,金童也不是没良心的人,每日都会回来陪伴王妃用晚膳,或是拿着书本给孩子们念书,让孩子们在肚中便接受书香气熏陶,他和王妃都不笨,生出来的孩子必然是聪明伶俐的。 这日金童下职回来,在范庶妃那儿遇冷,回了正院,被温馨氛围包围,便不想再去招惹外头那些是非了,用过晚膳后就宿在了王妃的侧屋,晚上主屋的灯火亮了几次,金童披衣起来看,王妃被下人搀着从净房出来,见他过来,怪不好意思的,问他“可是吵着你了么?你快去睡,明儿还要上职呢,我动静轻些,日后你还是去别处宿吧,留在我这儿不得安生。” 肚子大起来后她时常要去净房解手,都不敢出门做客了,一直奔净房多不好看,如今让丈夫看得了,她也不太自在,她还是希望能在丈夫面前维持好形象的。 金童倒没有这般想法,他搀着王妃去床上躺下,给她盖上了被褥,她以前睡相很好,以前都是平躺着一觉睡到大天亮,晚上不乱动,如今肚子里揣着孩子,平躺着胎儿会压到她的五脏六腑,实在不舒坦,只能侧着睡,却又压的手麻,总之怎么睡都不舒坦的。 金童让下人熄了灯,黑暗中坐在王妃床头陪了她好一会儿,不知道王妃睡了没有,总之他是困的不行了,也不回侧屋了,就在王妃寝房里的榻上将就了一晚上,翌日清晨王妃醒的早,看到他一个身长七尺的男儿蜷缩在她的榻上,将一层羊绒毯子裹的严严实实,虽屋里烧了地龙,但盖一层这样的东西也还是冷,守夜的那几个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懒了,竟不知来给主子盖床被子不成? 王妃怕吵醒了他,窝在床上没动,待他自然清醒了,才看到王妃已然目光清明看着他,他笑了笑,去王妃床前问她可要起身,王妃嗯了一声,他便揽着王妃起来,他们许久没同宿了,这是不是就叫举案齐眉? 范庶妃把自己关起来不肯见人,金童便也不去了,去了也进不了门,还去做什么,她总不能关自己一辈子,迟早要出来的,待她想通了,他在去哄哄,日后还是他最宠爱的女子,他的后院不会只有这几个女人,她得习惯。 王妃极有可能是怀了双胎,金童去郡公府请了他的母亲来,母亲是生过双胎的人,该更有经验才是,但母亲是生过大哥后才生了他们兄妹俩,王妃这是头胎,母亲也很担忧,看得金童心里都发虚,天气放晴时一家人去白马寺求了个平安符,给王妃挂上。 清渺如今已回惠国寺了,静明大师不行了,金童让他回去接任方丈之位,清渺原不热衷这些,为了好友相托,才不得不应下了。 没有清渺的白马寺便留不住金童了,他和家人当天求了签当天就下山了,他不放心府里,三太太留在王府照顾王妃,婧儿要回宫去备嫁。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双生子未知性别 父母已未雨绸缪 到二月份的时候,王妃的肚子已有六月了,瞧着就有人家要临盆的肚子那样大,太医已确诊了,就是怀的双胎,王妃曾隐晦的问过胎儿性别,太医说看不准,但她察觉得到腹中胎动频繁,孩子的小手小脚踢的她难受,有经验的嬷嬷说,孩子劲这样大,定然是男孩儿。 肚子里有一个男孩,王妃便放了心,但也怕生出两个一样的男孩,可就让她伤神了,她甚至偷偷和王爷合计过,听说双生子总有一个强一个弱,就像金童他们兄妹俩,也是哥哥要强壮些,妹妹要瘦弱些,他们是一对兄妹,如此倒无伤大雅,可若是一对双生子,生的一般模样,偏偏一个强一个弱,她必须早做打算。 金童听的心里发毛“你要做什么打算?” 王妃笑笑“就像你说的,若是一男一女,无论谁先出生,都说他们是兄妹,我想着,若是两个一样的男孩儿,无论谁先出生,强壮的那个便是咱们的嫡长子。” “那不成!” 金童拂袖起身,看向王妃的眼神也充满了失望,他一直知道这个女人沉着冷静,但不想她冷过了头,这是心硬如铁了,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她怎能优胜劣汰,难道因为先出生的那个孩子先天瘦弱,就要失去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么?不管金童日后是什么身份,他的嫡长子都是有爵位可袭的,次子便没有,这对那个孩子公平么? 本就身体病弱,还要是去自己本该承袭的爵位,他们做父母的怎能如此残忍。 王妃安抚他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一母同胞的孩子,只是晚出生一刻,就和哥哥的人生天差地别,这对小的那个又公平么?” “谁先出生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在肚子里争不过哥哥能怪谁?可咱们不能干预。” 他说的龙凤胎无论谁先出生都算是兄妹,这是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可王妃这种想法,将改变两个孩子的人生,这是万万不行的。 王妃还想劝他,“若是两个一样的男孩儿,他们出生后,咱们自然要想法子将嫡长子标记出来,就是为了日后不混淆血脉,也因为有了个这个标记,他们兄弟俩便天差地别,若大的那个病弱无能,小的那个龙精虎猛,他们小时候或不知事,大了之后天天看到哥哥身上的标记,感慨自己明明方方面面都比哥哥强,就是因为晚出生一会儿,什么都得不到了,看到那个标记他不会扎眼睛么?长久以往,也容易滋生弟弟的野心,到时兄弟相残,你愿意看到么?还不如一开始就择强者培养,如此被选择的那个才会安心照顾弟弟,小的那个也会安心依赖哥哥,这不是很好么?” 金童还是无法接受“万一他们日后知道了呢,到时更会兄弟相残,还会怨恨父母,这种事情你做了不亏心么?” “咱们不说他们怎会知道?” “生孩子是你一个人便生得下来的么?这么多太医医女产婆围着你转,你能保证每个人都守口如瓶么?” “当时咱们不表现出异样,事后偷偷给他们换身衣裳,谁会知道?双生子小时候都长的一样的,爹娘都分不清,旁人能分清?” 王妃简直冥顽不灵,金童不想再和她讨论这些,“到底是男是女还未有定论呢,你未免操心太早。你早些歇着,我去王庶妃屋里坐坐。” 金童负气出了正院,出门后外头的冷气扑面袭来才洗去了他心里几分浊气,原本他极欣赏王妃的远见卓识冷静自持,如今看来,她冷静过了头,连亲生儿子都能拿来衡量利弊,哪有一点儿为母柔情。他不禁想到王妃嫁他的初衷,只怕她当初就是奔着皇后的位置去的吧,否则她幼年时从不和他玩,成年后却盘算着要嫁给他,还真是深谋远虑。她要嫁的只是储位候选人,而不是非他不可,当初宇文钦还位冒头,而他已经是深受父皇赞许的年轻郡王,若不是因着这个,她后来要嫁给谁还不好说呢。 意识到这点,金童心里很不好受,一刻也不想在主院多呆了,萱雅还在和他置气,他也没心思去哄,后院还两朵解语花呢,秦侧妃略聒噪,王庶妃冷清而不冷漠,还算较为合他的意,便去她屋里吧。 金童走后,王妃的丫鬟来陪她说话,说她太过激进了,怎的惹了王爷生气,王妃只是轻笑几句“他会答应的。” 王爷常爱意气用事,但只要有人点醒他,他便愿意醒来,就像当初柔嘉郡主的亲事,他若极力不同意,柔嘉郡主最爱重这个哥哥,怎能忤逆兄长,可他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地应了不是么? 他只是有些任性罢了,实则心里门儿清,知道怎样做对他最好。 三太太来给王妃送保胎汤,实则王府众多太医产婆燕喜嬷嬷围着她转,三太太并插不上什么手,但儿子请她来,她总是要关怀一番的,她请的是老家的偏方熬的汤药,她坐胎时便是吃的这些,很管用的,只是王妃不太信这些,当着她的面说刚吃完了补品喝不下,先放放,待我饿了就喝,婆媳俩说了几句话,到三太太走了,她也没动这碗汤,后来王妃屋里的丫鬟倒是把空碗送了过来,但三太太总觉着王妃没喝。 为此三太太有些不快,她若不喝就明说,自个儿也懒得再炖,如此遮遮掩掩的,她明面上说喝了,自个儿便得每日炖好了给她送去,说不得人家还嫌她没眼色,摆明了就是不想喝,你还每日送来做什么? 王妃出身望族,有礼则有礼,却总是疏离,三太太老觉着她瞧不上自个儿一家子,因此也不爱往王府来,只让金童有空回来看看,至于王妃嘛,爱来不来,她只想看儿子孙子,儿媳能不能看到无所谓的。 三太太在王府住着也不舒坦,日日和王妃相对无言,倒是后院有个无忧姑娘对她很不错,送了很多自个儿亲手做的鞋袜给她,听她话中意思,对婧儿和金童都满是感激,只想做些微末事情聊表心意,只是他们都用不上这些,送给夫人也是一样的。 三太太知道她的身世,感慨这姑娘不容易,是女儿的好友,便是个人品好的姑娘,生的也挺好,不知道金童为何不喜欢她,倒是偏爱那萱雅丫头多一些,竟是一点儿都不看人家的内在么? 顶点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霸道贵女狂追夫 灵秀公子避不及 三月中旬便是春闱,婷姐儿来了宫里一趟,邀婧儿一起去白马寺为乔卿云求个高中签,婧儿笑她“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去给人家求签了?要去你自个儿去,我可不去。” 婷姐儿努嘴哼哧两声儿,“哪没一撇呀,多少撇都有了,我就等着他高中了我家提亲呢。” 说到婷姐儿的亲事,婧儿都为她汗颜,前些年只爱玩乐不懂春思,到后来一见卿云误终身,正好婧儿她们几姐妹都没瞧中他,婷姐儿可不就捡到了宝,彼时京里盯着乔卿云的人家还不少,宫里几位郡主公主不要,其他的人家可就能公平竞争了,婷姐儿只是个宗室女,若是对上顶级勋贵家的姑娘,还不一定能占上风呢。 但一般人家的姑娘没婷姐儿这般虎性,她带着老爹堵在蓬莱客栈门口,要抢乔卿云给她做夫婿,乔卿云哪见识过这般生猛的女子,初时自然是避她如洪水猛兽,但婷姐儿并不气馁,她说“你若不答应我,我日日来闹你,搅得你不得安生,看你还如何备考,届时你名落孙山,我也嫁不出去,那正好招你一个穷小子来我家顶门房。” 真是厚颜无耻! 婷姐儿本就是豁得出去的人,她日日来蓬莱客栈蹲点,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的,不仅乔卿云被她烦的无心学习,其他人也受了影响,尤其是乔卿云的同窗们,他们都劝乔卿云就答应算了,要不就和别家姑娘定亲,这位县主还能公然抢亲不成?她只是个县主,又不是公主,还猖狂不到那般程度。 乔卿云并不喜婷姐儿这般性子,说他家里已无长辈,但要请示过师长才能定亲,他说的是远在金陵的陶然先生,婷姐儿便让他去信往金陵,说这桩事,在这期间派人守好了乔卿云,怕别人挖她墙脚。 想挖墙脚的人还真不少,婷姐儿名不正言不顺的,再怎么盯着乔卿云,人家总有正常的应酬要走,学子们拜访师座,京中的老大人提前拉拢门生,都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婷姐儿怕乔卿云被人拐走了,安排了两个高大壮硕的家丁去保护他,但即便如此,在各家官员的宴会上,两个下人可掀不起风浪来,乔卿云去参加翰林院周学士家的清宴时,就险些被对方招了女婿。 这周学士是周太傅的堂侄,周家姑娘算起来还是周宁的堂妹呢,婷姐儿得知后就和她爹在路上堵住了周学士,说乔卿云是我们家的女婿,皇上和皇后娘娘都答应了的,就等着乔卿云高中后金殿赐婚呢,你们可别打他的主意。 文臣总是比不上宗亲勋贵之家凶猛粗暴,被礼亲王府这父女俩一通恐吓,便不敢再提这事了,但周家姑娘见了乔卿云一面后便神思不属,在家里哭哭啼啼,让父母为她争取,周夫人便找到了祥郡王妃,让她出面和礼亲王府说说好话,这婷县主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王妃听她这意思,似乎乔卿云对周家姑娘也有意,是婷姐儿仗着出身宗室蛮横抢亲了,她和婷姐儿同窗多年,也深知她的左性,但这事她不好管,一个是娘家的堂妹,一个是夫家的堂姐,她帮谁都不好,只得借口养胎不易,推了堂婶的意。 这翰林院的清贵名媛怎么敌得过宗室县主,婷姐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打退了,后来她碰到了一个劲敌,是贤宁大长公主的长孙女,也就是宫里宁贵妃亲侄女,二公主的表姐。 同样是身上流有皇室血脉的女子,方子瑶因为是长公主孙女,没有封号爵位,便逊了婷姐儿一头,但她和婷姐儿一样,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礼亲王和贤宁大长公主是异母兄妹,两家年节时候都有往来的,如今表姐妹争夫,可闹得难看了。 礼亲王要面子,不许孙女再去和乔卿云牵扯,天下男儿都死绝了不成?她就非得巴着这一人? 婷姐儿不肯退缩,“我就是要他,皇后娘娘都答应我了,方子瑶敢跟我争?她和皇上都是什么七拐八拐的亲戚了,我不信皇上会护着她!” 虽然她和皇上也不是什么近亲,但方子瑶是外姓女,她是本家姑娘,她不信皇上会护着方子瑶来打击她。 礼亲王不赞成,世子夫妇却是力挺女儿追求幸福的,他们就这一个女儿,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们不能让。 后来贤宁大长公主去了宫里一趟,想在帝后面前打打亲情牌,毕竟是仅剩的一个老姑母了,帝后不好推辞,只说礼亲王也是皇叔,他们这是两面为难呐。 长公主便道王兄已答应拘着自家姑娘了,把这桩亲事让给外甥孙女,她如今的意思就是希望皇上能赐个婚,促成这桩亲事。 礼亲王没来通过气,但他们打量着长公主也不敢蒙骗圣上才是,这半推半就地就要应下了,礼亲王世子夫妇带着婷姐儿进宫了,杀到了御前,一点儿不给这姑母面子,说乔卿云是他们家的准女婿,谁都不准抢。 帝后倒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思,若有人要抢玉女看中的亲事,他们扒了对方皮的心都有,如今两个姑娘都看中了乔卿云,一个是姑母家的孙女,一个是叔父家的孙女,帝后便不掺和,让他们两家去商量。 从宫里出来,婷姐儿让父母先回去,她去了蓬莱客栈,乔卿云见她又来,很是头疼“师长的信到了我便会通知你,你如今又来做什么?” 他这副避她如蛇蝎的模样刺痛了婷姐儿,她也是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姑娘,如今为了追他,抛弃了脸面和尊严,不管京里的风言风语,为了他大杀四方披荆斩棘,可到头来还是她一厢情愿,乔卿云没半点儿动容,反而还嫌她烦。 婷姐儿委屈极了,忽然就不想再追他了,一直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乔卿云这张脸到处招蜂引蝶,心又不在她身上,她便是强硬地和他结了亲,日后也有掐不完的野花野草,打不完的莺莺燕燕,她实在不想为此受累一生。 乔卿云见这个母老虎竟然哭了起来,吓了一大跳,他也是温柔多情的性子,见不得女儿家落泪,素日里她蛮横霸道的样子让他避如蛇蝎,如今铁树开花泣露,竟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了。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贵女心伤斩情丝 公子失恃遇豺狼 “你做什么呀,你有话就说,我听着,你哭什么?” 乔卿云虽有一颗柔软的心,却显少与姑娘家接触,别看他一张脸引得无数闺阁女子痴狂,实则他家教甚严,祖母不许他和旁的女子有牵扯,高中之后才能谈亲事,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守身如玉,甚至对女子有些谨慎提防,江南女子多含蓄,他刻意避着,也就生不出什么苗头来了,可来了这民风奔放的京城,险些贞洁不保。 婷姐儿在他面前狠哭了一通,乔卿云只讷讷站着,他不会哄人,只得干站着,待她哭完了再来细说。 婷姐儿哭完之后一抹脸站起来,爽快利落不带一丝留恋,“我可不是为了你哭,我是可惜我这阵子费的苦心,长这么大头一回做这样亏本的买卖,罢了罢了,日后不做了就是,乔公子,怪我这阵子叨扰了,日后再不来烦你,祝你高中状元觅得佳偶,陈大他们俩便留给你了,我晚些时候会让人把他们的身契送来,我看你弱不禁风的,日后没我护着,怕是要被外头那些牛鬼蛇神吃了去。” 乔卿云这便懵了,她这是说什么,前阵子不是迷他迷的要死么?怎么如今说弃就弃了?果然这些贵女就是将婚姻当儿戏了,看中了就去追逐,不中意了便随手弃之,还是他们江南的女子温婉贤淑从一而终。她不来纠缠才好呢,他乐得清净,安心备考是正经。 结果这婷县主走了,又来了位方姑娘,后者倒不像前者霸道跋扈,只是装作偶遇见了他一面,但是眼里的情愫就和以往见过乔卿云的那些姑娘一般热烈,乔卿云看多了这样的姑娘,倒不太讶异,只是后来贤宁大长公主府的人来找他,邀他去公主府做客。 他和公主府可没交情,且驸马和公主府的大老爷都是闲职,他去人家家里做什么客? 他是不喜这种应酬的,但对方毕竟是皇亲国戚,他日后要出仕,哪里能到处得罪人,只得应邀去了。 去了又是一通鸿门宴,方家也想招他做女婿,这时候他竟是无比怀念婷县主在的时候,有这樽煞神挡着,谁敢和她争锋,如今她走了,果然外头的牛鬼蛇神都涌上来要刮分了他。 他只得委婉推辞,说金榜未提名不敢成家,方家当然也不是要他立刻就应下,只是让他先透个话儿,待他金殿高中,就来娶他们方家的姑娘。他当然不能应,他对方家姑娘无甚好感,怎能轻易言婚嫁之事。 无论方家怎么威逼利诱,乔卿云就是不肯应,方家的老少爷们儿恼他不识好歹,一顿饭吃的宾主尽失意。 方家的小公子去了后头给他姐姐通风报信,对方得知乔卿云不肯娶她,气得面露狞色,“他不肯娶,我非要让他娶,你们把他灌醉了,拖到后院来,我看他醒来后敢不敢不认账!” 大太太呵斥她“荒唐!你怎能做如此不知廉耻的事!他不肯娶,你便是使手段逼他娶了你,日后他也不会爱重你。” “我不管,我一定要嫁他!” 事到如今,嫁给他已经不仅仅是喜不喜欢的事情了,这么多人盯着乔卿云,她连最难缠的宇文婷都赶走了,若最后得主不是她,她要贻笑大方的! 大太太倒不知道她存了这种心思,只以为她真是爱乔卿云爱的魔怔了,若知道了她只是不服输,定然要点醒她的,终身大事怎能因与人置气草率决定呢。 长公主很是溺爱这个孙女,两个女儿大的早夭小的进宫,孙女出生后弥补了她这心里一块缺角,如今年纪大了也愈发糊涂,只要是孙女想要的,她都要为孙女争来。 “怕什么,在咱们家,只有咱们想让外人知道,外人才能知道,咱们不说出去,谁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乔卿云是一人来公主府赴宴的,人家只邀了他一人,他也不好呼朋引伴叫上同窗一起去,在席上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方家大老爷便对他不大热络了,待方家的小公子回来,这位大老爷又笑得和善起来,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让他一杯再一杯的下肚。 乔卿云疑心有诈,喝了五分便装醉趴在桌子上了,他本就是一喝酒就上脸的人,才喝了两三杯便满脸通红,他又生的文弱秀气,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白斩鸡,他喝了几杯便醉倒,也没人疑心他。 方大老爷见他醉了,便想拖他去后院,乔卿云的小厮和两个护卫死死拽着他,“大爷喝醉了,我们将他带回去便是,便不在贵府留宿了。”只怕在这儿过一晚便贞洁不保了。 方家见这几个下人不识相,想抢人了,乔卿云却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清明语气坚定“多谢贵府好意,我已解了酒意,这便不多留了,晚上还约了祥郡王喝茶。” 提到祥郡王,方家便不敢硬碰了,他们家只是虚有其表的公主府,可比不上如今京里炙手可热的郡王府,只得放他离去。 从方家出来,乔卿云满心愤懑,恼怒这帝都的女子都不是豺狼虎豹,如此饥渴不成?他心里憋着口浊气,不想回客栈,便在街上闲逛着,途经天香楼时,忽而想到那日祥郡王邀他来这儿吃饭,他不得不来,结果到了地方却是另有其主,里头坐了个儒雅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是礼亲王府的世子,开口就是要让他做女婿,他吓着了,屏风后头却蹦出个姑娘来,笑得自信张扬,说“乔公子,不给他做女婿,给我做夫婿如何?” 这更将他吓得滞言,深呼吸了几口平复心情组织语言,方道“请问姑娘是何人?” 世子便道“这就是我的闺女。” 合着是一家父女,不过想揽他做女婿的人多了去了,直接带着姑娘来相亲的还真就这一家。 婷县主一出场便非同凡响,后来的时日,她果然还做了更多的惊世骇俗的事情,让他一度认命,可能这辈子就逃不过这个母老虎的魔掌了,结果对方大动干戈地闹过一阵子,说退就退了,让他一颗心不上不下的,真是烦人,如今又要面临那些心思险恶的人家,还不如礼亲王府呢,世子父女俩虽然不要脸面闹得不好看,但从没出过阴招,比那下九流的方家不知好多少。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失神时方明心意 公子悔过追妻忙 忆及前事,乔卿云心里五味陈杂,那个女子着实心狠,说走就走,竟是没半点留恋了,他的魅力就值当她追这么几天? 他问身边的陈大陈二兄弟俩,“你们县主为何就退却了呢?” 他以为这两人要说,自然是不喜欢了呗,县主是怎样高贵骄傲的女子,还能一直巴着你不不成? 结果他们说“便是因为这方家,大长公主是县主的姑祖母,她去皇上跟前求情,王爷不好和老姐妹抢人,便拘着县主不许再来寻您,如今方家俨然将您看成盘中餐了,此计不成定然会再有后族。” 原来不是不喜欢他了。 “你们能邀县主出来一趟么,我有些事情要同她说。” 陈大回了礼亲王府一趟,婷姐儿听说乔卿云要见她,哼哼唧唧的,“凭什么他要见我就得去?” 世子妃深知女儿对乔卿云余情未了,劝她“说不得他真有要事呢,便去见见他,说清了日后再无瓜葛。” 婷姐儿便不情不愿地去了,乔卿云约她在玉渊潭见面,租了条小船在湖上荡着,婷姐儿心道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要藏在这小舟里,孤男寡女的,被人看得了她可说不清了。 小舟中有一座小几,几旁摆了两张小凳子,乔卿云坐了其中一张,摆了个茶盘在泡茶,见婷姐儿进来,笑得温柔和煦,请她品一杯。 婷姐儿上学时修习了茶艺,虽不太会泡,但品鉴能力还是不俗的,赞了这茶味甘色清香醇,一杯茶水下肚之后,便直奔正题,“你寻我何事。” 乔卿云神色一滞,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嘴上说出来却不是那么个话了。 “无甚事情,就是读书读累了,想出来转转,我在京里也没几个朋友,你……” “乔公子好大的雅兴,想寻人陪你逛,寻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合适么?” 乔卿云本意不是如此,但从他一张笨嘴里说出来便不对味儿了,惹得婷姐儿好大的肝火,什么话,将她当成青楼妓子不成,被王孙公子招来喝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了么?我知晓你是迫于贤宁公主府的压力,才忍痛割爱,我日后不再叫你一人面临这些,你……可能等等我。” 婷姐儿心如擂鼓,面上却还僵着,问他“你在说什么,当初不是你对我百般退避么?如今我愿意放过你了,你又来缠我?”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追着他跑时他不屑一顾,走了之后他却反过来追逐。 乔卿云也不知该如何说,说他观尽京城众家闺秀百态,觉着还是婷姐儿最好?她定然要恼了,说他失去后方知珍惜?只怕她要嘲笑他一番。 他以为婷姐儿只是嘴上强硬,实则对他余情未了,只要他稍稍回头,婷姐儿便立刻会奔向他的怀抱,结果他表现出了态度软化,她也没回头。 乔卿云也是个忸怩的人,心里已想了一箩筐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是我打搅了,耽搁了县主的时辰,你若还有事情,便去办吧。” 婷姐儿简直要被他气死,可母亲教她,让她沉住气,这时候决不能软化的,若不然他不知珍惜,日后她都要矮他一头了。 “自然有,我家里在议我和吏部尚书林家的亲事,我忙着绣嫁妆呢!” “什么!”乔卿云如雷击顶,脑中一片空白,呆愣半晌后才问她“已经定了亲么?” “还没,看八字去了,八字合就定下,那小子也是同我一处玩到大的,知根知底,两家人都放心。” “是谁?” 他知道京里这着人家都沾亲带故的,只不知婷姐儿说的是谁,依她这样外向的性子,恐怕竹马不少,可两人自幼相识,若有这苗头,早便定下了怎的还要拖到如今。 “他叫林瑞,是吏部尚书的孙子,小时候他在上书房跟着祥郡王读书,我在公主所和柔嘉郡主一块儿读书,两家学堂的孩子从小就在一处玩。” 原来是他,那倒确实是个不错的公子,原来他和婷姐儿是一处长大的好友,只不知为何前几年没定下,拖到如今才定。 心中所想,他知非礼勿问,便做了一回这非礼之事,“你们既早年便相识,怎的拖到如今才定下?” 婷姐儿目带诧异望了他一眼,大概是惊诧他语出惊人,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早些年一处玩耍,都没动过这心思,如今年岁都不小了,眼看着昔日小伙伴个个都成了家定了亲,就我和他还单着,既如此,凑合凑合便这么过吧。” “不能凑合,终身大事怎能凑合呢?” 婷姐儿剜他一眼“不凑合,你娶我啊!” 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她不想嫁家里也要催的。 乔卿云一时情急,便应了她一句“我娶你!你快回家同家里说,让他们不必张罗了,你已觅得了如意郎君。” 婷姐儿呆呆望着他,整个人似是一条山涧小溪流忽然入了汪洋大海,晕晕乎乎不知去向,待清楚了自己进入了更广阔的天地,便是狂喜欢呼肆意扑腾,恨不得在大海的怀抱里打滚。 心下已然惊涛骇浪,脸上却还绷住了,声音是强作冷淡中带着几分质疑“你……说真的么?你可不必可怜我,林瑞这人也算不错,我嫁他不委屈的。 “委屈!除了我,你嫁谁都会委屈的!你快回家说清楚,待我出了孝就去你家提亲,他们只管招个状元女婿便是,不必再忙活别的了。” 婷姐儿脸上再也绷不住了,啐了他一口,“没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将自己夸出花来,我看你提亲都不需要媒婆了,你这自夸的本事连媒婆都自愧不如。” 啐他归啐他,脸上却是敛不住的笑意,乔卿云忽而觉得她笑起来真好看,像一朵娇艳的野月季,带着刺能扎人,但比园中家养的花儿多了几分韧性和灵气,不是那些匠气十足的能名株异比卉的。 看着看着,他自个儿也笑了起来,婷姐儿贪图美色,觉着乔卿云站起来更好看,似冰雪消融春花吐蕊,能引来百蝶千蜂,最要命的就是那些狂蜂浪蝶,这朵花是她的,她要看住了,绝不许旁人染指半分。 。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欢喜冤家终成双 锦带刻字表心意 思及往事,婷姐儿脸上漾出痴痴笑意来,马车哒哒行驶着,婧儿拿了本杂书在看,竟没听到婷姐儿聒噪,抬头一看,对方一脸思春模样,怕是又在想情郎。 婧儿没去打搅她,这一对也是欢喜冤家,原本婷姐儿倒追才子,那才子不愿接受,后来婷姐儿果断抽身,那才子又回头追她,真是让京中看客看了好精彩一出大戏。 后来乔卿云上了礼亲王府的门,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将祖传的一对玉镯送给了婷姐儿当定情信物,乔卿云家中无长辈,只需过了女方家长辈的明路便可,只是他临近春闱,暂时不得空料理亲事,且身上还挂着笑,他是家中独孙,要为祖母守三年孝的,礼亲王府也支持他闭门苦读,但守孝这一出可太久了吧,婷姐儿都二十了,怎么还能等?他们想说乔卿云既能夺情科考,不如也顺道将亲事办了,老人家九泉之下最放不下的可不就是这个孙子嘛。 乔卿云在这处却不肯退缩一步,婷姐儿说她能等,让家里不要给他施加压力,让乔卿云倍加感动。离他出孝还有近两年时候,世子妃怕夜长梦多,便提出让他去家中别院备考,防着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来打搅他。 乔卿云和师长同窗一同住在蓬莱客栈,本就因他近来风波不断,为同窗增加了困扰,师长对他有几分不满,他要想法子修补才是,若这时候再搬出去住,师长和同窗更要另眼看他。且他若考前搬到了礼亲王府的别院去住,无论他春闱时考了多好的名次,旁人都会说他是因着王府的脸面,皇帝才给了他荣誉,文人都爱惜羽毛,这也是他一直不愿在考前说亲的原因,于他名声有碍。只是如今方家贼心不死,婷姐儿家里又在给她说亲,他实在不能等了,终究还是败在了这姑娘手里。 原本他和礼亲王府的事情没对外公布,但婷姐儿说为了避免外头的狂蜂浪蝶再来纠缠他,她要宣示主权,如何宣示?婷姐儿给他做了条大红的抹额,上头用金线绣了几个字“礼亲王府准女婿”,煞是扎眼。 这也很符合婷姐儿暴发户的做派,才貌仙郎乔公子是断然丢不起这个脸的,且他还在孝期,如何能打扮如此喜气,他提这一茬婷姐儿才想起来他身上有孝,便给他换了条白色的云锦抹额,上头几个子也被乔卿云提议着换了,换成了宁嘉两个字。 婷姐儿满十五后,宫里给她的封号也下来了,是为宁嘉县主,这一辈的皇室女封号以婧儿为准,婧儿是这辈姑娘里头一个受封的,她叫柔嘉,后来受封的姐妹们便都择了个嘉字,婷姐儿叫宁嘉,妤姐儿叫毓嘉,二公主叫和嘉,唯有大公主有些许不同,叫嘉华,原本皇帝说叫华嘉,皇后觉着不好听,大公主也不大喜欢,便给换了个顺序,果然好听了许多,众人都满意了。 抹额做好后,乔卿云便日日佩戴着这抹额出现在人前,有不知情的人问起这二字何意,他便含蓄地表明“是在下未婚妻的字。” 旁人便了然,这乔公子还是个痴情种呢,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在孝期,并不能谈婚论嫁的,便是他自个儿,进了这京里繁华地后,也险些忘了,跟着同窗出门应酬拜访师座,在许多人眼里,他身上的孝形同虚设,祖母初逝世时他伤怀不已,如今已过去一年,他的伤感也冲淡了许多,生活中许多事情填充了他的心境,这样想来,他也是个没良心的人。 后来,便一直持续到如今了,乔卿云春闱在即,婷姐儿邀婧儿陪她去白马寺为乔卿云求个高中签,婧儿想到了另一人,他也是今年科考,若她当初没说那话,如今倒和婷姐儿有个伴儿,也去为他求个高中签。 往事已矣,婧儿是个冷静的姑娘,不该留恋的不再惦记,她给姜骥求了个平安符,姜骥来宫里上职时,她亲自送给他。 姜骥面上老成持重,心里满是惊喜,并不是惊喜她给他求了平安符,而是惊喜她终于肯见他了,定亲后她便极少出门,他想见见不着,早知她今日要见他,他便穿身讲究些的衣裳来,如今也没个准备。 几个下属起哄“换什么衣裳,头儿穿着一身精甲骑装往郡主跟前一站,威风凛凛如战神一般,岂是那些白面书生能比的,保管郡主被你迷的晕头转向!” 姜骥强作威严斥了他们几声,实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底下喽啰们知他喜意,也便不怕了,哄笑着跑开了去,和交好的同僚去嘀咕,头儿要去见他的未婚妻,笑得跟朵花儿一般。 婧儿还是约了他在雨花阁的庭院里见面,并未避人耳目,他们是未婚夫妻,在外头见一面不算失礼,姜骥穿着一身上职时的衣裳便过来了,婧儿一眼看向他,精甲烁寒光,面比寒枪冷,明明是宫中禁卫的统领,却毫无颓靡懒散之象,反而如沙场将军一般刚毅如山,就这副模样,就让她觉着自个儿没挑错人,姜骥就是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姜骥见她望着他发呆,有几分不自在,“我来的急,没换衣裳,可是吓着你了么?” 他怕这朵养在深宫的娇花没见过这些利器,若被他吓着了,可就是他的罪过了,但又觉着她不似这般胆小,她狠起来连男儿都自愧不如。 婧儿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帘一副娇羞模样,轻声摇头“不是,你这身衣裳很好,旁人也不敢穿。” 姜骥不由有些小窃喜,既不是怕他,那她盯着他看,想必是被他的英武模样迷住了?她说过她喜欢武将,该是极满意他精甲戎装的模样,她若喜欢,日后常穿着在她面前露脸便是。 婧儿带了些糕点来,让他就在这儿吃,吃完了再去上职,他午膳吃了不少,这会儿实则还不饿的,但婧儿一副为他开小灶让他吃独食的口吻,他怎能拒绝,将肚皮撑破也得吃完了。 婧儿给他求的平安符原本是一个小小的折成三角形的黄符纸,她给做了个织锦小香囊,缀了流苏络子,里头还装了丁香薄荷等物,将符纸塞进去,让姜骥戴着。姜骥原不爱这精致繁琐的物事,只用个硕大的荷包装碎银子便是,这种精致的小香囊是女儿家和那些风雅书生才戴的,但她做的嘛,值当他破例。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会试至考生入场 贡院苦磨人筋骨 因着三年国孝耽搁的春闱拉开序幕,先是在京城贡院举行的会试,由礼部尚书和翰林院的大学士监考,学子考前都往各位文臣家里拜访过,但考官是在考前几日才定下的,朝中是有明文规定,禁止考生和考官多做接触的,因此皇帝到考前几日才敲定考官,看看谁最清廉保持中立,那些和考生接触频繁的是断不能被指为考官的。 会试是封名批卷,考官并不知道自己拿到的是谁的试卷,但若有考生事先和考官接触过,考官认得出他的字迹,那便有徇私舞弊的嫌疑,因此考官都在最后关头才披露,这些学子也只是依例去拜访各家学士,并无多加亲近哪一个。考前不仅这些老大人要观察学子们,看看哪个是潜力股,能被他们招为女婿,考生也会观察这些大人,猜想哪个有可能是今次的考官,他们好提前打好关系。 毕竟会试时考官不好偏颇,但殿试时他们也有提议的权力,和皇帝商议最终各位贡生的名次。 会试三日一场,共占时七日,期间是不许出考场的,从初九那日进考场,十二再考一场,到十五再考最后一场,贡院环境清苦,有些埋头苦读身子孱弱的考生,进了贡院几日,受不得这般苦楚,被人抬着出来。 京中本土的学子们多是文武兼修的,似李玉麟林瑞等人,这点苦还是吃得,似乔卿云这样的弱质子弟,就有些难忍了, 晚上睡觉时,贡院的被子有些单薄,京城的三月天也还是有几分寒意的,乔卿云习惯了金陵的风轻水软,不太适应京里的气候,晚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睡的不太安稳。 他和同窗们一起进的考场,进场后便被打乱了顺序,宿房床位顺序按的是考试时的座位顺序,他身边睡的是几个京城的子弟。 林瑞瞧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怕他给冻病了,推了推他的被窝,小声叫他“哎!你是不是冻的慌?来和我睡一个被窝吧,拿我的被子当垫褥,你的被子当盖铺,两个人睡便不冷了。” 乔卿云转过头去看他,见对方目光真诚的模样,也认真考虑了一下,虽说他不喜与人同眠,但这贡院的晚上实在难熬,林瑞看着也干净斯文,与他同睡一床该也没什么不妥。 “多谢林公子。” 两人便爬起来收拾床铺,林瑞叫他不必客气,喊他林瑞便成,又问“你一个外乡人,怕是不知道这京城贡院的苦寒,礼亲王府没给你准备东西么?”似他们家有许多子弟都要参加科考的,长辈给他准备东西都熟门熟路的,不要华丽繁琐的衣袍,就要厚实简单的青灰棉布袍,又保暖又耐脏,进考场时搜身也好过。 林瑞原是说嘴一问,却让乔卿云多心起来,这林瑞不就是之前和婷姐儿议亲的那个么?听说还是婷姐儿的竹马,如今在贡院狭路相逢,他还能慷慨赠被,也算个真君子。 乔卿云道“准备了,许多都没带进来。” 礼亲王府家里没有子弟参加过科举,给乔卿云准备了许多干粮肉饼,也做了厚实的衣裳,还给他披了件华丽的狐裘披风,就是听说了贡院里清苦,怕他挨饿受冻,结果一样也没带进来,贡院里有吃有喝有住,带这些东西进来做什么,还是像林瑞一样,来的时候便穿了一身又厚又土的棉衣,虽然不大好看,但实用啊。 两人将床铺铺好,便钻进了被窝里躺好眯眼,林瑞是睡得还舒坦,以往和小伙伴们出去玩耍,常常挤在一床睡觉,更何况这乔公子灵秀逼人,比他那几个糙实的小伙伴更可人,和他一床睡觉非但没有异样,反而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味儿,真是公子如玉啊。 乔卿云便不大舒坦,他不喜与人太过亲近,以往在书院住宿也是独睡一房,如今形势所逼,不得已要和他人同宿,虽则这林公子也无哪处不妥,但他就是不太舒坦,更别提这林公子初睡时还算安分,后来熟睡了便将胳膊腿脚都缠到了他身上,他原本便睡得不安稳,林瑞一挨上来他便惊醒了,悄悄想抽身抽不出来,轻轻推推对方又推不动,只得任他缠了一夜,翌日早起林瑞见自己趴在乔卿云身上,而乔卿云还是君子睡姿,有几分不好意思,趁对方还没醒,悄悄将手脚拿了下来,端正躺好。 乔卿云实则早便醒了,怕早起两人尴尬,便装睡,待林瑞醒来摆正了位置,他才幽幽转醒。 林瑞见他醒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乔兄,早呀。” 早起还未洗漱,乔卿云怕自己嘴里有异味,没敢开口说话,只微笑了一下表达善意,方才林瑞和他说话时他也是屏着呼吸的,怕对方嘴里有异味。 林瑞眉眼弯弯,早起第一眼便看到了如玉美人对自己笑,真是一天都要有个好心情了,难怪都说一见卿云误终身,这张脸实在是讨人喜欢呐。 昨日才考过一场,下一场在后日,这两日学子们便在贡院里温书,早饭时林瑞吃的很快,只是简单的包子咸菜清粥,餐盘到他手里后,他快速喝完了粥,便拿着两个包子出去了,临走前还看了乔卿云一眼,乔卿云没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思,慢悠悠地吃完了早餐,才出门去寻林瑞,不晓得走到哪里去了。 待他出去,才见温书室里一排向阳的桌椅都被人坐满了,他只能去阴寒处坐着,林瑞便占了一个黄金地带风水宝地,向他招手“乔兄!快来这儿,我给你占了个座儿!” 乔卿云方才也看到了他,心道原来他跑的这样快,是来温书室占地方了,只是也看到了他身边坐着的李玉麟,回想起以前同文馆交锋,这位李公子似乎是极不喜他的,他还是不凑过去了。 李玉麟先前不喜乔卿云,是以为他要娶婧儿,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嘛,如今乔卿云已是礼亲王府的准女婿,和他无利益冲突,他也消了那些敌意,如今剩下的只是文人举子间的公平竞争,他可不希望这乔公子弱不禁风还没考便病倒了,让人说他胜之不武。 。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热心少年多照拂 公子铭心结知交 林瑞叫了乔卿云过来,乔卿云略一犹豫,还是坐了过去,主动和李玉麟打了个招呼,李玉麟也回了个笑容点头示意,看着倒也不似那日同文馆见到的盛气凌人。 接下来的几日,乔卿云跟着林瑞和李玉麟这两个老油条得了不少便利,乔卿云生的文弱秀气,又风光无限,让许多人嫉妒眼红,难免有些抱团排挤他,他的同窗学子都在别处的宿房,还好林瑞和李玉麟颇为照拂他,不让人欺负了他,同时也告诉他“你日后若真进了礼亲王府,可不能再这般软弱了,你要支撑门庭的。” 他们都知道,礼亲王府看中乔卿云,不是要嫁女,是要招婿的,乔卿云家中无人性情纯良,是招婿的好苗子,可他若太软弱了也不行,婷姐儿空有一副蛮劲不动脑子的,这夫妻俩日后想撑起礼亲王府的门庭可不容易。 乔卿云只是笑笑,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林瑞和李玉麟是看在和婷姐儿多年情分上才多帮扶乔卿云一些,但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们不好多管。 相处了两日,到考第二场的头天晚上,乔卿云已能安然入睡了,大概之前是因着不熟悉,熟悉了便没有那般不适感了。 到考完第三场出考场时,许多人都是面如菜色,甚至还有被抬出去的,林瑞和李玉麟这两人还算精神,毕竟他们是自幼习武的,乔卿云面色不大好看,还要林瑞他们扶着呢。 似林瑞和李玉麟这般的京中学子,场外都有家人候着的,一出门便将他们接了回去,谁家的考生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还就林瑞不是,他们家科考的兄弟太多了,他不提家里都要忘了他这回要科考呢,李玉麟还好,毕竟是寡母弱子,李夫人和抚远伯一同来接的他,于李玉麟来说是难得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似乔卿云这般外地学子,由书院师长带着进京,师长自然会安排好一切,去时带着一同进考场,出来时等齐了人再一起走,不过乔卿云自有礼亲王府的人来接,接了他便要带去王府休养几日,他强撑着说要回书院,他如今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到王府去算什么。 下人拗不过他,便先送了他回蓬莱客栈,曹先生还在接应学生,待人齐了再一起走,有考生出来不见乔卿云,便问“怎么不见卿云?他还没出来么?” 曹先生哼了一声,“他早走了,去王府住了,你们快着些,人齐了早些走,别耽搁了。” 学子们暗暗羡慕,谁说长的好看不能当饭吃,乔卿云不就是一张脸生的好,才被各家闺秀贵女追逐,被各家权贵宗亲捧为座上宾,娶了皇家女,他能少奋斗二十年。 会试结束后,要隔一段时日才能发榜,考生们的战斗还未停止,殿试同样是要笔试答题的,只不过再添了一样面试,面的是当今圣上,言行举止便很重要了。 婷姐儿让厨下做了补汤,日日去蓬莱客栈探望乔卿云,看着他把汤喝完了才肯走,又拍着他的小身板道“待你考完了,跟着我去跑马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可不成,我都听林瑞他们说了,若不是他护着你,你在贡院都险些病倒了。” 婷姐儿是马背上的铿锵玫瑰,曾经憧憬的都是奉先子龙那样的人物,结果嫁了个曹子健,她认命了,做好了准备日后女强男弱的,但也不能太弱了吧,乔卿云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万一生一场病便折了,她岂不是要守寡? 呸呸呸,大吉大利,是她胡思乱想了,但强身健体是很有必要的。 乔卿云说“我会骑马的,只是骑术不精,不似你们能纵马驰骋,还能在马上搭弓射箭。” 这我和他长大的环境有关,金陵那样的脂粉温柔乡,十里秦淮人家尽枕河,他坐画舫游湖的时候多,骑马的时候少。 “那可不成,你嫁给了我,日后跟着我们一处玩耍的时候多着呢,连最斯文的婧儿都会骑马,她小时候还坠过马呢,如今照样骑的像模像样的,你可不能怯场了。” 乔卿云蹙眉“什么叫我嫁给你?便是招婿,我也不喜这个字。” 世子事先和他提过这事,乔卿云入赘礼亲王府,日后嫡长子姓宇文,其他子女可姓乔,只是乔家已无人,他的子女姓乔除了给他挣几分虚伪脸面外,还有何作用,还不如姓了宇文,便代表他们是宗室子女,日后有许多优势的。 婷姐儿大咧惯了,说话不过脑子,惹了乔卿云不快,她笑嘻嘻地揭了过去,“哎呀,总之咱们要成亲便是,谁嫁谁娶不都一样嘛。” 于乔卿云来说,这很不一样的,他是男子,且是个有才华的男子,愿意入赘礼亲王府已经是做了极大的妥协了,他并非爱慕虚荣,连宫里的公主郡主他都没看上,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而她家正好需要她招婿,他才要接受这桩,否则好端端的七尺儿郎,谁愿入赘到岳家,被人嘲吃软饭倒插门呢? 可婷姐儿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退让委屈,反而引以为荣,看她多厉害,招到了这样优秀的丈夫,你们眼中的才貌仙郎,是我的人了! 或许婷姐儿是太过喜欢他,得了心爱之人,恨不得日日挂在嘴边炫耀,但这种炫耀让乔卿云如芒在背,而婷姐儿恰恰是不大有眼色的人,以为笑一笑便过去了,乔卿云又别扭不说,二人瞧着是和和美美的,没有任何不妥。 三月二十五是春闱放榜的日子,贡院门口一早便挤满了人,还未放榜各大赌场便有人在下注,猜这回会元是谁,有人猜是乔卿云,他是南直隶解元,若再中了会元状元,可不就是三元及第了?又是这样的好相貌,又即将娶王府县主,可是好一桩佳话啊! 有人驳他“若他娶的是宫里的郡主公主,说不得真就让他博了这个三元及第的名头,只是个县主,还没那么大脸。” 又有人猜是周家公子,“祥郡王府在京中炙手可热,周家公子的姐姐是郡王妃,皇上若要捧郡王府,说不得就点他为状元了呢。” “你们都别瞎猜了,会试是封名批卷,谁答的好便是谁,皇上都看不到名字的,还是得有真才实学,我瞧着那抚远伯家的二爷不错,我押他!” 。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会试放榜普天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些赌徒和考生家人一般关心会试结果,放榜那日早早地守在贡院门口,将这一条街围的水泄不通,还有些穷人乞丐也围在周边伺机而动,京城多富人,这些富家子弟若考中了贡生,家中兴起撒钱也是有的,为防止人多发生事故,竟要出动五城兵马司来维持秩序。 这回春闱多青年才俊,宫里也倍加关注这事,祥郡王府也派了下人去贡院门口蹲着,待红榜张贴出来,各家候榜的便你推我攘力争前排,有看得自家公子排名的,尖叫欢呼着往外跑,外头有本家人接应,敲锣打鼓往家赶,碰上家业大的人家,当场撒钱也是有的,总算让那些凑热闹的没白来一遭。 青松和方亭两个小厮天刚亮就来候着了,占了第一排的位置,但是张榜时人潮汹涌,愣是把他们挤开了去,他们只隐约瞥到了一眼,在前几行似是有他们公子的名字,只是没看真切。<i></i> 没看真切也不怕,放榜时放榜员会高声吆喝榜上前十名的名字,从第十名开始念起,名次越往前,这两人便越兴奋,四手紧握着对方,二爷一定在前十名之内,越往前越好。 “第三名,抚远伯府李玉麟,京城人士。” “啊!二爷中了!二爷中了!” 这两人还怕自个儿听岔了,硬要自个儿再挤上去看一眼,确实看清了是第三名,才志得意满地掏了红包给放榜员,欢天喜地地回家报喜。 李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堂屋里等来人报喜,李玉麟老神在在地坐着,他知道自个儿能中的,就是有些担心名次,若能中会元便最好,他才有底气争状元,就怕他名次靠后,殿试时怎么都难得三甲了。 李夫人面上冷静,实则心里也煎熬着,毕竟就两个儿子,她照拂长子多一些,但不代表她不疼幼子,只是彼时她一人难以拉扯两个儿子,将幼子送去娘家是最合适的选择,如今幼子长成这般模样,她很欣慰,娘家将他教的很好,反而长子跟着她这个短视妇人,不及他弟弟光芒万丈,原本幼时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近年有些阴沉,怕是这个太过优秀的弟弟让他有危机感了。<i></i> 青松和山亭两人看榜回来,一进门便开始吆喝,他们跑累了,自然有府里的人听了消息口口相传,很快便传到了后院几个主子耳里,听下人说二爷得了会试第三,李夫人多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地绽了丝笑意,如三尺寒冰逢春裂纹,让李玉麟这个从小没体会过父慈母爱的孩子侧目相看。 “阖府都赏一个月月钱,先将红包备好,把大门擦干净,放榜员来咱们家时要招待周全了!” 会试前十名是由放榜员亲自到家里来告知的,敲锣打鼓一路鸣炮,叫左邻右舍都知道,这家的孩子考的好。 这个名次在李玉麟意料之中,若跌出了前十,他便难以接受了,因此并不像家人一般喜气盈面,还有心思问别人“阿瑞考的如何?”<i></i> 青松便道“林公子也考的不错,在第三十二名。”林公子这个名次在同龄人里算是不错,但还是比他们家二爷差一些,二爷的努力他们看在眼里,从小就天资卓绝,这些年又从不懈怠半分,林公子也是个读书苗子,但远不及二爷刻苦,也是二爷不容易,林公子家里满门举人进士,它多的是叔伯兄弟帮扶,也不必太过拼命,可他们家二爷,不拼不行。 李玉麟点点头,阿瑞这个名次,对家里也算有交代了,又问“乔卿云呢?” 这个他们倒是没注意,只道“反正前十名没他就是了!” 李玉麟笑笑,只要不超过他,。他便不管了。 青松两人没看太清楚,放榜员来家里报喜时他们便可详细打听,会元是山东临州人士,名唤万远春,今年三十有五,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像李玉麟这样少年意气,多数人还是资质普通将勤补拙,这个万远春这个年纪中了会元,也不算大器晚成,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参加会试的还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多一些,像李玉麟乔卿云这样的青年才俊,整个考场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人。<i></i> 第二名是金陵人士,也是清风书院的学子,叫杨宜川,今年也三十一了,算起来还是乔卿云的师兄,只是有这么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清风书院其他才子都被掩了光芒,便是真才实学胜过他,偏偏没人家那张俏脸噱头十足。 清风书院确实人才辈出,前十名便有两人是这家的弟子,第五名林方为,以前也来参加过同文馆的文会,跟在一众学子里不露脸不吭声儿,结果比那几个上窜下跳的成绩好看太多,倒是众人看好的大才子乔卿云只得了个二十二的名次,当然他这个年纪这个成绩,也绝不算差,只是之前被众人吹捧太过,难免让人觉着他名过其实,有几分沽名钓誉之感,礼亲王府便对这个名次不太满意,他们还打算让这个孙婿拿个三元及第给他们家长脸呢。<i></i> 婷姐儿倒觉着还好,她还怕他考的太好,又让其他人看中了,宫里还两个公主没定亲呢,万一届时金殿择亲看中了乔卿云,她可没地儿哭去。 祥郡王也得了今次会试的排名榜,听闻李玉麟拿了第三,金童叹了口气,这个昔日同窗是怎样的刻苦好学他清楚的很,他原本以为妹妹要做状元夫人的,结果……如今人家考的如何,也和他们没什么干系了,只是依例送了些贺礼去,林家也送了一份,林瑞这回考的也不错,林尚书又是他的上官,礼还不能轻了。 王妃的亲弟弟这回也参加了会试,原本也是个颇负盛名的公子,这回考的却不太理想,落到了第二百六十七名,因着国孝耽搁了一批举子,这回会试朝廷扩招了名额,取四百人,往常都是二三百人不等的,周修文这个名次,若是在以前,可能就名落孙山了,这让身为太傅嫡孙的他情何以堪。 王妃得了消息后便回了娘家安慰弟弟,“此次会试卧虎藏龙,并非是你不好,只是旁人太优秀了。” 李玉麟乔卿云这几个少年才俊风光十足,上了年纪的举子又深藏不露,她清楚弟弟的资质,确实比不得李玉麟和乔卿云那般惊才绝艳,但他绝不是笨拙懒惰之人,这回确实时运不济,国孝耽搁了一科,今年参加会试的太多了,弟弟都挤到了后头也不算冤枉,他们家总有门路能为弟弟铺平仕途的,岂是那些寒门贡生能比的。 ()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孝后春闱多才俊 贤郎险落孙山外 王妃对这个胞弟亲切有加,但她家里人却不太能接受他的失误,尤其是周家大老爷,原本他的仕途就不太顺遂,结果长子又如此平庸,他们家竟是没一人继承到了父亲的才华天赋。 “比不得旁人优秀,不怪他还怪谁?那林家小子,与你差不多年纪,考的比你好太多,你是差了人家吃的还是差了人家用的?吃一样的米读一样的书,你怎么就比不得人家?” 周家和林家为京里两大书香世家,两个老爷子当年也是同一届科举,周家老爷子二十出头得了探花,煞是风光,林家老爷子则是十六岁中了二甲第三十八名,称得上年少有为,当时一人年岁稍长名次靠前,一人年纪尚幼名次略后,可以说平分秋色。后来周家老爷子常驻翰林院,学识渊博让先帝信服,进宫教导皇子,成了如今的帝师太傅,林家老爷子则在庶吉士闭馆后辗转各地治理民生,到三十八岁便回京出任吏部尚书,位及人臣,一直坐到如今,门生遍天下。 两家老爷子明争暗斗了几十年,也没分出个胜负来,便把希望寄托到了后人身上,他们的儿子这一代都没有特别出挑的,林尚书的第三子倒是有几分乃父风采,但不爱官场寄情山水,且膝下没有子女,与夫人伉俪情深赌书泼茶,是京中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却也让林尚书头疼,最聪明的儿子偏偏是最不成器的。 倒让周家松了口气,还好你这儿子不成器,否则我家便有压力了。 儿子这一辈没什么争的,到了孙子这一辈他们还要比,从孩子们小时候他们就在比了,当初宫里要挑几个孩子进宫读书,林家出了最聪明的林瑞去,周家一开始出的就是长房长孙周修文,结果周修文比不上林瑞聪明,被刷下来了,当时惹得周大老爷好大的怒火,还是周宁自动请缨,说女学不是也招人么?她去争一争。 结果还是长女给他长脸,也或者是皇帝为了平衡两家,林家挑了个孙子,周家挑了个孙女,皆大欢喜。 周大老爷和太傅都常叹息,可惜周宁是个女儿家,若是家中长孙,何愁不能光耀门庭。 周修文是周宁三岁时才有的弟弟,周家诗礼传家家风严谨,不仅有嫡长子未出生不能有庶子的规矩,还一条嫡长孙未出生其他房不能诞下嫡孙的规矩,周大夫人嫁进周家后恰逢先帝国孝,守了几年孝后才怀了一胎,生下来便是周宁,然后隔了两年才再度有孕,生下了嫡长孙周修文,在这几年里,其他房都未有人丁出生,那几房兄弟妯娌对他们大房意见有多大不言而喻,偏偏这背负着众人希冀出生的嫡长孙又是个资质平庸的。 不似大老爷对儿子严苛,周太傅对孙辈的孩子都较为宽容,一是隔辈亲,二嘛,他连几个儿子都没教好,有什么立场再去管教孙子,子不教才是父之过,孙儿自有他们的父亲去教导,只是若儿子管教地太狠了,他看不过眼,还是要唠叨几句的。 这回他便看不过眼了,说长子“修文也不容易,你莫要给他施加太大压力,他今年才多大,你似他这个年纪时还未中进士呢。” 周修文还未及冠,很多他这个年纪的读书人都还在上学呢,他已经摸进了贡院里,算是不错了。可这只是相对普通人来说,对京中世家而言,你可是太傅的孙子,是书香世家的子弟,应该天生就会读书才对呀,考状元都是理所应当的,竟然考了这么后的名次,实在不够看了。 大老爷骂儿子,太傅就来教训他,他也是被训的鹌鹑一般,如今他教训儿子的这些话,都是当年他这个太傅爹教训给他的,惭愧惭愧,他还比不得那时的太傅爹呢,他爹是探花郎,一辈子没有让人诟病过才学,他没能继承到亲爹的聪明才智,也活该被骂,如今他骂儿子,也亏得这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若是个刺头儿,定然要回几句“爹你自个儿就这样的资质,指望我能传到什么好东西?祖父那样好的资质你没传到,到我这还隔了一辈,就更传不到了,所以还得怪您,把祖父的好资质都隔绝了,没让我传到。” 这是大老爷心中所想,料长子也不敢说这话,太傅说长孙还要参加殿试,莫要多叽歪他,让他好生休息调理,养足了精神去参加殿试才是,若实在不济,说不得他就要腆着这把老脸去和皇帝叙叙旧了。 周宁如今也七个月的大肚子了,出门一趟不容易,周夫人让她在娘家住几日,她好生陪陪女儿,周宁安慰了弟弟几句便精力不济,周修文也心疼姐姐,摸摸姐姐的肚子和外甥们打个招呼,回房后又关起了门来,他或许还是不够努力。 殿试定在四月初九,在金銮殿举行,四百名贡生按名次在金銮殿里排开坐,皇帝坐在龙椅上逡视下方,几位会试时的考官如今又来监考殿试,在殿中来回巡视,偶尔看到了中眼的试卷,会驻足多作观看,记下了这位考生的名字籍贯,批卷时多关注几分。 皇帝坐久了腰痛,也下来信步巡视,考生瞥到了身边一缕明黄,一股压迫感袭来,压得人喘不过气额上冒汗,手都有些颤了,在试题纸上就是一下错笔,殿试时的试卷是不许错笔的涂改的,弄脏了卷纸便要更换一张新的,如此可不是耽搁了时辰,影响考生作答进度嘛。 皇帝自知龙威迫人,便不再到下头走动了,又去了龙椅上坐着,和万福贵小声嘀咕,对殿中考生评头论足。 “你看,那第三排第五个就是乔卿云,生的确实不俗。” 他方才下去溜达,着重就是去看乔卿云的,看看这人人称赞的才貌仙郎是何等风姿。 万福贵一双老眼有些昏花了,只看到殿中乌泱泱一团,看不清乔卿云长什么样,但皇帝一说,他立刻就附和“可不是嘛!乔公子真是仙姿玉貌,婷县主觅得佳婿,可算让世子夫妇满意了。” 皇帝失笑,世子夫妇是满意了,他不满意,这本来是他的女婿啊! ()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金銮殿上骄子狂 金銮殿中气氛肃穆,只有考生下笔作答的笔纸摩擦声,连监考官员走路都不敢重步子,也只有皇帝敢坐在上座窃窃私语。 底下人只听得他在嘀咕,听不清在说什么,也不敢抬头看,偏有那么个异类,频频抬头看上座,且是直视皇帝,似有话想说。 皇帝被他看的有几分不自在,问万福贵,“那小子是谁,一直看朕做什么?” 万福贵一双老眼还是没看清陛下说的是谁,只得细问是第几排第几个,皇帝说是第四排第六个,他便下去找,看清了此人的卷头,原来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 万福贵回了皇帝身边,说是林家的公子,小时候还在上书房和王爷一起读书呢,陛下您也见过的,皇帝便了然,原来是那小子,从小就油滑,大了还是这样。 殿试分为两轮,一轮笔试一轮面试,考生收卷后,由内庭侍从带着去福华殿和昭明楼用午膳,膳后小憩一会儿,下午未时正中时分再到金銮殿来参加面试,各人坐席还是上午笔试时的顺序。 八股取士轻诗赋重经义,皇帝主要考问的也是经史子集农术商义,有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贡生答的的非常不错,瞧着是实干派的能人,是朝廷需要的人才,令他侧目的倒是有几个年轻人也很不错,比如那幼而聪颖的李玉麟,从前在上书房读书时,皇帝也看过这孩子的文章,当时是觉着小小年纪太过功利,不如林瑞洒脱肆意,作为长辈对晚辈的看法,自然还是活泼开朗的孩子讨人喜欢些,但作为君主对臣子的考核,李玉麟比林瑞强太多。 皇帝也考过林瑞,他答经义倒是答的中规中矩的,但后来皇帝问了他一句“你上午笔试时为何频频看朕?” 原以为这小子要奉承几句,说什么得见天颜喜不自胜之类的话,结果他耿直地来了句“陛下您一直在上头说话,吵着我答卷了。” 皇帝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摆手叫他坐下,再也没提过他。 李玉麟暗暗皱眉,这小子是在做什么,惹了陛下不快,他的排名要靠后的。 宫里还两个公主没定亲事,皇帝也多关照了几个年轻人,那乔卿云久负盛名,皇帝自然点了他问答,结果嘛,同为少年才子,李玉麟适合做官,乔卿云适合作诗。 婧儿她们三姐妹坐在大殿的帷幕后观察殿中状况,婧儿已经定了亲,这回主要是陪两个妹妹来相看,听林瑞说皇帝吵着他答卷时,姐妹三人都难忍笑意,这人倒是大胆,让皇帝难下台。 殿试结束后,众位贡生各回各家,宫门口又如那日贡院门口一般人挤人,各人都有家人来接应的。林瑞家里是他的亲兄长来接他,路上兄长问他考的可好,他说一切都好,只是回了家后便说今日累着了,关起房门来睡觉,连晚饭都不出来吃了。 林尚书下职后回家,一进家门就虎着脸问不肖子孙在哪里,众人没明白他说的是谁,小心翼翼的问了,让老爷子戳着脑门骂,“还能有谁!你养的好儿子!人呢,藏哪儿去了!” 林大老爷三个儿子,嫡长子跟在身边呢,次子今日刚考完殿试,肯定又是捣蛋的幼子惹事了。 “林珩!你又做什么了!” 林家的小七爷被父亲一声怒吼吓得一个激灵,盘算着自个儿近来做了什么坏事,难道是他在学堂逗蛐蛐儿被祖父知道了?还是抄同窗的课业被先生告给祖父了?不该呀,要告也是告到父亲跟前,怎么会告到祖父那儿去呢。 林尚书重重哼了一声“不是他!林瑞呢!” 这会儿老爷子要找的,是今日参加了殿试回来就闭门不出的林瑞,大夫人原还担心儿子是不是考试累着了,还交代了厨下做补汤给他当宵夜,原来是惹了事情怕祖父责骂,先藏起来了。 “阿瑞这不是刚考了试回来么?一日都在宫里,能惹什么事啊?” 老夫人是较为疼爱这个孙子的,从小就聪明嘴甜,又乖巧懂事,从不让家里操心,老爷子生这么大气不应该呀! 林尚书虎目圆瞪,素日里一个笑面虎,这回罕见地成了黑脸鹰“他就是在宫里惹了事!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爱惜自个儿的前程便罢了,别拖累了家里人!把他拖出来,我要好好审审他!” 林尚书三子一女,皆是正室夫人所生,书香之家也不崇尚妾室庶子,有了三个嫡子他还要庶子做什么,结果三个儿子里小儿子最聪明,偏偏无心仕途,娶了师长家的病弱独女,至今膝下无子,其他两房都有几个儿子,大房的嫡长孙沉稳踏实,林尚书也尚算满意,但次孙更加聪颖灵慧,家里分给他的资源也不少,从小就把他送进了上书房读书,和王孙公子一起上学,结果他……他对得起家里的栽培吗! 林瑞回家后确实有些心虚,躲在屋里心惊胆战了一会儿,也是今日确实累着了,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事情就真睡着了,到一家人破门而入时,还在睡梦中的他被惊得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看到父亲阴沉的脸色,目光不自觉往周边飘忽,就是不敢看人。 林大老爷提溜着次子去了正院,看到祖父一张黑脸,林瑞更怕了,下意识地就想往三叔那边靠,在这个家里,三叔三婶最疼他了。 “还想走哪儿去!跪下!” 林尚书一声怒斥,林瑞立刻就软了膝盖,老爷子的威严岂是这些小辈能犯的。 “这会儿知道怕了?今儿在金殿之上不是口出狂言么,叫人都知道我林家有个不惧龙威的勇儿郎。” 监考的礼部尚书在他面前假笑,说贵府儿郎真乃不俗子,雏凤清于老凤声,林尚书后继有人呐。 怎么看对方都不是真心恭贺他,他再找翰林院的监考学士一打听,才知这逆子的杰作。 林瑞支支吾吾的,说他当时就是一时嘴快,说话不过脑子的,他也不像其他考生一般怕皇帝,从小就在上书房读书,他见过皇帝挺多次了,只将他当成同窗好友的父亲,当个世伯一般,没那样拘束。 他这话倒说的好听,可他当时在殿上怎么不知道补充,这会儿说给家里人听有什么用,皇上听不到啊!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皇家宴会集凤麟 天之骄女也愁嫁 殿试结束后,婧儿她们三姐妹也回了公主所,晚上皇后就叫她们来坤仪宫吃晚饭,一家人说说话。 皇帝也抽了空出来陪妻女用膳,皇后问她们今日可有看中的儿郎,大公主摇头,她不喜欢文人,二公主则说“我看那林家公子还不错!又胆大又风趣。” 皇帝嗤了一口气,“他年纪太大了,配不上你!” 二公主忙摆手“我就这么一说,也不是就看中他了。” 林瑞好像比她大五六岁,姜世子比姐姐大十岁父皇都同意了呢。 果然皇后就接了这一句“哪个林家公子?你是说林瑞么?那小子确实不错,也就比你大六岁,你若看中了,招他为驸马也是很不错的。” 以前林瑞也是她给婧儿的候选人之一,结果这些同龄人都和婧儿没缘分,倒是让大龄丧妻的姜骥捡了便宜。 皇帝不同意这事,说会给二公主寻更好的亲事,她今年才十四,也不急着定亲,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了大公主的亲事。 大公主平平淡淡的,好像大家谈的不是她的事情,皇后问了一个又一个,她都说无感,这可让皇后头疼了,姑娘年纪大了,总要出阁的。 既这批贡生里也没有能让她满意的,皇后便让她多出门去参加京中姑娘儿郎们的聚会,看看能不能寻到合意的。可她早已不是当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大公主了,断手之后她闭门不出,各家宴会猎场上都罕见她的身影,父皇为了避及她的伤心事,已经好几年不去秋狝了,她昔日的伙伴们也都疏远了,有些已成了家定了亲,过礼时她只托人带了份礼去,人并未到场,如今再叫她出门,她已经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了。 皇后为此愁白了几根青丝,以前女儿太过活跃撒野,她成日提心吊胆,后来遭逢大难又太过阴郁冷淡,她更加操心,玉女这个样子,日后她和皇帝去了,可让谁来护着她呢。 正是因着大公主受过创伤,皇后才更加紧张她的亲事,必要寻个方方面面都妥帖的人,既有耐心能哄好大公主,又有能力能护住大公主,还要有良心,能一辈子待大公主好,她才敢把女儿交给他。 事到如今,大公主喜不喜欢已不要紧了,帝后两人暗暗商议,只要人品好才能佳,不管大公主喜不喜欢,都定下他了,婚后自然会好好过日子的。 大公主不愿出门,皇后便把人招进来,让各家有适龄儿郎的都带来赏赏花喝喝茶,让大公主看看,可有哪个中意的,若她不中意,皇后中意了也是一样的。 李玉麟和林瑞这两个也没定亲,宫里有宴席自然也少不了他们,他们倒不是奔着选驸马来的,他们可是要为官做宰的,做了驸马前程可就尽了。林瑞后来偷偷和李玉麟说过,他之所以在金殿上口出狂言,就是要让皇帝觉着他毛毛躁躁不是良配,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他可就安心了。 李玉麟嗤他“在场几百名贡生,你就这么确信皇上和公主能看中你?”未免太自恋。 林瑞道“以前有卿云珠玉在前,自然选女婿的人家也看不到咱们,可如今卿云已被礼亲王府定下了,咱们在青年才俊里也算个中翘楚了吧。” 李玉麟只道“咱们在宫里读了十几年书,也算在帝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若要挑咱们做女婿,早几年便定下了,哪里要拖到如今,你可别多心了。” 不知他哪里不好,当初宫里给她择亲时,竟从未想到过他。 这回去参加帝后主持的宴会,林瑞也是打定主意要缩起头来,二公主他没什么印象,大公主他可是避如蛇蝎,以前就脾性暴躁,后来断了手不出门了,想必性子更加阴晴不定,他向往的是三叔三婶那样的伉俪情深,可不要娶了不喜欢的女子,日后成一对怨偶。 由宫里帝后主持的宴会,刻意挑在诸位大人衙门休沐的时候来办,三年时间足以让一个懵懂孩童长成俊秀少年窈窕少女,二公主孝期前还是个娇憨的小姑娘,如今可不就抽条了,也要谈婚论嫁了。京里这样的人家很多,宫里主持的宴会各家都带了孩子来,便是不为了尚公主,和别家相看也是好的。 为着加深这些年轻人的相互了解,这次宴会不设屏风,在太液池的两畔摆席面,皇帝带着男客坐一边,皇后带着女客坐另一边,隔河相望,可看到另一边的风景。 既是这些少年男女的联谊会,这些长辈也都放松了对自家孩子的监管,让他们和交好的朋友们去御花园逛逛,皇家三姐妹是东道主,婧儿已经定亲,自然不能抢妹妹们的风头,如今这批孩子也都比她小几岁,她和这些人玩不来,只让玉女两姐妹去招待。 大公主要跟她一起走,她和这些人也玩不来,和她交好的蕙姐儿也已经定亲了,如今京里的这些闺秀公子,没一个能入她的眼。 婧儿哄了她几句,“你也走了,婉婉一人要紧张的,她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你多帮帮她,再说母后若看你走了,又要发脾气了。” 大公主木着脸,留下是留下了,但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如今进宫的这些孩子前几年都还小,对大公主不熟,有些好奇的偷偷去看她的手,发现她右臂的衣袖特别长,根本看不到手掌。 “你们各自去玩耍吧,我在这儿坐坐,到了时辰你们就回来,我带你们回席上。” 母后让她招待这些人,这可不就招待了,一起出去再一起回来,够尽地主之谊了吧。 其他人都有些怕大公主,听她这一说,他们便做鸟兽散,谁想和个黑面神呆在一块儿啊!二公主有几个交好的姐妹,想和姐妹们去逛逛园子,又怕大姐一人坐着难受,便邀了她一起去,大公主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我不想动,你们去吧,注意安全,到了时辰就回来。” 她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还算不错,宫里就她们两姐妹,都是宝贝疙瘩,也不存在姐妹斗气争宠的问题,二公主又一向乖巧听话,她会对旁人发脾气,但对妹妹向来是和颜悦色的,在人前也会护着她些。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公主才子斗智勇 明日之约见分晓 大公主坐在长亭里望着假山发呆,呆了半晌才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一人,一直在看着她。 “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认得这人,哥哥的同窗李玉麟,听说这回春闱大放异彩,以前他们也一处玩过,后来交际不多,她对这人印象也不大深刻。 李玉麟抱着双臂靠在一棵合欢树上,面上挂着悠然肆意的笑容,说大公主“我倒是想到这长亭里歇歇脚,怕扰了公主思绪,不敢上前。” 大公主蹙眉,不悦道“你要来就来,我又不会吃人,靠在这树上,你也不怕这树上长虫钻进你衣领里。” 被她这么一说,李玉麟面有异色,微微扭了扭脖子,当真觉得身上不太舒坦,该不会真的有虫吧。 他忙离了这树,想走进亭子里,又被大公主娇叱喝住“别过来,我怕你身上长虫,钻到我身上来了!” 边说还扬起一只手示意他停住,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李玉麟面有几分难堪,随后道“公主曾经是怎样的女中巾帼,连老虎猛兽都不怕,怎的还怕一只小小的虫子?” 这话激起了大公主的怒气,他在嘲笑她的断手。 “你闭嘴!” 方才还有几分娇俏之色的大公主面上陡然乌云密布,似乎要吃人,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大公主断手之后性情阴郁暴戾,亲事成了老大难,谁会想娶一个残疾公主。 大公主盯着李玉麟目光不善,李玉麟却又笑了起来,“好端端的你又生什么气?有人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我不认为,以前的你也是你,怎么就不能提了,那是你昔日的荣光风华,足以耀的那些凡夫俗子眼睛都睁不开。” 大公主扯着嘴角冷笑,那笑中有几分凄惨,“荣光风华?好大喜功的公主自送虎口断了一只手,这叫荣光吗?你看看我现在这条明显比旁人长出一截的衣袖,这叫风华吗?李玉麟,你现在是不是志得意满,即将金榜题名,就可以来嘲笑我这个残废!” 从她断手之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桩事,她也一直憋着不说,可她心里从来都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又能怎样,她的手回不来了,甚至为了让父母安心,她还不能发脾气,她多希望有一个不知死活的来触碰她的禁忌,让她有一个能发泄的理由,李玉麟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玉麟走进了亭子里,站在大公主身前不远处,无视大公主阴鸷的目光,他反而陶然地看着假山脚下的小水涡笑了起来,同大公主道“你看这水涡里有几条小鱼,该是那池子里的,被带着从假山上冲下来了,现在它们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需要黄昏时候清理池子的宫人来了,才能解救它们回原本的天地,公主能不能手不沾水,把这些鱼捞出来。” 大公主一愣,这话似曾相识,她是在哪里听过么? 大公主没说话,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她第一年跟着父皇去秋狝时,被姐姐带着去溪边玩耍,她看到了溪里游着的小鱼苗,吵着要下水去捉,那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小哥哥说,公主能不能手不沾水,把这些鱼捞起来? 原来那个人是他么?她记忆中好像是林瑞还是姜骏,总之是哥哥他们那一伙人,后来她果然捞到了那些鱼,鱼呢?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带回宫了,鱼的寿命就那么长,也养不了多久。 当时他是用什么法子把鱼捞出来的?好像是堵了一个小地方出来,后来把水抽干,鱼就没地儿跑了。 大公主看了眼那小水涡,这可不太好动作,但她是从不肯认输的人,问李玉麟“若是我能做到,你待如何?” “但凭公主处置,也算为方才惹你生气来赎罪。” “好!” 大公主对身边宫人耳语几句,后者便小碎步跑走了,想来是去准备工具了,不多时却拿了个扑蝶用的小网兜过来,李玉麟差点被惊掉了下巴,这公主不按常理出牌啊。 大公主左手接过网兜,在小水涡里一舀,把这几条小鱼一锅端了,而后趾高气扬来到李玉麟面前,“如何?我答应的事情做到了,你答应的呢?” 李玉麟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公主可比小时候聪明多了,草民甘拜下风,但凭公主处置。” 大公主哼了一声,她自然比小时候聪明了,小时候她看到李玉麟用了个小机关把这些鱼捞了出来,崇拜的不得了,觉着这个小哥哥很厉害呢,现在,她能用一个网兜就解决的事情,干什么要七绕八绕的。 “听说你从小就被誉为神童,这回也让我开开眼界,看看人人称赞的麒麟才子究竟有何神通,你也说了,这些鱼是被这假山上的流水冲下来的,那你能不能让它们原路返回到那池子里去呢?” 李玉麟蹙眉,让这些小鱼逆流而上?这假山不高,于这些小鱼却是难如登天了,这是要让小鱼跃龙门啊! 法子是有的,就是不知能不能成功实施,这会儿也不能让他练手。 “公主这个网兜可能借我用用?” “你想做什么?不许徒手把它们扔上去。” 李玉麟笑道“这些小东西脆弱的很,我怎会如此粗暴对待。” 大公主目有疑惑,让人把网兜给他,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有什么奇思妙想。 结果嘛,也不过如此。 李玉麟用网兜把这些小鱼网住了,还放在那水涡里,让它们不至缺水而亡,但也困在网兜里出不来,他在网兜的杆子下面垫了块竖长的石头,石头顶端是李玉麟拔下头上银簪划出来的一道小凹槽,正好卡住这杆身,让杆子的尾端高高翘起。他站在高处,捡了一块圆润的鹅卵石,重重投掷砸在这尾巴上,尾部受到高处压力往下沉,头部的网兜就立刻翘了起来,将几条轻飘飘的小鱼甩了出去,力道不大不小,正好将这些小鱼送上了假山上的小池子里。 这也算是一出人为助力的鱼跃龙门了。 可于大公主来说,这还是投机取巧,什么麒麟才子,也不过如此。 “你这还不粗暴?这和直接将它们扔上去有何异?我还以为你能让这池水倒流,或是让这些鱼逆游而上,原来还是投机取巧。” 李玉麟道“只是时辰不够,我才用了这简单粗暴的法子,若给我一日时间,我真能让这池水倒流,也能让这些鱼逆游,你可信?” “我不信!” 大公主努嘴,“我能如何,夸你几句呗,你还想让我如何?” “我若做到了,公主也答应我一桩事情可好?” 大公主狐疑问他“什么事儿?” 李玉麟道“这我还没想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绝不让公主为难的。” 大公主便应下了“好呀!你明日就表演给我看,我便答应你。” 他能有什么事儿,这么费尽心思的和她搭话,是想让她在父皇面前说说好话,给他的殿试提个好点的名次吧?她便应下了,届时无论父皇给他什么名次,她都说,这已经是我为你争取过后的排名了,你本来还排不到这个名次呢!他还不得感激涕零? ()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麒麟才子也技穷 深夜寻人为交差 大公主是个从不吃亏的人,李玉麟敢和她讲条件,她当然不能放过,又加了一条,“若明日你不能做到,便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如何?” 李玉麟笑得无奈,“我能不应么?” 大公主昂起她高贵的头颅,扬了扬她了倨傲的下巴,“不能!” 二人一站一坐相对,目光交汇中都互相不服输,估摸着时辰到了回来集合的少年男女们,看到这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都低下了头不敢打搅,二人见有人来了,同时别过了头去不再说话。 大公主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皇后耳里,皇后听说女儿对那李玉麟另眼相看,回忆了一下李玉麟的各方面条件,长的还可以,才学很不错,家世略逊色,人品……她不清楚,但也没听说他干过什么坏事儿,还是得仔细打听了,若人品没什么问题,也不失为一个乘龙快婿。 皇后传了话到皇帝那边,皇帝在宴上便着重观察了李玉麟,前几日才殿试,李玉麟的才学他很清楚,就是不知道这人品如何,主动往玉女身边凑,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另有所图。 宴席结束后,李玉麟跟着母亲一起回家,母亲叫他去车上坐,他来时是骑马的。 进了车厢后,车夫赶着马车缓缓走着,李夫人声音温温淡淡和儿子说话“听说你今日和大公主相谈甚欢?你还想尚她不成?你前程大好,尚了主可就要被荣养起来了,就算皇家只两个公主,陛下优待女婿,允许女婿出仕掌实权,那你尚二公主也比大公主强。”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大公主那样的儿媳。 李玉麟只道“我心里有数。” 他什么都有数,从小他就有主见,送他去外祖家和表兄弟们一处读书,听说宫里在招勋贵家的子弟进宫读书,原本明家只打算力捧嫡长孙明钰进去,是他自个儿求到了外祖父母跟前,说想跟着去看看,结果倒真让他凭着真才实学挤进去了,那时他也不过才五六岁罢了,真是主意大。后来他进了宫里读书,结识了几个身份贵重的同窗,就更加长胆子了,根本不听家里的话,李夫人自知理亏,对这个孩子亏欠良多,也不好多管着他,更何况他早慧敏感,也不需要家里多操心,李夫人常常觉着自个儿想尽一份心,却不知从何处下手,这是她的亲儿子,她竟有种无力感。 儿子有主见,读书考进士都是自个儿一手操持,那么他的亲事总要家里张罗吧,可他说未中进士不谈亲事,李夫人也乐得看他上进,只是多关注京城的闺秀,她的儿子这样优秀,想和她做亲家的人家多了去了。 结果他说的有成算,竟是要尚主?玉麟从小到大做的决定都没出过差错,但就这回,李夫人不同意。 还在外头,李夫人没敢多谈论这事,回家后想拘着儿子多谈谈,儿子多敷衍几句,便回了自个儿屋里,让李夫人倍感无力。 李玉麒和妻子过来请安,看李夫人面色不佳,问出了何事,李夫人只得对着最亲厚的长子吐露忧愁,让他去劝劝弟弟,玉麟这个左性可太让家里头疼了。 李玉麒目光微沉,二弟要尚主?真是心大,考了状元还不够么,又要尚主,这让他这个家主大哥如何立足。 “我和二弟也不亲近,还不如让明钰表弟去劝劝他,他们关系好。”小时候一处上学时是还好,但后来一人从文一人从武,各自发展,便不那么亲近了。 李玉麟答应了明日要给大公主表演水倒流鱼逆游的,从宫宴上回来便关起了房门在忙活,他书房里有一个冰裂岩石做的鱼缸,通体雕琢成假山模样,其间缀了些绿植水草,有几条小鱼一直在其间漂游,这鱼缸中安了一辆小水车,上了发条便可自动旋转,将鱼缸中的死水抽转轮换,瞧着是一年四季春水长流的模样。 这座鱼缸是外祖父早年的部将被调去泉州军营后,在一个贩舶来品的船商手里买来的,这部将把东西送给了外祖父后,得了外祖父一阵欢心,后来过年时他作对子作的好,外祖父便将这东西当成了奖品送给他,这几年一直摆在他的书房里,他也是很喜欢这个摆件的,若不是时辰紧迫,他还不舍得把这东西送给大公主呢。 他想着这水车能抽水轮换,已经算是水能倒流了,可这小鱼如何逆流上到假山上去呢?他想了些法子,找了枝小竹管,从水池底部架在假山上,他尽力将竹管的弧度弯的平缓些,可这水顺着竹管往下流,要这些小鱼往上走也是不行的,阻力太大,它们觉着难受自然就从竹管里出来了,人逆水行舟都累的慌,更何况是这些没有灵智的小东西,它们只知道遵从本能。 李玉麟虽很聪明,但在这些奇思妙想上还是差些,他并不通机关造物,原本在宫里事他便想到了家里的这个鱼缸,结果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可如何是好。 夜幕降临,屋里有些暗了,下人进来把烛火点上,李玉麟看着他书桌抢一盏竹叶纱灯,简洁素雅,忽而想到了以前宫里那几个姑娘,手里常拿着一些精致稀奇的灯,说一声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这些灯大多出自一家。 夜已深了,蓬莱客栈的学子们已过了殿试,考好的没考好的都不管学业了,来了京里就好生乐呵乐呵,毕竟是天子脚下,繁华绮丽天下无二,将书本抛到脑后,白日里聚众出游,到了晚上各条街的夜市也有他们的身影,在这样的氛围里,乔卿云还算稳得住,考完了也不曾懈怠,睡前还读了几篇策论。 结果他刚熄灯睡下,便有小二来敲门,说有客来访。 这大晚上的,谁来访他? 乔卿云披衣穿鞋下床,原本想下楼去大堂里会客,对方却已经找到他房门口了,他一开门便看到李玉麟带着他的小厮和一口硕大的红木箱子站在他房门前,这是在唱哪出? 乔卿云目光疑惑,等着李玉麟解释,后者尴尬笑笑,对着他鞠了个满躬,“深夜叨扰,实在是有不能拖的急事,除了乔兄,我再寻不到旁人能助我了。”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升降鱼缸集巧思 机关精妙博芳心 翌日大公主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也没见李玉麟进宫来,嗤道“定然是说了大话交不了差了,他今日不来,我明日找他去!不,做什么要我去找他,让人把他押进来负荆请罪。” 皇后但笑不语,除了金童和当年的凌星,玉女还没对哪个男子这般上心过呢。 李玉麟到底没食言,赶在黄昏时候带着他的大箱子进宫了,昨日他走时和大公主说好了,明日给他留个门,让他随时能进宫来,后来大公主也让人去宫门处打了招呼,看到李家二爷进来别拦。 李玉麟是外男,不好进后宫,他从朱雀门进宫,走前廷过,在雨花阁处和大公子安排的人碰上了,大公主也不好带他去公主所或坤仪宫,便和他在雨花阁见面了,让李玉麟拿出他的行头来,她还带了姐妹们来,要看看李玉麟大显身手呢。 李玉麟一进门便看到了端坐在花架下的婧儿,她们姐妹三人坐在一处,婧儿双十年华正当姝丽,是最出挑的,大公主形容高傲冷淡,一身的锐气郁气凭白压制了明艳的五官,让人见之便心生退意,二公主年纪尚小,他只当个小妹妹,也不正眼看。 从那年婧儿与他决裂后,这是他们首次正面相见,她已是旁人的未婚妻,今年九月就要成亲了, 原本他说他高中之后就要娶她,如今他即将金榜提名,要娶的人也换了。 再见李玉麟,婧儿心里还是有些波澜,若老死不相往来也便罢了,偏偏李玉麟在谋算玉女,要做她的妹婿,日后少不了见面的时候,这时候她甚至是有些心虚的,依玉女的性子,若知道她和李玉麟从前有过一段,不知该怎么发作,可她又不能说。 李玉麟让人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座假山石形状的鱼缸,里头有水车在轮转抽水,将缸底的水抽到假山上再淋下来,形成个小瀑布模样,有几条小鱼在缸底游戏,碧草水植点缀其间,倒是一副微弱的江南园景。 “你说的让水倒流,便是让水车抽水?这水车又不是你发明的,你可太敷衍了吧。” 大公主对这些玩意儿司空见惯,李玉麟耍这小把戏,可太让她失望了,白白让她等了一天,就给她看这个? 李玉麟笑笑“公主见多识广,想来这些小玩意儿也入不了你的眼,我昨儿一宿没睡,搞了个新花样,公主看看可能入眼?” 他说话间将手覆到了假山脚下的一块凸起来的小石头上,轻轻旋转了一下,那原本在缸底游戏的小鱼儿脚下那一片石地忽而裂开来,几条小鱼便被水冲了下去,二公主忙凑过脑袋去看,“掉哪儿去了?” 大公主不似妹妹一般大呼小叫,只拿她高傲的眼睛微微去瞥,被二公主的脑袋挡住了,看不到。 李玉麟朝她招手“你过来看。” 大公主便顺着台阶下,也如二公主一般凑过了脑袋去看,只见那裂开来的地缝下方有一方小圆台,里条小鱼被装在了里头,李玉麟再反方向转了一下方才那块石头,这地缝便合了起来,成了方才那般完整无缺的模样。在下方池壁裂开的同时,假山顶端的池壁也有一块陷了下去,李玉麟第二次按机关时,底端池壁愈合,方才那装鱼的小圆台缓缓升起,上升到和池壁一样的高度,完美地嵌入了原本底壁的缺口,一切又恢复了鱼缸刚拿出来时的模样,只是几条小鱼从假山底端的池子里到了假山顶端的池子,实在是精妙的很。 二公主忍不住欢呼“好精妙的机关!就像江湖话本里的机关地牢一般,只不过将人换成了鱼,李公子,你能不能做个大些的,能装人的机关?” 李玉麟汗颜“这个……只是小把戏罢了,皇家定然有更厉害的机关造物大师,我这种娱乐小把戏入不得他们的眼的。” 皇陵和天牢都机关密布,防止江洋大盗盗墓劫人,不比他这个小机关厉害?他实在不敢居功,更何况就是这种小机关,还是他寻了乔卿云研究了一夜加今儿大半日才做出来的,他在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二公主如今正值年少气盛的时候,满脑子奇思妙想,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江湖梦呢?如今看李玉麟露这手,顿时眼冒星星,这就是她理想中的江湖高人呀! 大公主没理会二公主的惊叫欢呼,但这个小东西也确实让她开了眼界,便勉为其难地夸了他一句,“确实不错,难为你想了一晚上。” 李玉麟笑得灿烂“能得公主一句夸,都值得的。” 二公主还在研究那鱼缸,按着那机关扭来扭去,似发现了宝藏一般,想将这机关原理参透了,她也做一个出来。 婧儿站在后头,没过去凑热闹,李玉麟却叫了她一句“郡主不来看看么?虽不是多厉害的东西,但也有几分意趣。” 婧儿被他一叫吓得心跳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才含蓄笑笑,走过去看了会儿,但不似大公主姐妹俩细致研究,她看看便是了。 大公主看了几回,也便没那样兴致了,问李玉麟“既你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也能做到,你想要什么?” 李玉麟凝眸看着大公主,目光里满是温柔笑意,嘴上却不说话,大公主叫他看的不自在,微微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问你话呢!” 李玉麟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想要的,公主开心便好,我日后不必再闭门苦读了,有许多时候能做这些,我再做了新奇玩意儿,都送来给你玩。” 他这突如其来的好,竟让大公主心跳有些快,嘴上不过脑子就拒绝了,“考完了就不读书了么?你的先生没教过你学无止境么?再说你便是不读书了,可是你要入朝呀,不必上职办公么?可别玩物丧志了。” 李玉麟还是笑,只道“我知道孰重孰轻。” 大公主不说话了,垂着眼帘别别扭扭的,左手揪着衣带缠绕,心下也是纠结的很。 二公主眼睛晶晶亮,这就是她的大姐夫了吧,长的又好,人又聪明,会读书还会做机关,对大姐又这么上心,大姐可真有福气,不知道她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若是比两个姐姐差了,她可难接受。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公子出招逐皇女 精诚所至金石开 李玉麟送了东西来便走了,大公主让人送他出宫,把他送来的鱼缸抬去了坤仪宫,给父皇母后也开开眼。 李玉麟走后,二公主便叽叽喳喳,“大姐,这个李公子是不是想做你的驸马?你答应么?我觉着他很不错,你可别错过了!” 大公主瞪他“你觉着他好,你嫁去!” 二公主吐吐舌头,挽着婧儿的手臂蹭了蹭,姐姐们都要出嫁了呀。 大公主把这个鱼缸抬回坤仪宫时,坤仪宫正在准备晚膳,皇后猜到了她们要来,让厨下备了她们喜欢的菜色,见宫人抬了个大箱子来,她问是什么,大公主让人抬出来,皇后看了眼,是一座假山石景鱼缸呀。 二公主忙不迭地献宝“这可不是普通的鱼缸,里头别有洞天!”说着就要上手表演给母后看,又想起这是李玉麟送给姐姐的,想讨姐姐欢心,还是让姐姐来表演吧。 皇后笑问“什么洞天?给我看看?” 她看向玉女问的,玉女今儿一天都在等李玉麟的消息,这个鱼缸想必就是那小子送来的,能让玉女抬到坤仪宫来,想必是中意的很。 大公主平平淡淡地拧了拧那机关,给皇后看了一回,皇后也赞这机关精妙,“以前只知他会读书,不怎么说话,原以为是个书呆子,还有这般神思仙赋呢。” 很好,她又满意了几分。 二公主笑言“人家这是目标明确,前二十年努力读书心无旁骛,如今也考了功名,立了业便准备成家,聪明人嘛,将读书的心思花在追媳妇儿身上,也一样出彩。” 大公主眼刀连连,这个妹妹越大越浑了。 皇后看着女儿笑,知道女儿拉不下脸,没再打趣她,问了一句“他不是说若做成了这事便要让你答应一桩事么?他说了什么事?” “他说无事!” 皇后叹气,竟还是个怂人。 到晚膳上桌后,皇帝也踩着点过来,他也听说了女儿和李玉麟昨日的约定,上心的很,在见识了那精妙设计的鱼缸后,也赞许点头,心中和二公主一般想法,若能做个大的应用在实体建筑上,倒也是个精妙机关,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门技艺,以前倒是深藏不露了。 这小子人才很不错,又肯对玉女上心,目前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大公主知道父母的意思,他们现在是看她身边出现个公的都要拉郎配,巴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家有个大龄姑娘待字闺中。 说来惭愧,因着从小的彪悍作风,长这么大她还没被人表白过,以前有几个兄弟和她玩的还好,但也一直是被她当小弟使唤,哪里敢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后来断手之后藏在深宫不出门,除了和父皇哥哥接触多些,再也没接触其他男子了,便是母后摆出要招婿的架势,那些人也对她退避三舍,只一个李玉麟主动献殷勤,今日他欲言又止的,不知是怕她拒绝,还是人多不好说,看他眼中的意思,不是她自作多情吧? 李玉麟么,人也是不错的,她要嫁么?若他能一直似今日一般哄她开心,貌似还不错,可是成亲以后会这样么?她的心里,还住着一个人,长眉若裁出,乌发如泻墨,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配得上他的名字,惊艳了她前十年的幼年时光。她不知这算什么感情,只知道他走后这些年,她很惦记,一直想再见他一面,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此生可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她成亲是要昭告天下的,他若看得了皇榜,会不会回来参加她的婚礼? 希不希望他回来,她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想见见。 帝后看到女儿吃着吃着饭便失神,彼此对视一眼,心下都有成算了。唉,这就是养姑娘的坏处啊,孩子们大了,都要出门了,就算是招驸马,总要住到公主府去的,这一对父母也如寻常人家的父母一般,女儿没定亲时忙着给她择亲,真要定下了,又担心她婚后生活,若和丈夫合不来怎么办,她能打理好自己的家事么?日后生儿育女又要遭大罪,他们实在舍不得,若他们生的是个儿子便好,生孙子的任务交由儿媳完成。 从这回送了鱼缸之后,后来李玉麟隔三差五便送东西来宫里,有他亲手雕刻的玉簪子木梳子,串的项链手串儿,也有他摆的水木小盆景,偶尔是自个儿做的诗画,其中一副画上是一名红衣劲装的女子挥鞭扬长架着烈马回头的情景,画是写意画,不是工笔,画上女子只看得出是个美人姿态,没有实际形象,但大公主一瞬泪目,这就是以前的她。 皇后看到这副画心下一悸,忙去看女儿的脸色,果然见到女儿眼中有泪意,她忙忙去合这副画,骂李玉麟这送的是什么破画,让人拿去烧了。 大公主用仅剩的一只手按住她,声音闷闷的“画的挺好的,做什么烧了,拿去我屋里挂着吧。”便是她不能再骑马射箭挥鞭拿枪了,留着这副画留个念想也好,他说的对,当年勇也是她的勇,她曾经是个如此风华意气的女子。 皇后大为侧目,这一下便认定李玉麟就是她的女婿了,晚上就悄悄和皇帝商议,让他给李玉麟一个好点的名次,到时候尚公主好看。 皇帝道“他便是不尚公主,依他殿试的表现,我也没法给差了,不过成了咱们家的人,自然要多优待一些。” 他原本是在犹豫,李玉麟和乔卿云谁做探花郎好一些?状元和榜眼他都另有人选,现在不用犹豫了,李玉麟做状元公,乔卿云做探花郎,都是他们宇文家的女婿,也是两桩佳话。 离殿试放榜就剩几日,但京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李玉麟和大公主走的极近,这是要做皇家的女婿了,这回的状元公板上钉钉就是他了。 虽李玉麟才能也不错,但年纪太轻,状元一般是年纪大些的人来带头,要不怎么叫状元“公”呢,探花郎就向来是年轻俊朗的青年才子,原本众人都在猜,李玉麟和乔卿云谁是探花郎,现在不用猜了。 会试时有几个上了些年纪的贡生都考的很不错,殿试表现也不差,原本以为他们这回要出头了,偏偏时运不济,恰好宫里要嫁女,可不就只能委屈了。 。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御街少年足风流 红纱覆面笑倾城 金童得了李玉麟要尚大公主的消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关怀进宫询问了一番细节,却不像婧儿和姜骥定亲时那般忙进忙出。 一则李玉麟人才品貌挑不出错来,能让帝后和大公主都满意,他还能有什么意见,可不像婧儿当初要嫁个鳏夫,他有立场阻止。 二来嘛,他在李玉麟这边儿,也不好像当初上姜家门时那般对着姜骥磨刀霍霍,你若敢对我妹妹不好,我定然如何如何。李玉麟当年就差点成了他妹夫,如今换了一个妹妹,还是要做他的妹夫,他在婧儿那事上对着李玉麟有些心虚,如今也失了立场,即便他觉着李玉麟动机不纯,却找不出理由劝阻玉女。 与此同时,德郡王府的膳桌上也在谈论这事,听说李玉麟要尚大公主,妤姐儿问了句“哥哥不是说李玉麟当初和婧儿姐姐有过一段么?如今他去尚玉女?玉女知道这事么?”<i></i> 宇文钦笑笑“若是知道,大公主怎么能答应,那兄妹俩将这事瞒的死死的,姜家不知道,大公主也不知道,你先不要声张,等他们成亲之后再让大公主和姜骥知道。” 谁少年时候还没一两段朦胧悸动,本来这事情没成,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来,也就这么过了,便是后来姜骥知道了,也只能喝一杯陈年老醋,幼年玩伴长大后生出些情愫实属正常,发乎情止乎礼,后来也各自嫁娶了,他还能有什么说的。可如今这哪里是各自嫁娶呢,李玉麟要娶婧儿的妹妹,这妹夫和大姨子的昔年旧情,够让人喝一壶了。 四月二十一是殿试放榜的日子,大红的榜纸张贴在宣德门外,榜首赫然是李玉麟的名字,第二名是会试时的会元万远春,第三名是乔卿云,他做探花也算众望所归,二甲第一名是为传胪,是乔卿云的同窗林方为,那是个沉默寡言但学问扎实的年轻人,皇帝就喜欢这种踏实沉稳的年轻臣子,也是打算要重用的,后头很长一段排名便都是上了些年纪的进士,直到二甲第二十五名才看到了林瑞的名字,原本也算年少有为,偏偏有李玉麟和乔卿云珠玉在前,他只能算中规中矩,还有个周修文二甲第九十八名,给他垫着呢。<i></i> 殿试放榜后的翌日便是琼林宴受封,打马游御街,琼林宴上皇帝还宣布了两份圣旨,都是赐婚圣旨状元李玉麟尚嘉华公主宇文媛,封金刀驸马,赐御前行走,婚期定在后年春日;探花乔卿云与礼亲王府宁嘉县主缔结良缘,待乔卿云出孝后再定婚期。 这也是京中人人知道的事了,众人都不算惊讶,笑呵呵地给这两位年轻人道喜,只是打马游街时更加热闹,皇家两桩喜事,百姓们茶余饭后又多了许多谈资。 婷姐儿站在天香楼的雅间里,见到乔卿云打马从楼下过,她扔了几朵花下去还不够,扬了一条大红纱巾飘出来,估摸着乔卿云经过的时辰,撒手让它落下去,心中祈祷一定要落到该落的人头上。 乔卿云正打马信步,接受沿途百姓掷果投花,忽而天降一片红云,兜头将他网住,而后整条街道都成了一片红色,沿途有人欢呼“探花郎戴红盖头来!”<i></i> 乔卿云绽颊笑得比春花还艳,抬头看向这红纱飘落的源头,果然瞧见与他定了亲的那位姑娘笑容灿烂眼眸明亮望着他招手,他笑得弯了眉眼,薄薄的一层红纱隔不住二人秋波来往。 婷姐儿整颗心都飘到了云端,素日便知乔卿云生的清灵俊秀,今日白马红衣翎花乌纱更添艳色,披上了她亲手盖上的红纱,抬头望向她的那一刻,日光在他比琉璃还清透的眸中折射出最绚丽的颜色,那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红纱覆玉面,凝成了一颗朱砂痣,点在了她眉间心口。 这样美好的人儿,是她的,叫她如何感谢爹娘感谢帝后感谢上苍感谢月老,感谢所有人,她素日里不爱读诗词,此刻竟寻不到一句话来表达心境,只知此生有这一人,足矣。<i></i> 乔卿云小心将这片红纱折起置于胸膛间,后来新婚之夜揭开盖头时,夫妻二人谈起相识种种,乔夫人再度福至心灵,非缠着夫君再戴一回盖头给她看,这回她要亲自揭了。 琼林宴后各位新科进士的出路也定下了,似李玉麟乔卿云这般要受重用的,自然要放在翰林院攒几年资历,再放外任实践出真知,而那些排名不太好,家中又无甚助力的人家便无缘在翰林院立足了,去穷乡僻壤做个小小地方官便是他们的归宿。 周修文考的不算好,吊在了二甲的尾巴上,当然凭着他的太傅祖父王妃姐姐,向皇帝求个情分,让他在翰林院待几年也是能的,毕竟非翰林不入内阁嘛。 这回周大爷却忽然硬气了,“我不想去翰林院,我年岁已不小,翰林院的先生们皆是祖父门生父亲好友,我去了那儿能历练到什么,活在家人的羽翼下,我永远也成长不起来,还不如让我去外任,真经了事情才能长进。”<i></i> 他说的倒是这么个道理,但他一个读了二十年书的大少爷,去地方上做官,他知道怎么做么?他知道何为民生政治,知道赋税刑吏的内里门道么? 周修文诚实道“我不知道,可谁又生来就会做官,我在翰林院再待三年,不过换个地方再读书罢了,我总要入官场,赶早不赶晚,求祖父赐我两个阅历丰富眼光毒辣的幕僚师爷,让我带着去任上吧。” 大老爷还是不同意“非翰林不入内阁,你没进过翰林院,日后撑死了也就是一方封疆大吏,进不了这中心朝堂的。” 大夫人也道“你的亲事还没定呢,孙家姑娘可等了你许多年了,你这一去,可不是要耽搁人家?不如留在翰林院,待你成了亲,正好拖家带口去任上。” 孙家姑娘是和周修文青梅竹马长大的玩伴,两家长辈都是文人,交情也不错,周修文说未立业不敢成家,这几年又是国孝,耽搁到了如今,他是有些愧对孙家姑娘的,他不似李玉麟他们那样惊才绝艳,嫁给他可委屈了。 “亲事皆由父母做主,定好了日子我回来拜堂便是,若定的是孙家妹妹,代我和她表声歉意。至于父亲说的非翰林不入内阁,曾大人不就是个例外么?我不敢和他比肩,想来我这样的资质,若凭着家里庇荫入了内阁也难有建树,还不如老老实实为地方子民做些事情。” 他意已决,这回要离了家中,做些建树出来,他希望离了京后,人家提起他是年轻有为的周大人,而不是太傅的孙子,王妃的弟弟。 顶点 。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王妃忧心身后事 瓜熟蒂落生子苦 周修文这颗乖乖读书种子让家里省心了二十年,就这一次,他叛逆了,让在王府身怀六甲的王妃都忧心起来,拉着王爷吐苦水,弟弟这回怕是被几个同龄却比他优秀的年轻人刺激到了,就怕他贸然离家吃了亏。 金童抚抚王妃的肚子,让她安心,这小舅子都二十了,他十二岁便跟着去战场了,能有什么事儿啊,要他说周修文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被家里娇养过了,男孩子就该摔摔打打,才经得住事。 “你安心待产,如今没有什么事儿比你给我生两个健康活泼的孩子更重要,祖父门生遍天下,修文走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你别操心了,我在吏部上职,也会同林尚书说道说道,给他挑个好地方。” 王妃摸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很怕。 从确定自己怀了双胎后,要看着肚子越鼓越大,她真的很怕,这么小的肚子,怎么装得下两个孩子,她该怎么把它们生下来,她会不会难产而亡?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谋到这个王妃位,祥郡王府能有今天,她这个女主人也做了一半的贡献,若她难产死了,日后这一切都便宜了别的女人,她真是死也不能瞑目。<i></i> 为此她不止一次问过王爷“若我难产而亡,带着孩子们一起死了倒后,到了阴间也能做一对鬼母子,就怕我死了,孩子们却留下了,你能否答应我,待孩子们满了五岁再续弦?我实在很怕他们受欺负。” 这话得了金童好大不悦,“你说这些做什么!孩子们听得了不高兴的,你难道没听说过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放不下自个儿的孩子,你便好生把他们护持着,交给我和别的女人你能放心?” 他原是为了激起王妃的斗志和信心,却惹得王妃伤心泪洒,“我是说万一,你连这个保证都不肯给我么?姜定南九岁了,姜世子才再娶,你就不能学学人家?” 这却叫金童为难了,好端端的做这样的保证,多晦气,但王妃在孕中情绪不稳,他只得顺应了她的心意,说了她想听的话,还是悄悄在她耳边说的,怕孩子们听到了不吉利。<i></i> 王妃见他这样爱护孩子,又想起他对婧儿疼爱有加,连一母同胞的妹妹都如此呵护,这是他亲生骨肉,他怎能不爱护,她还得寻个机会和婧儿也说说这话,姑姑疼侄子,便是金童娶了继妻后变成了继父,亲姑姑总不能看着后嫂子虐待侄儿吧,姑嫂向来难和睦,当然她和婧儿尚算亲厚。 这日子过的快,进了五月后王府便很紧张了,王妃是去年八月出了国孝便怀的身孕,若是正常怀胎,估摸着今年六月生产,但她怀的双胎,便极有可能早产,甚至太医为了克制胎儿太过壮大,若满了九个月还未有瓜熟蒂落的迹象,他们便要准备催产了。 将不足月的胎儿催产下来风险太大,他们只能寄希望于王妃肚子容不下他们,他们憋得慌,自个儿提前出来。<i></i> 端午节只金童一人进宫,早起他便心绪不宁的,心中放不下妻儿,想着给宫里告个假,他留在家里陪妻儿好了,王妃却催他去,她不去便罢了,他怎么也好不去,端午可是大节日。 他便换了身衣裳去了,到了宫里帝后都少不得要关怀王妃几句,他只说估摸着就这几日要生产了,但想请个假在家里陪王妃几日,皇帝知他头回为父难免紧张,便准了,让他等孩子出世后回衙门上职。 婧儿让他今日吃完了宴席后很她去浣翠居拿她给侄儿们做的小鞋帽,她对即将出生的侄儿很期待,若不是母后说于礼不合,她都想搬到王府去住几日,等着侄儿们出生呢,想想二十年前她和哥哥一同降生,二十年后又有一对龙凤胎要降生,那是哥哥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她和哥哥流着同样的血,对这两个和他们一样宿命的孩子,她非常欣喜期待。<i></i> 婧儿和金童一样,听说王妃怀的是双胎之后,就坚定的认为那一定是一对龙凤胎,而且是一对兄妹,不是也得是,帝后听他们说多了,也觉着那就是一对龙凤胎,子承父业嘛。 端午又称端阳,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候,因此有别于中秋元宵除夕的夜宴,端午向来是吃午宴的,让众人都沐浴在阳光下,接受太阳神的洗礼,消百病解灾祸的。 金童坐在棚布底下,毒日头透过不算厚实的棚布晒得他浑身发烫,他很想回去,家里有王妃准备的冰碗子湃瓜果,都是消暑圣品啊,不比坐在这儿暴晒好么? 王妃似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正宴刚开始上小菜,王府的下人便进宫来找他,王妃发动了,这会儿已经进产房了。<i></i> 金童这下坐不住了,立刻起身告辞,帝后也没留他,又详细问询了王府下人几句,王妃产相可好么?王府下人一脸为难,这他怎么看的出来。 帝后便没多为难他,让他跟着他家王爷回去了,偏头一看婧儿也不在了,大公主说她跟着去王府了,至于她和二公主,小姑娘不喜欢那等血腥事情,待孩子出生了她们再去看。 金童兄妹俩回府时,正院已经很忙碌了,王妃进了事先准备好的产房,兄妹俩扒在门口听,只听得里头产婆丫鬟的喧闹声音,没一句是王妃的,也没听到孩子哭声,这是要急死个人呐! 产房门打开来,丫鬟婆子倒了一盆盆血水出来,金童忙捂住婧儿的眼睛,“你别看,别吓着你了,你去你屋里先歇歇,待孩子出生了我喊你来看好不好?” 金童有给婧儿留一间院子,就算她不常来住,金童也一直留着。 婧儿将眼睛从他手掌下解脱出来,说她不怕,“日后我也要过这一遭,先让我见识见识,再说这是我亲嫂子亲侄儿,我怕什么,我要第一个看到侄儿们出生。” 金童抓着她的手紧握着,盯着产房的门,目光似能穿透进去,他的妻儿妹妹,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在这儿,这几个也是他努力进取的动力,只要过了今日,孩子们出生,一切都圆满了。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双生子呱呱坠地 新生曙光照人心 王妃这头一胎生两子,很是艰难,中午便进了产房,生到晚膳时分也没个动静,下午据说还睡了一觉,被痛醒,再吃了碗面,继续生。 金童兄妹俩头回知道,原来生孩子不是一鼓作气,还能休息的。 三太太这阵子也住在王府照顾儿媳,今日过节回家团聚,刚动了筷子便听说王妃发动了,她放下碗筷便赶了过来,到了王府看到金童兄妹俩握着手在产房门口打转,兄妹俩一样的茫然无措。宫里倒是准备了不少的太医产婆,但也仅限于此,若是他们的亲孙子,只怕这会儿早来产房门口守着了。 金童兄妹俩看到母亲过来才有了主心骨,一左一右扶了母亲一条手臂,三太太安抚他们几句,便进了产房里,下午王妃睡了,她也困了,说先小憩一会儿,王妃醒了再叫她。<i></i> 金童放心不下,要在门口守着,三太太告诉他“她方才只是阵痛,还未开宫口,这会儿吃饱了睡足了,晚些时候才有精力,我估摸着不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早上,孩子便要出来了,今儿一晚上可别想睡了,你如今不睡,晚上熬不住的。” 三太太是过来人,生了金童他们兄妹四个,他还是很信服母亲的话,也没走远,就在正院和衣而眠,总也睡不舒坦,迷蒙中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强迫自己睁开眼,四处静悄悄的,一看沙漏,原来他才眯了两刻钟不到。 这可不成,这会儿不睡,晚上没精神的,他再强迫自己入睡,却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偷偷溜进了产房,这会儿下人也在休息,产房里有一个产婆和王妃的丫鬟在守着,其他人如今先歇着,准备晚上战斗。<i></i> 见王爷进来,丫鬟忙要将他往外赶,“产房晦气,王爷快些出去。” 金童摆摆手“我媳妇儿孩子都在这儿,我怕什么晦气?要出去你出去。” 金童挨着王妃的床沿坐着看她,说实话王妃这时候算不得好看,中午一通折腾,身上又是血腥味儿又是汗味儿,一张脸又浮肿惨白,丝毫没有她怀胎前的端庄秀雅,可就算她这样,他也没有半分嫌弃,这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他的家人,便是后来有了萱雅和秦侧妃她们,王妃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没有动摇半分。 金童凝视许久,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额上有汗,粘腻腻的,他又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二。锈橘站在边上看着,觉着王爷看起来真深情。 金童一直在产房坐着,待王妃的肚子隔着一层薄绒毯子以肉眼可见的弧度隆动了两下,王妃蹙眉呻吟两声,立刻便睁开了眼睛,见到金童坐在这儿,眼中有几分惊喜,很快便被痛楚代替。<i></i> “宁儿,你还好么?可是要生了?” 王妃比他大两岁,他素日里敬重多于爱宠,只有在极温情的时候才会喊她宁儿,一般时候多是叫她王妃。 王妃一有了动静,整个正院的下人都闻风而动,几个丫鬟产婆挤进来,金童很快没了站脚的地儿,被王妃的奶嬷嬷叉着往外赶,他说他不怕,要在里头陪着王妃生产,王妃是绝不答应的,生产时情形狼狈,据说还会失禁,她怎能让他看到这般状况。 不多时婧儿和三太太也过来了,三太太进了产房,婧儿陪着他哥哥在产房外守着,这回里头阵仗也大了些,听产婆说什么,开两指三指的,他们也听不明白,只知道这回是真要生了。 即使宫里请的是经验老道的产婆,接生双胎也很有些困难,王妃生了两个时辰,一个孩子都没出来,时辰耗的越久,大人孩子便越危险,她渐渐脱力,躺在床上如失水濒死的鱼,咬着帕子呼吸急剧,她发誓生完这两个再也不生了,太苦了。<i></i> 夜已深了,外头候着的兄妹俩都有些困了,但这时候他们是绝睡不着的,只是从一开始的焦心乱转变成了如今的呆滞麻木,大概只有婴儿啼哭才能惊醒他们。 今日是端午佳节,为了图个好意头,王妃咬紧了牙关,赶在子时钟声响起前,生下了一个孩子,金童兄妹俩呆呆坐在外头,只听得一声婴儿啼哭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兄妹俩交手而握险些喜极而泣,这岂止是一个孩子,这是生命的传承,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啊! 生了这一个后,通了产道,后一个很快也随着哥哥开辟出来的道路溜了出来,只是那时候子时钟声正好响起,已是五月初六了。 下人打理好两个孩子,才让外头候着的金童兄妹俩进来看,是两个儿子。<i></i> 原本他们虽一直说是龙凤胎,但这会儿是两个男孩他们也一样爱的,打虎亲兄弟嘛,孪生子定然更加亲和友爱。 两个孩子刚出生还看不出眉眼,瞧着是一般模样,用不同颜色的襁褓包着,原本众人都以为是龙凤胎,准备的东西也都是男女双份,两个小襁褓一个是蓝色一个是粉色,先出生的是个男孩儿,自然是用蓝色的包着,后出生的也是个男孩儿,便只能委屈他用粉色的了。 郡王妃产子,宫里也是很看重的,事先便安排了彤历女官去王府守着,第一个孩子出生,彤历女官便在一边记录下了,五月初五亥时正三刻余一盏茶时分,祥郡王府嫡长子降世。 嫡长子出生后便被下人带去打理,余下的人继续接生,而且三太太也全程在旁边盯着,以前王妃说的那个计策,是没法子实施的,再说两个孩子刚出生,也看不出谁强谁弱,只是后出生的那个哭声响亮一些,约莫是在肚子里憋久了,出来便忍不住大嚎一声。 因着是挛生子,彤历女官也怕混淆了,便提议给嫡长子做个记号,金童觉着用不同颜色的襁褓装着还不够么,但女官公正不阿,他也不好反驳,便让人在长子额间点了颗朱砂,让人一眼便看出不同了。 女官心道这朱砂印洗洗就掉了,怎能算记号,记号就该是无法磨灭的,可孩子还小,能不能养活还是个问题呢,她哪敢去折腾,只能是回宫后请示了帝后再定夺,这阵子先让嬷嬷们盯着。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眉间朱砂点分明 双生兄弟不同命 翌日一早帝后醒来便收到了祥郡王府送来的红鸡蛋,得知王妃生了两个儿子,夫妻俩都挺高兴,早膳都多用了几口,毕竟这两个孩子以后也要叫他们祖父母,虽然不是亲孙子,好歹也能让他们过过含饴弄孙的干瘾。 皇帝很快便想到了另一样事情,“双生子?没搞混吧?做标记了么?” 皇后看了他一眼,唇角笑意一僵,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舒缓弧度,夹了个水晶虾饺送进嘴里,一串动作闲适悠然。 二公主不明所以“为何要做标记?两个孩子长的一样,给他们穿一样的衣裳留一样的头发,看着不是很有趣么?” 皇帝道“嫡长子和嫡次子怎么能一样,嫡长子日后要承爵的,嫡次子便没有,若是搞错了,日后难免兄弟反目。” 二公主拉长声音噢了一声,心道他们这一辈男丁凋零,哥哥的两个儿子搞不好就是父皇唯二的两个嫡孙了,便是大方一些一人赏一个王爵也未尝不可,孪生子嘛,就是要什么都分一样的才好。<i></i> 彤历女官今日便会回宫来,听她事先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暂时点了颗朱砂做标记,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皇帝便让太医院去取那朱宫蜥蜴来,捣碎了和朱砂一道混在一起,洗三时带去郡王府,给大哥儿点上一颗朱砂痣。 这朱宫蜥蜴还是取自前两朝点守宫砂的贵族风潮,将蜥蜴用朱砂喂养七日,成通体朱红,再捣碎了和朱砂混在一起,点于女子手腕上,多日不洗,便能和肌肤融为一体,成为处子之身的标志,若有女子婚前便失了这颗守宫砂,便要背上不贞的罪名,这守宫砂看着雪腕一点红煞是美貌,实则是女子的枷锁,后来有人证实这东西并不可信,本朝风气也略开放,便取缔了这一条,但有些爱美的女子,也爱在额间点一颗朱砂,纯粹是觉着好看罢了。<i></i> 如今皇帝也要效仿这些女子,给他的长孙点上一颗朱砂痣。 祥郡王府喜得两子,京中勋贵文臣之家皆收到了红鸡蛋,也都应了几日后的洗三礼前往恭贺弄璋之喜,听说届时帝后也会亲临,为这两个孩子添福添寿。 大公主两姐妹在孩子出生的第二日便去了王府看侄儿们,两个姑姑都带了不薄的礼来,她们去的时候孩子们还住在产房边上的小耳房,不能带出去吹风,屋子里狭小气闷,孩子又皱巴巴不好看,两个姑姑有些失望,没多待便走了,婧儿便还住在王府,帮着打理后日的洗三宴,听说父皇母后那日也会来,她届时跟着一起回宫。 王妃生完孩子后睡到翌日午膳时分才醒,实在是累惨了,睁开眼第一眼便是要看儿子,奶娘把两个孩子抱来,王妃让她们把孩子放在她臂弯里,这大概是一个母亲对孩子表达爱意的最直白方式,揽着他们在身边,就仿佛拥抱了全天下的美好。<i></i> 金童听说王妃醒了,也进了产房看她,夫妻俩就着孩子的眉眼说到孩子的小名,再说到孩子们日后去哪里上学,学成后要做什么建树,娶什么样的媳妇儿,生几个孙子孙女,竟是将他们的一生都想好了。 王妃笑得欣慰,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两个孩子到了她身边,是她这辈子都难割舍的存在,如今看着他们,便恨不得将这颗心分成两半,一半给大的一半给小的,她不想再要孩子了,有这两个宝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倒是金童还是想要个女儿,说日后小姑娘有两个哥哥护着,可比她姑姑有福气多了,也不对,婧儿有他一人,抵得上旁人的十个哥哥。 王妃醒来不久便有些饿了,下人端上来的也都是些清淡食物,坐月子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还好王妃原也是清淡口味,倒是月子里补的太过,有些涨奶的迹象,孩子们不缺奶娘,但她不想浪费了,要亲自喂孩子们几口奶,下人也不敢置喙。<i></i> 这一喂奶她便能真切感觉到,长子力气较弱,没他弟弟吃的欢实,下人们也隐隐说起过,二哥儿比大哥儿精神些,王妃看着长子额间的一点朱砂,心下叹了口气。 王妃生下孩子后,她的娘家人也来恭贺了,知道王府没有长辈操持,三太太担不起事,只柔嘉郡主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子料理这些,周夫人便揽下了这事,将洗三宴办的漂漂亮亮的,到那日帝后驾临时,看到府里井井有条,夸婧儿会办事,婧儿不敢邀功,说都是周夫人的功劳,皇后望着周夫人笑了笑,周夫人忙说是郡主秀外慧中,她不过是来照料女儿外孙,还多亏郡主安排食宿。 新生儿洗三是自古留下来的老传统了,便是皇家子嗣也就那几样,不过是阵仗做的大了些,祥郡王请了惠国寺的新晋方丈清渺大师来为两个孩子祝祷洗礼,清渺方丈送了两串沐浴过佛光香火的菩提籽手串给孩子们,保佑他们平安喜乐无病无灾。<i></i> 有人觉着这清渺方丈年纪太轻,实在担不上大师的名头,不过占了前惠国方丈关门弟子的名头才爬上了如今的惠国方丈宝座,不过惠国寺从静明大师在时便香火寥落了,到了如今的清渺方丈,更加无人信服。清渺不似静明看重利益,无人来扰他更乐得清净,反正惠国寺是皇家寺庙,便是没有外来香火,礼部每年也会拨一笔卷养着他们,他没什么压力,正好潜心修佛。 只是惠国寺的僧人觉着奇怪了,以前静明方丈还在时,寺里还有些香客,他们尚且过的紧巴巴的,怎么如今换了个年轻方丈,寺里香火衰落,他们却过的更丰足了呢? 这两个孩子的洗三礼除了一般孩子要经过的环节,还多了一样,准确来说是大公子多了一样,洗三时将他额上的朱砂印洗掉了,皇帝亲手给他加了一颗,用小毛笔正正中中点在他额间,作为标记和弟弟区分开来。 众人皆点头称赞道贺,心下却各有所思,德郡王夫妇笑得跟朵花儿一般,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们不开心,如果不是回去时王府下人收拾了一地碎瓷器的话。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麒麟子满月庆典 世叔垂涎欲点婿 王妃诞下一对双生子后,祥郡王有子万事足,往衙门里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孩子洗三宴过了他还不想去上职,恨不能待孩子们满了月再出门,还是皇帝催了他,他才回了朝中,但是整日里喜气洋洋,众人都知道他得了两个儿子,原本就脾气挺好的人,如今更是和乐,许多同僚还说要向他沾沾福气,也为家里多添几个儿孙。 王妃还在坐月子,金童如今是京里公认的好丈夫好父亲,一下职便往家赶,不在外头多逗留片刻,一回家就要抱抱儿子们,真是怎么稀罕都不够。 婧儿则是过了洗三便盼满月,她自个儿也婚期临近,一堆事情要忙,偏偏都不上心,满脑子就惦记着哥哥家的两个侄儿,不知道的以为那是她亲生的。 她给姜骥的信中也多提及两个侄儿如何可爱讨喜,姜骥回她便道“你们家有生双胎的传统,你若这样喜欢,日后也生两个便是。”惹得婧儿一个大红脸。<i></i> 待王妃出了月子后,郡王府便要办满月宴,两个孩子也长开了些,比刚出生时眉目舒朗了许多,皮肤也白净,瞧着是长的像父亲,兄弟俩果真是长一样的,若不是老大额间有一点朱砂,还真分不出来。 婧儿这个尽职的姑姑又提前住到了王府,协助嫂子办宴,王妃身子骨还不错,本来产婆说她生双胎元气大伤,建议坐双月子,可这六月天哪里坐的住,她能憋一个月已是极限了,太医也说她恢复的不错,可以出月子了。 出月子后王妃看着自个儿走形严重的身材狠叹了口气,虽她信奉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没有美艳的皮囊,谁愿挖掘你腹中的诗书,她是决不能让自个儿变成黄脸婆的,甫一出月子便让下人给她收集养颜塑形的方子,她要瘦身美容。<i></i> 郡王府两个小公子的满月酒,京中排得上号的人家都来道贺了,金童人缘不错,席上还将孩子带去了前院,让几个关系不错的好友挨个抱了个遍。 姜骏争着要抱侄子,金童不大放心,姜骏看着毛毛躁躁的,姜骏让他放一百个心,“抱孩子我比你熟,定南他们兄妹几个都是我抱到大的。” 他抱着二哥儿颠颠哄哄的,和王府的奶娘一般熟练,嘴里还念念有词,“小豆包,以后叔给你生个妹妹,给你做媳妇儿好不好?嗯?” 两个孩子如今都还没有大名,一个叫面团一个叫豆包,三太太说孩子贱名好养,这两孩子看着比一般孩子要瘦弱些,娶个轻些的名儿好养活。 金童觉着这话有理,对这两名字也挺满意,王妃可呕坏了,堂堂王府子弟,取这个名儿不得叫人取笑么?她是叫不出口,素日里只大宝儿小宝儿这样喊,什么面团豆包只郡公府的人和金童会这样喊,等日后孩子们大了得多嫌弃这个名儿啊。<i></i> 姜骏说着说着一张脸就凑到了孩子脸上,唬得孩子大哭起来,金童忙将儿子抱了过来,“说话就说话你凑那么近做什么?吓着我儿子了!” “哪那么容易吓着了,诶我说真的呢,你觉着如何,你都俩儿子了,咱们定个娃娃亲?” 金童撇嘴“你闺女儿都还没影呢,你就惦记着娃娃亲了,再说你家的闺女日后不一定有婷姐儿的闺女好看,闺女随爹!” 乔卿云可是大美人,若是他家姑娘生的像他,那才是定娃娃亲的好人选呢。 他说这话就惹得姜骏好大的不乐意了,觉着他日后一定要生个闺女,顶漂亮聪明的那种,将金童家的小子迷的晕头转向,他也来摆摆老丈人的谱。 姜骥这个未来姑父也抱了抱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洗三满月他都送了不薄的礼,但这会儿真切抱到手里,他再送了一对墨玉配做见面礼,金童也没客气,姜骥都把他妹妹娶走了,送些礼怎么了,再说他以前也没少给姜定南兄妹俩送东西。<i></i> 两孩子抱到前头转了一圈,回来丫鬟仆妇手里的东西都捧不住了,一回来王妃也没有插手的地儿,婧儿她们几姐妹也争着要抱,婧儿和二公主一人抱了一个,大公主坐在她们中间看着。 二公主惊奇于小孩子出生后的变化,刚出生那会儿像个丑猴子,这会儿成了两只糯米团子,白团团软糯糯想让人咬一口,而且不哭,这样吵他们也睡得着,真乖呀。 她是宫里最小的孩子,底下没有弟妹让她抱了,因此不太会抱孩子,坐在罗汉床上不敢动弹,奶娘侍在她身边,伸了两只手在襁褓下方虚托着,王妃看着也紧张,只是不好说这几个小姑子罢了。 到下午宴席结束,皇家这几姐妹也该回去了,婧儿舍不得,想在哥哥家住几日,宫人提醒她还得回宫整理嫁妆,二公主则问哥哥嫂子何时带着孩子进宫来住几日,父皇母后定然也喜欢的紧。<i></i> 金童想等孩子们满了半岁再带着进宫,如今年纪小,身子骨和脑子都还没长好,不宜车马颠簸,父皇母后若这般喜欢孩子们,可以出宫来看,宫里离王府也就这么段路程,不耽搁他们多少时辰的。 二公主回宫后果然和父母宣扬一对侄儿长的多好,问他们什么时候再去王府看孩子?皇后笑道“想看让你哥哥带进来便是。” 二公主摆手摇头“不行的,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坐马车,怕颠坏了,还是咱们去看吧。” 皇后道“我和你父皇不得空,你们若想去看,没什么事儿便可去,你留在那儿住也行,不似你姐姐要回来绣嫁妆。” 二公主抿抿嘴巴眼珠子无奈乱转,她不太喜欢在别人家住,尤其是去哥哥家,虽然哥哥待她不错,可两个姐姐都不在那儿住,她又怎么好住。 帝后说不得空,就是真的不得空,后来金童夫妻俩进宫来请安,他们也提过怎么不把孩子带来,金童还是那话,孩子太小不宜带出门,帝后便没勉强,一直等到过年时金童夫妻俩带着孩子进宫来,他们才抱过来逗弄了一番,留他们一家子在宫里住几日,这对孩子确实挺讨喜。 宇文钦眼睁睁看着金童凭着两个儿子再得了帝后青眼,他却连媳妇儿都没娶着,他比金童还大两岁呢,他和曾家姑娘的亲事在年底,已经是很赶了,妹妹的亲事则在明年春末,他们兄妹俩在成家立业这一事上差了那兄妹俩一步,只希望他们的下一辈不要差了,双生子么?有利有弊,如今是风光了,日后兄弟阋墙有你们头疼的。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多年噩梦终来临 胞妹出阁金童忧 婧儿和姜骥的亲事定在八月二十一,上一次宫里这样的喜事还是几年前金童成婚,皇室子嗣单薄,难得有喜事,今年中秋宫宴都没办,就忙着郡主出嫁了。 成亲前一日女方要将嫁妆送去男方家中,婧儿的嫁妆是送去郡主府,郡主府也是在国公府里头,都一样的,总之是要在男方家里晒嫁妆,按理继室的嫁妆是不能超过原配的,姜骥的原配夫人出自宁国公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初嫁进来时平家嫁妆连着姜家的聘礼一起过来也不薄,若是后娶的夫人是小门小户,还真比不得。 皇帝原本就觉着将郡主府修的鸟笼子一般,已经极委屈这个养女了,又是给人做继室,姜家那小子那样难缠,若婧儿还顾着规矩压缩嫁妆,去了姜家更得被压着,因此婧儿的嫁妆是礼部按着郡主规制给她准备的,还有她多年的私房积攒,以及亲友的添妆,帝后给的压箱钱,再加上姜家的聘礼,抬着去姜家怎么都比前世子夫人多出一倍不止。<i></i> 晒嫁妆那日虽是在郡主府,但国公府诸人也都去观礼了,感慨皇家嫁女阵仗大,姜定南牵着妹妹站在祖母身边,对于长辈亲友们怜惜同情的眼神很是不快,做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那个女人来了又怎样,他才不怕,他有祖父罩着。 只是看到眼前这一抬抬绑着大红花的箱笼,他还是扎眼睛,牵着妹妹去了别处。晨曦今日也没怎么说话,她已有五岁了,这一年听了府里许多人在谈论新夫人,隔壁的郡主府绣楼起的老高,净莲姐姐说她日后要住到那里去。祖母不去,哥哥也不去,只有她跟着爹去,可她和爹不亲呀,新夫人她也不认识,住过去会很难受吧。 “哥哥,明日新母亲就要来了?” 姜定南捏捏她的手,“不许叫她母亲!她不是咱们的母亲!”<i></i> 晨曦当然知道她不是,可总得喊呀,要不人家会说她没礼貌,没娘的孩子就是教养不好,祖母让她和新母亲和睦相处呢。 “那我叫她什么?” 姜定南想了想,新婚第二日要敬茶的,该叫什么呢? “就叫郡主吧,总也挑不出错来,她才比我大十二岁,我才喊不出口母亲。” 晨曦点头,表示都听哥哥的。 宫里要嫁女,许多亲近的人家头一日就住到了宫里,成婚前一晚按例是母亲要陪着女儿睡一晚,教她为妇之道,但皇后和婧儿不亲热,三太太作为客人不好登堂入室,婧儿便留了林长玉和婷姐儿在浣翠居陪她住,几个姑娘说话说到半夜。 她们三人都已定了亲,林长玉要和婧儿做妯娌,明年春日就嫁过来,她和姜骏的亲事是国孝前就定下的,若不是因着姜骥是长兄,要先迎长嫂进门,他们的亲事出了国孝就该办了,哪里要拖到如今。<i></i> 婷姐儿是三人中最年长的,却偏偏最后出嫁,乔卿云要为祖母守孝,明年年底才出孝,亲事怎么也得在后年开春了,届时婷姐儿可都二十二了,确实是大龄啊。 婧儿安慰她“一年半很快就过了,你不必焦急。” 婷姐儿挠她“哪个焦急了?” 林长玉嗤她“你还不急,乔探花八角胡同的小宅子门槛都要被你踩平了,虽说你们定了亲,好歹也收敛着些,成日往人家家里跑,人家都笑话你恨嫁。” 婷姐儿脸皮厚到让人发指“我还怕人笑话?我以前追他的时候都不怕,现在过了明路我还怕什么,虽说这御赐姻缘不能生什么变数,可是乔卿云有多吃香,我就怕有那么些不知死活的没头苍蝇想撞上去,我当然要盯紧了,时刻上门宣示主权。”<i></i> 她是很急啊,乔卿云那么好,她恨不能现在就把人带回家,还要等一年半,太久了。 婧儿望着床顶轻笑,两个好友都要嫁想嫁之人,自然恨嫁,她嘛,其实没那么想嫁,如果可以,她想跟着哥哥去王府,可就是不可以嘛,那么嫁谁都是搭伙过日子,李玉麟是她曾经喜欢的,姜骥是她如今合适的,嫁谁不是个嫁。 婷姐儿和林长玉说着说着话,发现婧儿闭上眼睛呼吸均匀,顾着她是明儿要做新娘子的人,皆敛了声,也眯上了眼睛,觉着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宫人便来叫起了。 婧儿起床梳妆,给她们俩掖了掖被子,让她们再睡会儿,她们倒是想睡,只是婧儿房里人来人往的,洗漱梳洗拿东西的,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很快连皇后都过来了,她们怎么还好意思躺着,忙拿着衣裳钻进了净房里,胡乱收拾了一番便出去了,今日是婧儿的主场,她们也不必打扮的太鲜艳。<i></i> 虽说婧儿是嫁给姜骥做继室,但皇家嫁女自然按他们家的排面,该有的仪式规格一样不少,至于到了姜家要如何过礼,那是姜家的事情,毕竟不是尚公主,郡主和姜家世子算是门当户对,但愿姜家也能诚意十足,拿出迎长媳的规格来招待,若是小气了,宫里得有想法了,毕竟人是从公主所出嫁的,而不是郡王府或郡公府。 金童昨日便住进了宫里,王妃留在家里照看孩子,今日才赶过来,宫里也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只今日帮着招待一下宾客,陪着小姑子说说话。 金童今日可就伤感了,早起便没一点儿喜色,宫人提醒他该笑笑,让郡主走的开开心心的,他笑不出来,妹妹要出嫁了,日后是姜家人,让他怎么笑。 昨日晚上他将雨花阁到公主所的路走了好几遍,想去看看她,觉着她该很忙,没好意思去添乱,今日他更惦记,却要陪着父皇去祥光殿招待男宾,听着来客道喜,他真不知喜从何来。 宫人说迎亲队伍进宫了,皇帝才把金童放去了浣翠居,让他背妹妹上花轿。 浣翠居到祥光殿的路程挺长,外男不可进后宫,原本的规矩是让金童将婧儿背出公主所,宫道上停了婚车,送她到祥光殿,再由姜骥牵着她拜别父母,坐上花轿出宫,前往姜家拜堂。 金童到了浣翠居后,看到婧儿凤冠霞帔朱颜明媚,心里更是好大一阵失落怨愤,怎么就便宜了姜骥那头野猪。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宫道长长长几许 不及兄妹情意长 宫道长长长几许,金童不知,只知他想背着婧儿走过这段路,恨不得永远不要有尽头。 原本礼乐嬷嬷们商量好的仪程是让王爷将郡主背出公主所的大门,便有婚车在门外候着,可他们死心眼的王爷却愣是背了郡主一路,从浣翠居背到了祥光殿。 原本婧儿为哥哥这番深情厚意湿了眼眶,走到半路却觉着哥哥步伐吃力起来,婧儿小声问他“可是累了么?” 金童也不怕她笑话,诚实承认了,“是很累,你不重,你这身行头重。”婧儿头上一顶凤冠就有四五斤重,再加上手上套的龙凤镯,肩上挂了一大串金丝镂空镶红宝珍珠的云肩,以及她这一身繁琐的嫁衣,总之,很重就是了。 不仅重,这嫁衣用的云锦布料,还很滑,金童抓在她的膝盖窝处,一直往下掉。<i></i> 婧儿道“婚车就在后头跟着,你若累了,便把我放下来吧,我坐车过去。” 金童让她安心呆着“再怎么累,这一段路总走的完,我要让姜骥知道,你有一个坚实的后盾,便是嫁到了他们家,也不敢欺负你。” 半路放下来多没面子,好似他体虚无力一般,自己选择的情深之路,跪着都要走完。 他这豪言壮语是放下了,走到祥光殿门口,差点没把他累岔气,强忍着腿软站着观完了礼,看着妹妹被姜骥牵走时心下又揪了起来,他要求去送嫁,跟着妹妹的花轿到了国公府,务必要看着国公府拜完堂才行,若有一处委屈了他妹妹,他不依的,谈不拢便把妹妹带回家好了,他还不想嫁呢。 嫁女宴在中午,娶媳宴在晚上,皇宫的宴席过了午后便人走茶凉了,皇后叹了口气,毕竟也养了二十年了,这下走了,心里还是有几分空落落的,宫里又少了个孩子,如今只剩下玉女两姐妹,日后她们也要出阁,可就只剩下他们这些老人家了。<i></i> 金童夫妇俩跟着去国公府送嫁,王妃一下午都在新房里陪小姑子坐着,金童则在郡主府和国公府各处巡视,哪里不满意他便要指出来,虽则有些无理取闹的嫌疑,但众人都知道他和妹妹感情深厚,又对这桩亲事不太满意,身份又尊贵,只能由着他挑挑拣拣,当然他也知道分寸,不会多为难当事的几个主子,只是指挥下人换个摆件换套碗碟,厨下安排的什么膳食,郡主晚上吃什么,他都要一一过问,不知道的以为他是郡主府的大管家。 姜骏抽空来陪他坐会儿,见他坐在郡主府百般不得劲儿,邀他去国公府的前院招待宾客,他不去,这会儿难受着呢,他就要呆在郡主府,若不是于礼不合,他还想去新房里坐着呢。 姜骏知他的小别扭,拍着他的肩膀开解了他几句“婧儿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以后可以常来看她,也可以带她去王府住,而且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府邸,比在宫里时还自由呢,不似以前出个门要请示这个请示那个。”<i></i> 话是这么说,可这妹妹要嫁人的感觉就是不好受嘛,婧儿能从宫里搬出来,他们都高兴,可他希望的是妹妹就住在他府里,或是住他隔壁,再远他就不开心了,结果婧儿现在住在国公府里,这郡主府就是一座大院子嘛,哪里像什么独门独户的府邸。 金童虎声虎气地说“如果婧儿是嫁给你,我一定要把你打一顿!” 嫁给姜骥,他打不过,而且姜骥比他大许多,小时候还是他很崇拜的大哥哥,后来便是因着婧儿的亲事有了些不满,他还是不太敢在姜骥面前放肆,说到这个他就更气苦了,明明他才是大舅哥,姜骥是他的妹夫,可他怎么一点谱都摆不出来呢! 姜骏心道,如果婧儿能嫁给我,被你打一顿我也愿意,如今说什么都晚了。<i></i> “你放心,她嫁到了我们家,我会护着她的,我大哥也很疼爱她,不能叫我母亲为难她,定南若敢对婧儿不敬重,我和大哥都不放过他,日后阿玉嫁过来,也不必担心妯娌问题,嫁到我们家算好了,你还操个什么心?” 金童忿忿哼声,他操心的多着呢,姜定南那小子刚才看到他,不情不愿地来打个招呼就跑了,明日给婧儿敬茶,不知道会不会耍花招,国公爷夫妇又偏心长孙,不知道会不会给婧儿气受,日后婧儿生了孩子,定然比不得姜定南得两老宠爱,不得就不得,他来疼。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他自个儿得了两个嫡子疼爱到了骨子里,却怕镇国公和姜骥偏爱长子嫡孙委屈继室之子,他自个儿妻妾满后院,姜骥若要纳妾他却恨不得提刀来。<i></i> 国公府已然分家,如今姜家的嫡系子弟就剩他和姜骥两兄弟,今日是兄长的大喜之日,他本该在前头招待宾客忙各项琐事,但姜骥猜到了这位大舅哥满心不得劲儿,特意让姜骏放下手头诸事来陪他解闷,也算是个很不错的妹夫来,前头一堆事情都是他来担着,分身乏术让镇国公都看不下去了,问你弟弟去哪儿躲懒了?他随和笑笑,“我让他去郡主府陪王爷说说话。” 金童比姜骏还小一点,在姜骥眼里也是个小弟弟,从前他也挺照拂这个孩子,谁知如今成了他的大舅哥,偏又还是个孩子心性,从今儿在我祥光殿看到他,眼里就满是怨念,他若不多顾着些,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在婧儿面前说他的坏话。 姜骏确实也是个爱躲懒的,既然兄长给他安排了个这样清闲的差事,他也乐得在郡主府呆一下午,和金童说说话喝喝小酒,有些醉了便睡一觉,半下午的时候林长玉和婷姐儿吃过了宫里的午宴又赶来吃国公府的晚宴,在前头后头都没找到他们,原来是藏在这儿偷懒,她们叫了两声没动静,便没理了,去了新房里陪婧儿说话,倒是这两个心大的一觉醒来后天便暗了,前头快拜堂了。 金童忙整理了衣裳,想去新房里看看,里头已经忙活上了,全是女眷在里头,他不好进去,骂姜骏给他灌多了酒,他原本想着半下午没什么人的时候去新房里陪婧儿说说话的,现在睡过头了。 姜骏尴尬地挠挠头,确实喝多了,他待会儿还要帮大哥挡酒呢,下午就已经喝过了一巡,待会儿可有的受了。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成婚之日插曲多 原配子女难招待 吉时一到,姜骥牵着婧儿去国公府的前院主厅拜堂,郡主府小小的地方,挤不下这么多人,席面仪程都摆在国公府,郡主府的主院只是洞房的地方,按金童的说法,那就是婧儿的起居之所,哪里像一座府邸。 婧儿对于郡主府没什么执念,有个地方让她住着便行,她在宫里的住所就很不错,她甚至觉着,便是不给她建郡主府,在国公府有一间院子给她住便行,她手里头有钱,可以去外头置房产,若在夫家受气了,又不知该回哪个娘家,便去她自个儿的宅子里住着。 姜骥这是续娶,除了拜天地拜高堂之外,新娘子原本还该拜原配夫人的牌位,但因着他娶的是皇室女,拜堂时还有礼部官员和内务府的宦官在盯着呢,他们若敢来这出,不必祥郡王大发雷霆,这些人都要先来斥责他们不敬皇室,天地君亲师,国礼面前家礼必须退步。 姜定南站在人群里看父亲满面喜色地迎娶新人,虽然很多人都说父亲在母亲逝世五年后再娶,算得上情深义重了,可他还是没法接受,曾经父亲对着母亲和他的铁血柔情日后将属于另一个女人,以及他们的新孩子。这个女人取代了母亲的地位,以后她的孩子,是不是也要取代他和妹妹的地位?祖父说他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可祖父只能支持他在国公府的地位,没法支持他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啊。 恐惧了很久的时日终于到了,他曾经想过在拜堂时搞些小花样,让众人注意到他,想到他的母亲,想到这个女人只是个继室,可祖父叮嘱过他,不许在今日生事,不管对方提多过分的要求,他都得忍着,这是全京城瞩目的盛事,他若是在这种场合打了皇室的脸,祖父都保不住他。 多过分的事么?好像也没有做,只不过这个女人进门,一切都是以原配的规格来准备的,甚至在有些地方还比当年他的母亲进门时更加精细重视,除了他,所有人都觉着这是理所应当的,人家是郡主嘛,娶郡主就得这样的规格啊。 夫妻交拜后,姜定南看着父亲牵着那个女人去了后院,要绕到郡主府去,晨曦被奶娘抱着跟着去了,她要去新房里看看新娘子,也不是必须去,就是亲戚家的孩子都吵着要去看新娘子,她不好说不去,否则岂不是让所有人知道她不满新母亲? 这才多久,晨曦甫一出生就被祖母带在身边,虽没了母亲,但还是府里最受宠的小姑娘,无忧无虑的,这才多久,就知道看人眼色行事了。 姜骥牵着婧儿进新房后,在礼乐嬷嬷的唱和下揭开了盖头,盖头下是他印象中的柔丽佳人,却又好像不是,他有挺长一段日子没见过她了,觉着她好似更成熟妩媚了些,似乎与他记忆中那个清丽稚嫩的小丫头重合不起来。 揭了盖头后姜骥与婧儿并排坐着,礼乐嬷嬷给他们结发坐床,晨曦和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今日她也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喜气的很,一张小脸从早起见了客人便欣笑着,一点儿看不出心里苦涩,这会儿她跟着小姊妹们来新房里,父亲全程未瞥过她一眼,只顾着这个新娘子。看到结发这个环节,她一双手扯着衣带绕成了麻花,她曾经问过祖母,原配和继室有何区别,祖母说,原配又称糟糠之妻,结发之妻,糟糠之妻不可弃,结发夫妻两不离,原配妻子才可以结发。 为什么这个新娘子也可以! 连她一个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这些大人难道不知道么,为什么没有人提出来?她能说么?不能吧,祖母说她今儿要听话,不能乱说话惹人家不开心,可她好难受啊。 新房里原本是喜气洋洋的场面,礼乐嬷嬷和全福太太在给新人唱彩道贺,往床上撒桂圆莲子红枣花生,新房里站了很多小孩子,丫鬟们也抓了好多糖给他们,众人都喜气洋溢,在这样喜气的氛围里,偏偏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哭了起来,哭声将新房里的喜乐氛围凝滞。 婧儿直觉不妙,虽说大喜之日听到哭声不太好,可看那小姑娘的形容,也才四五岁吧,可能是分到的糖少了不开心,大人说句抱歉带出去哄便是,喜房里照样乐呵,为何她一哭众人都止了笑声停下来看她呢? 小姑娘身边跟着的下人很快反应过来,道了几句歉意,想将小主子抱出去,姜骥却忽然开口,“给我。” 婧儿心里一滞,眼帘低垂着没敢再看那小姑娘,也没敢看这房中情景。 姜骥将小姑娘抱到了膝上坐着,轻声颠哄了她几句,“晨曦怎么了,爹在这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姜骥说话间还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捏了捏她的手掌,婧儿坐在他身边,这会儿真是不太好受的,大婚之日本该是丈夫和她结发坐床接受亲友祝福的时候,这会儿丈夫却抱着前妻的女儿和她一起坐着,别说这小姑娘想哭,她都想哭了。 晨曦小姑娘不说话只是哭,眼泪鼻涕蹭到父亲的喜服上,在父亲怀里乱动,小手随意一挥间正好打在父亲和新娘子交缠着的长发上,发丝顺滑,原本就只是用根红绳轻轻绑着,待坐完了床要剪下来,用锦囊装着压在枕头底下的,这才刚绑上还没热乎,就被晨曦一手给打断了。 全福太太都僵着脸说不出话了,礼乐嬷嬷脸色铁青,让人将小姑娘抱下去,姜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晨曦哭着难受,新婚妻子的脸面也要维护,在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角色中,他很难做抉择。 新房里喜气全无,婧儿的宫人要来抱晨曦,晨曦搂着父亲的脖子不撒手,姜骥也没法把女儿推出去,偏头看看新婚妻子,她低着头没说话,想必也是难受极了。 这时候王妃站出来说话“喜房里小孩子闹闹便罢了,别耽搁了大人的正事儿,这礼还没完呢,姑爷还继续么?” 若不继续了,这亲也别结了,大不了就让这成为一桩笑柄,便是宫里不收回门女,婧儿跟着他们回王府去,总也饿不着她。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爱妻爱女难抉择 为夫为父难两全 王妃显见是动了怒气,新房里来看热闹的亲友都敛了笑意不敢说话,晨曦还在哭,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大错,她不知该怎么办,她没有娘,这会儿祖母也不在,也没有嫡亲的姑姑婶娘能在这时候出面安抚她,她只能紧紧搂着父亲不撒手,姜骥虽知这时候抱着她于礼不合,可也不知该把她交给谁。 林长玉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对她张开手臂,“晨曦,来七婶这儿,我带你去找七叔和你哥哥玩好不好?” 林长玉从小就是姜家的常客,后来和姜骏定了亲,倒走动的不那么频繁了,逢年过节还会上门拜访,晨曦认识她,一直只喊她林姑姑,但是下人说过,这是她七叔未来的媳妇儿。 认识是认识,可她和林长玉不熟,让她在这时候脱离父亲的怀抱跟这个陌生的姑姑走,她不愿,她就想让父亲带她走。 姜骥是不能带她走的,和婧儿成亲就这一次,哄女儿的时候却太多了,他分得清轻重,不能在今日委屈婧儿,只能先委屈女儿了,日后再好好哄哄她。 “晨曦,跟你林姑姑去,爹还有别的事情,明日我带你玩好么?” 晨曦哭的更大声了,姜骥和林长玉一送一接,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走了,林长玉径直抱着她出门去寻姜骏,姜骏对这一双侄儿侄女都好,定南兄妹俩也喜欢亲近他。 姜骏没想到他盯紧了大侄子,结果大侄子没惹事,倒是素日里听话乖巧的小侄女今日不老实了,晨曦不比她哥哥糙实,姜骏对她也只能哄着捧着,不似她哥哥若不老实,几个爆栗就先下来了。 晨曦哭了许久,前头已经开席了,姜骏作为新郎官的弟弟,要帮着哥哥挡酒的,他只得先放下了晨曦,让林长玉陪着她,王夫人今日也脱不开身,女客那边她离不得。 林长玉也不太想陪着这丫头,她喜欢活泼爱笑的姑娘,这丫头却是个哭包,还是个难缠的哭包,今日在婧儿的大喜之日上让她难堪,日后还不定怎么和婧儿唱对头戏呢,原配留下的子女,她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姜骥对儿子倒是严厉,对着女儿就没辙,这丫头怕是比她那个哥哥还要难缠。 场面再回到新房里,林长玉把晨曦带走后,全福太太再说了几句好话,新房里又恢复了欢声笑语,只是众人看着这断开的头发很是纠结,要不要再系回去? 礼乐嬷嬷问婧儿的意思,婧儿说不必再结了,跳过这一环节到下一环吧,姜骥却不同意,“晨曦小孩子家手脚不受控制,你别放在心上,再结一次吧,这一次定然好好的。” 婧儿很想说,我原也不是你的结发妻子,这头发你以前和别人结过一次,如今和我再结一次,不亏心么? 到底是忍住了,她苦心图谋嫁进姜家,怎能在今日功亏一篑,这可就不是结亲,反而还结仇了。 接下来的环节便还是按着婚礼的流程走,夫妻喝过合衾酒后,众人便都退了下去,只留新婚的夫妻俩个在房里对坐。 人一走,婧儿就忍不住眼泪了,谁嫁人像她这样,便是给人做继室,就能这样下脸吗? 姜骥连忙将她揽进怀里,想说几句好话哄她,张嘴就来“你别哭,我知道今日是委屈你了,晨曦还小,大概是想她母亲了,你……” 说到这处又止住了,他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一个晨曦就让婧儿呕坏了,他又提到前妻,果然听到婧儿的哽咽声更重了些。 姜骥从来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习武之人,他信奉少说多做,可如今小娇妻哭的梨花带雨,他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换了哪个姑娘,成婚之日碰到这样的事情,也没法释怀,更何况她原也是娇养的深宫贵女。 他不知该说什么,又怕这张笨嘴说多错多,干脆就不说了,只是抱着婧儿的双臂箍紧了些,想着待她哭完了他们再好好谈谈。 结果到两刻钟的坐床时辰结束了她还没哭完,难怪都说女子是水做的,无论年纪老小,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姜骥轻拍她的肩膀,小声道“我该去前头招待宾客了,待我回来再哄你好不好?” 婧儿却伸手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走,凭什么那小丫头就能任性,她就不能么?她也是小姑娘,她比姜骥小了十岁。 姜骥身子颤了一下,她是极庄重的姑娘,便是二人定了亲,她时常和他鸿雁传书,却罕少和他见面,偶尔见面也是在门户大开的庭院里,二人对坐着品茗论道,总之别想有什么越界之举,定亲这么久,他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最亲近的时候,大概能追溯到她小时候来他家拜年,他抱她下马车,或是几年前她在西山围场受伤,他抱她上担架,再捏断了她的脚。 总之那两次,都是生不出任何旖旎心思的。 前妻逝世已五年,前几年家孝国孝,他清修禁欲,后来出了国孝又和她定了亲,觉着她这样高贵骄傲的女子,恐怕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便把原先几个当摆设的妾室通房也打发了,又做了一年的和尚。他正值盛年,也不是没有躁动的时候,但他自制力尚佳,都能忍的,这会儿她靠过来,他却险些要破功了,这是他的妻子,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如今外头天已黑了。 他不想出去敬酒了,这是谁定下的不人道的规矩,不知道一刻值千金么? 怀中人儿还娇娇啼啭,他不敢在这时候说不合时宜的话,只抚了抚她的脸颊,想叫她懂事些,却触及到她满面的泪水,又说不出话了,外头那些宾客不过是场面应酬,怀里这个才是他共度余生的人,他如何要因为那些不重要的人委屈她。 因着今日新房里有一通闹剧,前头也已传遍了,祥郡王铁青着脸,新郎官迟迟未出来,也没有不长眼的敢去闹洞房,只揪着姜骏喝,好在姜骥还有两个交好的朋友,也是端方严谨之人,帮着姜骏分担了一些,倒是本该狠灌男方酒水的大舅子僵直坐着不参与这份热闹,让宴上气氛紧张了许多,许多人在心里暗暗嘀咕,办成这个样子,这还叫什么喜酒啊。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童夜访新房门 胞妹受屈意难平 姜骥是等到婧儿情绪稳定下来才松开了她,给她擦擦眼泪,问他今儿还出去敬酒么? 婧儿推他“当然要去。”拜完了堂就不出新房门了,旁人该怎么看他们。 姜骥道“那我去换身衣裳,被你和晨曦蹭的不成样子了。” 他一身大红喜服,被晨曦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后来她也来糊。 婧儿微微红脸“是你女儿蹭的,别带上我。” 姜骥轻笑,摸摸她白玉般的耳垂,惹出她更多娇羞来。 “我去了,你也将这身行头卸了吧,不重么?洗漱干净了吃些东西,等我回来。” 他这一句洗漱干净了等他回来,也惹出她许多遐思来,等他回来,干什么。 姜骥去了前院宾客席上,果然一到场便有许多起哄声,“新郎官舍得出来了!” 姜骥笑笑,一晃眼就看到大舅子拎着个酒壶过来,面上写满了来者不善。“ 你还敢出来,喝一壶?” 别人都拿杯敬酒,就他拿个壶来,周围人起哄“别人的酒都能推了,大舅子的酒可不能不喝,世子爷快干了吧!” 姜骥无奈深吸了口气, 举着酒壶一饮而尽,金童随手又从旁边桌上抄了一壶起来,姜骥忙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婧儿还含着两汪眼泪等我回去哄呢,你将我灌醉了,她今夜可得枯坐流泪到天明了。” 金童目露狞色,这个小人,现在就敢拿捏着婧儿来威胁他了!他就知道,婧儿就不该嫁给这个老鳏夫,趁现在还没洞房,一切都来得及。 金童不再给姜骥灌酒了,看着姜骥兄弟几个走到了别的宾客桌上敬酒,他趁机溜去了郡主府的后院,这就是妹妹有私人府邸的好处,若是在国公府的后院,他怎么好乱闯进去。 金童到汀华院时,婧儿正在卸她一身凤冠霞帔,外头守了许多下人,有婧儿从宫里带来的人,也有几个姜家的奴仆,见金童这时候出现在这儿,她们都拦着,便是亲兄妹,妹妹大婚进了新房了,他来干什么。 这时候自己人和外人的区别就看出来了,婧儿身边的下人只是说了郡主在梳洗,王爷稍等,姜家的下人却拦着不让他进。 这是郡主府,可不是姜家的地界,金童管她们放什么屁,在门外敲了敲,婧儿听到他来,随意披了件衣裳就来开门了。 金童进了屋里就把门关上了,姜家下人膛目结舌,他来看妹妹就看,做什么关门,这大晚上的,亲兄妹也要避嫌啊。 郡主府的下人则是早就看惯了这种场面,同姜家的下人解释了几句“郡主今儿受了委屈,王爷来哄哄她,让你们见笑了。” 姜家下人便不吭声了,这委屈从何来,她们也心虚。 金童进了新房之后,看到这一屋的红烛喜被,扎眼的很,婧儿喊他坐在榻上,他也不多废话,问今儿的事情,“你还想嫁么,若不想嫁了,我这就带你走,咱们回王府去。” 婧儿眼睛酸胀,这就是她的哥哥,无论何时总是护着她的哥哥,也是她愿意放弃情爱来守护的人。 不想叫他看到自己的失态,婧儿别过头去,声音闷闷的“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已经嫁给他了,拜过堂了,还能走到哪儿去。” “还没洞房就不晚,咱们悔婚也行,日后你嫁不出去我养着,不怕。” 他说的轻巧,实则他们都知道,他们不能这样任性的,姜家不是小门小户,怎么由得他们这样下脸,今日过礼时她都忍过去了,如今平息下来,也没那样气了。 婧儿不肯走,金童也料到了,她是这样懂事的姑娘,而他嘴上大义凛然,若婧儿这回真要任性,他都不知该如何收场了,真带婧儿走么?父皇母后会大怒,怪他行事莽撞,他们是御赐的婚姻,他怎么能破坏,当初婧儿和姜骏定亲时他便没法阻止,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婧儿已然骑虎难下。 他恨自己无能,时至今日还是没什么大建树,他知道,就是到如今,姜家还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勋贵,姜家从太祖皇帝那朝便繁盛起来,一直盛到如今,也经历过两代皇子夺嫡了,今上还是皇子时,也想拉拢镇国公府,姜家不偏不倚做纯臣,不稀罕这份从龙之功,结果到了如今,他们也还是当朝最兴盛的勋贵家族,而那些昔年追随着今上登基的家族,如今也没能爬到姜家头上,姜家以军功立世,岂是那些墙头草能比的。 现在的金童还比不得隆安帝皇子时期的模样,他一个养子,名不正言不顺的,谁知道日后是龙是虫,便是姜骥娶了婧儿,姜家也不可能和金童结盟,皇帝也深知这点,就像宇文钦费尽心机和曾家姑娘定亲,曾祁昌一样是皇帝纯臣,有才能的人,从来爱惜羽毛遗世独立。 “婧儿,你一定要记住,你是郡主,该拿起派头的时候得拿起来,明日你见公婆,定然不太平,姜家那两个小崽子,明日若再敢给你排头吃,你一定不能放过了。” 那个小丫头仗着年纪小在新房里胡闹坏了婧儿的大礼,当时人多婧儿要顾着双方面子,只得委屈求全,若换了玉女,当场就要将场面掀了,还成的什么亲,当她稀罕这一家子不成。 婧儿点头,她也是有脾气的,姜家除了姜骥兄弟俩没人喜欢她,她知道,但她既然嫁了进来,就是姜家一份子,其他人不接纳也得接纳,姜定南兄妹俩是她的继子女,从来只有继子女害怕继母的,没听说过继母怕继子女的,她自认为不是全无心计的女子,收拾那两个小东西还不成问题。 兄妹俩又说了会儿话,夜已深了,金童不好再留着,想到今夜妹妹就将为人妇,他这心里便似扎了一根刺般,恨不能将那沾染婧儿的人拔除。 金童微微摇头,将心里这一股狞意去了,他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妹妹总要嫁人的。 “我要走了,你先在这儿呆几日,三日回门时我来接你,咱们去宫里转一圈儿,再去我府里住几日,日后这郡主府你也不必长住,多去我那儿住着。” 金童说的离谱,哪有三朝回门后便在娘家长住的,婧儿知道他心里不得劲儿,也没扫他的兴,笑着应了,届时再和他说明白,他总要接受这个事实。 。 。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墙边红药为情生 明妆向晚照来人 金童走后不久,婧儿去了净房洗漱,温水滑凝脂,薄雾蒙玉面,外头有些动静,是下人扶着姜骥回来了。 姜骥素来端方严肃,京中同龄子弟多有几分怵他,仅有的几个好友也是和他一般性情,并不似金童成亲时被一群狐朋狗友灌得酩酊大醉无法洞房,他只点到为止,每桌都敬一杯,是那种顶小的酒杯,还有几个兄弟帮着他挡,除了来自金童的那一壶,他今晚上喝的并不多。 他也不敢喝多了,小妻子的情绪他还没抚平,若喝醉了口不择言,再惹了她不快,今夜怕是要睡地板了。 婧儿听到姜骥回来,心下有些异样,在净房里磨磨蹭蹭不肯出去,还是下人提醒她,再泡下去该泡皱了,她才披衣出门。 姜骥坐在窗边抚着额头闭目养神,他已喝过了醒酒汤,这会儿有些犯困,可他不能睡,今晚有正事要做的。 听到屏风后的动静,姜骥睁开眼睛,眨了几下才恢复了几分清明,见到一朵出水芙蓉。 这是姜骥头回见她披衣散发的慵懒模样,以往见她哪回不是华服美饰贵气天成,他想到京里有人说她,长相一般,只是金玉堆砌起来煞是亮眼,他当时只是在心下嗤声,你们难道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模样?京中贵女哪个不是锦绣堆砌,都穿戴上布衣荆钗,还不一定有人家好看的。果然,如今看她洗尽铅华,分明是娇态妍姿,哪里一般了。 婧儿被他看的不自在,双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拢了拢衣领,姜骥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也有些不自在,别开了眼,很快又移到了她脸上,新婚夫妻总要说说话的。 “今夜金童来寻你了?是不是大骂我混蛋,你们兄妹俩可是凑在一处说了我许久坏话?” 他不是会说笑的人,此刻尽力装点出轻松揶揄的效果,却怎么听怎么僵硬,若是姜骏,此刻只怕已经嬉皮笑脸凑上去说好话哄人了。 婧儿比他会说话,坐在了她的妆台边,背对着他让下人帮她擦头发,嘴上状作轻松回他“哥哥当然要骂你了,你让他的宝贝妹妹受委屈了,他不骂你骂谁?不过我可没骂你,我还为你说了许多好话呢。” 姜骥望着她的姣好的背影轻笑,起身走到了她身后,让下人退开,接过了干发的棉巾子,轻轻为她拭发,他没干过这样的事儿,但他自己也是长发,洗了头也是自己擦,只是他身为男子头发粗糙,随便揉搓干了便绑起来,不似女子发丝柔顺飘逸,又要梳各式各样的发髻,前妻就极爱惜她的头发,每晚睡觉前都要仔细梳理一遍,用发带轻束在脑后,同寝时他若不小心压着了,她必要将他推开了,将她的秀发解救出来。 手里是新妻的秀发绕指,脑子里却想到了另一人,姜骥忙驱散了前妻的音容笑貌,在这个时候想她,着实是不该的。 婧儿感受得到他的小心翼翼,为他的柔情体贴有几分娇羞蜜意,很快却想到了他以往是不是也为另一人拭过发。 “让她们来吧,你也去洗洗,这一身的酒肉味儿。” 姜骥便放了手,拿上衣裳去了净房,莲子榴花等几个丫鬟便跟上去,姜骥叫住她们“不必来,我不需人侍浴,日后也如此,你们伺候好郡主便成。” 几个丫鬟喏喏称是,看姜骥一人进了净房,才回了婧儿身边,笑着给主子道喜,“早便听闻世子洁身自好,果然不是作伪,郡主可放心了吧。” 婧儿不置可否,洁身自好么,他倒算得,可再怎么洁身自好,他也已经娶过妻纳过妾,她这心里怎么能没疙瘩,如今也只得安慰自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娶,是她生的晚了,若她是他的头婚妻子,或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郡主府大多是婧儿从宫里带来的人,也有些姜家的下人填充进来,但主院是只有婧儿的人,以及王夫人给的两个丫鬟。 从先世子夫人逝世后,姜骥便住到了前院,原本鸣玉堂的下人都是伺候平氏的,平氏死后那些人有些跟着晨曦去了正院,有些跟着姜定南,剩下的一些留守鸣玉堂,总之没有跟着姜骥的。姜骥前院的书房起居之所也有几个洒扫丫鬟,但都不是贴身伺候,也没带来郡主府,王夫人不知是信不过宫里的下人,还是信不过这个新儿媳,给郡主府的正院塞了两个丫鬟过来,让婧儿还未过门便呕了一口气。 塞了便塞了吧,婧儿也懒得搭理她们,新荷把她们打发去做些杂事,轻易不能进新房门,似今夜守夜的差事,自然是婧儿的几个心腹来做,那两个早早的便被打发去下人房里睡觉了。 姜骥在军中多年,吃饭洗漱都是战斗模式,婧儿只觉着听到一声水响,他便出来了,洗这么快,也不知道洗干净了没有。 这些话是老夫老妻挂在嘴边的,她不好说,只是垂着眼帘任丫鬟给她涂抹脂膏呵护肌肤。 姜骥也不催她,在床沿坐着,摸摸床铺软不软,将床上铺着的桂圆莲子都扫到一边去,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等着佳人入怀。 婧儿在镜子里看到他的一串动作,红云从脖颈处烧到了耳尖。 姜骥一直在观察她,见她涂完了脸,涂完了手,涂完了脖子,头发也梳好了,该做正事了吧,可她却坐着不动了,屋里是诡异的安静。 姜骥清咳一声,让仆妇丫鬟都下去,下去时别忘了把门关上,顺道将门口的几盏大灯也吹熄了,只留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 下人都退下后,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婧儿一颗心似要从喉间跳出来,姜骥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踩在红绒地毯上,也踩在她心头,终于那一双脚停下了,在她身前站定,婧儿低着头,余光可瞥到他的青布靴子,有一双温柔的手掌执住了她的手牵她起身,一步一步带着她往那红纱掩映鸳鸯喜被中去。 月华如水,树影婆娑,夜间虫鸣是最好的倾情之曲,烛光中两个人影交叠在纱窗上,墙脚的一丛红蔷薇沾了夜间露水,微微蜷缩起了花瓣,形容却更娇艳了几分。 。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新妇斗气轻拿乔 敬茶公婆暗潮涌 这一夜,有人睡的好,有人睡不好,姜定南带着怒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晨曦早早的被下人哄睡,眼睫处挂着几颗晶莹,姜骏今日被灌多了酒,躺下后还嘟嘟哝哝地说着什么梦话。 金童站在窗边对月叹息,王妃哄睡了两个孩子后来到他身边,揽着他的手臂偎了偎,“姑娘家大了总要出阁的,你要看开些。” 金童重重叹息一声,看不开,若婧儿嫁的是乔卿云那样的才貌仙郎,孑然一身入赘郡主府,他还好受些,偏偏是水深弯绕多的国公府,今日拜堂便生这么多事端,他总觉着婧儿入了火坑,姜骥可能不是良人,叫他如何放心。 “若婧儿日后和离了,我把她接来府中,你可介意么?” “这儿就是她的家,我哪里谈得上介不介意,倒是你,她才嫁你就惦记着和离了,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我知你觉着婧儿嫁姜骥委屈了,可她已嫁了,你也该对他和善些,总是那副脸色,他若真介了怀,还不是婧儿受苦。” 姜骥此刻不在眼前,但一听到他的名字,金童还是白眼连连,对于这拱了自家玉白菜的野猪,他能有什么好脸。 “姜家人对婧儿什么脸色,我就对他什么脸色,什么时候把他家那两个小崽子收服了,再来跟我谈和气吧。” 金童怀揣着满腹的担忧睡下了,他把墨茗和陈大留在郡主府,明日婧儿敬茶见公婆,他都会盯着,若有哪处不得当的,他立刻就把婧儿带来王府。 一声鸡啼叫破了晓色,各处的下人早早便起身忙活,主子们还在睡着,郡主府里一对新夫妻今日要敬茶,昨夜国公府的本家近亲都留宿在府里,今日的早膳可有的忙。 汀华院里寂静无声,有几个下人起身了,也都轻手轻脚怕吵醒了主子,玉兰紫薇两个丫鬟从院子里踱过来,糯米眼尖看得了,忙放下了手里的铜盆,拦在了她们跟前。 “两位姐姐起的早,洗漱了么?净房在那儿,我带你们去。” 玉兰笑道“洗漱过了,世子和郡主起了么?你们这是给主子打的水?” 玉兰说话声音不小,众人小心维持的宁静便被她一嗓门打破了,婧儿觉浅,睡觉时有一点儿杂音她都睡不着的,果然被外头这一声吵醒了,想着这是谁的声音,定然不是她身边这几个的,那就是国公府的下人,欠调教。 姜骥还睡得死,婧儿被搅了清梦有些起床气,轻轻翻了个身面对着姜骥,将一只手搭在他胸前,头也搁在他的肩膀上。 姜骥说睡得死也不死,外头有响声他睡得着,但有东西碰到他身上他立刻就会醒,大概这就是将士的警觉? 婧儿睡姿很好,昨夜叫了水后两人并排躺下,一晚上她都不动一下,到了早上翻了个身挨到他身上,他立刻就醒了,听到外头还有丫鬟的叫嚷声,身旁人儿秀眉微簇轻声嘤咛,可见也是吵着她了。 姜骥忙抬起了一支手捂住她的耳朵,侧身将她环住了,为她支起一片小天地,隔绝外头的尘埃喧嚣,婧儿很快又舒展了眉头入了梦乡。 她睡着了么?自然是没有的,她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醒了再怎么眯着躺着也睡不着,只能等午后犯困补觉,或是夜里早些睡,如今装睡,只是因着她不想这样早便起来,便多在床上赖一会儿。 到了她一贯起身的时辰,莲子便轻声来叫起了,婧儿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看到身旁有人,迷迷糊糊地再闭上了,过一会儿才揉揉眼睛,再度睁开眼里便有几分清明了,见自己和姜骥依偎在一处,一大清早就红了脸颊。 她忙翻过身去,却因动作太大拉扯到了某处伤口,痛的她轻嘶一声,姜骥支起身来问她怎么了,她嗔了他一眼“还不都怨你!” 姜骥有些尴尬地抿抿嘴唇,问她可要起身,他扶她起来,婧儿嗯一声,他便搭着婧儿的肩膀揽着她坐起,婧儿拉了拉床头铃铛,丫鬟们便鱼贯而入,伺候她起身,姜骥则自个儿先去净房洗漱更衣了。 女人家早起洗漱比晚上入睡前保养更麻烦,便是婧儿有这么多丫鬟围着她转,她呆坐着什么都不做,也耗了半个时辰才收拾妥当,姜骥等她梳妆百无聊赖,去外头逛了逛园子,嗅一嗅晨间的草木清气,回来时看到墙脚的蔷薇花开的艳,摘了两朵给娇妻簪发,新婚夫妇前几日都穿红,她一身红衣配这红花也应景。 汀华院外头已备好了软轿,郡主府离国公府的主院有段路程,她昨夜折腾了半宿,这会儿浑身不舒坦,走不得这么长的路,坐软轿去见公婆不是合情合理么?婧儿问了姜骥要不要也坐一顶,姜骥摇头,他实在不爱这种轻奢之物。 如此,国公府的下人便看到他们新婚的世子爷,早上陪着新夫人去敬茶,夫人坐轿子,世子爷跟着走,颇有些女尊男卑的味道,虽然郡主是皇室女,可他们家世子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最多称一句夫妻平等,怎么也不致沦落到女尊男卑吧?国公爷和夫人看到了得有多扎眼呐。 扎眼是扎眼的,镇国公是何等的铁血气魄,怎能容许他引以为傲的长子伏在女子脚下,王夫人又是何等的骄傲放纵,当年连皇后的面子都不给,不肯答应姜骏和婧儿的亲事,如今婧儿还是嫁进来了,而且是作为她的长媳,一进门便这么大架子,敬茶让全家长辈等,还大摇大摆坐着软轿来,让丈夫在底下走,气的她七窍生烟。 婧儿知道他们气,她受的气还少么?如今都嫁进来了,她也不必再忍着,日后一家人关起门来斗气。 姜骥牵着婧儿进门给家中长辈敬茶请安,除了国公爷夫妇是行的跪拜礼,其余人他们夫妻俩都只是弯腰屈膝,众人面上含笑祝福,给的礼也都不薄,婧儿还礼给年幼的弟妹小辈也不轻,尤其给姜骏的是一把小b shou。 新婚第二日长嫂给小叔子的见面礼,送这样的东西好似不太好,但姜骏和婧儿是多年的情谊,婧儿知他喜欢什么,姜骏也乐意接受, 只是接下后顺嘴就说了一句“谢谢婧儿…… “大嫂。”13 。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一家上阵难新妇 初嫁贵女不低头 同辈的小叔子小姑子来见过礼后,接下来是下一辈的侄子侄女,由姜定南兄妹俩带头来拜见。 所谓拜见,就是要行跪拜礼的,这让姜定南很是难受,对着这个女人软下膝盖,太折磨他了,可祖父事先教导过他,必须如此。于公她是皇室女,有品衔爵位的郡主,他只是个白身公府子弟,这是君臣之礼,于私她是他的继母,继母也是母,这母子之礼,也是要跪的。 “定南拜见父亲,拜见郡主,祝父亲和郡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贺新婚说这样的贺词再正常不过,但这话从原配嫡长子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 姜骥没说话,婧儿道了句好,叫他起来,而后给了他一方鱼跃龙门的澄泥砚,东西很不错,意头也是很不错的,但就是让人觉着她不上心。<i></i> 姜定南日后是国公府的当家人,是要承爵的,朝中有明文规定,承爵的勋贵子弟不可参加科举。当然并不是说不参加科举就不必读书了,文房四宝是人人都要用的,只是婧儿送他的这方砚台图案是鱼跃龙门,这要是书香之家的子弟倒是合适,送给勋贵之家的子弟,若是像李玉麟那样潜心读书的倒也好,可姜定南不能从文,也不爱文学。 姜定南看着这方砚台,心里冒出了许多酸话,看吧,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才过门第一日,就来宣战了,父亲还总说她很好,这叫好么? 长者赐不可辞,继母便是给一根木头他也得接着,姜定南收下后便交给了下人,但一张脸写满了不高兴。 王夫人语气慈和问新儿媳“怎么给阿骏的是一把小匕首,给定南的却是一方砚台呢?定南性子像他七叔,从小就爱这些刀枪剑戟,你记着,日后别给他这些文具,没得让他暴殓天物。”<i></i> 婧儿笑得也和悦,“我原本也听说他爱这些刀枪剑戟,只是我以前送了他一把小弓箭,他好像不大喜欢,我想着可能是男孩子大了,知道上进了,不爱玩这些小玩意儿了,便送了他文房四宝,定南不喜欢么?” 提到那把小弓箭,姜家知情的几个人便都心虚了一番,人家好心送你,你给扔了,如今怎么还有脸挑挑拣拣,愿意送别的就不错了。 姜定南木着脸说话“喜欢,只是长者所赐不敢随意把玩,要供起来才是,之前郡主送的小弓箭,和如今这方砚台,我都供的好好的呢。” 婧儿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已经翻了好几个白眼,真是个刺头,兄妹俩一样不讨喜。 姜定南之后就是姜晨曦来拜见继母,婧儿送了她一个金鱼红宝响铃璎珞圈,是送给小姑娘的东西,晨曦道了谢谢接下了,交由乳母保管。<i></i> 婧儿温声问她“晨曦昨日为什么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么?来和母亲说说。” 虽然晨曦不喊她母亲,但她就是这兄妹俩的继母,姜定南只比她小十一二岁,她这声母亲说不出口,她也不想搭理那小子,但这小姑娘嘛,日后相处的时候多着呢,她有必要从娃娃抓起,就算不能亲如母女,像她和皇后这样的关系就很好,日后给她寻个不错的人家嫁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晨曦一听她问昨日的事情,心下就很慌张,她是不是要骂我了?怪我搅和了她的婚礼? 她无助地看哥哥,看祖母,看父亲,就是不看婧儿,婧儿还想再问,她已经瘪起了嘴,王夫人护孙女心切,替她答道“小孩子家耍耍性子罢了,哪有什么由头,昨日她搅和了郡主的大日子,我替她道个不是,你也别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没的为那些俗礼坏了和气是不是?”<i></i> 王夫人说的轻巧,她一辈子就嫁这一次,是俗礼么?她就不想咽下这口气,对王夫人道“夫人说的有礼,小孩子家闹闹小性子是有的,不过晨曦也五岁了,以前她没有母亲,也无人带着她出门走动,如今我做了她的母亲,日后宫里和各家勋贵的宴会我都要带着她去的,她在家里闹闹小性子也就罢了,自家的姑娘谁不宠着,可她若到了外头还如此,可就不大妥当了,都说丧母长女不娶,世人对这样的姑娘总要严苛些,她更不能出了差错落人话柄。夫人给晨曦收收东西吧,我也给她理一间屋子出来,以后她跟着我住。” 方才敬茶时还叫母亲,这下就叫夫人了,姜骥几个叔父婶娘坐在边上看热闹,无不幸灾乐祸,他们骄傲蛮横的大嫂也有今日啊。 “什么?晨曦一出生就跟着我,她和你不熟悉,跟着你她住不好的,什么丧母长女不娶,你质疑晨曦的教养,是在质疑我不会教孩子么?”<i></i> 王夫人立刻就冷了脸,方才慈和婆母的模样荡然无存,婧儿全然没有新媳妇该夹着尾巴做人的自觉,和王夫人针尖对麦芒“夫人言重了,世子和阿骏兄弟俩都是杰出人才,这子女好赖才是父母的功过,可没听说孙女教养不好赖祖母的,也正是因此,我才要接手晨曦的教养,否则她日后有哪里不好,旁人不会说夫人如何,只会说我这个后母不尽心。夫人不放心我教养晨曦,可是觉着我教养不够好?” 王夫人咬牙咬的腮帮子痛,有多少年没人这样气过她了?她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果然,这才新婚第二日就敢和婆母叫嚣了。 “你是皇后娘娘精心教导出来的姑娘,言行举止尽得她真传,我怎么敢说你不好。” 皇后就不是什么好品行,教出来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皇后这是成心恶心她呢,给她找两个这样的儿媳,日后那林氏进门,定然和这个女人同一鼻孔出气,她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这婆媳俩头日见面,火气便压不住了,周围坐着的分家那几房是看戏不怕台高,姜骥夹在母亲和新婚妻子中间两面为难,姜骏夹在母亲和多年挚友兼大嫂之间也为难,这兄弟俩都不说话,镇国公是一家之主,轻易不参与她们女人家的话题,王夫人看着这一家子老老少少竟没一人帮她,气的心梗喉堵,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婆媳不睦难同屋 姜骥哄妻明事理 大的不帮腔,还有小的呢,姜晨曦跑到了祖母身边抱住她的腰身,说不去郡主府住,姜定南也护着妹妹“晨曦是姜家人,当然是住在姜家,怎么会住郡主府!” 王夫人满意地叹息一声,还是这一对孙儿乖,没白疼他们。 婧儿目光锐利盯着姜定南“你爹也是姜家人,还是姜家下一任家主,他也住郡主府。” 毕竟还是小孩子,一急就容易说错话,被婧儿这个大人抓住了漏洞,心里暗骂她不要脸,大人怎么可以和小孩儿一般见识。 镇国公打断了这场闹剧,“早饭还吃不吃了!晨曦爱住哪儿就住哪儿,你们争什么,你若这样喜欢孩子,自个儿生几个便是,随你怎么教养。” 一家之主发了话,几个女人孩子都消停了,婧儿冷着脸笑意全无,这就是嫁人的悲哀,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庭里,那一家人都把你排挤在外,你若任劳任怨也便罢了,若敢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们一家人站在一条阵线来讨伐你,便是她身为郡主,也难以招架这样的同气连枝。 正当她满心悲凉之际,手上却一暖,她低头看,有一只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它的主人正目光融融望着她,对她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掌,示意她放松些。 姜骥这个举动让婧儿心里一暖,同时也让王夫人心里大骂长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姜骥倒不以为然,他娘有他爹护着,他的媳妇儿当然要由他来护着。 早饭时男女分席而坐,男人坐一桌,女人坐一桌,原本是要由新媳妇立规矩侍奉长辈照顾小辈用饭的,但看婧儿这个态度,王夫人也不打算吃她盛的饭了,怕噎着。 婧儿坐了王夫人身边的椅子,姜晨曦挨了王夫人另一方坐,其他几房倒是都带了儿媳来,但都站着侍奉婆母和小姑子,王夫人看到几个妯娌都有儿媳侍奉,就她没有,亏她还一直炫耀自个儿生了两个好儿子,在妯娌面前挺直了腰杆,就这一次,她差了几个妯娌一头。 婧儿还真就坐的住,那几个隔房妯娌愿意伺候婆母是她们的事,让她伺候王夫人是断断不能的,她连皇后和太后都没伺候过,伺候王夫人,她也不怕噎着。 用过早饭后,姜骥原该带着婧儿去各叔伯族亲家中拜访,让新娘子认认门,顺便让族中最有名望的老人为他们开祠堂,带着新媳妇去祠堂拜祖宗,等到了年前祭祀时,再开族谱,把新媳妇的名字加上去。 姜骥顾着婧儿身子不舒坦,心里也该不舒坦,便说下午去拜访,上午先在屋里歇歇,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她回郡主府了。 婧儿确实心里不舒坦,但她不能把气撒在姜骥身上,憋着又难受,一回屋就歪在榻上闭目养神。 姜骥让她坐过去些,他也要挤上来,婧儿蹙眉娇嗔“这榻小,躺不下两个人的。” 姜骥道“那咱们换张大的榻,或是去床上躺着,地方大。” “大白日的躺在床上成何体统?你自个儿躺着去。” 婧儿将头偏到了一边,留着个后脑勺对着他,姜骥却没皮没脸地挤上来,险些把婧儿挤下去了,他一手将她捞过来,贴着身子抱着。 “别气了好么?我会敲打定南,不让他再对你言行无状,晨曦不愿亲近你便算了,就像父亲说的,咱们日后生几个孩子,你想怎么亲香都成。” 婧儿问他“那我要是不管他们,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尽责?” 姜骥犹豫了,婧儿怎么能不管呢,以后定南娶妻,晨曦嫁人,这些都要她来操持啊,那时候王夫人已经老了,这些事情怎么能劳烦她,可这样对婧儿又不太公平,他们小时候不听她教导,不与她亲近,大了有麻烦事就知道来找她,又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养的,她哪来这么多闲心伺候他们。 “我早就知道,后娘难当,可我不想嫁给别人,你们一家人都站在同一阵线抵制我,我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多顾着我些?” 婧儿搂着姜骥的脖颈埋首在他胸前哭诉,姜骥是一个极具英雄情怀大男子主义的人,最受不了这样的弱质堪怜,抱紧了她拍拍哄哄“我当然顾着你,你们既合不来,日后便少来往,我会同母亲说,不必拘着你日日去请安,你们分住两府,郡主府另外采买,凡事都不过国公府的中馈,该少了许多矛盾是不是?” 凭心而论,姜骥算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他明白婧儿的骄傲和委屈,昨日她受了大委屈,当时顾全大局忍着了,今日怎么能不发作,她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利罢了,不曾实际伤害哪个人的利益,只是母亲骄傲惯了,不能接受儿媳违背她的意愿。在这场婆媳博弈中,他站在婧儿这边,毕竟他的家人一开始就对婧儿抱有敌意,婧儿只是不愿再用自个儿的热脸贴家人的冷屁股了,这没什么错。 婧儿揪着他衣领处的布料缠绕,问他“我和你的家人分住两府,那你住哪儿?今日你儿子说姜家人就该住在姜家,怎么会住到郡主府,可见是不把我当姜家人看,你呢,是不是也同他一样的想法?” “怎会,他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你是我的妻,夫妻一体,当然要住在一块儿,你喜欢住在郡主府,我便陪你住郡主府,也不是说我住在郡主府就代表我不顾他们了,我还是他们的儿子父亲,我每日都会去陪伴他们,和他们一处用晚膳,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了,我夜里还是会回来陪着你。” 这实在是解决婆媳矛盾最好的法子了,既然相看两厌,做什么还要见面,他不觉着婆媳必须和睦相处亲如母女,母亲是他的母亲,是他要孝顺的人,他不能要求妻子待他的母亲如亲母,妻子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爱护的人,他也不能要求母亲待他的妻子如亲女,这两个女人以前极少相处,如今因为他成了一家,能和睦相处自然好,不能也是常情,陌生人之间哪来这么多温情,便是婧儿和皇后一同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们的关系都没法亲如母女。 所以,他的母亲他来孝顺,他的妻子他来爱护,这两个女人站在他的两手边,互不相犯便是最好。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婚琐事需料理 钱财俗物动人心 新婚夫妻头几日有许多事情要忙活,姜骥也往军中请了几日婚假,除却新婚前几日他忙里忙外,婚后差不多陪着妻子三朝回门之后就要回军中了。 婧儿住在郡主府,虽日后是国公府的女主人,但如今国公府是的王夫人掌中馈,她乐得偷闲,只料理好自己府上的事情便是,郡主府就这么一亩三分地,下人也不多,除了原本浣翠居那些人,国公府拨了些粗使下人过来安排在各处洒扫,金童也给了几个护院,差不多就把郡主府填满了。 原本郡主出宫开府是有府卫的,但婧儿的郡主府不是独门独户,姜家也有家卫,自然会护她周全,给她安排府卫倒有些多余了,也没地儿安置,但金童不放心妹妹的安危完全交给姜家,给了二十个护院,也是从他府上的府卫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平日里就驻扎在郡主府,十人一队在府里巡逻。 新婚第二日姜骥领着她敬茶后,下午去了各家族亲拜访,再去祠堂拜了祖宗,第三日她便在家里盘点自个儿的嫁妆,清点库房,姜骥见她持家理财有道,便把自个儿的家当也交给她打理了,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公中的东西都还不是他的,交给婧儿的都是他的私产。 婧儿清点他的地契账本,竟然还不薄,除了他私库里的金银财宝外,他还在外头置了田地铺面,婧儿问他怎会想到要置办这些,他道“钱财放在手里也是闲置着,是以前宛娘还在时给我料理的,她说置田地没风险,又能传给子孙,我觉着有理,但我不得空料理这些,都是她安排陪房去办的。” 宛娘是他的前妻平氏的闺名,这是姜骥头回在她面前提起前妻,婧儿赞了句“先夫人贤惠,是你的福气,既如此,你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既是她置办的,留给定南兄妹俩吧。” 她不是眼皮浅的女子,前头夫人的东西她不贪。 “他们兄妹俩有的,宛娘的嫁妆全留给他们了,我当初娶她时给的聘礼也很足,也都算作她的嫁妆留给定南兄妹俩了,这些是我的东西,以前宛娘在时她帮我打理,如今你成了我的妻子,自然换你帮我打理了,日后平分给定南兄妹俩和咱们的孩子。” 姜骥是实话实说,他于钱财上看的不重,但划分的也清楚,前妻的嫁妆留给前妻的孩子,继妻的嫁妆留给继妻的孩子,他的私产平分给他的孩子们,父母的私房怎么分他不管,日后他继承了国公府,祖产不动,由定南继承,公中的东西定南占五成,其余孩子平分,他的父亲和叔伯们分家就是这样分的,日后他分给孩子们也这样分。 他这话是没说错,但婧儿听着就不舒坦,“合着你娶我,就是为了找个管家婆,帮你打理这些产业?” 什么叫前妻还在时前妻打理,前妻不在了继妻打理,她当是给她的呢,原来只是让她做个管事。 姜骥恨不得自打嘴巴,“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会说话,东西给了你,你爱怎么花都成,有剩的我再分给孩子们。”想想还不够诚意,又加了一句“花光了也无碍!” 日后定南要继承国公府,他得到的东西比婧儿的孩子得到的多的多,也不会惦记他这点私产。 婧儿心说花肯定是要花的,以后就花他的钱了,她的钱留给自己的孩子,姜定南日后要继承国公府,国公爷夫妇的私房大头肯定也是留给这兄妹俩,她的孩子可只有她顾着了。 刚想到这处,心里又叹息了一声,莫道阿骏说姑娘家嫁了人就俗气了,先不说盘了妇人发髻不如姑娘发髻风流鲜活,这是外形上的不同,气质上也大为不同了,闺阁女儿哪个不是风花雪月天真烂漫,嫁了人便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琐事缠身,曾经她也是个目下无尘眼中无阿堵的贵女,如今竟盘算起钱财来了,觉着姜骥若给前妻的孩子多花一分钱,她都要为自己的孩子鸣不平。 这还是她么?怎么变得如此庸俗,难道她真会变成旁人口中的刻薄继母小气主母? 姜骥见小妻子说着说着话便发起了呆,以为她不开心了,心恨他这张笨嘴,他就不该在她面前提起宛娘,这下她钻了牛角尖,他就怎么哄她出来。 “婧儿?你别恼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婧儿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我没恼,我只是在想些事情,你既相信我,便交给我打理吧。”这些东西以前是平氏在打理,想必现在那些田庄铺面还是平氏的陪房在管着,她得空要查查账,水至清则无鱼,届时怕会和平氏留下的那些人起利益冲突,她还收拾不了几个下人不成,只怕人诟病她刚上位就打压先夫人的人。 这一日她上午清点财产,下午姜骏让国公府各处的管事都来郡主府点个到,认识一下未来的主母,婧儿如今虽不管事,日后也要和这些人打交道,莲子她们已经把国公府下人间的派系摸了七八分,这些人分属哪个阵营她听了名字便有概念。 国公府上一辈已分家,那几房一搬走,王夫人便清理了门户,如今府里其实也无甚派系,基本都是王夫人一家独大,但王夫人有几房陪房行事张狂,国公爷的亲信看不过眼,双方有些冲突,此外前世子夫人的陪房在府里也占了些油水足的地方,他们如今的靠山是姜定南。 姜定南在这点上可比他爹强,姜骥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后宅事情料理的妥妥当当,不需他操什么心,姜定南年幼丧母,继母又出身皇族,从知道了这桩亲事后,他就长了心眼,母亲留下的嫁妆陪房他都紧盯着呢,婧儿如今要接手打理姜骥的私产,只怕那些陪房会去找姜定南做主,日后又有皮扯。 一想到这些事情就烦,难道她日后就要耗在这后宅,和这一家老老小小斗智斗勇?这实在不是她想过的日子,便是年少时的鲜衣怒马回不去了,她也希望自己能活出别的光彩,就像林瑞的三婶,成亲后和成亲前一样的潇洒肆意,甚至婚后比婚前还幸福许多,有一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的伴侣,赌书泼茶琴瑟和鸣,这才是婚姻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她这样……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三朝回门各冷暖 亲娘养母有不同 在郡主府过了两日,料理了一些琐事,三朝回门的时候姜骥陪着她去了宫里。 按金童的说法,婧儿去宫里吃个午饭,下午去郡公府走一圈,晚上来他府里,在他府里住几日,把姜骥赶回去。 最后一句婧儿没告诉姜骥,他们先去了宫里,今日宫里也挺热闹,毕竟是这辈第一个出嫁的姑娘,帝后和两位公主都候着,金童夫妻俩也早早地便来了,对于金童来说,这几日是度日如年,虽然他出宫开府后也不是每日都能和婧儿见面,但这和她嫁人不一样,嫁到别人家去了让他怎么放心。 皇帝已经没有亲兄弟了,原本家里的姑娘回门,叔伯兄弟们也要候着,就是给姑娘撑腰的意思,也给姑爷立立威风,眼下只有皇帝和金童父子两个,实在有些单薄了,皇帝便把德郡王父子也叫了来,摆出娘家人的阵仗来招待新姑爷。 姜骥跟着进宫,这些也都是老熟人了,只是有些拘谨地改了口,随着婧儿叫父皇母后,但是对着金童他实在难启齿,犹豫了半日这句哥哥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叫了句舅兄。 就这都难为他了,心中遗憾他们为什么是一对兄妹,而不是一对姐弟,金童怎么看都像他的小舅子而不是大舅哥。 一家人见过礼后,皇帝带着家里几个男人和新姑爷去了前廷说话,皇后则带着家中女眷招待回门的姑奶奶,皇后问她“姜骥待你如何?” 婧儿笑道“还好。” “那姜家人呢?” 婧儿也诚实回话“除了阿骏,其他的不太好。” 姜家对她什么态度,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他们若稍微顾着她些,也不能叫两个小辈如此嚣张地来下她的脸,如今她回娘家,该诉的苦要诉,皇后不算疼她,但要面子,也爱护短,她在外头被人欺负了,皇后第一个出头。 皇后冷哼了一声“当初我和金童就不同意这桩亲事,是你父皇觉着好,你也想嫁,现在可后悔了么?” 这话婧儿没法回她,她怎么能后悔,便是后悔了,嘴上也不能说出来,自个儿选的人能抱怨谁。 祥郡王妃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顺遂,姜家其他人不好,只要姑爷好,旁的都好说,婧儿另起府邸,和其他人少来往便是,和姑爷关起门来过日子,由得她们做什么妖。” 姑娘三朝回门,便问后不后悔嫁这一遭,这到底是什么母亲,难怪婧儿这么多年都和她不亲,婧儿算孝女,但皇后很显然不是个慈母。 婧儿低头不语,皇后看她这样子,好似是受了大委屈,成亲当天的事情她也听说了,听着都来气,亏这丫头还忍得住,若是李玉麟日后敢这样对玉女,她就要杀到喜堂上去,为女儿撑场子。但这个养女嘛,养了她这么多年,也让她嫁了自个儿想嫁的人,算仁至义尽了,过成什么样全看她自个儿,她立不起来,旁人能怎么帮。 皇后也不觉着她是立不起来的人,这丫头心眼多着呢,别说是那两个小的,便是王氏对上她难讨到好,她不来求助,她也就懒得出手,谁人的日子还不是自个儿过的。 因着婧儿没服软,皇后也就不打算帮她了,但皇帝对于这个养女还有几分情分,尤其是金童在他面前大吐苦水,说成亲那日姜家怎么欺负婧儿,皇帝听着也来气,今日姜骥上门,他们也就摆出了老丈人和大舅子的阵势来,灌了姜骥不少酒还不够,皇帝说宏远你一年到头不辍一天职,实在是京中劳模,如今新婚燕尔,再这么奴役你未免太不人道,你娶的又是我家的姑娘,可别说岳父不心疼你,朕给你放两个月的假,你好好陪陪新婚妻子吧。 婚假是要放的,但是放两个月是否太长了?他两个月不去军中,很可能职位就被别人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姜骥心知这老丈人是在给女儿出头了,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还得感恩戴德,感谢老丈人心疼女婿,给我放这么长的假。 顾忌着姜骥下午还得陪婧儿去郡公府,金童适可而止,没把他灌醉,他喝了醒酒汤后跟着金童去了青云殿小憩一会儿,那厢婧儿也去了浣翠居午憩,午憩醒后夫妻俩一同出宫。 姜骥坐在车上还在揉额头,婧儿把他拉过来靠在她怀中,轻轻为他揉按太阳穴,“怎么喝这样多,是不是哥哥又灌你了?” 声音轻柔如清茶过心,能洗涤他一身的浊气,姜骥眯着眼睛笑得恬适“新姑爷回门,总得喝些,我把他们的掌上明珠娶走了,他们不打我都算好了,灌些酒算什么。” 婧儿也笑,“那你快歇歇,到了我家里可得精神些,不过咱们不留下用饭,也不怕他们再灌你,晚上我会同哥哥说,让他放你这一回。” 姜骥靠在她怀里蹭了蹭“还是夫人心疼我。” 婧儿调皮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作回应。 马车到郡公府大门处停下,虽婧儿不是从这家里出的门,但回门时家里还是给她开了大门,就这一举动便让婧儿夫妻俩都颇为暖心,这才是家人,相比起婧儿今日回门时宫里不冷不热的,郡公府说得上热情款待。 郡公夫妇都还健在,这郡公府如今虽只有嫡系子弟住着,但人也不少,婧儿回门更是分出去的那几房都回来招待了,姜骥进门时被这一大家子惊着了,对比起宫里人丁凋零,连招待女婿都要叫堂兄弟一家来才凑得齐一桌,这郡公府当真是人丁兴旺。 想到金童府里那一对双生子,这兄妹俩看来是家学渊源,姜骥不由看了眼婧儿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想必她也极好生养吧? 和以往每次回家一样,婧儿一进门便被老夫人揽到了身边,她当真是很疼爱这个孙女的,只是婧儿在宫里的时候多,不怎么回郡公府住,近几年只觉每回回来,祖母都添了几根华发,如今眼睛已然有些昏花,但还是认识她,拉着她的手问她嫁人好不好,在夫家过的舒坦么?姑爷对你好不好?全然不顾姜骥还坐在下方。 婧儿有些鼻酸,小时候只当祖母对她另眼相待是想从她身上谋利,如今她都长这么大了,祖母也老了,也没见祖母对她打过什么算盘,大概就是真心疼爱她吧,祖母疼孙女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是她势利了。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府晚宴话家常 家有两宝万事足 因着金童那边定了晚饭,婧儿回郡公府只能陪着坐了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候又要走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她回门,一大家子都候着她,她却连晚饭都不留下吃一顿,好在姜骥大方,备的回门礼很足,郡公府其他人也就是为了这礼才来的,否则他们做什么来凑这热闹。 对于那些不大亲近的人来说,有礼收就说他们一万个好,但对于真心疼爱她的几个长辈,她人来了就好,三太太都没能和婧儿说几句体己话,时辰就差不多了,她送了婧儿到二门出,让女儿有空回来住几日。 婧儿点头应下,她如今不住在宫里,出门不再受限制,不仅可以回郡公府来住,还可以接父母去郡主府住。 从郡公府出来后,婧儿有些闷闷的,姜骥抱抱她“可是舍不得岳父岳母么?过几日接他们来府里住便是,你们好生亲香着。” 他一直都知道婧儿在宫里过的不太好,今日回门也看得出来,皇后对她是义务尽了就行,并不亲近,是以婧儿这么多年还是亲近自己的亲生父母多一些,但宫里帝后都是霸道之人,婧儿若吃他们的用他们的却暗地里补贴亲生父母,只怕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不过如今婧儿嫁给了他,不再受宫里制肘,她想亲近娘家他也支持,郡公府虽没什么大本事,但也不太惹是生非,他力所能及帮扶一二也行。 郡公府到郡王府的车程不过两刻钟,还不待婧儿伤感多久,马车便到了郡王府门口停下,也是开了大门,金童亲自来门口接。 婧儿掀起车帘来便看到哥哥在车前朝她伸手,她扶着他的手下车,一下车便被哥哥拉走了,她回头看姜骥,后者自若下车,对着她笑了笑,有个这样幼稚的舅兄,他也很无奈,又不能和人家计较。 金童一路拉着婧儿快步走去后院,生怕姜骥赶上来似的,边走还边和她说絮叨“我让厨下做了你最爱吃的酒酿丸子,鸡蛋煎饼,今晚可要好好吃一顿,汀兰水榭也收拾干净了,你在我这儿住几日,想吃什么用什么径自去厨下招呼便是,或者我让无忧来陪你住几日?她也惦记你的紧。面团豆包兄弟俩又胖了,可能不记得你了,你多抱抱他们,他们就和你亲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爱絮叨的人,如今她不过嫁了才三日,他就像几年未见女儿的老父亲一般絮叨留人,叫婧儿不知如何开口拒绝了。 到了内院里,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在等他们,婧儿一见了两个侄子,便将什么俗事都抛在脑后了,只恨她不能一手抱一个。 奶娘把孩子放在罗汉床上,婧儿拿拨浪鼓逗他们,这兄弟俩脾性都还好,不会无端哭闹,有段日子未见姑姑已然不记得了,但姑姑和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他们似乎嗅得出这顾血缘味儿,被婧儿抱着没有任何不适。 姜骥随后进来,见妻子已经和舅兄家的两个孩子玩上了,想着她这样喜欢孩子,日后自己生了,还不知道要怎样疼爱,届时只怕他都没地儿站脚了。 婧儿见姜骥进来,招手让他来床边,她抱了面团起来,让姜骥去抱豆包,“来,宝宝认认姑父,这是你们的姑父,看!” 姜骥僵硬地抱起小豆包,他不太会抱孩子,就算已经有了姜定南兄妹俩,他也很少抱他们,前者他是信奉严父出贤子,从来对长子都是严厉有加宠爱不足,后者则是他不知该如何疼爱,晨曦向来也怕他,不敢和他亲近,他僵着一张脸,实在不太擅长和孩子相处。 大概是姜骥浑身上下散发着严厉冷酷的气息,小孩子天生就不喜欢这样的氛围,豆包一挨他的怀抱就张嘴大哭,金童忙将儿子接过,“走开走开,让我来抱!” 豆包一进了他爹的怀抱很快就老实了,金童抱孩子哄孩子也很有一套,像个奶妈似的抱着孩子颠颠哄哄,嘴里还念念有词“豆包乖,爹在这儿,来睁眼看看爹,啾~” 那声啾让姜骥跌爆了眼珠子,这还是平日里在外头温雅宽和八面玲珑的祥郡王么? 姜骥被嫌弃了,站在一边有些无措,婧儿看她的模样,这样顶天立地的一个男儿,这一刻竟委屈的如个孩童一般,婧儿明白他的想法,就像她因为自己融不进姜家有些难受,姜骥也会因为她的家人排斥他而难受,他们已是夫妻,他还是希望她的亲人能接纳他吧。 “你来看,看我怎么抱的,以后我有了孩子,你总要会抱的是不是?你瞧瞧我哥哥哄孩子多有一套。” 金童从小哄孩子就有一套,那么难缠的大公主,小时候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他的,如今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带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金童两只白眼瞥过去,见婧儿抱着面团和姜骥站在一处,似一家三口一般,心里终于不得不认命,妹妹嫁人了,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凡事都要先顾着她的小家,果然会和他生分的。 到晚膳的时候,饭桌上只有他们两对夫妻,那些妾室他不想叫出来,原本他喊了无忧来的,她不肯来,想来是对姜骥有芥蒂,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灭了她全家的人,就算她幼年便离家,可她知道那些是她的家人,心里怎能不触动,婧儿也是因着这点不能带她去郡主府,否则她和灭族仇人同处一屋檐下,日日都要接受良心的谴责。 想到无忧,婧儿原说今日不留在王府住,但哥哥嫂子盛情难却,面团兄弟俩又可爱黏人,她舍不得,无忧那边她也要安抚,便留了下来,问姜骥可要回国公府,若要回去,便坐她的车走吧,喝了酒别骑马,她明日回府王府会派车送的。 金童问她“明日就回?就不多住一阵么?父皇给他放了两个月的假,还不够你们新婚燕尔琴瑟和鸣啊。” 婧儿拉着他的袖子摇晃“哥哥,哪有新婚的媳妇便在娘家长住的呢?这成何体统。” 民间是有新娘子回门在娘家住几日的习俗,但京里大户人家没有,两家才办了婚事,人人都琐事缠身,似婧儿这样的高门贵女嫁作豪门之媳,光是整理嫁妆理清琐事都要花好几日,更别提成婚时许多人家来赴宴,他们小夫妻都要还礼的,夫家那些亲戚她也还没去认门,这时候怎么能万事不管回娘家安住。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月色朦胧引情生 兄妹相依话温柔 婧儿说的是这个理,金童百般无奈,只得让她明日吃了午饭,黄昏时候再走,回家吃个晚饭就成了。 姜骥是舍不得和新婚妻子分隔两地的,但在舅兄家中,他便是留下来,也是住在前院,又不能和婧儿挨着,还不如回自个儿家中住的舒坦,答应了明日来接她回家,便趁着夜色走了。 婧儿送了他几步,觉着他这一走,她心里还有几分空落落的呢。 金童鼻尖嗤气,真是女大不中留,他娶了妻纳了妾也不曾疏忽婧儿半分,婧儿才嫁了几日,一颗心就挂在丈夫身上了,他惦记她肠子都打结了,她却没一点儿忧愁不舍,没良心的丫头。 姜骥走后,金童送婧儿回汀兰水榭安置,王妃哄孩子们睡觉,打理些琐事。 郡王府的园子修的很不错,金童让妹妹走慢些,带着她去逛逛园子。 金秋时节,园子里的花不多,只有桂树香袭人,婧儿一向是不太爱桂花香的,觉着刺鼻,金童也记着,带她避过了桂树园道,沿着荷花池边走,这个时节只剩残荷莲蓬了,但婧儿觉着比那些桂树早菊好看。 金童牵着她在池上的亭子里坐下,今夜的月色不错,虽是下弦月,却也亮堂,如银钩玉梳光华熠熠挂在夜空中,周围几颗小星子闪烁点缀着,在秋夜的池塘里留下一副好景,无风时是雕花银镜未磨,起风时是细碎浮光流银。 金童将下巴搁在亭子边的护栏上,轻轻喟叹了一声,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景,极适合抒情谈心是不是。 婧儿知他心意,左右无人,她本就挨着他坐,干脆将头靠在他肩际,柔柔喊了他一声。 金童抬起手揽住她的肩膀,他们有许久未这样亲近过了,从他记事起,婧儿对他的感情就有几分隐忍了,那时候已经有了玉女,玉女霸道又黏人,婧儿不敢和她争锋,皇后也不许他亲近亲妹疏离养妹,他一直对玉女更放纵宠溺些,但心里从来都更顾着婧儿。 就像在皇后心里他和婧儿永远比不上玉女一样,在他心里,玉女也永远比不上婧儿,血缘天性使然,更何况婧儿比玉女讨喜太多。 金童轻声问她“他待你好不好?” “很好。” 怎么会不好呢?这才新婚,他已近而立之年,她才双十年华风姿正盛,若是这会儿就不好,日后可怎么过。 “若他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回来找我,知道么?不必委屈自个儿。” 婧儿轻轻应了一声,后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靠着,夜色渐凉,婧儿觉到了些寒意,金童却不说送她回去,只由单手揽着她的肩膀变为双臂环绕,他想多抱抱她。 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的早,白日里忙活了一日,到了夜里婧儿早早的便犯困了,但哥哥不说回去,她也就不说,靠在哥哥怀里睡的安稳,翌日醒来她已然在汀兰水榭的卧房里了。 “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糯米回她“自然是王爷送回来的。” 准确地说,是王爷抱回来的,王爷和郡主感情真好呢,她若是也有个这么好的哥哥,小时候就不会被家里卖了。 婧儿没再细问,由着下人为她洗漱更衣,早上本打算在自个儿屋里用膳的,正院了丫鬟来请她,“王爷和王妃在等郡主用早膳,让我来瞧瞧郡主收拾妥当了没有。” “怎么你家王爷今日不去上职么?” 来请人的丫鬟叫素栀,是正院里近来才提拔上来的丫鬟,笑得伶俐鲜活“本是要去的,这不郡主回门,王爷便往衙门里请了几日假,说要好好陪陪您,结果他假都请好了,您却只住一日,可让王爷好大的怨念。” 婧儿轻笑“便是不陪我,在家里陪陪嫂子和侄儿们也是好的,怎么就浪费的。” 素栀又道“这怎么一样,王妃和哥儿日日都在王爷眼前,他日日看得到,想什么时候陪不行?郡主出了阁,王爷就惦记的紧。” 这丫头絮叨个没完,婧儿极其怀疑这就是金童派来敲边鼓的,只得应道“我这就去,今日一日哪儿都不如,就缠着他,让他烦的接下来一两月都不想再见我了。” “怎会怎会,王爷怎会烦您。” 素栀一边陪着说话,一边等婧儿梳妆,外头的软轿已在候着,待她梳洗好了,素栀扶她上轿,摇摇晃晃往熙仁堂去。 面团和豆包两兄弟早起惯常要叫两声,婧儿过去时正院正人仰马翻,围着这俩祖宗转,见到她来,金童抱了个孩子给她哄,婧儿也很会哄孩子,抱在怀里颠啊颠瞧着比孩子她娘还尽职,这兄弟俩也亲她,被她哄一哄就不哭了,喜得婧儿更亲香他们。 用过早膳后,婧儿陪着哥嫂说了会儿话,便去了梨香院寻无忧,上回见无忧还是在豆包兄弟俩的满月宴上,已经有段时日了。 无忧知道她今日会来,一大早就巴望着了,用下人的话来说“无忧姑娘素日里是个木头人,只有见了郡主才能活过来。 ” 无忧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又给婧儿做了许多东西,荷包绣帕团扇应有尽有,不仅如此,她近日还迷上了绞簪,府里有金丝银线尽情供着她练手,她一开始只用些普通的材料,后来做了几件较为满意的成品出来,便换上了金线珍珠来制作,做出来的东西她自己是比较满意的,留着今日婧儿来,送给她做新婚贺礼。 婧儿见到她拿出来的东西,很是惊喜了一番,虽比不得宫里内造的首饰精雕细琢,无忧毕竟不是行内大家,但自有她的新颖别致之处,比如其中一顶粉晶花叶流苏发冠她便非常满意,以银线弯曲绞织做底,冠身便可弯曲,既可做发箍又可做发冠,家常或是出门做客都戴得,只是用料贵重不足,但婧儿在宫里长大,什么赤金红宝凤冠凤钗她用多了,倒更爱这些别致的东西。 无忧做的这个,有些金陵那家叫明珠十斛的店的风格,和金玉阁的贵气华丽不同,明珠十斛的东西一直是别致风流的,像极了江南的女子,一身轻纱温柔袅娜。 婧儿不由动了个心思,若无忧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如她出资帮无忧开个首饰铺子,以后就卖这些精致巧物,既是一桩生意,又让无忧有了寄托,总好过她每日闷在屋里呆滞腐朽,她还不到二十,大好年华怎能如此荒废。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姜骥为妻说公道 千金难换有情郎 姜骥是下午申时中来王府接人的,婧儿这一日也忙活的差不多了,收拾了哥嫂给她备好的箱笼,等着丈夫来接。 姜骥到王府时见到王妃给婧儿装好的几车东西,说舅兄这是恨不得把王府搬空给你做嫁妆。 前几日成亲时婧儿的嫁妆已经不少了,只是顾着前头世子夫人的面子,她的嫁妆不好超过前头夫人太多,已是压缩过后的,金童一直觉着妹妹受了大委屈,这回妹妹回门,姜骥备的回门礼不薄,他不能让姜家看轻了妹妹,回的礼更重。 夫妻俩回府时,经过天香楼,姜骥让人去拿他来时点的酱肘子,姜定南最爱吃这家的肘子,他隔三差五下职路过便要买两个回去,当时有人在排队,他让下人去排着,如今正好刚出锅,包着热乎的就走。 他共买了四个,婧儿吃一个,定南吃一个,阿骏也要吃一个,还一个摆在晚饭桌上,谁想吃便夹些吃。 回了郡主府,姜骥夫妻俩先去国公府的主院给国公夫妇请个晚安,姜定南兄妹俩和姜骏都在,王夫人客套了几句留饭,婧儿说府里还有事情,先回去料理了,晚些时候用些宵夜便可,让世子留下陪家人用膳。 关于这点夫妻俩达成了共识,姜骥不强求婧儿孝顺他的父母,疼爱他的子女,婧儿也不拦着姜骥孝顺他的父母,疼爱他的子女,想必国公爷夫妇也不想和她这儿媳共坐一桌,姜定南兄妹俩也不想和她这继母同坐一桌,他们只想让姜骥陪着罢。 婧儿走后,王夫人便问“你怎么舍得让她一人走了,这才新婚燕尔的,小心她又回娘家哭诉,说咱们家合起伙来欺负她,一家人吃饭,单把她赶走。” 姜家已然知道了姜骥被皇帝放长假的事情,除了姜骏和镇国公,其他几个都觉着就是因为婧儿告了状,皇帝才拿姜骥开刀了,以前姜骥可是最得皇帝青眼的晚辈,几时被训斥过。 姜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和她坐一桌吃饭不膈应么?大家都吃不好,做什么还非得坐一桌?她一个人吃倒还自在,咱们一家人吃也自在,我已和她说明了,我不强求她孝顺照顾我的家人,她也不拦着我陪伴家人,如此皆大欢喜,可不好了?” “好什么好!孝顺公婆照顾子女是她的本分,什么叫不强求她孝顺照顾你的家人,她已经嫁给了你,你的家人不是她的家人?夫妻两个还分的明明白白,头一回听这样的说法。” 说到儿媳义务的时候,王夫人就知道说婧儿是他们家的人了,但说到她作为姜定南兄妹俩的继母应有的权利时,她立刻就把婧儿排除在外,觉着这女子是外来的,和他们家不是一条心。 “母亲,你要强求她履行儿媳的义务,那她要行使定南他们兄妹俩继母的权利时,你也别拦着,世上没这样两全其美的事情。” 王夫人怒目圆睁“什么话!我要让她立规矩,她立刻就要在定南兄妹俩身上以牙还牙是不是?姜骥,你还是不是我儿子,是不是定南和晨曦的父亲,她才进门几日,你就向着她了?” 在王夫人心里,姜骥先是她的儿子,要孝顺她,其次才是定南兄妹俩的父亲,要疼爱子女,最后才是婧儿的丈夫,要爱护妻子,可在姜骥眼里,他既是父母的儿子,也是定南和晨曦的父亲,还是婧儿的丈夫,这几样身份是不分先后的,一个是生他的,一个是他生的,还一个是要陪伴他一生的人,他们同样重要,不能说婧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就要矮父母孩子们一头。 姜骏也看不下去了,为婧儿说了句话,“娘,你既然知道因为咱家慢待婧儿,皇上才给大哥放长假,干嘛还挑婧儿的毛病,你还真想让大哥在家伺候你一辈子啊?” 女人家就爱在这些小事上拉扯,镇国公觉着长子的提议挺好,两家分开住,互不相犯便很好,“就按宏远说的来,大家互不相犯,你是缺下人伺候么?非得让儿媳来立规矩?相看两厌你图什么?她多久来正院请一次安,定南兄妹俩就多久给她请一次安,礼尚往来,谁也别说谁,还有你姜骏,她已经是你的长嫂了,别再让我听到你直呼她的闺名。” 姜骏执筷子戳饭的手一愣,喏喏应了一句,抬起眼皮偷偷觑了眼长兄,对方专注吃饭,对这句没任何反应。 用完了晚饭后惯常是一家人的闲话时间,说了几句话姜骥便要走了,王夫人暗骂他娶了媳妇忘了娘,摆摆手让他走,长子从来不听她的,还是孙子孙女和幼子贴她的心。 姜骥快步回了郡主府,到汀华院时婧儿已经洗漱了,坐在妆台前绞头发,姜骥估摸了一下时辰,她吃饭有这样快么? “晚上吃什么了?怎么这样早便洗漱好了?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整好了么?” 婧儿点点头“先堆到库房里去,明日再让她们记账盘点,我不大饿,晚上就没开火,桌上备了点心,我饿了便吃几块。” “这怎么成,点心只能当零嘴儿吃,怎么能当主食,便是下碗面条煮碗饺子都比吃点心强。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诶,我给你买的肘子你吃了么?” 婧儿摇摇头“大晚上的,怎么吃得下这些油腻腻的东西,让糯米她们几个分了吃了,我是真没胃口,你吃饱了吧,快去洗漱,早些睡,我有些困了。” 姜骥走到她身后揽住她,手掌覆在她额头翻了翻,“怎么又没胃口,又早困,是身子不舒坦么?可叫太医来看了么?” 婧儿出宫开府,宫里给她配了个擅妇幼科的太医常驻她府里。 莲子说了一句“是不是昨夜在池子边吹了夜风受凉了?” “怎么?你昨夜还吹风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主子贪看夜景,你们不知道给加件衣裳?知道吹了风不喊太医来看看,给她喝碗姜汤祛寒?”一个个的,不知道怎么伺候的,婧儿就是太好性了,这些丫鬟个个都和副主子似的。 屋里几个丫鬟忙告了句罪,婧儿拉着他的手求情“原也不是她们的错,我和哥哥在一处,她们也放心,远远守着不凑上来,我只是这几日累着了,想早些歇息,并不是受了风寒,我可比你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有哪处不好受早叫太医来瞧了,你快去洗漱,今日早些睡。” 婧儿一直强调今日想早些睡,又说这几日累着了,姜骥不由目光飘忽,她是那个意思么?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笼中雀心慕远方 云巅鹰护其翱翔 姜骥被皇帝放了两个月的长假,在家料理了几日琐事,都料理的差不多了,便提议带着婧儿去庄子上住几日,散散心,他难得有这样空闲的时候。 婧儿觉着也好,只是他们也不能去庄子上住两个月吧,十天半月顶天了,回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可怎么打发? 姜骥原是觉着,他摆出了疼媳妇的姿态来,过了十天半月,皇上便该让他官复原职了吧,不能真放他两个月的长假呀。但眼下听婧儿的语气,她似乎有别的打算? “我也在琢磨,我倒喜欢陪着你,就怕你腻歪我了,届时又被舅兄接去王府住,留我在府里独守空房,那才是真难熬了。” 和姜骥熟识一些,便知他其实是外冷内热的一个人,看着冷酷刚醒不苟言笑,实则细心体贴,温柔的也恰到好处,如今夫妻俩渐趋甜蜜,他时常也会和婧儿玩笑,不再是婚前那个让她仰望拘谨的姜大哥了。 婧儿轻轻一笑美眸狡黠,“那便不让他们找到我了,时日这样长,去庄子上有什么意思,我想出京,我长这样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西山围场,哥哥去过好多地方,说江南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十里秦淮六朝金粉,七里山塘人家尽枕河,又说泉州有海,波澜壮阔不是我在宫里看到的小池塘小湖泊能比的,海上日出浮金海天一色,日落时有海鸟盘旋鸣歌,站在大船的甲板上随手撒一把谷子,便有许多海鸟飞来啄食。 他还说高山上的日出和海上日出又有不同,海上日出是从海面升起,就这么波光粼粼的,方才还看到一丝白,很快就金晖撒遍海面了,山上的日出则是雾霭朦胧中升起,似蒙了一层面纱,渐渐明朗起来,唉,我的没看过,也想不出来是什么样,哥哥给我打了个比方,说海上的日出像一位金甲战神,初露金光,一瞬便到眼前,日光灼热让人不敢直视,山上的日出则像神女临凡,周身浮着一层美丽光晕,又怕被世人窥得容貌,娇娇怯怯遮遮掩掩的,却终究被人窥得了真姿,所幸揭了面纱,大大方方让人看,端的是明人光华大盛,你看过么?是不是这样?” 姜骥含笑望着她,眼里的宠溺将要溢出来,他见过她高贵优雅的仪态,见过她狼狈落魄的可怜相,也见过她坚强狠绝的模样,还见过她柔媚娇嗔的风情,却唯独没见过她此时的状态,目光明亮神采飞扬,若游走江湖的侠女,背剑打马走天涯,世间繁华她流连,江湖险恶她不惧,可他怎么忍心让这个佳人独自走天涯,他要驾一马与她并驾齐驱,从此红尘紫陌碧落黄泉都有一人伴她左右。 “我没舅兄这样的好文采,形容不出来这些钟灵毓秀的自然之景,带你去看过,你便知道是何模样了,不比你在这儿憧憬好么?” “你答应了?那我们何时动身,第一站去哪里?我想去江南,金陵扬州苏杭我都想走一遍,再去海边看看?听说那儿有金发碧眼的洋人做买卖,我还没见过呢,他们说的什么话?你能听明白么?要不我学几句洋文回来,到时候说给哥哥听,让他惊喜惊喜。” 婧儿一欢喜起来就有些小调皮,姜骥不禁含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说这样多,口都说干了吧,让他润润。 姜骥答应了婧儿要带她出远门游历,她欢喜的很,也就由着姜骥亲近,还积极回应了他,这光天化日的,小夫妻两个便关起门来嬉闹了。 姜骥是说干就干的人,既准备要出远门,便去码头定船了,让婧儿在家里收拾行囊,别带太多东西,他们不是去访亲戚的,两个人的旅行,行囊从简便最好。 姜骥说的行囊从简,和婧儿认为的从简可不一样,姜骥在一日之内便定好了船,明日便出发,接下来的行程也拟订了,他今日就派了两个随从先乘船南下,先他们一步去打点客栈住宿问题,婧儿却还在屋里收收拣拣,已经收了好几个箱笼出来了。 “明日就走?我还没收拾好,太匆忙了吧,我都没做足准备,到时候出了门才发现落了这个落了那个,那多麻烦。” 姜骥按下她收拣衣服的手,“好娘子,你什么都不必带,你带上我便成,我知道你要说你身边这些用惯了的,一个都不能缺,好,我宽限些,丫鬟最多带两个,衣裳带三套,一套夏装两套秋装,再带件厚些的斗篷便好了,旁的什么配饰胭脂,你尽量从简,江南是温柔乡销金窟,到了那儿我只怕你恨不得把整条街都买下来,你带过去的衣裳首饰你都不会想穿戴的。” 婧儿有些反应不及“就带三套衣裳?这怎么成!我一日都得换三套衣裳。” 姜骥沉默了,须臾之后问她“你是想带着你的郡主仪仗出门,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要下江南游玩,还是想跟着我微服出京,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婧儿立刻拍案“我听你的,你说带什么我就带什么!” 莲子她们在屋里收收拣拣,听世子说只能带两个丫鬟,都凑上去问“就带两个丫鬟怎么成?我们几人都是各司其职的,少了一个都不成。” 婧儿如今身边有两个大丫鬟,是莲子和糯米,新荷初露是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大丫鬟,如今上了年纪,自梳做了姑姑,还是婧儿身边一众下人的领头羊,婧儿身边还有两个嬷嬷,帮她调理身子调教小丫鬟,出远门旅行自然不好带这两个老嬷嬷,但新荷初露两人都想去,糯米和莲子也想去,可让婧儿怎么抉择。 姜骥让婧儿自个儿决定,婧儿想了想,带了一个老的一个小的,沉稳些的初露和一向得她偏爱的糯米。 新荷老大不满意,主子一向不喜欢她,连后来的糯米莲子这些小丫鬟都能爬到她头上来,如今主子要出门游历,不带她去碍眼也是意料中事,只暗地里嘱托了初露,给她带些江南的胭脂布料回来。 莲子也暗暗不平,糯米笨手笨脚的,脑子也不太灵光,哪点比得上我,偏偏主子最疼她,如今要出远门也带她,我这样伶俐能干,却要留在家里守门,真是不公。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夫妻不辞而别 家人知怨其妄为 姜骥的计划是明日一早他们便坐马车出门,对家里只说去白马寺还愿,这一出门便往码头去,上了船便走,他已经租好了一条船,若是他自个儿出门办差,随意买张船票便是,但婧儿娇生惯养的,定然受不了与市井中人同住一船,还是包一条船走吧。 婧儿头天晚上兴奋的很,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偎在姜骥怀里嘀嘀咕咕的,“咱们就这样走了?有些做贼心虚,又有些逃出生天的感觉,真刺激,我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疯狂的事情。” 她一直都是规行矩步的深宫贵女,年少的时候跟着小伙伴们有过一段潇洒肆意的时光,原以为嫁人之后她便要枯萎了,原来还有另一番天地,这是不是说明,她没嫁错人? 姜骥轻拍她的肩背“早些睡吧,明日咱们起早些,你又不是这一去就不回来了,谈什么逃出生天。” 逃出了也还要回来的。 婧儿哧哧鼻子,她没出过远门嘛,眼下的心情,大概就和乡下人进城一样? 这一夜婧儿兴奋了半宿,后半宿做了个梦,梦到风轻水软明花雾柳的江南好时节,她坐在一处白墙黛瓦的小院里,膝上挂着个小孩儿,将口水涂满了她的碎花裙摆,有一个男子分花拂柳衣带飘飞而来,梦里朦朦胧胧的看不大真切,好似是姜骥,又好似是哥哥,他一来,挂在她膝上的小孩儿便奔了过去,他一手将小孩儿捞起,满面笑容微漾了一池春水。 后来她记不大清楚了,好似一家人坐在树下吃什么,桂花糕?还是喝梅子酒?总之一个极美的梦,美到她翌日早起还是挂着明媚的笑容。 想着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日不在府里,婧儿便跟着姜骥去给王夫人请了个早安,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饭,国公爷和姜骏已然上职去了,饭桌上姜骥提了今日要带妻子去山寺还愿的事情。 王夫人心里无不冒酸水,长子都没怎么陪她去过寺里拜菩萨,如今娶了新媳妇,倒是亦步亦趋跟随着,皇上让他放假在家陪媳妇儿,他还真就乐颠颠的陪着,这还是她那个冷心冷情的长子嘛。 更让她酸的还在后头呢,这夫妻俩出门后,到晚饭时候还没回来,看他们出门时带了几个箱笼,王夫人以为他们要在寺里住一晚,结果姜骥的随从拿了封信来,是姜骥手书的辞别信。 王夫人气了个仰倒“他要出门游玩也不说一声,我还能拦着他们不成?还骗我说去寺里还愿!真是,阿骥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孩子!”就是因着娶了那个女人,心性都带偏了。 镇国公也沉着一张脸,这可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端方刚正的长子,从来是公私分明,上职时心无旁骛兢兢业业,下职后便回家陪伴家人,论公论私那都是挑不出一点错处的好儿郎,几时变得如此儿女情长,而且行事如此轻率孟浪,今日这事情,若是姜骏做的,他骂两句也就是了,一点儿不意外,可姜骥做出来,实在让他难以置信,真是娶坏了媳妇。 姜骏则目露遗憾,出门游玩啊,他也想去,可是大哥带着婧儿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他跟着去煞什么风景,以前他们一群小伙伴还说过要结伴出游呢,如今各自成家,果然分道扬镳了。 姜定南握着筷子的手指甲盖泛白,走吧走吧,别回来了才好! 晨曦捏着她的小勺子舀汤喝,听到这话将勺子落进了汤盆里,瘪着嘴问“爹带着郡主去哪里了?他不要我了吗?” 她还不太识字,小孩子听话听一半,只听到大家说爹带着郡主走了,为什么不带她,浣纱姐姐说她小时候就是爹娶了后娘带着后娘和后娘生的孩子出门做生意,把她扔给了祖母带,祖母死后,她就被叔父一家卖掉了。 她不要被卖掉,她已经没娘了,怎么可以再没有爹。 王夫人把小孙女揽进怀里哄慰“晨曦不哭,你爹只是出门个把月,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会给你带漂亮的衣裙和珠花,到时候祖母带着晨曦出门走亲戚,让你的小姐妹好生羡慕你,好不好?” 瞧瞧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这要是亲爹娘,出门游玩能不带上孩子?便是不能带,也要哄好了才放心走的,郡主不是她亲生的不心疼,姜骥可是亲爹啊,也放心两手一摊,拍拍屁股就走了,果然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啊,只要哄了媳妇儿开心就成,爹娘孩子都不要了。 在这一家子看来,姜骥如今俨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身为国公府未来的掌舵人,怎能如此任性妄为,这样怎么承担得起国公府的门庭。 姜骥素来是考虑周全行事稳妥的人,怎么会没想到这些,就是因为想到了,才先斩后奏。若他们出门要事先报备两家长辈,恐怕没有十天半月出不了这趟门。 父亲会责怪他不务正业儿女情长,母亲会埋怨他只要媳妇不顾家,定南会顶撞他,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晨曦更会抱着他的膝盖哭,不让他出这个门,可他并非要离他们而去,他只是趁着得空陪新婚妻子出门走走而已,以前他去外头办差,一年半载不回家都是有的,家里并不是离不得他。 婧儿那边就更麻烦,帝后或许会同意她出门,但一定不是轻车简从,而是让她带上全副的郡主仪仗,乘大船南下,到了金陵码头,江南各地的官员闻风而来接应,他们下榻后便是这家赴宴那家应酬,哪里还有他们两人的时光。 还有一个最难缠的金童,听说妹妹要出远门,他就算会放行,也要磨好几日,怕她饿着冻着,要给她带这个带那个,又怕她路上出意外,给她添护卫送太医,还要亲自送她上船,又要磨蹭半日,十八相送也不过如此。 两个月的假期说起来长,实则他放假到如今,已过去十日了,路上来回也需要时辰,真正留给他们游玩的时候也就月余,他们还要请示这个安抚那个,干脆不要出门了。 姜骥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人,干脆谁也不告诉,两人轻车简从绝尘而去,待那些人知道了,除了啐骂他们几句,还能追上来不成? 。 。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妹行千里兄担忧 江水悠悠送客船 岂止是啐骂,金童知道姜骥把他妹妹拐跑后,立刻就去找皇帝请假,他要去把妹妹带回来,就这么跟着姜骥走了,身边带这么几个人,几个小箱笼,缺衣少食的,他怎么能放心,婧儿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家人身边。 帝后得知后虽然也骂了几句不成体统,但也不至金童这样夸张,皇帝更是劝他“姑娘家大了,都出阁了,你还当她是原来咱们家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客么?她若不想去,姜骥还能把她打晕了带走不成?你少操点心,多放点心思在公务上,我瞧着你可太儿女情长了些。” 重情也不是不好,他没有亲生儿子,不存在皇子之间夺嫡你死我活的情况,膝下就这么几个孩子,他希望都能安乐到老,金童重情意,他也能放心些,但作为帝王,该狠心绝情的时候也得狠心绝情,像金童这样,生了儿子要请假,妹妹嫁人要请假,妹妹回门他也请假,屁大点的事情他就跟天塌了一样,以后他若登基为帝,还能隔三差五便辍朝离京不成? 金童还没听出皇帝的意思来,焦急道“我怎么能不操心,姜骥这个糙汉子,行军打仗时风餐露宿也是常事,他当然皮糙肉厚,可婧儿在锦绣堆里长大,出门逛个街都要一堆人陪着,去赴宴赏花还得带两套衣裳配饰呢,听说这回就带了两个丫鬟,两个箱笼,只怕换洗衣裳都没带几套,更别提路上要用的起居用具。她听说能出门,只怕什么都顾不得了,姜骥说什么就是什么,届时在路上颠颠簸簸的,她定然要受许多苦,她又没坐过大船,不晓得会不会晕船,那太医是擅妇幼科的,不晓得会不会……” “好了!你有完没完!跟个老妈子似的,这么舍不得,你跟着她嫁去姜家做郡主府的大管家好了,宏远比你沉稳,你能想到的他想不到?出门在外钱带够了什么都好说,你别再叽歪了,让你做的官员考察表做好了么?” 金童略一缩头“还差一些。” “没做完还不快去!”还有闲心在这里嘀咕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看看老七家的小子,当年他们一起上学的时候,那小子还没金童聪明呢,现在做起事情来像模像样的,人人都夸一声上进好青年。金童小时候还锐意进取,现在越大越消沉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流连后宅,有妻有妾有子万事足,京中人人都说,祥郡王是好丈夫好父亲好兄长好儿子。他倒是人人都顾及到了,可未免失了男儿发大丈夫的英气,男子当以外头事业为重,后宅的事情交给贤惠的王妃打理便是。 金童没请到假,满腹怨念地回了衙门里,做起公事来也萎靡懈怠神思不属,他还是在吏部任职,以前是做些琐碎工作,如今已经摸清了门道,和吏部两个侍郎一起做事,吏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过问,像官员考察表这种东西,底下的小喽啰是摸不到的,原本是两个侍郎商定拟好了,交由尚书批阅,林尚书写下各人的官评优劣,再交由皇帝和首辅大人最后敲定,这份官员考核表可是关乎到每位官员年终的升迁之路的,人人都盯着。金童在吏部上职,如今也参与了这项点评工作,祥郡王府的门槛差点没叫人踏破,送礼拜访的人家不知几何。 金童轻易不应承人家,但有人上门必定好生招待着,人家送了礼,他想走动下去的,便回更重的礼,不想走动的,便回差不多份量的礼,总之谁也不得罪便是。 这还亏得王妃擅长交际,要带两个孩子,一样把夫人外交做的漂漂亮亮的,有些人家他们实在不想接待的,便找个借口回绝,还送上几分歉礼,嘴上说着日后得空再请,只是个客套话,但态度就是比那些宗亲勋贵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嘴脸好多了,莫怪这夫妻俩在京中风评极好。 ―――― 京杭大运河上,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开波划浪缓缓行驶,船舱上站着一对璧人,女子身着绫罗秋裳衣带飘飘,姿容秀美仪态娴雅,身后一男子黑袍箭袖利落劲霸将她搂在怀里,将头轻轻搁在她肩际,女子回眸望他,端的是鸳鸯交领耳鬓厮磨,羡煞旁人。 婧儿靠在姜骥怀里望着江水碧波,一颗心如泡在水里飘在云端,柔软沉浮不落在实处,昨日她才说想出门,这会儿便已经坐上了南下的航船,总有些不真实感。 “阿骥,我心里有些虚泛,咱们怎么走的这样顺利呢?” 在她看来,出远门是大阵仗,不筹谋个一年半载都走不了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姜骥将头绕过去衔住她的朱唇轻咬,问她“真不真实?” “你!”婧儿娇羞恼怒去掐他的腰,没皮没脸的,还在外头呢,怎么这样孟浪。 姜骥笑了笑,他也不知为何,总是很想亲近她,不过他也不引以为戒,婧儿是他的妻,这是夫妻人伦,他爱亲近她,不好么? “你方才叫我什么?” 婧儿一愣,犹疑吞吐轻启朱唇“阿骥?我能这样叫你么?” 成亲几日,她还没正式称呼过他,总是你啊你的,姜骥也发现了,但没点破,她可能只是不习惯这种转变,以前她喊他姜大哥,他叫她郡主,成亲之后他倒是从容改了称呼,喊她婧儿,她倒是一直拘谨,如今身心愉悦,顺嘴就喊了出来,阿骥,喊的真好听。 “随你怎么喊,喊我阿骥,或是宏远都成,当然也可以喊我夫君,我更喜欢。” “呸!美的你。” 夫妻俩站在船头打情骂俏,其他人都隐了下去,船上闲杂人等的不多,婧儿就带了初露和糯米两个丫鬟,她们在帮婧儿收拾床铺,虽则姜骥说要精简行囊,但必要的起居用品还是要带的,如今是冬日,不必带太厚的被褥,这船上本也有床铺,只是婧儿娇生惯养,决不能去睡那种不知道多少人睡过的床铺,必须自带被褥的。 除了婧儿带的两个丫鬟,姜骥也带了两个随从,负责船上的重活和安防工作,主子只管打情骂俏,他们尽忠职守,此外还有先行南下去打点住宿的两个小厮,此行他们就八个人。于姜骥来说,这还算繁琐了,若是他一人出门,带两个随从便顶天了,只是顾着身边这位娇客,此行还带了好几个箱笼,不过这是甜蜜的负担,不嫌累赘。 。 。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正值江南好时节 烟波相送至金陵 世人都说江南好,好在何处?君不见那小桥流水浣溪沙,黛瓦飞甍燕绕梁,风卷莲开船盈香,酒巷几曲盛佳酿。 姜骥夫妻俩在淮安码头下的船,小厮已经在城中最好的悦来客栈定好了几间厢房,他们就比主子先走一日,这些客船的行船速度都差不多,自然也就比主子们先到一日,下船这日便安排好食宿行程,翌日来码头接应。 婧儿一直以为他们要在金陵下船的,昨日姜骥才告诉她,京杭大运河不经过金陵,他们最好的行程是在淮安下船,然后走淮河入金陵,当然婧儿若喜欢淮安的风土人情,也可在淮安玩两日。 淮安算是江南的入口,境内湖多水多,但是婧儿总觉着少了些味道,和她在书上看到的江南水乡不一样,便不想多呆,入了客栈住一晚,明日便去金陵,晚上姜骥带着她在城里逛了逛,买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翌日一早夫妻俩便上了去金陵的船,姜骥的两个小厮考虑周到,猜他们不会在淮安久呆,一个在淮安下船安排食宿,另一人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金陵,定了一民间小院,他觉着主子们要在金陵呆许久,住客栈只怕难受,还是独门独户的小院落较为合意。 婧儿下船之后发现眼睛便明亮起来,原本她坐了几日船,虽不晕船,也从刚上船时的雀跃变成如今的恹恹不得趣,姜骥说先带她去住处休整,明日再出门,但一下船她看到与京都截然不同的江南风情,便重焕新生了,立刻就能去逛街。 “明珠十斛!这是它的总店么?咱们快进去看看,我可喜欢他们家的东西了!还有云裳阁呢,在哪里?” 姜骥按住躁动的小妻子“咱们先把东西放到住处去,你这一身风尘,到了住处洗漱换身衣裳,再小憩一会儿,待天黑了我再带你出门,这金陵城夜里可比白日里热闹太多了,十里秦淮六朝金粉可不是浪得虚名。” “十里秦淮在哪里?” “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么?咱们路过了的,就是那儿有些旗帜飘飞的地方,停了几艘画舫,白日里冷冷清清的,晚上才热闹呢。” 婧儿语气不妙“我从没来过,自然不晓得,想来你没少去过,才这样熟识。” 姜骥忙指天发誓“我也只是路过,从没进去过的,你还不知道我么?最老实不过的人。” 婧儿啐他“我信你的鬼话!” 小厮定的院落在乌衣巷的一处民宅里,也不能完全叫民宅,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间,魏时王谢大家的府邸便坐落在乌衣巷,朝代更迭之后,乌衣巷也从曾经的贵族府邸群变成了商人宅邸,只富不贵。 这些商人都是会觅商机的,圈地囤房,住不下也要留着卖,或是租给外来的旅客,这里的小院落修葺的精致婉转,独门独户的,不管买还是租,价钱都不便宜,而姜骥他们这样的贵客,是最不缺钱的。 姜骥夫妻俩的租的这间院子叫小曲台,婧儿问为何叫这个名字,宅子里的看宅人便洋洋道来“昔日陈宫有一绝世美人,系陈王爱妃,名曰瑶台夫人,陈王为其建曲台宫,取自九曲瑶台的意思,其间亭台楼阁流水潺潺烟雾缭绕轻纱掩映,与仙境无二,我们这处院子叫小曲台,便是借鉴其取景构造,自然比不得王宫殿宇精巧绝伦,但作为一时的落脚之地也是不差的,绝对让几位的江南之旅不虚此行。” 婧儿原以为这看宅人是门房一类的角色,再厉害也就是个管事了,但听他这么一开口,觉着此人有着商人的油滑,听他这么一介绍,还未进门便已有向往,待她看了这处小院落的景致后,别说是暂住几日了,买下来的心思都有。 看宅人一看这女主人有意向,更加卖力地推销,姜骥说他们要歇着了,让他先下去,而后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说话。 “你头回来江南,只看了这一处院落便觉着好,外头还有更好的,我觉着这处院落有些糜丽,不大衬你,金陵毕竟是几朝古都,繁华绮丽过甚,倒冲淡了江南水乡人家的淳朴清宁,待咱们去了那苏杭扬州,寻个温柔素静的小镇,雨巷纸伞青石路,蛙鸣荷香梅子酒,我只怕你都不舍得走了。” 姜骥描绘的好,婧儿歪头目光清亮,想想那副情景,确实是极好的。唉,她到了淮安便想来金陵,刚到了金陵又想去姑苏临安,这月余的行程,只怕还不够她走遍这些地界。 夫妻俩带着行囊和下人入住了这家小院,这一路奔波,到了金陵才算能安心休息,但婧儿精神的很,不想休息,到了下榻之处洗漱换了身衣裳,晚饭都不吃就拉着姜骥出门,外头夜市上有许多好吃的。 姜骥来过金陵多次,实在没这样高的热度,只能舍命陪娘子,先带着婧儿去城中较为特色的酒楼清浅居吃晚饭,婧儿问他“我来时看到一家很气派的酒楼,叫有凤来仪,是酒楼吧?那里头挺热闹的,咱们怎么不去那儿?” “那是金陵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我去吃过两回,觉着味道不过尔尔,钱全花在沽名钓誉上了,比之咱们京里的天香楼鸿运楼不知差了多少,这家小店虽隐在闹市名声不显,但店里都是江南特色菜,口味清淡,想必合你的意,店中装潢也饱含江南风情,清新雅致,你瞧着可好?” 姜骥一边说,婧儿便四处打量,确实是挺素雅的包间,房内只一桌一榻一小几,窗户是糊了美人纱的小菱窗,窗边的小几上摆了个假山石盆景,有流水从山石上潺潺而下,底端是几条红白小鱼往来翕乎,端的是灵动意趣,婧儿不由想到李玉麟送给大公主的那个鱼缸,这个倒有些像,就只不及那个内有乾坤罢了。 这家酒楼的小二话也不多,带他们上来,给他们上了茶点瓜子,道了声客官慢用便下去了,比起其他酒楼里小二热情殷切见了客人如见了爹娘一般,让有些拘谨的客人无所适从,这里的小二清冷一些倒显得整间酒楼都格调高雅了些。 屋里没人燃香,也没人弹琴奏乐,山石盆景中的轻微水流声平添几分幽静,墙脚摆了一樽青花瓷大插瓶,瓶中是几枝富贵竹,整间房清幽素淡,倒衬这清浅居的名儿。 。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六朝古都名迹多 出笼金雀目不暇 婧儿眼中的满意之色便是姜骥最大的欣慰,他沿途都打探计划好了,便是希望婧儿此行能有个美好的体验,若她没尽兴,可叫他怎么释怀。 她提的那间有凤来仪,确实是金陵城最大的酒楼,它不仅是酒楼,还是金陵权贵交际应酬的,多是男子聚会,也有带家眷去的,但带去的多半不是正室夫人,婧儿不明缘由,他也不多提,否则婧儿又来一句“你怎么这样清楚?可是没少去过?不知有哪个相好的姑娘在里头,这回去了可要叙叙旧?”届时他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在清浅居吃了晚饭出来,天便黑透了,姜骥带着婧儿去逛城中最繁华的街道老门东,她说的明珠十斛,云裳阁,远山浅黛都在那条街,他以前从未踏足过这些地界,是因着婧儿喜欢,他才做了功课,事先打探过路线,带着婧儿过去,让她买个尽兴。 婧儿想到姜骥说的,不用带那么多衣饰,金陵是温柔乡销金窟,只怕你买多了拿不下。这温柔乡她还没见识过,销金窟倒是真的,她穿梭在各家店铺,只觉里头的东西她都爱,她长于深宫,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肤浅女子,但这条街就是能唤醒她体内躁动的血液,恨不得把能入眼的东西都买下来,姜骥是最由着她的,她问这个如何那个如何,他都一句,“你穿戴什么都好看,想买便买,我付钱。” 店里的掌柜便愈发卖力吆喝,将这小夫妻两个狠宰了一顿。 也说不上宰,两人都是熟识这些金玉之物的,用的什么料子,做工手法如何,他们心里都有底,店家想狮子大开口骗老实人是不能的,只要不是特别喜爱非买不可的,他们觉着价钱不合理,便不买了。 这一晚上他们便穿梭在这条街了,几个随从手里都拿不下了,灯火也渐阑珊了,路上行人渐少,姜骥才带着兴头未足的小妻子回家,原本今日还说去逛逛夫子庙秦淮河,结果只去了一个老门东便耗尽了他们的精力。 只是姜骥耗尽了精力而已,婧儿和两个丫鬟可是精神的很,在船上的时候一个个都西子捧心状,下了船如此生龙活虎,逛街这项活动竟是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了。 从街上回来还要更衣洗漱,整到三更时分才睡,翌日夫妻俩都赖床了,睡到半晌午,早饭也不吃了,婧儿穿戴上她昨日买的新衣裳新首饰,和姜骥出门去吃午饭,今日他们去游陈王宫旧址,如今已是改造成行宫了,只是泰安帝从没来过。 他们夫妻俩微服游玩,如今只是寻常百姓,是进不得这行宫的,便如寻常人一般,在外围转转。外围也有许多景致,栖霞山的秋景便很不错,碧霄如洗披着几缕白纱,罩着一山丹霞,飞鸟在山巅列阵飞过,清呖声响彻云霄。 不是只有香山才有红叶,这栖霞山的也不错。 栖霞山下有栖霞寺,婧儿去拜了拜,路过佛门哪有不拜之礼,待听得姜骥说金陵还有什么灵岩寺玉泉寺,她摇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她若一一去拜,不知要拜到什么时候。 除了栖霞山,行宫的另一边有一汪碧灵湖,原本是陈王宫的御花园内湖,如今陈王宫改造成了行宫,皇帝爱惜民力财力,缩小了占地面积,一座空置着的皇家行宫,占那么大地方做什么,他有生之年还不知道会不会去住呢。 行宫地界一缩,这碧灵湖便被挪了出来,成了公共场合,老百姓们也可来观赏游玩,白日里还有些小摊贩来摆摊卖些零嘴儿小玩意儿,到了夜里就冷清了,毕竟陈王宫是已经荒废了的宫殿,被周军攻破也就前几年的事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听说这行宫里还闹鬼呢。 婧儿觉着这处没什么意思,惦记着晚上的夫子庙秦淮河,姜骥便早早带她回去休整,晚上再出门,金戈铁马他们已经去定画舫了,不知道能不能定到。 ―――― 夜幕下的金陵城被万家灯火笼罩,待姜骥夫妻俩到了夫子庙,入眼是花灯满城金蛾翠缕遍地,夫妻俩在街上逛了几个摊点,买了些零碎玩意儿,那厢画舫上的表演开始了,婧儿便拉着姜骥过去。 秦淮河上各家花魁争艳,是老把戏了,但也不是夜夜都有,每逢有什么盛事节日,或是各家青楼红馆约好了要争奇斗艳,便租画舫到这秦淮河来打擂台,引得各家权贵公子争相追逐,为心上人撒钱斗富。 初露觉着她家主子心大,哪有带着丈夫去逛秦淮河看花魁的,世子没说要去,她倒往前凑,若世子被哪家花魁迷了心神,看她往哪儿哭去。 婧儿倒没这样的担忧,姜骥若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怎么配做她的丈夫,他若真被什么戏子舞姬迷了去,和离,立刻和离。 适逢今日秦淮河上几家红馆举办盛会,秦淮河的画舫早几日便被定满了,姜骥花重金也只借到了艘小渔船,只能委屈娇妻了。 婧儿不嫌这小船寒酸,能看热闹就成,只是别人家都是张灯结彩的大画舫,他们这小破船挤不进去,只能远远看着,那画舫船头架了舞台,上头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顺着秦淮河的夜风飘到金陵城的每一处角落,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哪家娘子开嗓了。 婧儿想近前去看,远远的看不大真切,那歌声也若有似无,只是觉得泛音如碧波,若在耳畔吟唱,想必犹如天籁,能唱出如此天籁之音的人,又是哪般仙人之姿。 此行姜骥已经安排的尽善尽美了,毕竟是仓皇出行,不能要求太多的,婧儿没好意思再挑挑拣拣,但姜骥看出了她眼里的希冀,怎能让她失望,让金戈他们去打听打听,那画舫上可有哪个熟识之人,能带他们上去看看热闹。 说来惭愧,本来依着他们夫妻俩的大名,想上这里哪艘画舫不成?如今微服出游,既享受了平民百姓的乐趣,便要忍受平民百姓的委屈,只能坐着一搜小小乌篷船,远远的眼馋人家的热闹,要表明身份让人来接,希望那人是个靠谱的,不要将他们夫妻的身份嚷得人尽皆知才好。 。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将军投敌千夫指 金戈和铁马掏了些银子,在岸上向各家青楼红馆的护院杂役打听了今日到场的贵客,很快就找准了目标,想法子混上了那艘最大的画舫,递上了姜骥的信物求见。 他们找的人是两淮总督候家的长子侯卫华,候家曾经是陈国很强盛的勋贵之家,地位大概和大周的镇国公府差不多,陈国被灭后候家家主带着部将和家人投靠了大周,有些人说他们脊梁骨软,作为军人,就应该誓死守卫疆土,怎能投到敌国麾下,陈国被灭了,他们应该与自己的国家共存亡才是,怎能苟且偷生。 候家如今的家主候保,听说年轻时是行军打仗不逊色于镇国公的一员猛将,他曾经致力于抗击沿海水寇,是那一带的保护神,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生的很美,美到候保如今梦到她,梦中还会开满鲜花,只为让她含笑踏花而来。 他们两家是世交,两家长辈打算到了年纪便让他们成婚的,那姑娘小他三岁,他二十岁时跟着父亲外出行军,回家后却得到她被陈王宣召入宫的消息。 他的父亲是最忠正的军人,告诉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你的命你都得双手奉上,更何况是要你的女人。可他宁愿自己没了命,也不愿失了她。 陈王昏庸好色,后宫美人无数,宁姑娘入宫后又无心争宠,陈王很快被其他美人吸引了目光,宁姑娘无宠无子,又没什么心计,凋零在繁花似锦的陈王宫里,候保听到她的消息时,是她的丫鬟偷偷传出来的,说她们家姑娘在宫里过的很苦,一身病痛,太医宫人也怠慢,他想带她出宫,趁着陈王出宫狩猎时,他带着亲信混进宫中,昔日爱人见面,四目相对未语泪先流,她不肯跟他走。 “你是陈国最杰出的将帅,若你带走了我,王上不会放过你,陈国会因此损失一位帅才,咱们的国家本就满目疮痍了,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她亦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从小接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陈王是昏庸,可她不能因此背弃她的国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陈国破了,他们又能走去哪里,他是天策上将受万民拥戴,怎能因她背上一个色令智昏觊觎皇妃的污点。 直到现在,候保都很后悔当年没有强硬地把她带走,否则她怎会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她走了,带走了他所有的信仰,狗屁的忠君爱国,一个昏庸无道的君主值得他忠么?一个全民堕落的国值得他爱么?他背着家人向大周写了投靠书,信中陈词激奋诉情泣血,让人不得不信服,这是一个被他忠爱的国家君主逼疯了的有志青年。 后来陈国被灭的这样迅速,未尝没有候保里应外合的功劳,候家也因此背上了骂名,从昔年的陈国战神变成了叛国鼠辈,陈国覆灭时候保的父亲已经过世了,否则他会被这个逆子气的吐血而亡,死不瞑目。 陈国的军民都责怪候保,大周也未必就会接受他,一个会为了儿女私情背叛国家的人,让他们怎么信任,更何况大周不缺强军猛将,候保是有几分才能,但人品存在质疑,皇帝不放心用他。 候保已然猜到了后事,他也失了锐意进取的心,请求皇帝让他留在陈国旧址,随便给他个什么官做,他还是想守护这片土地,守护那人的陵寝。 皇帝面子上向来做的不错,候保算是灭陈的功臣,不能太薄待了,给了他一个两淮总督的缺,听起来位高权重,实则他这个总督并不掌兵,两淮地区已归大周,长江天险不必再派兵驻守,沿海水师都有专人掌管,他摸都摸不到,两淮地区最敏感的问题是盐政,有盐运使管着,他这个总督只是挂着职,说是总督,督什么呢,谁让他督。 这候家在金陵也就是个摆设,官衔确实是不低,许多人家都得敬着,但不掌实权,人家也就是面上敬着而已,这候家家风也不行了,老的消沉堕落也便罢了,小的也不学好,堂堂总督府的长子,夜夜游秦淮为戏子伶人一掷千金,会干这种事情的多是商户子弟,官家子弟爱惜名声,来凑凑热闹也便罢了,可不敢真收了人往家里带,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能把他们腿打折了,因此候家的子弟在这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是很有几分面子的,毕竟商不与官斗,便是不掌实权的官员,也是官员呐。 所以在这位一向矜贵得意的侯大爷亲自出去接人时,船上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看,不知时怎样的贵客,能让这位侯大爷挪动金足。 来人是一对男女,皆衣着华贵,不一般百姓穿得起的,通身气度也不像商户子弟,能让总督府的大爷亲自去接,想必是官家子弟,身边还带了个蒙面纱的女子,来这种场合带家眷,定然不是正室夫人,看这两人的年龄差异,想必是个宠妾吧。 结果却让他们跌了眼珠子,那男子介绍说“这是我的新婚妻子,从未出过远门,我带她来看看热闹。” 这可真是稀奇了,哪有新婚蜜月的小夫妻来游秦淮河的,还带着妻子上画舫来歌舞,这位仁兄你晚上是不想睡床铺了吧。 侯大爷听说这位是他的新婚妻子,面上更敬重了几分,一口一个嫂夫人好,还把今日准备拿来讨好纤纤姑娘的夜明珠送给了她,名曰“世兄与嫂夫人大婚时我没能赶过去,这是小弟送给您二位的新婚贺礼,还望嫂夫人笑纳。” 婧儿笑着接下,这珠子倒是挺好看的,不过他一个大男人随身带这么硕大莹润的夜明珠做什么? 待歌舞结束后各家花魁头牌下台来,在场的富家子弟皆上前献花送礼,这位侯大爷却呆坐着没动,她才了然。 把送花魁的东西送给她,她还不乐意呢,只是已经收下了不好再退回去。 借了这位侯大爷的面子,他们夫妻俩坐了前排,能清楚地看到台上各式美人争妍斗艳,每有一人上台,候大爷便会殷切的和他们介绍,说这是哪家的娘子,最擅长哪样技艺,身价……这个他没说,人家的正牌夫人在旁边坐着呢。 。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秦淮四美争芬芳 夫妻赏花评先后 候大爷着重给他们介绍了这秦淮四美,分别是揖翠阁的弱衣姑娘,常年一身白衣薄施粉黛,娇花弱柳之相,西子捧心之态,琴音飘渺有如天籁仙乐,或喜或悲,都能让人感同身受,是多少文人才子的眉间雪心头月。 水云轩的烟容姑娘,最擅画艺,相比起其他的秦楼楚馆的女子以色侍人,这位姑娘是位雅伎,可与人诗画相和,但绝不卖笑卖身,这位比揖翠阁的弱衣姑娘还冷艳矜贵些,她曾经是陈国高官之女,国破家亡后沦落到了这秦淮画舫里,但一身风骨不容人轻怠,听说曾有官员想重金买她做妾,她拒了,说宁为乞丐妻不为富人妾,有奸商想逼她卖身,她纵身跳下这一河红浪,好在被人救起,但这副贞洁烈女的节操实在让人动容,在这秦淮河上极具盛名。 还一个是有凤来仪的鸣玉姑娘,生的是柔情似水娇美可人,一张樱桃小檀口能吐珠啐玉,歌喉美妙如凤鸣九霄引百鸟来朝,听说她清晨时站在窗边唱歌,真能引来黄鹂云莺相和,但只有少数人见过,不知真假。 婧儿听到有凤来仪这几个字时微簇了一下眉头,是之前她看到的那间有凤来仪么?难怪姜骥不让她去,还骗她说是酒楼,原来是青楼!等等,鸣玉?姜骥和他前妻的住处不就叫鸣玉堂么?难道他以前就和这鸣玉姑娘有过一段,迫于家世差异不能娶她过门,所以才给自己的住处择了这名儿,来纪念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侯大爷没意识到她的异样,还在继续说,这四大美人他还没介绍完呢。 姜骥小小的心虚了一把,婧儿应该不会多思什么吧? 最后一个是清欢馆的窈娘子,侯大爷虽把她放在最后来说,有个压轴的意思,最好的当然要最后出场,窈娘子是这四人之首,人如其名,身姿窈窕曼妙,身负奇香舞艺卓绝,流云水袖绿腰惊鸿能引来蝴蝶相伴,当然最妙的还是她艳压三春之花,态拟洛神青女的绝世姿容,如果说前三人一个是病美人,一个人冰美人,一个是柔美人,这窈娘子便是个妖美人,最爱红衣似火,衣袂飘飞长眉媚眼能勾人心魄,引得无数达官贵人拜倒在她舞衣之下。 客观说来,这窈娘子论相貌能能艳压群芳,论才艺也能技压群雄,省去那些沽名钓誉,那三人论真材实料确实不及这窈娘子,但为何会与那三人并称?皆因这女子名声不太好。 前三人弹琴作画唱歌,都是能端坐着的才艺,她们的本家也都是打着雅妓的牌子来给姑娘造势,乍一看如大家闺秀一般才貌双全书香雅正,只为提升她们的身价,别说是卖身了,能请她们出这画舫入宅门都是何等的不易,不仅要钱到位,还要找人情,比真正的大家闺秀还难请呢。 而这窈娘子就不一样了,跳舞本就被认为是下流技艺,比起琴棋书画受人歧视,而她不仅学了这下流技艺,人也是一样的下流,她只认钱,不管男女老少,是青年才俊还是白发老翁,只要给她足够的钱财,都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原本也是受众人追捧的美人,就因她这一身铜臭,让许多自命清高之人嗤之以鼻,这种玉臂千人抱朱唇万可尝的女子,白白浪费了这一副好相貌一身好才情。 侯大爷倒没有说这话,他有心悦之人,作为看客来说,他由衷地欣赏窈娘子的舞姿,每每看了都惊叹时间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他特意招呼了这夫妻俩“今日窈娘子也会上场,你们可要仔细看看,怕你们日后都看不到这样惊艳的舞蹈了。” 这话激起了婧儿的兴趣,她本就爱舞蹈,从小就想学,只是身份所限,学这些形象不好,后来又伤了脚,更是绝了她习舞之心,但这并不妨碍她欣赏她人所演出的优美舞姿,美人舞衣翩跹若仙若灵,看着便赏心悦目。 姜骥夫妻俩是半道上来的,他们坐下来观看后,这秦淮四美已经有两个都表演过了,那个唱歌的和作画的,婧儿画画的不感兴趣,各家闺秀的诗社花会都已经让她审美疲劳了,这秦淮名妓也玩这些,实在没意思。 那个唱歌的她倒是有些遗憾,之前在小船上听到了有人唱歌,觉着歌声悦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鸣玉姑娘。 后来那个弹琴的也上台了,四周看客倒是颇为追捧,婧儿随意瞥了一眼,瞧着确实是个病美人,弱不胜衣,但这副娇弱模样怎么看怎么矫情,真正的病人可不像她这么墨发雪肤目光盈盈,常年生病的人只会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目光无神,和美是绝对沾不上边的,就算人们都说病西施,她也只是有心疾,偶尔病发时蹙眉含泪我见犹怜,可不是缠绵病榻的药罐子。 后来琴声一响,也不过尔尔,琴有琴道,许多名家大儒终其一生钻研琴艺,才敢称一家,这种坊间女子的把戏,多是娱乐技艺沽名钓誉,她也就不提那些大儒的意境了,宫里的琴师都比这个强多少。 到这个弹琴的也下去了,还有一些小喽啰要上台,婧儿不耐烦了,问侯大爷“跳舞的姑娘何时上场?” 侯大爷道“窈娘子向来是压轴表演,因着这夜色渐深,许多人便要散场回家了,让窈娘子最后出场,便有许多人为了等她,不得不看到最后啊。” 婧儿问他“能不能让她提前上场?侯大爷可有这样大的面子?” 侯大爷虚笑两声,“我去问问。” 周围有人听到这话暗暗咂舌,让窈娘子提前出场,你是有多大脸?不过能支使候家大爷跟小厮似的忙里忙外,确实脸大,不知是哪家贵人,怎么瞧着这女主人比男主人架子还大,男主人目不斜视只看着妻子一人,这女主人却盯着台上美人目不暇接,还想看美人跳舞,这莫不是哪家贵妇带了小倌出来吧? 姜骥拍拍妻子的肩膀,示意她收敛些,虽然她带了面纱没人认得她,但难保有人认识他,听说他带着新婚妻子出来,还能不知道她是谁么?堂堂郡主夜游秦淮,虽有丈夫陪同,也不大好听,更何况婧儿大有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意思,传回京都他还要不要复职了。 。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绿腰惊鸿掠人心 郡主惜才赠明珠 要让窈娘子提前出场,那可不容易,不仅要找清欢馆的管事说道,还要找这夜会的主办方来安排,其他几家也得安抚好,都定好了出场顺序的,凭什么因为某些客人的话就更改?更何况那夫妻俩看着贵气,实则一毛不拔,又不捧花魁也不打赏下人,凭什么听他们的。 侯大爷冷笑几声,“劝你们把眼睛擦亮些,要知道什么人是捧你们的,什么人是你们要捧的,不要以为在这秦淮有了几分名气就能眼高于顶,那些商户把你们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成?” 说到底也就是几家青楼,幕后老板是当地的大户,靠山也强硬,但再强硬,还能强得过那家人不成? 侯大爷是这几家的大主顾,素日里出手也大方,为人仗义,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对于那些自命清高的官家子弟不屑一顾,倒是和几个商户子弟处的不错,但他可向来不低头服软的,这夫妇俩能让他如此伏低做小,想必来头不小,几家管事缠着他问“那对夫妇是何人?您给透个底儿?我怕底下姑娘没头没脑的冲撞了贵客。” 侯大爷这回倒是嘴巴紧了“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尽管按我说的做,让他们满意了,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他越是不说,那些人就越是好奇,心下也更有成算,越是家底厚的人家,越是家教严,来这样的风月场所都得藏着掖着,那对夫妇说话是北方口音,怕不是从京里过来的,那地方贵人扎堆,确实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侯大爷去了不久便回到了坐处,同姜骥夫妻俩点点头,一切料理妥当了,婧儿问他“打点了多少钱?我们补给你。” 侯大爷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和这几家交情好,随口一说他们便答应了,不需花钱的。” 婧儿便不再问,待台上一位拉二胡的小姑娘下去了,很快便有主办方的人上台介绍节目单,“接下来由清欢馆的窈娘子为诸位带来一曲绿腰舞。” 场上登时掌声如潮,婧儿也略略翘首,绿腰是宫廷舞姬钟爱之曲,宴会上时常有人献艺,但她觉着,她至今没有看到过让她惊艳的绿腰,没人能舞出那种旋风吹断杨柳腰的味道,那是一种柔中带刚,刚过欲折,折腰不断的难度,即便是自幼习舞的舞者,肢体力度也很难达到,或许根骨奇佳之人才能做到? 千呼万唤始出来,众人翘首以待佳人献艺前的静谧被清幽乐曲声打破,台上拉了一层朦胧烟霞色的轻纱帷幕,帷幕后灯光渐亮,有一女子倩影,臂如藤蔓腰若杨柳腿似勾兰,只轻微几个抬手踢腿的动作,便能看出舞蹈功底不俗,当然婧儿是只看舞蹈,其他人则是被这朦胧暧昧的风情迷的目露痴态。 乐曲声由柔转烈,窈娘子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行至高亢之处帷幕拉开,露出女子若蛇般柔软缠绵的身姿,不少人起身欢呼,为这魅惑妖姬神魂颠倒不顾仪态。 婧儿蹙眉不止,好好的舞蹈,便不能好好欣赏么,被一群俗人坏了气氛,这女子跳的确实不错,沦落到这秦淮风月之地倒可惜了,不知能不能赎身,带回郡主府去当她私人豢养的舞姬,无事时叫来舞上一曲,赏心悦目。 姜骥没发觉妻子的异样,台上女子确实表现不俗,面容妖冶秾丽,身姿飘逸灵动刚柔并济,是一名很出色的舞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也不能免俗,侯卫华说的对,怕是以后都看不到这样惊艳的舞蹈了,他得好好看看。 乐曲行至巅峰之处,窈娘子一袭绿衣下摆处缀满丝绦流苏,曼妙旋转时衣带飘飞不落地,凌空一个飞燕剪影煞是矫健,落地后便凄美起来,杨柳腰轻软,后脚抬起以手绕颈就之,整个人成圆环状,优美圆滑的弧度恰到好处。 就这一个大跳,便让婧儿点头不止,也和那些俗人一般拍掌道好了。这个动作是舞者必备的入门动作,曾经她也学过,可她自认根骨不佳,跳跃时腰不够弯腿不够开,原本打算将勤补拙,后来也没有让她勤学苦练的机会,到如今只能看看别人跳的过过眼瘾了。 婧儿由衷的欣赏这女子,真动了要把她带回家的心思,如果她拍掌时没有听到身边一句洪亮的道好声以及比她拍的还要响亮的掌声的话。 姜骥一时忘情,被场上气氛渲染,也跟着捧场道好,待他回过神来看到妻子危险迷离的目光,稍稍缩了一下脖子,拍掌的动作渐缓归于无。 回去再收拾他! 窈娘子一舞终了,台下为她捧场散金送宝者不知几何,婧儿让人把侯大爷送她的那颗夜明珠送去给窈娘子,以示她欣赏之意。 “侯大爷,我送给她,你不介意吧?” 这东西原也是侯卫华准备拿来讨好娇客的,只不知他的娇客是哪一位,总是这船上的姑娘,如今这可算肥水不流外人田,绕来绕去不还是在她们一家人身上。 侯卫华虚笑“不介意不介意,既送予了嫂夫人,您爱怎么处置都随意。” 窈娘子得了这贵重礼物,要亲自来向恩客道谢,婧儿让她不必来,方才姜骥便看她看痴了,这要到了眼前,看到这女子烟视媚行水蛇腰的媚态,说不得就真被她迷了心智呢。 原本婧儿还惦记着那个唱歌的,想着让这二人歌舞相和,给她来一场视听盛宴,这会儿皆熄了心思,日后看歌舞还是得她一人观赏,不能让姜骥看到。说起来,为何这唱歌跳舞的都是女子,怎么就没有男子呢,否则也不必避着姜骥了,唱戏的倒多为男子,可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那些浓墨重彩的青衣粉旦。 待看完了这一场,婧儿觉着这秦淮也没什么再能留住她的脚步了,便拉着姜骥起身离去,侯大爷送了他们下船,问他们在哪里下榻,邀他们来府里做客。 姜骥夫妻俩是微服出游,并不想往各家拜访赴宴,叫侯卫华不必招待,也不必向家里提及他们来了金陵,今日让他破费了,改日回礼。 侯大爷摆手道不必,“小意思小意思,你们玩的尽兴最要紧,接下来还打算去哪里,可要我做向导,领着你们玩遍这金陵城?” 姜骥婉拒“多谢好意,我们已来了几日了,这金陵也逛的差不多了,估摸着明日便要离去了。” “明日何时走?我送你们?” 这人简直热情过头。 姜骥夫妻俩再三拒绝,终于摆脱了这人,婧儿再到岸边买了几盏河灯许了心愿,投放到河里,这一夜的行程便差不多了,这处热闹就热闹在那些画舫上。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姜骥贪看美人舞 娇妻呷醋惹不起 夫妻俩又拎着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婧儿说是说夫子庙那处没什么店铺,可那些小摊点也颇得她喜欢,不能买衣裳首饰,她便买小吃零嘴儿,或是些花灯面具泥人剪纸之类的小玩意儿,都是民间的手艺人做的,比不得宫里的东西精细,就是当时图个热闹,买回来之后随便往箱子里一塞,以后留个纪念,这是她去金陵游玩时买的。 姜骥汗颜,他们来时才两三个箱笼,在金陵逛了一圈就多了三个大箱子了,全是婧儿买的东西,还没有大件的东西占地方呢,全是些实在东西,实实在在的装了三个箱子,他不由想到多年前带着金童和姜骏来金陵时,金童也是逛遍了大街小巷,买了几箱子东西回去,说是带给家里的母亲妹妹们,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夫妻俩回到住处后把这些东西交由下人归置,他们则依次洗漱,婧儿先洗,女人家洗漱琐事多。 待二人都洗漱完后,时辰便不早了,姜骥想睡觉,婧儿却非揪着他说话。 说话还是好听的说法,该叫审问才是。 “今日你看那窈娘子跳舞,看的挺入迷嘛。” 姜骥忙执住她的手表达坚贞情意“纯粹的欣赏,别无他意,娘子你不是也看得入迷嘛!” “那怎么一样,我是女子,她也是女子,爱舞之人惺惺相惜而已,你是男子,当着妻子的面对另一女子痴迷忘情,成何体统,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么?若是我对着一个戏子小倌大为欣赏,你何等想法?” 姜骥若老老实实认错的便罢了,还敢狡辩,他就是看呆了嘛!当时在外人面前她给他留了面子,回了家再说,他还不认错。 听婧儿语中不忿,可见是真生气了,姜骥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可别,你若是对别的男子青睐,我气急了要杀人的,好娘子,为夫错了,日后再不敢看别的女子一眼,若没做到,你剜了我这双眼睛去可好?” “你!大晚上的说这些死啊活的,成心吓我呢?” 姜骥却抱着她哄“不怕不怕,我在这儿。” 他这样,叫婧儿有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了,谁说他不善言辞是个榆木疙瘩?只是在外人面前严肃沉默罢了,在亲近之人面前不还是没皮没脸的,这说甜言蜜语的本事瞧着比姜骏也不差什么。 他们夫妻俩还是新婚,算起来成婚才十来日,但两人这沿途走来,经了许多地方,每日都过的充实,仿佛已成婚一年两载般,再无新婚之夜的拘泥,便同老夫老妻一般行事随意,当然也有新婚小夫妻的情调,她傲娇小性,他哄着捧着,夫妻之间当是如此。 翌日夫妻俩又睡到半上午起来,他们明日启程去扬州,今日还能在金陵的大街小巷逛逛,算起来他们也才在这儿两日而已,行程实在是紧凑了,既然是出门游玩,玩的开怀最重要,不必拘着去了多少地方,若当真爱极了这处,就在金陵住上一月也可。 但婧儿来了金陵之后实则也没这样喜欢,逛街买东西确实让她满意,其他的景致便单薄了些,之前她可是从淮安绕过了扬州直奔金陵,结果也不过如此,这处地界繁华热闹过了头,倒有些吵了,她热闹了几日,有些累了,想寻个安静的地方看些山山水水。 姜骥同她道“扬州也热闹,你若要看山山水水,不如咱们这便启程去姑苏,那儿安静。” “可你不是都规划好了路线么?” “计划赶不上变化,路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不想去,咱们便不去了,或是回来时再去扬州看看也好?” 姜骥对她当真是百依百顺的,婧儿想想还是按着原计划进行吧,扬州也是江南颇负盛名的地界,来了江南怎么能不去,回来时怕行程赶,可能过地界而不入,日后可难保再有这样的空闲时候能出来游玩,还是去吧。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如今是金秋九月,不冷不热的,也是个游玩的好季节,扬州也有不少名胜,最出名的当属瘦西湖,他们此行要去杭州,届时带婧儿去西湖看看,比较这两处孰优;最热闹的街道是东关街,想必婧儿又要大肆挥霍一番,他们不缺钱,就是买多了有些难带,从金陵过来带那些箱笼便不容易了,婧儿也有些后悔,他们带的下人不多,买这么多东西不好拿,更别提接下来还要走许多地方,东西越买越多,跟搬家似的,游玩乐趣都大打折扣了。 从金陵来扬州的路上,婧儿便对姜骥做保,她接下来绝对不乱买东西了,但是待她走进了这东关街,看到了满街的琳琅满目,眼中又露出希冀之色,姜骥笑得无奈“想买什么便买吧,他们搬不动我雇人搬,或是找个镖局把这些东西押送进京里去,咱们便不带着了。” 婧儿无不庆幸的想,这就是嫁个比自己年长的夫婿的好处,若是与她年岁相当,恐怕两个人都要对着这大箱小箱苦恼了,跟着姜骥出来,她什么都不用操心,沿途他都打理的妥妥贴贴,真像他说的那样,你什么都不必带,带上我便好。 姜骥也享受被她依赖的滋味,娶个年岁小的妻子就是这般好,娇娇俏俏的有情趣,他也乐意照顾她。 金戈铁马他们几个下人一脸怨念地看着这夫妻俩含情脉脉,这夫妻俩倒是快活了,累死了他们这些下人。 金戈铁马是最累的,从离京那日起,他们就一直走在主子前头打理诸事,永远比主子前一日到达目的地,安排好食宿,打探好游玩路线,主子逛街时大包小包也是他们拎着,说是说游江南,只有两个主子在游,他们这些下人比上战场打仗还累。 初露和糯米两个丫鬟也好不到哪去,原本以为出门游玩是桩轻省活,结果她们白日里跟着主子到处跑,逛街买东西时倒也快活,但是主子逛完后便能回住处洗漱入睡,她们却还要忙里忙外,伺候主子睡下后还要整理买回来的东西,翌日又要比主子早起一阵,伺候主子起身,真是,在家里时底下有小丫头供她们差使,到了这外头什么都要她们做,早知道还不如留在家里呢。 最轻松的还是林一林二兄弟俩,他们是姜家的家卫,亦是姜骥的亲卫,此行带他们出来是保护主子安全的,两个主子都是微服出游,顶多钱财招人眼,那些想摸钱的小毛贼他们还不放在眼里,这沿途也风平浪静,也就逛街时会腾出一只手来拎些东西,对比起金戈铁马两个,他们过的是神仙日子。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姜骥论官商门道 婧儿忧丈夫官途 当清晨的第一抹微光刺破云层,沉静了不过几个时辰的帝都又喧闹起来,士农工商,上朝的上学的赶集的,都是要早起的,天刚刚亮就要出门,都不容易。 金童昨夜参加同僚应酬喝多了些,今日早起很是艰难,家里两个胖小子一大早便起来进食,吃完了便要找爹娘,金童夫妻俩还躺着没起身,奶娘便抱着他们过来了,王妃把孩子们放在床上逗弄,金童宿醉难清醒,被孩子们闹一闹便精神了。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王妃不允许他请假。 因着今日起晚了,金童早饭都来不及用,从桌上拿了两个包子便出门了,早上街道行人多,他嫌坐马车慢,骑马出门的。 十月的天已有些寒气了,他披了件夹绒的斗篷,脸上还有些凉意,途经天香楼时,见那处虽客人不多,却也门户大开,这样豪奢的酒楼,是早午晚都营业的,厨师也轮流值班,有擅长做大菜的,也有擅长做小点的,婧儿以前最爱这儿的桂花糕,他每每路过都要带一份给她,如今那丫头跟着姜骥去了江南散心,玩的乐不思蜀了,最近的一封信还是他们在金陵时写的,如今不晓得玩到哪里去了,天气渐凉,婧儿出京时没带厚衣裳,虽说南方不比北方严寒,可婧儿身子单薄,不能受一点儿风露的。 思及这些事情,金童心里又烦闷,想着再去找父皇说道说道,姜骥放假够久了,还不回来么? 皇帝倒是想让他回来,可人都不知道走哪儿去了,他能怎么找,传令给镇国公府,镇国公也找不到人,只能等到了时辰他们自个儿回来了。 姜骥夫妻俩此时正沉溺在温柔的水乡小镇里不问世事,在扬州呆了几日,姜骥带着婧儿去了姑苏,姑苏好山好水温柔秀气,婧儿果真爱极了这处,他们在寻了个小镇租了间小院住,一住便是半月。 姑苏的景点他们当然都游过了,寒山寺清幽雅谧,虎丘钟灵毓秀,拙政园狮子林是集江南园林之大成者,自然美不胜收,这两处都是私人园林,他们能进去可不容易,是姜骥找了他在姑苏行商的朋友,带着他们夫妻俩去赴园林主人的宴会,才得以一赏这巧夺天工的园林艺术。 皇家不缺园艺大师,建出来的园子也很不错,但京城那样风霜锋利的地界,再怎么引水筑园,人工所造就是比不得江南浑然天成的水乡景致,多了几分匠气,少了几分灵气。 听说姑苏还一家留园也很不错,姜骥没找到门路,他们便没进去,不过婧儿还是很满意,觉着她的夫君简直无所不能。 “你怎么哪儿都有朋友呀?” 在金陵时能找到侯卫华,同为官家子弟,认识也不算稀罕,他竟然还有商户朋友,倒让婧儿稀奇了。 姜骥偷偷告诉她“这些商户行商都要找靠山的,靠山硬便吃的开,官商勾结也不在少数,这也是朝中许多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咱们家在京里算是大户,自然有许多人投靠,若不然你以为我那些私产都是怎么来的?” 他是姜家下任家主,有些人投靠他们家不成,便会来找他,他当然也谨慎,轻易不应承人家,但商户里头也有些风姿不俗者,比京城那些二世祖纨绔子弟还强些,他结交一二也未尝不可。 婧儿嘟嘴睨着他“你和哪个奸商勾结了?” 看不出来啊,姜骥看起来端方公正,竟然也有假公济私的时候?听他说这话,一副官场老油条的模样,可和她心目中威武不能屈的盖世英雄有些不同。 “勾结谈不上,只是各取所需,我给他一些官场上的便利,他赚了钱孝敬些给我,也不碍什么事儿,这种事情家家都有。”除非他得罪了人,有人要治他们家,才会揪着这些来攻戡他,不过依着他们家如今的地位,除了上头那位,还真就没人治得了他。 这些事情婧儿不太懂,她虽有些政治敏感度,但官场内里门道她并不清楚,只是有些害怕,想起她幼年时父亲因为收了哪个商人的钱,被构陷收受贿赂卖官鬻爵,下到了大狱里,那时候母亲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和哥哥也很害怕,好在最终一家人都平安无事,只是父亲被罚了些钱,后来也慢慢补上了。 “阿骥,你可千万别做违纪犯法的事儿,就算你出身尊贵战功赫赫,也要谨慎行事,若你出了什么差错,父皇不会徇私的,你……” 姜骥忙抱住她亲了亲,安抚她不安的情绪“我不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御史整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可曾见他们弹劾过我什么?我自认为做的不错,没什么把柄能让人抓。” 婧儿曾经也以为姜骥是个极端方严谨的人,身上挑不出什么错处,谁人提起他不得竖个大拇指,说他是各世家同辈子弟里的领头羊,可今天姜骥这番话给她提了个醒儿,他不是没什么错处,只是行事高明不露痕迹,让人抓不到什么错处,这当然也有镇国公府如今如日中天的因素,没人敢抓他什么错处。 可若是,镇国公府出了差错呢?哥哥一直想拉拢姜家,姜家却半点不理人,若不是他们结了亲,只怕哥哥日后真登上了那个位子,心里对姜家还得有疙瘩,听说父皇当年夺位时也拉拢过如今的镇国公,他也是做纯臣保皇党,不肯妥协半分,可后来父皇登基,还是得供着姜家。 有个词叫功高震主,姜家如今功够高了吧。 大概真是女子外向,没嫁人之前,她事事为哥哥考虑,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能牺牲,嫁给姜骥都在她算计之中,可如今嫁给了姜骥,才相处不过月余,她便为他考虑了,甚至想到了日后若哥哥和姜骥利益冲突,她该站谁那边?应该不会有冲突吧,他们都足够爱她,就算为了她,也能和平相处吧。 对,就是这样。 姜骥抱着婧儿,没听她回他的话,心知她怕是在胡思乱想了,早知他就不提这些,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她安心玩乐享受便是,哪里需要操这个心,日后还是少同她提起官场上的事情,免得她担心。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口味大变为哪般 为是腹有麟儿来 姜骥夫妻俩在姑苏的小镇上住了半月,天气好时会去城中逛逛,若天气不好,秋雨绵绵的日子,夫妻俩依偎着坐在檐下看雨也能看半日。 婧儿带了把琴来,偶尔兴致来了,坐在窗边对着雨幕抚琴,不似在京里时每回弹琴必要净手焚香,来了这儿兴趣所至随手拨弄几下,更觉肆意轻快。 院子里的睡莲被雨打的乱颤,她会让人去支一把伞挡着,那地上不知到是哪里的蛤蟆被雨水冲了进来,跳到她脚边,将她吓了一跳,以前在御花园的池塘里也不是没看过青蛙,去城郊庄子上也看哥哥他们摸过泥鳅抓过蛤蟆,但以前只是远远看着,跳到她脚边来时将她吓了一跳,怎么长了一个这样的脑袋,和蛇头一般,看着怪瘆人的,浑身上下还长满了黑疙瘩,她知道蛤蟆有许多种类,都不咬人的,反而还吃害虫,是个好东西,可这个种类也太丑了吧。 姜骥揽着她后退些,让人进来将这东西赶走,金戈走进来,看到是只癞蛤蟆,想着女主人娇弱,怕这些玩意儿,便道“是只蟾蜍,这可是祥瑞,祥瑞进屋,想来是有好事要来了,可不能赶走了……” “不能赶走,还要把它供起来不成?快把它弄走,它都要跳到我脚上来了。” 婧儿躲在姜骥身后,看着金戈把那东西拿根小棍子赶出去了,她才敢出来,让糯米快来把地拖一拖,有些膈应呢。 不过她这会儿想起来膈应,到了晚上吃青蛙肉的时候便分外欢快,她是来这儿之后偶然吃过一次,只剃了大腿肉出来,加红椒青椒泡椒蒜仁爆炒,很有些辣味,婧儿向来口味清淡,但她以前跟着金童和婷姐儿等人混玩时也没少尝新鲜,她不太能吃辣,但许多辣味菜色也是极好吃的,那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美味,她若碰上了,冒着泪汗齐流也要偷偷吃个过瘾。 她当时不知这是青蛙,只是觉得肉质鲜美,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问了小二这是什么肉,他说是牛蛙肉,当时就把她恶心了一把,牛蛙?是蛤蟆? 糯米给她讲解了一下,“牛蛙不是蛤蟆,是比蛤蟆大很多的……蛤蟆,总之,青蛙您看过吧,牛蛙比青蛙还大,不过青蛙身上是青色的,牛蛙是土黑色的。” 婧儿想了一下,那不就跟蛤蟆差不多么?她竟然在吃蛤蟆?一想到那玩意儿在地上一蹦一蹦的,她便犯恶心,当时便干呕了几下。 但是她恶心过后,晚上回去想起来,躺在床上嘴里开始泛唾沫星子,忽略那东西的原型,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翌日她期期艾艾地和姜骥提起,说还想吃牛蛙,姜骥笑了她几句,便想法子给她买了一些来,顾忌着牛蛙相貌略丑,怕婧儿想到了又犯恶心,便给她寻了稍稍好看些的青蛙来,听人说青蛙肉比牛蛙肉还鲜美些,只是个头小,想凑齐一碗要费许多只,更别提这些贵人都是只吃腿上那一小块肉,其他地方都不要,要做满一碗不容易,不过姜骥出得起钱,这镇上的人家便都去捉青蛙,捉来卖给他们家。 姜骥他们是租住的农家小院,原本这儿就只有一对老夫妇,子媳们都出去做生意了,他们老两口住在乡下,定期会接到儿子汇来的银钱,老家这院子也修葺的很宽阔,夫妻俩不必外出做活计,便每日在屋里扣扣索索,将院子打理的很精致,种满了花花草草,金戈他们寻过来时,觉着这户人家淳朴,便租了他们的院子,也能给两个老人家额外添一笔收入。 姜骥他们一行人住进来后,这老夫妻两个便负责家里的洒扫做饭,老太太做的饭菜还挺合婧儿的口味,青蛙送来后她便开刀剃肉,看着这一只只鲜活的小东西被在她手里丧生,老人家有些不忍,这乡镇人家许多都会去捉鱼捉青蛙吃,有许多小孩儿也会去钓蛤蟆喂自家的鸡鸭,弱肉强食,这些小东西没人强,可不就得被人吃了嘛,但是这种吃法也太浪费了,就要人家一双大腿,其他地方都不要,得杀多少只青蛙才能满足那位的胃口啊。 老太太暗暗摇头,人家怎么过活她不好置喙,做好了便给那位贵客送去,婧儿吃着满意,便会给些赏钱,还让初露她们去学,日后回了京里还要做给她吃。 如果不是她某日夜间吃完青蛙后后又喝了些菊花凉茶,而后腹泻,泻了出血出来,她对这桩美食怕是罢不了了。 他们此行带了个太医出来,便是婧儿郡主府里养着的田太医,是个擅妇幼科的太医,婧儿拉了肚子后便请了他来看,这田太医沿途虽跟着他们,却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素日里他们出去玩,他也不跟着,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没他们年轻人精神,只每日窝在屋里研究医书,隔三差五给两个主子请请平安脉。他曾劝过郡主,近来吃的有些杂,寒热交替,对肠胃不好。郡主原先在宫里时也是极金贵的人,注重养生,如今一朝出笼,便有些放纵了,嘴上应着好,实则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毕竟还是年纪轻的姑娘,喜欢玩乐是天性,世子又凡事依着她,他老人家劝了几句,主子们不听也无法,这不如今吃坏了肚子,就知道来找他了。 结果他一诊脉,这岂止是吃坏了肚子,还隐隐有些滑脉,听郡主说泄出了血,他是清楚郡主的信期的,没这样快才是,难道是近来胡吃海喝信期紊乱了?他细问郡主,是怎么个疼法,是肚中肠胃疼,还是小腹宫房疼,郡主蜷在床上,说哪哪儿都疼。 时日尚浅,太医也不能确诊,只是先开了安胎止血的方子,就算不是有孕,吃这药顶多让郡主葵水闭塞,他日后再调理便是,可若真是怀了胎,他给开了别的药,可就出大问题了。 得知婧儿可能是怀孕了,夫妻俩都有些懵,他们这阵子纵情潇洒,似乎都忘了这个问题,他们是身体健康的年轻夫妇,没做避孕措施,怀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她这阵子常出门游逛,逛街一整天不带歇的,沿途各色小吃零嘴儿吃了不少,夜里又嬉闹到很晚,难怪如今肚子不舒坦了,人家怀胎都是小心翼翼的静养,她却到处混玩,如今动了胎气,孩子会不会不好? 姜骥亲亲她的额头,让她放轻松些,“不打紧的,咱们也没磕碰着,只是近来活跃了些而已,你看这乡下人家许多农妇怀了胎还要下地干活呢,你算养的娇贵了,多动动对孩子好,我们姜家的儿郎皮实的很,你不必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 虽太医还没确诊,但夫妻俩都做好了迎接新生儿的准备,姜骥已经有了一双子女,比婧儿镇定些,婧儿满心的担忧,后悔这阵子不该太放肆,早知当初应该多带些丫鬟婆子出来的,怎能听了姜骥的话,就带了两个丫鬟,太医虽上了年纪,毕竟是男子,如今伺候起来诸多不便。 。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异乡怀胎急返程 风波楚楚误归人 因着婧儿身子不舒坦,要卧床静养,接下来的行程便都取消了,杭州不去了,无锡绍兴也不去了,泉州更不能去了,就在这小镇上将养几日,待确诊了胎象,婧儿身子也利索些了,他们便返程,沿途走水路不那么颠簸,慢慢漂着,漂到了京城,姜骥也差不多要复职了。 婧儿有些遗憾,难得姜骥有这样长的假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游历,结果走到一半就被这孩子耽搁了,有些可惜,早知道她应该喝避子汤,回京之后再备孕,但是身边人不会赞同吧,喝避子汤毕竟有些伤身,她又不是小妾偏房,喝什么避子汤呢,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嘛,嫡出子女还是多多益善的。 在这小镇上住了半月,她也吃了几日药养着,日子越长太医便能确诊了,确实是怀了身孕,算算日子,他们成亲不久后就有了,跟着父母走了这么多路,日后想必是个能走四方的男孩儿。 确诊了身孕后,姜骥便开始打理回程事宜,还是包了大船回去,还是来时的这几个人,但行囊多了不少,都是婧儿来这个地界后购置的,婧儿还惦记着要给各人带礼物,让姜骥带着初露她们再去买一些。 姜骥愣住“你不是买了这许多东西么?分一些送人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我给自己买的,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我不舍得送给别人,送人礼物该送人家喜欢的,怎么能送自己喜欢的呢?” 听着是这么个理儿,姜骥便问“那他们都喜欢什么?” “你带着初露去,她知道我这边的亲朋都要买什么,你那边的亲朋便你自个儿斟酌了,你带着金戈他们去吧,他们应该知道。” 姜骥看着就是个不顾家的,估计回回出门都没想着要给家里带东西,便是带了,可能也是随意购置,各人送一份。 婧儿身子重,这给各人买礼物的事情就交给姜骥了,姜骥家里就这几个人,爹娘弟弟和一双子女,稍微买一些就好了,婧儿这边亲戚就多了,当然宫里也就这几个人,主要是郡公府人多,婧儿又是面面俱到的性子,买回来后便让初露和糯米去打包装箱,给谁的便贴上签子写谁的名字,回家后依次送出去。 给其他人的都只是稍微意思一下,在姑苏城中买些地方特产带回去便是,给金童一家的便装了一口大箱子,有许多还是在金陵时买的,婧儿逛街时看到了合适的就买下来,说这个哥哥肯定喜欢,这个送给嫂子,这个给面团兄弟俩。 大公主和二公主的东西也不少,都是将出阁的小姑娘,婧儿为她们购置了许多华服美饰,姑娘家哪有不喜欢这些的,皇后虽年纪大了,爱美之心也不减,婧儿估摸着她的审美爱好给她买了些衣饰摆件,给这母女三人花的钱最多,不过皇后开心了,日后都会补给她的。 光是打点这些礼物又忙了两日,待婧儿上了船,已经十月十八了,在船上又得漂十来日,待他们抵京时,已到十一月了,姜骥的两月假期早已过了。 姜骥给京中去了两封信,一封是给父母的家书,另一封夹在家书里头,是给皇帝的陈情书,请皇帝宽限些时候,婧儿有了身孕且怀相不好,他不能带着妻子奔波回京,也不放心撇下她先行。 皇帝倒是理解了,镇国公看了就要感慨一声儿女情长,姜骥头婚时,不久大周便和梁国开战了,姜骥新婚便上了战场,后来得知妻子怀胎,他也没回去关怀,定南出生时他还在战场上,如今到这个二婚妻子身上,他便脱不开身了,要陪护着她一路慢行回来,当然他们此行确实带的人手不多,郡主若出了什么差错,皇家饶不了他,他谨慎些也好,可姜骥成婚后这一桩桩一件件,让镇国公看出了他的放纵之态,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他的模样,和皇室荣养起来的驸马爷有何不同,哪里还有半分将帅世家子弟的风骨。 这事情镇国公夫妇都没有避着姜定南兄妹俩,晨曦知道了继母要生弟弟妹妹,瘪着嘴巴想哭,怕人家说她不孝顺,又不敢哭出来,心中更害怕爹带着继母和继母的孩子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姜定南牙关紧咬,那个女人就要有孩子了?真快,算算日子,他比这个孩子大十岁,不怕,他十五六岁就要开始接手家里的资源人脉了,那个孩子却还是个垂髫小儿,等这个小东西长成,他已经变得和父亲一样能顶天立地了,可以保护自己和妹妹,根本不怕那母子俩。 金童得知妹妹怀有身孕的消息,又想去找皇帝请假,他要去接妹妹回来,王妃劝住了他,“你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么?你认识哪艘船是他们的么?他们微服出游,可不会在船上挂郡主府或是国公府的旗帜,你和他们错过了也难说。” 金童道“那我在船上挂王府的旗帜,他们不就知道了?” 王妃扼腕,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希望丈夫能改改这意气用事的毛病,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怎能一直滞留后宅。 后来他还是没去成,王妃给他陈述利弊,去找皇帝说道,又是挨一顿骂罢了,皇帝不会让他去的,他只能派人每日在码头拉着王府的横幅巡游,婧儿若下船了,径直把人接到王府来,去姜家他不放心,那两个小崽子心思那样重,万一在婧儿怀胎期间做些什么,他可没有后悔药吃。 婧儿这胎也确实很难,初时不知道怀胎,没有禁口欲,也不曾静养,反而比素日里还更活泛放纵一些,已经有些伤着胎儿了,知晓怀孕后又要乘船回京,她来时是不晕船的,回程时大概是害喜,吃什么吐什么,每日躺在榻上奄奄一息,吐的肚子抽痛,她一度觉着自己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了,后悔死了这次仓惶出京。 如果说婚后还是孩子心性,好吃好玩便极满足,得知怀孕后她很快便融入了母亲的角色,游玩自然比不得孩子重要,她大概是个自私的母亲,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害了孩子。 。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滞留扬州借亲居 金童千里送行囊 太医不建议他们再赶路了,建议寻个安静地界让郡主静养一番,好歹让她胎满了三月再走,届时应该也不害喜了,胎也坐稳了,再看看走陆路还是水路。 只是如此一耗着,怕是过年都要在外头了,姜骥是长子嫡孙,过年祭祀什么的都要他出现,且年前还要述职,他本就放了长假,还延长了假期,若年前述职也不去,恐怕年后真没有他一席之地了。 国公爷给他去了信,让他们在扬州下船,他有一个堂妹随着丈夫在扬州任职,把婧儿送到他们家去暂住,姜骥先回来,好歹把年前要办的事情都料理妥当,年后再来接她。 这也是一种办法,可婧儿这样娇娇弱弱的,他怎么放心,此行婧儿就带了两个丫鬟,算上一个太医,就算他孤身回京,把金戈他们都留给婧儿,都是男子,怎么好近前伺候,那堂姑姜骥都没怎么见过,更别提婧儿,要住去陌生人家中,她身子又重,丈夫不在身边,怎么能安心。 姜骥都没和婧儿提过这话,只是在扬州下了船,婧儿如今的身子可不能再住客栈,诸事不便,镇国公也已经给那位堂妹去了信,派了人来码头接,姜骥便带着婧儿住到了堂姑家中。 镇国公的意思是让长子安置好了媳妇便回京来,结果他们夫妻俩一起住下了,气得他有火发不出,整日里沉着张脸,饭桌上姜骏都不敢多话了。 镇国公那位堂妹是庶出,早年嫁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二甲进士,那时老国公还在,国公府的姑娘,便是旁枝庶出,也还是金贵的,嫁了个年轻进士,婚后便放了外任,这么多年兢兢业业的攒资历,到如今也做了个布政使左参议,从四品的官,在扬州这地界算是肥缺,但长官同僚诸多,都不好伺候,要不怎么叫熬资历,都是这么熬的,在底下人眼里,他也是长官。 这郭参议娶了国公府的庶出姑娘,就算如今国公府分家都分了几轮了,他们年节时候还是会备不薄的礼送进京里,国公府也不好不收,收了就得回礼,双方一直都这么不咸不淡地走动着,但眼下就有了一个加深感情拉进距离的机会,这不,堂侄子带着新媳妇住进了他们家里,还要在他们家过年,此时不拉家常更待何时。 郭夫人提前几日便将家中打扫干净,给郡主收了个最舒适的院子出来,他们的住的是衙门后宅,地方不大,而且还有其他几家同僚的家眷也住在这儿,实则是很有些拥挤的,不过为了能让郡主满意,她将两老送去了客栈住着,将地方腾出来给郡主住。 婧儿事先是不知道这事的,只是觉得住在这衙门后宅有些吵闹,但她能感受到这位堂姑极力照拂她的心思,都记在心里,不曾提出什么不满,其他人家想来拜访她,她也都让堂姑拒了,只是堂姑家的表妹时常来看望她,同她说个没完。 郭夫人原以为她大侄子姜骥只是暂住几日便要离去,便让他去前院住了她儿子的屋子,将儿子赶去了和他爹住,但是姜骥住下来就不走了,惹得小儿子怨声载道,这位表哥什么时候走啊,他何时才能住回自己的屋子? 郭夫人训斥了儿子几句,让他莫要在客人面前带出不满来,姜骥也深知他们夫妻俩叨扰良多,给了不薄的借住费,郭大人夫妻俩再三推辞不过才收下了,只是待郡主更尽心些。 姜骥去了信往京城,说要在扬州过年,金童得信后立刻就开始安排,不仅将郡主府的原班人马都送了过去,还送了王妃产子时的产婆和燕喜嬷嬷,又向宫里再要了两个太医,补品药物也送了不少,虽然婧儿应该不会在外地产子,但他就是不安,又送了一队卫队去,装了一大船人物,赶在年前送到扬州去。 如此一来,郭大人的官邸可更住不下了,姜骥在扬州落脚后也开始寻访住宅,常住在亲戚家毕竟不好,更何况这衙门后宅许多人住在一处,挨挨挤挤的,听说姑母为了招待他们,把二老都送去了客栈住,这怎么好,倒让他们成了鸠占鹊巢喧宾夺主模样。 金童送来的人马赶在年前到了扬州,姜骥也找到了宅子,正好把这些人物都送过去,也让他们先去打理一下宅子,那是婧儿养胎的地方,可不能含糊了。婧儿在金陵和姑苏购置的那些东西,要带回京送给各人的,一开始姜骥便觉得累赘,后来她胎象不好,中途要停船休息,就更累赘了,恨不能全扔到大运河里去才好,婧儿爱惜钱财,不许他浪费了,都带来了这布政司衙门的后宅,让这小宅子更显拥挤,她到了这儿之后便把东西散出去不少,多数给了堂姑一家,下人也个个有赏,如今她要走,许多人还不舍呢。 姜骥找的宅子是城西一处三进的宅子,原来的主人也是官家,家中阔绰些,在扬州任职几年,便买了栋宅子,不似布政司衙门里那几家,原本都是寻常人家,便都住了官邸,挨挨挤挤的,有些矛盾,但也有市井人家的烟火气,各家的孩子打小都在一起玩,关系很不错的。 如今这官员年终考核得了优,来年要升迁的,要离了这扬州城,便想将宅子卖了,正好姜骥夫妻俩滞留扬州,双方一拍即合,姜骥看了屋子觉着还好,也是出手阔绰懒怠讲价的人,当场便付了定金,余下的让对方进京之后去国公府讨,他此行出来,身上带的银钱不少,但沿途花销也不小,没想到要买宅子,手头的钱还得留着,防着路上还有哪处需要花钱的。 金童送来的一大船东西很齐全,大到床榻妆台衣橱被褥,小到衣裳鞋袜面巾子,全是从婧儿郡主府里搬出来的,和搬家一般,王妃说孕妇最忌心神不宁,虽是在外头,睡着自个儿的熟悉的床铺,枕着用惯了的枕头,便能睡的舒坦些,因此虽这宅子仓促入住,都来不及推倒重修,但婧儿躺在床上拉上帐幔,便如回了自个儿家中一般。 莲子和榴花她们也过来了,将婧儿的起居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再是以前初露和糯米两人忙里忙外兵荒马乱,她们见面时都说,这主仆几人都瘦了,明明是出门游玩,怎么整的跟逃荒一般。婧儿也叹气,早知她这胎如此折腾,当初就应该留在姑苏过年,总好过如今半道下船,在扬州仓促定居,虽然扬州也不错,但她更爱姑苏,便是要买宅子,也要买在姑苏才是。 。 正文 第三百章 江南风雪含春意 夫妻窗边话家常 人都说江南水乡气候宜人,婧儿以前在书上看的,也以为南方的冬日是不冷的,她此行只带了几件单薄衣裳出来,没成想出京时还是秋高气爽,在外头耗到了银装素裹。 南方的冬日也是下雪的,不仅下,下的还不小,但京城的雪是沙雪,从天上倾盆而下,一会儿地上就厚厚一层,南方的雪是棉雪,如棉絮一般温温柔柔地落下来,落在常年不败的绿植上,落进婉转叮咚的小溪里,但江南这小桥流水是不结冰的,反而每日早上还有温热的雾气覆在水面,屋檐下早起却有冰凌,姜骥说,南方的雪不够冷,冻不住这溪流里的活水。 婧儿裹着厚重的狐裘靠在美人榻上,外头在下雪,若是在京城时,她会披着斗篷出去踏雪寻梅,来了这江南,即使是冬日里也不缺绿景红妆,可她却出不得门了,不仅是因着她身子虚弱要静养,这南方的冬天也分外难熬,北方气候干冷,穿厚了衣裳便成,南方是湿冷,穿多少层衣裳都挡不住这股湿寒之气往骨头缝里钻,她一个冬天都不敢出门。 屋里燃了银丝碳,南方没有地龙,只能烧碳了,即便银丝碳已经尽可能少烟雾了,还是得时常开屋子通通风,她在屋里闷的慌,开窗时便想去窗边透透气,姜骥将她拥紧一些,帽子也给她盖严实了,只留一张嘴一只鼻子一双眼睛在外头,抱着她在窗边看一会儿,冷风灌进她鼻子里,她捂着鼻子喊疼,似乎要将她的鼻子都冻掉了,姜骥毫不嫌弃地亲吻她的鼻子,用嘴中热气暖她,姜骥是极爱她的吧,她想。 姜骥不许她多吹风,透了口气便成了,很快又关上了窗户,屋里萦绕着一股温暖燥意,熏的人眼睛疼,眼睛疼便想眯着,却又睡不着,总之哪哪儿都不舒坦,不知道是她怀孕了分外矫情,还是人人都有此般不适。 大概人人都有,但只有她一人表现出来罢了,姜骥不是娇气男儿,其他下人也不敢抱怨,快过年了,他们要在这临时的宅子里布置些东西,只有主子夫妻二人,不必祭祖,不必送年礼,新年也不必招待亲友,只一个堂姑家要走动一二,便少了许多活计。只洒扫灶台做顿年夜饭便是,对比起附近人家热热闹闹的,他们家总有几分冷清。 姜骥这个大男人,每日陪着妻子在家中静坐,她醒着时他便陪她说说话看看书,她睡下了他便在家里各处视察,忙些琐碎事情,成了管家一般,婧儿有些歉意,姜骥本该是外头翱翔的雄鹰,可不是陪着她做一对娇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是不是耽搁他了。 “阿骥,你是不是无聊透了,每日陪着我,很无聊是不是?你想不想回京?” 姜骥觉着她又在胡思乱想,不敢再说让她多思多虑的话,“怎会,我前头这些年,一直都忙碌的很,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多陪陪你和孩子,加深些夫妻感情和父子之情,待我闲过了这一阵,回了京里怕是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到时怕你埋怨我不顾家。” 婧儿摸摸小腹,孩子是九月份怀上的,如今已满三月了,害喜之状近来褪减了许多,但临近年关,大运河上的船只都停运了,就算姜骥出高价雇船,漂到京城也是新年里了,更何况婧儿刚舒坦些,姜骥实在不忍折腾她,再养养吧,好歹等出了正月再走。 太医的意思是让婧儿养到开春再走,二三月份草长莺飞的时候,届时婧儿腹中胎儿五六月,已经很稳了,又还没到临盆的时候,那时候天气也好,适宜赶路。 可姜骥等不了这么久,从八月份成婚前几日放婚假,一直放到如今,都四个月了,还要再等到来年开春了再回去,军中真没他站脚的地儿了,他是禁卫军的副统领,这个位置多的是人眼红,哪有统领一年半载不上任的呢?便是他真有不得已的理由,皇帝也会另觅良材,没道理空置着重要职位等他回来。 他虽是国公府的世子,但父亲还没退下来,他是不能再进一步的,如今朝廷也无甚战事,北疆和沿海都只需驻守无需进攻,以及各地有些匪寇需要剿灭,偶尔会出个外任,这样的太平盛世,实则就是武将没落文臣兴盛的时候,皇帝提拔年轻进士,对朝中武官不比以前看重,开国那些勋贵之家,如今都没落了,还拿得出手的也就姜家和林家,泰宁候府前几年也还好,近两年老侯爷身子不行了,满朝的人都翘首以待,看皇帝会不会降他们家的爵。 而他这个国公府的世子,以前参与灭梁之战积累了几分军功,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不会降他们家的爵,他又娶了皇帝的养女,锦上添花,似乎是可以笑看其他各家在泥潭中挣扎,京中这些勋贵之家,下一代就剩他们姜家辉煌了。 君主不会允许朝中任何一个家族一直辉煌下去的,到了定南手里,他们家就该没落了,婧儿嫁进来天然就与定南敌对,日后无论谁做皇帝,都会扶持婧儿的孩子来打压定南,他事先就预知了这种情况,但还是娶了她,便不是她,皇室也会有别的打压手段,那还不如是她。 但他还是希望婧儿能生个女孩儿,避免了许多事端,他会很疼这个女儿,像疼爱她的母亲一样。 婧儿曾经问过他“你希望我生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女孩儿,长的像你,我看了就喜欢,她一定是最幸福的姑娘,被父母的爱浓浓包围着。” 婧儿说“我想先生个男孩儿,再给他生个妹妹,就像我和哥哥一样,我们的女儿不仅要被父母的疼爱包裹着,还有哥哥的疼爱,这样才足够幸福嘛。” 姜骥说嘴接了一句“她已经有哥哥了呀,定南也很疼妹妹。” 婧儿垂着眼帘笑得温淡疏离“定南确实是个好哥哥,他是晨曦的好哥哥,但不一定是我女儿的。” 继室子女和原配子女的矛盾是与生俱来的,婧儿从没想过让姜定南保护她的孩子,只是姜骥似乎还抱有期望,待她大着肚子回了姜家之后,那兄妹俩的态度会让他明白的。 姜骥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夫妻俩都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好在下人很快端了燕窝过来,姜骥接过来亲自喂她,方才那一会儿的隔阂好似不复存在了,夫妻俩还是这般恩爱甜蜜。 () 。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异乡年景略平淡 平淡是福再难有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家家新桃换旧符,户户门口堆红屑,巷口谁家小童,左手年糕右手鞭炮,见了人便拜个年问个好,满载红包糖果而归。 姜骥夫妻俩独门独户地在外头过年,也不想太寒酸了,让人买了些年货,有邻家虎头虎脑的小孩儿,瞧见这户新搬来的人家阔气,一大早便在这家门口晃悠,见姜骥出来,便围上来拜年恭喜,姜骥也即将再度为父,想着为未出世的孩儿积些福祉,便让这些孩子等着,他出来没带够红包,让下人去内院取些出来,他给这些孩子分一些。 这附近住的人家,有官家也有商户,姜骥夫妻俩原本是微服出游,但在扬州下船后住进了布政司的衙门后宅里,许多人家便知道了他们的踪迹,后来金童又送了一大船东西来,不曾避人耳目,扬州就这么大,人人都知道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带着新娶的郡主媳妇在扬州下榻了。 姜骥以婧儿要养胎为由拒绝了所有的应酬,不许人上门来,他也不出去,婧儿总是有些虚泛,姜骥一刻不在她便害怕,她以前不是这样胆小如鼠的性子,只是怀了孩子滞留异乡,这一波三折的,竟是没一桩顺遂事儿,她很担心。 姜骏深知婧儿心中彷徨,一直也极力照拂她的情绪,心中也有些自责,他还是大意了,他是可以天为盖地为庐,走哪儿住哪儿,婧儿不一样,她从没出过远门,这回跟着他仓促出京,原本是好好的游玩嬉戏,到后来变成了逃难一般,还绊在这儿走不动了,大概女人家怀了孕便有些神神叨叨的,她说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阻了她的脚步,不许她回京?那天有只蟾蜍跳进她屋子里,金戈说那是祥瑞,却被她赶走了,她不仅赶走了,还吃了它那么多同类,是不是它们来报仇了? 婧儿越说越邪门,姜骥抱着她哄了又哄,“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青蛙吃虫子,虫子难道不是生灵?它们也吃了这么多生灵,就不怕这些小虫子去找它们?咱们不仅吃青蛙,还吃各种禽类,鸡鸭猪羊尸体能堆多高,若都化为冤魂来找人报仇,人都死绝了。咱们又不是佛门中人,佛门中人吃素清修固然值得尊敬,但大多数人还是重口腹之欲的,你以前吃肉不也吃的顺心如意么?怎么如今怀了孩子便不自在了呢?” 大概是女子为母之后便分外悲天悯人,觉着万物有灵,恨不能每日去佛前忏悔以前罪孽,若不是怀胎期间要滋补,她怕是要吃素忌口。 因着婧儿这样的状况,姜骥夫妻俩关起门来过年,新年期间扬州的各家官员下了拜帖,他们也婉拒了,只有堂姑一家能进他们家的门,郭夫人邀了他们除夕夜去吃团员饭,他们没应,道是婧儿不喜颠簸,但是新年里头,姜骥作为晚辈要去给长辈拜年,他想着快去快回,怕婧儿在家中不安,没成想一出门便被一群孩童绊住了脚,这些孩子里有几个特别活泼伶俐的,缠着他说了好些话,问里头的夫人好不好,什么时候生小孩儿,待小孩儿出生了,他们带着小孩儿玩。 这些孩子应该被家里教导过,见了人要说吉祥话,可能也知道这大宅子里住的是家贵人,一大早便来讨喜了,姜骥也愿意和这些孩子说话,和他们一起站在门口等下人拿红包糖果出来,人人都分够了,手拉着手去别家讨喜,他才轻笑一声,坐上了马车去郭家拜年。 他们也只有这一家亲戚需要走动的,姜骥想着早走完早踏实,初一就去了,接下来的日子便可在家中安心陪伴妻儿。 郭夫人留了他吃午饭,他道放心不下家中妻儿,想早些回去,在郭家借住的那段日子,郭家众人都见识了姜骥如何宠妻,连郭家姑娘都羡慕郡主表嫂好福气,表哥看着凶,对人人都冷脸,只对表嫂笑意温柔,若是她日后也能嫁个这样的夫婿便好了。 婧儿倒不是就离不了人了,姜骥离开一阵子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时婧儿正坐在膳桌旁吃补品,见他回来,便让下人摆膳,婧儿如今是饿了就吃,吃的零散,姜骥还是照常的一日三餐,偶尔两人用餐时程碰上了,便一起吃。 姜骥捏捏婧儿渐圆润些的脸颊,前阵子害喜她瘦的不成样子,如今安稳下来日日进补,终于圆润了些,看她这小身板,指望她像她嫂子一般生双生子是不能了,要如她的意生一对兄妹,她便要受两回生育之苦了。 初六的时候郭夫人带着一双儿女来了婧儿他们府里,原本让这姐弟俩自个儿来,他们不敢,郭夫人也怕婧儿他们小夫妻府里没个章程,便跟来看看,结果倒是她多虑了,虽府里只有这两个年轻主子,下人却有几十个,有伶俐轻快的小丫鬟,也有沉稳老练的大丫鬟,还有管事的嬷嬷,大多都围在后院,前院基本上没人,只有洒扫的下人会去前头例行打扫,还有在府里各处巡逻的卫队,将这一座三进的小院子围的铁桶一般。 郭夫人咂舌,真是同人不同命,别说是前头的世子夫人怀胎时丈夫在战场,自个儿还得在家中伺候婆母,便是如今的国公夫人,她的那位堂嫂,当年怀着姜骥时,也要操持一家老小,也就这位,被众人捧着不沾一点儿灰尘,当然最重要还是嫁的好,丈夫心疼,否则娘家再怎么得势,这滞留在外,娘家人远水救不了近火,丈夫再不贴心,日子还是苦。祥郡王再怎么心疼妹妹也只能送这一船东西来,人却到不了,谁还没有自个儿的事情呢,他家里也还一对襁褓之中的儿子,他若走了,家里又何尝不是妇孺无依。 婧儿在扬州养了有一个月了,如今腹中还算舒坦,她和姜骥商议过了,待出了十五,寻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便启程回京吧,堂姑这阵子照顾他们良多,他们留了堂姑一家用饭,说好了走后这宅子里许多东西带不走,他们看中了什么,尽管来拿,另外婧儿沿途买的那些东西,以及金童送来的物品,她又分了一份出来送给堂姑家,也算尽了谢意。 () 。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夫妻抵京众望归 阔别半年情更切 立春,莺始鸣,草初长,东风解意。 姜骥夫妻俩便挑在立春后的两日动身,彼时刚过了元宵,正是众人猫完了冬要出门活动的时候,码头热闹的很,姜骥包了一辆大船,从早上便往码头送东西,一直到黄昏时候船才发动,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这是哪家大官搬家么?真气派。” 有消息灵通者便为其解惑“岂止是大官,这家的男主人是勋贵子弟,女主人还是皇家女呢,阵仗怎么能不大。” 在一派议论声里,姜骥夫妻俩坐上了北上的大船,这次终于一帆风顺,借着从南到北的风,一路将他们送到了京城。抵京这日,祥郡王府和国公府都派了人来接,婧儿被姜骥搀扶着从船舱出来,看到阔别小半年的哥哥,眼里有些湿意。 金童跳到了甲板上去牵她,狠狠捏了捏她的手,“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我很惦记你。” 婧儿眼睛红了,“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金童叹了口气,没忍责怪她,想将婧儿接到王府去,看姜骥亦步亦趋跟着,问他“你要先回家去吧?你离京多日,想必回来了要料理许多事情,一时半会儿都不得空,婧儿先去我那儿住着,我会照顾好她。” 他不放心婧儿留在姜家,那一家人除了姜骥都不靠谱,姜骥也不靠谱,若是个靠谱的,就不会带着婧儿仓促离京,在外头磨了半年才回来,他只觉恍如隔世,明明婧儿离京时还是鲜活明媚的少女姿态,如今便成了身怀六甲的妇人,他尚难接受这个转变。 姜骥不好答,只问婧儿的意思,婧儿当然是跟着他,成婚几日便离京游玩,在外头玩了小半年才回来,一回来便住去娘家,于夫家来说,她这个娶了半年的媳妇竟是才见过几面,成何体统,更何况子女远游回来当然得先拜见父母,便她不把国公夫妇当父母,礼数上总不能出错。 “我也离京半年了,还是得先回家料理琐事,你瞧这一船的东西,有你送来的,也有我沿途购置的,还有给你们带的地方特产,都要清出来的。” 金童觉着这些都是琐事,怎么能比得上他们叙亲情重要,可婧儿就是不接他的茬,让他备受打击,果然是嫁给别人家了,丈夫比哥哥还亲了。 姜家派的是姜骏来接,今日原本是他上职的日子,但国公府听说金童请了假去接妹妹,怕他又叨叨他们家不重视新媳妇,便让姜骏也请假去接,可算重视了吧。 姜骏也许久未见哥嫂了,尤其是看到婧儿已经显怀的肚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姑娘,如今也要为人母了,时光过的真快。 “阿骏,你也快成亲了吧,婚礼料理的如何了?我这半年都没在京里,也没帮上什么忙。” 姜骏和林长玉的婚事在三月,他们已经定亲多年了,王夫人很不满这桩亲事,但是林家姑娘都等了姜骏这么多年了,她若悔亲,姜家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国公爷也不许她做这般没体统的事儿,她看好的娘家侄女也已经另嫁他人的,她只得认下了这个儿媳妇。因着要忙幼子的亲事,长子带着郡主怀胎在外,她也没做什么表示,她已经让由着长子对媳妇呵护备至了,还要如何,要她这把老骨头赶去扬州伺候不成?其余俗物祥郡王府都备好了,她还操的什么心,宫里不也没什么表示嘛。 可能是即将成家的缘故,姜骏也沉稳了不少,这回来接哥嫂,不再似以前咋咋呼呼的,指挥下人搬行李井然有序,姜骥看了也欣慰几分,弟弟总算有了个大人模样。 “要你帮什么忙,你好生养胎,定南和晨曦都大了,日后我有了孩子,和他们玩不到一块儿,还是你肚子里的能和他们一起玩。”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婧儿轻笑未语,坐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金童骑着马跟她一起去,他要跟着去看看才放心,确保妹妹安心住下了,他才能回来。 国公府开了大门迎他们回来,倒不是为了迎这几个主子,便是自家人,寻常回家走侧门便是,婧儿嫁进来时也是走的大门,这便够了,这回开大门是为了迎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外头怀上的孩子,如今才算回家认门,理应开个大门让他进来的,不仅开了大门,还放了一串好长的炮竹,姜骥捂着婧儿的耳朵进门,姜定南兄妹俩站在门口迎接父亲带着有孕的继母回来,看到父亲和继母夫妻恩爱的模样,他们实在是很难笑出来。 金童瞥了眼这兄妹俩,心中警戒更重,待会儿要好好敲打婧儿身边的下人,国公府的下人来郡主府,要好生检查,这兄妹俩过来更是要防着,有些时候小孩子发泄不满的手段简单粗暴,不比大人弯弯绕绕,婧儿和他们碰不起的。 王夫人在正院等他们,还特意换了身待客的衣裳,换上后又觉着不对,那是她的子媳,随意见面就是,要换什么衣裳啊,皆因这儿媳不把自个儿当姜家人看,嫁了进来也还把自己当皇家女,来国公府跟做客一般。 换都换了,她也懒得再换回去,只是刻意候着他们也太抬举了,便让人把姜骏成亲的礼单拿来,她看看再添减些什么。 前院响起了鞭炮声,她便知道是老大两口子回来了,让人上好茶,听下人说祥郡王也来了,便让人换了上贡的茶叶,把郡主喜欢的桂花糕茯苓糕都摆上,免得又说她苛待了他妹妹。 王夫人端坐在待客的外间里,听到外头一阵响动,帘子被下人打起来,姜骥搀着妻子率先进来,一进来便先给老娘磕了个头,道不孝儿回来了,姜骥一跪下去金童立刻就接了他的手扶住妹妹,他是绝不许妹妹跪下行礼的。婧儿看了他一眼,微微屈膝向王夫人请了个安,本来嘛,以她的身份来说,不是什么重要场合,不必对公婆行跪拜礼,她如今还怀着孕,婆母更不会苛责她才对。 王夫人哪敢苛责她啊,让他们都坐下,问候了几句儿媳怀相如何,便没什么话好说了,让姜骥带着媳妇回他们自个儿屋里。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归家晚宴食无味 一家吃饭两家人 人都走了,屋里便只剩下姜定南兄妹俩一脸落寞,王夫人将一对孙儿揽到身边来,不必他们说,她就知道他们在惦记什么。 “郡主怀着孩子难受,你们爹紧张些也是难免,并非不疼你们了,晚上他过来吃饭,问问他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好玩的回来?”带了一船东西回来,不会没有给两个孩子的吧。 姜定南暗暗白眼,晚上会不会来吃饭还不知道呢。 姜骥一行人往郡主府去,踏进了郡主府的地界,婧儿松了口气,虽她在这儿住的不久,但回来了就是踏实,再没有以前漂泊异乡彷徨无依之感,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着浣翠居的模样来建的,是她理想中的家园,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儿就是她真正的家了。 春日伊始,郡主府的小园子被打理的很好,过了一冬的枯草落叶被清理干净,准备迎接新一轮春意。园子里乍一看四处光秃秃的,近看才有新鲜,那花圃边的小草冒了绿尖儿,树枝抽了嫩黄小芽,是春日的讯息。 郡主府修葺了一年才完工,修葺完后主人不过进来住了几夜,便又空置了半年,于这府中的许多下人来说,他们好似被发配边疆,来了个鸟不拉屎的地界。 若不是新荷留了下来看院子,将这些心浮气躁的下人都收拾的妥当,婧儿回来还看不到这样舒适的环境,新荷是有许多小毛病,但也有其过人之处,否则婧儿不会忍了她二十年。 婧儿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一回来便要卸货收整,各处乒呤乓啷摔摔打打的,扰的婧儿想睡个觉都不安生,金童说她“让你跟我去王府你又不去,为这些俗事操劳些什么!” 婧儿无奈轻笑“你可以不必操劳这些俗事,嫂子会帮你操持,我若不操劳,谁还能来帮我?” 便是有这么些伶俐的下人在,许多事情她们也要汇报了主子才敢做主,婧儿给金童一家买了许多东西,让他这便带走,她省得再入库了。 “你呀,自个儿身子都累成什么样了,还惦记着这些,你便是什么都没买,谁还能怪你不成?” “那我买的时候身子还没重嘛,后来觉着不好了,买都买了,还能都扔了不成?倒是我在金陵买了许多衣裳首饰,想着去年冬日,今年春日夏日,都能穿的,现在肚子大了,穿不上了,都得便宜了玉女和婉婉。” 那些都是年轻姑娘的样式,她生了孩子后就真是妇人模样了,那些姑娘服饰怕是不太适合了,唉,惆怅呐,她怎么就当娘了。 金童留在郡主府帮着操持了半日,让姜骥去忙他的,姜骥把他买给家人的东西拿了出来,亲自送到主院去,做他的孝子慈父,姜骏则回了五城兵马司的衙门里,他算是个爱岗敬业的好官,轻易不辍职的。金童便在郡主府里忙里忙外,陪着婧儿说说话,陪她吃了一顿午饭,到下午这些琐事都理的差不多了,婧儿犯困睡了一觉,睡醒后便不见他了,连同她买的那一箱子东西也不见了。 晚膳前姜骥回来了,叫她一起去正院吃饭,阔别小半年,一家人吃一顿饭也是要的,也顺便给公爹请个晚安。 初春的夜里寒气很重,婧儿披了件香狸皮斗篷,坐着软轿去的,姜骥还是跟在轿下走,婧儿问他坐不坐,他觉着一个大男人坐软轿怪怪的,不肯坐,婧儿眼眸一凝,蕴起几分雾气,姜骥便软了,钻进了不算大的软轿里,夫妻俩挨挤在一处,他怕婧儿被挤着不舒服,干脆将她抱到了腿上坐着,侧过身来坐,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往里侧揽,他是觉着坐这种软轿晃晃悠悠的,脚不沾地,更不踏实呢,还不如走路,但婧儿享受,他便陪着吧。 婧儿如今怀胎五月,穿着厚重的衣裳看不太出来,但姜骥好生搀扶着她,她一手覆在肚腹上,便让人看出孕态来,王夫人暗暗讥哨,谁还没怀过胎生过子不成?她生了姜骥姜骏兄弟俩,前头的平氏也生了定南兄妹俩,也没谁像她这么金贵,看她如今不施粉黛便琼脂玉面,可见这胎是个姑娘,得意个什么劲儿呢。 王夫人有了长孙和长孙女,婧儿生什么她都不在乎,当然姜骥日后要承爵的,还是得多几个儿子,就定南一根独苗太单薄了,姜骥都有个亲弟弟帮扶呢,但婧儿生的又不是定南的同胞弟弟,恐怕日后不和他同心,还会争利,如此,婧儿还是生个女儿吧,日后再让姜骥添两个庶子,算了,庶子要来干什么,只会分了嫡枝的资源,还是让定南早日成亲,多生几个嫡子,才是兴家之道。 婧儿倒不知王夫人心中所想如此丰富,她进门后对两位长辈请了安,便坐下用饭了,桌上菜色不错,想来是姜骥特意交代了厨下做合她口味的膳食,王夫人也没因着她怀胎就优待什么,只姜骥殷勤,给她舀汤喝,给她挑鱼刺,姜骏想夹一筷子酱香鸭胸肉给她吃,被姜骥制止了,说婧儿怀胎后不喜吃这些油腻之物。 姜骏讷讷地收回了筷子,将鸭肉送进了自己嘴里,都嚼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了。 饭桌上有姜骥对妻子呵护备至,王夫人便不必装贤良婆母了,没怎么关怀她的肚子,倒是对幼子的亲事颇为上心,说了婚事章程喜糖喜饼,但其他人也只是听着,插不上嘴,婧儿只顾着吃,也不接话,倒让王夫人讨了个没趣,真是,以前没分家时,她说话绝不冷场,哪像如今,她说她的,各人做各人的。 到晚饭结束后,一家人要坐着说会儿话,婧儿在这儿气氛也不妙,稍歇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姜骥自然是陪着她的,走前报备了明日要进宫的事情,她离京几月,也要回娘家看看给各人带的礼物还得送去呢。 镇国公夫妇让她尽管去,这夫妻俩走后,屋里便安静下来,姜骏也坐不住了,很快便告辞,剩下两个孩子,又是一副可怜相,以前婧儿不来吃晚饭时,他们一家人吃饭其乐融融的,真是煞风景,她日后还是别来了,大家吃着都不开心。 顶点 。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出阁日长渐拘谨 言谈欢笑不由衷 婧儿回家的翌日便去了宫里,出嫁小半年再回去,没有回娘家的喜悦,反而更陌生了,她虽在这座宫殿里住了十九年,但从来都没有归属感,住了再久,还是寄人篱下。 姜骥陪着她去给皇后请了个安,便去找皇帝陈情了,皇后关怀了几句她的孕事,她道一切都好,大公主和二公主小半年没见她,一时也有些拘谨,她们原本也不是亲密无间的姐妹,直到她将给众人买的礼物分配出来,才吸引了她们的目光,几个女人才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正当妙龄,婧儿这个做姐姐的可是很大方的,出门在外也不忘给她们买东西,还给大公主买了一株成色很好的珊瑚树,出阁时当嫁妆摆着好看。 “难为你身子重还想着她们,这么多东西搬上搬下多麻烦,京城也不是没的卖。” “京城虽有,可我难得出门一趟,看了什么都想买,觉着外头的月亮都更圆一些。” 二公主便问她江南风景如何,是不是如诗书上描绘的一般温柔秀丽,问她这半年都去了哪里,婧儿和她说了几句,觉着皇后不大喜欢听,便没细说。 “还是姐姐有福气,姐夫看着面冷,对姐姐真好,李大人对大姐也很好。” 大公主垂着眼帘没说话,皇后笑道“婉婉想嫁人了?你放心,我必会给你寻一个不逊色于你两个姐夫的如意郎君。” 李玉麟是他们家众人都看中了的女婿,赐婚之后表现也不错,如今在翰林院当差,时常在御前行走,为皇帝起草文书,是天子近臣,偶尔还会跟着皇帝来坤仪宫吃饭,皇后便会把大公主叫来,让他们未婚夫妻拉拉感情。 大公主对这桩婚事有些被动,她说不上多喜欢李玉麟,只是大家都觉着他好,她也挑不出错来,对李玉麟也不反感,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对方也喜欢她,不嫌弃她断了一只手,她能有什么异议,便嫁了他吧,姐姐婚前和姜家世子也无感情,嫁过去后蜜里调油晃瞎了多少人的眼,一完婚便出京玩了半年,如今怀着孩子回来,实在是幸福美满。 她以后也会这么幸福吧。 婧儿离京许久才回来,中午皇帝带着金童和姜骥,以及准女婿李玉麟一同过来吃午饭,难得热闹了一回,皇后让厨下多做些菜,又惦记金童家里两个孩子,“早知你们都要来,便让王妃把孩子也带来,我有段日子没见面团他们了。” 祥郡王府两个孩子将满十个月了,如今真是养得玉团子一般,每回带进来宫来,帝后和二公主都爱不释手,大公主虽不能抱他们,却也愿意捏捏他们亲亲他们,真是讨喜的两个小家伙。 婧儿也很想念他们,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也觉着这胎可能是姑娘,娇娇弱弱的,她不能给女儿生个哥哥,便让面团兄弟俩来守护他们的妹妹吧,他们会像哥哥疼她一样疼她的孩子。 “母后若惦记了,我下午让王妃带来,晚上再到这儿蹭一顿饭吃。” 皇后巴不得两个孩子近前来,“莫说是吃晚饭了,在宫里住多久都成,快去通知王妃,婧儿,你也留在宫里住几日吧,多和面团兄弟俩亲香亲香,给你肚里的孩子招个好运,你许久没见他们,他们肯定都不记得你了。” 婧儿本来是不想在宫里留宿的,听皇后说起面团和豆包,她便不舍了,看了眼姜骥,后者对她笑笑,她便应下了。 二公主笑得开怀“我也喜欢的紧,等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就能和豆包他们做伴儿,咱们家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她这一句话,又惹得帝后喜色凝滞,哪里是他们家的热闹,家里几个姑娘都出阁了,面团兄弟俩住在王府,婧儿的孩子住在郡主府,根本就不是他们家的人,宫里就剩他们一群孤寡老人,儿女都回来聚会时是热闹,热闹过了各人回各家,便是加倍的冷清。 席上顿时冷清下来,二公主后知后觉她说错了话,低着头有些不安,李玉麟笑言了一句“父皇母后若是不舍两个小兄弟,留他们在宫里长住便是,皇子所那样多空地儿,空置着也是浪费。” 金童淡淡看了他一眼,也笑“远香近臭,隔几日见一面倍觉亲香,若是日日都在眼前,怕他们太过吵闹烦人,父皇母后该头疼了,我有时下职了都要在外头躲到天黑才回去。” 婧儿笑眯眯地调侃他“你这样可不成,让嫂子多操劳。” 金童笑言“王妃贤惠嘛,要不怎么说家有贤良主母能富三代呢。” 姜骥全程不置一词,只看着婧儿眼含笑意,婧儿偶尔看向他,美眸流转眼含蜜意,让人一看便觉出这是一对爱侣。 大公主低头舀汤喝,对于他们的话题,她插不上嘴,大多数时候格格不入,明明这是她的家里。 李玉麟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汤匙拿下来,将里头一根细小近透明的鱼刺挑了出来,“注意些,别扎着了。” 给大公主布菜的宫女立刻跪了下来告罪,皇后剜了她一眼,让她去外头跪着,伺候主子都不当心,要她何用。转过头来看李玉麟又更加顺眼了,吃饭都时时关注着玉女,是真爱无疑了。 那厢姜骥对妻子也是无微不至,他不怎么说话,却把布菜宫人的活计都抢了,婧儿碗里就没空过。帝后看了都欣慰,他们家的姑娘都嫁的不错。 金童见二公主没人照顾,便给她夹了一撮糖醋小鱼干,“喏,你爱吃的,现在可没人限着你吃了。” 二公主小时候也和所有孩童一样喜欢吃糖糕零嘴儿,跟着祖母长大的孩子总是会受到更多溺爱,换牙时吃多了糖还长了虫牙,后来她跟了宁贵妃,便被限制了,让她过了好几年修身养性的日子,务必要向婧儿姐姐看齐,她如今倒也长的不错,婧儿出阁之后皇室的门面就是她了,至于大公主,直接越过不提。 “可我现在不爱吃小鱼干了。” 金童成家的时候二公主还未长成,这几年已从一个懵懂孩童长成了怀春少女,喜好有所改变也是常情,金童和她接触的时候不比婧儿和大公主多,对她了解不深,只是习惯了照顾家里人。 “那你喜欢吃什么,你这回跟我说了,我便记着,日后她们再有人夹菜时,我便来给你夹,以免你眼巴巴看着。” 二公主俏皮一笑“是因为大嫂没来,你才能想到给我夹吧!” 金童无奈摇头轻笑,这丫头也越来越活泛了。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家有两宝乐事多 金童为父童心重 王妃是在家里睡过午觉后才带着孩子进宫来的,面团兄弟俩原也是吃饱睡足了才出门的,坐在马车上一直去抓帘子,想看看外头的风景,王妃让他们看了,这便不得了了,闹着要下车走,不答应就嚎给你们看。 小孩子大了,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如今正是学走路的时候,只要醒着的时候就想往外跑,要几个下人才抱得住,把他们限惨了,他们张了嘴就开始嚎,让这对年轻的父母倍觉头痛,金童说下职后要在外头躲一会儿也不是假话,实在是有些怕他们了,和刚出生那会儿的乖巧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王妃带着孩子去坤仪宫,皇后还在里屋便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王妃身边跟着几个下人,抱着两个孩子逃荒一般进来,给皇后请安都顾不得了,先把他们放在罗汉床上歇一歇。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来,面团,豆包,让祖母抱抱你们,今天怎么不乖了?姑姑回来了,带你们去看姑姑。” 皇后大概是年纪大了,对小孩子更有慈心,以前金童兄妹俩初来坤仪宫时,也是这样没日没夜的哭,那时候她和皇帝就像金童这样不负责任,怕孩子吵,去外头躲清净,等孩子们哭完了再回去。 皇后抱了面团起来,祖父母疼长孙,父亲也疼长子,面团额间一点朱砂,向众人昭示着他的尊贵血统,比豆包更受人喜爱,王妃便会多顾着小儿子一些,见皇后把面团抱了起来,不顾手酸立刻就把豆包抱了起来,虽然孩子还小不懂事,但若是从小就受到家人的不平等对待,心里会有芥蒂,性子也会歪了。 皇后和王妃一手抱了一个孩子起来,给他们折朵插瓶的绢花玩,又带他们去看看鱼,豆包要伸手去捞鱼,王妃当然不能答应,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她抱着豆包一转身,下人便递了个响铃的小金鱼来塞到豆包手里,豆包果然就满足了,拿着小金鱼往嘴里塞,这东西大,倒也不怕他咽下去,拿过来时是洗干净了的,便由着他去咬,只是时不时给他擦擦口水,流的满下巴都是。 婧儿怀了身孕有些嗜睡,原本午间只是小憩,她愣是睡了一个时辰,越睡越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眼睛却睁不开,到她彻底清醒过来已是近黄昏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去逗小侄子玩了,她也快速梳洗了一下换身衣裳去找她们,听宫人说皇后带着他们去百鸟园看鸟了。 婧儿到百鸟园时,真是好热闹一副场景,远远的便听到婴孩的咿呀欢呼声,近前一看,面团被皇后抱在手里吃手指头,湿濡大眼望着天上飞的鸟儿满是兴味,乌溜晶亮的瞳仁在日光折射下流光溢彩,真是世间最纯粹的美好。豆包被二公主抱着,手里揪着一只芙蓉鸟不断揪毛,揪得人家一身娇嫩鲜艳的彩羽东缺一块西缺一块,成癞子头一般,地上一地的鸟毛,宫人手里还提了几个鸟笼子,里头尽是被这个小魔星“宠幸”过的漂亮鸟儿。 见婧儿过来,皇后抱着面团打招呼,“面团,看这是谁?还认识吗?” 婧儿摆出了最和煦美好的笑容,但面团已经忘记她了,呆愣了一会儿又抬头去看天上的鸟儿,让婧儿好大的失落。 二公主也让豆包喊人,“豆包,这是你姑姑,快叫姑姑。” 豆包却拿他刚拔了鸟毛的小手糊了二公主一脸,喊她“姑姑,姑姑。” 二公主把他往宫人怀里一塞,叫嚷着要去洗脸,让人忍俊不禁,婧儿想去捉豆包的小手,宫人随身带了湿帕子,给豆包擦擦手,才让婧儿摸他是。 “豆包,我是姑姑啊,你不记得了么?来,看这是什么?” 婧儿从宫人手里拿了个人偶娃娃出来,在豆包面前晃两下,豆包伸手来抓,婧儿便逗他“喊姑姑,喊了就给你。” 豆包果然喊了“姑姑,姑姑。” 他只会叫这姑姑,爹娘都还不会叫,大概是因为姑姑的发音比较简单,二公主教过几遍他就会喊了,倒是面团怎么教都不开口,只是傻傻的笑,看着没他弟弟活泼,但是比他弟弟乖巧。 婧儿也是很会逗孩子的人,引着豆包玩了一会儿,豆包便伸手让她抱了,宫人劝阻她,小公子手脚有力,怕他踢打到郡主的肚子就不好了。婧儿想到豆包拔鸟毛的惨状,还真有些怵。 金童和姜骥是下职后才过来的,彼时坤仪宫的小厨房已经起了炊烟,面团兄弟俩吃的零散,大人还没正式吃晚饭,他们便吃上了,王妃不想让他们吃惯了乳母的奶,早早的就给他们喂辅食了,如今他们吃米粉蛋羹肉糜粥也吃的很欢快,只是喂食时跟打仗一般。 金童一进门,两兄弟眼睛乍亮便欢呼起来,金童朝他们拍拍手,他们就更欢快了,在床上蹦哒着要站起来去找爹,王妃按住他们,目带埋怨嗔了一眼顽皮的丈夫“吃饭呢,别引他们。”噎着了可怎么办? 婧儿端了碗肉糜粥在喂豆包,才个把时辰豆包就和她亲了,面团有些慢热,看到她会笑一笑,但是别过头去不肯亲近她,可能是腼腆吧。 金童坐到豆包面前,捏着婧儿的手把勺子递到自己嘴边,“豆包在吃饭呀?给爹吃一口,好不好?” 豆包咿咿呀呀的,眉毛簇起,看着是不太乐意,似乎爹吃一口,他就要嚎起来了。 金童让他看哥哥,然后抱起了面团,王妃在喂面团吃米粉羹,他让王妃喂他一口,问面团给不给他吃,面团伸手将勺子送到爹嘴边,喜得金童亲了他肥嘟嘟的脸颊一口,“真是爹的乖儿子啊!豆包,你看看你哥哥,就你没良心!” 豆包大概听不懂,但是感觉不太好,瘪起了嘴巴要哭不哭的模样,金童赶在他魔音穿耳之前把他也抱了过来亲一口,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宝贝,他喜欢的紧。 豆包喜笑颜开,拍着小手咿咿呀呀,让爹来喂他,金童便两手各捏一把勺子,喂了大的喂小的,父子三人看着不像父子,倒像一个大哥哥带着两个小弟弟,皇后笑道“金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陪着孩子玩起来没个正形。” 婧儿想到了小时候的时光,眉眼弯弯笑意温柔,姜骥看着她也笑得温柔,心中却忧心他不比金童会带孩子,不知她日后会不会嫌他笨拙。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好事多磨终连理 大龄贵子喜成家 二月十八是德郡王府世子和曾尚书家的姑娘成亲大礼,京中各户人家都早早的收到了请帖,德郡王夫妇会做人,和各家关系都不错,又是有头有脸的宗亲之家,曾祁昌也是当朝重臣,这两家联姻的排场不比去年柔嘉郡主和镇国公府世子成亲的排场小。 德郡王世子也是京中的大龄贵子了,比他小两岁的金童孩子都学走路了,婧儿也怀了身孕,他这个做堂哥的亲事几经波折,拖到了老大年纪,把妹妹都耽搁成老姑娘了,还好明家明事理,没因此闹不愉快。 德郡王府和曾家定亲一年半便成礼,在有些讲究的人家来说,这是比较仓促了,宇文钦的年纪拖不得了,曾家姑娘却正当妙龄,曾祁昌原本还想留孙女两年,是德郡王府几度派人上门劝说,曾家大房也恨不得女儿赶快嫁去王府做世子妃,曾姑娘不说话,但心里也埋怨祖父耽搁她,亲事都定了,得罪了王府有什么好处,只会让她嫁过去更难做人罢了。 曾祁昌气得大呼竖子不孝,孙女出嫁时他冷着脸坐了上座,但未置一词,曾以柔父母健在,自有她的父母来教训她德容言功,小夫妻俩巴望着祖父赐几句话,当着满堂宾客的面,他到底还是给家里留了几分面子,说了几句出嫁后好生过活的话,便让宇文钦带走了他曾经捧在掌心里的长孙女。 金童作为宇文钦的堂弟,虽这几年有些暗潮汹涌,但在明面上还是做的很好看,一大早便带着王妃去了德郡王府,作为本家人招待宾客,婧儿大着肚子,借口身子不适没出席这次场合,只让姜骥带着礼物去了。 姜骥曾经和宇文钦共事过,如今又是姑舅,备的礼不薄,席上他和金童坐在一起,倒不太往新郎跟前凑。 晚上姜骥吃完了喜酒回来,婧儿还未睡着,姜骥一身酒肉味儿怕熏着她了,只坐在榻边说话,婧儿问他王府今日娶媳热不热闹,德郡王夫妇俩想必很开心吧。 姜骥道“新郎家里热闹倒是热闹,听说女方家里不大好,曾大人一早便摆着张臭脸。” 婧儿笑“想必是不舍得孙女出嫁,我出嫁时哥哥也是一张臭脸,真正心疼女儿的人家,女儿要嫁到别家去,怎么能开怀呢?”卖女求荣的就另说。 姜骥笑了“我瞧着那曾姑娘可没你的好福气。” 姜骥看人挺准的,曾家姑娘嫁去了德郡王府,和她心中的才貌仙郎结了连理,自是过了几日美满生活,但三朝回门时曾大人就给了他们一个当头棒喝。 “分家?父亲,你和母亲都健在,哪有父母在子女就分家的道理,便是要分家,我们是长房,也不该是把我们分出去!” 刚出嫁的长孙女带着丈夫回门,曾大人便提出了分家,而且还是把长房分出去,他跟着幼子一块儿生活,这可成何体统! 大房夫妇心知肚明女儿为什么能嫁入王府,不就是仗着老爷子的势嘛,老爷子要把他们分出去,以柔没了尚书祖父支持,还怎么在王府立足,德郡王夫妇一对笑面虎,届时该像嫌弃陈家姑娘一样嫌弃他们的女儿了吧。 曾大人道“你放心,该你们大房得的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你们,我们两老有权决定跟谁住,你们翅膀都硬了,我管不了你们,我们跟着浩谦住,这府邸也不是祖宅,没有说非得让长子继承的道理,你们拿着我分给你们的东西,去外头置宅子吧,待我卸任之后,自会回老家去,届时你们要跟着我走,还是留在京城定居,都随你们。” 大房夫妇俩跪在地上乞求,“父亲,没有这样的道理啊,您将我们逐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不孝不义的事情,儿子背不起这样的罪名啊,又让人怎么看以柔?她刚出嫁,祖父就把她的父母扫地出门。” 曾大人目带不忿,你们孝不孝顺自个儿不知道么?当初一家子联合起来逼他,不答应就要送以柔去出家,以柔又是绝食又是断发的,铁了心要嫁去王府,好啊,他便答应了,本来想着定了亲事就把他们分出去,又怕德郡王府故伎重施,像对待陈家姑娘那样把以柔弃如敝履,他愣是忍到了孙女出嫁才说这事,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一个想做皇后,一个想做国丈,也不看看他们挑的是什么人,有没有这个命,既他们要做那扑火的飞蛾,看着他们撞墙便是。 曾以柔也万万不敢置信,祖父竟然在她回门时说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祖父的掌珠了么?是不是以晴说了她的坏话,祖父才不喜欢她了! 大房夫妇俩不顾着新女婿上门,对着二房夫妇破口大骂“老二!你们撺掇着爹娘分家,打的什么算盘,想霸占家业不成?你们其心可诛!” 二老爷夫妻俩较为老实,不像大房几个满肚子花花肠子,曾大人要不是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伤了心,也不能如此狠绝,曾家祖宅不在京城,它要把长子分出去,也没有族人诟病,顶多被御史参几句家不齐,他被参的还少么?只要皇帝还信任他,管那些御史说什么。 宇文钦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皱眉不止,他这是造了什么孽,看中的岳家一个不如一个,难道他就如此不济,让曾祁昌看准了他不能出头么? “祖父,分家之事还请三思,都是一家骨肉,闹得四分五裂,不仅让外人看了笑话,更是疼在自个儿肉里。” 他如今是曾家的长孙女婿,也有立场说几句,但曾祁昌看他是一百个不爽快,要不是这竖子居心不良,来诱拐以柔,他好好的一个家,怎么会散成这样,宇文钦这样的德行,要是能做了皇帝,他也不乐意效力。 “我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再说,吃过这顿饭,你们便收拾吧,我和你们母亲的私产不动,祖产等我死了再分,我会给你们一笔安家银子,你们搬出去住。” 大房夫妇俩气坏了,老东西的私产不给,祖产也不给,这叫该给他们的一分都不少?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老二夫妇俩在老东西面前承欢,不知道要谋多少东西走,等日后老东西死了,留给他们的怕是喝空壳子。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机关算尽又如何 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房夫妻俩死活不肯分家,曾祁昌熟知他们的尿性,不就是钱分的不够嘛,但他还真就不打算妥协,曾以柔的亲事上他已经妥协过一回了,毕竟他只是祖父,曾以柔的亲事只有她的父母能做主,但曾浩荣是他的儿子,还管不了他不成? 任大房夫妇俩如何撒泼打滚,曾祁昌不松口半句,直言你们若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告到大理寺去,以长子不孝为由,把你们逐出名下,日后我的东西你们休想分到半点。 曾浩荣夫妇这才怕了,从来只有父母告儿女不孝的,没有儿女告父母不慈的,他们夫妻俩没什么正经营生,家里的经济大权都掌管在老东西手里,老东西若真狠了心要治他们,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曾以柔跟着父母打起了亲情牌,拉着祖父的衣摆哭诉,曾大人摒退了众人,叫她进卧房说话,曾以柔有些害怕,以前祖父很疼她,从她执意要嫁宇文钦后,祖父便对她冷淡下来,可她只是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祖父为什么不能支持她呢? 曾祁昌看着已嫁为人妇衣着华贵的孙女,心里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这曾经是他精心教导过的孙女,教她读书明理,结果她进了京里,穿梭在各家闺秀的花宴诗会里,没学到她们的礼仪才情,就学到了眼高手低贪慕虚荣。 “你也别怨我在你回门这日说这些,我早便想说了,为着你能顺利出嫁才忍到了今天,你不是说他是真心爱重你,并不是冲着你的家世么?那你便看看,没了曾尚书长孙女的头衔,他对你还能有几分爱重!”宇文钦不就是想娶兵部尚书家的姑娘么?他成全了;以柔不是想以尚书孙女的身份去谋王妃皇后之位么?他也成全了,他便要看看,这些人机关算尽能谋到什么。 曾以柔还想再求,曾尚书摆手让她下去,中午的回门宴他也没出席,让大房夫妇俩去招待他们的乘龙快婿便是。 没了曾尚书在的家宴,宇文钦一点儿都不想和谩骂声不断的岳父岳母,哭哭啼啼的新婚妻子坐在一起,可是有什么办法,这是他费尽心思才娶到的人,本也不是为着她的才情品貌娶的,他就不信了,曾祁昌能看着自己的孙女受苦而无动于衷。 强忍着不满在曾家吃过了一顿午饭,宇文钦带着曾以柔回了王府,一回府便让曾以柔先回寝院,他去找父王母妃说些事情,曾以柔猜到了他是要说她娘家的事情,想跟着去讨论,宇文钦却打发她回去,她想到了祖父说的话,心里一股莫名滋味儿。 德郡王夫妇听说曾祁昌要把曾以柔的父母分出去,也是好大一股怒火,“老匹夫!这是公然下咱们家的脸呐!既如此刚硬,当初就别答应这桩亲事,如今这是恶心谁呢!当真是市井小民不成体统!”京中有点体面的人家谁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看热闹的人唾沫星子就能把他们淹死。 宇文钦只有比他们更烦的,以为费尽心思终于谋到了个好岳家好助力,谁知曾祁昌如此冥顽不灵,镇国公都没反对姜骥娶宇文婧,曾祁昌做什么要反对孙女嫁给他?他们两人分明是朝中同等地位的泰山北斗,凭什么镇国公府能支持金童,曾家就不能支持他?金童有哪点比他强更让众人看好? 曾祁昌断臂止损的法子也是让京中看了好一出大戏,御史弹劾曾祁昌私德不修,把嫡长子分出去,让幼子掌家,这是长幼不分乱家之本呐,家不齐何以治国。 曾祁昌恰恰是最不理这些虚名的,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只做自个儿和皇帝赞同的事情,皇帝当然不会管曾祁昌怎么分家,只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影响他上朝务公便是。 京城那些碎嘴的人家便有了谈资,说这是曾祁昌在对德郡王府表达不满,最惨的当然是新婚的宇文钦夫妇,本来德郡王府退了陈家的亲事后迅速和曾家定亲,便有人说他们拜高踩低嫌贫爱富,宇文钦和曾以柔也是婚前就私相授受,两家结亲不过是盖床锦被粉饰太平罢了。曾以柔出阁时曾祁昌脸上无喜色,便有许多人嘀咕,曾祁昌根本不同意这桩亲事,是曾家姑娘坏了贞洁,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当初还有人打哈哈,说曾大人只是不舍掌珠被人娶走了,心里不偿快罢了,如今可怎么说?真心疼孙女,怎能在孙女回门时说这事,这分明是不认这个孙女和孙婿。可怜德郡王府机关算尽,以为曾家像陈家一样好拿捏,可踢到铁板了吧,曾家损失一个姑娘,德郡王府浪费了长媳的位置,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 婧儿听到这些消息时,嘴里衔了个蜜饯,甜滋滋的,她问姜骥“若是当初国公爷不许你娶我,你若执意要娶我,他也要把你净身出户,你可怎么办?” “你这比方不对吧,你是拿你比宇文钦,拿我比曾家姑娘,拿我父亲比曾大人?宇文钦机关算尽才娶了曾家姑娘,曾大人刚正不阿不受要挟,和咱们家怎么能一样。” 婧儿一瞬心虚,实则是差不多的,她谋算姜骥,就像宇文钦谋曾家姑娘一样,宇文钦为了要一个得力的岳家,退了陈家的亲事,她为了给哥哥谋个好助力,也辜负了李玉麟,其实,她和宇文钦没什么区别,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曾以柔无法做她娘家的主,姜骥却能在家里掷地有声。 姜骥见她沉默不语,心里一阵酸楚,他不是不知道她嫁他的初衷,可他却甘愿上钩,他知道她的不容易,想把她接到身边来照顾。成亲以来两人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他觉着她便是婚前对他无意,婚后也该心动了吧,可她这时候竟然沉默了,她为何沉默,难道到了现在,她还是只打算和他谈利益,若他帮不了金童,她便不想跟他过了? 夫妻俩都无话,屋里一时沉寂的可怕,婧儿嘴里含了一颗蜜饯,是姜骥喂的,方才还觉着甜,这会儿却食不知味了,他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了她当初的盘算,要来责问她了么? 姜骥自然不会在她怀着孩子的时候责问她什么,他向来很照顾她,只是说去书房料理公务,让婧儿好生歇着,婧儿目送他出门,心里某一处空落落的。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婧儿柔婉诉衷情 姜骥心热许盟约 姜骥黄昏时候走的,晚上照例要去主院陪家人用饭,往常他吃了晚饭便回郡主府陪婧儿了,今日却去了他在国公府的书房,坐了许久,坐到月上柳梢头,觉着她已经睡了,才轻手轻脚地回房。 汀华院的主卧里已熄了灯,只剩玄关处一盏小灯,那是婧儿特意为他留的吧,以前宛娘在世时也是这样,他若回来的晚了,她熬不住了,便先熄了大部分的灯,只留玄关处一盏小灯,怕他进来看不到。可婧儿是觉很轻的人,睡觉时必要将灯火全熄了,一片漆黑之中才睡得着,但她又胆小,太黑了害怕,因此每晚都有丫鬟帮她守夜,嫁了她之后,便不必让人守着了,有他陪着还怕什么。 今夜他回来的晚,不知她睡着了没有。 姜骥轻手轻脚进去,轻轻撩起珠帘,看到婧儿已经躺下了,她肚子大了,平躺着睡难受,只能侧卧着,脸朝着门口的方向,是在盼他回来么?婧儿睡觉时喜欢脸朝着床里,说是怕门外有东西来抓她,是在宫里住的不踏实吧,才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姜骥想去床前看看他,刚迈过珠帘处脚下便绊住了什么东西,他步子走的轻浅,脚下被绊住了立刻就停了下来,但是却荡起了一串铃声,在寂静的房内分外刺耳。 果然,婧儿眉头轻簇幽幽转醒,姜骥暗恼,往脚下看,见两边栓珠帘的柱子上扯了一条细线,线上挂了一串金铃铛,他轻轻一碰,便叮当作响,把熟睡的妻子吵醒了。 这是哪个下人干的好事! 婧儿强驱了睡意,见姜骥站在珠帘处手足无措,柔柔喊了他一声,向他伸出了手。 姜骥大步赶到她床前抓住了她的手,“我吵醒你了是不是?不知道哪个没规律的下人,在这儿绑了串铃铛,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扰了你的睡意,你可还能睡着么?” 婧儿偎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是我让人绑的,我想等你回来,支撑不住睡意了,便让人绑了根绳子在床前,你一回来,我便知道了。” 姜骥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背,心里一阵懊悔,和她置什么气呢?不管她嫁他的初衷是什么,现在她已然是他的妻子了,还怀了他的孩子,夫妻俩也恩爱,做什么非得追究前事。 “做什么要等我回来?困了就先睡嘛,还特意把自己吵醒,你不难受么?” “难受啊,可是身上难受怎么比得上心里难受,你不回来,我睡不踏实。” 姜骥心里有些忐忑,“怎么又心里难受了?是不是我没回来,你一个人睡害怕,便让下人给你守着,不怕的。” “不是怕这个,是我怕你……我有话想和你说,今儿不说,我晚上也睡不踏实的。” 母亲教过她,夫妻之间贵在坦诚,有什么事情当时就说清楚,不能拖的,越拖到后头越不敢说不想说,干脆就不说了,然后就别成了双方心里的疙瘩,这样会磨损夫妻情分。 姜骥这时候很紧张,怕婧儿说出他难以接受的话。 “阿骥,你为何要娶我?” “自然是因为喜欢你,心疼你,知道你在宫里过的苦,想把你接到身边来照顾,跟着我绝不会再让你受苦。” 他自认为是个有担当的男儿,对父母他孝顺有加,对子女他严慈并济,对妻子他也不心虚,无论是宛娘还是婧儿,他都给了她们足够的温存和爱护,只是宛娘福薄,早早便走了,但宛娘还在时,他在家的日子里对她也很不错,只是那几年国家战事频繁,他常要外出,听说母亲对宛娘有几分苛责,但宛娘自有她的主张,而且她进门不久便生下了定南,看在长孙的面上,母亲也不会对儿媳多加磨难。 因着宛娘早走,他才倍加珍惜婧儿,妻子是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不能换了一个又一个,宛娘走了五年他才敞开心扉接纳了婧儿,若婧儿也……不能想不能想,她是有福的女子,不会有这些事情。 婧儿不知他又想到了前妻,只是对这个回答甜进了心坎里,她能感受到姜骥对她的爱意,不知从何时开始的,好像姜骥一直对她颇为照顾,总之,她现在很庆幸当初的选择。 “这样真好,你会一直这样好么?” 陷入情爱之中的男女总会有类似此种不确信未来的问题,姜骥已过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但对于妻子,他是给得起承诺的。 “我会,我会一直爱护你,你是我的妻啊,我怎么能不爱护你。” 婧儿一颗心飘到了云端上,你是我的妻,这真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阿骥~” 她不禁扬起头去亲吻他的嘴唇,姜骥抱着她热烈回应,情爱之味,是时间最甜的蜜果。 顾忌着婧儿身子重了,姜骥不敢胡闹,只紧抱着她嗅她脖颈间的馨香,温热的鼻息洒在婧儿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有些痒意,她身体反应是想躲开,心里却不舍得离开这个怀抱。 “婧儿,你又为什么想嫁给我呢?”明明有那么多青年才俊供她挑选,为什么会选了他这个拖家带口的老鳏夫。 婧儿又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告诉他“最大的原因,是合适,我想嫁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要足够强大,那些与我同龄的世家子弟都太嫩了,我看不上。” 心里已有了底,但听婧儿这么说出来,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苦味,原来只是因为他足够强大,婧儿才想嫁给他,若有一个比他更强大的人,婧儿是不是要另嫁他人。 婧儿知道他难受了,回过头去亲亲他,又补了一句“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大概,也是因为你合我的意,若你只是足够强大,我并不喜欢,又怎么嫁。” 喜欢一个人总是要喜欢他的某样优点的,因为有了这个优点,她才会喜欢,若他一无是处,她一开始就厌烦,还怎么嫁。 姜骥心里微微好受了一些,原来有一丝喜欢啊,可他是很喜欢她的,婚前就挺喜欢了,婚后就更喜欢,喜欢到恨不得把她揉进骨血里,和他融为一体,婧儿却只有一丝丝喜欢他。 婧儿怕自己表达不够强烈,又告诉他“婚前我和你交际不多,只是感激你处处帮扶我,所以愿意嫁你,因为我知道,嫁了你我总不会吃亏便是,婚后到如今,我便知道,我没嫁错人,和你相处这些时日,我没有一丝不适,反而被你惯的不成样子,如果说嫁你的初衷是合适,那么现在就是真心喜欢了,我何其有幸,才能嫁给你。” 婧儿如此深情表白,叫姜骥怎么不动容,抱着她亲了又亲,似乎要将她吞下去,才能表达自己的爱意,婧儿也很喜欢同他亲近,与他粘腻在一起,心想这大概就是夫妻之情的美好之处吧。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姜林两家喜事近 娇蛮贵女盼出阁 三月的春风吹软了帝都的烟水,红绸飘扬金粉遍洒之处,是谁家娇女出阁,玉郎迎亲?正是镇国公府二爷和长宁候府的千金喜结连理。 春日里从来是各家喜事扎堆的时候,黄道吉日多,天气又是不冷不热的,办喜事心情好,姜家七爷和林家三姑娘幼年相识,成年后定了亲事,被姜家几年国孝家孝耽搁,又碍于长幼有序让长兄先续娶贵女,他们俩的亲事磨了几年,终于也提上了日程。 姜家去年秋日刚办过喜事,如今不过半年,有些红绸红布喜烛喜花没用完的,如今再摆出来接着用,姜骥成亲用的东西都是上品,可不算委屈了姜骏,就是林家听闻姜家把娶长媳用过的红毯再铺好让次媳进门,心里有些疙瘩,凭什么让林长玉用郡主用过的东西。 这事情各家有各家的讲究,有人觉着这新婚新婚,自然什么都要用新的,用了旧的不吉利,但也有些人家觉着上头的哥哥姐姐嫁娶的好,有福气,再让底下的弟弟妹妹沾沾福气,有什么不好?更何况婧儿原本就是京中有名的福女,嫁给姜骥后很快便怀了身孕,又和姜骏林长玉都是好友,让他们沾沾福气怎么了? 别人想用她还不给呢。 这大概和小孩子捡哥哥姐姐的小衣裳穿是一个道理,有些人家觉着我家孩子金贵,做什么要穿别人剩下的衣裳,有些人家便觉着沾沾别家孩子的福运,好养活,这种事情还是要双方都谈拢才好说。 林家觉着这种事情只能是他们家主动提及,姜家若主动提起,就有慢待他家姑娘的嫌疑,但王夫人又说的有理有据,若林家不答应,好似是看不上郡主一般,林长玉和郡主既是闺中密友又是未来妯娌,难道还没进门就要闹起来? 林长玉让家人退一步,“旧的就旧的,看着没什么大差错便成,难道他们姜家不要脸了?迎媳妇用的东西破破烂烂的,还当他们家穷的揭不开锅了呢。” 王夫人溺爱姜骏,她不喜欢新儿媳也便罢了,还能不管儿子的脸面么?将婚事办的难看,姜家就有脸了? 婧儿在郡主府里也听说了王夫人干的好事,让人去京中最好的喜乐铺子里买一块红毯来,算是她这个做大嫂的为弟妹进门尽的心意,至于她用过的那快,向王夫人讨来,她铺在主卧里。 糯米问她“红彤彤的您看着不扎眼么?和这房里的装饰风格也不搭呀!” 婧儿嗔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糯米歪着头,她确实是不懂,只是可惜这主卧里原本铺的波斯绒地毯,可比那红地毯值钱好看多了。 王夫人听说了婧儿的举动,笑眯眯地将红毯和她换了,转身就黑了脸色,林氏还没过门呢,这两人就联合在一起来对付她了。姜骥如今是只疼媳妇不要爹娘孩子了,阿骏是她的贴心儿子,怕成亲之后被那两个女人唆使,也不和她亲了。 姜林两家嫁娶的日子定在三月初八,婷姐儿提前一日去了林家,作为闺中姐妹送林长玉出阁,临去前她来了郡主府一趟,陪婧儿说了许久的话。 “没想到我最好的两个姐妹都嫁来了姜家,这兄弟俩是前世修了福祉吧,我明日又要走两家,出两份份子钱,真是亏大了,我成亲时,你们都要补回来,知道吗?” 只能说世界真小,幼年时这些伙伴,兜兜转转都围在一处解不开,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过天各一方见一面都难。 婧儿大着肚子不能去林家为林长玉添妆,让婷姐儿带去了她送给林长玉的添妆礼,虽然他们成亲的翌日,敬茶时她作为长嫂便要给弟妹见面礼,但这是作为夫家大嫂的本分,和她们闺中的情分又不一样。 林长玉在家中收到了婧儿送她的添妆礼,是一匣子珠翠首饰,样样都是精品,林长玉也知道她有钱,安心收下了,里头有几件钗环造型别致做工精巧,她喜欢的紧,婷姐儿说这是婧儿从金陵带回来的,从大公主和二公主手里抠下来的,攒到林长玉出阁时才带了过来,可不容易。 “难为她大着肚子还惦记着我,我都有半年没见到她了,她好不好?听说路上有些折腾,如今可养好了么?” 婷姐儿道“瞧着挺好,已经显怀了,但只有肚子显孕相,其他地方还是少女模样,我瞧着比她婚前还漂亮一些。” 周围便有来道贺的夫人太太说好话,“姜世子知道疼人,将郡主捧在手心里,怎么能不漂亮,都说女子若是婚后比婚前还美丽,那她的婚姻便是极幸福了,咱们阿玉也是好姑娘,日后嫁过去定然和郡主一样有福气。” 林长玉垂着眼帘唇角衔着笑意,姜骏是她喜欢了多年的人,她披荆斩棘才能嫁给他,若他婚后也能对她呵护备至,她应该会很幸福的吧。 婷姐儿作为林长玉的娘家人在林家住了一晚,晚上林长玉自有她的亲娘陪着说贴心话,不像婧儿出嫁时亲娘不能来养母不愿来,只有她们两个好姐妹陪着说了半宿话,好在婧儿嫁的很好,姜骥看着面冷,实则是疼婧儿疼到了骨子里,如今姜家的世子,除了忠孝两全才干不俗外,又多了项重情顾家的优点,如此内外兼顾的男子,是多少女子的梦中佳婿,只可惜郎君有主,柔嘉郡主真是眼光毒辣,相比之下那乔卿云只一张脸能看,确实差姜世子多矣。 林长玉和母亲躺在一个被窝里说呢喃细语,林夫人教导她“嫁了人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王夫人是你的婆母,你要敬着她,不要学着郡主,不去给她请安,不在她面前立规矩,咱们家比姜家还差些,你没郡主那样的底气摆谱,但若是她故意搓磨你,你也不必忍着,回家来,自有我们护着你。” 林长玉出身不低,是京里排得上号的贵女,但她也知道家里近几年不比从前了,朝中无战事,武将的用武之地便少了,偏偏他们家又没有读书出挑的子弟,这兴家之道有待商榷。 “你和阿骏是自小一处长大的玩伴,情分比一般夫妻要深些,可你们从小就合不来,吵吵闹闹是常事,日后成了夫妻,可不兴再似以前一般相处了,你要温柔待他,他才能知道你的好,若和王夫人有了矛盾,也尽量让他知道你的苦,只要他护着你,王夫人便不能拿你如何,你看郡主过的如此舒心,不就是丈夫护着嘛。” 林夫人说起来头头是道,但她和长宁候夫妻关系也不大好,不过林夫人生了二子一女地位稳固,对于其他事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不影响她和子女的地位,管那男人做什么呢。就是因为她和丈夫感情不深,才希望唯一的女儿能嫁好,像她这样过日子是京中贵妇人的普遍活法,但若能像叶夫人和柔嘉郡主那样,哪个女人不乐意呢。 。 。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岁月何故变人心 最是无奈情转薄 林长玉嫁进姜家的日子是一个大晴天,暖风熏得坐在马上的新郎官悠悠哉哉,阳光洒在他身上照进他心坎里,暖融融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他的心怀。 姜骏还是较为开怀的,身边同龄人都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他还形单影只,若还是以前,有一干狐朋狗友陪他高歌畅饮,他自然不愿娶妻受羁绊,可如今儿时好友都有了家室,下职后他想约着哪个去喝酒跑马,人家也摆手道不去,要回家陪老婆孩子的,最典型的就是金童。 婧儿嫁来了他们家,和大哥夫妻恩爱,轻易不往国公府来,他一个小叔子也不能常往大嫂院里跑,定南受祖父严格教导,如今知道上进了,不像以前老爱缠着他玩,晨曦是个小姑娘,越大越文静,也不能跟着叔叔疯,只剩母亲对他关怀颇多,但听着母亲唠叨,他虚应几声便是,也不能和母亲推心置腹,或许,是该成家了。 他和林长玉是自幼的情分,刚定亲时有些不适,后来想通了,便觉着还行,与其娶一个不识性情的女子,婚后才发现性格不合,夫妻过的和仇人一般,成了家不愿回,还不如娶一个知根知底的,最起码他和林长玉玩得来。 他们定亲也有几年了,有时候休沐他没地儿玩,便会约着阿玉出来逛逛,他们是未婚夫妻,勋贵之家风气开放,定亲后私下会面也无伤大雅。阿玉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是个凶悍模样,会对着他脸红娇羞,大概再怎么粗枝大叶的女子,到了心上人面前都难掩温柔一面,婷姐儿以前比林长玉还糙,见了乔卿云后,为了和玉面仙郎般配些,硬是能忍着一年不晒太阳,各种脂膏草药糊了一身,把自己一身蜜色肌肤闷成了冷白皮子,都说一白遮三丑,婷姐儿原也不丑,只是皮肤黑黄,性子又大咧,便让人暗地里嘲她男人婆,如今养白了皮子,换上温柔秀雅的裙装,墨发及腰轻挽仙髻,不说美若天仙,好歹也称得上一句大家闺秀了。 姜骏坐在马上,想了许多事情,大半是他们这几人的儿时光阴,真快,他竟然娶了阿玉,这样也好,日后没事时他可以陪着阿玉去郡主府找婧儿玩,把金童也喊来,又能凑齐一桌牌了。 金童此次也跟着姜骏去接亲了,原本他一个成了家的男子,不该跟着去凑热闹的,但他想到自己成亲时被这帮损友灌得不能人道,始作俑者就是姜骏这厮,这回非要找回场子不可。 金童成亲时,林瑞和李玉麟也跟着去接亲了,那时他们还是同窗好友,如今物是人非,姜骏性子粗,不太明白李玉麟怎么忽然和他们疏远了?明明前几年还好,好像从他中状元之后,就不屑与他们为伍了,按理李玉麟尚了大公主,和金童成了姑舅,该更亲和才是,怎么还疏远了。 林瑞一直和他们是不温不火的距离,但他和李玉麟亲近,李玉麟疏远了他们,他自然也跟着李玉麟去了,如今这二人都未成家,姜骏想过要不要喊他们去接亲,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怕的就是这种不温不淡的关系,更尴尬的是曾经交好过,在岁月中渐渐磨灭了的感情,叫了吧,又怕他们不好拒绝,来了又拘谨,不叫么,又显得他太绝情,当真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了,明明他们没什么矛盾的。 他拿不定主意,去问了金童,金童说“有些感情没什么缘故,就会无疾而终,当年咱们一处上学时,就无法推心置腹,只是那时日日在一处,自然能相处和睦,没在一处了自然就会淡下来,见着了还能说几句便成,有什么事情能帮扶一二,其余的也不过太强求,你们都没什么症结,你又该如何去挽留这段逝去的岁月?” 金童说的好像是这个理,但姜骏总觉着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而金童和李玉麟他们心照不宣,后来他娶了阿玉,某日说起这事时,阿玉敲了敲他的榆木脑袋,说你当年不是心慕婧儿麽?连这么个大情敌都看不见?他忙着辩解,说他不曾心慕过婧儿,什么情敌,他更不知道。 原来,李玉麟曾经心慕过婧儿啊,而且不见得是单相思,那么,是他大哥夺人所爱了? 逝者不可追,有些人还在,却已经走了,林瑞接亲只喊了一个金童,和一个自幼和他交好的堂弟,以及同僚中一个会来事的世家子弟,来活络气氛的,文化层面这几人都略微薄弱,他便喊了乔卿云来,乔探花的诗才是皇帝都夸过的。但很快他就后悔了,去接亲时他骑着马坐在队伍前方,金童和乔卿云他们跟在后头,沿途百姓夸赞乔卿云的声音可比夸他的大多了,这个伴郎的风头比新郎的风头还足,许多人说,待乔大人迎亲时,不知是怎样的风采。 乔卿云也有些羞愧,他原是不想来的,一来他身上还带着孝,怕煞了人家的喜事,但京中众人似乎都忘了这回事,有什么好事都要叫他去凑热闹,若不是他坚守底线,只怕和婷姐儿的婚事都要提前办了,他一个小翰林,也不能扫人家的兴,大多时候只能应着,酒肉不得已要沾,但女色是绝不碰的,他已和王府县主定了亲,也没这样没眼色的人家,给他塞侍女。 二来嘛,就是怕这样的状况,他自知容貌佚丽,怕抢了新郎官的风头,姜骏心大,当时不在意这些,如今听到沿途看客细语,可不就扎心了,但他实在找不到文化人了,李玉麟和林瑞他没喊,其他文人他不熟,还是婷姐儿仗义让出了她的未婚夫,才让姜骏的接亲团不弱了排面。 说起来乔卿云生的文弱秀气,为人交际倒是不错,他在贡院里和林瑞李玉麟结下了情谊,如今一同在翰林院任职,几人都是年少血性欣欣向荣的好苗子,有几分惺惺相惜,休沐时常在一处喝茶谈天,交情是很不错的,又借着婷姐儿的交情,和金童姜骏吃过几回饭,也说得上几句话,礼亲王府对他这般处处逢源很是满意,就怕他学了他那个先生,一身傲骨不知变通,白瞎了一身学问。 ()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男儿成家方知事 脱缰野马甘受缚 林长玉一身红装端坐闺阁静待佳婿,身边围着一干亲友祝福添妆,这是她二十年来最欢快的日子了,她终于能嫁给她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受了这么多人的祝福,她会很幸福的吧。 林夫人眼睛通红难忍泪意,这是她养了二十年的姑娘,如今一出阁,便成了别家的人,从此晨昏定省相夫教子操劳家事,每个女孩儿在娘家时都是娇客,嫁到了夫家,便成了老妈子一般,让她怎么舍得,若阿玉看中的是个普通人,她真想像礼亲王世子妃那样,招婿回家,就算不能顶立门庭,有她和阿玉的两个兄弟在,日后总能分给他们小夫妻一份不薄的家资,不会让他们饿着冻着,阿玉也能一生无忧随心所欲。可偏偏是门第比他们家还高一些的镇国公府,王夫人又是个难缠的,不能差使长媳,只怕会把所有心气都撒在小儿媳身上,姜骏又不比姜骥强势有主见,阿玉也不及郡主聪慧玲珑,她真怕女儿嫁过去过的不好,可看到女儿脸上甜蜜笑意,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抱抱她,让她常回家看看。 在林夫人的泪眼婆娑中,长宁候的谆谆教诲中,林家儿郎的挥拳霍霍中,姜骏把林长玉接走了,礼乐响起时,花轿起驾,林家往外泼了一盆水,这一刻他心神恍惚,阿玉从娘家出门,从此是他的人了。 还记得幼年时初见,他跟着家人去长宁候府拜年,他在家里受祖母溺爱,养成了小霸王一样的性子,林长玉也是家中嫡女养尊处优,因为林夫人把她眼馋了许久的金龟子送给了他当首次上门的见面礼,林长玉气不过,偷偷掐了他一下,他还手了。 没错,他还手了,林长玉也惊了,在她家里,竟然有人敢对她动手?而且他是男孩子啊,怎么可以打小姑娘呢?她越想越气,跳起来把姜骏脸挠花了,姜骏也把她辫子扯散了,头发都掉了几根,两个人都哇哇大哭,林长玉边哭还边放狠话“你以后再别来我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后来很长一段时候果然是没见过了,直到他们一人去了上书房陪金童读书,一人去了明仁堂陪婧儿读书,金童兄妹俩组织了两边学堂的联谊会,他们才握手言和,后来,就是十几年的情谊了,常有嬉笑怒骂,但始终不曾离弃。这样也很好呀,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可见缘分得来不易,像他们这样幼年相识少年相交成年相许老年相伴,如此水到渠成不曾断流,是多少羁绊才修来的缘分,有多少人只是彼此生命里的一位过客,有一段时候在一处玩的亲热,后来分别了再难见面,像他和阿玉这样的情分,实在是很珍贵了。 姜骏像忽然开窍了一般,在心里立誓,要好好对阿玉,以后生几个聪明可爱的孩子,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他不纳妾,也不要庶出子女,就和阿玉好好过。 林长玉被迎进了国公府的后院,姜骏终于在后院有了一间院子,他以前一直住在前院,如今要娶妻了,王夫人才在后院给他收了个院落出来,就在鸣玉堂的边上,姜骏给题了个名儿,叫燕堂,王夫人听到这名时逡了儿子一眼,倒还知道附庸风雅了。 王夫人对幼子溺爱,燕堂布置的不比鸣玉堂差,林长玉进了新房里,带来的下人便各处熟悉环境了,也暗暗点头,这住处倒不错。 姜骏揭了林长玉的盖头,与她行结发合衾之礼,这回没有旁人捣乱了,婧儿挺着个大肚子,没去前头招待宾客,倒来了喜房里陪林长玉说话,姜骏见她过来,让众人都让让,给她清了好大一块地方来坐着,林长玉也关怀她的孕事,三人谈笑欢畅,是多年挚友才有的默契。 喝过合衾酒后,这些闲杂人等就要退出去了,将时间留给小夫妻俩静坐,婧儿只来国公府露了个面便要回去了,前头宾客如云,她不想去寒暄,大公主她们也来了,她自然会接到她的郡主府来说话,她们也是国公府的常客了,到了开席的时候便知道自个儿去席上坐着,她们也有交好的小姐妹,不会在她这儿多呆,倒是大公主有些孤僻,跟在二公主旁边沉默寡言,幼时二公主是姐姐的陪衬,如今她有些沦为妹妹的陪衬了。 婧儿从喜房里出来,便折返郡主府,沿途见到了客人会打个招呼,就这样挨个儿寒暄几句,都耗了她好大时辰,耗得她有些饿意了,站久了又有些累,便找了个凉亭歇脚,拦了路过的下人,要了些茶点过来,她先吃些垫垫肚子。 姜骥今日不得空照看她,婧儿也不去吃国公府的喜宴,在郡主府吃她该吃的补品,吃饱了便睡,姜骥应该很晚才会回来,她先睡下,明日去喝姜骏夫妻俩敬的茶。 很快便有个小丫鬟送了叠云片糕和银耳莲子汤来,还带了壶白开水,婧儿孕期喝茶要谨慎,初露怕这些丫鬟不清楚,干脆只要了白水,让婧儿喝着解渴,云片糕和银耳莲子汤是丫鬟在厨下拿的,席面上的膳点不能动,只能拿这些预备着的。 “厨下忙的脱不开身,奴婢只能拿到这个,委屈郡主了,奴婢该罚。” 婧儿倒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她只随意吃喝一些垫垫肚子,又不是要当饭吃,让小丫鬟自去忙她的。 不知是不是厨下忙起来便失了水准,这云片糕一股子怪味儿,她只吃了一块就吃不下了,倒是那莲子汤还不错,她喝了个见底。 草草吃喝后婧儿便就着丫鬟的手一路散步回郡主府,今日国公府有喜事,有些贵客上门要软轿接,便把郡主府几顶轿子也借去了,如今她便只能走着回去,好在路不太长,她全当锻炼身体了。 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一群亲戚家的小孩儿在假山边玩,晨曦也在里头,几个年岁大些的孩子是国公府旁枝的姑娘,陪着晨曦玩,婧儿说了他们几句“前头快开席了,还不回去,膳前有甜点,去晚了就没了。” 这群孩子听说这话,一溜烟儿跑了,有几个大的还知道对她行个礼再走,姜晨曦自然混在那一溜烟儿的孩子里跑了。 ()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春日困倦人心躁 孕妇心躁致胎动 春日的下午花眠鸟倦,良辰美景虚度,婧儿歪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国公府吹吹打打喜乐声不断,依稀传到她郡主府来,她睡不安生,闭着眼眉头微簇,过了半晌睁开眼睛来,眼里一片缺眠的愠色。 莲子坐在她榻前的绣墩上打络子,见主子醒来,殷切上前询问可要进食,主子下午还在国公府时便喊饿,回来的路上吃了些糕点茶水垫肚子,回了府里却又不觉着饿了,眯了半晌也没睡着,还是起来吃些东西吧,孕妇嘛,养胎养胎,不就是当猪养嘛,睡醒了就吃,吃饱了就睡。 婧儿恨恨出了口气,“不吃。”身上却没力气,躺着难受,坐起来也不舒服,让下人扶了她去罗汉床上,靠着窗边寻一个最舒坦的姿势靠墙坐着,还是浑身不得劲儿,便让人传府上养的伶人来,给她弹琴奏乐解闷。 婧儿府里养了伶人,还是金童送的,宫里当然不会给她配这些,金童知道她喜好风月,便送了她一个舞乐班子,里头唱歌跳舞弹琴吹箫的都有,有男技师也有女伶人,金童多了个心眼儿,怕这些人不老实,在婧儿府里搞出不好的名声来,送过去时男的阉割了,女的喂了绝育药,本也是些玩意儿,他是没什么怜惜心思,宫里和教坊司的乐伎伶人也是如此,他只是参照前例而已。 下人去传了两个美貌的琴箫女伶来,奏的是渔舟唱晚,是婧儿喜欢的曲目,往常她听着这首曲子必定心神宁静,今日却越听越烦,前头隐约可闻的喜乐唱和声钻进她耳里,让她浑身燥热。 她让两个女伶下去,随后扯开了领口重重喘气,腹中有些又闷又坠的感觉,好似也不是痛,就是觉着不舒坦,坐着躺着都不舒坦。 莲子看她情形不太对,让人去喊太医来,田太医很快便过来,给郡主把了脉,问郡主今日可是进食了什么不该用的,几个丫鬟跟着一起想,除了每日都要吃的补品,好像也没吃别的了,噢,在国公府时吃了一块云片糕和一碗银耳莲子羹,难道是那个的问题? 听丫鬟说了,田太医捋须摇头“这两样都是寻常饮食,并不与孕妇相克,可还有别的么?” 婧儿便道“那云片糕味道有些怪,不知是放久了不新鲜,还是加了别的料。” 太医让人去找那剩下的糕点过来,他给婧儿开了安胎宁神的药,婧儿吃过就睡下了,其他下人则是严阵以待,去国公府寻那碟婧儿吃剩下的糕点,也要找那个送糕点的丫鬟,事关郡主的胎象,什么小细节都不能放过的。 初露去找了姜骥和金童,说了这桩事情,金童不顾宴上还热闹着,抛下满堂宾客就跑了,姜骥也紧张,到底是东道主,向众人抱了句歉意,也跟着金童走了,在许多人看来,似乎柔嘉郡主很不好了。 姜骏也想跟着去看看,初露劝住了他,“郡主暂无大碍,今日是二爷的大日子,二爷别耽搁了正事,明日和新奶奶一道去看看郡主便可。” 姜骏讷讷点头,只是喜气消了大半,席上宾客也没敢多起哄了,万一郡主真有什么不好,国公府喜事变丧事,他们可是大罪过了。 郡主胎象不好的事情很快传进了王夫人耳里,实在是郡主府的下人去厨下大肆搜查,又要找郡主吃剩下的糕点,又要找她用过的碗碟,还要找那个送糕点的小丫鬟,搅的众人做不来事,前头宴席还没结束的,有些菜还没上,她们这样闹腾,让人家怎么办事,但她们打出为郡主搜查阴私的旗号来,他们又怎么能抗拒,好似心里有鬼一般。 郡主吃完后就没管那些东西了,留下来的糕点定是被哪个路过的下人收走了送去了厨房,今日这样忙乱,送来厨房肯定就被倒了,杯盘也洗了不知道再拿去装什么了,如今再来找,哪里找得到。至于那个送糕点的小丫鬟,今日人来人往的,下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谁知道是哪个。若是闲暇时候,为了给郡主一个交代,把全府下人都叫来让她们辨认也是行的,可今日实在不能让她们折腾。 “姑娘,待过了这两日,咱们都闲下来,我再寻个时候把厨房的下人都聚在一处,让姑娘来找,可好?” 厨房的管事嬷嬷好声好气赔着笑脸,新荷柳眉倒竖一副凶相“不成!夜长梦多,过了几日还有没有这个人都不好说呢!这种事情拖不得,你们别耽搁我!是今日的宴席重要,还是我们郡主的身子重要?” 宾客少吃一碗菜会死么?她们若不找出幕后黑手来,恐怕郡主还会中招。 新荷是最泼辣的性子,有这种要对外争执的时候,必是她出场,她虽不怎么来国公府,但婧儿和姜骥出游的那段日子,新荷守在郡主府,好大的气场,无论是国公府的下人还是郡主府的下人,都吃过她的排头,尤其是从国公府派去郡主府做杂役的下人,回来找小姐妹诉苦,说郡主身边的新荷姑姑是顶厉害的一个人,她们这些小丫头都怕的很。 新荷寸步不让,就要让管事的把人都聚过来,她们要找出来,双方争执不下,还是王夫人身边的秦妈妈过来,对着新荷笑了一下“姑娘也体谅他们一些,你要对郡主交差,我们就不要对夫人交差不成?郡主也没出大事儿,难道非得把二爷的喜宴搅和了,你们才开心?郡主和二爷二奶奶都是好友,如此岂不坏了情分?” “妈妈这话说的,我们怎么能开心?倒是您操多了心!以二爷二奶奶和郡主的情分,听说郡主胎儿受损,怕是把今日的喜堂掀了,也要找出罪魁祸首,这些俗礼怎么比得上郡主的安危重要,妈妈也别太在意了。” 姜骏和林长玉可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若他们夫妻俩能做主,新荷怎么能来和这些老妈子扯皮,倒是王夫人最冷情,对郡主肚里的孩子一分不关心,她已有了孙子孙女,不在乎郡主再生个什么,郡主母子俩叠一块儿也比不上她为幼子办喜宴重要,还说郡主没出大事儿,不必这样大动干戈,若出了大事儿她们再动干戈就晚了! ()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噩梦频频如何解 梦醒身伤能否医 新荷在厨下和这些老妈子扯了好一会儿,双方都不肯退一步,新荷没什么进展,又搅得国公府的下人耽搁了差事,前头已有些乱了,新荷也放心不下主子,先回去了,让糯米她们在厨下盯着,看到了那个小丫鬟就揪住,带回郡主府来。 郡主府里一片寂静安详,婧儿吃过药后便安睡下了,姜骥和金童过来看她时,见她睡容安静,好似没什么大碍,也松了口气,问了太医,只说她可能吃了燥热的东西,有些上火。 只是可能,他不知道郡主到底吃了什么,目前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他也开了药,郡主喝完了就一切都好,具体如何还得等新荷她们拿东西回来,他验过了才知道。 结果新荷空手而归,让金童好大的怒火,“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能让她随便吃东西么不是自个儿的地界你们也能放心我叮嘱过多少遍,郡主入口的东西都要你们验过才行,你们竟然随手拦了个下人就让她送东西来,如今还不知去向,郡主要你们何用” 新荷等人讷讷不敢言,这事情让她们怎么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国公府难道算别的地界么郡主怀胎以来,隔三差五也要去主院给公婆请个晚安,去了没有不留下用饭的道理,她们难道能样样都查验一遍才让郡主进口这让王夫人怎么做 今日国公府的宴席,来宾众多,厨下想必也环环谨慎,万一让宾客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她们也没想这样多,郡主忽然饿了,随手用些茶点,实在没想到就出事了,当时大姐儿正好在那附近玩,说不准就是她身边人使的坏。 没有证据的事,新荷不敢乱说,世子也在,她一个下人怎么敢公然挑拨,还是待世子走了,她再偷偷告诉王爷。 姜骥见婧儿并无大碍,便去了前头招待宾客,金童留下来照顾,新荷趁机跟金童告状,她觉着今日的事情就是姜定南兄妹俩干的,姜家已经分家,府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这兄妹俩,还有谁会不想让婧儿把孩子生下来 金童拳头紧握脸色凝重,“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你们有没有安排人在大厨房让他们暗地里打探一下,能找到证据,我自然不会善了。” 新荷说的有理,那兄妹俩嫌疑很大,但今日鱼龙混杂的,是不是姜家出内鬼还不知道呢,婧儿不怎么和人结怨,但也难保是姜家的政敌,或是他的对头,找不到机会对他们下手,便挑了好拿捏的妇孺。 新荷犹疑一下,道“郡主多是在府里用膳,郡主府有小厨房,我们便抓的紧,去国公府用膳也是吃正院的小厨房,王夫人的厨房我们插不进手,大厨房我们不太接触的。” 意思就是没人了金童简直要被她们气死了,来姜家这么久,她们都在做些什么 新荷也很委屈,她是习惯未雨绸缪的人,想过这些事情,但郡主婚后几日便出门远游,她们这些初来乍到无主的下人,只能循规蹈矩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怎么敢安插人手去国公府被王夫人和姜定南抓到了,她们的靠山又不在,想求救都没门路。后来郡主大着肚子回来,每日安心养胎,王爷敲打过她们,让她们防严些,她便同郡主提过这事,那府里没个自己人,怎么能放心,但郡主和世子说定了,她不去管国公府的事情,国公府也不管她的事情,相安无事是世子乐意看到的,郡主有情饮水饱,每日和世子耳鬓厮磨,便不去管外头这些杂事了,她们这些下人穷操个什么心。 金童也沉默了,大概是安逸的环境会让人惫懒,婧儿婚后过的不错,便少了许多戒心,以为有姜骥护着,她什么都不必操心,但眼下看来,姜骥并不是那么靠谱。 婧儿做了一个很纠结的梦,她生孩子了,十月怀胎一朝临盆,是一个瘦弱的女婴,她精细养着,很快便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玲珑剔透,和她小时候一样好看,她每日变着法儿给女儿梳别致的发辫,穿漂亮的衣裙,女儿也娇俏可爱,就是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啊。 可是女儿长着长着成了姜晨曦的模样,对她充满敌意,她很想和女儿解释,女儿撒开她的手跑了,她追过去,女儿很快消失在了一片迷雾中,而她肚腹抽疼,低头一看,她大腹便便绞痛阵阵,又生下来一个女儿。 接下来梦境便重演了,女儿还是那个女儿,长着长着又成了姜晨曦的模样,原本还是个乖孩子,突然之间就和她成了仇人,撒开她的手跑了,她追过去,没追上,又生了一个女儿。 她被这个反复梦境折磨的很痛苦,她好想醒来,可是她醒不过来,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哥哥呢,姜骥呢,你们在哪里 金童一直守在婧儿床前,见她忽而眉头舒展嘴角微扬,忽而眉头紧簇嘤咛呓语,知道她是在做梦,不想搅了她的睡意,便由着她梦,到后头婧儿却额头冒汗呼吸急促,眉间刻痕也极深,瞧着像是梦魇了,金童忙喊醒她,声音不算小,却喊不醒她,太医很快进来,在婧儿人中上狠掐一下,婧儿才醒过来,眼中一片痛楚之色。 “婧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不怕的,哥哥在这里” 做噩梦嘛,这么多人陪着她,怕什么。 婧儿望着他,眼中痛楚之色却不减,她藏在被中的手抚着肚子,她能感受到肚腹中一阵剧烈隆动,以前孩子也会动,但从不这样剧烈,姜骥说这定然是个秀气文静的小姑娘,知道心疼母亲。 但现在,她怎么不乖了。 “哥哥,我肚子疼” 金童一阵心惊,将被子掀开,看到她裹着中衣的肚腹上有一鼓一鼓的胎动,王妃怀胎时两个小子闹腾的很,时常两兄弟在肚子里打架,小手小脚踢打在王妃肚皮上显出痕迹来,疼的王妃死去活来,但也不像婧儿这回动的这样明显,瞧着像是孩子要破体而出一般。 婧儿睡意渐消,痛感也就越来越清晰,金童抓着她的手,能真切感受到她因为剧痛而紧抓的手指,抓的他有些疼,但这点痛,远及不上婧儿受的十之一二。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郡主早产因何故 母子垂危空束手 国公府的夜宴正值酒酣人热,姜骥去而复返,便给众人释放一个信号,郡主并无大碍,他们尽可继续开怀畅饮。 姜骏也松了口气,婧儿没事便好,转身投入了他的大喜酒席上,与一干亲朋好友推杯换盏。姜骥本就是不苟言笑之人,即使是亲弟大婚,也不会言笑无状,如今心下又牵挂着妻儿,整张脸上只见强颜欢笑。 很快他连强颜欢笑都笑不出来了,郡主府的下人急匆匆来找他,说郡主不好了,姜骥又是一阵风一般奔了过去,落在其他宾客眼里,便觉着柔嘉郡主黏腻夫君太过,一点儿小事也要搅风搅雨,恨不得大家都围着她转。 姜骏深知婧儿为人,若非真是很不好了,怎会搅了他的喜宴,他也跟了过去,留下一干宾客无人招待。 姜骥赶到郡主府时,金童已经被赶了出来,主卧里门窗禁闭,在外可听到些响动,守在门外的下人凝神屏气,场面很不好看。 姜骥沉默良久,才哽着声儿问出了一句“她怎的了” 金童怒目望他,似看仇人一般,“怎的了你还敢问她怎的了她就在你们府里吃了一口点心喝了一碗汤,就成了这样,她和我外甥若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们家的人” 姜骏紧跟在后头赶来,一踏进汀华院的地界便听到了金童这句,心中一阵惊怕,金童这意思,是不是婧儿很不好了可这也不能怪他们家吧,事情还没弄清楚,金童怎么就给他们家定罪了。 姜骥问糯米,糯米红着眼睛瘪着嘴,哭的毫无形象,“太医说郡主要早产了,我很怕” 婧儿才怀胎六个月,早产生下来的孩子只怕不妙,而且他们都看到了婧儿进产房前肚腹上的异样,那哪里是正常孕妇该有的,太医已事先请示过金童,若孩子生不下来,便要引产,引下来的定是个死胎,就算郡主真把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定然也身体孱弱很难养住,更何况郡主前阵子都胎象平稳,如今忽而有早产征兆,根本不是生理现象,定是人为所致,而他还不知郡主吃过什么,很难对症下药。 金童这时候只想大骂这群庸医,明明前几日他来看婧儿都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成了这样,说好了她只是吃了上火的东西,怎么会早产呢不清楚她吃过什么,就盲目用药,该不会婧儿本来没什么大问题,就因为喝了他这碗药才成这样 郡主府里只一个田太医,金童这时候不敢骂他,婧儿的性命还在他手上,国公府的大夫他是不敢信了,察觉到事情不好时他就让墨茗回王府去找他家里的太医来,也让人去宫里求太医,如今还是只一个田太医和两个产婆围着婧儿。 主卧里寂静无声,出了这样的事情,婧儿连事先准备的产房都没进,就在主卧里生产了,金童等人在外头候着倍觉压抑,好在王妃很快便来了,进了主卧里照看小姑子,这时候还是娘家人可靠,王夫人至今没露面,她便是来了,金童也不会让她进去,姜家人他一个都不信。 姜骥兄弟俩一去不回,国公府的宾客便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齐齐告辞各回各家,当真应了他们所想,喜事要变丧事了,他们怎么还敢留在这儿煞风景。 国公府也人心惶惶,没心思再招待他们了,抱了句歉意,几个老练的管事安排下人送客人出门,王夫人听说消息后已赶去了郡主府,郡主肚子里毕竟是她的孙儿,姜家孙辈如今只两个孩子,还是单薄了些,这胎无论是男是女,也是一根香火呀。 林长玉在喜房里坐着静候丈夫归来,可她才坐了没多久,前头喜乐声就没了,难道这么快就散场了姜骏那群狐朋狗友怎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就算是散场了,收拾残局也有的忙呢,怎么会静悄悄的。 林长玉让她的丫鬟出去探探,灵通的画眉很快便回来复命了,只是脸色不大好看,“姑娘,听说是郡主不太好了,二爷和府里几个主子都去郡主府了。” “什么叫不好了她下午不是还来了这儿嘛我当时看她很好啊,怎么回事儿” 画眉便说了她得来的消息,听说郡主是从他们喜房里出去回郡主府时,在路上遭人暗害了,回去后肚子就不舒坦了,这会儿说是要早产,这才六个月的孩子,怎么产啊。 林长玉心中紧张,让人给她换身常服,她也要过去看看,下人劝阻她,“今日是您的新婚之夜,二爷还没来,您怎么能先出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俗礼快去找件素些的衣裳来。”新婚头一个月日日穿红,素色衣裳都在箱底呢,等她们翻出来要好长时候,她等不得了,随手拿了一件家常衣裳,红便红吧,婧儿不会介意这些。 林长玉赶到郡主府时,正院主卧门外王夫人和金童剑拔弩张,王夫人想进房内看看儿媳和孙子,金童不许,王夫人恼怒极了,一个小辈胆敢在她家地界拂她的脸 这是她的儿媳她的孙子,嫁进了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他一个娘家大舅子有什么立场在妹婿家中指手画脚 金童也怒“这是郡主府的地界,可不是你姜家的地界,我说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他倒是要看看,郡主府的下人听他的还是听王氏的。 王夫人在金童身上吃了瘪,两个儿子却同死人一般不为她说话,姜骏更是劝她,“母亲就和我们一道等等吧,里头想必忙乱的很。” 但林长玉过来后,金童却二话不说放了她进去,让王夫人忍不住怒火拂袖而去,不进就不进,她还不稀罕伺候 林长玉进了内室后,闻到里头好重的血腥味,婧儿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目光涣散,周宁急得揪帕子,她是生产过的,孕妇生产时哪里是这样,床上已一片狼藉,太医隔着帘子给她施了针,却只是让她精神一会儿,很快就萎靡下去,嘴里含着参片半点儿没作用,她能熬到如今没昏死过去,大概是剧烈的痛楚使她清醒,可再怎么清醒,使不出力气,孩子还能自己溜出来吗,不管活胎死胎,总要先生出来啊,闷在肚子里母子都要殒命了。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瓜未熟透蒂已落 怀胎六月一场空 婧儿觉得她不想活了,腹中剧烈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使她身心麻木,她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子不动了,梦醒时分孩子动作很剧烈,那是不是垂死挣扎,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在做最后的抗争? 可她这个母亲没用,没能在她还有活力的时候把她生下来,现在孩子不动了,可能是死了吧,她也不想活了,跟着孩子一起死了算了,到了地下再续母女情分。 可是门外候着的两个男人不许她死,太医见她了无生机的模样,向外头的男主子求助,是不是要用猛药,让郡主振作精神,把死胎排出体外。 太医对孩子的称呼已经由胎儿变成了死胎,他是妇幼科的大夫,在此之前一直也自认是杏林高手,今日却不敢自信了,但为孕妇听听胎心还是有把握的,郡主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生命迹象,只能用引产的药物把它排出来,甚至郡主如今求生意识薄弱,只能加重药量让她振作精神。 听说孩子死了,门外几个男人都很心痛,但他们毕竟是男子,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感情并不深,最重要的是孩子娘,可千万不能有事。 “用了这药会有什么后果?” 本来孕妇引产便极伤身了,还要用猛药,他们简直不敢想。 田太医额间汗珠密布不敢擦,咽了口唾沫,道“此药伤身,只怕郡主日后无缘子嗣。” 甚至还会终身体寒阴虚,可在性命面前什么都无关紧要,保住了命日后再好好调理嘛。 金童和姜骥拳头紧握,指甲陷进掌心里,不曾商议什么,便给出了一致的决定“用!一定要保郡主性命无虞。” 他们如今也不敢想,婧儿知道结果后会如何伤心,金童会有很多孩子的,只要婧儿喜欢,把他的孩子送给她养也是可以的,甚至她喜欢面团和豆包,也可以把他们给她,只要她余生幸福安康。 田太医不敢再拖,让人去熬制汤药,药熬好时正好王府和宫里的太医也来了,金童让他们进去看看,可还有回天之术。 皇后听说婧儿不好了,派了宫里最厉害的妇科圣手和为皇帝保平安的御医来,他们看了郡主的情况,也摇头,若他们一早就来,也保不住郡主的孩子,也会和田太医做一样的决定,郡主分明是中了厉害药物,才会让她原本平稳的胎儿在半日之内膨胀离体,下药之人恐怕不仅是冲着孩子,还想让他们一尸两命,只是郡主身边人发现得早,田太医算是医术高明,能保住大人已经不错了。 如此也算是顾及同僚情谊为田太医开脱一二了,田太医不胜感激,但金童不想听他们废话,没有法子救人,要他们何用! 田太医开的药已经熬好了,婧儿喝下后,很快便觉得死寂的腹部再起波澜,她一度恍惚,是不是孩子活过来了? 所谓引产,便是使用药物使宫房收缩,将胎儿排挤出体外,这种药物是极伤身的,若产妇身体康健,能自己使劲儿,这药物用量便只需些许,日后恢复起来也快,若产妇无力生产,只能加重药量,使宫房收缩到极致,把死胎排出来。 婧儿不知太医用的是什么药,只觉她吃了这药后,腹中痉挛阵阵,痛楚比之前更加剧烈,疼的她精神重振,连消沉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几番痉挛后,孩子便被排了出去,她很快也昏死过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她生下来的孩子。 怎么处置?当然是验尸了,郡主莫名其妙产下了个死胎,不知原因,把脉也把不出来,把死胎排了出来,才能验尸见真章。 一般引产下来的死胎,该是浑身青紫才是,这个死胎却是浑身赤红,孕妇伤胎一般是遭阴寒之物侵蚀,所以胎身才会青紫,堕胎药物也多为阴寒之物,但这个死胎经太医用银针验化,发现它不是受阴寒侵袭,反而是受了燥热旺火之物催熟。 是的,就是催熟,一般堕胎药物为阴性,催产药物便大多是热性,郡主这是中了催产的药物,而且药力霸道,想必一次便灌了许多,否则怎会效果如此显著,将六个月的胎儿催产降生,下药之人心思可怖。 金童问太医可能查出婧儿是中了什么药,太医摇头,只道是特制的催产药,其中加了川穹牛膝等物,但又不是正宗的催产药,正宗的催产药是在孕妇满了月份却不见产兆时才会用,以温养产妇胎儿为主功效,用量用料都是再三斟酌,哪里是这等阴邪之物能比的。 金童目光阴冷,让王妃带着初露新荷她们去国公府抓人,务必要抓到那个送糕点的丫头,郡主府的小厨房就这几个人能接触,平日也是她们伺候婧儿的饮食,若其中有内鬼,早便可以动手,为何要等到如今,他也相信,定然就是吃坏了国公府的东西。 王妃带着人去了国公府,让王夫人把所有下人都集在一处,她要一一视察。王夫人心有不虞,郡主这胎本就不太平稳,在外头怀上的,磕磕碰碰,耗了小半年才回来,分明是根基不稳,如今早产也不见得就是外力所致,便是,怎么就来查他们家的人,难道就不能是郡主府出了内鬼? 毕竟郡主的孩子没了,王夫人怕皇室怪罪,没敢再托大,把人都叫过来,让王妃看便是,新荷初露等几个见过那丫鬟的都仔细来辨认,看了一圈也没看到,王妃问她们可还记得那丫头的样子?她们说不清楚,但下午才见过的,再见到定然有印象。 王夫人打了个哈欠“这大半夜的,折腾的整府人都没法儿睡,既找不出来,先让他们散了吧,今日的宴席场面都还没收完。” 王妃拿过国公府人员花名册来,对着府里下人数了一遍,发现少了一个。 “怎么少了一个?还有谁没来?” 下人们窃窃私语,看看各自交好的,都在啊。 王妃冷脸厉声道“都不说?我可就要一个一个点名了,看你们兜得住谁!” 人群中有个小丫鬟怯怯说了一句“是小月没来,她下午端菜时被热汤洒了手,烫掉了一层皮,嬷嬷让她在屋里休养。” 王妃让人去找,抬也要把她抬来。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婧儿失子寻谁报 金童循迹找真凶 王妃让人去将那个叫小月的丫鬟带过来,结果却是抬了一具尸首过来,小月在房里上吊自杀了,还留了封遗书,说她听说郡主吃了她送去的东西堕了胎儿,满府都在找她,她很害怕,知道自己一条贱命比不得郡主的孩子,落到郡主府不知会有什么下场,怕还会殃及家人,她先自我了断,求郡主放过她的家人。 先不说这丫头身后派系如何,就这字迹工整的一封遗书,瞧着可不像是一介粗使丫鬟能写出来的。 “这丫头还会写字?谁教的?” 便有和小月一同在厨下帮工的小丫鬟为她说话,“小月勤奋好学,认了林叔林婶做干爹干娘,林叔是前院的管事,识字的,也教了她几个字。”但她以前也瞧过小月小心翼翼的在主子们用废了的纸上写字,瞧着没这样好看呀。 王妃又问这丫头的身份来历,厨下的妈妈说她是从外头买来的丫鬟,不是家生子,自然在府里也得不到重用,但她很积极上进,认了林管事夫妻做干亲不说,还学读书写字,她不想一辈子留在厨下做个烧火洗菜的丫头,她想去主子跟前伺候,结果这丫头大志未酬身先死,也够让人唏嘘了。 有上进心不是坏事,但若为了进取不择手段,可就不值得同情了,王妃问这丫头素日里和谁交好,妈妈便说她人缘不错,对人热心,厨下几个小丫鬟都和她好,前院的丫头们也喜欢她,尤其和大姐儿身边的雅芝是好姐妹,雅芝是林管事的女儿,当初小月也正是和雅芝交好,又对着林妈妈大献殷勤,才拜到了林管事门下。 又牵扯到姜晨曦了?新荷说婧儿吃完了东西不久,便在那附近看到了姜晨曦在玩耍,而这送东西的丫头和姜晨曦的大丫鬟是好姐妹,这可就值得深思了。 王妃问林管事是谁,便有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妇走出来回话,他们是先世子夫人平氏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也是平家的家生子,平氏过世后,他们便散落在各处,或是打理平氏的嫁妆,或是帮大哥儿做事,府里一些杂事他们也插的上手,总之哪哪儿都有他们。 这可就更有意思了,哪哪儿都和那兄妹俩脱不了干系。 王妃让人将林管事一家三口和小月的尸体一起带去郡主府,还让人去搜林管事的家里以及小月的住处,搜到了一些药材,王妃身边有懂药理的嬷嬷,认得其中有几位当归川穹艾草等物,都是女子调理身子常用之物,林管事家里几个女人,备有这些药物也不稀奇,可婧儿中招的药里也含有这些,就很耐人寻味了。 王妃让人把这些药材也带走,王夫人有些紧张,问王妃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王妃笑意不深“等王爷查清楚了,就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这一晚上国公府和郡主府的人都没睡,婧儿还在昏迷之中,林长玉和周宁在陪着她,金童则对林管事一家刑讯逼供,姜骥兄弟俩陪同,金童用刑颇重,林管事不忍妻女受罪,招了。 他是先世子夫人的陪房,夫人对他们一家恩惠颇重,眼看着世子续娶了皇室贵女,又孕育了新骨血,他怕郡主生下个儿子来,对大哥儿不利,便下手除了郡主的孩子,为大哥儿兄妹俩清路。 药是他按着医书上方子配的,去几家药店分开抓,他不敢去买麝香红花等物,这个节骨眼上太显眼了,对外只说为家中妻女调理身子,药店掌柜还说他是好男人,这年头愿意亲自为妻女抓药寻医的男人可不多了。 他素日里是接触不到郡主的,郡主府的人防他们防的严,有国公府的人过去,她们都要严查,也只能等郡主来国公府时他才找得到机会下手。郡主偶尔来国公府一回,也就是去正院给王夫人请安,陪着用一顿晚膳,东西都是从王夫人小厨房里出来的,他插不进手,好不容易等到二爷成婚这日,府里上下忙乱,郡主和二爷二奶奶都是好友,不可能不来参加他们的婚宴,他早便想好了要在这日下手,却不想郡主不在国公府参宴,要回郡主府去吃,原本他都放弃了,却不想郡主半路上饿了,随手拦了个丫鬟让她送吃的来。拦的这个当然不是小月,原本是另一个丫鬟,当时林管事正好在厨下交代事情,得知后让小月去捞功,难得有在郡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小月不是想去伺候主子么?若得了郡主的眼,日后不愁好前程。 小月接过林管事给的茶点,兴匆匆去郡主跟前献殷勤了,郡主倒没正眼看她,接下东西后就打发她下去了,也没给赏钱,她悻悻回转。如果知道她送的这盘东西是个催命符,既催了郡主腹中孩儿的命,也催了她的命,她定然不会去抢这个功。 他说的有理有据,但将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说是他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愿接受所有责罚,此事与他的妻女无关,求王爷和世子放过他的家人,此事也与大哥儿大姐儿无关,他们还是小孩子,哪来这么歹毒的心思,求王爷不要迁怒他们。 金童冷笑都笑不出来了,迁怒?他们的下人害了婧儿的孩子,这叫迁怒?没有主子授意,下人敢自作主张去谋害另一个主子?林管事好忠义的心。 金童让人去拿姜定南兄妹俩过来,姜骥制止他,“事情还未有定论,他们不是这样的孩子,你别吓着他们了!” 金童一拳挥过去直中姜骥的面门,他早就想打了,一个拖家带口的老鳏夫,娶了他妹妹本就是高攀了,还不珍惜她,让她变成如今这样,若是打他能让婧儿好起来,非得把他打死不可。 “你还想要什么定论!这一切就和那兄妹俩脱不了干系!平氏已死,这些下人听谁的?听你的,还是王夫人的?他们听谁的,谁就要为这事付出代价!锐之,去把姜定南兄妹俩带过来!镇国公和王氏若敢拦,把他们也带来!墨茗,去宫里请示父皇,向他要一队禁卫军来,把郡主府围起来!” 国公府的嫡长孙?他倒是要看看,他们这回打算怎么保住姜定南兄妹俩! ()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郡主府剑拔弩张 姜定南受审难辩 这个时辰宫门已经落钥了,外头也宵禁了,墨茗带着几个家卫,执着王府的令牌奔向宫门处,拍门让值夜的宫人给他开门,晚间时候他们便听说了郡主府出事的消息,知道事态紧急,也不敢耽搁,把他们放了进去,后来墨茗是如何英勇地闯了龙庭,惊扰了陛下的睡意,也不必多提,总之他带了一队禁卫军出来,把国公府和郡主府围的水泄不通。 镇国公是朝廷栋梁战功赫赫,包围国公府事关重大,除非涉及谋逆大罪,否则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对国公府下手,但若姜定南的罪名真的坐实了,这和谋逆也差不多,婧儿肚里的孩子流有皇室血脉,是皇帝名义上的外孙,岂是他一介臣子能谋害的。 镇国公知道今日的事情无法善了,让王夫人带着姜晨曦先去睡,他带着姜定南去了郡主府,王府的府卫统领齐锐之态度强硬,“王爷说了要把姜晨曦也带去,国公爷别让我们难做。” “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知道什么?你们别吓着她了!” 镇国公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将领,平日里就不怒自威,如今寒面怒目一股血性威压更让人胆怯,但王府的府卫不能露怯了,镇国公不能拿他们如何,王爷却能治他们。 “郡主进食那有毒茶点时,姜晨曦正好在那附近玩耍,她的丫鬟是林管事的女儿,和这事脱不了干系,便是她不去,也要把她身边的下人都带去审问!” 六岁的小姑娘也未必不懂,深宅大院的孩子都早慧,六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喜恶之分,听说她素日里不去郡主府请安,对继母不太敬重,就算这事不是她主使,说不得也是她授意了,下人再想法子帮她做成,下人不就是这样的职责么?若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安排好了,还要下人做什么。 镇国公一辈子强势,除了皇帝他没对谁低过头,这会儿却被一个王府侍卫为难,今日的事情是他们家理亏,郡主的孩子没了,在他们家出的事情,他们便是能洗清冤屈,也要担一个治家不严的罪责,要保住定南,他这回是强势不起来了。 姜晨曦原本早早便睡了,这些人闯进王夫人院里时她便被吓醒了,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大人将她身边的姐姐们都带走了,她吓得大哭,王夫人抱着她哄了又哄也不见好,到了破晓时分她熬不住困意了,才又睡了过去。 镇国公带着姜定南去了郡主府,主院留给了婧儿安睡,他们在侧院厢房审理案情,见镇国公和姜定南祖孙俩进来,金童看向他们的目光充满恨意,他以前是很敬重镇国公的,但若这回镇国公执意要保姜定南,他就算和姜家撕破脸也要为婧儿讨回公道。 姜定南对着金童行了个礼,他已经知道了郡主府的事情,听说她在姜家吃坏了东西没了孩子,他就担心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来,果然。 昔日武后掐死自己襁褓之中的女儿嫁祸王皇后,今日这个女人做的事情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他不是那软弱无能的王皇后,祖父也不是昏庸的李治,至于父亲,他不抱期望,只要祖父站在他这边就行。 金童懒得和镇国公寒暄,开门见山的问姜定南“这几个人你可认识?” 姜定南看着地上跪着的林管事一家,皆是受过重刑的,这不是摆明了屈打成招嘛。 “认识,林管事一家是我娘的陪房,一直也尽忠职守,王爷为何把他们打成这样?” 镇国公听到这话时暗暗皱眉,定南还是不够成熟,这个时候怎么还能维护这几个下人,不管他们是怎么招的,招了就是招了,他再去维护,岂不是坐实了他和这一家关系密切。 果然,金童便大怒“好一个尽忠职守!他们对谁尽忠,又是守的什么职!林管事已招认了他对婧儿下药的事实,你说他尽忠,难道他是听你的命令为之!” 姜定南也大叫“我没有!我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他们被打成这样,说不定是屈打成招呢!物证呢!把物证拿出来!” 人证怎么比得上物证铁证如山,姜定南已经十岁了,他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早不是无知稚儿,被大人咋呼几句就吓得不敢说话。 “我给你父亲二叔亲自审的他,是不是屈打成招你爹不知道?要物证?在他家里搜到了这些药材和药方,太医已经看过,和婧儿所中之药高度吻合,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你还要为他辩解?当真是主仆一家亲呐!”他连一个下人都死死护着,却对婧儿腹中的孩子下此狠手,那也是他的弟弟妹妹,他可以不喜欢,怎么可以害死呢。 林管事跪在地上对姜定南磕头,“大哥儿,奴才辜负了您的信任,奴才一时鬼迷心窍,实在不该做这样的事啊,大哥儿愿意护着奴才,奴才何其有幸,下辈子,奴才还来伺候您,这辈子奴才就先下去向夫人和郡主的孩子忏悔了!” 他这么说,金童就知道不好,让人去按住他,他却咬断了舌头,当即嘴里血流如注,嘴巴合不住,还一小段舌头落了出来,吓得姜定南一颤,林妈妈和雅芝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嚎,在场众人都有些震撼,咬舌自尽,只在话本里看过的桥段,平日里吃饭咬到了舌头都好痛,硬生生把舌头咬断了,这得多大的勇气。 金童无暇嘉奖他的勇气可嘉忠心护主,祸首之一已经死了,还一个呢。 “这个下人倒是护着你,宁肯自己死了也不肯把你供出来!” 姜定南被这个场面吓到了,这会儿已经稳不住了,听金童咄咄逼人,只知无措辩解“我没有,我不知道,林伯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镇国公扶住长孙的肩膀稳住他,冷眼看向姜骥,他这个亲爹,这会儿和大舅子坐在一起,来审问自己的亲儿子,定南才十岁,怎么受的住他们几个大人三堂会审。 “王爷定罪太早了吧,此事疑虑颇多,先不说那个送茶点的丫鬟那封遗书破绽百出,便是这林管事,一夕之间便让你们抓到了,招了供破了案,王爷不觉着此事进展太快了么?真要存心谋害计划多时,怎会如此仓促漏洞百出,将自己和家人暴露在你们眼下,是否太过愚蠢了。” 金童怒极“他们一家子贱命,便是都死光了,也抵不过我外甥!他们便是三换一,也是赚了,说不得他们知道国公爷神通广大,定能保住他们的小主子,才敢拿他们的破瓦罐来碰婧儿的玉瓶,反正他们目的达成了,婧儿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姜定南后路无忧,他们死就死了,到了地下也能对平氏表个功。” 不要小看家生子的忠心,他们世代为奴,从小被灌输的观念就是保护主子,就算牺牲自己和家人,也要保主子平安无虞,金童说的这种情况也完全说的通。 。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姑舅翁对簿金殿 大理寺受案剖析 镇国公和姜定南听说婧儿以后不会有孩子了,心下也是一惊,姜定南便推翻了他的武后阴谋论,武后肯对自己的女儿下手,是因为她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可婧儿若不能再有孩子,那害了他又有什么用,她什么都得不到。 可他真的不曾授意林伯做过这些事情,难道是林伯被外人收买了来破坏他们家庭和睦么?林伯是平家的家生子,如今一家都在国公府做事了,难道会因为钱财收买,连命都不要了?还是有了其他把柄被人抓住了,可什么样的把柄,值当他放弃一家老小的命去遮掩。 姜定南的疑虑也是金童的疑虑,就因为这些事情都说不通,他才相信是姜定南兄妹俩主使,与其说林管事被外人收买来陷害主子,受姜定南唆使为主子肃清道路更让人信服。 他知道国公府势大,会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林管事身上,推了个下人出来替姜定南顶罪,婧儿不是皇帝亲女,她的孩子没了,让姜定南兄妹俩偿命不太现实,镇国公一定会誓死保护自己的孙子孙女,父皇为江山社稷着想,可能会对镇国公府的爵位下手,趁机削他们家的兵权,可这远远不够,姜家只是损失了些利益,怎么弥补婧儿失子之痛。 双方各自沉默,在思考应对之策,姜骥夹在中间两头难,他相信定南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可他却没有立场为定南澄清,婧儿没了孩子,他若出面保护定南,金童和婧儿都会对她死心,她已经很苦了,他不能再伤她。 “咱们这样私下争论也不是个道理,不如去大理寺立案吧,他们有专门的查案手法,也能公允判断,咱们都带了些个人情绪,容易失去理智,被心中认为的假象蒙蔽双眼。” 姜骥提了个公允的法子,双方想了想,京中官员势力盘根错节,大理寺卿不知是何派系,但无论他是何派系,一面是王府,一面是国公府,他还敢偏颇哪方不成? 金童觉着可行,“天一亮就去击鼓报案!” 他算是原告,那被告是谁呢?姜定南还是个孩子,总不能押着他去公堂,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有欺负小孩儿的嫌疑,林管事又已经死了,这算是动了私刑,不过大理寺卿也不会揪着这事情做文章,那这状纸该怎么写。 姜骥想了想,甘愿拿半生英名做赌注,“我当被告吧。”总不能让定南去,他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因为涉嫌谋害继母之子被舅舅告上了公堂,无论最后结局如何,对他日后为官娶妻都有不良影响,他已经是个大人了,该承担这些。 金童看到他这副慈父模样更加怒不可遏,他对着原配子女倒是慈爱,为何不能对婧儿的孩子好一些。 “你当被告?什么罪名?纵子行凶?” 姜骥目光一凛,“事情还未有定论,你不能给定南扣这样的罪名,你且先告我御下不严,疏忽所致家仆谋害主母。” 这个罪名也太轻了,金童不答应,镇国公便道“一定要有被告才能立案?你便说郡主遭人谋害,请大理寺卿找出真凶,不就行了?” 行是行的,但金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国公府还想维护他们家的名声,他偏不想如他们的意,他就要把他们家的名声搞臭,等这桩事情定案了,就让婧儿和姜骥和离,以后跟着他去王府,日后婧儿若还想找个伴,他便像礼亲王府一样,给婧儿招个中看不中用的夫婿,别的都不用他干,只一条,会讨婧儿欢心就行,不比嫁了姜骥这个鳏夫好? 这些话他先不说,以后再和婧儿商量,国公府想维护他们家的名声,金童不肯,既双方又谈不拢,干脆等天一亮就去朝上请皇帝定夺,让皇帝支使大理寺立案,反正这事情没法善了,谁都别想藏着掖着。 镇国公只觉头痛,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情别家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偏偏金童要往大了闹,这是不想和他们家走亲戚了?当初他就不同意这桩亲事,姜骥非得娶,现在闹成这样,日后再和离,姜骥再想娶妻可就不容易了。 姜骥也猜到了些金童的想法,他不想和婧儿分开,就算没有孩子,他也想一直陪着她,他们的婚姻并不是靠子嗣维持,这半年时光,他们都对彼此有了深厚的爱意,这种感情无关血缘,也无关肉/欲,是两颗心的吸引牵连,两个灵魂的互相爱重,他很爱她。 天一亮,紫禁城的城门打开,许多事情都要浮于人前,祥郡王和镇国公父子俩对簿金殿,为郡主失子之事争论不休,祥郡王直指国公府涉嫌谋害皇室血脉,国公府则极尽辩驳,说那下人怕是被外人唆使,已然背主,目的是让主家失和分崩离析,求皇帝圣裁。 皇帝将案件交由大理寺审理,但是包围国公府的守卫并未撤离,除了镇国公和姜骥外,国公府其余人许进不许出。 哪来的其余人,采买下人总要进出的,皇帝这命令不就是冲着姜定南兄妹俩嘛,怕国公府把他们送走避祸。 大理寺卿接下了这个案子,也接手了林管事的尸体和妻女,以及小月的尸体,既他们一家是直接下毒者,幕后主使总要和他们接触的,大理寺有专门的密探线人,很快便将林管事一家的亲朋关系家资产业近来行程都打探清楚了。 他们发现了一件怪事,林管事一家虽是家生子,但他们在外置了私产,记在河南平洲一户姓林的人家名下,家奴在外置产不是稀罕事,各家都有,只要不是太猖狂,主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林管事置私产的那户人家,其实是林管事的本家,林管事的父母都是平家的奴才,当时战乱刚息,百姓皆苦,恰好这些开国勋贵之家都住进了大宅子里,要买奴才伺候,便买了一些穷人家的孩子进府。林管事的父亲进平家时十二岁,已经记得事了,知道家里穷,养不活这么多孩子,把他卖到富贵人家当奴才,好歹能吃饱穿暖,他也不曾怨怪。 原本他想攒够了钱便赎身回家,家里让他先别回来,回来了家里还是穷,哪里有钱给他娶媳妇,他便一直留在府里,娶了府里的丫鬟,生了个儿子,还是奴才,当真是成了一家奴才秧子了。 如此,林管事也就成了家生子,但是开国这些勋贵根基都不深,主子才传了三四代,下人也不过三四代,林管事的父亲并不是生而为奴,一直惦记着家里,哪里能不教儿子追本溯源,平家待他们不薄,林管事不是没良心的人,他愿意伺候平家的主子,但是不希望自己的子孙代代为奴,他有了别的想头。 。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林家秘辛浮水面 中山狼恩怨相报 那平州福至镇的林家,这两年不大太平,原本林家的老爷子是镇上有名的寿星,八十高龄还健朗着,育有二子一女,儿孙绕膝四世同堂。 林家原本是乡下的泥腿子,种地为生靠天吃饭的,历经过战乱饥荒,一个村子家家一样穷,约莫十年前,林家突然富了起来,买了村子里许多人家的农田,雇长工干活,一大家子搬去了镇上,还盘了两家铺面,一家卖油盐米面四时杂货,一家是织染作坊,进上好的丝线来,雇镇上年轻灵巧的小姑娘来,织布染印绣花,做出了成品布或是卖给镇上的人家,或是卖给别处的主顾,总之林家一跃成了福至镇数一数二的富户。 不是没有人疑心过他们的钱从哪儿来,他们只说有一个富贵亲戚,早年间和他们走散了,断了联系,如今才寻到,在外发达了,便来照拂本家。 附近的人家也确实看到过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一个穿绸缎衣裳的老爷,去他们家住两日,那就是他们家的富贵亲戚。 林家搬到了镇上后,家里的几个孩子也要去上学堂了,林家两房人,第三代的儿孙倒是很旺,大房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二房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这么多孩子他们也养的起,无论男孩女孩,都送去了镇上的学堂读书,其中大房最后出生的一对孩子,是一对龙凤胎。 但就在一年前,林家的孩子下学后去附近的小河边玩水,这一对龙凤胎姐弟被水冲下了河,林家这几年发达了,还买了几个下人,家里的仆人去接小主子们下学,看到姐弟俩被冲下了河,纵身跳下河去救,当时明明男孩儿离岸近些,这家仆却越过了他,去救女孩儿,岸上的几个大孩子也齐呼“快救我妹妹!” 当时岸边有人在看热闹,见到这副场面都觉怪异,一般人家都重男轻女,毕竟男丁才能传承香火的,有那开明些的人家,最多将儿女一视同仁,已经是极限了,竟然还有重女轻男的人家,更何况这龙凤胎是罕见的吉兆,龙胎怎么都比凤胎贵重吧。 最终女孩儿被家仆救上了岸,男孩儿淹死了,林家好几天没发丧,直到那个穿绸缎衣裳的老爷过来,把男孩儿的尸身带走了,不久后林家就出事了,天干物燥,织染铺子晚上着了火,里头的丝线布料都是易燃物,待人发现时,里头烧的连渣都不剩,林家的织染铺子和买家签订了买卖合同,收了买方的定金,无法按时交货,要十倍赔偿,将杂货铺子和乡下的田地卖了也赔不上这笔钱,最后把林家在镇上的大宅子卖了,才勉强赔完了账,一家人又回了乡下去做泥腿子,但乡下已经没了他们的田地。 当初他们发达时,也不见帮扶乡亲们,反而还趁火打劫,趁着人家家里穷,买人家的田地,让人家成了他家的长工,靠帮他们务农拿些微薄钱粮为生,日子过的比原来还苦。 如今他们一家落魄了,要卖田地,多数是昔日那些帮他们做工的人家买回了自家的田地,甚至林家原本的田地也被别人买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林家人过了十年富贵日子,家里人都做惯了主子,如今回了乡下再扛起锄头镰刀竟觉分外吃力,他们家已经没有了田地,只能去山上开荒地种番薯,这几年的富贵成了镜花水月,他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比从前还不如。 林家老爷子一把年纪,穷过也富过,看到家里成了这样,心头郁卒无法忍受,回乡没几日就病没了,林家那些小主子,十五六岁了还在上学,如今回了乡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每日在家里嗷嗷待哺,全然不顾父母艰辛,反而还怪他们无能,不能再为他们提供优渥的生活。 为了喂饱家里这几张嘴,林家两兄弟去工地搬砖卸货,老大被一车青砖从坡上滚下来砸中了腰背,当场就没了,老二背着哥哥的尸体回了家,大房一家子没了顶梁柱,如天塌了般,二房自己也负担颇重,根本养不活大房几个孩子,大房的媳妇改嫁了,带走了她还年幼的女儿,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一个十三,有手有脚又读过书,只要他们能放下身段,总不会饿死自己。 听说那个女人嫁的很不好,对方是个酒鬼赌鬼,喝醉了就打老婆孩子,好不容易家里出钱给他买了个女人,还带着个拖油瓶,他有一回在赌场输了钱,想到家里还一个十岁的继女,虽然还是个黄毛丫头,但以前是当小姐养的,细皮嫩肉不是乡下那些糙丫头能比的,便拿她押了五十两银子,卖给了赌场。后来这五十两果然也赌完了,林家的丫头就被赌场的人带走了,听说是被卖到了镇上的妓院,不知下场如何,那个女人没了女儿,在一个夜里趁酒鬼醉死了酣睡时,拿剪刀捅死了他,自己也抹了脖子。 曾经辉煌一时的林家大户,就这么家破人亡了,二房比大房好一些,只是在乡下日子过的苦,最起码人都在,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总也能过下去。 这些都是大理寺的探子去平州查到的事情,他们拿了林管事的画像去福至镇问昔日林家的街坊,可见过这个人吗?街坊们都点头,这就是林家那个富贵亲戚。 事已至此,许多事情便清楚了,那林家就是林管事的本家,林管事在镇国公府是只有一个独女,但他原本还有一个儿子,当时是一出生就报了夭折,其实是送去了平州林家,让堂兄代为养育,充到了大房名下,和最小的那个女孩儿上的龙凤胎户籍,为了让儿子过上好日子,林管事置了些产业记到林家大房名下,希望他们能善待他的儿子,这些东西日后分一半给他的儿子,其余的留给林家人。 林管事自认为对林家人不薄了,只是让他们记个名,儿子的吃穿用度不必他们操心半分,甚至还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可林家贪心不足,素日里冷待他的儿子,前几年孩子还小不懂事,话也说不清,林管事隔一段日子便会来看他,父子俩渐渐也亲近了些,到后来孩子大了些,知道告状了,说伯父伯母和哥哥姐姐都对他不好,总是欺负他,抢他的东西,林管事便敲打了林家人,还给儿子买了两个下人,让他们在林家老宅护儿子周全。 林管事的儿子叫林聪,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便是有了两个下人,他也不知道怎么管束,林管事一走,这两个下人便被林家打发去做粗使活计了,根本不是贴身伺候林聪,林聪亲生父母不在身边,自己也做不了主,想着下回爹再来,他一定要跟着爹走,不住在这里了。 可他没有下回了,他跟着哥哥姐姐去玩水,姐姐脚滑掉进了河里,把他也拉了下去,他想爬上岸来,有一个下人跳了下来,一把将他推开了,去救他的姐姐。那个下人是林家人买的,爹给他买的下人被关在林家做杂事,如果他们在的话,一定会先救他吧。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丧女之痛如何平 昔日爱侣分两地 林管事得知儿子的死讯,还是那两个下人偷偷传来的,他们的卖身契捏在林管事手里,林家人不能做他们的主,小主子死了,林家还藏着掖着不发丧,估摸着是在盘算怎么逃脱罪责吧。可他们不敢陪着林家犯浑,小主子死了,他们伺候不当,一定要先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林家身上,他们才能留下一条命。 林管事去林家要回了儿子的尸体,为他寻了一处山寺栖身,林家收了他的钱,却没有照顾好他的儿子,要为此付出代价才行,光是破财也太便宜他们了,那些产业本就是他的,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儿子的命又要让谁来赔。 大理寺的人去平州查探林家家破人亡的原因,自然会查到林管事在其中的踪迹,世家豪奴总比平民百姓手眼通天。 查案是需要时辰的,开堂审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婧儿在此期间搬到了祥郡王府,她实在没有办法再留在那个伤心地。 人离了那处,心却被困在了那里,她醒来后看到了女儿的尸身,已经有了朦胧的五官,四肢已经成形,有些地方还黏在一处,她再长几个月,就是一个健康的孩子,会来到这世上与她延续母女情分。 她以前常梦到她,那是一个很聪明可爱的小姑娘,和她小时候长的很像,却比她幸福的多,她不会寄人篱下受尽冷眼,她会被父母捧在掌心里,得到所有美好的东西,春天的时候,她会给女儿穿上漂亮的衣裙,带着女儿去花园里掐花,她想做些花露胭脂,但那个小丫头定然不懂这些风雅之事,只知道掐花折柳做个花环戴在头上,问爹娘我好不好看?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 夏天的时候,她一定要拘住了女儿,不让她出门,把一身白皮子晒黑了,秋日里穿新衣裳不好看的。小孩子好走动,可能要为此和她斗智斗勇,每日晚饭后天暗了,便领着她出去放放风,看到池子里的红鲤烧莲,她定然要去捉的,辣手将那一朵红莲也摘下来,或是看到萤火虫在林叶间飞舞,也要让人去捕,捉了许多只放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里,放在床头望着它们的莹莹光芒入睡,晚上定然会做一个很美妙的梦,睡梦中也开满了花,萤火虫在其间飞舞,梦里应该还有爹娘和她的小伙伴们。 秋天的时候…… 婧儿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以前这是她的梦,现在也是梦,梦里还是这些场景,却无法再令她开怀,她的女儿没了,这个梦永远不会实现,她常常一整晚的反复梦到这些,梦醒后摸摸自己已经瘪下来的肚子,那里已经没了生命的气息,她宁愿女儿永远呆在她肚子里,就算不能出生,不能陪她说话让她打扮,她也愿意一直养育着她,可老天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她。 金童每日都会来陪妹妹说话,他不在的时候,周宁和无忧也轮番来陪她,总之不会让她一个人呆着,她以前很喜欢面团和豆包,现在金童也不敢抱他们来逗姑姑开心,婧儿看到这两个孩子,更会痛惜女儿的夭亡,她以前和金童说过,如果我这胎是个女儿,上头没有哥哥护持,你一定要好好教面团他们,让他们把我的女儿当亲妹妹看,姜定南是靠不住的。 他曾经答应的很好,面团和豆包话还说不清,他就已经捉着他们的手去摸姑姑的肚子,告诉他们,这里面是你们的妹妹,你们要好好疼她, 两兄弟还不懂这些,但看到姑姑的大肚子一鼓一鼓的,笑得口水流满了下巴,大人们就权当他们答应了。 金童后院的秦侧妃和范庶妃都有孕了,如今已经大腹便便,太医诊断过两人都应是怀的女儿,金童已经有了两个儿子,有两个女儿就更好了,但眼下婧儿的女儿没了,他私心里想着到时候挑一个健壮的女婴送给婧儿养,可他现在不敢提这事儿,他也不曾说过婧儿日后不会有子嗣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了,恐怕了无生趣,哪里还愿意养别人的孩子。 姜骥每日也会来王府点卯,可金童从不让他进门,在大理寺断案结果出来前,还是让他们保持些距离吧,日后彻底斩断情丝也不会太过艰难,除非大理寺断定这事情和姜家没有一丝关系,否则他不会让婧儿再进姜家门了。 金童不让姜骥进门,他便不进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在王府门口撒泼打滚,他只是会在夜深人静时翻墙进王府看看她,屋里有人守夜,他不能进去,门户也从里头反锁了,他只能在房顶揭开瓦片来看看她,看到她睡梦中也紧簇着的额头,她以前说过,女子上了年纪就不能常皱眉头,容易长皱纹的,他笑她,才双十年华,真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怎么就谈上了年纪,这让那些四五十岁的妇人如何自容。 如今他看她,果然是憔悴了许多,似乎一夕之间便老了五岁,她以前是那样爱美的人,女儿的夭亡让她失了所有信念,醒来后还未和他说过一句,便被金童接走了,来了这王府更是与他彻底隔绝,难道真要与他就此分离吗? 大理寺查案进度算快的,有皇帝在上头盯着,镇国公府也配合调查,甚至还查到了宁国公府,毕竟林管事是平家的家生子,不是姜家的,林聪出生时,平家的大姑娘还没嫁进姜家。 平家忙着和这事撇清关系,林管事去了姜家,就是姜家的奴才了,卖身契如今在姜定南手里捏着,可不会再听他们平家人的命令行事,郡主失子与他们家一点干系都没有。 素日里一口一个外孙叫的亲热,平家全靠着和姜定南兄妹俩的情分走亲戚,如今他们兄妹俩沾了腥,他们撇的比谁都快,姜定南以前还对这外祖家有几分情分,就算他们再怎么不济,也是他的亲外祖家,如今可算看清了他们,果然是外祖,对比起祖父母誓死保护他们,平家所为真让人寒心,也不知母亲九泉之下得知能否安息。 姜定南打定了主意,无论他这遭能不能抽身,日后是好是坏,都和平家无甚牵连了。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幕后真凶始露面 最是阴毒妇人心 大理寺查到了林管事的杀人放火谋夺他人家资的证据,虽说他们知道那些产业是林管事的,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但他一个奴才,身家性命都是主家的,哪里来的私产,他们也清楚林管事为何杀人,可他一个奴才,生的儿子也是奴才,他把儿子送走冒上良民户籍,已然是犯法了,他为了给儿子报仇,制造意外杀了林家老大,奴才杀了良民,更是罪大恶极。 在许多人眼里,世家豪奴比布衣百姓贵重得多,甚至在这些为官做宰的人眼里也是如此,可在大周律法里,奴才是贱民,怎么比得上良民的命值钱。林管事为子报仇,情义上得人认同,可法理上他犯了大忌,一个犯法的奴才,后来又害了郡主的孩子,实在不能让人怜惜。 顺着平州这条线查下去,大理寺的人发现林家大房家破人亡后,仅存的两兄弟去了镇上的酒楼做小伙计,做了没几个月便不见了,走的悄无声息,林家二房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大理寺的人自然是知道的,他们到了京城,和宁国公府的人接上了头。 当平家待嫁的四姑娘被大理寺的官差请上公堂时,平家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平家老太太摆出老封君的姿态来,不让他们带走四姑娘,贵族世家的未婚姑娘怎么能进衙门抛头露面,有什么事情就在家里说。 若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说这话,还有几分体面,宁国公府早便落魄了,谁听他们的,他们敢上门来逮人,自然是证据确凿了。 宁四姑娘面沉如水,却不曾抵抗半分,顺从地跟着官差走了,大理寺衙门的公堂上已经汇集了几方人马,祥郡王和镇国公父子都来了,听说抓住了凶手,他们来听听。 平宛华被带上来时,看到堂中坐着的姜骥,眼里有一瞬的情意流转,金童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不知这个女子是谁,但他认识她身边跟着的宁国公,转来转去,果然还是和平氏以及姜定南脱不了干系,这是姜家要弃车保帅,把姜定南的外祖家推出去,来保住他们的嫡长孙? 平宛华进了大堂后,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她便从善如流地跪下,宁国公则对着大理寺卿拱了拱手,问他这是何意,为何要把他待字闺中的女儿传来堂上? 大理寺卿道“令嫒买凶杀人,谋害郡主之子,已犯了死罪,国公爷且听听,我这儿收集了些她的罪状,该不该抓她还请您听过再论断。” 宁国公满面震惊不敢置信,这是他娇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怎么可能买凶杀人,不说她怎么有这个胆,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宅女子,哪来的渠道买凶,她根本接触不到外头那些人啊! 金童也有疑虑,但他在宫里长大,从来不敢小瞧女人的手段,皇后是后宫之主,把后宫所有女人治的服服帖帖,有些想爬到她头上的女人,都被她清理干净了,女人的战争,不比男人刀光剑影,她们从来是杀人于无形,杀完后还能谈笑风生,根本不觉得自己手上沾了血。 平宛华是宁国公的嫡幼女,也是姜骥原配夫人的幼妹,姜定南兄妹俩的亲姨母。平氏去世时,她才十三岁,不太懂男女之情,不明白姐姐拉着她的手说让她好好照顾定南和晨曦是什么意思,她以为的照顾,就是得闲时带些礼物去姜家,陪两个外甥玩耍。 平氏去世,姜骥守了一年妻孝,妻孝刚守完,祖母又去世了,他作为嫡长孙要守孝三年,家孝刚开始,宫里太后没了,又是三年国孝,他一守就守了四年,四年时间足够平宛华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怀春少女,她去姜家的次数多了,见到姐夫的时候也多了,姜骥总是沉默寡言冷肃刚正,他会在定南调皮时板起脸来训斥他,也会在晨曦哭闹时手足无措抱着女儿拍拍哄哄,这是一个刚柔并济的男子。 不仅刚柔并济,他还对她已逝的姐姐情深义重,虽然他从来不说,但他看到晨曦时目光会变得深远悠长,似乎在晨曦幼小的身体里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她知道,那是他在思念她的姐姐。 她和姐姐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两人自然有几分相似的,可姜骥从来不会透过她的脸去追忆亡妻,他甚至罕少正眼看她,她自认为姿色不错,见过她的男子总会偷偷看她几眼,但这个姐夫就是如此的端正肃穆,不会对小姨子有半分亵渎。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姜骥了,抛却家里怂恿她去争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抛却姐姐叮嘱她照顾定南兄妹俩,就算没有这两个原因,她也愿意嫁给姜骥。为什么不呢?他是如此的优秀,简直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比那些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不知强了多少,京中都说他是所有老爷夫人眼中的乘龙快婿,却不是闺阁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那是那些女子短视,她们没有和姜骥相处过,不知道他有多好。 很快有了一个和她一样眼光毒辣的女子出现了,宫里的柔嘉郡主,比她还大两岁,原本听说宫里为她广招青年才俊进京选婿,可这位郡主不喜玉面读书郎,偏偏瞧中了姜家的世子,瞧中了她的意中人。 她听父兄说过一些京里的局势,觉着柔嘉郡主想嫁给姜骥不容易,可没想到姜骥金殿求亲,两家的亲事传遍了京里,皇帝圣旨赐婚,郎才女貌在京中引为佳话。 这么快,她尚未做好准备,就什么都结束了,姜家和宫里紧锣密鼓地走亲事流程,她也被家里安排了亲事,要嫁一个她以前最看不上眼的油嘴滑舌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宝座与她无缘了,家里不许她再去姜家,姜定南兄妹俩也没去找过她,他们不是说过想让她做他们的母亲么? 她真的不甘心,柔嘉郡主除了身份比她贵重些,有哪点比她强?凭什么她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成亲那日她去参加了喜宴,亲眼看到柔嘉郡主被晨曦下了脸,场面很难看,可亲事还是顺利进行了。没关系,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候和他们耗,姜骥的夫人一定会是她,一定。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后宅手段不简单 步步为营谋人夫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平宛华这个贼隐在暗处不露面,婧儿甚至不知道她的幸福被贼惦记上了。 婧儿和姜骥新婚几日便出京游玩,在外头怀上了孩子,过了小半年才回来,当然平宛华听说了,私心里想着她要是回不来了就好,但她回来了,那也好,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到她瓜熟蒂落还有半年的时候,总找得到机会的。 平宛华没那么长的手伸到郡主府去,但她可以伸到姜家去,她姐姐带去的陪房下人如今散落在姜家各处,姜定南兄妹俩过年来拜年时,她教过他们,这些下人都是他们的人脉资源,要趁着那个女人进门前在各处布置好,要不然等那个女人掌管了国公府,还有他们兄妹俩什么事儿。 姜定南是国公府的长孙,要接手母亲留下的下人,为他们安排差事,谁都无法置喙,国公爷夫妇俩也知道郡主要进门了,孙子很紧张,便依了他,手里有些人,他能有些底气。 林管事那个儿子是在平家出生的,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平宛华是一次吃完了晚饭逛园子消食时听几个吃酒打牌的婆媳碎嘴,才知道林管事曾经有一个儿子,假报了夭亡,其实是送去了亲戚家寄养,至于是哪个亲戚,他们就不知道了。 平宛华会知道的,她已经定了亲事,家里也给她安排了几房人陪嫁,这些人如今的身契都在她手里,她让乳母的儿子去盯林管事的行踪,发现他每隔一两月就会出京去平州一趟,跟着他的车马行踪追查,就找到了平州那户林家人。 那次恰好是林管事听到了儿子的死讯,去平州收敛儿子的尸身,平宛华的人跟着在平州落脚,后来还见识了林管事的报复手段。平宛华拿着这些东西威胁林管事,让他想法子落了郡主的胎,最好是一尸两命,他若不应,这些东西就会送到大理寺去,他这几桩罪证都够杀头的,不仅要杀了他,他的妻女也落不着好,官府或许不会株连他们,但镇国公府会被御史弹劾纵豪奴行凶欺压良民,他已经死了,姜家的主子这把火只能烧到他的妻女身上了。 林管事心里苦啊,他就是想留个后,就是想让自己的子孙脱离奴籍,为什么就这么难,顶着一个奴字,他做什么都难,自己辛苦挣来的产业也无法做主,要记在别人名下,记在别人名下,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了。他明知道林家人拿了他的东西还待他的儿子不好,可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家产和儿子都在林家手里,他若想要回来,奴才的身份束手束脚,走官府途径是不成的,他先就要挨一顿板子,走阴私路子又要费人费力,而且把这些东西拿回来了,他再送到哪儿去呢?儿子在林家虽说过的不甚如意,好歹能吃饱穿暖,林家人也不会打骂他,顶多受些冷眼,他想着等儿子大了,考中了功名,他就能把自己积攒的东西都交给儿子,林家那份产业,如果儿子有本事,就让他去争回来,争不回来也算了,全当林家养育他一场的报酬。 可他万万没想到,儿子竟然没有长大成人的一天,他都十岁了啊!林家百般解释,说他们只是出于本能,自己的女儿和堂兄弟的儿子命在旦夕,自然要先救自己的女儿。他们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们别忘了,他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都是靠的谁,林聪没了,他们的好日子也没了,林管事那些东西都要拿回来,就算他自己得不到,也要让林家分文不剩。 分文不剩还不够呢,林管事多年积攒也分文不剩了,他还没了个儿子,林家也要死几个人赔命才行。 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虽然桩桩事情都是雇了人出面,但林家人都知道,就是他在背后操纵,有心查他的人也知道。 后来四姑娘拿着这些东西来找他,他一开始很抗拒,骨子里的奴性作祟,他不敢谋害主子,而且他若害了郡主,大哥儿大姐儿一定会受牵连的,夫人和大哥儿对他都不薄,他不能这样。 平宛华轻柔的声音像一条毒蛇从脖颈处钻入,尖利的蛇信子刺破了胸腔肌肤,钻进了他的心里“你为什么不敢?你是一个有血性的人,不甘心做一个奴才,想想,你的儿子一出生就是奴才,你为了给他上一个良民户籍,费了多少心血,而那个女人的孩子一出生就是贵族子弟,就算他一辈子什么都不干,都有花不完的钱,有使唤不完的成群奴仆,同样为人,为何如此不公?你无需担心定南兄妹俩会被牵连,镇国公会护住他的一双孙儿,那个女人只是没了个胎儿,她又不是皇上亲女,皇上不可能为了她寒了功臣的心,祥郡王还不成气候,不能拿姜家怎么样的。你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安置好你的妻女,你们的卖身契在定南手上,我会要过来,放她们自由。” 平宛华很会蛊惑人心,林管事的心里确实有一瞬间的躁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成倍的恐惧席卷身心,他知道这个女人在骗他,如果他害了郡主,他的妻女不可能活下来。 平宛华利诱不成便要威逼了“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能送你们一家三口下去和你儿子团聚!你若是答应了,谁知后事如何?只要你做的干净,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抓不到你,就算抓到了你,好歹也能多活一阵子,横竖都是个死,干嘛不拉个垫背的呢?” 林管事是被逼无奈也好,是心魔作祟也好,总之他应下了,还真的就让他找到了机会下手,郡主身边人护的再严实,总有疏漏的时候,更何况她们根本不知道有一条毒蛇隐在暗处随时准备窜出来咬郡主一口,一击致命。 听说只是孩子没了,郡主还活着,平宛华淡定地扔了一把馒头屑去喂府里池子里养的锦鲤,算这个女人命大,不过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她就不信,有了这个枝节横在中间,郡主还能和姜骥破镜重圆。至于她,有谁会疑心她一个高坐绣楼的待嫁千金呢?姜定南谋害继母之子才是动机明确啊。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法网恢恢疏不漏 杀人犯法罪难逃 平宛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祥郡王会不顾体统闹到大理寺去,这种事情,不都是两家私下协商解决么? 她都盘算好了,事情查到林管事身上,姜定南的罪名就没跑了,镇国公为了保住长孙,必要向皇室妥协,付出些利益代价,皇室得了好处,最终定然要息事宁人,柔嘉郡主没法再和她的杀子仇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姜骥夹在长子和继妻之间两面为难。男人嘛,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已经培养成材的嫡长子怎么能不要,最后的结果,势必是这对夫妻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而姜定南背上了一个杀害弟妹的名声,前途算是毁了,就算他日后再优秀,也无法承袭国公府的爵位。 姜骥年纪轻轻没了媳妇,定然要再娶的,这个时候姜家怎么还敢娶外面的女人,万一这个女人心术不正,进门后生下嫡子,日后承袭了国公府的爵位,对长兄长姐赶尽杀绝怎么办?异母所出的兄弟姐妹自相残杀的事情在世家大族里屡见不鲜,他们要为自己的长孙和长孙女铺好后路啊!那么,还有谁比她这个亲姨母更靠谱呢?就算她日后有了亲生子女,也会照顾姐姐留下的孩子,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要她能嫁给姜骥,她的儿子能承袭国公府的爵位,她愿意善待姜定南兄妹俩,毕竟这两个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前提是他们不威胁到她和亲生子女的利益。 她自认为计划的天衣无缝,听说郡主落了胎,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做姜家世子夫人了,可事情怎么会惊动大理寺呢!她身边就这几个奴才,使些后宅手段还行,想打探大理寺的查案进度可是异想天开了,她向父兄打探了些情况,家人对这事讳莫如深,说林管事虽然是他们府上出来的,但进了姜家就是姜家人了,和他们无甚干系,大理寺的官差来家里问过,他们都推了个干净,本也和他们没什么干系啊,林管事都去姜家十年了。 听说大理寺的人来家里打探过,平宛华就有些紧张了,难道真会查到她身上来?大理寺还真的就不负她所望,上门来找她了,不顾父亲祖母的阻拦押她去衙门,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怕了,她家里不比这镇国公府如日中天,父亲和祖母保不住她,更何况姜定南是小孩子,犯了事还能推一声年少无知,她可是大人了,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去大理寺衙门的路上她沉默不语,在心里思索着辩解之词,林管事已经死了,那些事情都是林管事让人干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身边的人见过林管事也不稀奇,下人之间的私交罢了,她并没有给过林管事什么信物能证明是她唆使林管事毒害郡主,对,这些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大理寺定然没有如山铁证能判定她犯了罪。 可是在公堂上看到姜骥冷肃俊毅的面孔,她忽而就不想辩解了,年岁越大她长的越像姐姐,在姜骥的记忆中,姐姐从来是温婉大方的,定然没有歇斯底里涕泗横流的时候,姜骥在这儿,让她如何卑微辩解求饶,他会更厌恶她的吧,还是让她在他面前保持几分体面吧,日后他想到姐姐,是他贤良温婉的原配夫人,想到她,是那个面若芙蓉心如蛇蝎的小姨子,还有几分胆色,若不是走了邪道,就这份胆识计谋也不输男儿。 这怕是她的臆想了,他恐怕都不愿想到她,一想到也是铺天盖地的恨意和厌恶,这样也好,总忘不了她。 平宛华认罪伏诛太过爽快,让金童生了疑心,该不会这也是个替罪羊吧,难道幕后还有主使?他问平宛华为什么要害郡主,平宛华笑容凄凉中带着几分怨毒“为什么?她抢了我的幸福,我要她拿命来赔!姐姐死后,我才是姜家内定的世子夫人,姐姐临终前叮嘱我照顾定南和晨曦,他们兄妹俩也不止一次说过想让我做他们的母亲,为什么她要横插一脚,京中这么多青年才俊,她为什么非要抢我看中的丈夫!郡主又怎么样?敢跟我争,我就要她的命!那碗药她喝了个干净,竟然只是死了她肚里的孽种,看来是药量下的还不够重啊!” 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金童愤而拔了堂上衙役的佩刀要将她就地正法,大理寺卿让衙役拦住他,“王爷,既然上了公堂,就要按司法程序走,她杀人犯法,自然要按律法处置,不宜动私刑。” 金童难掩愤恨,大理寺卿说的有道理,他道“我要让这个女人受凌迟之刑,暴尸城门口受万人唾骂!” 说罢他忽然挣开了衙役的手,挥刀上前在平宛华的脸上划了几道深痕,听到平宛华凄厉的尖叫声,他心头恨意才消了几分,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姜骥吗?我就要让他看看你的丑态,你不仅心思恶毒,相貌也让人作呕,姜骥只怕午夜梦回看到你都会梦魇,你还阴魂不散缠着他?当心他请道士来降你!” 大理寺卿只觉头痛,说好了不能动私刑的,林管事死了,要是平宛华再死了,他还怎么向皇上交差,忙让人拉住金童,他好言相劝了几句,等金童气消了,出了衙门才松了口气,镇国公懒怠看这个女人一眼,只要他的长孙洗清了罪名就行,姜骥看着宁国公父女俩抱头痛哭,眼里全是厌恶痛恨,但他比金童克制,这些人都会得到报应的。 姜骥出了大理寺衙门,发现金童站在门口和父亲对峙,见他出来,金童面色愈冷“平宛华曾经是姜家内定的世子夫人?我怎么不知道?姜骥,你既然早和你的小姨子私通款曲,为什么不干脆娶了她,又要来招惹我妹妹!” “我没有!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我不曾给过她一丝希望!”天地良心,他一直谨守本分,平宛华来家里陪定南兄妹俩玩耍时,他知道了便会避开,偶尔看到了也只是点个头,不曾有过半分杂念,他是知道平家想把平宛华嫁给他做续弦,他以为那只是家族联姻,让她代替她的姐姐来维持两家姻亲关系,万万没想到平宛华对他有了病态的执念。 “你不曾给过?平氏有没有给过?姜定南和姜晨曦有没有给过?你们一家子烂事,凭什么让婧儿来承受,为什么死的不是姜定南兄妹俩!”他们不是姨甥一家亲嘛,姜定南不是心心念念要让平宛华这个恶毒女人做他们的母亲嘛,就让他好好享受这份蛇蝎母爱好了,为什么要让婧儿遭受这些,如果早知道还有平宛华这桩事,他当初就不会答应这桩亲事。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人之将死其言恶 婧儿身心再受创 平宛华行刑的那日,金童去看了,他要亲眼看着这个害婧儿失子的女人受凌迟之刑万劫不复。婧儿一开始说不去,她不敢看这种血腥的场面,后来又改了主意,她要去,看那个女人得到报应,才能慰藉她的女儿在天之灵。 这是婧儿来王府后头一回出门,金童很开心,也很紧张,希望婧儿看到罪魁祸首伏诛后能释怀些,整日闷在屋里伤春悲秋,身子何时才能好利索。 婧儿许久未出门,此番遭逢大难憔悴了许多,她让丫鬟给她梳起了繁复的高髻,画上明媚的妆容,穿上华丽的衣裙,她要让那个女人看到,她还是端庄高贵的皇室郡主,还是姜骥明艳动人的夫人,而平宛华却已经是阶下囚,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以前她比不上她,现在更比不上。 在菜市场的刑场上,婧儿看到了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是宁国公府娇贵的嫡女,她以前也在各家宴会上见过平宛华,那时她还未和姜骥定亲,与平宛华仅限于点头之交,她们有各自的小圈子,后来和姜骥定了亲,就更没交情了,原配夫人的妹妹和继室夫人能有什么走动。她从来和平宛华无甚交情。但也无甚过节,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暗处,对方已恨毒了她,欲除她而后快。 祥郡王府的马车上印了麒麟纹,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一见这马车过来,就让出了好宽一条路来,平宛华跪在刑场上,自然也看到了,她看到车帘被拉起来,里头坐着她恨毒了的兄妹俩,那个女人盛装而来,看她的惨状,她肯定得意坏了吧!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在窃窃私语“这就是郡主呀?真好看,比刑场上那个女人好看多了,难怪世子娶她不要那个女人呢!” 有人说“郡主不仅人美,心也善呢,她以前常会跟着哥哥嫂子去城门口施粥放粮,可惜这么好的人受此大难,那个女人就该千刀万剐,呸!” 许多人往刑场上吐口水,平宛华看到这副场景,心底恨意更深,她实在不甘心呐! “大人,我临死之前有几句话想对郡主说!” 督刑官有些为难,这种罪大恶极的女人,他是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他看了眼祥郡王,后者也拦着郡主,不让她和这蛇蝎女人多做接触。 婧儿推开哥哥,“我倒想听听,她还想对我说什么。”是诅咒她余生不安,还是趁机挑拨她和姜骥的关系?她偏要让这个女人看到她幸福的样子,死也不能瞑目。 婧儿执意要去,金童想了想这女人还能说什么?好似也没什么能说的,约莫就是些不太好听的质问诅咒,婧儿不会被这些话所伤,但也不能让婧儿离她太近,万一她拼着自己这条贱命要和婧儿鱼死网破呢。 金童让马车往前去,停在刑场前方,离平宛华不远不近,他微微倾身护在婧儿身前,不让她直面平宛华。 平宛华嫉妒极了,凭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好命,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她偏要打破这份幸福。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看到我落难,你开心坏了吧,打扮的这么漂亮来看我赴死,我不送你一份大礼怎么行呢?柔嘉郡主,你还想和姜骥破镜重圆么?不可能了,你不仅没了这个孩子,你以后也不会再有孩子,姜骥却有了一双儿女,日后他们才是一家三口,你只是个外人!” “你闭嘴!” 金童大声呵斥她,揽着婧儿忙让下人拉下车帘,他们不看了,回去! 婧儿原本只是震惊,看到金童这副心虚紧张模样,就明白了,“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 一句话未完已被哭音淹没,怎么会这样!她原本还想着,请高僧超度她的女儿,日后还让女儿投到她的肚子里来,如果她以后再能有一个女儿,一定就是这个孩子回来了。 可现在,连这个梦都破碎了,她不会再有孩子了,她的女儿也回不来了。 金童口拙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紧了她,心中恨死了自己怎么能让婧儿再去见那个女人,他怎么能猜到平宛华会说这个,平宛华怎么知道婧儿不会再有孩子了呢? 或许她只是估摸着药量的威力,猜婧儿不会再有孩子了,可她偏偏就说中了,婧儿好不容易复原了几分的心又碎了个彻底。 马车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下人隔着帘子说“姜世子拦在前头。” 金童道“别管他!他要不走,你们就碾过去!” “别!” 婧儿伤心哭泣之中还惦记着姜骥的安危,让金童为之心苦,难道婧儿还忘不了姜骥,还想同他破镜重圆么? 车帘外有几声异响,是姜骥拂开了驾车的车夫,掀起帘子来看到婧儿一副惨像,不顾金童拦着他硬挤进了车里,从金童手里抢过了她,“别哭,你还有我。” 婧儿听到他这句,哭的更大声了,想到平宛华说的,她以后不能再有孩子了,姜骥和姜定南兄妹俩才是一家人,她没有孩子,永远只是姜家的挂名媳妇,永远融不进姜家。她不想融进姜家,她只是怕因此而失去姜骥,孩子没了,她被哥哥接去了王府,姜骥一个月没来看她,听嫂子说他每日都来,只是被哥哥拦在门外不许进,初时她每日沉浸在丧女之痛中不问世事,后来也接受了女儿夭亡的事实,就开始思念姜骥了,又爱他又恨他,但却没想过不再见他,她已经没了孩子,怎么可以再没了丈夫,哥哥总说让她留在王府,他会养她一辈子,让面团豆包把她当亲娘孝敬,可面团和豆包有自己的亲娘啊,哥哥也有了自己的小家,不能一辈子陪着她,她住在王府,并没有归属感,她的心留在了姜骥身边。 成婚大半年多朝夕相处,她知道姜骥不是拈花惹草的人,平宛华只是单方面病态思慕致癫狂,她想告诉自己,平宛华害了她的孩子,和姜骥没有关系,但是和姜定南兄妹俩有关系,她没法再回姜家了,她不能再看到姜定南兄妹俩,看到他们就会想到她夭亡的女儿,她甚至想过该怎么和姜骥协商,她不想再回姜家了,她想搬出去住,姜骥愿不愿意陪着她。 现在,这些事情都不必再说了,她不会再有孩子了,姜骥已经儿女双全,不在乎她能不能生育,可她在乎啊,日后看到姜骥儿女双全,她膝下荒凉,让她如何看开。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心如死灰而后生 远方尚有大天地 金童忍着怒气把姜骥也带回了王府,总不能在大马路上争吵,让别人看了笑话。 婧儿回府以后就喊太医来给她诊脉,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能再有子嗣了,如果她按医嘱吃药,好生调理呢,调理个三四年,也不能补救么? 太医吞吞吐吐,没敢太刺激她,道“郡主若是专心调养,有个三四年也就身子无碍了,届时子嗣之事,还是得随缘。” 这话他真不敢说死了,皇宫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找他求子,他只能帮她们调理身子,又不是送子娘娘,身子调理好了,有没有子嗣还是要随缘的,有些人家夫妻双方都身子康健,就是没有子嗣,大夫也没法子呀。 婧儿听他这样说,就猜到自己的身体确实回天无力了,她让众人都出去,她要想想事情。 姜骥有些紧张,想什么呢?她要想什么? 金童把姜骥扯走了,让下人看紧了她,可别做什么傻事才好。 婧儿当然不是这样傻的女子,没了孩子,没了丈夫,她不是就活不下去了,她前二十年没有嫁人的时候,也没有夫君子女,不也过的挺好嘛,就是以前身边的那些人都各有归宿,如今她形单影只,有些落寞罢了。 如果离了姜家,她去哪里呢?再嫁是不可能了,她这个样子,嫁给谁都不会舒坦,住在王府也不是长久之计,哥哥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她常住这儿,万一和嫂子有了矛盾,哥哥夹在中间也难做,面团他们定然会站在亲娘那边来指责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姑姑,她听说过太多和离回家的小姑子受嫂子白眼的,周宁不是这样没气度的人,但她不愿委屈自己寄人篱下。 爹娘那边就更不能去了,他们和大哥大嫂住在一起,连同胞哥哥的家她都住的不舒坦,更何况是自幼就分离的长兄。 她算了一圈,竟是没地方能去了。 下人在给她卸妆,将她头上精致的钗环首饰卸下来,轻手轻脚的,怕打扰她想事情,她看到下人从她头上取下来的一支粉彩蝶恋花缠枝钗,这是无忧做的,真是个手巧的姑娘,别人做簪钗都用金银珠玉,她用碎瓷器,让人磨圆了边角,小小的一颗,上头有精致的花纹,她拿来做花珠,用一些金线缠绕,没有什么过多的雕琢手艺,但是看起来很精美。 她忽而想到,以前和无忧说过,这份好手艺不能浪费了,她要帮无忧开一个首饰店,像明珠十斛那样的,就开在朱雀大街,一定不比金玉阁的生意差。 为什么要开在朱雀大街呢?她不想留在京城了,她要带着无忧去江南,去她最喜欢的姑苏城,在平江路开一家小店,观前街热闹些,她嫌吵,平江路就很好,坐在店里一抬头就能看到溪水潺潺杨柳依依,水乡小城的人们也多朴素,她隐姓埋名去,从此就和无忧定居在姑苏了,每年过年时回一趟京里看看家人便够了。 对,就是这样,无忧呆在王府后院也很苦,肯定早就想走了,她以前就说过等她出嫁了就把无忧带去郡主府,但因为她嫁的人是姜骥,她便无法带无忧去,让无忧继续在王府蹉跎,现在想想,她当初真是太坏了,无忧定然很伤心她失言吧,可无忧还是对她那么好。 婧儿胡思乱想,想了很多事情,想到江南,就会想到以前和姜骥的足迹,现在想想,也还是很眷恋,罢了罢了,还有些美好回忆便够了,夫妻一场,她不想闹得太难看,总不能以后一想到他就是丧女之痛纠缠不休死缠烂打吧,人生还是该好聚好散。 金童和姜骥两个大男人坐在门外,等婧儿想通了让他们进去,婧儿闭门反思了一个时辰,得出的结果就是她要和姜骥和离,然后带着无忧离开京城,去江南落脚。 两个男人齐声反对“你和他和离便罢了,怎么能离开这里,你和无忧两个女子怎么能出去过活呢?叫我怎么放心你去,你上回去一趟江南,搞的多狼狈才回来!” 金童说这话时还瞪了眼姜骥,都怨他,要不是婧儿这一胎怀上时就受了波折,后来便是中了药,也不会如此伤身才是,婧儿从小到大身子都不错的,只是外来灾难多了些。 姜骥也不赞同“你怎么能轻易说出和离二字,我们成婚虽不久,但我以为我们已经有了灵犀默契,你常说与我一道处着好似已相伴多年,老夫老妻一般,怎么如今轻易说和离,你当真放得下这段感情?” 她当然放不下,如今放不下,一年半载放不下,过了十年八年还会放不下么?届时姜骥想必也另娶了她人,再记不得她是何人了。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她说这话时若语气能再坚决些,收收她的眼泪,或能让人信服几分。 “我不答应和离,我们是圣旨赐婚,哪个衙门敢接手咱们的和离案子?你这话也就是说说,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妻。” 婧儿说“我会去求父皇再赐一道和离圣旨。” “不许去!” “姜骥!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 金童把姜骥往外赶,婧儿就是见了他受了刺激,才会不过脑子就做这种决定,他先把姜骥打发了,再关起门来和婧儿谈谈,婧儿是乖孩子,离了家人,她出了城门往哪走都不知道,谈什么自立门户。 姜骥才不走,别以为他不知道金童一直不满意他,出事后就在盘算着让婧儿和他和离的事情,婧儿会说这样的话,怕就是金童教的,他不能走,他走了谁知道金童又给婧儿嘀咕什么。 姜骥把金童拖到门外去,同他小声商量“你别再怂恿她和我和离,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对我用情至深?就算迫于一时压力和我和离了,心里想必难受极了,必要离开这个伤心地的,到时我没了夫人,你也没了妹妹,谁也别得意,还不如咱们统一阵线,好歹先留住她。” 金童啐了他一口“我呸!婧儿是我妹妹,她才不会离开我,没了你就没了你,我再给她找个好的,你就带着你的儿子女儿过去吧!” 姜骥恨声叹气,要不是这人是他的大舅哥,他真想动手打一顿了,搅屎棍。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贤惠嫂子识大体 集结上阵劝小姑 婧儿动了心思要和离,第一个来劝她的就是嫂子周宁,周宁是一个冷静理性的人,不会和丈夫一样意气用事,她清楚和姜家联姻得来不易,怎么能轻易解除亲事,这回一番大风波,两家闹得很僵,若婧儿和姜骥和离了,他们家和镇国公府永远都搭不上边了。 “婧儿,世子待你还是很爱重的,你也舍不得他,又何苦强求分开呢,和他分开了,你也苦,他也苦,日后再想找个这样好的人可难了,你与他分开,是为了什么呢?平宛华已经死了,你的孩子的仇怨也报了,平宛华临死前还在诅咒你,破坏你和姜骥的关系,你真和他分开了,可不就让亲者痛仇者快么?她九泉之下怕也乐疯了。” 说起来也是这个理,可婧儿心里长了个疙瘩,没法消除,还怎么和姜骥过,若是这回和好了,日后想到这事,夫妻俩争吵时旧事重提,发现还是过不了这个坎,届时再分开,不是更难受么? 周宁又说“莫要因为一桩事便给人家定了死刑,这回的事情,姜骥有错,错在没有保护好你,让你陷入险境而不设防备,可他没有直接过错,你怎么能将平宛华做的坏事记到他身上呢?他们有什么关系?姜定南兄妹俩这回也是受害者啊,平宛华丧心病狂,害了你还想嫁祸到亲外甥身上,你也不必对他们耿耿于怀,日后还和以前一般,和他们淡淡处着就是。” 金童白日里上职去了,周宁才敢来劝婧儿,在她看来,这兄妹俩一样的率性而为,一点儿都不顾全大局,倒累的她来跑断腿说破嘴。 无论周宁怎么说,婧儿都不吭声,周宁心中微恼,真是不识大体,她怕说多了惹婧儿厌烦,从婧儿屋里出去后,转身就把无忧叫了过来,告诉她婧儿的想法。 婧儿想带她去江南定居,这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她们两个女儿家如何自立门户,婧儿还说什么隐姓埋名,这更不实际,两个独身的妙龄女子,会惹得多少登徒子打上主意,她若以郡主身份去江南定居,照样有走不完的后宅应酬,和在京里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在京里,京里有她的亲人朋友,在姑苏她可没熟人。 无忧听到周宁说婧儿想带她离开这里,去姑苏定居,先是一喜,终于可以逃脱这个牢笼了,但随后听周宁同她分析利弊,她又退缩了。 她孑然一身是无根浮萍,去哪里都一样,能留在江南不再受人管束,当然好了,可婧儿不是,她的爱人家人都在这里,说要离开这里,只是一时看不开吧,日后抚平了心伤,还要回来的,她的根在这里。 周宁让她去劝劝婧儿,“你和她最亲近,应该看得出来她对世子余情未了,如今只是过不去这个坎,咱们多开解她,她有了台阶下,自然就原谅他了,我也会同王爷说,向来劝和不劝离,世子又没什么大毛病,怎么就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呢?” 要她说,婧儿就是婚后被姜骥宠坏了,才养成了这样娇气的心性,受不得一丝委屈,受了一丝委屈,恨不得要姜骥把心剖出来给她看,跪下来求她,她才肯赏脸回去。若姜骥一开始就如寻常人家的男子一般对妻子不咸不淡的,看她还拿的什么乔,还能刚成婚就闹和离么?若他一开始就不好,她习惯了,对后来的事情也就能安然接受了,只是他一开始太好了,后来有了一丝不好,那就是天大的过错,她简直无法忍受。 她忘了当初她为什么嫁给姜骥的,难道是因为爱情?本就是利益结合,别说姜骥是个青年才俊,就是个品貌有瑕的老鳏夫,只要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她就要嫁,怎么婚后倒看不明白了,她不能再有子嗣,应该庆幸姜骥已经有了儿子,不会因为她无法生育就不要她,她倒还矫情上了,无非是看死了姜骥喜欢她,她再怎么闹腾,他也只能哄着依着,签些丧权辱国的条约,总要先把她接回家去才好。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难怪平宛华意难平,她都难平了,她自认为比婧儿更加优秀,可是嫁给金童后他左一个红颜右一个美人抬进府,她说什么了吗?不仅不能说,还得帮他操持家事,外头应酬名声也得打理好,两个儿子也不能疏忽了,如今这小产回娘家的小姑子也住了进来,她日日送汤送药关怀备至,不敢表现出一丝不耐来,否则金童就要疑心她苛待他的宝贝妹妹了。那么大的孩子没了是很可惜,她哭了一个月也够了吧,罪魁祸首也伏诛了,她也该收整了情绪重新上路了吧,这一个月金童都没能踏实上职,就为着这事情忙上忙下呢,好不容易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她又闹起了和离,还没完没了了不是。 这也是婧儿不愿住长住王府的原因,谁还没有自己的家事,哥哥不嫌她,可是嫂子会嫌啊,她又不是周宁的亲妹妹,就算她是,不是所有的姊妹都像她和哥哥一样亲近的。 周宁让无忧去劝婧儿,晚上又给金童吹枕头风,这回她言语倒是含蓄了许多,不敢多为姜骥说话,只说婧儿瞧着难受的很,想必是不舍得姜骥心里又过不了这个坎,他们作为家人要多加开导才是,你也莫要多说让她和离的话,她听多了,好似她不和离就对不起她死去的孩子,对不起家人对她的关爱一般,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她自己,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会有度量的。 金童抿唇叹气,他当然看得出婧儿的犹疑,她应该没有那么想和离,只是满腔的愤恨不知该发泄到何处,姜定南兄妹俩还小,此番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她难道要让那两个孩子来承受她的怒火么?平宛华已经死了,可这远远不够弥补她的丧子之痛啊,可她又不能迁怒谁,皇帝给她讨回了公道,宁国公因为教女无方,被降成了侯爵,他们家给没到三代降爵的时候呢,却因为过失从四大公府里除名了。 姜家也受了敲打,王夫人更是把后院格局重新洗牌,平氏带来的那些下人,原本都交给姜定南兄妹俩了,现在她全部清理了,不是自己家的人就靠不住,这林管事害了郡主的孩子还想嫁祸给她的大孙子,要不是大理寺查清了,他们家这回怕是要绝后了。 无论这些人怎么哭求,姜定南脸上都不曾松动半分,他就是太相信这些人了,以为母亲留给他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也太让他伤心了,那个外祖家他也不认了,他将四姨视作亲母,她却想害他,父亲为了哄那个女人回府,不知会怎么打发他。 他去看了晨曦,晨曦正因为身边的姐姐们被赶走而哭闹不休,他走过去抱住她,同她说“以后就咱们俩过了,不要别人,我会保护你。”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慧无忧细心开解 痴婧儿难破魔障 姜骥日日都来王府串门,开启了他的追妻之路,金童说过不让他进门,被他硬闯了几回,也就由着他了,弄坏了什么东西让人拿着单子去国公府,让他们照单赔偿便是。 婧儿被身边人轮番劝了几回,和离的心思就没这样坚定了,被一时情绪左右,人总会做出些冲动的决定,冲动过后冷静下来,便知这决定不太妥当。 可姜家她是真的不想回了,郡主府她也不想要了,江南她也是真的想去,她想出去散散心,上回他们的旅途走到姑苏便因为怀孕而终止了,她还没去临安,没去游西湖走苏堤白堤,她也没去泉州,没看到海天一色的景致,没乘船出海碰到金发碧眼的洋人,当初因为那个孩子的到来她不得不终止旅途,现在孩子没了,她想走完那段路。 可姜骥不可能抛弃一家老小陪着她远走他乡,这才是他们症结所在,这回不是上次的新婚旅行,她没有三年五载过不了这个坎,姜骥难道能将一双子女扔给父母几年不闻不问么?她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担当很负责任的男子,若他这样任性,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也就不是她喜欢的姜骥了。 “你不问他,怎么知道他不愿?” 婧儿心里憋着许多事情,在人前却一句也不说,无忧是半看半猜才知道了些,开解她道“我没嫁过人,不懂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好姻缘得来不易,世间夫妻有多少,真正情深的又有几人,我觉得你嫁给他的那段日子,是我从未看到过的容光焕发,那可能就是幸福的模样吧,没了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痛,是你们双方的痛,夫妻不就是要互相搀扶历经磨难,方能修成正果么?” 婧儿沉默听着,眼里又落下泪来,没了孩子她很痛苦,没了姜骥她也很痛苦,继续和姜骥在一起,她可能还是会痛苦,她该怎么办呢? 无忧说“你和他谈谈吧,出事至今,你也没和他好好说过话,自己在心思胡思乱想,就给他判死刑了,他也委屈呢,你没了他一定会很痛苦,继续和他过日子,可能会痛苦,也可能会很幸福啊,你从来都知道利害,怎么这回就算不清楚了呢?” 无忧劝了她许多,她也想了许多,在姜骥死皮赖脸第十二回上门后,婧儿终于留了他坐会儿。那是一个雨天,姜骥一路走来,被路上的积水浸湿了鞋袜,婧儿让人去正院给他拿一双哥哥没上过脚的家常布鞋来,她知道姜骥比哥哥高些,脚也比哥哥的长些,可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合他脚的鞋子了。 姜骥脱了湿鞋袜光脚坐在婧儿的罗汉床上,像以前两人还在一处时坐在窗边听雨,那时候婧儿喜欢偎在他怀里,他喜欢凑在婧儿耳边说话,惹得她耳根发痒在他颈窝处蹭来蹭去,如今不过时隔月余,雨还是这场雨,她已经和他隔着一个茶几对坐了。 姜骥挠心挠肺地想找话题,看到窗外的院子里有一缸睡莲,便提起了话头“你看这场景像不像咱们在姑苏小镇借宿时的模样?那院子里也有一缸睡莲,被雨淋得花瓣都掉了几片,你怜惜它们娇弱可怜,便让人支把伞给它们挡挡,那伞也是精致的荷花伞面,我当时还说你,怎么就舍得让这伞受摧残。”如今婧儿这院子里的睡莲,自然是精细养着的,下人一看到有风雨之势便把它们都挪到了檐下,受不到半点儿打击。 婧儿也想到了那个时候,那时大概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以后再没有了。 “我还记得那时下着大雨,你坐在窗边弹琴,有一只癞蛤蟆跳了进来,跳到了你脚边,把你吓着了,你当时犯恶心,到了晚上吃青蛙肉一样欢实。” “那不然癞蛤蟆,是蟾蜍,是祥瑞之兆,它跳进了屋里,是带来福运的,却被我赶走了。”难怪后来她的孩子没了,或者从那时就应了,而她也是因着那段时日吃多了青蛙,青蛙性寒,不适合孕妇多吃,她不知道,冷的热的胡吃一通,在那时就伤着了孩子,后来回了京里,还是败在了口腹之欲上,孩子可能会怪她,怎么有个这么没成算的娘,因为乱吃东西,把孩子搞没了。 姜骥暗恼自己一张笨嘴,把好好的气氛搞坏了,正在犹豫在说些什么补救,婧儿开口了,“阿骥,你愿意带着我离开这里么?” 姜骥一惊,“离开这里?去哪里?要离开多久呢?” 如果只是一年半载,她想去哪里他都陪着,可若是时日太久,不行的,他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只做了婧儿的好丈夫,便要做一个不孝儿子和不慈父亲。 “我想去姑苏定居。” “定居?什么叫定居,你的家人也还在这里啊,金童会许你去么?岳父岳母会许你去么?皇上和皇后娘娘会许么?你怎么舍得他们呢?” 婧儿就说了这一句,姜骥就有许多话来驳她,她知道,他不愿,他舍不得他的家人。 “我就随口一说罢了,你走吧。” 她这样,姜骥就知道她不是随口说说了,“婧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你不要让我猜,我猜不明白的,你说出来,我们好好商量,总有解决的法子啊。” 婧儿又忍不住泪眼婆娑,她这阵子似乎总是哭,她以前不是这样爱哭的人,最近心中有悲情,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掀起她的伤心事,让她忍不住泪意。 “我不想回那座郡主府了,我也不想住到姜家去,我不想再看到姜定南兄妹俩,我不想看到你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而我还是只能窝在自己屋里一个人吃饭,以前我以为我会有孩子,我可以不在乎他们,带着孩子和你一起过,我们也是一家人,现在我知道我不会有了,你在那边有一个家,在我这边却没有,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像你养的一个外室。” 没有孩子的家庭是不完整的,现在她还年轻,姜骥还喜欢她,自然会顾着她,日后他不喜欢了呢?姜定南会娶妻生子,他可以儿孙绕膝,她却孤身一人冷冷清清,姜骥是乐意陪着他的子孙,还是乐意陪着她?谁知道呢。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姜骥与妻说道理 唯娇女子难养也 姜骥听到婧儿说这话,才明白她没法再和他的家人和睦相处,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母亲不曾苛待过她,定南和晨曦也不曾忤逆过她,怎么就有了解不开的死结呢,他知道他们以前是有些小摩擦,但这也不是伤筋动骨的大事,说几句好话服个软不就行了么? “婧儿,我会好好教导定南和晨曦,让他们把你当母亲孝顺,你无须担心晚景凄凉的,你没了孩子,他们也没了母亲,你们才应该是互相弥补的呀,定南已经大了,可能和你亲近不起来,但晨曦还小,她很想有个母亲,她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姑娘,你也可以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把她培养成你喜欢的模样,好不好?” 他越想越觉得这样可行,他是很希望婧儿可以和他的子女和睦相处的,定南和晨曦都不是坏孩子,婧儿也不是恶毒继母,怎么就不能共存了呢?或许他们的性格都有些棱角难融,但一家人在一起,总要慢慢磨合的,就算是亲生的父母子女,也不能说天生就相亲相爱,还不是得有人退让,他希望婧儿能明白这点,和他一起维护好他们的家庭。 “不好。” 当然不好,她自己没有孩子了,就要给别人做继母么?以前姜骥从来没说过这话,只说他们各自远着相安无事便是,现在她不能有孩子了,姜骥就要求她对他的子女视如己出,他是不是觉得,她已经没了退路,以后必须捧着那兄妹俩,晚年才有靠。 姜骥问她“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只想着嫁给我,而没想过要给我的父母做儿媳,给我的子女做母亲?” 婧儿惊愕抬头,“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要来指责我,没有尽到做儿媳的义务,没有尽到做继母的责任么?那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了,我甚至连做妻子的义务都尽不到!那你还来挽留我做什么,你尽管去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能给你的父母做贤惠儿媳,能给你的子女做慈善母亲!”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想和我和离么?你当真不想和我过下去了么?你若还想同我厮守,我们都妥协一些好么?你难道没看到我的不易么?” “我不想!你走,立刻走,和你的家人一起过吧!我这就进宫,求父皇下旨和离!” 她现在很暴躁,戾气很重,完全听不进这些,姜骥要在这时候跟她说什么妥协,说什么为了他的家人放下身段,她怎么能答应,凭什么让她妥协,为什么不能让他的家人妥协呢! “婧儿,在你心里,我们是平等的,还是你凌驾于我之上呢?你觉得我的母亲子女待你没有好脸色,所以不愿委屈自己去讨好他们,可你想过没有,从我娶了你之后,金童对我难道有过好脸色?在他看来,我拐走了他的宝贝妹妹,他怎么能对我有好脸色,可我几时放在心上了?哪次不是好生哄着他?因为我知道他是你的哥哥,是你爱重的人,我怕你夹在中间难为,从来都不敢让他生气,让你伤神。那么对我的母亲来说,你这个儿媳妇,也拐走了她的好儿子,对于定南兄妹俩来说,你这个继母也抢走了他们的父亲,他们又怎么会喜欢你呢?可他们真的做过什么坏事来欺负你害你么?从来只是口头挤兑几句,怎么你就不能容忍呢?你又知不知道,你们都是我没办法舍弃的人,我夹在你们中间也很难为!” 从婧儿出事以来,金童就上窜下跳撺掇婧儿和他和离,他的母亲向来不喜欢婧儿,也从来没说过让他和离另娶的话,他自认为成亲以来尽到了做丈夫做女婿妹婿的责任,婧儿比他小十岁,他一开始就宠溺她多一些,他也付出的多一些,男子汉大丈夫,本也不该和女子一般斤斤计较,可他这么努力的维持他们的夫妻关系,婧儿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将它弃如敝履。 婧儿原本火气上头,恨不得立刻就进宫去请和离圣旨,但听到他说完这段话,突然就有些心虚了,似乎姜骥说的真是这个理,她成亲以来,除了孩子夭折这番波折,其他时候姜骥真是宠她宠的没边了,她不想去国公府给王夫人请安,就不去,隔三差五才去请一次晚安,早安只有新婚第二日敬茶时请过,后来再没有过,姜定南兄妹俩的衣食住行她也一概不管,又不是她生的,她管什么,也不必他们兄妹俩来表孝心,大家相安无事就最好。 可这只是对她好,这个时代的女子本职工作就是相夫教子侍奉翁姑的,像她这种卡在中间的小媳妇,上有老下有小,是最艰难的,别说她只是个郡主,以姜家的地位,就算她是公主,也摆不起多大的架子,她能过的这么顺遂,不过是姜骥一直护着她罢了。 婧儿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心里松软下来,却拉不下脸,干脆就不说话了,姜骥却是个耿直的人,看婧儿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闹情绪,试图再给她讲些大道理,务必今天就讲清楚了。 “婧儿,我也不强求你把我的父母当亲爹娘孝顺,他们没有生养过你,你和他们的联系全在于我,我只希望你看在我的份儿上待他们敬重一些,不必你端茶倒水,好歹能常和我一起去陪他们吃顿饭说说话,家常家常,不就是这样么?定南和晨曦我也不要求你待他们视如己出,就像皇后娘娘待你和金童一样,给你们吃好穿好,让你们接受良好的教育,都长成出挑的人材,便够了,他们也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你给了他们什么,他们日后便会回馈给你什么,你们又没有什么大仇怨,为何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姜骥说的都很有道理,婧儿这回也听进去了,但她就是不吭声,姜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再呆着也没意思,就走了,让婧儿好好想想他说的话,说他明天还来。 婧儿望着他渐远的背影,气得撅起嘴巴来,这人,竟然就这么走了?他就不能再哄哄?他这是哄媳妇还是教儿子呢! () 。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姜骏携妻追大嫂 婧儿心软镜重圆 晚上的镇国公府主院还是一样的温馨,郡主走了,姜骏娶了新媳妇儿,晚上带着来主院陪爹娘用膳,比以前那个摆设媳妇总强一点,但也只能强一点,对于王夫人来说,这两个儿媳就没一个让她顺心的。 “大哥,嫂子还没答应回来啊?”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婧儿还不回来,听说在闹和离,这可不成,他刚娶了阿玉,婧儿就要走了,他还打算以后四个人凑一桌牌呢。 姜骥肃穆着一张脸“嗯,我明儿再去劝劝他。” 姜骏撇撇嘴巴,指望他这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大哥把媳妇追回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金童都肯放他进府了,婧儿今日也留了他坐会儿,就差在脸上写着“我心情好的差不多了,给你个机会,快点把我(我妹妹)哄回家”,他还没成功? “你都劝她什么了?” 姜骥说“当然是大道理了。” 姜骏和林长玉相视一眼,眼中都有无奈,婧儿没少读书,她难道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就算她失了理智不知道了,她身边人难道不知道?还要姜骥去劝? 在饭桌上,当着长辈晚辈的面,姜骏没好意思细说,他只说“明日我和阿玉也跟着你去看看吧,我们也有阵子没见她了。” 姜骥觉着人多胜算大,欣然同意了。 姜定南低头吃饭不理人,心中对父亲和二叔的殷勤不以为然,不回来就让她在外头呆着,还要用八抬大轿去抬她不成?以后他娶媳妇儿,别的都不管,就一条,温婉柔顺,是首要条件。 姜晨曦用筷子戳着饭,她年岁渐长,也听得懂话了,爹要去把那个女人接回来,她才不想让那个女人回来呢,那个女人回来了,大家都不开心,只有爹会开心,可能,二叔二婶也会开心吧。 想到这里,姜晨曦偷偷瞥了眼林长玉,这个二婶也不喜欢她,二婶是和那个女人一伙的,她嫁给了二叔,他们都不喜欢晨曦了。 翌日婧儿就在屋里等着姜骥过来,姜骥日日都来,她都成习惯了,他若一日不来,她还得巴望着。 到了黄昏时候,他们那些上职的人也该下职了,婧儿便坐在窗边看,糯米提醒她“窗边还有日头晒哩,郡主坐到这边来,这边凉快些。” 婧儿坐的是一个向阳的窗户,能看到外头的园子和小道,临近端午,这傍晚的日头已经很有些暑气了,婧儿说她不热,她小产身子虚了,变得畏寒不畏热,这府里的女眷已经穿起了夏裳,她还是春衫覆体,偶尔吹一阵风来,手上便起鸡皮疙瘩,下人便会给她披一件披风。 初露瞪了眼莲子,“晒晒太阳才好呢,出些汗人精神。” 糯米疑惑歪头,郡主以前说春秋冬的太阳才是太阳,夏天的是毒日头了,会把人晒黑,她以前最讨厌晒夏天的毒日头了,怎么如今又喜欢晒了?可能真是体虚畏冷了,她去小厨房看看,给郡主端碗热汤来暖暖身子。 婧儿没去理会这个憨丫头,一直坐在窗边看,待看到园中小道上走来的几人,她心里才松泛了些,难怪来的这样晚,原来是请救兵来了。 姜骏和林长玉一进门就围着婧儿叽叽喳喳关怀备至,一个问她身子可大好了些,一个问她想吃什么玩什么,又对着她赔个礼,说近日没来看她,实在是他们也琐事缠身。 婧儿理解他们,说起来该抱歉的是她,姜骏和林长玉的新婚之夜都被她搅和了,国公府喜事变丧事,他们喜服还没穿热乎,就换上了素色常服,怕扎婧儿的眼睛。婧儿的那个孩子没有进姜家的祖坟,甚至没一个像样的葬礼,这种胎死腹中的孩子,哪有祖坟给他葬,金童把那个孩子送去了惠国寺,清渺为她建了个小坟垄,在专门供养亡者的殿里为她立了个牌位,点了长明灯,婧儿还未去看过,她小产后元气大伤,近期都出不得远门了。 林长玉没说几句就转到了正题上来,“婧儿,你什么时候回郡主府,到时候我来串门,把婷姐儿也叫来,咱们又能聚在一处了。” 婧儿垂着眸子笑意不深“婷姐儿快成亲了,不得空来的。” 乔卿云今年秋日出孝,他们的亲事就定在腊月,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婷姐儿留在娘家过一个年,谁家还有那么老的姑娘待字闺中? 当然婷姐儿成亲了也还是留在家里,乔卿云相当于上门女婿,难道让婷姐儿跟着她出去住小门小户?只是还保留了他文人才子的面子,婷姐儿从王府出门,乔卿云从他现在住的宅子里去接亲,把婷姐儿带回他的宅子里住几日,三朝回门就回来住,住下了夫妻俩就不走了。 乔卿云倒插门这事,许多人说他堕了读书人的脸面,为了继承礼亲王府的绝户财,连脸面都不要了,他初时听说了也愤愤不平,婷姐儿把那些嚼舌根的人都堵着骂了一顿,说得难听的她直接就动手打了,看谁还敢胡说。 当初乔卿云也就是为着她这份心思动容,婷姐儿顾着他就行,他已经孑然一身,珍惜身边人才是要紧的,还管外人说什么呢。 姜骏和林长玉围着婧儿说些有的没的,就和以前一般,几个人坐在一处从没什么大事正事说,就瞎聊也能聊许久,姜骥又不善言辞,插不进半句嘴,心中懊恼不该带这两个搅屎棍来,要不然他一下职就过来,和婧儿说些大道理,肯定早把她说通了,现在白浪费这么多时辰。 姜骥不知道插话,姜骏只能带着他说了,“大哥,你不是有话对婧儿说么?怎么还不说,天都要黑了,待会儿金童就过来赶人。” 姜骥正襟危坐,一脸认真严肃对婧儿道“婧儿,你考虑清楚了么?什么时候搬回郡主府去?你若是不喜欢住郡主府了,咱们在国公府的后院再找一间院子住也是一样的。” 婧儿气哼一声,把头偏向窗边不理他,她这副模样,姜骏和林长玉都是熟知的,不过就是女儿家的小情绪罢了,姜骥还跟个木头疙瘩一样,又准备说他的大道理了。 林长玉赶在姜骥开口前先说了一句“你不喜欢住郡主府,要不然搬到燕堂来和我做伴好了。” 婧儿顿了一会儿,道“马上就是端午了,我想在这里过完面团兄弟俩的周岁。” 姜骥终于明白过来,大喜,“那可说定了,不许反悔,到时我来接你。” 婧儿哼了一声,呆子。 。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抓周宴弟夺兄好 幼时可见日后风 面团和豆包的抓周宴在宫里举行,王妃带着他们提前几日就住进了宫里,婧儿是在端午那日才进宫的,小产之后她还是头一回进宫,也是头一回见面团兄弟俩,金童怕她看到小孩子又想起自己的孩子,明明婧儿就住在府里,也没把面团他们带来看望姑姑。 如今婧儿肯进宫出席宴会,也愿意抱抱她的侄儿们,想必是看开了吧。 婧儿遭逢大难后首次露面,许多人都围着她嘘寒问暖,但真正关心她的人不多,更多的是好奇她和姜家的后续,听说在闹和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王夫人很快出现在了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反复关怀,一副关爱儿媳的好婆母模样,说她已经在国公府后院清了间院子出来,让婧儿今日就随她回去看看,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再让人改。 看热闹的人便散了,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啊,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还以为能看到两家决裂呢。 皇后对这个养女的家事不太上心,他们处置了平宛华,收拾了平家,算为她讨回公道了,她和姜骥之间的疙瘩他们不管,她是要和离也好,要继续过下去也好,他们都由她,若要和离,他们不吝啬再赐一道和离圣旨,不过他们只会为她操办一次亲事,和离之后她住在王府,以后再嫁也是从王府出门,金童如此疼爱她,定然会擦亮眼睛来为她择婿,他们这对养父母把她养到这么大,准备了嫁妆让她风光大嫁,算仁至义尽了,一个出阁的养女,也没立场再要求娘家再为她做什么。 如今既然能过下去,他们也乐意看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姜骥也没什么大过错,皇后和周宁的意思一样,她们嫁的男人什么样,不都过了这么多年?姜骥算不错了,还由得她挑挑拣拣,再换一个难道就比姜骥强?至于说什么不再嫁孤独终老,磨死娘家人罢了,日后她老了无人奉养送终,还不是得娘家侄儿来照顾,周宁可不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一个包袱,皇后也不希望婧儿为底下的妹妹们带一个坏榜样,真正会坚定站在她一边的,也就一个金童罢了。 所以嘛,女人家在世都不容易,就算婧儿贵为郡主,有俸禄食邑,也不能说和离就和离,莫说她待姜骥还有情,便是断情绝义了,要和离也有的皮扯。 面团兄弟俩的抓周宴在祥光殿举行,帝后都很喜欢这对孙儿,孩子们略大了之后,王妃得空就抱着他们来宫里转悠,如今已经会含糊不清地喊祖父祖母了,今日兄弟两人穿着一样的大红肚兜,白玉藕节般的胖胳膊胖腿甚是喜人,笑起来口水流了一下巴,露出刚长的四颗牙,让在座众位夫人小姐满眼晶晶亮。 婧儿看着这一对侄儿,心里又欣慰又黯然,从他们出生时,她就在心里为他们祝祷,希望他们平安喜乐,日后和她的孩子一起玩耍,又是她和哥哥从前的模样,如今这兄弟俩果然长的健康活泼,她却没有孩子和他们做伴了。 抓周宴的重头戏就是娃娃抓周了,小孩子抓周只是图个好意头,桌的东西家家都是那些,全是意头好的东西,无论怎么抓都不会抓到坏的,但王妃思虑周全,还是先训练了兄弟俩,她引导长子去抓印章,引导幼子去抓小弓箭,但这么小的孩子其实不太好教的,尤其他们前两天就住到了宫里,她不好在宫里做这些,两日没练他们,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 兄弟俩被放到桌上后,坐下来看了会儿,面团先动手,去拿那一方金灿灿的小印章,他就喜欢这样金灿灿晃眼睛的东西, 王妃心里一松,还是面团让她省心啊。 豆包看到哥哥抓了个印章,桌上就一个印章,他也想要,便去哥哥手里抢,面团是好脾性的哥哥,弟弟要就给他了,他去抓了另一个黄澄澄的小金桔,大吉大利,也是好东西啊。 东西是好,但若是能互换一下就更好了,唱彩太监说到豆包拿的印章时声音都小了,本来面团是郡王嫡长子,日后无论如何都有爵可承,他拿到印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豆包是嫡幼子,也是皇室成员,若他长大了有出息,凭自己的本事封王拜候也是好的,抓周时抓到印章还是好兆头,偏偏这个印章是他从哥哥手里抢来的。这就引人深思了。 本来双生子容貌相似,就容易混淆血统,皇帝在兄弟俩一出生后就给面团额间点了一点朱砂,便是要区分身份,后来京中有传言,说郡王府的二公子比大公子更加强壮有力,这兄弟俩倒似生反了,该不会出生时搞错了吧? 金童就着这个传言大肆彻查了一番,看看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企图坏他家族和睦,结果嘛,谁不想看他好?谁不想看面团兄弟俩好?他自然会以牙还牙。 如今抓周宴上两个孩子都要印章,豆包又明显霸道强势后来者居上,更让那些心思不轨的人嚼舌根,说他日后会夺哥哥的爵位。 周宁面上笑意不敛,心里已经怒意难平了,她今天早上还检查过抓周要用的东西,两个孩子,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的,就是怕到时候发生两人抢一物的事情,结果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双份,偏偏印章只有一个,是谁在背后做文章? 周宁微微侧目看向坐在她身边的德郡王妃,她有这么长的手伸到宫里么?不过也不好说,德郡王夫妇和帝后关系都不错,又是最奸诈的笑面狐狸,常在宫里走动,不趁机安排几个自己人都对不起这份体面。 周宁又看了眼坐在上座的皇后,皇后笑得很开怀,不知道的还以为抓周的是她的亲孙子,可他们就不是啊。 周宁在宫里只能算客居,抓周宴上出了问题,她也不能大肆发作,只是晚上一人吃饭时她不经意提起过几句,“豆包最霸道,他哥哥要什么,他必要争一个,原本我就是怕兄弟俩抓周宴上争东西惹人笑话,东西都准备了双份的,结果别的都还在,就印章少了一个,还偏偏兄弟俩就看上了这个,倒让我们的豆包,又落了个小霸王的名声,是不是啊小霸王?” 周宁捏捏小儿子的鼻子,豆包笑咧了嘴,还含在嘴里的饭就顺势吐了出来,王妃忙抽出帕子给他接住,别又弄脏了她的衣裳。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金童送妹多叮咛 过继之事暂不提 皇后看着两个孙子笑,没把王妃的话放在心上,“可能是哪个宫人粗心大意少拿了一个吧,我让秦嬷嬷训训她们。” 皇帝则道“从小看大,燿哥儿性子宽和,颇有长兄之风,友爱弟弟如今便可见一斑,你们夫妻俩得好好教教烨哥儿敬重兄长才是。” 今日兄弟俩的抓周宴,皇帝公布了他们的大名,宗室这辈的男子从火字,女子从水字,面团叫宇文燿,豆包叫宇文烨,当初只说取个贱名好养活,如今孩子养住了,健健康康的,这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皇帝从善如流地改口了,倒是金童他们还面团豆包的胡叫,以后孩子大了,听到这名儿得多羞啊。 金童道“只是些小玩意儿,豆包喜欢,面团就给他了,兄弟和睦便和睦在这处,大事上还是面团有主见,豆包也愿意听他哥哥的。” 他们现在还小,但已经能看出相处状况了,小事上豆包胡闹,面团会由着他,大事上豆包还是听他哥哥的,当然他们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事儿就是吃喝拉撒,面团喜欢吃米粉羹,豆包喜欢吃肉糜粥,是以豆包长的比哥哥还圆润些,不过面团饮食规律,一日只吃六餐,早中晚跟着大人吃一顿,上午下午和半夜也要吃一顿,下人都掐的准他的点,估摸着他要饿了就给他吃,豆包就吃的零散,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大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饿,经常一饿就开始嚎,那架势似要将屋顶掀翻,后来下人摸出了门道,无论什么时候炉子上都温着粥,怕放久了不新鲜,经常炉子上还温着一碗,她们又开始熬另一碗,就为着这个祖宗一张嘴。 后来面团大概嫌他弟弟吵,他吃的时候就会拉他弟弟一起吃,豆包不吃,他就用手指头搅一点送到豆包嘴里,豆包倒喜欢这样吃,就是不太干净,兄弟俩抹的满手满脸都是,豆包跟着哥哥吃过几回,后来兄弟俩作息便一致了。 还有一件事儿,面团喜欢吃素,豆包喜欢吃肉,吃多了肉糜鱼糜粥,他就有些上火便秘,又不能喂她喝凉茶,只能让奶娘吃了凉性药膳去喂他,本来兄弟俩都断奶了,豆包再沾了奶又有些回味,他哭闹的时候,面团就会往他嘴里糊米粉羹,大人看了好笑,面团怎么就这么喜欢吃米粉羹。 这些趣事金童夫妇俩也会同宫里的长辈们说,让大家乐呵乐呵,这兄弟俩可是众人的开心果,倒是金童后院里有两个妾室有孕了,众人也没多提一句。 婧儿晚上也留在宫里用膳,皇后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公府,她说回府收拾收拾东西,也就这两日了,金童让她不必急,在家里多住阵子,王妃则是在心里嘀咕,她有什么要收拾的,当初过来的时候就孑然一身,什么都是王府准备的,那边郡主府里什么都有,她又要带什么走。 婧儿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不受欢迎,她本来在宫里也没归属感,住了二十年还是感觉寄人篱下,如今已然出阁,不必日日来请安,感情便更加淡薄,皇后催她回府的语气,似乎是嫡母在打发回娘家的庶女,她不喜欢来宫里,可又不能不来,帝后养育她一场,她如今的荣华富贵都是他们给的,她怎么能忘恩负义。 吃过晚饭后金童一家子回府,到家后金童让王妃先去安排孩子们睡下,他要和婧儿说说话。 他有什么说的,无非又是如老母亲一般叮嘱出嫁的女儿,“就算你不能有孩子了,也由不得姜家人轻贱,以前你怎么过,现在还怎么过,莫让姜家人觉着你没有底气,能由着他们搓磨。” 婧儿垂着眸子,最近这话听到的实在有些多了,每见到一个人,他们都要说一句,就算你不能有孩子了,也不必如何如何,平宛华在法场上那样一宣扬,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能有孩子了,如今她想必是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可怜虫,自己没了孩子,娘家不愿收留,还是得回到夫家,看到原配一双子女嚣张跋扈,忍气吞声给他们做老妈子。 她知道日子是自己过的,不必管别人说什么,但是这话听多了她还是不喜欢,犯得着都来提醒她不会有孩子了么?非得把她的伤心事时时耳提面命么?她知道哥哥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这话听着难受。 金童也知道她难受,同她商量个事儿,“我后院的乔庶妃和秦侧妃都即将临盆了,听太医说八成是两个姑娘,生下来我送一个给你养好不好?你想养谁的?”萱雅的孩子想必要漂亮一些,婧儿应该会更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但他要从萱雅身边把孩子夺走,得费一番周折,只要婧儿想要,他会给她的,他以后可以再让萱雅生一个孩子,把萱雅的女儿送给婧儿养也不是坏事,当一个郡王的庶女,还不如当郡主的嫡长女呢,婧儿定然会很疼爱这个孩子,不会像婧儿小时候一样在宫里寄人篱下。 婧儿没答应“哥哥,那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说的好像送个玩意儿给我一样,而且,我自己的女儿没了,就要去抢别人的女儿么?”就是因为她没了女儿,才清楚将孩子从母亲身边夺走的痛苦,怎么还能让别的母亲承受这样的痛苦。 金童拍拍她的肩膀,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我只是怕你会孤单,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我就过继一个孩子给你,咱们是同胞兄妹,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要去过继姜家的孩子,和你没有血缘,怎么能亲呢。” 他们就是被收养的孩子,非常清楚血缘对亲情的决定性作用,就算他们兄妹俩再优秀,皇后始终更疼爱大公主,没办法将养子女视如己出,而玉女再浑,她也不能不爱,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没法变的。婧儿不能有亲生子女,那么他的孩子就是和婧儿血缘最亲近的人,是最适合过继给婧儿的,他只是先同婧儿提一下,要是姜家打的什么算盘,她可千万不能应。 婧儿目前没有收养孩子的打算,女儿刚离开,她怎么能这么快就找一个孩子来替代她,但是日后她觉得孤单了,碰到合眼缘的孩子,说不定会想收到膝下来,因此她也没将话说死,只说她记着了。 。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再回夫家敛锋芒 婧儿示好继子女 婧儿回姜家的那日是一个艳阳天,姜定南学堂已经放学了,这日也被拘着在家里恭候继母大驾,姜骥走之前就告诫过他,务必要摆出笑脸来,二叔更是对着他耳提面命,要对继母敬重,祖父母也开解过他,那个女人不会有孩子了,影响不到他,他无需再对她芥蒂,凭白的让皇室对他印象不好,他日后承爵,总要过皇帝这关的。 说起来是这个理,但谁还不是娇养长大的孩子,要他讨好以前处处不对付的继母还是难,那个女人也未必会领他的情,面上和气就好,那个女人就算没有亲生子女,也不会将他视如己出,他也不可能把她当亲娘看待,要是那个女人回来后对他关怀备至刻意讨好,他还看不上呢,堂堂皇室郡主,就这点出息?没有孩子就活不下去了不成? 婧儿当然不会沦落至此,金童怕她受委屈,亲自送她回来的,摆出了全副郡主仪驾,姜家开了中门迎接,姜骥亲自扶她的手下来,她此次要住进姜家后院,全府的下人都要来迎接她这个未来主母。 关于婧儿的住处,姜家还破费了些周折,郡主府她不想住了,住进姜骏后院的话,鸣玉堂是最合适的,但姜定南不想把亲娘的院子给继母住,婧儿也嫌膈应,王夫人便将燕堂旁边的寄云堂收拾出来给她住了,位置不算偏,但地方不大,金童还觉着委屈他妹妹了,但国公府就这么大,辟了三分之一出来做郡主府。还没住热乎呢,又不肯住了,鸣玉堂她也不肯住,哪里还来的大院子给她住,他们夫妻俩又没有孩子,也没有妾室偏房,两个人住一间院子不算挤。 姜骥殷切地给婧儿介绍寄云堂的景致,“你看这紫藤花桥是我让人从汀华院挪过来的,日后你想搬回去,再把它也带走吧,这缸里养的睡莲和金鱼也是你喜欢的,这秋千架也是我让人做的,寄云堂屋舍不多,但庭院尚大,我也是因此看中了这处,你觉得可好?” 婧儿微微点头,住哪儿不是住呢,只是住到了姜家,以后没这样自由了,每日都得去给婆母请安,这是应该的,就是她以前懒惯了,如今再要拾起在宫里时的晨昏定省,有些累。 姜定南牵着妹妹跟在父亲身后走,祖母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让他们去看屋子了,这会儿父亲和二叔二婶都围着那个女人转,还一个虎视眈眈的郡王,他和妹妹落在后头也没人管,要不是祖母让他们来,他们才不想跟着呢。 一行人进了寄云堂待客的外间,下人已经备好了茶点,如今正是暑气旺盛的时候,几个主子从正院走过来,虽打了伞,也都挑着树荫底下走,还是起了一身燥意,下人端了解暑的冰镇绿豆汤来,婧儿还虚寒着,只喝了白水。 为着她要住进来,寄云堂又设了小厨房,金童提前几日就安排人进来清场了,郡主府信得过的人挪了些过来,他再派了可靠的人手过去,再有婧儿身边几个贴身伺候的,就将这座院落占满了,总之就没有姜家的人。 也怨不得他这样行事,婧儿之前在姜家出事,让他们怎么放心,金童如今正在四处寻觅女护卫,要放在婧儿身边贴身保护,也从宫里求了个医女,跟在婧儿身边,为她识别各种伤身之物。 姜骏和林长玉陪着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拉金童去他们的屋里看看,说金童还没看过他们的新居吧。 金童不想看,他还没去婧儿的卧房里检查呢,姜定南兄妹俩亦步亦趋的跟着,想必是姜骥有话要交代,它正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姜骏做什么要拉他走。 “人家一家子说话,你杵在那儿做什么!你在他们都不自在,不利于我大哥促进家庭和睦。” 姜骏这句“人家一家子”可将金童气坏了,合着他还成外人了? 那可不就是外人嘛,这里是姜家的地界,婧儿已经是姜家妇了,就他一个姓宇文的,他不是外人,还是内人啊。 金童几人走后,姜骥看着和有所思的妻儿们,想着该怎么说才不显突兀。 “晨曦,你刚才看到外头的紫藤花桥了没有,好不好看?” 姜晨曦点点头。 姜骥便笑了,“那你日后常来这儿玩好不好?你母亲是极雅致的人儿,她会教你花艺茶艺琴棋书画梳妆打扮,总之姑娘家该学的她都会,你多来向她学习好不好?” 姜晨曦怯怯地望了眼仪态高贵的继母,小声说“祖母说秋日里就让我上学,先生会教我这些的。” 以前姜家还没分家时,女学里有许多姑娘,如今姜家就一个姜晨曦要上学,怕她一人孤单,王夫人便从分出去的那几房里挑了几个小姑娘来陪晨曦读书。 说起这事又让王夫人心头郁卒,长子膝下只一儿一女,郡主不能生了,看她善妒的样子,定然不会容许丈夫纳妾,以后姜家人丁可是越来越凋零了,她还生了两个儿子呢,以后到定南手里,就只有他一根独苗,在这诺大的府邸里可太显单薄了些。 姜骥有些难,儿子女儿都大了,早过了拿根糖就能哄走的年纪,婧儿也不愿意去招惹他们,只他一个人在中间搭桥牵线,双方都不理,他也很无力。 婧儿明白他的心思,想到姜骥对她说的那些道理,她也想体谅姜骥一些,便先表了态“姜定南,我不会再有孩子了,你无需担心我生下嫡子会动摇你的地位,我从来也没有过害你的心思,你日后可以收收对我的成见,最起码当着外人的面,你得喊我一声母亲。” 姜定南脸色涨红,忸忸怩怩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婧儿又对姜晨曦说,“晨曦,你跟在你祖母身边,该学的东西她会教你,你若不想劳烦她,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日后我会带着你去参加我那边的宴席,你要以我的继女的身份在外走动,我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姜晨曦毕竟是个小姑娘,婧儿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要她做出太亲近的模样也难,毕竟姜晨曦和她接触的时候多一些,她希望姜晨曦能理解她,和她和睦相处。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夫妻对坐西窗话 夭女择名伤神思 姜晨曦怯怯的看了眼哥哥,哥哥也看着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又看爹,爹也是一脸鼓励希冀的模样看着她,她最后看了眼这个继母,她有些怕继母,也不敢拒绝她,只喏喏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就算是言和了,第一天也不能走的太快,她拿出给这兄妹俩准备的礼物,给姜定南的是一身衣服配一双鞋,她让下人做的,布料和版型都不错,是按着姜定南的身量做的,国公府不会缺他的衣裳穿,婧儿只是不知道送什么,便送身衣裳表表心意。 给姜晨曦的礼物就体面多了,是无忧设计的一副儿童头面,从头花到项圈手镯都是相呼应的花样款式,用的是蝴蝶兰,听姜骥说这是姜晨曦最喜欢的花,用淡紫色的珠玉打磨成花身,缀了流苏璎珞,通身流光溢彩,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美饰,就算姜晨曦只是个六岁的小姑娘。 姜晨曦欢喜之情溢于言表,羞怯地对着继母说了声谢谢,姜骥看了也慰贴,婧儿愿意主动和他的孩子打好关系,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实在不想看到一个家四分五裂的。 婧儿又让人拿了一块布料出来,是一匹未裁剪的烟紫色的月华绫,她让人在上头绣满了带枝叶的蝴蝶兰花纹,婧儿问她“这块布料是和你这副头面相匹配的,你是想带回去让你身边的人给你做成衣裳,还是我身边的人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晨曦没什么主见,她身边的下人帮她回话“奴婢们手拙,比不得郡主身边的姐姐们心灵手巧,怕糟蹋了郡主的好料子,还是劳烦几位姐姐送佛送到西吧。” 林管事查出问题后,姜晨曦身边的下人都被换过了一遭,平氏留给她的人一个都没留下,如今姜晨曦身边的人都是王夫人精挑细选才送到她身边的,做事很有主张。 婧儿轻笑,让人把布料收着,这块料子是拿来做秋装的,姜晨曦有些眼馋,想着快些到秋天,她就能穿上这身新衣裳出门了。 姜定南兄妹俩走后,姜骥揽着婧儿去内室,挨着她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婧儿,多谢你能体谅我,我陪伴他们兄妹俩的时候不多,他们也敬畏我多过爱我,我想好好和他们说说话,也不知该怎么说,说了他们也不太听,但他们都不是坏孩子,就是性子有些别扭,以后你尝试着接纳他们好不好?” 婧儿说“我已经在接纳他们了。” 姜骥抱抱她,“我知道,所以要谢谢你。” 今日是姜骥休沐的日子,一家人都在家里,婧儿特意挑在这日回来,晚上也好一家人吃顿饭,白日里方便他们夫妻培养感情。 他们许久没亲近过了,姜骥像以前一样抱她,竟让她愣了一下,姜骥察觉到了她的生疏,环着她的手臂微松了些,他知道婧儿心里的隔阂还未全消,既然回了他身边,日后天长地久的处着,这些事情总会消散的。 姜骥问起婧儿的身体,可好些了么?身上干净了没有?婧儿微微红脸,“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小产后坐了一个月的小月子,这段日子也一直在静养,如今能搬回来,自然是好的差不多了,但也只是面上好了,这一遭亏了底子,调养起来可不容易,她如今还是每日吃药膳。 她一回来姜骥就问她身上干净了没有,难道他就这么急不可耐么?该不会这阵子她不在,他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了吧,该不会有狐狸精趁虚而入? 婧儿越想越心疑,看姜骥的目光带着些审视,姜骥被她看的发毛,怕她误会了什么,忙道“我不是在想那些,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出门,我想陪你去惠国寺看看咱们的女儿。” 那个孩子生下来是个死的,查清了林管事的问题后,就和婧儿一起被金童带走了,听说被送去了惠国寺,他这段日子都在忙孩子娘的事情,也没得空去看看她。 提到那个孩子,婧儿又心如刀绞,孩子走了快两个月了,她时常还是摸着肚子走神,若这个孩子还在,她现在八个月的大肚子,应该已经颤颤巍巍很难行动了吧,记得她以前看到孩子才五六个月就已经那样大了,还有些紧张,若到了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那几天,肚子得大成什么样啊。 如今她也想象不到会大成什么样了。 “过完这个月吧,太医说我目前不宜车马颠簸。”从郡王府到国公府就一小段路,都围在内城转悠,街上不挤的时候,她觉着才上车不过一盏茶时辰就到了,去惠国寺倒也不远,就是山寺多台阶,她如今的身子怕是走不动了。 姜骥都依她,又说“我给咱们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叫晓岚,好听么?” 姜家这一辈的女孩子名字是按着一日气象取的,像姜晨曦,还有分出去的那几房,女孩子也是按着这个框架走的,有几个叫朝露暮雨晚晴的,都很好听,婧儿肚子里这个,姜骥曾经说是男孩就镇东,因为他的长兄叫定南,南方也已经平定了,但是东边沿海地带时常有水寇来犯,还需要人镇守,姜骥希望他的儿子以后可以继承家族事业征战沙场。婧儿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打仗,但也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一听就是爱国爱民的忠勇世家之后。 姜骥还说如果是个女孩儿就叫朝阳,日出东方金辉遍洒,他们的女儿是天之骄女,比之公主郡主都不差什么的,这个名字完全配得。 可现在,他却说给女儿取名叫晓岚,破晓时分的雾气,天一亮被朝阳一晒,就消失不见了。 倒是个应情应景的名儿。 婧儿不说话,姜骥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要不还叫朝阳?” 他怕婧儿听到这个名字更加伤神,曾经他们给女儿取名朝阳,是希望她可以像初生的太阳一样光芒四射蓬勃向上,现在女儿未出世就夭折了,叫这个名字多讽刺,他就想着改个名儿,好像这改的也不太好,让婧儿更加伤心了。 婧儿摇头“就叫晓岚吧,也好。”她的孩子确实在这个世上消失了,但永远活在她的心里,晓岚二字,会深深刻在她心里,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骄矜婆母欲逞威 娇蛮儿媳不服管 国公府晚上举行了场小家宴,就如今国公府这几个主子,没叫分出去的那几房,国公爷作为一家之主,说了几句场面话。 “如今一家人都聚齐了,日后也就莫要再提什么分离的话,家和万事兴,就这么几个人,又不是其他人家嫡房庶房弯弯绕绕的,还能处不过来?莫让人看了咱们家的笑话。” 婧儿如今是草木皆兵了,听到国公爷说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觉着对方是不是在影射她不能生育,耽搁了姜骥的子嗣,可她若能生育,他们又该担心她生下儿子来和姜定南分庭抗礼吧?至于庶子,镇国公自己就没有庶子,一来是王夫人厉害,国公爷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他耗尽了心血把嫡长子培养成材,才能保持家族兴旺,嫡幼子也送到了宫里读书,学的不差,再有庶子,他哪来的这么多资源人脉分给他们,他压根儿就不需要庶子,子孙在精不在多。 但再怎么精,就姜定南一根独苗,老人家就有些不放心,定南日后定然是要从军的,万一有个好坏,他们家岂非后继无人?镇国公倒没有影射郡主的意思,郡主生了儿子他不放心,不能生儿子他又有些遗憾,庶孙他看不上眼,所以他是在提醒姜骏夫妻俩,姜家第三代的兴旺就在他们身上了。 姜骏夫妻俩却浑然不知,他们正值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时候,原本他们也计划着像婧儿他们那样成婚之后出门游玩,但他们成婚时正好碰上婧儿这事儿,这时候出去玩可太没心肝了,姜骏也没那么长的婚假。但他们就呆在家里,也一样恩爱,林长玉甚至偷偷在吃避子丸,不想这么快怀胎,他们还想过一段神仙岁月呢。 这一家人围在一桌吃饭各有心思,桌上气氛总有几分凝滞,姜骥和镇国公都严肃,婧儿从来融不进他们,林长玉是新媳妇,话也不多,姜晨曦怕父亲祖父和继母,埋头吃饭也几乎无话,姜定南大概就是对继母有些膈应,不说,王夫人没有儿媳奉承,也不想说话,姜骏虽然没心没肺的,和谁都说得上两句,但看桌上大家都不说话,怕自己说话又引得父亲训斥,说食不言寝不语,干脆也不说,桌上只听得到碗筷杯盘轻碰的声音和衣料摩擦声,微微的咀嚼声,总之,气氛怪差的。 婧儿倍觉煎熬,她住到了姜家后院,难道日后都要这样吃饭么?这也太影响食欲了。 晚上镇国公也同夫人说了这话,日后还和以前一样,让两个儿媳在自己屋里吃晚饭,姜骥兄弟俩过来陪父母吃,她们俩都还没有孩子,女人就是这样,没有孩子就融不进夫家,心里也不觉着自己是夫家的人,有了孩子才有归属感。 王夫人心里郁卒,现在有了这两个儿媳做对比,才想起平氏的好,她当年从孙媳妇做起,伺候两重婆婆,好不容易上头的老太太都没了,她却没有儿媳伺候了,多膈应人呐。 她不敢在丈夫面前说这话,她要是说了,丈夫又会说“你缺下人伺候么?她们都是贵女出身,能比得上你的丫鬟伺候妥帖?你强拘着她们伺候,她们也不舒坦,伺候的不好,你气她们也气,没一个得好,你图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当年她嫁进来时,他的母亲祖母让她立规矩,她伺候两重婆婆用膳梳洗时,怎么没见他为她说一句话?当时他怎么不对他的母亲祖母说,她也是贵女出身,哪比得上你们的丫鬟会伺候。 这婆媳矛盾是代代相传的,王夫人当年做过受气小媳妇,现在却不能享儿媳妇的福,让她怎么甘心。 翌日早上林长玉来给王夫人请晨安,人家的儿媳妇请晨安是伺候婆母起床,给婆母拧帕子端盆與,总之,就是承担大丫鬟的活计,林长玉就真是来请安的,估摸着到了早饭的点就踱着步过去,到正院时王夫人已经洗漱好了,可能在等儿媳来请安,也有可能已经在用膳了,她给王夫人请个安,便坐下吃饭。 初时王夫人也是被她气了个仰倒,“你就专程过来吃个饭的?” 林长玉说“是陪母亲吃饭。” 如果王夫人发话说不用来,那更好,她在自己屋里吃,睡到日上三竿起来,饿了就吃,不饿就不吃,和在娘家时也没什么差别。 王夫人瞪着这个儿媳,郡主拿捏不了也就罢了,还拿捏不了你? “既是来陪我吃饭,就要早些来候着,以后每日卯正二刻就到我屋里来,伺候我起身。” 林长玉面上笑意不减,心里翻了数个白眼,“我倒也想早些来伺候母亲,只是您也知道,阿骏喜欢睡懒觉,您让我卯正二刻便来您这儿,那我最晚卯初二刻便要起床,那时候天还没亮呢,我起床要梳洗,自然要点灯,又要梳妆打扮磕磕碰碰的,吵醒了阿骏,他要发脾气的。发脾气还不怕,他早上醒的早,白日里上职定然没精神,会打瞌睡,被上官看到了又要训斥他,您也知道他的职务,都和刀枪剑戟打交道,万一精神恍惚被误伤着了,那疼的还不是咱们嘛?” 王夫人怒气上头,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就她娇贵了?谁伺候婆母不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人家没这些问题! “你起床就不能小点儿声?还当是在自己家里大大咧咧的?你若怕吵着他,分房睡就是了。” 林长玉委屈极了,“母亲,哪有新婚蜜月的小夫妻就分房睡的,您这不是存心坏我们夫妻和睦么?您老说姜家就定南一根独苗,婧儿又坏了身子,再给姜家添几个嫡孙的重任可不就落在我身上了,您又让我们分房睡,还怎么给您添孙子啊!” 王夫人被气噎了,她的意思是让他们晚上叫过水后再分房睡,这怎么会影响子嗣呢?反而各自安睡更加舒坦,但她不好把儿子房里事说太清楚,林长玉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应她的话。这还新媳妇呢,这么脸厚心黑,哪像人家的新媳妇战战兢兢谨小慎微,都是被那个大的带坏了,她就有样学样。 王夫人摆手让她走,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林长玉打了胜仗心中雀跃,回屋后又让人去大厨房端了份早点过来,王夫人不吃,她可是要吃的。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为女为媳不一般 王氏疼孙费苦心 姜晨曦如今还跟着祖母住,早上也是跟着祖母一起用饭,看到二婶把祖母气坏了,心里就不待见这二婶,她站起来给祖母夹了一个包子,说“祖母不气,二婶不伺候您吃饭,我来伺候。” 王夫人心里慰贴,还是孙女没白疼,“好孩子,不必你伺候,有姐姐们伺候,来,你快坐下吃,被你二婶这一通搅和,菜都凉了,你还想吃什么,祖母再让厨下给你做一份。” 这心下又开始顾虑起来,晨曦这么柔软,如今在家里自然是讨喜,日后若嫁去了夫家,怕会被夫家拿捏,像林长玉那个浑人,在闺中时名声就不好,娘家人也没少头疼,如今嫁到他家来祸害了,但她那样的性格还真就吃不了亏,她娘家人也放心。可是让晨曦学成那样,她就不乐意了,哪有女孩儿家的体统。 这下王夫人就想到郡主了,她在闺中时名声很不错,可以说是稳坐京中贵女圈头把交椅,皇后也常把她挂在嘴边夸,觉着这个养女比亲女还拿的出手,确实呢,也是拿的出手的。如今嫁来了夫家,那气势也不差,王夫人当然不喜欢这样高傲的儿媳妇,但是作为娘家人来说,自己的女儿在夫家过得顺心如意,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如果晨曦是郡主的亲生女儿,她当然希望晨曦学成她那样,娘家人才能放心,但她们不是亲母女,王夫人可不放心把小孙女交给继母带。 那时候林长玉刚进门,郡主小产被王府的人接走了,王夫人只是想想,这个事情要怎么收场还有的头疼呢。如今郡主回来了,而且不能再有子嗣,王夫人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如果郡主能教教晨曦怎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贵女,貌似也不错。 郡主回来的翌日早上,当然还是没有去给王夫人请早安,初露去熙和院走了一遭,说郡主还要休养,近来都不能给夫人请早安了。王夫人能如何,当然要好生关怀几句,还要让人送些补品给她,却没让初露带回去,早饭后再让人送去。 如此,就只有一个姗姗来迟的林长玉陪王夫人用膳,王夫人被她气了一阵子,后来也习惯了,晚就晚吧,走个过场也比不来强,只是吃饭时会让林长玉帮她夹点菜,但林长玉没什么眼色,或许她有眼色,只是装没看到,反正她一坐下就埋头吃自己的,王夫人叫她夹哪个,她才会夹。 林长玉自认为已经很孝顺了,她听说婧儿刚进门时,王夫人想让她立规矩,让她夹菜,婧儿就支使王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夫人想吃什么吗?” 王夫人的丫鬟一愣,在郡主和夫人的双重威压下,顶着压力给夫人夹了菜,因为郡主说了这话之后,王夫人并没有再回击她“我让你夹,你就让我的丫鬟夹?知不知道为人媳的本分?” 婧儿是郡主,王夫人当然不能说这话,她但凡指出婧儿一点不好,婧儿就要回问她“夫人是在质疑我的教养吗?” 但林长玉只是个候府女,王夫人当然敢质疑,她若是惹毛了王夫人,王夫人拎着她去长宁候府讨说法,可就丢人丢大了。 吃完了早饭后,林长玉陪着王夫人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王夫人也没多理她,让人去小库房挑着燕窝阿胶之类的补品,装好了送晨曦送去。 “晨曦,你今日还没去给你母亲请安,带着这些东西去,去了如果她留你玩一会儿,你就留一会儿,如果她没留你,你就回来,知道吗?” 姜晨曦还不太习惯众人称呼那个女人为她的母亲,之前大家不是都叫她郡主吗?她也懂些事了,知道好像是因为郡主不会生孩子了,就要做他们的母亲,可是她不想给郡主做女儿啊。 晨曦是和听话的乖孩子,既然祖母让她去送东西,她就去吧。 婧儿已经起身了,她不是爱赖床的人,身子抱恙只是她不想去请安的借口,她早起坐在檐下赏了会儿花,刚用过早膳,便见下人打着伞送姜晨曦过来。 莲子她们已经出去迎了,姜晨曦进院子后看着那架紫藤花桥看了一路,真漂亮呀,昨儿来的时候是半上午,花都被晒蔫了,这会儿日头还不毒辣,花藤上还带着露珠,清清嫩嫩的,如果在她院子里,她要坐到桥上去玩,可这是继母院子里的景致,她不敢去糟蹋。 晨曦进门后规规矩矩的给继母请了个安,本来女儿给母亲请早安,也应该是饭前就去,但婧儿都没去给王夫人请过早安,凭什么让晨曦早早的来,婧儿也没要求过她什么,继女来了她招待着就是。 婧儿客套性的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吃过了,然后说祖母听说你病了,让我给你送药材来。 其实王夫人的原话是送补品,但晨曦分不清,只听到下人说郡主要静养,那想必是病的起不来床了吧,祖母给她送些药吃。 婧儿接下了这些“药”,留姜晨曦坐会儿,让她抓小几上的糕点吃,晨曦有些拘谨,拿了一块捏在手里,轻轻咬了一小口,小姑娘家就是这样斯文秀气,要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可让人头疼了。 今日没有旁人在,婧儿就少了些拘谨,也同这个继女说说话,问她“你秋日就要上学了,可提前读过书写过字么?” 晨曦点头,“我天天都要写大字,会背三字经和百家姓,还有弟子规。” 小姑娘的语气是有些自豪的,家里没有小姑娘伴儿,她没什么地方玩,祖母就早早教她读书写字,说她以后要做大才女的。 婧儿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志向,上学之前还苦读了几晚,怕进了学堂被同窗比下去。 “那你背给我听听好吗?” 晨曦便琅琅背了起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 这些诗文都是小儿启蒙读物,语句简短琅琅上口,小孩子只当童谣一般念,真正明白其中意思的不多,不过他们这个年纪,也没人强求他们深究学问,就是这时候才是最快活的,读书只为自己喜欢,待日后读书是为了完成任务,完成长辈期望,也就失了兴趣。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婧儿弯腰笼继女 稚儿天真好收拢 姜晨曦说会背就是真的会背,一整篇弟子规都背下来呢,婧儿没打断她,一直等她背完了才递了杯茶水给她,怪累的呢。 婧儿含笑夸了她几句“晨曦真聪明,这么小就会背这么多文章了,我要奖励你一番,你想要什么?” 晨曦瞪大了眼睛惊喜不已,还有奖励?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吗?她和婧儿不太熟,没好意思要这要那,就是从进门后就往婧儿头上瞥,婧儿在家中就是家常的衣饰装扮,身上是半新不旧的月白绫裙,头上插了支铃兰花钗,这钗可真好看,不是那种花花绿绿金玉堆砌的簪钗,看着像是真的铃兰花,又比真花贵气些,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别看晨曦年纪小,爱俏是每个小姑娘的本能,她是跟着祖母长大的孩子,老人家喜欢喜庆,从小给晨曦打扮就是金的红的堆一身,可她已经大了呀,身体也纤长了些,不再似小时候圆团团的,也不爱那样富贵的打扮了。 婧儿看出了她的想法,领着晨曦去她的妆台边看,上头摆满了匣子,有放胭脂的,也有放钗环首饰的,婧儿自己就是爱美的人,她的妆台很是精美华丽。 小姑娘对母亲的妆台和衣柜总是很感兴趣,晨曦没有母亲,祖母的妆台她不喜欢,都是老人家用的东西,郡主的妆台她就很喜欢,里面的每样东西她都很喜欢。 毕竟两人还没那么熟,晨曦只是看看,碰到特别喜欢的会摸一摸,但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家要,婧儿主动问她“你看中了什么,就从这里面拿。” 经过这么几回交流,她已经看出了晨曦的喜好,不爱那些重工打造的金银珠宝,婧儿妆匣里的赤金点翠镶宝的凤冠凤钗她看都没看一眼,她偏爱那些花鸟饰物,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就是精巧别致,这丫头日后也是个雅致的。 晨曦心里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娇怯怯地摸了一顶花叶头冠,就是无忧送给婧儿的那顶,婧儿心道她倒是眼光毒辣,这顶头冠她自己也很喜欢呢。 “这是大人戴的头冠,你的头没这么大,现在还戴不上呢。” 婧儿是实话实说,晨曦的头发倒是乌黑茂密,如今留到了肩膀处,可以梳小花苞头了,也可以戴小簪钗,但戴这种头冠可和发量没什么关系。 晨曦有些沮丧,空欢喜了一场,还以为真的会给她呢?她现在戴不下,她摆在屋里也好看,等以后她大了再戴。不是那么亲近的人,她就没多纠缠,想着回去缠缠祖母,她以后也要戴这种头花,不戴金蝴蝶了。 “不过我可以让人按着这个样式给你做一顶小孩子戴的头冠,你想要么?” 晨曦立刻应了,“想!” 婧儿笑笑,问她还想要什么,晨曦摇头,要了人家那么大一顶头冠,怪不好意思的,怎么还能要,等她回去找找,也送个东西给对方。 晨曦眼馋婧儿一头秀发,问她“你怎么不戴这个头冠?”她从没见婧儿戴过。 戴是戴过的,她和姜骥出门游玩时就戴过几回,在京城她出现在人前总是高贵华丽的模样,不太做这些花哨打扮,再说姜晨曦见过她几次。 婧儿说她戴过的,只是晨曦没看到过,晨曦就问能不能戴给她看看,婧儿欣然同意了,这发冠好戴,都不必她梳髻,就披散着一头墨发,戴在头上就如花神临凡一般漂亮,如果穿了一身花裙子就更漂亮了。 姜晨曦不由憧憬起自己戴这顶头冠的样子,定然像花仙子一样好看。 婧儿摸摸她的花苞头,问“我怎么回回见你,都梳这样的发式?这是谁给你梳的?” 晨曦的头发很不错,小小年纪这发量就让人羡慕了,婧儿从小头发就不太茂密,但胜在发丝细腻柔顺,她身边的宫人手巧会给她垫假发梳髻,出门做客时要做富贵打扮,就需要梳繁复发髻,平日里在家时只插支簪钗随意挽着。 婧儿从小就爱打扮,皇后也爱给她打扮,婧儿曾经想着自己有了女儿也要从小就把她打扮成最漂亮的小姑娘,如今她没有了,看到姜晨曦,就有些意动,这毕竟是离她最近的小姑娘了。 “云兰姐姐给梳的呀,祖母说说小姑娘都这样梳。” 可她看到外祖母家的表姐们,比她大一点儿,会梳小辫子了,只有年纪小的表妹们才梳花苞头呢。 婧儿问她想不想换一个发式,她说想,婧儿就让莲子把她的花苞头打散,给她盘一些小发辫,从她前额剪几缕小碎发出来,找一根旧簪子,用火烤热了,给她的小发帘卷一下,便成了美丽圆滑的弧度,在额前微微篷起。 婧儿非常满意这种造型,她前几年也这样梳头发,嫁了人就不留发帘了,但心里还觉着自己是个年轻姑娘,如今有了个小姑娘能让她打理,总算填补了心里某些空缺。 婧儿问她好不好看,晨曦说好看,她原先戴的一对头花是绑带的,绑在她的花苞上,这会儿不适合她的小发辫了,婧儿想给她寻个小发夹,大人用的太大了些,婧儿犹豫了会儿,让人把她衣柜下间的那个箱子抬出来。 初露和新荷把那个大箱子抬出来,还是上了锁的,晨曦抱着好奇的目光打量,下人打开来,里头是几个小箱子,一个是装的衣裳布料,一个是装的幼童首饰,有男孩子的也有女孩子的,但是女孩子的要多一些,还一个小箱子里装了一些小玩意儿,晨曦想问这些是给她的吗?但她怎么没早拿出来呢?难道是不舍得? 那当然不是给晨曦准备的,是婧儿婚后出京游玩时,那时还不知有了孩子,但沿途看到卖小孩子的玩意儿就想买下来,成了亲很快就会有孩子的,先预备着嘛。后来在姑苏得知了自己怀孕,便给腹中孩儿买了许多东西,男女都有,后来回了京,猜到怀的是个女孩儿,便给她准备了更多,从一岁到十岁的都有,她还怕人笑话,嫂子告诉她,初为人母都是这样的心情,看到什么好东西都想留给自己的孩子。 婧儿怕晨曦知道了以后有隔阂,先同她说了,“这些原本不是给你准备的,是给我的孩子准备的,她没用上,放在我这儿也是放着,你若看中了什么就拿去,若有顾忌,便算了,我留着做个念想。” 姜晨曦在心里嘀咕,果然是继母啊,有好东西都想留给自己的孩子,就不想着给她,现在没有孩子了,就舍得给她了。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稚女望母憧憬深 完美继母合她意 姜晨曦垂着眼帘没说话,婧儿看她的样子,就猜到她的心思了,同她说“我一嫁过来便同你父亲说好了,我不拦着他照顾你们,但我肯定要对我的孩子比对你们好,这是血缘天性,我们出去玩带了很多东西回来,你父亲也给你买了很多礼物是不是?这些是我给我的孩子准备的,你们有你们的父亲照顾,我的孩子有我照顾,当初我和你父亲就是这样分工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姜晨曦反问“那你的孩子就没有爹照顾了吗?爹会照顾我和哥哥,也会照顾你的孩子,因为你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这样算来,你的孩子享受父母双重的爱,我和哥哥却只有爹疼。”这不公平。 婧儿没好说她,你们的亲娘去世了,你们又不愿意认我为母,当然会缺失母爱,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这两日刚缓和了关系,婧儿不想又闹僵了。 “以后我也会疼你,你也能享受父母双重的爱了,好不好?” 姜晨曦嘟着嘴巴悄悄觑她,看一眼又转走,又转回来看一眼,心里犯嘀咕,她说的是真心话吗?是因为她没有孩子了,才想收她做女儿吧,不过她这么漂亮雅致,给她做女儿好像也不错呢。 “嗯。”姜晨曦点点头。 婧儿也笑了,问她要不要这箱子里的东西,她当然是想要的,又怕婧儿舍不得,看中了什么摸一摸,看看婧儿的脸色,若婧儿脸色有一些不好,她就不要了。 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婧儿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在皇后跟前,也是这样,总是谨小慎微,不敢表达自己的喜好,皇后给什么她就用什么,姜晨曦有些敏感,但比她小时候强一些,晨曦就算没有母亲,也是国公府的大姑娘,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不像她小时候,是没人疼的小白菜,噢,她还有哥哥疼,也没那样苦。 婧儿拣了姜晨曦喜欢的几样给她戴在头上,脖子上的寄名锁也换成了配套的项圈,锁让下人给她收好,别弄丢了。 晨曦换了身行头,美滋滋地对着镜子照了会儿,坐在窗边瞥见了外头的紫藤花桥,她想去那儿玩一下,怕婧儿不同意,没好意思说,只是夸了那处景致“那架花桥真漂亮。” 小孩子的词汇量有限,夸一件什么东西,只会说好看漂亮,别的词是说不出来了,但关系之情溢于言表。 婧儿问她“你若喜欢,让人也按着这个花桥在你院里安一架。” 晨曦倒是想,可是祖母的院子里又没有小溪,这个桥架哪儿呢? 这会儿日头还不毒辣,婧儿领着她去那桥边看看,小溪里摆了几块西瓜大小的鹅卵石,晨曦要去上头走,下人护着她,淌进了溪水里,把绣鞋和裙摆都走湿了,婧儿也没拦着她,小孩子总是这样好动的。 晨曦问她能不能坐到那桥上去,婧儿说可以,让她小心些,别把花踩坏了,她说知道,小心翼翼地放了脚上去,下人帮她把花藤掀起来,堆在她身上,她坐在花丛里,觉着自己就是个小仙子。 婧儿同她说“等你的头冠做好了,戴上它穿身新衣裳,坐到这桥上来,我给你画副画。” 这也是皇后以前常对她做的事情,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带着她去御花园溜圈儿,寻一处美丽的景致,让她随景入画,她只是把皇后对她的好也给了姜晨曦,皇后对她的那些不好,她就不给了,她爱姜骥,姜骥爱姜晨曦,她不能像皇后对她那样对待姜晨曦的。 姜晨曦笑得眯起眼睛,好期待那天呢。 王夫人早膳过后看了会儿账本,看累了便在榻上靠着,享受下人给她捶腿,姜晨曦一回来,便闹出好大的动静,王夫人睁开眼睛,就见小孙女进来了,但换了一身行头,从头到脚没一样是她早上出门时带出去的,这是谁给她整的这些花里胡哨的。 “祖母!您看我穿新衣裳了,您看我这个头发,梳的好看吗?” 姜晨曦俏皮地眨眨眼睛,额前几缕篷起的小发帘颤了两下,煞是灵动可爱。 在王夫人眼里,小孙女怎么都是好看的,但她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打扮,小姑娘还是要穿的红艳艳金灿灿才喜庆,原来那花苞头多好看,现在换了个发式,乍一看小姑娘大了好几岁。 “好看是好看,但这是大姑娘才梳的头发,小姑娘都是梳花苞头的,这谁给你梳的?” 晨曦说“郡主给我梳的呀,晨曦是大姑娘了,才不是小姑娘呢,郡主说大姑娘就要这样打扮。” 她也很喜欢这样的打扮。 王夫人心里颇有微词,她就知道是郡主搞的,她从小就爱打扮,五六岁的时候,别的小姑娘还一团孩子气呢,就她打扮的花枝招展,阿骏从小就爱往她身边凑,说婧儿好看。 “晨曦才六岁,就是小姑娘呀,怎么会是大姑娘呢?十岁以上的才是大姑娘。”这是王夫人的看法。 但是婧儿的看法是,一至五岁的是小娃娃,他们才梳花苞头呢,五至十岁的是小姑娘,就要梳小发辫盘发了,过了十岁就是大姑娘了,要梳小发髻上胭脂了,但是晨曦听话听一半,她说郡主说的,五岁以上就是大姑娘了,就不梳花苞头了,就要这样打扮。 王夫人心里微郁,虽说她想让晨曦和郡主打好关系,可这也太快了吧,晨曦早上去寄云堂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呢,这才过了一上午,就一口一个郡主说的,当真是比圣旨还灵了,郡主也太会笼络人心了,这大的小的,没一个能逃的过她的手掌心。 “这发帘谁给你剪的?怎么能随意剪头发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便剪的。” 以前光亮着一个额头多好看,这会儿在额前盖这么一层,看着怪碍眼的。 晨曦说“郡主身边的姐姐给剪的呀,郡主说她小时候就这样剪,好看的,她还给我看了她小时候的画像,很好看噢,是她的母亲给她画的,她说过阵子给我打一个头冠,让我戴着也让她画一副画,就是她小时候那样的画。” 晨曦现在俨然就是郡主的忠诚信徒了,她没见过母亲,府里又早早分家,也没有年轻的女性长辈照顾她,祖母毕竟老了,带孩子就是老人家的一套,吃饱穿暖无病无灾就最好,小姑娘还是喜欢鲜妍明媚的物事,她现在觉着,郡主就是她在戏台上看到的仙女模样,优雅美丽让她着迷,她长大了也要像郡主那样美丽。 。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晨曦大方赞继母 姜骥欣慰妻女和 黄昏时候,天边的云霞呈现瑰丽的粉蓝色,月影早早露了一半出来。偶有飞鸟掠过,晨曦坐在院子里的大樟树下,仰头看着树影与云影相叠,好像这鸟就是从树顶飞过的呢。 王夫人在屋里叫她,“晨曦,快来洗香香了,早洗完早吃饭,早吃完早睡觉。” 小姑娘总是爱干净,这一整个夏日,晨曦每日傍晚时候就会洗澡,洗完了就不出门了,坐在屋里的竹榻上等着吃晚饭,若是晚上要出去散散步呢,她出了汗,回来要再洗一个澡。 今日无论祖母怎么叫她,她都不肯洗,她还没有让爹看到她的新发式和新衣裳,等爹看到了再洗, 姜家几个男子都是顾家的,下了职不多在外头逗留,早早便回家了,便是跳脱如姜骏,如今也收了心,一下职就回家陪媳妇儿,让人家直呼浪子回头。 姜家父子几个不在一处上职,镇国公是军畿大营的统帅,姜骥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姜骏则在五城兵马司当差,每日下职都是姜骥兄弟俩先回来,镇国公要晚些。今日是姜骏先回来,在家门口下马看到了大哥也随后而至,便等了他一脚,兄弟俩一齐进门。 兄弟俩回来自然是要先去母亲院里请安,还在院门外晨曦便看见他们了,奔出来迎接他们,“爹,二叔,你们回来了!” 晨曦是个腼腆的小姑娘,对着姜骥有些怵,头一回这样热情,姜骥喜极而笑,姜骏则已经过去抱起侄女来转了一圈,“哎哟,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呀?这么漂亮,二叔都不敢认了。” 晨曦欢喜极了,还是二叔会夸人呀,她又问父亲,“爹,好看吗?” 姜骥点点头,把他在街上买的糖人给晨曦,晨曦拿着糖人,想和她爹说,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喜欢吃糖了,以后爹出门回来,给她带一对头花吧。 “怎么换了个发式?看着没以前可爱了。” 姜骥和他母亲的审美倒是一致。 晨曦撅起嘴来,“不好看吗?这是郡主给我梳的,她说晨曦是大姑娘了,大姑娘就要这样梳头发。” 姜骥立刻改口“她说的没错,我们晨曦是大姑娘了,以后你就这样打扮,这个休沐日我带你们上街吧,给你买新衣裳和新头花,把你以前的小姑娘服饰换了。” 姜骏动了动晨曦额前的碎发,一看这几根须须就知道其实婧儿的手笔,她还和以前一样精于打扮,若她自己有个女儿,不知会培养成多精致的模样,日后来求亲的人家能把他们国公府的门槛踏平了。现在她能把这份心思花到晨曦身上也很好,他还是希望看到一家和睦,婧儿若沉浸在丧女之痛里走不出来,每日自怨自艾以泪洗面,他看了也难受。 晨曦拍着手叫好,这时候姜定南也从里头出来了,晨曦便叫他“哥哥,爹说他休沐的时候带我们上街!” 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姜骥是严父,带着姜定南读书练武的时候不少,带着孩子们出门玩耍是从没有过的,晨曦是女孩儿,姜骥倒想娇养她,但晨曦向来怕他,想出门也是央着祖母,绝不敢去找爹,没有母亲的孩子就是这样,若是有母亲在中间调和,孩子们怎么会这样畏惧父亲。 姜骥看到孩子们欢欣雀跃的模样,深感自己为父失职,和婧儿新婚后就带着她出门游玩,安心把孩子放在家里让父母照料,那时只怕孩子们伤心坏了吧,觉着他娶了新媳妇就不要他们了。 姜骥问晨曦“郡主也去好不好?我不会给女孩儿买衣裳,她眼光好,给你挑的定然都合适你。” 晨曦欣然答应“好呀!她的衣裳首饰都好漂亮,她今天送了很多东西给我,是她以前给她的孩子买的,现在她的孩子不见了,都给我了,她还答应给我打一顶头冠,就是她有一顶大的,我喜欢的紧,她就说按着那个模子给我打一个小的,过几日就有了。” 姜骥听到女儿稚言稚语,心下又不住疼惜婧儿,她原本也会有个女儿,那些东西都是她给女儿准备的,现在女儿没了,她睹物思人,把东西都给了晨曦,只怕她一看到晨曦,就会想到自己的孩子,他该怎么抚平她心中伤痛呢。 姜定南在边上听着妹妹对那个女人歌功颂德,心里翻了数个白眼,眼皮浅的丫头,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收买了,没见过好东西不是? 晨曦倒不是没见过,她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如今才六岁,就有小库房了,但女孩子嘛,对华服美饰总是没有抵抗力的,就像哥哥喜欢那些刀枪剑戟一样,看到了就走不动道,一定要据为己有才行。以前她也见过郡主几回,回回郡主都是高贵华丽光芒四射的模样,她那时不喜欢郡主,也不正眼看她,如今众人都教她,那是你的母亲,你要好好亲近她,她仔细看看,就觉得这个母亲蛮好,人又长的好看,仪态又优雅高贵,性情也温柔,就是对她淡淡的,别的母亲都会抱抱亲亲自己的孩子,郡主就不会抱她,不过郡又不是她的亲娘,不用她抱,能带着她玩就行。 姜骏抱着晨曦往里屋走,一边问姜骥“今晚上婧……大嫂过来吃饭吗?要不把她也叫来,同她说说这事儿,别你们爷三商量好了,她还不知道,她身子好全了么?能跟着你们出门逛么?” 姜骏想想是这样,让人去寄云堂问问,晨曦便说“她病了,今日祖母让我给她送药呢。” 是呀,她病了呀,那还能跟着他们上街吗?要不他们等她病好了再去?要不然他们都上街去,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会不开心吧。 “怎么病了?我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呢,喊大夫看了没有?” 晨曦身边的丫鬟便说了一句“不是送药,是送补品,郡主身子还有些虚。”连早上给夫妻请安都不能来呢,还有精力跟着他们去逛街? 姜骥松了口气,转而也想到了婧儿身子还不太舒坦,连去寺里看看亡女都不能,怎么有精力跟着他们逛街呢?他说的说嘴,倒忘了问问婧儿,待会儿问问她,若她不去,他再哄哄晨曦,等婧儿身子好了再带她去。 。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齐家首度约出游 二婚之家渐融合 寄云堂早早点了灯,婧儿坐在窗边,看天际霞光渐隐月华愈盛星芒初现,猜姜骥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在主院陪着父母儿女叙说天伦,而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小厨房在为她准备晚膳,她以前也这样吃,觉得清净没人扰,如今却觉得孤单,以后的很多年,她都要一个人吃晚饭了。 姜骥怎么舍得让她一人吃饭,他赶在饭点前来接她,让她去主院和家人一起用膳,婧儿想到昨夜的家宴,怪拘谨的,她去了大家都不舒坦,还是不去了吧。 “就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候不多,才觉着拘谨,这怎么成呢,咱们是一家人,日后还有几十年要相伴,你不能只陪着我一人,我听说今日你和晨曦相处甚欢,她一日都把你挂在嘴边夸,逢人便说你给她梳了新发式,送了她头花衣裙,还要给她打一顶头冠,我看了欣慰的很,小姑娘还是要有母亲陪着才像样。” 婧儿让他别高兴太早,“我没有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只把她当成亲戚家的小姑娘,会细心照顾,但不会过度亲热,她也应该是这样的想法,只把我当成一位姑母或是姨母。” 曾经晨曦对平宛华大概也是这样,要把她当亲娘,挺难的,晨曦已经六岁了,早有了亲疏概念,怎么可能轻易认她人为母。 姜骥觉着这样已经很好了,他握着婧儿的手真挚感谢她“你愿意为我照顾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以后你们就这样相处也很好。” 婧儿点头,她会成为一位合格的继母,但也仅仅是继母。 外头天色渐暗了,姜骥估摸着正院快开饭了,便让婧儿坐软轿去,他在前头开路,一行人走的很快,到正院时众人都坐好了,就等着他们夫妻俩呢。 姜骥告了个罪,让父母等他们用饭实在不该。都是一家子至亲,又没外人在,镇国公不讲这些虚礼,让他们都坐下吃饭。 今日气氛要好些,姜骏也活络了些,对婧儿说今日晨曦可美了,逢人便说你给她梳头发了,看看我们的晨曦,到这会儿还舍不得把头发散下来。 晨曦捂脸嬉笑,二叔就爱打趣人,婧儿笑笑,说她“你尽管散了,明日你的丫鬟若不会梳,你便过来寻我。” 晨曦便问她的大丫鬟“云兰姐姐,你会梳吗?” 云兰点点头,“会的。” 又不是多难的手法,怎么不会,只是翌日早上给晨曦用簪子卷发帘时,可能簪子太烫了,也可能是她下手重了,把晨曦几丝发帘儿卷的狗毛一般,小姑娘怕羞,捂着头发奔去寄云堂找继母求救。这是后话。 林长玉坐在婧儿手边,悄悄同她嘀咕,“我今日原本打算在屋里吃呢,听说你要来,我才来了。” 婧儿轻勾唇,如果不是姜骥亲自来接她,她也不想来。 林长玉说“以后你如果一个人吃饭孤单,就差人告诉我,我来陪你吃。” 多年交情,她猜得出几分婧儿的心思,婧儿这样骄傲的人,若不是自己没了孩子,怎么能愿意放下身段去笼络姜晨曦兄妹俩,是怕被这家人排挤在外吧,她以前觉着自己可以带着孩子和姜骥另过,如今却不能了,姜骥不能为了她疏远他的家人,只能是她去就他。 婧儿心里微暖,好姐妹成了妯娌,她又少了一样争端,多了一份福气,真好,可谁又能陪她一辈子呢?等阿玉有了孩子,她也要相夫教子,哪里有空陪她,能与她相伴一世的人,只有她的丈夫。 姜骥给婧儿舀了一颗鹌鹑蛋,对她笑了笑,婧儿也笑了一下,带起眼角几丝细纹,让姜骥看了眼睛刺痛,婧儿才二十一岁,怎么就有细纹了,明明怀着孩子时,她的皮肤还是如剥壳的鸡蛋一般细腻光滑,常让他看了心痒,忍不住亲近她,如今婧儿神形憔悴,也不许他亲近,心伤致身伤,他该怎么拯救他的娇妻。 姜骥在饭桌上再问了婧儿一遍,他这个休沐日带孩子们上街,问她去不去,这事情他在路上已经问过婧儿一回了,婧儿答应了,她走久了会累,但是逛街嘛,累了就找个地儿歇会儿,又不是完成任务,有什么要紧的。 婧儿看到晨曦渴望的眼神,柔柔一笑,又答应了姜骥一回,晨曦大喜,她没说话,但就是让人看得出来,吃饭嚼劲都大了些。 姜定南则有些别扭,他们一家三口去逛就是了,她跟着去干嘛呀,怪煞风景的。 因着他们约好了休沐日要上街去,婧儿便催了宫人的进度,让她们快些把晨曦的头冠赶制出来,婧儿这顶头冠当初是由无忧设计制作的,耗费了她好大时辰,婧儿不忍她辛苦,便问皇后从司珍局要了几个宫人来,以后无忧再有什么想法,便让她画在纸上,婧儿交由那些宫人去制作,材料尽管去买,走她的私账。姜晨曦那副蝴蝶兰的头面就是这么来的,否则让无忧一丝一线做出来,婧儿还舍不得呢。 寄云堂地方不大,住不了这么多人,那些宫人婧儿都养在郡主府,还有她养的舞乐班子,都在郡主府,只是那座府邸没有主人,但初露和新荷每隔一阵子会去郡主府看看,婧儿日后还要回去住的,就怕主子不在,这些下人不老实,做些藏污纳垢的事情,到时坏了主子的名誉。 对于郡主府的下人来说,郡主愿意给她们安排事情做,是最好不过的了,她们守着这座无主府邸,若还无所事事,那她们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比如隔壁的舞乐班子,没人管她们,她们也疏于训练,男男女女的不成体统,说出来都污了嘴巴,若被郡主晓得了,能有什么好下场,都是下人,她们也就不揭发了,各自忙各自的,她们有手艺傍身,总比那些卖笑卖身的好。 因此婧儿交代了差事过来,几个制钗宫女便连日赶工,婧儿让裁缝处的几个绣娘也赶一套衣裳鞋子出来,便按着这头冠的花样来,做成一套,婧儿没有设计图纸,一身衣裳而已,这些绣娘裁缝应该比她更精通此道才是,看到这顶头冠,就该想象得到配怎样的衣裳好看。 。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父母失言小女蔫 雨过天晴依言行 姜骥和家人约好了的那个休沐日,是个雨天,晨曦一早起来就嘟起了嘴巴,怎么下雨呀,煞风景,下雨还怎么逛呢? 下午当然也是能逛呢,只是婧儿身子还没好全,这下雨的天,又湿又热又黏哒哒的,她实在不想出门,姜骥也心疼她,早上抱着她睡了会儿懒觉,让人去正院告诉晨曦,说今日不去了。 晨曦撅起的嘴巴瘪了下去,眼里含了两泡热泪,怎么这样啊,说好了今天去的,怎么可以骗小孩呢。 王夫人摸摸她的小脸哄哄她,“晨曦乖,下雨呢,不好出门的,待下回天好了再带你去好不好?” 晨曦不听,“可是爹难得休沐啊,下雨经常下,万一爹下回休沐时又下雨怎么办呐!” 小孩子的心思嘛,既然答应了今天要上街,别说下雨了,下雪也得去。 王夫人也在心里埋怨那夫妻俩,若怕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初就别应太死,都说定了,又因为这个不去那个不去,让孩子空欢喜一场。 婧儿也料到了小孩子会闹情绪,让人把她给晨曦准备的衣裙送去,同她说“衣裳头冠都给你做好了,实在是今日天气不好,才不去的,下回寻个阴凉的天,若你爹不得空,我带你去也行。” 晨曦盼了几日的新衣裳新头冠做好了,本该很雀跃的,却因为父母失信,让这份喜悦大打折扣。 王夫人哄她“晨曦快看看,这衣裳多好看呐,你不是盼了几日嘛,咱们把这衣裳穿上,把这头冠看上,定然漂亮的紧,来,穿给祖母看看好不好?” 晨曦坐着不动,若是今日能出门,她当然欢欢喜喜地换上了新衣裳,可是今日下雨,她要坐在家里,还穿什么新衣裳,锦衣夜行,给谁看呐。 一直到镇国公回来用早膳时,晨曦还撅着嘴,镇国公也喜欢小孙女,只是不太擅长和小姑娘相处,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就鼓着脸。” 王夫人说了一句“还不是阿骥夫妻俩,说好了今天带孩子们上街的,说下雨又不去了,让孩子们空欢喜一场。” 这个孩子们包括姜定南,姜定南今日学堂也休沐,原本也有些期待今日的行程,结果那两人又说不去,真是煞风景。 “晨曦别气了,你换好衣裳,哥哥带你出去。” 姜定南都十岁了,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挺熟的,带着妹妹出去逛两圈就回来,松松她的心。 “别胡说,小孩子家,没大人带着怎么能出门,街上有人贩子,把你们卖了,日后都找不到家了,怕不怕?” 姜定南撇撇嘴,对大人的恐吓不以为然,他可是大人了,还怕人贩子吗? 早上下雨,姜骥和姜骏夫妻俩都没来正院吃早饭,到中午时雨停了,两对夫妻才去正院请个安,姜骥见到大哥一家,问他们“不是说今日去逛街么?” 晨曦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姜骥有些尴尬,说下雨就没去,晨曦在心里嘀咕,这会儿雨停了,那下午去成不成啊。 下午实在是不想去,雨后初晴,这夏日的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哪有人这时候出门啊,看看下午还会不会下雨,若不下了,黄昏时候带着他们出去逛逛,逛到晚上回来还行。 怕又让孩子们空欢喜一场,姜骥就忍着没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瞧着天色还好,他就让孩子们去换衣裳,让下人去备马车,准备准备,晚饭前出门。 晨曦得了意外之喜,今日蔫了一整日,终于这会儿精神起来,说你们慢着些,等等我,我还要去洗个澡,惹得众人笑话她,真是个臭美的小丫头。 晨曦半下午洗了个香喷喷的温水澡,头发也洗过了,换上了她的新衣裳,看到她的新头冠,心下开怀极了,让下人给她梳小辫儿,发帘要蓬起来,发冠要戴在头顶,不能压着她的发帘儿了。 晨曦身边的下人这几日也去寄云堂取了经,已经能很熟练地打理晨曦的头发了,每日换着花样给她梳发辫。 梳妆完后,晨曦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仙子呀,这么漂亮。 她没好意思夸自己,但逢人就问,我好看吗?大家都说好看。 待姜骥夫妻俩来接她,她看到郡主一身百花长裙披帛轻曼,觉着这才是仙子啊,郡主的衣裳头冠就是她身上行头的大一号,但看起来就是比她好看呢。 婧儿招手让她过来,让她站到自己身边,问姜骥“好看吗?” 姜骥笑着点头,“好看,母女俩都好看。”这样穿多好,走出去一看就是一家人。 姜定南随意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他个子已经到了姜骥胸前,只比婧儿矮半个头,看着是个半大小子了,如果说婧儿和晨曦站在一起有几分母女像,和姜骥站在一起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姜定南加进来就打破了这份和谐,他比婧儿小十一岁,婧儿又比姜骥小十岁,晨曦则是比姜定南小四岁,几个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家生得散的兄弟姊妹。 人人都打理妥当了,一家人便坐上了出门的马车,姜骏夫妻俩看着眼馋,他们也想出去玩啊,但是今日是大哥首次举家出游,他们不能跟去煞风景,小夫妻自去玩他们的呢?又怕父母念叨,说你们都走了,留我们两个老人家在家里,冷锅冷灶的,饭都吃不香。 姜骥一家子没吃晚饭出门,便是要去外头吃的,姜骥问他们,“你们是想去酒楼正经吃一顿呢?还是去街上走一路吃一路?” 小孩子嘛,当然是喜欢边走边吃,但姜骥顾忌到婧儿饮食有禁忌,不敢让她随意吃街边小吃,便提议他们先去天香楼吃一顿正餐,只吃五分饱,留些肚子,吃完了饭天就该黑了,他们再出去逛,看到了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买下来,好不好? 大人小孩儿都觉得好,马车便驶往天香楼去,到了地方下车,门口的迎客门童涌上来为他们带路,却不是问的姜骥,而是问的婧儿“郡主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咱们楼里新出了几个菜式,正适合您养生美容呢,可还要去湘雅居吗?小的昨儿才给您打扫了屋子!” 湘雅居便是金童他们在天香楼的固定厢房,婧儿出嫁后就没来过了,但他们还是习惯性地把她往那儿引,倒是姜骥,他不怎么来酒楼吃饭,偶尔跟着同僚应酬也是客随主便,天香楼的门童对着他道了声好,便围着婧儿说这说那,倒让姜骥有些错鄂,怎么婧儿比他还熟门熟路。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女子逛街吃不消 走断双腿不觉痛 湘雅居是婧儿婚前和好友姊妹们的聚会之所,若只有姜骥一人,她自然去那儿,但还有姜定南兄妹俩在,婧儿便不太愿意,那方乐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 “换个地方吧。” 她又对姜骥解释道“湘雅居是哥哥在天香楼的固定包间,以前我们出来玩,累了就来这儿歇脚,如今我们各自成家,倒不好再去他的地界混玩着,我们另找一个地方吧。” 姜骥表示理解,舅兄不怎么喜欢他们,还是不要让婧儿难为了,姜定南则是暗暗撇嘴,这是影射他们是外人了? 姜晨曦则是欢欢喜喜的拉着父亲的手要上楼,她很少来酒楼吃饭,便是去各家赴宴,也是在各家的府邸里,偶尔祖母带她出来逛逛,她嘴巴馋,祖母便会带她来吃一顿。 门童送了姜骥一家进门去,便有跑堂的来接他们上楼,为他们择了二楼靠着街景的汀兰轩,晨曦一进门便推开窗户来看街景,看到落日余晖下行人熙熙攘攘的,想到了些什么,不知该如何表达,后来大了读过的书多了,明白这大概就是红尘纷纷世间百态。 姜定南不想和父亲继母坐在一起,也站到了窗边陪晨曦看街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晨曦少出门,看到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姜定南兴致缺缺,有一搭没一搭应和着妹妹,分了一只耳朵在听父亲和继母说话。 姜骥在点菜,先顾着婧儿的身子,给她点了调理滋补的山药枸杞乳鸽粥,还一碗芸豆鲈鱼羹,再点了定南喜欢的酱肘子,晨曦喜欢的桂花糕,以及兄妹俩都爱的八宝酱鸭和珍珠糯米鸡,姜骥不太挑,妻儿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他点的口味都偏清淡,又加了一盘爆炒三丝,定南喜欢吃辣的;再点一个翡翠白玉兰,其实就是清炒小白菜,取个好名儿罢了,他又问要不要汤,婧儿说有粥就成了,孩子们也不太爱喝汤,喝汤把肚子撑饱了,还怎么吃零嘴儿? 就他们一家四口,吃这么一桌子菜,还都是合各人口味的东西,除了婧儿,那父子女三人都吃了七八分饱,晨曦摸摸肚子说吃不下了,但是出门后看到外头的各色小点,又嚷着要买。 吃零嘴儿还是次要的,晨曦此行出门,着重就是要去逛衣裳店和金楼,爹说了要给她买新衣裳新头花的,姜骥夫妻俩也熟知她的心意,领着她去了朱雀大街的一排女子店铺,婧儿是这处的常客,她金店便受到了款待,婧儿如今劳累不得,她让人给她开个雅间,把上新的货物都摆上来,让晨曦尽情挑选。 晨曦信赖婧儿的眼光,看中了什么都要问问婧儿,婧儿看到一样东西,脑海里就已经想象出了该配怎样的衣裳,怎样的鞋子,怎样的发式,她以为这是每个女子都有的本能,原来并不是。 晨曦看中了一顶赤金莲花冠,乍一看很好看,金灿灿华丽丽的,上头缀满了各色珠石,婧儿原以为晨曦审美偏俏丽粉嫩,不爱这等艳俗之物,结果她竟然想要,她说她有很多大红色的衣裳,配这个头冠正好,从婧儿送了晨曦一顶花叶头冠后,晨曦就迷上了这种造型的饰物,连她以前最爱的发箍都不戴了,今日带着她出门,她已经买了三顶头冠了。 那顶头冠,怎么说呢,重工打造工艺不凡尽显高贵华丽,好看也是好看的,金玉阁出产的,怎么能丑,但婧儿觉得它的华丽程度,出嫁拿来当凤冠都够了,日常怎么能戴,晨曦说她可以出门做客时戴,婧儿也不大看好,到时晨曦往小姑娘堆里一站,人家的小姑娘都戴花花草草蝴蝶蜻蜓,就她戴一顶金灿灿的头冠,别说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了,就算是十四五岁的大姑娘,都不会戴这么华丽的金冠,婧儿觉得这种头冠除非是重大场合,比如成亲或及笄时才会戴,金玉阁摆在这儿,估计也难卖,否则不会晨曦多看了一眼,他们就忙不迭地推销了,那明明是一顶成年女子戴的头冠,因为晨曦多看了一眼,他们就说可以把冠圈改小,小姑娘也能戴的。 姜骥看女儿喜欢,就说给她买下吧,就算日后不戴,放着落灰也没事儿,这不都是金器珠宝嘛,把珠宝抠下来,把金子溶了,再做别的也是一样的。 婧儿瞪了他一眼,真是慈父多败女,这么实在的一顶金冠,得花不少钱呢,他们家虽然富裕,但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婧儿对晨曦说,这顶头冠不适合你,你喜欢金色的,我可以让人再给你打一顶金质头冠,保证比这个更漂亮更舒适,晨曦摸摸自己头上的花冠,欣然同意了,郡主的眼光总比她的好。 逛完了金楼银铺,婧儿还要带着晨曦去逛衣裳店,姜骥父子俩哈欠连连,“衣裳店就不用逛了吧,咱们家也有绣娘裁缝,买了布料让她们做便是。” 婧儿说“如果每家都穿自己做的衣裳,这些店开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呢?” 姜骥抬头望天,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啊,婚后下江南游玩时,婧儿就展现过她惊人的购物欲,没想到重伤一场后看着虚虚弱弱的, 买起东西来还是不手软,姜骥只能安慰自己,婧儿自失去孩子后就不愿动了,如今可算恢复了些元气,她爱买就让她买吧。 婧儿也看出了姜骥父子俩百无聊赖,就说分开逛吧,她带着晨曦去逛衣裳店,姜骥带着儿子出去透透气,让他尽管放心,她们就在这几家店走动,这么多下人跟着,能有什么事儿啊,别人家的夫人小姐不也是这么逛嘛,也没见自家男人亦步亦趋跟着啊,姜骥真是罕见的好丈夫好父亲了。 姜定南是早就想走了,早知道她们所谓的逛街就是在这几家店买买买,他就不跟着来了,他以为的逛街是在集市上逛,走一路买一路吃一路,真是女子难养也。 姜晨曦也摆手让他们走,还交代她哥哥,买了好吃的别忘了给她留点儿,姜定南记着呢,姜骥带着他快去快回,在外头买了些小吃零嘴儿甜饮,不过一刻钟就回来了,真是神速,婧儿看着他笑,看到他便心安。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姜骥来年欲外任 父子商议有分歧 八月初时,正是零星桂子吐蕊,清风携香袭人的时景,祥郡王府的秦侧妃生下了个女婴,是祥郡王的庶长女。 依着金童原本的意思,他想送一个女儿给婧儿养,但近来听说婧儿和姜家那小丫头处的不错,孩子洗三时婧儿还带着那丫头来赴宴了,金童让她抱抱他新生的女儿,问她想不想要,婧儿抱着小侄女满心柔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若她的孩子还在,这时候应该已经满月了。 “不要,她的母亲好好的,我怎么能让她们母女分离,你若有心,日后给一个孩子让无忧养吧,她很孤单。” 金童想到无忧,知道她会是一个很合格的养母,但她身份低微,总不能把秦侧妃的孩子给她养,日后有了合适的再看看吧。 范庶妃的肚子也很大了,这两人就是前后脚怀胎,到中秋节的时候,范庶妃也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倒是会挑日子,王妃是去年端午节生的儿子,她今年中秋节就生了个女儿,当初她进门时宫里就说过,待她生下了孩子就要抬成侧妃的,她有孕时金童就提过,宫里说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如今生下来了,可得践行了吧。 宫里倒也没刻意为难她,抬就抬吧,孩子的满月宴时范侧妃艳光四射带着女儿出席,接受众人的祝福恭维,终于扬眉吐气了,以前她被一顶轿子悄无声息地抬进王府,比秦侧妃和范庶妃都不如,如今这两人都不如她,她先进府,又进阶成了侧妃,秦侧妃都得喊她一声姐姐了。 王妃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已有一对聪明活泼的儿子,还将妾室庶女放在眼里么?范氏难登大雅之堂,只靠着一张脸争宠罢了,美人什么时候都有,王爷能稀罕她多久。 十月份的时候,姜骥同家中说了想谋外任的事情,他才三十出头,不想这么快就在京中荣养,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战士,禁卫军中一潭死水的日子让他沉闷至窒息,他又娶了娇妻儿女绕膝,但这些并不能磨灭他的英雄意气,他可以带着妻儿去外任,儿女情长和英雄气盛并不矛盾,而且他感受得到婧儿每日闷闷不乐,婧儿以前说她想离开京里一段日子,他正好带着她去外地几年,回来后旧时伤痛也平息的差不多了。 姜骥想谋外任,镇国公是支持的,姜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如今父亲还在,他尽可以出去拼搏,京中说起姜骥虽然都说虎父无犬子,一对战神父子俩,实则多是镇国公的功绩,姜骥比京中那些二世祖强太多,但光论他个人,也没有特别拿的出手的功绩,镇国公已经老了,他希望姜骥能单干一回,做出不俗的功绩来,才能保住家里的爵位。 他是说保住定南的爵位,他的功绩足以保住家里不降爵,姜骥定然还能承袭国公爵位,但到了姜骥卸任之时,如果他没有特别出彩的功勋,很难保住姜定南再平级袭爵,那时姜定南还年轻,更不会有多出彩的战绩,而且这几年朝廷没有大战事,到了姜定南手里,国家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武将式微,姜骥必须要为儿子多积攒些功勋。 家里的大事王夫人都听丈夫的,婧儿也支持丈夫谋外任,她想出京走走,无论去哪里都好。 镇国公问长子想去哪里,姜骥说想去泉州,那儿年年水寇侵袭,他想去抗击水寇,不仅仅是把水寇赶跑,他想做出功绩来,不说把水寇赶尽杀绝,好歹也要让他们元气大伤,十来年之内都不能再上岸了。 镇国公觉得去北边要好些,姜家人是陆军出身,不太擅长水战,而且去沿海抗击水寇,抗容易,带兵守着海岸线不让水寇上岸便是,击却难,海上作战本就比陆地作战艰难,船上也比马上漂泊,这些水寇又灵活狡猾的很,见势不妙就跑了,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谈何容易,姜骥若带兵追击,势必要深入大洋,太凶险了,镇国公不放心他的长子以身涉险。 军功是要拿的,但不必以命博,现在又不是国家存亡的时候,犯得着牺牲家中儿郎去平息战乱么?那些水寇无伤大雅,实在不值得姜骥耗费太多心思。 若是去北边的话,鞑子年年也会来劫掠,陆地作战更好追击,姜骥从小就是学的马上战术,去北边怎么都更容易立功。 镇国公觉得长子应该明白这些道理才是。 姜骥怎么会不明白,可是北疆苦寒,婧儿身子不好,去了北疆不利于她休养,去泉州那个温热多水的地界,便舒坦多了,那儿的冬天不冷,而且离江浙苏杭等地都不远,春秋时节他若得空可以带着婧儿去江南游玩,婧儿很喜欢那片地界,去那里呆上几年,身上心里的伤都能好些吧。 国公爷带姜骥去书房说话了,其余人各回各家,姜骏沉着张脸,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敢发作,“为什么大哥又要放外任,他走了,那我不就不能走了吗!我还这么年轻,得在京里耗到什么时候啊!” 姜骏这会儿对着兄长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就因为大哥先出生,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爵位家产都是他的,家里的资源被他占了大半,父亲从来只顾着培养大哥,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大哥成材之后又培养定南,总之就是看不到他!大哥已经功勋卓著了,他却还名声不显,为什么又要让大哥去放外任博军功,他就不需要上进吗?难道他要一辈子留在五城兵马司做个小军官? 姜骏本来打算成亲之后就谋外任的,只是成亲时碰上婧儿出事,这事情便没提,后来他瞧着家里也稳当了,便开始盘算,他想去北疆,他怕家里不同意,事先在各处打点,结果大哥先他一步说了要去泉州,父母就他们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去外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让人放心,别人也会指责他们兄弟俩不孝顺。 林长玉让他消消气,她比姜骏还想出门,婧儿婚后就跟着丈夫出门游玩,她羡慕极了,可到了她却要留在京里庸庸碌碌的侍奉婆母。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玩到大的,都是一样的性子一样的理想,心里都思慕着远方,她早就和姜骏说好了成婚之后要放几年外任,她也过几年没人管束的快活日子,也就是因此,她过后在避子,怕怀了孩子影响她远行,可现在姜骥这一出,把他们夫妻俩的计划都搅乱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与兄争锋犯众怒 阖家劝阻倍心酸 翌日早饭时候,国公爷就宣布了姜骥要放外任的事情,职务他们都谋好了,泉州水师统领范培格要调回天津接管天津水师,接任他的职务的是原泉州水师都指挥使秦镐,那么这个指挥使的缺就空了出来,姜骥谋的就是这个指挥使。 皇帝还未有定论,但以姜骥的才能功勋,这个职位就是他囊中之物,只要他去求,皇帝没理由不给,镇国公本就掌管了军畿大营半块虎符,姜骥还在禁卫军任副统领,等于是皇城安危皆系姜家父子之手,万一这父子俩有反心,皇城危矣,姜骥放外任也让皇帝松了口气,是时候给各处兵力换换血了,将领本就不能常驻一方。 国公爷问长孙“你是想跟着你父亲去泉州,还是留在京里继续上学?” 姜定南看看父亲,父亲也在看他,眼里是一片清和,不知是何意,想不想让他跟着去?他是有些想跟着父亲出京的,听说父亲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祖父南征北战了,二叔也在六七岁时就跟着祖父去过泉州巡视水军,他都这么大了还没进过军营,倒也进过,他有时候会跟着祖父去军畿大营看看,可这不算的。 他想去,可是父亲要带着郡主去吧,说不定父亲就是想和她鸳鸯情浓,嫌他和妹妹跟着去碍眼呢。 他说“我听祖父和父亲的。”他们想让他去他就去,他们不想让他去,他就不去。 他们当然不想让他去,镇国公年轻时带着长子南征北战是没办法的事情,彼时国家初立处处战事,他也希望长子能长成杰出人材,早早便带在身边历练,但到了定南这辈,国家已经是太平盛世,定南无需这样拼搏,镇国公也定好了家族的发展道路,没有哪个家族能一直昌盛下去,姜骥还可以锐意进取一番,到了定南手里,就该是守成了。连皇室都会代代衰落下去,更别提他们这些世家,他们能做的,只是为家里积累足够的财富和人脉,在国家崩溃战乱时还能保住根基不损。 而且镇国公老了,老了就开始心软怕事,他有两个儿子,姜骥却只有定南一个儿子,他年轻时舍得把长子带在身边摔打,却把幼子留在家中娇宠,未尝没有给自己留后的意思,如今国家太平了,他们的家族也足够兴旺,他连长子以身涉险都不舍得,更别提让独孙跟着去涉险,定南还是留在家里继续上学练武,到了年纪去考武举,日后留在京里做武将军官吧,他和姜骥的功勋足够让定南成为他们这辈人里最耀眼的存在。 长辈的苦心孤诣却并不能让晚辈理解,姜定南和他的二叔一样,骨子里都是桀骜好斗的血液,让他留在京里碌碌无为一辈子,他不愿意,但他如今还小,祖父一直教他要沉潜学习,那他便潜几年吧。 姜定南不去,姜骥又问晨曦去不去,王夫人代她答了“晨曦当然不去!那沿海风吹日晒的,把姑娘都晒糙了,晨曦当然是留在京里读书学习,和你的小姐妹们一起玩,等你爹回来,是不是?” 其实她是不放心晨曦跟着郡主去,姜骥带着妻女去外任,大部分时候在军中,家里就郡主和晨曦在,万一郡主丧心病狂,趁机害了晨曦,往哪处说理去?虽然郡主如今瞧着和晨曦还算亲热,但女人的嫉妒心从来不能小觑,平宛华是晨曦的亲姨母,她害了郡主的女儿,万一郡主想到自己的女儿没了,晨曦却日日在眼前晃悠,她毒从心起,把晨曦也害死了怎么办?她的女儿没了,凭什么平氏的女儿能好好活着?这么算起来晨曦还算是郡主的仇人呢,郡主能容忍她么? 王夫人越想越觉得可怕,她怎么能放心让晨曦去亲近郡主呢?这阵子真是她失心了。 晨曦看看爹,又看看郡主,有点儿舍不得,但她和祖母哥哥更亲,祖母和哥哥都留在京里,她去泉州有什么意思。 “我不去,我要跟着祖母。” 婧儿面上不动,实则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想和姜骥过一段独门独户的日子,并不希望这兄妹俩跟着来。 他们一家人就这么说定了,姜骏和林长玉坐在一边,没人问他们的意见,姜骏忍不了了,把筷子一放,语气不大好,“我也想放外任,地方我都看好了,我要去燕城。” 姜骏这一句话终于引得所有人侧目,镇国公首先反对“你又在发什么疯!之前你说想谋个军营里的差事,我让你去了五城兵马司,才在那儿呆了多久,又想挪地方?年纪轻轻的,一点儿定性都没有!” 姜骏愤愤然“为什么大哥要放外任您就殚精竭虑,到了我身上就是我胡乱发疯了?五城兵马司又没什么大事,日复一日的点卯巡逻,我呆在那儿能有什么大出息?我什么时候才能升职啊!”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站都还没站稳就想飞了,你大哥在禁卫军一呆四五年,也没你这样沉不住气,在其位谋其政,而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你去要处祸害!” 姜骏气坏了,“你就这样看死了我,认定我成不了大事吗!我就是要去外头闯荡,去哪儿都行,总之不留在京里!” 留在京里他永远会活在父兄的光芒下,谁能看得到他,人人都只觉得他是靠父兄庇荫的纨绔子弟,明明他也是和金童他们一起上学的,明钰去了军营都混的风生水起了,他上学时武艺可比明钰强,就是因为家里不帮他,如今他倒比不上明钰了。 姜骏认定他是有才能的,只是缺少一份机遇,他只需脱离父兄的掌控,去有仗打的地方,就能让人看到他的本事,他也是良将猛士,才不比父兄差呢。 镇国公也被他气着了,“好!你自己有本事就自己去谋!能谋到哪处你自去,我不拦你。” “老爷!阿骏,你大哥走了,你也走,你让爹娘怎么办?外头危险,你别去了,就在家里陪着爹娘成不成啊?” 这孩子,怎么就是体会不到父母对他的苦心呢,阿骥是家中长子要顶立门庭,必须要去拼搏厮杀,阿骏是幼子,在家里享福就是,为什么非要出去闯呢?家里并不需要他去争什么啊。 姜骏明白母亲的意思,可他不是那些耽于享乐的二世祖,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要他一辈子沉溺后宅是不能的,只能对不起母亲了。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姜骏出京谋前程 夫唱妇随不分离 姜骏与家人不欢而散后,好几天都没去正院吃饭了,家里不帮他,他就去寻他的岳家,这就是娶了世家嫡女的好处,林长玉娘家也是勋贵大族,长宁候府也有自己的人脉,林长玉是长房嫡女,长宁候怎么能不帮女儿女婿。 家里这一回闹得有些难看,姜骏白日里去上职,林长玉在自己屋里窝着,没事都不去寄云堂串门了,婧儿有些伤神,想到以前哥哥说,她和林长玉做了妯娌未必会很好,她还不以为然,如今可算明白了,她们婚前是好姐妹,婚后成了妯娌,就是两家人,而且还是有利益关联的两家人,如今可不就有利益冲突了嘛。 这事情婧儿还没有立场去置喙,就像姜骥也不曾说过姜骏什么,否则就有打压弟弟的嫌疑,婧儿曾经和林长玉他们是能随口开玩笑的,如今也有了顾忌,怕他们觉着她只顾着自己快活,要留小叔子和弟媳在家中伺候老人,婧儿若不是郡主,姜骥要外放的话,她作为长媳宗妇,是要留在家里侍奉翁姑照顾子女的,林长玉是幼子媳妇,才应该是跟着丈夫去任上逍遥的那个。 姜骥让她放宽心,便是姜骏真的要走,家里只剩父母带着定南兄妹俩,也无碍的,只是冷清了些,父母身子都还健朗,而且姜家是大家族,他那些叔伯兄弟都还在京里,交代他们没事多来家里串串,就算父母有什么不测,一家人抱团,也不会轻易被外人入侵,若是家里内乱就更不怕了,他又不是没本事的软脚虾,清理门户不过是顺手的事。 他们兄弟俩要出去,只是让父母心里不大好受,老人家年纪大了,就不愿意一家人分离,姜骥是必须要出门的,姜骏又不愿拘在家里,这时候镇国公想必就会后悔当初没多生几个儿子了,好歹不会这样冷清。 姜骏是真有几分主张的,毕竟也二十来岁的人了,当差也当了这么久,自己有积攒了些人脉,也有了些见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谋了一个燕城驻军五品小旗总的官,他在五城兵马司本也是正五品把总,在外人看来,这姜家二爷莫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人家都想往京里调,就他想往外走,而且京官外放,怎么也该是升迁,他在京里是五品军官,去了那苦寒落魄的燕城,再怎么也要个四品的官职才说得过去,偏他做了这亏本买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罪了人,被发配到那儿去呢。 姜骏的迁职只是个小事情,要不是因为他家世敏感,皇帝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事情,他只需打点一下上官,向兵部申请调函,这便走马上任了,像他这种小武官调职,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必做正式交接,拿了调函就先过去了,林长玉在京里打点,待一月后估摸着姜骥在燕城落定了,她再跟着过去。 姜骏握着妻子的手说委屈她了,阿玉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世家贵女,跟了他这个没出息的,要去那边疆苦寒之地做个小官夫人,日后应酬起来都矮人一截。 林长玉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和姜骏在一起就成,去哪里都好,她原也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子,若要谋高位,当初就听从家里的安排嫁给金童做王妃好了,她只想嫁给姜骏,他是公府子弟也好,是边疆小吏也好,这就是她想嫁的人。 姜骏十月下旬就走了,走的很利索,王夫人给他带这带那,很不放心让幼子独自出远门,她甚至想让林长玉就这么跟着他去,但姜骏是跟着军队走,不能带女眷的,林长玉若去,带着几车东西,也跟不上队伍脚程,只能让她晚些时候慢慢来了。 林长玉在家里稍待了些时候,将要带的东西都装好了车,半月后收到了姜骏的信,说他在燕城买好了宅子,她便带着几车东西启程了,姜家派了一队家卫去护送她,长宁候府也派了林长玉的一个堂弟去送她,这一路上可不太平,林夫人不放心女儿,又从家里挑了几个功夫不错的府卫跟着女儿去,埋怨丈夫没能给姜骏谋个好差事,若是像姜世子一样,有正式的交接流程,带着家眷上任,哪里还有这一出啊。 林长玉倒是能理解父亲,长宁候府已不比从前,家里仅有的资源也要紧着两个哥哥,姜骏只是女婿,又是国公府的公子,镇国公还能真不管这个儿子嘛,不必浪费他们家所剩不多的资源。姜骏这个差事是自己谋的,花了些钱打点,长宁候只是出面和兵部的长官打个招呼,让姜骏快些上任,所以姜骏才能走的这样利索,长宁候还给他军中的旧部去了信,让他们多照顾他的女婿。其实镇国公的旧部比长宁候的旧部可靠谱多了,姜骏走到哪个军营都没人敢欺负他,但镇国公那个人,要的就是让儿子历练,不可能打招呼让人照顾姜骏的,说不得还会暗地里交代多给姜骏安排些苦活累活,让他受些磨砺。 林长玉走的那日,婧儿和婷姐儿去送了她,婷姐儿抱怨她走的这样急,她还一个月就成婚了,林长玉竟然不留下来吃完她的婚宴再走。 林长玉对着她道了个歉,添妆礼事先就送了,她和姜骏是新婚,不能分开太久的,婷姐儿的婚礼在腊月二十五,她若留下来吃了婷姐儿的婚宴,势必要留在京里过年,过完了年怎么也要出了十五再走,冬日里天不好,赶路也慢,待她走到燕城,都是明年二月了,那可不成,新婚夫妻怎么能分离这么久呢。 婧儿垂下眼帘,她和林长玉是差不多的状况,原本姜骥是可以带着她上任的,但婷姐儿留她在京里参加她的婚宴,她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林长玉已经走了,她若也不送婷姐儿出嫁,她得多难受啊,她们二人出嫁时婷姐儿可都来了的。明年二月大公主和李玉麟也要成婚了,皇后也让她参加完妹妹的婚礼再走,哥哥更是极力挽留,说如今天冷,她身子还没好全,不宜赶路,还提待明年开春了再走吧。 婧儿倒没有林长玉这样的忧虑,姜骥的为人她信得过,不怕她不在的时候有什么莺莺燕燕扑过来,就是她和姜骥分开这样久,也挺舍不得的,之前因着孩子的事情,他们分居了两月,她搬回姜家后还没呆多久呢,又要分开小半年,长此以往,也不利于夫妻感情啊。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大船南下载离愁 十八相送难解意 姜骏走后,姜骥的外放职务也定下来了,姜家兄弟俩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只不过一个是上任军事长官出京时百姓夹道相送,一个是无名小吏鲜为人知,许多人为姜骏不平,觉着镇国公真是偏心,为长子处处打点铺路是应该的,但也不必如此苛待幼子吧,又不是庶子,镇国公就这两个儿子,凭他在军中的影响,给小儿子安排个好点的缺易如反掌,王夫人也不管管。 王夫人当然舍不得幼子吃苦,但外头的事情她说不上话,只能偷偷给小儿子塞了一把银票,让他到了燕城买栋大些的宅子,莫苦着了自个儿,没钱尽管问她要。 若是以前的姜骏,当然不会要,他可是大人了,自己有了差事,怎么还能问家里要钱,但他如今成了家,怕委屈了妻儿,一想到这家里以后都是大哥的,他不趁着现在捞点儿,以后可什么都没得了,父亲为了大哥殚精竭虑,母亲合该偏爱他多一些的。 因为无法带着婧儿上任,姜骥就不比弟弟那般急于上任,能在家里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和婧儿好生亲近,婧儿失子之后,休养了许久,回了姜家后也一直借口身子不舒坦不肯和姜骥亲近,姜骥知她是心里还有疙瘩,也没逼她,他又不是熏心的人,只是倍加疼惜她,誓要打开她的心结。 如今夫妻俩又要面临几月的分离之期,姜骥抱着婧儿痴缠,让她在他离家前满足一回吧,要不然又要再等几月,他虽然自制力强,长期素着也不利身心健康呀。 婧儿嗔他,其实心里的疙瘩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小产之后身子不好看了,原本纤细水嫩的少女腰身怀胎时被撑的变了形,若这般丑态是为了她的孩子能顺利诞生,她也甘愿的,可孩子没了,她也失去了原本的青春美貌,让她如何不介怀,就算她走出阴影后开始塑形护肤,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了,她不想让姜骏看到自己花残粉褪的模样,是以一直都拒绝他亲近。 姜骥抱着她亲了亲,心里更疼惜她,女人在生儿育女这件事上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婧儿更甚,她付出了所有母亲的代价,却没有得到那些母亲的回报,他只会更爱惜她,怎会因为那些俗事介怀。 “在我眼里心里,你就是最美的,你不必在乎这些呀,让我看看你,来。” 姜骥想去掀婧儿的衣裳,婧儿挡住了他,她是个爱美到极致的女子,无法容忍自己不完美的样子被丈夫看到,“我知道你不介意,可我介意,再等等好不好,等我再调理一阵子,待明年我去泉州找你,必让你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我,届时你要怎样我都满足你,好不好?” 姜骥叹了一口气,他哪能不应,只是让婧儿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无论她怎样,他都喜欢的,切莫为了恢复青春美貌,去吃什么美颜瘦身药,到时再把身子吃坏了,那可太不明智了。 婧儿怎会是这样愚昧的女子,她都有分寸的,又问姜骥,“你是不是忍的很辛苦?若真是难受,我也不是那么小器的人,你自个儿挑两个丫鬟开脸吧。” 姜骥忙做保“我怎是这样的人,宛娘走后五年我都守身如玉,怎么这几个月我还会忍不了?更何况我如今心里眼里都只你一人,旁人我不要,你若心疼我,就答应我吧?” 姜骥这会儿跟会牛皮糖似的,缠人的紧,婧儿也怕他真的憋坏了,若让人趁虚而入,可是她的损失了,但她又有自己的底线原则,最后只得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她放下了自己的贵女身段,使了些闺房之术,让姜骥疏解一二。 临行前的几日,夫妻俩就这么黏黏糊糊的,倒有了几分新婚时的浓情蜜意,姜骥很期待他在泉州看到婧儿的样子,想必那个娇柔明媚的女子又回来了。 姜骥上任的日子在十一月二十,估摸着行程,他最迟初八那日就要启程,临走前也打点了家里内外的事情,家里的各处产业,田地铺子他都去视察了一遍,又往几位分出去的叔父家里走了一遭,请他们日后多回国公府走动,国公府诺大的宅子如今就剩四个主子,真是冷清了,姜骥的叔父们忍着没说,还不是因为你要娶郡主,把国公府辟出来一块做郡主府,要不然他们能这么早搬走?结果郡主进府之后他们家不仅没添丁,反而人还越来越少了,如今就剩老两口带着一对孙儿,老的老小的小,年轻的全跑出去了,没良心的东西。 当初把他们扫地出门不知道多利索,现在家里没人了又知道叫他们回去撑门面,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几家人在心里把姜骥骂了好一通,面上却半分不显,笑嘻嘻地应好,待姜骥走后才一家人关起门来嘀咕。 家里事情都打点好了,姜骥也要启程了,婧儿去送了他,站在码头上看着江水滔滔迎来送往,她心里的不舍倍加浓郁,心里埋怨死了那些绊住她脚步的人,姜骥还没走,她就已经开始思念了,接下来的这几个月可怎么办。 当着许多人的面,此行还有姜骥的同僚部下,他不能和婧儿你侬我侬,只是捏了捏她的手,让她快些上车去,码头风大,别吹寒了身子。 姜骥先把婧儿送上了车,婧儿掀起车帘来看他,看到船发动了,姜骥站在船舱里打开窗户来看她,看了一会儿便关上了,怕婧儿吹久了风着凉。 婧儿带着晨曦和姜定南回姜家去,镇国公今日要上职,只是昨晚上叮嘱了一番,王夫人今日早上送了姜骥出门,婧儿舍不得他,送到了码头,姜定南兄妹俩也跟着去送了。 姜定南已经是半大小子了,骑着马在外头走,婧儿带着晨曦坐在车里,眼睛还是红的,晨曦心说你们很快又能见面了,干嘛要哭成这样呢?她也不舍父亲,但是没有哭,又不是见不到了,日后还能时常通信呀,待父亲回来,她都是大姑娘了,到时候哥哥可能都要娶媳妇了呢。 她如今还不懂相思之情,到日后她也嫁了人,就明白这种思念了,与血缘亲人间的思念牵挂非是一种。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岁月流逝不饶人 小儿长成老人衰 姜骥走后,金童便把婧儿接去了王府住,国公府只剩那几个人,都和婧儿不亲近,婧儿也不掌家,留在那儿做什么,只是晨曦有几分不舍,又不好意思说,婧儿看出了她的忸怩,问她要不要跟着去王府住,她摇头。 婧儿住在王府还是较为舒心的,周宁待她不错,她每日逗逗一双侄儿,和无忧说说话逛逛园子,得闲时跟着哥嫂进宫去请安,帮着皇后参详大公主的嫁妆。 腊月初的时候,东海郡公着了场风寒,身子便不太行了,婧儿和金童都去郡公府侍疾了,郡公夫妇俩都年逾古稀,是京中的老寿星了,家里四世同堂,也享够了福,这时候走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就是家中子孙大多不成器,郡公在病榻上拉着金童的手嘱咐,让他日后帮扶一二,金童这时候哪能不应,这府里虽然不成器,但祖父母待他很不错,他若有这个能力,自然会惠及家人。 郡公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把儿孙都叫到了床前,将他的体己分了,他有一些私房钱,原本是给那些庶房子孙留的,知道这嫡出的几房有夫人帮衬,他不必多操心,但如今他走在夫人前头,只能将东西平分了,他让夫人也别不平,他人都要死了,这么多年的恩怨也就散了,他知道他死后这些庶房和嫡房就没什么来往了,夫人不会管他们的死活,他是他们的亲爹,哪能不管呢。 夫人没和他争执,让他随意分,郡公便将他那点东西平分给了所有子孙,金童和婧儿没要,他们不缺这点钱,只拣了几件祖父的日常东西留作念想。 郡公病了几日便去了,走的很安详,没受什么折磨,他这人也算有福了,一辈子没什么大本事,却锦衣玉食子孙满堂,又长寿无忧,他的葬礼办的很盛大,金童不吝出钱,大房便不吝出力,京中各家也看在他的面上都来上了柱香,金童是郡公的孙儿,也要守一年孝,往皇帝案头去了丁忧折子,皇帝当然是让他夺情了。 婧儿是已出嫁的孙女,只意思着守了半年,年前婷姐儿的婚礼,她身上有孝,不好在那日出面,便提前去她家里陪了她两日,添妆礼也给了她,祝福她婚后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婷姐儿觉着她会的,乔卿云是她一眼看中的人,又培养了这两年的感情,婚后合该琴瑟和鸣才是。 因着郡公过世了,郡公府这个新年过的很萧条,金童兄妹俩头一回去郡公府过年,他们身上带着祖父的孝,也就不进宫煞风景了,只是如此一来,宫里就冷清了,皇后便让金童把燿哥儿兄弟俩送到宫里来,让她带几天,陪他们过这个年。 王妃也怕儿子去郡公府冲撞了,但让儿子离了她的眼睛去宫里住,她也不放心,便和金童各去一家,金童带着婧儿去郡公府过年,王妃带着两个儿子去宫里过年,如此可算双方都顾及到了。 金童兄妹俩头一回回家过年,郡公夫人很是开怀了一番,年夜饭胃口都好了不少,她和郡公是少年夫妻,孕育了三子一女,曾经也有过夫妻恩爱的日子,后来多了那些妾室庶子插进来,两人矛盾日益尖锐,但也相伴了几十年,如今一人走了,另一人也伤感的很,人走了就会忆及他以前的好,那些不好的跟着他一起走了。 郡公夫人这几年身子不如以前硬朗了,时常有些小病小痛,如今老伴也走了,整个人就没什么精神,婧儿在郡公府住了段日子,每日都会陪祖母说说话,夫人还是很喜欢她,去年婧儿出那档子事,她和三儿媳一起去王府看过她,那时婧儿沉浸在自己的伤痛里,对所有人的劝说慰问都充耳不闻,如今她走出阴影再见人,才发现许多事情都过去了,祖父祖母都大限已至,妍姐儿赶在祖父病逝前嫁了出去,那阵子母亲忙着安排妍姐儿的亲事,便没空多来照顾她,而她也不曾关心过妍姐儿嫁的是什么人家,连添妆礼都是初露准备的。 这样想来,她对生育她的家庭真是太过冷淡了,宫里有什么事情她都尽心尽力,对帝后更是孝顺有加,对大公主和二公主也比对妍姐儿好的多,但她很清楚,谁才是真心为她好的人。 因此这回她要任性一二,大公主婚事在即,哥哥每日在宫里宫外忙活,不得空来郡公府侍奉祖母,周宁更不会来,她向来看不上郡公府,只让人送药材补品来,婧儿也没说什么,只是留在郡公府住了小半月,代替哥嫂尽孝,周宁来找过她,说皇后念叨了她好几次,说大公主要出嫁了,她这个姐姐也不尽尽心。 婧儿心中不满,在脸上也带了些出来,还要她怎么尽心,大公主要出嫁,人人都围着她转,她去了又能如何,还不是陪着说说话,可祖母这边却陪一日少一日,孰轻孰重她心中自有思量。 郡公夫人也明白她的苦处,强撑着待大公主成亲后再死,怕孙子孙女到时一身重孝,不好去参加大公主的婚宴,又让宫里介怀。 婧儿是在大公主成亲前两日才去了宫里,皇后意料之中地对她没有好脸色,觉着这个养女出嫁之后就翅膀硬了,不把宫里当娘家,一两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如今玉女要出嫁,她如同走亲戚一般来吃喜酒,哪有半点儿姐姐的样子。 婧儿早习惯了皇后的脸色,只是倍加思念姜骥,有姜骥在的时候,皇后就对她很客气,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姜家的面子上不好责难她。 婧儿忍受了皇后一通发作,她也不像以前会哭哭啼啼地求皇后谅解,更不会再陪着笑脸哄皇后开心,经了这么多事情,她也看开了许多,能得人喜欢自然好,不得人喜欢也别强求了,就算没有郡主爵位,没有姜家世子夫人的名分,她还是她,只是换一种活法罢了。 皇后看到她木讷冷淡的样子,心里怒气更甚,但已经是出嫁的养女,她也不好太过责难,臭着脸让她下去。 婧儿还未走出坤仪宫正殿的大门,就听到皇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出来“她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若还在宫里时就这样,我怎么能……” 婧儿不屑一笑,现在知道了也不晚,能如何呢。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皇室嫁女排场大 懵懂玉女上花轿 大公主的婚礼是京中盛事,准备了两年,李玉麟和她的年岁都不小了,帝后再怎么不舍,也要把她嫁出去,公主府就建在内城,是在皇帝的潜邸上建的,当初改建公主府时,还遭到了朝臣的反对,怎么能把帝王旧邸改建为公主府呢,这于礼不合,于国家大义也不合。 皇帝没理会这群老古板的劝谏,他的旧邸,他还不能做主不成?玉女的府邸肯定要建在内城的,但内城又没有太大的府邸适合作公主府了,太小的宅子怕委屈了女儿,住在外城离他们太远,也不放心,最好的就是把这座旧邸改建一番,让玉女住进去。 皇帝为此还对着小女儿做了番解释,说你姐姐受了许多苦,家里想多补偿她一些,你莫要同她争,日后你出嫁时,父皇再为你择别的府邸,建设规模总不会比你姐姐的府邸差,只是地界可能没这样好,他也没有第二座潜邸能给小女儿再建一座公主府了。 二公主还能如何,她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当然是笑着说无妨,并祝姐姐婚后幸福安康。 从坤仪宫出来,婧儿去明珠馆看望大公主,她后日就要出嫁了,这几日明珠馆人来人往,添妆送祝福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宫人也在各处收整,明日就要送嫁妆了,今日要各处检查,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可别落了什么,到时候去了公主府才发现少这少那的。 大公主坐在房里当菩萨,旁人说什么她都笑着,但看着不达眼底,更不达心底。婧儿如今好似明白她这种心情了,失去了一些东西后,日后再好的事情也无法让她们由衷开怀,她们还是会笑会玩,但没法回到以前。 房里总不缺人,婧儿想和她说说体己话也不能,只能如亲戚家的夫人姑娘们一般说了几句场面话,祝她和李玉麟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大公主问她何时动身去泉州,她说要再等等,原本是打算送了大公主出嫁后就走,如今祖母又病了,她还是等等,可能还要把祖母送走了才能去,她给姜骥的信中也提及了这事,姜骥倒更加心疼她,觉着他走的不是时候,就这几个月,出了这么多事情,婧儿两边的家族各有红白喜事,虽然她信中没提,但他知道她夹在中间定然分身乏术左右为难。 大公主出嫁的那日,皇帝下旨今年赋税全免,赢得百姓交口称赞,大公主的送嫁队伍绕着皇城走了两圈,沿途撒钱撒糖,帝都上空的云朵都被映成了大红色,万人空巷百姓夹道送嫁,连京城外头的乞丐都聚到了城门口,被守城的士兵拿些钱粮打发了,怕他们影响了大公主成亲的喜气,但也不敢打骂赶人,宫里觉得大公主命途多舛,大公主的婚礼上最重要的就是和气,谁要是敢在这日闹事,那是嫌命太长了。 玉女坐在婚车里,隔着红色纱帘能看到外头的盛况,耳边是一阵嗡鸣恍惚,心里满是茫然,这就嫁了?她和李玉麟定亲两年了,对方是人人称道的少年状元天子近臣,父皇母后都对他交口称赞,一度把哥哥都要比下去了,李玉麟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婚前就常进宫来看她,陪她说话解闷儿,但又不逾越失礼,她说不上多喜欢他,但也不讨喜他,培养了两年的感情,父母都觉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到了年纪,这便成大礼吧。 可她这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大公主的送嫁队伍是往公主府去的,他们在公主府拜堂,李家人也来了公主府赴宴,父皇母后中午送走了她,下午便到了公主府,晚上行礼时坐上了高堂,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拜天地,李夫人只能退居下首。 拜完天地后送进新房,母后还跟着来新房看了她,把里里外外都视察了一遍,把能挑剔的都挑剔了一遍,一直到夜深了,宫人提醒她驸马该回来了,她才不舍离开,恨不得这几日就住在公主府算了,她养了二十年的女儿,怎么能放心就这么交给别人呢。 李玉麟是朝堂新贵,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和大公主的婚礼,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领着家眷来参加了,他的同僚亲朋更要好好招待,好在众人忌惮大公主的脾气,不敢把李玉麟灌狠了,李玉麟也机灵,端了壶白水去敬人家,挨个儿敬了一圈后,便装作不胜酒力要回房了,路上找个茅厕解决一番就舒坦了,精精神神地去了新房里陪新娘子。 大公主已经洗漱好了,坐在床沿发呆,见李玉麟进来,满身满心的拘谨,李玉麟去了净房后,她更是紧张忐忑,宫人安抚她,不怕的,驸马知道疼人。 他自然是会疼人的,这一夜夫妻俩还算温存,唯一不美妙的大概是大公主不肯褪下她的里衣,不肯让李玉麟看到她的断手,李玉麟也没勉强她,只是隔了一层衣裳感觉不妙罢了。 大公主和驸马回门那日,婧儿跟着哥哥嫂嫂参加了这次回门宴,大公主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脸上却无几分新嫁娘的娇羞,还和以前一样无悲无喜疏离淡漠,皇后问驸马待她好不好?她说还好,和婚前没什么两样,皇后又问李家人老不老实,她也说还好,李夫人第二日喝完了媳妇茶就回抚远伯府去了,住在公主府看儿媳脸色,她也不舒坦呢。 既公主府里没有长辈,皇后便留大公主在宫里住几日,她还不习惯女儿已经出嫁的事实,大公主也安心住着,她也没有已经出嫁的觉悟。在坤仪宫住了几日后,皇帝提醒皇后该放玉女回去了,女儿才新婚,就让他们夫妻分居两府,不利于夫妻和睦的。 皇后满心不舍,又给女儿带这带那,装了一车东西走,明明成亲时大公主的嫁妆装了一百二十八抬还不够,再装了五六辆车才塞下。皇后拉着女儿的手细细叮咛,让她出嫁后常回家走动,别像她姐姐那样,嫁了就不想回来了。 大公主嘴上应好,心中却道,是因为姐姐嫁的好,婚后乐不思蜀,才不想回娘家了吧,她听说女子出嫁后若老是想回娘家,一回娘家就住着不想走了,那这个女子大半是嫁的不好。 。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婧儿寻夫赴泉州 千里相思近眼前 大公主的婚礼过后不久,郡公夫人就不行了,老两口前后脚离世,郡公府的子孙正好一起守两位老人的孝,在许多人家看来,这还算喜丧了。 确实也算是喜丧,郡公夫妇都是高龄寿星了,走的时候也没什么病痛,郡公的坟垄还没冷呢,夫人又要进去了,正好老两口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郡公府枝繁叶茂子孙满堂,但又不似京中其他人家爹娘灵堂还没撤呢,就开始分家争产了。 郡公夫妇走前都还算清醒,把私产都分均匀了,公中的家产按例是嫡长房占七成,其他房平分三成,其实也分不到什么,郡公府公中没什么东西了,祖产不能动,剩下一点儿蝇头小利,其他几房再分一分,到各人手里就是一点儿渣滓罢了。 三房日子富足,也不稀罕这点儿东西,大房愿意给他们就收着,不给也就算了,其实大房的意思是不分东西给他们,让他们就住在府里,还作一家人,日后也好和金童兄妹俩来往,但是他们又不想再养着五房,三房也是乐意分家的,从郡公府搬出去,他们独门独户的过日子更舒坦。 最终为了维持和气,大房还是把三房该得的那份儿给他们了,那些庶房也分了些零头,就是五房不太满意,觉着大哥大嫂太吝啬,三哥三嫂是自己好了就不管别人,也不管小弟没什么营生,日后该怎么养活这一家人。 大太太还在心里嘀咕呢,别以为她不知道夫人死前偷偷塞了东西给小儿子,虽然嘴上念叨着最疼金童兄妹俩,实则金童兄妹俩都没拿什么东西,就是五房会卖惨装可怜,夫人觉得大房有爵位,三房最富贵,就是五房可怜,以后她走了可怎么办。 待这一大家子分完家后,婧儿跟着去了父母新找的宅子里吃了顿饭,再回宫辞别了养父母,最后去国公府收拣了些东西,便要南下去寻姜骥了。 她走的那日,金童带着周宁和无忧,还有婷姐儿夫妇俩来送了她,她一路坐船南下,是比较顺遂的,但金童还是不放心,觉着她身边无人照料,万一有什么意外,都没个能拿主意的人,可他又脱不开身,不能送婧儿去,下人护卫再多,他都不放心。 在亲友的再三叮咛下,婧儿步上了南下的游船,想到那日她送别姜骥的场景,此行她无甚离愁,反而还更添欢愉,这厢的离别是为了那厢的相聚,看到哥哥眼中的担忧牵挂,她觉着自个儿是个没良心的人。 婧儿出发前一日往泉州去了信,姜骥收到信,就会派人来接应她,但她没想到接她的人走的那样快,她在临安下船时码头就有人拉了横幅,见到这几艘气派的大船,就上前来询问,可是泉州水师都指挥使的家眷。 听到这般问法,婧儿就知道是姜骥的人来了,她原以为怎么也要进了福建的地界才有人来接,竟然在临安就遇上了,婧儿让带头的那个小将领到船上来说话,是个黝黑精神的小伙子,圆脸圆眼,嘴边带着两个小酒窝,不必他笑,说话时就能带出来,一口白牙很是整齐,总之长着一副喜庆可爱的模样,让人见了便觉得讨喜。 他带来了姜骥的信函,信中姜骥先表达一番思念之情,让她放心跟着这人走,这是姜骥的部下,看着油滑机灵,实则有主张,办事踏实可靠,姜骥才放心他来接人。 婧儿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的,让人给他拿些糕点吃,同他说了几句话,问他“你叫白水?倒是个好名字,你多大了?怎么这么早就进了军营呢?” 糯米在边上憋笑,心说长这么黑,竟然叫白水?一点儿都不搭。 白水挠挠脸颊,笑得有些纠结,“我今年都二十一了,不是小孩子了,也就夫人夸过我这个名儿,他们都说我配不得这个姓,叫我黑水!” 糯米这下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开了花,白水看过去,见到一个娇憨可爱的姑娘,笑起来眉眼弯弯,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姑娘,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么?长的真好。 婧儿佯怒瞪了糯米一眼,对着白水抱了句歉意“丫头没规矩,你莫见怪,糯米,你还笑,你今日别吃糕点了,把你的那份儿给白水吃,算作赔礼。” “啊?别呀,奴婢知道错了。” 糯米爱吃甜食肉食,人也长的圆润,身边的姐妹们会拘着她不许多吃,她可是郡主的大丫鬟,太胖了带出去不好看。 白水忙摆手“不必赔礼不必赔礼,姑娘喜欢吃尽管吃着。”若不够,日后我拿自己的俸禄给你买。 婧儿笑笑,有了人接应果然是方便了许多,原本她在杭州下船,得换船再走沿海航道往泉州去,她带了这么多东西,卸船装船很麻烦,虽然身边不缺下人料理,但她自个儿也会焦虑,如今有了人接应,海船都停好了,军营里的士兵也有力气,白水在一边指挥,找了几辆拉货的板车来,让人排好队,将东西都卸下来装在车上,再把东西拉去海运码头,过码头巡检时他们也打了招呼,不必细查,这是郡主的船,还能带什么不该带的? 婧儿原以为这么多东西,她要在临安过一夜才能整完,如今有了这些人帮忙,只花了大半日就料理妥当了,她白日里去客栈休息了一会儿,到了黄昏时候就上船了,白水问她要不要在临安休息两日,去临安城里逛逛,这是头儿交代的,说夫人喜欢逛街,若是夫人想去,他便做个向导。 婧儿如今哪还有心思逛街,离目的地越近,她心中就越憧憬,恨不得立刻就飞到泉州去,飞到姜骥身边去。 姜骥也是极思念他的,他在军营里身担要职,不能擅离职守,但婧儿来的那日,他还是往军营里请了半日假,到码头去接她。 船还未靠岸停稳,姜骥便跳上了甲板,脸上洋溢着的轻快笑容,似个毛头小子来见心上人一般,让船上的军士们频频侧目,这还是他们严肃冷毅的头儿么? 姜骥上船后径自寻到了婧儿的起居舱里,婧儿正对着菱花镜梳妆,她想让姜骥看到一个明人的自己,却不防姜骥突然进来,四目相对,她先是惊喜心动,后又羞恼,这人,如此唐突,她还未准备好。 。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夫妻小别胜新婚 你侬我侬忒多情 姜骥望着思念了几月的娇妻,终于明白何谓小别胜新婚,在京中时他们因为孩子的事情也分居了一段时候,那时他们都被痛苦包围着,身心皆煎熬的很,思念也是有的,更多的是为了孩子悲伤,对未来的不确信,不似如今,纯粹的思念入骨髓,再见面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子里。 婧儿口脂上了一半,便被姜骥凑过来全吃了下去,下人退了出去,留给他们夫妻俩缠绵诉衷情,姜骥觉得他半日假不够,他只恨不得接下来几日都在家里陪着婧儿,还上什么职,难怪古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不敢自称英雄,但也愿意沉溺在婧儿的温柔乡里不愿醒来。 姜骥在泉州住的是都指挥使的官邸,地方和以前的郡主府差不多大,姜骥提前来这儿几个月,按着婧儿的喜好将屋子修葺了一番,婧儿如今下榻进府,目光所及无一处不满意。 姜骥只请了半日假,在家里吃了个午饭便匆匆回军营了,婧儿舟车劳顿,下人先收拾了块地方出来让她休息,待她一觉睡醒,下人才开始各处整理,先把主院收拾出来,让主子晚上歇个好觉,其他东西以后再理。 姜骥这几月大多时候是住在军营里,府里冷锅冷灶的,他不想回来,只是得空时会回来看看工匠的修葺进度。如今婧儿住进来,屋子倒是修理的不错,但是这官邸里的几个下人懒懒散散的不成体统,婧儿将她惯用的班底都带了过来,一进府便填充到各处,先去厨下料理,这主院有小厨房,但没生火起灶,今日就先到大厨房做饭,府里的下人得知今日主母要下榻,先买好了许多食材,婧儿带了她惯用的厨子来,晚上做了丰盛的菜肴,姜骥一下职便回家,看到一桌子热饭菜,感慨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才行,要不然他守着这一栋大宅子还是过的凄凄惨惨的。 婧儿带了许多东西来,到晚上还有许多没理出来,姜骥让她不必急,先好好休息两日,不是必要的东西慢慢理,他很烦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真是委屈婧儿了。 “怎么能不急,我来了泉州,想必这片地方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了,过不了两日你的同僚家眷便会递帖子来访,到时候人家过来,咱们府里还乱糟糟的不成体统,叫人家诟病我不会理家。” “谁会这么没眼色,你一下榻就赶过来,那可不是你失仪,是她们失礼。” 婧儿没同他争论这些,男人间哪里明白后宅的门道,她只说“我要早些将府里的事情理清楚,还不待人家上门,我便要先递个帖子邀各家来家里吃暖房酒,你也邀你的上官同僚来家里吃一顿,你来这里这么久,想必各家都去吃过了吧。” 这倒是真的,姜骥一来泉州,为他接风的人家不少,去了这家怎能不去那家,各家吃了一圈儿,他不好不回请,但他府里又没个章程,他是想着邀人家去酒楼里吃一顿,金戈说这样不大好, 人家邀你去家里吃,瓜果酒水杯盘摆设都是花了心思的,你带去酒楼吃,只管出钱就是,就少了几分诚意,还是待郡主来了,府里也办个宴,把各家都回请一顿吧。 姜骥抱抱婧儿“辛苦你了,以前在京里都不必你操持这些,如今来了泉州,什么都要你亲力亲为了,你若不喜这些,咱们就少办,以后谁家邀请咱们,咱们带重些的礼去,也不算占了人家便宜。” 婧儿挨着姜骥蹭了蹭,离了父母独自过活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无人管制,她爱怎么倒腾怎么倒腾,但也没人能帮她,这些交际应酬都得自己上手。婧儿并不是只知风月不识烟火的女子,她在闺中时就是应酬办宴的高手,只是嫁到国公府这两年不需她操心,如今离了家里长辈另过,皇后教她的那些都能拿出手了,也让这泉州的官员将领家眷都看看,姜骥的夫人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 初到泉州的这一夜,夫妻俩相思入骨化为一身柔情,怎能不鸳鸯交颈缱绻缠绵,姜骥怕婧儿累着了,并不急于这事,婧儿倒比他还急些,说她白日里睡过了,这会儿精神的很,如此,姜骥也就不客气了。 翌日婧儿睁眼时姜骥已不在了,问下人他什么时候走的?下人说是卯时中就走了,婧儿想着他来去匆匆,似乎军务极其繁忙,又要抽出时候来陪她,怕他身子吃不消,让下人今日就将小厨房搭起来,晚上给姜骥熬盅补汤喝。 莲子应的轻快,说今日就能理出来,还有郡主的滋阴养颜汤,日后就和世子的补汤一起炖了。 婧儿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探进自己的里衣里,触之一片平滑紧致,她修养了近一年,内服外敷用了不少滋补之物,如今褪了衣裳揽镜自照,也看不出是生养过的妇人,只是内里松虚不比少女紧致,她自个儿感受得到,姜骥应该也感受得到,昨儿夜里还夸她鲜嫩水灵不输新婚时候,也不违心。 婧儿起身梳洗,照镜子时发现自己面泛桃花色,是许久未见的娇态,她想到姜骥,心下一阵欢愉,心道她既然不能有孩子了,也无需再求神问药,把自己搞成个黄脸婆,还不如换种活法,日后追求美貌风月,与姜骥做一对神仙眷侣,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林三老爷和叶夫人也没有子女,还不是人人羡慕的情深伉俪。有了孩子,夫妻之间会衍生出亲情,既然没有孩子,他们之间就只能有爱情,色衰爱驰,她要尽力维持自己的容貌,不能让他们的爱情有一点瑕疵。 晚上姜骥回来的时候,主院又是灯醺酒暖,婧儿望向他的眼神温柔如水,让他沉溺其中心神荡漾,他喝了婧儿给他熬的补汤,见婧儿也在喝,问她喝的什么,她说养颜的。 姜骥松了口气,他怕婧儿还在喝调理阴宫的药膳,怕她还是不死心,想调理好身子要个孩子。婧儿能看开就最好了,没有孩子也不要紧的,普通人家是养儿防老,他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没有子女,老来也有靠,他希望婧儿明白,孩子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雪中送炭,有则好,没有也无妨。 。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初到泉州办花宴 各人家底需摸清 婧儿到泉州几日后,将府邸里各处人事都安排妥当了,便往泉州各大小官员家中都去了请帖,邀请他们来府里参加赏花宴。 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泉州气候湿热,也是适宜养花的,婧儿还从京里带了些她喜欢的花卉盆栽来,赏花宴不是个虚名目,确实也是有花可赏的。 凭姜骥夫妻俩在泉州的地位,要办宴自然座无虚席,婧儿还嫌这院子太小了,施展不开手脚,但也尽量将酒水席面以及赏花之处都安排的尽善尽美,泉州城里有酒楼,听说新来的都指挥使夫人要办宴,便上门询问,可要从酒楼买些酒水菜膳吗?这也是许多人家都会做的事情,家里要办宴,办起来麻烦,带去酒楼吃又觉着心意不够,便会从酒楼里引些物资进来,在自己家里办,可以省许多事情。 婧儿可不屑这种小手段,她可是京城来的贵女,若是连这几桌小席面都操办不出来,可不得让人笑掉了牙去,酒水她会去酒厂酒窖里买,食材会去菜市场买,她从京里带了两个厨子过来,再安排一些下人去厨下帮工,便能将事情办妥帖了,哪有那么难? 她自认为这是她来泉州的应酬首秀,可不能跌了夫妻俩的脸面,姜骥倒是心疼她劳累,去酒楼里买不也挺好的嘛。 在婧儿准备宴席的这几日,姜骥让他一个部将的夫人来府里协助婧儿料理些琐事,旁的事情不需她多说,着重就是为婧儿讲解一下泉州各家的门道,这应酬场上的夫人小姐个人喜好忌讳,婧儿才好排座席安排菜色,务必让宾主尽欢。 泉州排得上号的人家也就那几家,郭夫人着重讲了水师统领秦家的事情,秦镐是如今京里的泰宁候秦氏的族人,他是泰宁候的堂弟,但是是庶出叔父的儿子,算是泰宁候府的旁枝了,父亲早早的就和主枝分了家,他后来自个儿从军立功,也不曾借过主枝的光,如今他未至不惑便已坐上了泉州水师统领的位置,算是位高权重,而京里的泰宁候府却面临着降爵的难题。 秦镐按辈分是镇国公那辈的人,姜骥得喊他一声世叔,但他只比姜骥大五六岁,两人便以平辈论交,如今姜骥来了泉州,在他手底下做事,两家日后走动的时候可多着呢。 前头应酬的事情交给姜骥,婧儿只管料理后宅女眷,秦镐能在泉州爬的这么快,多亏他娶了一位贤妻。 秦镐的妻子姓容,曾经是陈国官员之女,当时就是驻守在泉州的地方官,周军入侵陈国后,他们家是文官,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便顺势降了,依旧还在泉州这片地界管事,后来战争平息了,大周朝廷派了本土官员来接管这片土地,容家又是送礼又是联姻,才终于保住了自家在泉州的地位。 秦镐的妻子便是被家族派出来联姻的容氏女,那时候秦镐年纪不小了,在伐陈之战时才展露了头角,顺势便留在了这片地界做个小将领,容家人将嫡女许给他,便是年轻貌美的容氏,这老夫少妻哪能不爱,容氏也不是只有一张脸能看,嫁给秦镐后在泉州贵妇圈里混的风生水起,送礼宴客一样不落下,如今终于和丈夫一起熬成了这片地方的长官,原以为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她奉承了人家十来年如今终于也轮到别人来奉承她了,但姜骥夫妇前来,又让他们摆不起谱了,虽然姜骥官职略逊一筹,但他们背后的势力,岂是孤身拼搏的秦镐夫妇能比的。 婧儿听说了这秦夫人的事迹,便猜到了对方是个顶伶俐的人,既然聪明伶俐,就好相处。 说完了秦家,郭夫人又提了泉州副指挥使金家,金指挥使和秦镐是结义兄弟,以前是秦镐的副手,秦镐升任统领之后,众人都看好了他能接任都指挥使之位,结果姜骥空降过来,将他的位置抢了。 郭夫人没细说,但婧儿估摸着这家人怕是对他们有意见,有意见又如何,敢说就当着他们的面说,不敢说就憋着别说,军事调任本就是中央拿主意,兵部调函没下来之前,谁敢说这职位就是你囊中之物?金家没争赢只能说他们技不如人,别拿阿骥的家世背景说事儿,阿骥就算没有这个家世,也比那金副使强,再说会投胎也是他的本事,谁让他们没投到好抬呢?他们要是投到皇家,谁敢跟他们争? 郭夫人又说“那金夫人是京中抚远伯府的姑奶奶,抚远伯府的二爷刚尚了大公主,正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这金夫人也得意起来,届时您和她打交道,怕还要顾着亲戚情分。” 金夫人是李玉麟的堂姐,但并不是嫡亲堂姐,是李玉麟二叔的女儿,那个二叔是李玉麟继祖母的儿子,听说当初李玉麟的父亲早逝,那个二叔就想谋他们家的爵位,还好李夫人出身国公府,有娘家帮扶,把三岁的长子扶上了抚远伯的位子,而后麻利的分了家,把老夫人赶去和二房一起住,她会每年给赡养费,旁的一分不给。 婧儿心说这金夫人和她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亲戚情分呢,若是李氏不懂事,她也不让着,在泉州还有她要顾忌的人? 这般筹备了几日,到了办宴的那日,郭夫人早早便来了,到时候跟在婧儿身边,帮着她介绍开宾,郭夫人的丈夫是姜骥以前的战友,后来姜骥调回了京城,郭庆还在各处军营辗转,两人来往便少了,如今姜骥也调到了泉州,他们又能并肩作战把酒言欢。 姜骥同婧儿说过,郭庆夫妻俩都是踏实性子,郭庆只是普通市井人家出身,但他知道上进,人品也正直,以前和姜骥合作很愉快,在力所能及的地方,他还是愿意帮扶一些的,让婧儿也多关照郭夫人一些。郭夫人也是小户人家出身,但贤惠大方,跟着郭庆后做了个小官夫人,也要各处应酬,但是和容氏李氏这几个官家女比起来总是显得小家子气,其实也不是她小家子气,是那些贵夫人的做派会把她衬得小家子气。 郭夫人是在见识了婧儿之后,才知道何谓贵女贵妇,真正有气度修养的人,会面面俱到在细微处照顾人,从不让人尴尬难下台,秦夫人和金夫人她们在郡主面前才是小家子气呢。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宴上谈笑气氛佳 假面花会身心疲 都指挥使的官邸门口马车云集,各家来宾在侧门下车,分男女客由门房处的下人带着往前院后院去,秦夫人来的不早不晚,下车后便有一个伶俐的管事姑姑迎过来,秦夫人以为她会送她进内院,结果对方只是笑盈盈问候了她几句,招来一个小丫鬟送她进去。 秦夫人进了这道门,才发现这里头的建设布局已天翻地覆,她是地道的泉州本土人士,嫁给秦镐后也一直呆在泉州,秦镐在都指挥使的位置上一坐多年,这都指挥使的官邸她也住了多年,曾经里头的一花一草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如今已寻不到痕迹了。 沿海常有倭人洋人来做生意,秦夫人在这处长大,家里的装潢风格也带着几分洋气,有落在地上往两边推的门窗,红木铺就的阁楼地板,楼下种的烂漫樱花树,树上用木板搭成的鸟房子,总之她觉着一切都很好,别人来她家里对这样意趣别致的风格也不吝赞美。但婧儿喜欢精致秀雅的江南园林,姜骥喜欢恢宏大气的北地建筑,总之就看不得这不伦不类的洋东西,姜骥一来这儿,先住在军营里,府邸里就各处大动土木,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女主人,带来了许多下人奴仆,这座府邸也有了生气。 于秦夫人来说,这座府邸是她的旧宅,总是有些感情的,但姜骥夫妻俩住进来,是一点儿念想都没给她留下。 婧儿可不知道这秦夫人还有这种矫情心思,若如此不舍,当初就不住官邸,自己去外头买一栋宅院,爱怎么装怎么装,也没谁能置喙,这公家的宅子,她怎么能标上自己的牌子。 秦夫人到赏花的汀兰水榭时,里头已经坐了许多夫人小姐,围着婧儿在说话,秦夫人看了眼红,原本这样众星捧月的人该是她才是。 金夫人坐在一边无人搭理面色郁卒,看到秦夫人过来,忙上去揽住她,“姐姐可算来了,你不来,我都没地儿站了。” 金夫人这话声音不小,让相谈甚欢的几位夫人们谈笑声骤止,婧儿笑意不减望向秦夫人,作为东道主起身迎客“秦夫人来了?我来这儿几日,便听闻了秦夫人贤惠端雅,是泉州夫人圈里头一位伶俐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传闻不假,夫人请坐。” 婧儿率先出声邀她坐下,也就避过了行礼的事情,原本秦镐的官职比姜骥高一级,按着妻以夫贵的规矩来,秦氏身上的诰命比婧儿的诰命也要要高一级,但婧儿并不是妻以夫贵,她是女以父母贵,人家叫她也不会叫她姜夫人,都叫她郡主,她的郡主品衔和秦夫人同级,但因为她是皇室女,有了君臣之分,她便比秦夫人高贵一些,所以这行礼也是个难题,让婧儿低头是不可能的,让秦夫人低头,又让姜骥对着上官难做,干脆她早早相迎,谁也别行礼了,就这么坐下说话吧。 秦氏也看明白了婧儿的做法,暗道这位郡主会做事,但又有些皇室贵女的骄矜之气,不愿低头服软,只是个郡主,又不是公主,还能一辈子不低头么? “不敢当郡主盛赞,郡主才是芳名远播,谁不知道您是皇后娘娘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论高贵端雅聪慧伶俐,谁能出你左右?” 这应酬场上就是这样,见了面先在心里打量一番,褒贬只在心中,嘴上对着人就是一顿猛夸,谁也不当真。 婧儿今日是东道主,坐的也是上席,秦夫人是姜骥上官的家眷,婧儿便多添了一个席位,和秦夫人平起平坐,秦夫人带了家里几个姑娘来,婧儿也挨个儿给了见面礼,想到她今日出的血,忽而后悔这回没带晨曦来,要不然她也领着晨曦去各家收回来。 今日这赏花宴,也确实搬了些花出来,这些花素日都是养在花房的,只有在这样办宴的时候才会搬出来各处装点,婧儿不喜欢住的地方太过花哨,绿树成荫如酥草色点缀些零星花朵便成,但今日来赴宴的夫人姑娘们倒是挺喜欢这些花,不是太贵重的,婧儿皆大方送出去,比较贵重的,人家问了,她也不会不给,要不然她办的什么宴呢,没的让人说她小家子气,皇室贵女就这点儿气度。 宴席散后初露她们带着人各处收整清点,算算今儿散出去的东西,他们可是亏大了。 婧儿让她们不必介怀,舍了这些是为了姜骥在官途上走的更顺遂,他们家就夫妻两个,没什么红白喜事,日后她轻易不办宴,一办就要办的无可挑剔。 前头的宴席比后头的宴席散的晚一些,各家夫人催促她们的男人回去,他们还流连忘返,不敢在这府里厮混,便约着晚上去醉仙楼再喝几盅,姜骥是不敢去的,借口不胜酒力回房窝着了,但也不让他们扫兴,让他们尽管去喝,酒钱都记在他账上。 姜骥回了寝院来躲清净,婧儿应酬了半日也在榻上歪着,糯米在给她打美人槌,姜骥想往婧儿身边挨,婧儿推开他“一身酒肉味儿,别往我身上蹭。” 姜骥的同僚多是武将,聚在一起就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女眷的的应酬就雅致了许多,赏花喝茶,看年轻姑娘们献艺比美,夫人们话话家常,气氛轻松欢快,但就是如此,婧儿也累的不行,毕竟,把这种聚会当成一项任务,怎么能由衷开心呢。 姜骥搬了个杌子在婧儿榻前坐定,问她今日后院如何?他们前院是很满意的,说皇宫里出来的郡主就是不一般,这席面都比别家的精致,就算他们是群粗人,也有正常的审美,婧儿办的宴席没有哪处能让他们挑的,确实比酒楼里的强。还有些文官也来赴宴,更是连连称赞,还能说出些门道来,对那些名花异卉也由衷欣赏,只是和主家不熟,不好随意讨要罢了。 婧儿听着姜骥说起前院对她的赞誉,心里有几分得意,她还是个俗人,喜欢听别人的好话,说起后院“嘴上倒是都夸我呢,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面上挑不出错来就行了,若真是有仇怨的人家,如何能因为你多邀请了几次,就和你言和交好呢。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新婚不久现原形 天作佳偶成笑话 华丽豪阔的嘉华公主府坐落在帝都内城最繁华的地带,周边几座府邸都是顶级宗亲勋贵,左边是礼亲王府,右边是玉溪公主府,对门是镇国公府,不过他们这几家府邸占地都极大,说是说左邻右舍,其实走路过去也要一刻钟,大公主性子冷僻,也不爱串门,出宫开府后就办过一次暖房宴,邀亲戚朋友们来吃过一回,后来就大门禁闭,谁也没来过。 大公主坐在畅音阁听戏,她府里养了伶人班子,她年幼时更爱看歌舞,觉着唱戏的那些人咿咿呀呀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便是拿着台词本子对着听,也听不下去,一句话要扯着嗓子说,她这急性子怎么受得了,如今年长了,倒能欣赏这种戏腔,唱念做打手眼身法,都是有大学问的,京剧大气,川剧粗犷,越剧灵动,黄梅戏甜美,似百花争艳各有风姿,那些歌舞她倒嫌跳脱了,姐姐离京时问过她要不要接手郡主府的伶人班子,姐姐也不爱听戏,养的是歌舞班子,她要离京,不想带着这些人去泉州,留在郡主府又怕他们生事,便想着送人,她没要,她已经不喜欢看歌舞了。 后来婧儿把那个班子送到祥郡王府了,哥哥就算不养在府里,也可以送给各家权贵,里头有几个伶人称得上色艺双绝,想必哥哥会好好利用的。 大公主听完了戏从畅音阁出来,一路漫步逛着园子回寝院,还在院门口,就有守门的下人告诉她,驸马在等您。 大公主口吐浊气,刚从外头带来的好心情便被阻隔在了门外,一想到那里头的人她就烦躁。 大公主犹豫片刻,还是进去了,这是她的院子,要走也该是那人走。 李玉麟坐在外间喝茶,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门帘处,宫人正打起了帘子扶大公主进来,他起身迎上去,“玉女,又去听戏了呀,今儿又是听的什么?你成日闷在屋里,一个人听戏有什么意思,待我休沐的时候,带你去荣喜班听,好不好?” 他的殷勤不曾打动大公主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不必。” 李玉麟心里叹气,拿起桌上的缂丝锦盒来,里头装了一只簪子,是他前两日送去金玉阁的图纸,让他们按着图纸做出一只簪子来,今日才做好,一下职他便去取回来,来讨大公主欢心。 大公主淡淡瞥了眼,好看倒是好看,可她难道缺这些金玉俗物么? “你以前送东西给我,不都是亲手制作么?怎么如今直接去店里买来,果然,婚前都爱装模作样,哄得我父皇母后对你满意,放心让我嫁给你。”若婚前就知道他的德行,她怎么会嫁。 “玉女,我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再做这些呢?可这也不是我买来的,是我画了精细的图纸出来,让金玉阁的匠人打造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支来,你也知道我笨手笨脚,空有精细的构思,手跟不上脑子可怎么办?没的暴殓天物。” 大公主横眼睨他“你婚前怎么有时间做这些,婚后就没有了,你不过一个小翰林,哪来这么多公务,若你确实忙的不可开交,我便体贴你一二,让父皇给你减减工作,你日后也不必去上职了,就在家里陪我可好?” 都说驸马无实权,但皇帝就两个亲生女儿,女婿相当于半个儿,这两位公主日后没有兄弟依靠,丈夫怎么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李玉麟如今虽还在翰林院任职,但却时常跟在皇帝身边起草文书旁听议会,翰林大学士和内阁首辅也不过如此了。 李玉麟说“我只怕我常在你身边晃悠,你更烦我了。” “既知道我烦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滚出去!” 大公主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李玉麟婚前就知道了,既然选择走这条捷径,就得忍受这条路上的荆棘,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只是真被这些刺棘扎到身上来,还是难受的很,他向来骄傲自矜,尚了公主竟要落得这番境地,还好这府里没有外人,他该庆幸大公主不喜欢出门,也就不会在外人面前下他的脸。 李玉麟放下东西走了,大公主让人把东西扔了,静坐着生了会儿闷气,又让人拾起来,好端端的东西,扔了干嘛呢?有大用处呢。 远在泉州的婧儿收到了京里的来信,她以为是哥哥写的,也只有哥哥和无忧才会给她写信,无忧的信总是和哥哥的信一起送过来,她到泉州后给各人写信报了平安,帝后当然不会回她,大公主也没回,二公主回了一封短信,夹在金童的信封里送过来的,亲生父母也回了她,叮嘱她在泉州要好生照顾自己。 就这么一来一回,后来就没来往了,婧儿每次只把信送到郡王府去,会在给哥哥的信中慰问其他人,哥哥回的信中也会提及其他人的近况,就算是和各人都联系过了,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会如此不吝笔墨,其他人都嫌麻烦,这一南一北的,写信多不容易。 所以大公主给她写信,让她很是惊讶,这不年不节的,大公主送信给她做什么呢? 随着信过来的还有一个锦盒,打开来看,里头躺着一支石榴明珠多籽簪,造型很别致,不是石榴花的模样,而是一瓣掰开来的石榴果实,金皮玉片明珠籽,每一颗明珠底下描了星星点点的花纹,看起来和真的石榴籽一般。 这一支簪工艺不凡用料也精贵,意头又好,石榴多籽,大公主难道是将此簪送她,祝她多子多福? 婧儿将信打开来看,脸上血色渐失,大公主在信中说“驸马为我精心设计了此簪,可我觉着这簪不大适合我,倒是适合姐姐,希望姐姐收到此簪后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让婧儿心慌手抖,玉女知道了,知道了她和李玉麟曾经有过一段,依玉女的性子,不将事情搅的天翻地覆不会罢休,她送这簪子这信,其间饱含敌意,不留半点姐妹情分,可她并未做过对不起玉女的事情,她和李玉麟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现在翻出来还有什么意思?那时大家都还小,谁能想到日后走向,李玉麟在她和姜骥定亲后追求玉女,她虽觉得不妥,可也没有立场置喙,如今玉女送这封信给她,是什么意思呢?是觉得她欺骗了她,还是纯粹对丈夫的旧情人嘲讽奚落一番?如今京里也不知道成什么样了,哥哥怎么还没给她来信呢?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旧事今提意难平 少年情丝斩不断 姜骥晚上下职回来,主院里一如既往灯火温馨,有美味的饭菜,美丽的妻子,美好的日子大抵就是如此。 婧儿坐在里屋等他,听到动静就迎出来了,他去洗了手,和婧儿一起坐上了膳桌,桌上夫妻俩说些闲话,你给我夹一筷子菜,我给你舀一碗汤,夫妻相处平淡之中带着温馨幸福。 吃过饭后,姜骥本想牵着婧儿去逛园子消食,婧儿却让他去洗澡,说今日她没心思逛。 姜骥笑得暧昧“好,我这就去,咱们今日早些关门。” 婧儿看到他的笑容,低头心虚不已,但愿他待会儿还能笑出来。姜骥看她低头,只当她是娇羞不自胜,满怀愉悦心情去了净房洗漱。 婧儿饭前便洗浴过了,这会儿吃只需漱口净脸便是,她换了身轻薄的寝衣,对着镜子细细梳理她一头秀发,再上了口脂画了眉毛,她以前没有睡前上妆的习惯,她喜欢洗的干干净净,睡起来便没有束缚,今日情况特殊,为了抚平姜骥心中怒火,说不得还得使一使美人计呢。 姜骥从净房出来,带着一身水汽,手里拿着条棉巾子,想让婧儿给他拭发,婧儿侧坐在床边,他近前去,瞧见了婧儿唇上一抹殷红,便蹲在她身前从下往上瞧她,扬起了一张笑脸如个顽童一般逗她笑,这副模样,哪里还是外头威风凛凛铁面无私的都指挥使。 婧儿轻戳他的额头把他推开,他站了起来,又弯下身子挑起婧儿的下巴来,衔上她精心装点润色过的唇瓣,婧儿与他唇齿交缠,顺水推舟的便倒在了床上,是姜骥发梢滴下的水珠滑进她衣领里,才让她清醒过来,把姜骥推开,坐起身来拢了拢衣裳,美眸流转娇嗔轻啐“刚上的胭脂便被你吃了。” 姜骥笑道“这大晚上的,你也不出门,上了胭脂可不就是给我吃的?” 婧儿粉拳轻捶他的胸口“才不是,我为了揽镜自照赏心悦目,才不是为了你呢。” 姜骥轻笑一声,不再逗她了,让婧儿为他拭发,婧儿将棉巾子接过来,轻轻为他擦拭,他一个七尺男儿心甘情愿蹲在婧儿脚边,婧儿让他去桌边坐着,他不去,他若是坐着了,婧儿不就要站着了? 婧儿换了两条棉巾子,也才将头发擦了半干,她让姜骥躺到她的熏笼上去,给他快些熏干,姜骥略一犹豫,让下人别用香料,若不然他顶着一头香喷喷的头发去军营,哪有半分威信可言。 姜骥躺着熏头发的时候,婧儿便搬了个小杌子坐在他身边,让他捉着她的手把玩,她边同他说些闲话。 “今日我收到的京里的信,是玉女写来的。” “嗯?她怎么给你写信了?你们不是不太亲近么?” 婧儿和大公主绝对算不上知心姐妹,姜骥也深知婧儿受了大公主多少连累委屈,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妹妹,不怨怪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掏心掏肺,又不是血亲姐妹。 “是啊,我们不太亲近,所以她避过旁人给我写信,能是什么好事呢?” 姜骥手上一顿,偏头看她“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婧儿下午就已经打好了腹稿,也做足了准备要坦白,便同他说了,“其实我有件事情没和你说,在我还小的时候,想嫁的人不是你。” 姜骥心中一颤,婧儿这话说的奇怪,她还小的时候,有多小?她自然不会打小就喜欢他,可她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她曾经想嫁给别人么? 他没问,在等婧儿的下文。 婧儿没听到他的问话,心里更紧张了几分,好似不贞的妻子要向丈夫坦白奸夫一般,可她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啊,姜骥以前还娶过妻有一对孩子呢,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怎么了?那还不算恋人呢,她和李玉麟明了心思后就没见过几回,连手都没碰过,只送了些小玩意儿表示心意罢了,姜骥若接受不了,那她也没法子。 “我曾经想嫁的人是李玉麟。”婧儿说完这句之后立刻描补,“但我们发乎情止乎礼,不曾做过什么逾越的事情,后来我觉着不合适,便同他说明白了,再没了往来。后来出了国孝,父皇母后要为我议亲,便定了你,他后来去追求玉女,我觉得不大好,可也没有立场置喙,如今玉女给我写信,语气不大好,该是知道这事了。” 婧儿寥寥几句话便带过了这段少年时的情分,真的这样简单么?若真是如此轻描淡写,大公主为什么至今不依不饶,诚然也有她性子霸道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原因,可能让她不远千里写信过来质问姐姐,想必李玉麟还做了些别的吧。 姜骥半晌没说话,眼睛定定望着房顶,想了许多事情,他和婧儿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他都上阵杀敌成家立业了,他们这群小孩子还在学堂读书玩耍,京中勋贵宗亲之家风气开放,各家的孩子不分男女从小便一起玩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会产生些情愫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姜骏从小就爱往婧儿身边凑,婧儿曾经也是他看中的弟媳妇。 后来姜骏和林家姑娘成了一对,婧儿也表示从未想过姜骏,他松了口气,没有就好,若妻子和弟弟曾经有过一段,他再怎么大度,心里也难平。 既不是姜骏,换了李玉麟他也是能接受的,他们年纪相差太大,当年谁知道日后呢,他都娶妻生子了,婧儿有个初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只是这个初恋成了她的妹夫,而且瞧着对她贼心不死,让大公主醋意大发,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生活,他这心里,又怎能没芥蒂呢。 姜骥问她“能把大公主写给你的信让我瞧瞧么?” 婧儿给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姜骥看了信,也能察觉出写信之人的不善之意,但他不觉得婧儿有错,当年若婧儿都还是个孩子,大公主又能有多大,李玉麟看不到她实乃常情,至于如今为何会让她知道,要么是李玉麟不检点,要么是有心人刻意揭破,而李玉麟没有处理好这件事情,没能抚平大公主的情绪,便是他的问题了,这夫妻俩的矛盾,为何要波及到他们家来。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问旧事夫妻失和 姜骥离家躲清净 姜骥在心里想了许多,他不怪婧儿曾经和李玉麟有过一段,他介意的是…… “你曾经说过夫妻之间贵乎坦诚,如果不是这次大公主来信,你打算什么时候同我说这件事情?” 婧儿惊愕抬头,姜骥这意思是说她欺瞒他么? “我不打算说,有什么好说的,这件事情不过是我以前的生平中不起眼的一件小事罢了,在和你成亲之前,我也活了二十年了,难道事无巨细都要告诉你么?” 她尽量把这事揭过去,但他们成亲也两年了,姜骥了解婧儿的小动作小情绪,她这个样子,是在心虚掩饰,真的只是不起眼的小事么?如果只是一件日常小事,她会像闲话时谈起她小时候和伙伴们的趣事一样随意,说她和阿骏一起玩耍,阿骏总说要娶她,说林长玉的某个堂弟,曾经也对她有些意思,还求了家中把他的名字填进帝后的选婿名单里,她谈起这些儿时玩伴都是云淡风轻一笑而过,却从来没有谈过李玉麟,他以为是他们不熟,如今看来,他们哪里是不熟,是太熟了吧。 姜骥问她“你说的不合适,是哪里不合适?你们一起长大性情相和,家世也登对,才学品貌也配得上,若你们能成一对,想必也是一段佳话,是哪里不合适呢?” 姜骥语气温淡,但婧儿有些难招架,她从没想过姜骥会这样质问她,好似她罪大恶极欺骗了他。 “那些合适只是外人看来的,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家都说他好,可他到底好不好,我相处了之后才明白,若他真的如此好,为什么娶了玉女之后不久就闹成这样,他们还是新婚,婚前他也是所有人看中的麒麟才子乘龙快婿,玉女是帝姬尚且如此,我只是个养女,若真嫁了他,可能比玉女还不如。” 这会儿她只能做小人了,把错处都推到李玉麟身上,本就和她没什么干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家相安无事就最好,为什么玉女又要来翻旧账,搅得她和睦的家庭起风浪。 姜骥看到她情绪有些失控,心里也有不忍,可这种事情必须说清楚,若不然他心里的疙瘩永远平不了,他相信婧儿和李玉麟不曾有过逾越之举,婧儿嫁给他之后举案齐眉鶼蝶情深,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二人,他也容不下婧儿对他有所隐瞒,瞒的还是旧情人的事情。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说的你们都还小,有多小?你是和他断了之后才想到了我,还是想到我之后才和他断了?” 这才是他最在乎的事情,婧儿曾经和他说过嫁他的初衷,想寻一个为她遮风挡雨的人,他很合适,原来,李玉麟就是那个不合适的。 “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我和李玉麟曾经海誓山盟,后来我觊觎你们家的权势,想做世子夫人,不愿陪他这个小翰林苦熬,所以才放弃了他另择高枝?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这么爱慕虚荣,玉女是公主,公主嫁状元会引为佳话,可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再嫁个清而不贵的丈夫,夫妻俩一起受人冷眼么?我嫁给了你多好,没有人敢欺负我了,我敢把母后的话当耳旁风,她也不能拿我如何,我不想进宫请安就不去,我已经是姜家妇了,她还当我是那个呼来喝去的养女受气包么?” 她说话太急,狠喘了几口气,真的是身子不如从前了,连吵架也没气势,她把气喘匀了,继续说“李玉麟再好,他家道中落,不能为我带来荣光,便是最大的不好,你再怎么不好,只要你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我便要嫁,我只嫁姜家的世子,就算不是你,就算姜家的世子是个风流浪荡子,是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我也要嫁!” 人在生气的时候就容易口不择言,说出伤人伤己的话,而会被这些话所伤的人,正是爱你至深的人,夫妻俩成婚两年来头一次争吵红脸,姜骥连夜出了家门,去军营住了,接下来几日都没着家。 婧儿又气又悲,在他走后坐着哭了半夜,莲子她们围着她哄,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呀,郡主不是还精心打扮了,想和世子好生说清楚么?怎么越描越黑了。 接下来的几日,姜骥没回来,婧儿每日都提不起精神来,她也不知道为何会闹成这样,她原本也想好好说,说到最后就成了这样。其实,她也没有说错啊,她嫁给姜骥的初衷,就是因为他是镇国公府的世子,能为哥哥提供助力,能为她提供庇护,其他都是次要的,她一向会说话,同一件事情,换种说法说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而她这回偏偏选择了最坏的一种,姜骥也没有再包容她,大概,就是没有那么喜欢她了吧。 姜骥原本只是躲了出去,想冷静几天,他知道婧儿不是这样的人,但她说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伤人了,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还是冷静几天吧,他得理理这些事情。 结果他这一出去,便接到了军令,秦镐说水寇有些异动,让他带兵出海去巡查海岸防线,这一去就是半月,待他再回来时,心里便已经平静了,恼自己当初质问的语气不大好,让婧儿生气了,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如今他们分开了一段时日,思念之情早盖过了怄气之心,合该执着手好声好气的细说,婧儿若不想说,也算了,婧儿也没打探过他和宛娘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何必要如个女子一般小肚鸡肠争风吃醋,婧儿已是他的人,余生都是,李玉麟便是还放不下,也只能干瞪眼,婧儿如此美好,被其余男子觊觎,不是她的错,若不能将她守住,便是他的错。 姜骥下了船去营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常服便往家赶,在寝院门口脚步凝滞了几分,倒有些近乡情更怯的味道,他走的急,也没和她招呼一声,他拜托秦镐让他的夫人向婧儿递个消息,说他出海去了,不知道她消了气没有,独自在家里会不会胡思乱想,大公主的事情还有没有后续?他不在家,京里该不会来人诘难婧儿吧? 他心里有太多的牵挂,后悔死了这一遭和她置气,他一个大男人,多包容她一些是应该的,怎么那时就气不过呢,日后再不如此了。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半月相思人憔悴 惠心丫头解心结 汀华院里气氛沉寂,姜骥一进门便嗅到股浓烈药味儿,心下一惊,快步跑进了婧儿的寝房,看到她靠在床头,额上缠了个素白抹额,一脸病容苍白无血色,莲子和糯米在哄她吃药,面前摆了一碟蜜饯儿,婧儿皱着眉头,在逃避那碗苦汁子,她怕苦怕痛,怕吃药怕扎针,她原本是个健康的姑娘,很少接触这些,似乎是跟了他之后,常和这些医药打交道。 婧儿听到动静看向玄关处,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那儿,她心里还有气,别过脸去不肯看他,姜骥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捧着她苍白羸弱的小脸端详,眼里满是心疼,“这是怎么了?我才走了这几天,你怎么就?你怎么就不会照顾自己呢,让我如何放心。” 婧儿从他掌中挣脱开来,“你怎么不放心?你一走就是十天半月,还想得到我?我病了死了也与你无关,左右你如今嫌我了,我死了正好给你腾地儿,你再寻个年轻貌美温婉贤惠又会给你生孩子的,不比我强么?” 她这心里还是怨,怎么能不怨呢,姜骥一声不吭就走了,她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儿,厚着脸皮让人去军营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出海了。出海了也不告诉她一声,可见真是嫌她了,想出去躲躲清净。 姜骥忙解释“军令不得耽搁,我没空和你话别,我托了秦统领,让他告知他的夫人,来同你说一声,她没来么?我怎么能不要你,我那晚也是气急了,你说话实在伤人,可我是断然舍不得你孤单害怕的,最多也就分别那一晚,第二日我便要回来的,可我第二日就被派出海了,我不在,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怎么病的?病了多久了?良药苦口,来,我喂你喝。” 婧儿眼泪簌簌而下,他现在就会说好话哄人,那天怎么就不哄她了,那天要是说好了,不就没什么事儿了嘛。 “别哭别哭,都怨我,你打我骂我也好,可别折腾了自个儿,你经了那一遭,身子便不太好了,怎么还不知爱惜,病在你身,痛在我心呐!” 姜骥曾经是个不善言辞的冷硬将军,后来娶了娇美伶俐的小妻子,被调教得知情识趣,哄人的时候好话也能说一箩筐,但也有自己的脾气,有些时候克制不住大男人性子,婧儿若娇娇啼啼的,他没有法子,她若露出刺来,他也要针尖对麦芒,就上回那一番争吵,实在是两败俱伤,日后再不能有了。 婧儿哭的难受,抽抽噎噎地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原先以为姜骥只是一时气急出门冷静一下,他一夜未归,她也一夜未睡,翌日她坐在家里盼了一天,从傍晚盼到深夜,他还是没回来,她又带着失望入睡,心里却更恼他了,他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第三日第四日,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她有些慌了,阿骥不是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就算赌气不回来,也会让金戈他们回来报一声儿,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她让人去郭家找郭夫人问,郭夫人带着孩子回娘家了,郭庆也没回来,她猜他是不是出门行军了,便让人去军营里问问,果然是出海去了,心里又担忧他的安危,又气他走也不打声招呼,一肚子郁气,吃也吃不香,谁也睡不好。后来收到了哥哥的来信,得知了大公主的动态,她心里忐忑的很,整日里胡思乱想,也没个能拿主意的人,折腾来折腾去,便把自己折腾病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病,就太医爱小题大做,给她开了些清心去郁的汤药,她嫌药苦,偷偷倒掉了,觉着她捱一捱就能捱过去,到底是不如从前健壮了,她这副破败身子,哪里还经得起折腾,原本是小毛病,拖成了大病,竟要卧床休养了。 姜骥听下人说起这些,狠叹了口气,不舍得责怪婧儿,只能骂她身边的人,“你们能不能尽些心,郡主还是孩子心性,身边离不得人的,不看着她吃完药你们怎么能放心?” 莲子几人连声告罪,是她们的罪过,婧儿被他逗笑了,为莲子她们开脱了几句,“什么孩子心性,哪有我这么大的孩子。” 姜骥无奈轻笑,她比他小十岁,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那个下马车需要他抱的小姑娘。 “快把药吃了,待你养好了身子,我往军中请几日假,带你去临安玩几日,你不是遗憾上回没走到西湖,没走过苏堤白堤么?我带你去走一遍。” 婧儿还拧着小性子,“不必你可怜我,你心里的疙瘩解了么?不来审我了?” “不审了,你既不想说,想必那件事情另你不愉快,那还说什么呢,何必挑起你的伤心事,我知你为人,你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我不当真,我们日后不要吵架了,夫妻之间吵多了伤感情,像这回的事情,再来几回,咱们再深的感情也要出裂痕了。” 他们之间本就有裂痕,那个孩子就是最大的裂痕,只是他们舍不得对方,一直尽力在修复那条裂痕,小心翼翼地维持这面镜子的圆合,每一次争吵,这条裂痕就会深一分,总有一天会彻底裂成两半,他不能让他们走向那个地步。 夫妻之道,婧儿比姜骥还清楚,这些道理还是她教给他的,可纸上谈兵容易,真落实到了日常生活中,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姜骥哄着婧儿吃完了药,看她睡下后,才去书房料理些事情,出门时糯米拦住了他,她想同他解释一下郡主和李玉麟的事情。 糯米是不知情事的姑娘,对日常琐事都迷糊,偏偏婧儿就喜欢她的实心眼,带在身边当妹妹养着,没有其他大丫鬟的本事,却比其他人更得宠。 糯米不清楚郡主以前的事情,她是从那串铃铛说起的,她去浣翠居时,梁上就挂着那串玉铃铛了,郡主断脚之后,玉铃铛换成了金铃铛,送铃铛的人便住进了郡主心里,她们都以为那人就是郡主的良人呢。后来王爷在郑州出事,世子受郡主所托去郑州救回了王爷,王爷回来后不久,郡主就和大驸马说清了,后来再没了联系,一直到出了国孝后,郡主就和您定亲了。 莲子在一边听着,简直要被糯米气死,这是在说些什么,郡主和李玉麟的事情,她说那么清楚干嘛,巴不得世子知道他们曾经情深义重么? 姜骥比这两个丫鬟都聪明,把时间线连起来,他就猜出大概了,也明白婧儿说的李玉麟不合适他很合适是什么意思,他很心疼那时四处无助向他求援的姑娘。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隔墙之嘴透风声 公主寻证审驸马 金童的信中提及了大公主的风波,向婧儿道明了原委。 大公主嫁给李玉麟后,过了一段省心的日子,李玉麟待她很好,和婚前没什么差别,大公主说不上多爱他,但也不讨厌,夫妻俩相敬如宾,常回宫里看望,出双入对的,在宫里一对父母看来,女儿真是没嫁错人。 大公主原也以为她没嫁错,日子就这样过着也还成,如果不是她和李玉麟去卫国公府给他的舅母拜寿听到了些风声,她永远都不知道,她的好姐姐曾经和她的丈夫有过一段情,有就有吧,为什么不告诉她?看着妹妹捡了她不要的男人当宝,她很得意是不是! 那日她去明家给明夫人拜寿,她不喜坐在夫人堆里应酬,便去寻她的堂姐毓嘉县主,也就是明家闭门养胎的大奶奶宇文妤,却在门外听到了堂姐和堂姐夫说话。 “没想到大公主嫁给了玉麟之后也很好,我原还担心他们合不来,当年玉麟对柔嘉郡主用情至深,柔嘉郡主和姜世子定亲后,他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险些耽搁了春闱,后来他求娶大公主,我还担心他是心中赌气刻意报复,如今看他们出双入对恩恩爱爱的,倒是我多虑了。” 宇文妤轻声说“婧儿姐姐是很好,大家都喜欢她,玉女也很好的,只是和她不熟的人不容易发现,相处下来就知道她的好了,是个真性情的人,表弟会喜欢她也是常情啊。” 大公主在门外听到了这些,仅剩的一只手掌握成了拳,阴着张脸走了。她不是没怀疑过李玉麟娶她的动机,他们以前无往来,突然间对着她大献殷勤,她只当他是那些想攀龙附凤青云直上的人,既能真心对她好,帮扶他一些也无妨,可她万万没料到,李玉麟曾经和姐姐有过一段情,大家都知道,就她不知道,没一个人告诉她,他们都把她当傻子耍是不是! 她也确实是傻,李玉麟和明钰姜骏林长玉他们才是一起长大的,她比他们小了三四岁,小孩子的友谊,小了三四岁就差很多了,他们从来不爱带她玩儿,她小时候不懂眼色,死皮赖脸的跟着去了几回,后来母后看不下去了,为她寻了年龄相仿的玩伴,她才渐渐退出了他们的队伍。 现在想想,当初她退出去,他们怕是要放爆竹庆祝了,终于少了个烦人精搅屎棍。她以前对李玉麟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姜骏对姐姐很热络,各家长辈都看好他们,原来,她那个优秀完美的姐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裙下之臣呢?他们一群人一起玩到大,婧儿比林长玉更温柔,比婷姐儿更漂亮,一同玩耍的小男孩会喜欢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怎么就没想到? 大公主心中堵着口气,忍住了没在卫国公夫人的寿宴上发作,寻了个身子不适的由头先回府了,一回府就直奔李玉麟的书房翻箱倒柜,女子的直觉使然,她觉着李玉麟的书房里一定有苗头的。 李玉麟的书房很整齐,桌案上摆了一些公文,她没理,她着重翻那些字画,画缸里插的,墙上挂的,都再平常不过,她目光到处巡视,看到有一口大箱子上了锁,让书房的洒扫下人来开锁,下人说他没钥匙,开不了,大公主便让人将锁撬了,大箱子打开来,里头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旧风筝,被烧过的鹅卵石子,断成三截的玉镯,断了线的珍珠项链,还有两串风铃,一串玉的一串金的,还有一幅画。 大公主把画打开来,画上画的是两个小孩子坐在紫藤花丛里玩耍,那是她很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游戏她也参与过,只是她已然忘了这副场景,看着这副画,她猜这画上两人就是李玉麟和婧儿小时候,但她没有证据。 紫藤……她想到了浣翠居里精心修理养护的那架紫藤花桥,郡主府也有一架,国公府的寄云堂也有一架,她那个清雅至极的姐姐,不爱浓香艳色的花朵,只爱这些零星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她以前也是欣赏态度居多,觉着是怎样玲珑心肝的女子,才能将这般野生野长的小花小草打理得这般精致,她这样的俗人,也只能种满园的牡丹海棠欣赏一二了。 大公主把这个箱子拿走了,敲打了书房的下人不要声张,等李玉麟什么时候发现了,自然会来问她。 李玉麟没在国公府多呆,听闻大公主身子不舒坦,他拜完了寿,连酒席都没吃便赶回来了,一回府便直奔明珠馆,见大公主坐在窗边,上前执住她的手,问她“哪里不舒坦?可传太医来看了么?是不是近来换季,你不太适应?” 好一副深情郎君的面孔,当初也就是这副模样骗到了她,也骗过了父皇母后,让他们以为他是良人。 “无甚大碍,就是那儿人多气闷,我有些喘不过气了,便先回来,你怎么也回来了,你不是常说舅母待你如亲子,她的寿宴,你怎能缺席。” 演戏嘛,谁不会呢。 “心意到了就成,舅母不会怪罪我,倒是你走的突然,舅母还有几分担心,让我回来看看,还难不难受?” 大公主摇摇头,“气透顺了就好,这窗边真舒坦,有风有水有花有树,我能在自个儿坐一天。” 帝后为长女精心修建的公主府,无一处不美,尤其是主院大公主的起居之所,风水气候都是最适宜的,冬暖夏凉鸟语花香,住在这儿如活在梦里。 明珠馆东窗外种了一小片鸢尾花,紫的黄的都有,大公主看着这片花地,思绪慢慢飘远,说起了她闺中的事情。 “这鸢尾花鲜艳,和凤仙花一样,是做蔻丹的好材料,母后常爱捣弄这些,可惜我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让她扼腕不已,还好姐姐玲珑剔透,尽得她的真传,她常说,姐姐更像她的亲生女儿,我才像是抱来的。” 李玉麟把她揽入怀中,说“在母后心里,你姐姐再好也比不上你,你再不好也是她的宝贝,你可别吃姐姐的醋。” 大公主轻笑“怎会,我都明白的,还庆幸有姐姐能堵她的嘴,要不然她这满腔的心思都寄托到我身上,我又成不了钢,母女俩都难受。” 李玉麟轻轻嗯了一声,她闺中的事情,他不曾参与过,如今只能默默听着。 “母后最喜欢牡丹花,万花之王雍容华贵,受她影响,我也喜欢牡丹芍药这类艳丽的花朵,婉婉喜欢兰花,芬芳扑鼻又清雅高洁,她倒有几分姐姐的影子,不过也比不得姐姐别致,在她看来,梅兰竹菊那些都俗气了,喜欢的人那样多,她偏要喜欢一个旁人都不屑一顾的,便没人和她争了,你猜是什么?” 李玉麟说“我猜不出来,该不会是什么无名小花小草吧?” 大公主笑道“差不多,是我们坤仪宫的后院里墙脚长出的红色小花藤,叫茑萝花,你认识么?姐姐喜欢把它们缠在秋千上,很好看,只是这花小小的,又是野生野长的,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姐姐偏偏喜欢的紧。” 李玉麟也笑,“那她确实雅致,我听说她住的地方种满了紫藤,还以为她最爱紫藤花呢。” 大公主靠在他怀里声音阴冷“所以,这就是你书房那口箱子里藏了一副紫藤画的原因?”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舌灿莲花护旧人 公主心苦意难平 屋子里如死般寂静,大公主靠在李玉麟怀里,能真切感受到他听到这话时身躯一震,她慢慢坐起身来,目光阴冷不带温度,丫鬟把那口箱子搬过来,把里头的画抖出来,李玉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苍白。 “既然对她用情至深,至今不能忘怀,又为何娶我?” 为何?已经娶不到她了,那么娶谁都可以,既然谁都可以,挑一个对他有利的更好,还有人比大公主带来的助力更大吗?而且,娶了大公主,他又能见到她了。 “玉女,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一些零碎玩意儿,下人随手堆在角落里的,你若看了不舒服,扔了烧了都好。” 他没法再掩饰那段时光,那样只会让他在大公主的犀利目光下狼狈逃窜无所遁形,还不如就承认了,谁年轻的时候没几丝悸动呢? “你舍得?藏了这么多年,她都嫁人了,你还好生收着,这些是什么,这镯子,这项链,都是你送给她的?后来她嫁人了,便都给你退回来了?你却还当宝贝收着,这到底是多深的情谊呐!” 大公主话音锋利,如一把利刃划开他心里已经结痂的地方,把疤掀开,血淋淋的真相又回来了,痛得他几近窒息,面上却不能有半丝松动,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玉女,你也知道你姐姐很优秀,当年我们那些人一处玩耍,除了你们本家几个男孩子,其他人谁没对她动过心思?阿骏打小就爱往她身边凑,把长大娶她的话挂在嘴边成口头禅座右铭,林长安也曾经有些想法,还偷偷求林长玉牵线,我嘛,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我没他们胆大,不像姜骏大咧咧的把自己的私房钱匣子送给她挑拣,被退回去了也不恼,我偷偷备了些小礼物,想拿去哄她开心,看到姜骏围在她身旁献殷勤,又止步不前了。 这一腔少年心事,我也没向谁提过,这些东西只留着做个念想罢了,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你若介意,随你怎么处置。这么些年过去,当年信誓旦旦要娶她的阿骏娶了阿玉,总是跟着堂姐来玩耍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林长安也成家立业了,婧儿嫁了比她大十岁的姜世子,成了阿骏的大嫂,而我娶了你,成了她的妹夫,当初哪能知道现在的事情啊,若我知道,当初就对她身旁那个矮敦敦的胖丫头多几分耐心,常带着她玩儿,她和我亲了,如今我便舒坦了,是不是?” 他说的真好,坦坦荡荡的,话语间全是对儿时玩伴的回忆,不带半丝旖旎风月,大公主险些就要信了。 “为什么婚前没有告诉我?” “这也要告诉你?我都忘了这事儿了,哪能刻意想起来再告诉你?而且我怕我说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儿跑了怎么办?” 当年他和婧儿的事情很隐蔽,只有金童夫妻俩知道,不可能是他们透露的,那是谁还呢?大公主在明家中途退席,一回府就搜他的书房,是在明家听到的风声?他忽而想到一桩旧事,当年婧儿和他决绝,他失魂落魄回家,后脚明钰就来找他查问了,是他。 任李玉麟巧舌如簧,大公主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很难根除,若是恩爱夫妻,被他这一番解释哄慰,说不得就心花怒放揭过不提了,可他们并不恩爱,她不爱李玉麟,原本以为李玉麟是真心爱她的,她还愧疚自己不能回报以同样的爱意,便对他好一些,弥补情感方面的缺失。 原来,李玉麟也不爱她,那正好,什么相敬如宾假面仙侣,他们也不必装了,和离倒不至于,李玉麟洁身自好,没什么毛病能让她挑,在外头也拿的出手,她需要一个这样的驸马来堵父皇母后的嘴,若和他和离,父皇母后又要再给她挑夫婿,还不知道会挑到个什么样的歪瓜裂枣来恶心她呢。 后来大公主就对李玉麟没有好脸了,任李玉麟怎么献殷勤表关心,她都不动容,也不许他再进她的房门,两人分居两院,公主府的下人她都敲打过了,不许透一丝风声出去,李玉麟还是会陪着她进宫请安,让父皇母后欣慰女儿嫁了良人,她也会陪李玉麟走他那边的亲戚,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琴瑟和鸣的夫妻。 后来宇文妤来找过她,为着那日的事情来道歉,“我不知道你在门外,你……我们只是随口说说,实则我们对那些事情也不清楚,就是胡乱听了一耳朵,可能压根儿就没那事儿,你别当真,有什么话和驸马好好说,可不要被旁人随意几句话便影响了。” 大公主不是傻子,宇文妤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伎俩如此拙劣,真是看准了她是个草包,非要把事情做的如此明显,怕她看不明白么? “噢,那事儿啊,我当时听你们说话,真是气坏了,驸马竟敢骗我,事后我问他,他也承认了,说那只是小时候的事情,大家一起玩,我姐姐又那么好,讨男孩子喜欢也是常情嘛,小时候姜骏还天天围着我姐姐转呢,驸马以前有这些小心思也无可厚非,要怪只能怪我比他们小几岁,姐姐初露风姿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驸马看不到我也是常情,现在姐姐都嫁人了,驸马也娶了我,以后他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行,姜骏不也娶了林长玉嘛,也没见她整日里争风吃醋呀,还是和我姐姐亲亲热热的。” 既然希望她做草包,她便如他们的意,想让她成为他们手里的刀,也不看自己的斤两! 宇文妤一阵无言,干笑几声“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婧儿姐姐虽不是你的亲姐姐,但一直都对你好,当初你和驸马定亲时,她选择了隐瞒,想必也是为了你能幸福,你可切莫因此和她生分了。” 大公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是自然。” 宇文妤走后,她想想还是气不过,这些都是她的亲人好友啊,为什么要这样骗她!她去祥郡王府找了哥哥,哥哥说他倒是知道,是李玉麟单相思婧儿,他当时只感慨自家有女初长成,引百家来求,更加守紧了婧儿,不叫自家的玉白菜被外头的野猪拱了。结果他守住了身边这几个,却被姜骥这头外来大野猪拱了,真是让他扼腕呐,早知道还不如成全李玉麟呢。 是以后来李玉麟求娶他另一个妹妹,他也没拦着,同窗多年,李玉麟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玉女嫁给了他会很幸福。 大公主听着哥哥的解释之词满心悲凉,他们都尽力把这件事情当个儿时玩笑揭过去,决口不提宇文婧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的角色,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 她真嫉妒那个姐姐,所有人都喜欢她,嫁了个老鳏夫丈夫,人人都说她吃亏,等着看她的笑话,结果人家愣是把日子过的有声有色的,除了失子那一遭算是挫折,旁的姜骥真是把她宠到了骨子里。 她偏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当真情比金坚,在知道妻子曾经有过一个竹马恋人还刻意隐瞒他之后,骄傲了几十年的姜世子还能不能一如既往爱重他的小妻子。 。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积怨多年一朝发 假面姐妹难亲和 婧儿的病养了几日便好了,她那就是心病致身病,姜骥回了她身边,和她说开了,夫妻俩又恩爱如初,她便病去如抽丝。 她毫不避讳地把金童写给她的信给姜骥看了,既然要坦白,就坦白的彻底,姜骥也从糯米口中听说了他们的过往,再看到这封信,更加心疼她的不易,他们兄妹俩出身尴尬,金童又不是天纵奇才,要想谋那个位置,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努力,而金童又不够努力,倒要婧儿为他细细谋划,连自己的心上人也放弃了。 不过若金童够强,还要他做什么呢?婧儿当初可不就嫁李玉麟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姜骥让婧儿回封信给大公主,和她叙叙姐妹情,既然大公主送了支簪子来,她便也回些钗环首饰,金童和李玉麟都为她开脱了,她自个儿更不能承认,日后旁人再拿这事做文章,大家都算是过了明路了。 把信送出去后,婧儿就没管这事了,玉女既然没闹起来,想必有自己的想法,日后也不会多提,只是哥哥和宇文钦的争斗似乎愈发激烈了,宇文妤嫁给了明钰,为宇文钦冲锋陷阵,而她和姜骥却远在泉州,远水救不了近火。 婧儿悄悄看了眼姜骥,他当初带她来泉州,除了想建功立业,带她出门散心之外,还有一个是想避过京都的是非吧?镇国公爱惜羽毛,不轻易参与夺嫡之争,而她嫁给了姜骥,姜骥又爱重她,他怕夹在本家和妻族间左右为难,也坏了夫妻情分,干脆带着她远走,过几年再回去。 婧儿叹了口气,人各有志,她也不能勉强姜骥做哥哥的马前卒,她婚前倒是满心壮志,想着嫁给姜骥以后,该怎么给他吹枕头风,让他帮哥哥谋划,结果她壮志未酬,自己先出了事。孩子的离开让她看开了许多,她还是很爱哥哥,也很爱姜骥,但她更爱自己,哥哥如果夺嫡失败,她会收留他保护他,但让她牺牲自己的小家去为哥哥的大事铺路,她做不到。 现在想想,哪里是她要策反姜骥,是姜骥把她策反了吧,她当初可是把余生都寄托在哥哥身上,连终身大事也能拿来做筹码,如今却舍不得了,哥哥会不会怪她自私任性坏了他的大事。 八月份秦家有个宴会,给婧儿也下了帖子,婧儿说她身子不舒坦,不去。她还记着月前那事儿呢,她和姜骥闹点小矛盾,秦镐便趁机把姜骥派出去,姜骥让秦镐夫妇转告她一声,结果这夫妻俩倒是瞒的死死的,让她担忧了一场,还把自己折腾病了。事后秦夫人送了歉礼来,说秦镐事忙,忘了,她嘴上应着没事儿,回头就把东西都赏了下人,她就是记仇了,真瞧不上这夫妻俩的做派。 她也是从这回明白了,多少人想看她和姜骥分道扬镳呢,从她嫁给姜骥起就不被人看好,当初那个孩子没了,多少人翘首以待等着看两家大戏,结果她哭过闹过,还是和姜骥和好了,他们很不满意是不是?这些人就是心思坏,自个儿过的不好,就看不得旁人好,她偏要让这些人看看,她和姜骥就算没有孩子,也恩爱的很。 与此同时,大公主在京里收到了婧儿的信,说从哥哥的信里知道了这些风波,让她不要介怀,都是儿时的事情,如今大家各自嫁娶,合该各过各的日子,又站在一个姐姐的立场苦口婆心地劝说,说她从小性子要强,如今嫁了人,该软的时候得软,不要老和驸马置气,夫妻间争吵多了伤感情。信中还提及了她在泉州的日常,沿海风情多美好,得空让驸马带你来玩,我招待着。最后问候了所有人安好。 与信一起来的还有一箱子沿海风物,多是些珠贝特产,也有海外的洋玩意儿,总之都极精美的,相比之下她送去的那支簪子倒是小家子气了,无论外在价值还是内里含义。 宇文婧还和小时候一样,从来喜欢用自己的温柔贤惠来包容她的娇纵跋扈,以德报怨,彰显出这个妹妹是如何的不济讨人嫌,可不是嘛,有了这么个完美的姐姐对比,所有人都暗地里嘀咕,柔嘉郡主更像帝后的亲女。 可她再像,她也不是,我再不像,偏偏就是。 大公主让人把这箱东西抬进宫,和父母妹妹一起赏玩,进了宫之后才知道,原来宇文婧另送了东西来宫里,送给各人的标了签子,都是按着各人喜好需求送的,送到公主府的是单给她的。 大公主自嘲一笑,这份玲珑心思她真是比不得。 皇后感慨女儿嫁人后更懂事了,得了好东西还知道带回来孝敬父母,让人做了许多女儿爱吃的饭菜,留她在宫里住几日。大公主留下吃了顿饭,下午便出宫了,说怕驸马惦记。皇后一边感慨女儿外向,嫁了人就不恋家了,一边又庆幸女儿女婿情浓,早些让她抱个外孙才好,燿哥儿兄弟俩虽然可爱的紧,毕竟不是她的亲孙儿。 从皇宫出来后,时辰还早,大公主不想这么早回府,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她一身盛装,身旁奴仆成群,大半日的在街上逛实在不像样,周围百姓看到她都避着走,怕冲撞了贵人。 她也觉着没意思,让下人退开些,不必这么多人跟着她,都去马车旁候着吧,她就在这街上走走,走累了就回去。 下人不放心她,留了两个身手不错的侍卫跟着她,还有两个大宫女陪着,不能再精简了。 大公主思绪茫然目光涣散,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着呆呆愣愣的,身旁有一白衣公子翩然而过,头上带着斗笠帷帽,步履轻快衣带飘飞流风回雪,帷纱掠起时大公主眼角余光瞥见他精美绝伦的半张脸,立刻似惊了神一般站定,停顿片刻后猛然回头,那人已经拐进了巷子里,她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进了那条巷子,却不见那袭白衫了。 月牙紧紧扶着大公主的手臂,怕主子走散了,问她在找什么?她说,“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衫的人?” 月牙和星子对视一眼,说“看到了,大半日的穿一身雪白,还戴着斗笠帷纱,裹得严严实实的,瞧着是个怪人,公主要找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吧。” 大公主心头惊疑,刚才那个人是……虽然只看到半张脸,还不真切,但觉着真好看,还有几分熟悉,她以前见过么? () 。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惊鸿一瞥乱心曲 深巷几许寻故人 月牙和星子半哄半拽把主子带走了,她们是大公主出事后才到她身边来的宫人,凡事多为主子考虑,不是那等阿谀奉承之辈,绝不让主子去沾染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回公主和驸马的风波,她们没有禀告给皇后娘娘,是因为她们也觉着这不是什么大事,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大家都知道,只是顾忌着公主善妒,没敢告诉她,果然公主如今知道了,就不得了了,至今还对驸马没个好脸,驸马对公主的好她们看在眼里,是公主不喜欢驸马,所以抓到了一点苗头就大做文章,她们还为驸马委屈呢,若是告诉了皇后娘娘,恐怕娘娘护女,又要诘难驸马,到时把好端端的姻缘搅散了,难道让公主再嫁么? 大公主回府后,晚上还在想这个白衣人的事情,越想越觉着熟悉,她甚至代入到了某个确切的人身上,如果真的是他,她一定要找到他!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她便恨不得立刻实施,翌日她早早起床,说今日要去祥郡王府串门,看看她的侄儿们,她给月牙和星子交代了别的事情,让云影和霞光跟着她出门。 月牙星子心底打了个突儿,偷偷和姐妹们交了个底,如果公主要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们一定要拦着。 云影霞光两人便警惕起来,跟着公主出门后,果真是去祥郡王府的,王爷不在家,王妃带着两个小公子招待公主,还把后院两个庶女也带了出来让姑姑瞧瞧,周宁同她说“你这样喜欢孩子,何时生一个自己的才好,父皇母后定然要宠到天上去。” 大公主垂着眸子笑意浅薄,恐怕是没有这一天了,她不想生孩子,更不想生李玉麟的孩子。 在祥郡王府吃完午饭后,她早早便回府了,只是走到朱雀大街时,她又说要下车逛逛,时辰还早,那就逛呗,可她不逛那些繁华店铺,却往那僻静的巷子里走什么? 大公主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似在寻找什么,云影霞光拦住她,“公主,这地方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看的呀,咱们去街上逛,街上热闹。” 这要是断手之前的大公主,哪里热闹她就往哪里钻,这种鸟不拉屎的穷巷子她几时踏过贵脚?从她断手之后,便远离人群,冷冷清清的,这样的巷子她倒是喜欢。 大公主没理会她们,径自往巷子深处走,耳边隐约传来唱戏声,她循着戏声一路走,到一家小院门前停下,门上挂了牌匾闲梦居。倒不像是一处民宅。 大公主让人去敲门,云影她们劝阻她,“这宅子建在胡同巷里,周围都是普通人家,就这家古怪,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您还是不要贸然上门吧?万一里头有什么不正当的营生,对公主不利怎么办?” 大公主受够了这群人忠言逆耳,“我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这么怕死,你们回去!” 她们哪能回去呀,龙潭虎穴也得陪主子去淌,皇后指望下人来管束她的女儿是不能了,再怎么尽职的忠仆,也还是仆人,说话做事束手束脚的,她们能做什么主。 跟着她们来的侍卫去敲了这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个俊俏的小童,看着十一二模样,穿着一身青布衣裳,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大公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道这户人家道是雅致,连看门的小童都长的好。 小童歪着头问来人“夫人有何事?” 大公主回他“我方才听到有戏声,是你们家在唱戏么?” 小童点头,“唱戏的是我们家的小琳琅,她嗓子可好了,夫人要来听戏么?” 大公主点头,抬脚就欲进去,云影想说话,大公主利眼一瞪,她便闭上了嘴,心下迅速做了决定,让霞光回去找人,把这座宅子围起来,她和两个侍卫陪着公主进去,若里头有什么危险,他们定要誓死护住主子的。 大公主跟着这小童进了他们家,里头九曲回廊亭台楼阁轻纱飞幔,竟是不分前后院的?她心下有些疑惑,觉着这户人家真奇怪,一般人家就一亩三分地,当然也不分前院后院,各人一间房住着便算宽敞了,可看这户人家的建设装扮,不像穷苦人家,而且沿途还有丫鬟小厮走动,个个都容貌佚丽,这是什么人家,连下人都生的这样好看,她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她上回看到的白衣公子,极有可能就是这家的。 这处宅院不算大,估摸着也就三进,就是房屋设计的错落有致,又兼回廊抱厦曲折弯绕,便觉着地方很大,实则走几步脚就走完了,小童带着大公主到了湖州亭,里头一位身着戏衣行头的粉旦在唱牡丹亭,作的是杜丽娘的妆扮,亭子里还坐着一人在拉胡琴,一袭白衫,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么? 隔着纱幔她瞧不真切,便上前几步撩开纱幔来,惊了里头戏曲相和的两人,那白衣人偏过头来,脸上赫然戴了一张银色面具,从额头盖到鼻梁,但从他露在外头的樱色薄唇和瓷实尖挺的下巴来看,他的面貌该极佳才是,为何戴着面具呢? 大公主呆望着白衣人,亭中两人也看着她,还是守门小童先说了话“兄长,这位夫人要听戏。” 大公主看向小童,兄长?原来他们不是主仆,是兄弟呀,是了,谁家看门的下人如此秀气。 白衣人勾唇浅笑,“夫人请坐,玉致去上茶点来,夫人想听什么?寒舍简陋,可会扰了夫人兴致?”说话的声音酥软喑哑,带着几分慵懒之意,大公主心里一颤,面上掩住了神色,就在亭中坐下,说你们方才唱的就挺好。 这二人便继续动工,一人拉琴一人唱戏,比起她以前看过的大班唱戏,吹拉弹唱生旦净丑百花齐放,这大概是她听过最寒掺的戏,但她半分不嫌,这戏里唱了什么她也没注意听,一双眼睛都盯在拉琴的白衣人脸上,她想看个究竟。 一曲终了,大公主回过神来,夸他们唱的好,让下人赏,出手很是大方。白衣人便对着她鞠了一礼,杜丽娘对着她福了一礼,大公主才惊觉,这小旦眉目如画身段玲珑,竟是个女子?讲究些的戏班子不会让女子上台,但民间有些杂耍班子会招女学徒,大公主知道这事儿,可她还真没看过女子唱戏,唱的倒是不错,但一想到这两人戏曲相和如此默契,想必是老搭档了,说不得朝夕相处练习曲目,她这心里竟有些不舒坦。 。 。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身着白衣未必白 浮世皆浊怎留清 大公主在闲梦居坐了许久,将白衣人查户口一般细问了一通,得知他是金陵人士,家中原本经营了一个戏班子,后来遭逢战乱,一家人飘零破碎,他带着家中仅剩的几个小学徒一路逃亡四处飘荡,终于等到战乱平息后才回了金陵,却发现物是人非,家人已不在此处,他们家的老宅也被旁人占了,地契房契早在逃亡途中遗失了,他也无法证明那是他家的宅子,干脆离了那片故土伤心地,来到京城定居。 白衣人姓聂,单名一个阳字,字明朗,小琳琅便是他家中原本的学徒,战乱起时她才七岁,是被班里从牙行买来的,见她性子伶俐嗓音清脆,便教她唱戏,结果她还没学会,班子便散了,跟着少班主到处逃亡,还好少班主没遗弃她,带了她十来年,如今到了京城定居,少班主又在筹备开班子的事情,只是人手不够,小琳琅年岁大了,不能让她唱一辈子戏,聂明朗打算让她教一教年轻的小学徒,等他们能登台了,便准备一份嫁妆将她嫁出去。玉致便是后来在路上收留的孩子,聂明朗也想教他唱戏,但玉致喜欢读书,脑子也聪明,是根读书苗子,聂明朗便送他去学堂读书,他们没有入贱籍,只要有良民户籍,还是能读书科举的。 他说的洒脱,大公主问他“人人你都安排的这样好,你自己呢?怎么打算的?” 聂明朗粲然一笑“我就打算开个戏班子,能把祖传的活计传下去,便算对爹娘有交代了。” 大公主心下有些不虞,她觉着聂明朗不该只屈才做个戏班子的班主,他明明可以另谋出路的。 “既是你家祖传的活计,想必你自幼耳濡目染,于戏曲一道上天赋极佳,可能唱一段给我听听?” 这个小琳琅唱的便很不错,她的戏是聂明朗教的,想必聂明朗的唱腔更加惊艳。 聂明朗沉默片刻,道“我路上受了些波折,伤了嗓子和脸,不能再唱了。” 大公主蹙眉,盯着他的面具想一探究竟,说伤了脸有待考究,伤了嗓子?她听着他的嗓音很好呀,甚至远比一般人更加酥软,哪里伤了呢? 毕竟是初次见面,大公主又未表明身份,便不好强人所难,问他们可是定居在此处不走了?她日后得空还来听。 聂明朗表示欢迎,还展现了生意人的面貌“我们初来此地无甚名气,班子开在这犄角旮瘩里,也没人知道,夫人若觉着好,日后能带几位好友来听,也给我们打打招牌,明朗感激至极。” 大公主轻笑,她倒宁愿他们没名气,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只唱给她一个人听。 大公主在闲梦居坐了大半个下午,回府时正好碰上李玉麟下职回来,李玉麟想同她说几句话,她冷着脸走了,今日见了潇洒不羁又至情至性还带几分沧桑怅然的聂明朗,更加不屑李玉麟这般心思深沉汲汲营取之人。 云影霞光回府后便和星子她们商量了公主今日的行程,大公主让人去查聂明朗和闲梦居的底细,月牙主动揽下了这桩事,将查到的事情大公主报备了。 “聂明朗曾经是金陵极负盛名的昆曲大家聂家班的少主,后来我朝伐陈,金陵历经了混乱的几年,聂家班便散了,聂明朗这几年的行踪成迷,闲梦居那些人是一个月前才搬来京城的,据说,他们不仅仅是做唱戏的营生……” 月牙适时吞吐,等着大公主来问,大公主便问了,“他们还做什么营生?” “说出来都怕污了公主的耳朵,闲梦居其实是一家暗娼馆,您瞧那宅子的格局,里头装扮轻薄风流,还不分前后院,一群人都是年轻男女,个个相貌不俗,就算不是那种营生,年轻男女群居混住成何体统?听说他们才来京城月余,在京中权贵圈里就已经小有名气了,我们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上回她没去,但听云影她们说起,就觉着不对劲,正经人家哪会是那个样子,就算是唱戏,荣喜班也比那正经多了。既是做那种营生,便说得过去了,否则他们这群人,当年历经战乱,人家逃难都面黄肌瘦的,就他们还光鲜亮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又要过好日子,可不就得做那种营生了,呸,恶心。 大公主蹙眉咬牙“你们查清楚了吗?真是那样?那聂明朗看着是个有担当的男儿,还有几分侠气,怎么会……” “公主!以貌取人是最要不得的,他们做那行的,长相气质是最要紧的,尤其聂明朗伤了脸,更加要注意身姿气韵,又要沽名钓誉,才有人追捧,您可别沾这样的人!” 月牙她们几人也跟了大公主几年了,还不知道她的德行么?断手之后虽然冷清了许多,但本性没变,一见着长相惊艳之人便挪不开眼走不动道了,她是没见过那聂明朗长什么样儿,听云影她们说是戴了张面具蒙住半边脸,一身白衣气质卓绝,看不到真容倒更引人遐思,难怪公主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呢!可公主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驸马出身世家惊才绝艳内外兼顾,又待公主极好,不比那等肮脏玩意儿强千百倍麽?不晓得公主是什么眼神儿。 不管公主是什么眼神什么心思,她们都得看紧了,把一切不该窜出的小火苗扼杀在摇篮里,那闲梦居公主不能再去第二回了,若公主真要和他牵扯,她们便要禀告皇后娘娘,在公主闹出丑闻之前先斩草除根,这种腌臜地方本就不该存在。 大公主心里也有思量,她觉着光凭月牙她们片面之言不靠谱,还是得寻机会亲自去问问才成,但是月牙她们已经起了警惕心,日后怕是要紧看着她了,真是,一群下人,管的也太宽了,倒让她束手束脚。 大公主毕竟年岁长了,曾经又吃过大亏,当年若不是她把忠言逆耳的秦嬷嬷绊倒至卧床休养,无人管束便肆意妄为,哪会落得那个下场,她的断手至今每逢阴雨冷天还会隐隐作痛,在提醒她曾经的年少轻狂,如今长了记性,对身边人的劝谏也听得进几分,该怎么做,她自有分寸,若聂明朗当真如此不济,任他是潘安再世,她也不会多看一眼,若是为生计所迫有难言之隐,她倒是可以帮扶一二。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燕城风雪阻归人 少年夫妻心相印 晚来风急,天阴房低,嘈嘈切切的雪籽簌簌而下,惊得路上行人快步赶路寻避风雪之所,林长玉裹着毯子坐在百叶窗边的罗汉床上,手里捂着个手炉,窗边开了条缝,呼啸的寒风往里吹,冻的她不敢抬头,却悄悄支起一只眼睛看窗外,心中担忧姜骏怎么还未归家,这天都黑了。 燕城的冬日来的比京城还早些,才十月末就已经有雪了,她不敢出门,外头风雪如利刃,能把她的脸刮花,屋里烧了地龙倒是不冷,但呆久了气闷,得开门窗透透气,这时候她便要裹得严严实实的,怕风雪伤人。 她坐在屋里尚这般难受,姜骏在军营里,风里来雪里去,原本也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富贵公子,来燕城之后糙了许多,夏日里晒得乌骨鸡一般,冬日又冻脸冻手,唇上裂口子,她总是会给他涂脂膏,但不管用,那些脂膏是她坐在屋里不受风霜涂来养护肌肤的,可经不住姜骏去外头打滚,她便让大夫配了治冻伤的药,给他涂脸涂手涂耳朵,让他带一些在身上,白日里洗过手后立刻补上,最好就不要沾冷水,巡逻站岗时记得戴手套。 她说是这般说,可姜骏做起来不容易,他在军营里又不是坐营帐的,哪有这样讲究,去岁初来燕城时,看到姜骏被冻伤结痂的耳垂和手指,她心痛得直掉眼泪,怨怪公爹太偏颇,让姜骥去泉州繁华之地,却让姜骏来北疆苦熬。 姜骏倒是不怕苦,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这才是军旅生活,阿玉羡慕大哥去沿海,也未必有那样好,沿海的日头可比燕城的毒多了,大哥每日在码头甲板上练兵,偶尔还要带军船出海,去一趟便十天半月,吃喝拉撒都在船上,洗澡用海水,一身的鱼腥味儿,若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怕要洗出一身疹子来,他们皮糙肉厚打磨惯了,倒不在乎这些。他们都是将帅世家的子弟,都明白只要是从军,并且是恪尽职守渴望建功立业的,无论去哪里都一样苦,若只是世家子弟去军营镀金的,那么无论去哪里都一样舒坦。 林长玉心中泛苦又欣慰,阿骏真是长大了,他从小就嚷嚷着要做大将军,她多数时候是打击嘲笑他,说你又比不上你哥哥英武睿智,又没有金童聪明,还比不上明钰和宇文钦沉稳踏实,就你这咋咋呼呼的模样,还想当大将军呢,用我爹的话来说,就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人不大口气不小。 每回她这样打击他,他便气得跳脚,和她争论不休,现在想想,难怪他从小就更喜欢婧儿,婧儿就从不打击他,他说想当大将军,婧儿便笑着鼓励他,说你一定能行,还送他小刀剑练手,再大一些便给他送枪缨剑穗,而她只会和姜骏呛声,他说什么好,她必要说不好。 实则她也不是真的就看不起姜骏,她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婧儿已经是温柔解语花了,她若也乖乖的,定会被婧儿的光芒掩下,她又没有婧儿那样聪明细致面面俱到,届时就会像无忧一样沦为婧儿的陪衬,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婧儿是温柔解语花,她便做带刺野蔷薇好了,总之让他不能忽视。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欢喜冤家,成婚后怕也是三天两头吵闹,可他们成婚后偏偏琴瑟和鸣不曾红过脸,因为他们都长大了,姜骏懂得何谓责任,娶了青梅竹马的姑娘为妻,怎么能辜负;林长玉也懂得温柔体贴,这是她从小就想嫁的人,如今终于美梦成真,怎能不好生呵护。她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泼妇,以前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刻意和他唱反调罢了,成婚之后只有他们二人,她也不必再和谁比,自然不吝温柔。 婚后两人多的是促膝长谈的时候,姜骏知道了林长玉的小心思,笑她笨,“你若是和婧儿一样温柔体贴,我一样喜欢你,哪还来那么多口角呀。” 林长玉便不乐意了,“一样喜欢我?那若是我们都想嫁你,你可娶哪个呢?” 谁还不是个醋坛子呢,林长玉以前就没少吃婧儿的干醋,只是那时大家都一起玩耍,也没有谁和谁是过了明路的一对,谁喜欢谁便公平竞争,她先认识姜骏,但姜骏偏偏就更喜欢婧儿,她心里气苦,却也没立场发作,只能努力把他抢过来,可不就成功了!不过这也要归功于婧儿心不在姜骏身上,若婧儿也执意要嫁姜骏,她还真没什么胜算。 要不怎么说姜骏是情场高手呢,这时候便体现出来了,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自然是娶你了,你也知道你以前胡搅蛮缠啊?可你再怎么胡搅蛮缠欺负我,我可真恼过你么?哪回你动怒了不是我作揖赔笑脸哄你回来?我喜欢婧儿是因为她温柔贤淑善解人意,谁不喜欢她呢?可你这么刁蛮任性,我还是喜欢你,这才是真爱呀,就是……我喜欢婧儿是因为她很好,而你一点都不好,我还是喜欢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若你以前就和婧儿一般温柔体贴,我只有更喜欢你的,哪还看得到她呀,咱们两家的长辈又有情分,说不得就给咱们定了娃娃亲,到了年纪就成婚了,哪还能耽搁这么多年。” 林长玉被他一番话哄的晕头转向,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却还是要拾起派头“你说谁一点都不好?” 姜骏笑着揽过她“我是说站在路人的角度来看,婧儿比你好许多,实在是你不太爱惜名声,而我和你们一处长大,自然知道你们各有各的好。” 其实他现在还是觉得婧儿比阿玉好,但成家过日子么,不是哪个好就娶哪个,万一好的那个不适合他呢?而且他知道婧儿心气高,从她盘算嫁给大哥成了他的嫂子后,他心中便有了些隔阂,他不想把任何不好的词汇套在婧儿身上,只能说人各有志,他信奉脚踏实地往前走,婧儿可能更想走捷径,即使这条捷径上布满荆棘。 林长玉哼哼嗤嗤的,虽然姜骏和婧儿不曾发展出什么,如今也各自嫁娶,还成了叔嫂,但这壶醋够她喝一辈子了。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举家出游遇险难 阎王何劳收稚儿 秋日里江南织造局送了批料子来,皇后留了一份给后宫的女眷,其他的都分给了亲眷命妇们,祥郡王府也得了一批。 王妃把后院的女子叫来,让她们来挑拣几件自己喜欢的,她给王爷和两儿儿子留了,府里也只有他们要穿男装,自己便留了一件石青鸭羽绒布和一匹大红色的翡花棉,其余的都让后院女子去挑拣。 这些女人么,除了争王爷宠爱,也就能争这些俗物了,范侧妃最爱艳丽物事儿,里头几件银红火红的料子她都喜欢,鹅黄嫩粉的她也爱,说给二姑娘做衣裳穿,秦侧妃也是半点不让的,说大姑娘也要穿,两个娃娃都才学走路,竟不知她们要给女儿做多少衣裳。 这两人谁也不肯让,王妃未免让这些俗物伤了姐妹情分,便谁的没给,将东西都送去了泉州,给郡主做衣裳穿,范侧妃和秦侧妃每人得了五百两银子,让她们自个儿去买中意的。 两人都没得好,瞪了一眼各自走开了,范侧妃得宠,当天晚上就向王爷撒娇,自然会有更好的料子上身,秦侧妃便回娘家哭诉,过几日泰宁候世子便找王爷喝酒,她也得了好料子。 王庶妃和无忧乖觉老实,王妃心疼她们,也另补偿了好东西,人人都开怀。 十一月惠国寺有个佛会,是由清渺方丈主持的,金童带着家眷去捧场,把燿哥儿兄弟俩也带去了,让他们去沾沾佛气,两个女儿还小,金童便没带,他还要去给早夭的外甥女上柱香,也怕冲撞了。 清渺是惠国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方丈,也因此他不受宫里重视,觉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高僧都应是须发皆白慈祥和蔼的,怎会是一个年轻小和尚,只是因着先惠国方丈的体面,帝后虽不宠幸他,但也支持他坐这个位置,金童和他是多年的情分,更是他的虔诚信徒,清渺继任方丈之后他们一家就成了惠国寺的常客,燿哥儿兄弟俩都和惠国寺后山的兔子野鸡感情深厚。 因着祥郡王一家对惠国寺信任有加,有些想攀附他的人家也会去惠国寺和他偶遇,清渺年岁不长但佛法高深,真正虔诚听了他的经会后,也会有些动容,因此这几年清渺在京里也渐渐有了些声望,但还是难以望其师项背。 金童在大殿里听佛会,王妃带着女眷坐在帘栊后听,燿哥儿兄弟俩被小沙弥带着去后山玩耍了,他在两个儿子身边安排了会武的侍卫,也放心让他们出去转转。 佛会结束后,金童想去寻清渺说话,但有许多香客想找他解惑,金童不好耽搁人家营生,便先和王妃去后山接儿子们,几个侧妃打发她们各自回去,他不喜欢一家人在一处时有外人在。 无忧此回也跟着来了,她素来不喜出门,更不爱跟着府里众人出门参加活动,今次肯来,是因为婧儿拜托她去看看晓岚,王爷晚些时候也会去上香,她不想和王爷王妃一道去,这会儿他们有事,她便先去了。 无忧在晓岚的牌位前祝祷了一会儿,愿她早日超脱,若她有灵,最好还是投到她的母亲肚子里,她的母亲很思念她。 无忧从长生殿出来,一路走回自己的厢房去,在路上见到许多僧人行色匆匆,她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还怕这会儿在外头走动招惹了什么呢,脚下步子更快了些,还是快些回屋里去安心。 待她回了今次王府包揽的客院,却不见其他人,问了留守的下人,说是大公子出事了。 无忧赶到后山去,正好碰到金童一行人赶回来,金童手里抱着一头是血的燿哥儿,烨哥儿被奶娘抱着,看着没什么伤痛,但哭得撕心裂肺,想必是见着哥哥受伤受了惊吓。 王府举家出行,自然是带了太医随行的,寺里也有通医理的药僧,清渺本身便医术不俗,但这个时候,他还是避嫌了,让术业有专攻的太医来诊治。 燿哥儿兄弟俩在后山玩耍,想去捞放生池里的乌龟,下人自然拦着不让他们去,兄弟俩养的都不错,如今有两岁了,胖胳膊胖腿的,小孩子挣扎之间下人竟没抱住,险些让他跌进池子里,是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抓住了他才没让他跌下去,但头磕在了放生池的石沿边,当即就见了红。 彼时金童夫妻俩正在去接儿子的路上,听下人来报儿子受伤了,便快步赶去,他们到的时候燿哥儿已经不知道哭了,一对年轻的父母都惊骇得说不出话,只知道抱着儿子先回屋里,让太医来诊治。 太医来后先给燿哥儿清理了伤口包扎起来,把过脉之后让人去熬急救补气血的汤药,金童问他孩子可有大碍,太医斟酌着言辞,说能醒来吃药就好说,若醒不过来…… 王妃趴在床沿望着儿子的小脸掉泪,听闻此话哭声骤响,她素来是最端庄典雅的女子,头一回在外人跟前如此失态,两个儿子平日里养在跟前健健康康的,她更多的是烦扰两个小子不听话,尤其是会说话走路之后,一会儿一个想法,简直带不住,她没有那么多心思陪着他们,便会让下人领他们出去玩,他们兄弟俩有伴,每日都去园子里掐花捉蝴蝶捞鱼,能出门放风更是快活,把惠国寺后山的小生灵摧残了个遍。 金童常说这才是孩童天性,若孩子每日呆在屋里乖乖巧巧的,这种孩子虽然好带,未免失了童趣,还是要有些活力才好,在他看来,儿子又不干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玩都不算出格的。他自己就是受多了束缚长大的孩子,如今便对儿子诸多放纵,希望他们释放天性。 王妃是书香世家长大的女子,从小规行矩步,家中儿郎也是只知读书不知玩乐,她幼时也羡慕过婧儿她们结伴出游,但是刻在骨血里的家教让她不敢行出格之事,后来有了儿子,看到他们无忧纯稚的小脸,夫家又是如此风气开放,她还有什么道理去束缚他们? 在今日之前,她都是这般想法,直到儿子满头是血倒在她眼前,才知剜心之痛不过如此,深悔自己为母失职,儿子是要放出去玩,可她为什么不能陪着呢?他们才两岁,不懂得何谓危险,下人总比不得亲娘尽心。 人人都羡慕她一胎生下两子,她也无比庆幸得到这两个宝贝,无法想象她会失去一个儿子,虽然因为燿哥儿先出生,受到更多的关爱,她便偏爱小儿子几分,但两个儿子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少了一个都是剜了她半边的心呐。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清渺灵药妙回春 麟儿鬼门一日游 下人已经熬好了药,燿哥儿却不见清醒迹象,金童把药吹一吹,便亲自给他灌下去,可他不知道吞咽,药汁都积在嘴里,积多了就溢出来了。 “这怎么办!太医,你快想法子啊!” 燿哥儿还是个孩子,若一直昏迷着,又吃不下药,恐怕就要这么过去了,这怎么成,这是他的儿子啊,之前一直都长的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 齐太医擦擦额上的汗,提议用针扎大公子的手指头,把大公子扎醒吧,就是要受些痛楚。 金童看到燿哥儿小小的身子满是不忍,他还这么小,怎么受得住这些折腾呢,他真怕……这太医到底行不行! 清渺从他的禅房里拿了个药瓶过来,说你们既然没有法子,可能让我试一试。 清渺的医术是跟着白马寺的无尘大师学的,当年惠国方丈便极通医理,清渺跟着他时还小,没正经学过,只是常帮师父捣药,后来他寄住在白马寺又跟着无尘大师学了几年,回了惠国寺后也潜心研习医理,惠国寺后山种满了药草,都是他的心血,他自己也会制药,金童常和他来往,自然知道他有真才实学,如今也没有法子了,宫里供养的这些太医,平日里无事给请个平安脉开个补身方子就成,遇着紧急状况就没一回见他们灵过,还不如让清渺试试呢。 清渺从瓶子里掂了一颗小药丸出来,用小汤匙盛了一小勺水浸湿了,捏着燿哥儿的下巴把嘴张开,一下便将药倒进了喉咙眼里,他再滴了一勺白水进去,把燿哥儿的嘴巴合上,改为在他喉咙处揉按,不知是清渺的手撸得燿哥儿的喉咙动了一下,还是燿哥儿的喉咙真的动了一下,总之好似是有了吞咽的迹象,清渺捏开他的嘴巴看看,那颗药丸不见了,便再给他喂了一颗。 过了约半个时辰,太医和清渺都给燿哥儿把了脉,觉着他的脉象更有力了些,清渺没再开药,他觉着太医开的药就挺好,人家毕竟是杏林高手,不比他这自学的有成算么?燿哥儿度过了最凶险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调理太医比他懂。 太医再让人熬了药来,再喂燿哥儿喝,他就有意识吞咽了,王妃喜极而泣,对着清渺千恩万谢,清渺不敢居功,人是在他惠国寺出的事,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金童倒没有怪他,燿哥儿兄弟俩好动,便不是在惠国寺,在别的地界也总有这一遭,而且此遭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尚不好说,他要探查过后才有定论,若有幕后黑手敢伸向他的儿子,他一定要揪出来连根斩断。 燿哥儿是在翌日早上醒过来的,一醒过来就哭,含糊不清说头痛肚子饿,王妃不敢动他,抓着他的手怕他碰到自己的伤口,给他额上吹了吹,竟不知是该先喂他吃药还是吃饭。 燿哥儿想先吃饭,但是他无力咀嚼,嘴巴一动就会扯到头上伤口,王妃只得把他以前爱吃的米羹煮来,让他含着泪含一口咽下去,不必他咀嚼,若不是兄弟俩都已经断奶了,奶娘也没了奶水,她恨不得让儿子重新喝奶,光吃米羹怎么补得上流的这些血呢? 烨哥儿昨夜在耳房睡的,他昨日也被吓着了,但大家都顾着燿哥儿,只有下人哄着他早早睡了,今早被下人带过来看哥哥,看到哥哥头上缠着绷带,含着眼泪在吃米羹,伤在哥身痛在弟心,也跟着哭了起来,他倒不比他哥哥气若游丝,他哭起来中气十足,大有将房顶掀翻之势,原本气氛低沉的屋里瞬间沸腾起来,下人抱着他手忙脚乱的哄,王妃也想腾出手来抱抱他,又放心不下长子,只能忍痛让下人把小儿子抱下去,怕他尖利的哭声吵得燿哥儿头疼。 金童去审那几个下人了,昨日跟在燿哥儿兄弟俩身边的那些下人个个都有嫌疑,才两岁的孩子,又不是力大如牛,怎么会抱不住呢? 审了一早上也没什么进展,还在寺里身边没有人手,他让松香墨茗先回府里把这几人的家人都控制起来,查清他们近来的行程活动,待他带着妻儿回府,要听到一些有用的。 范侧妃和秦侧妃请求跟着松香他们一起回去,她们没想着会出事,甚至没打算在寺里留宿,大公子出事了,她们的女儿才满周岁,留在府里也只有下人看着,让她们怎么放心,若真有人心怀不轨声东击西,她们可没地儿哭去了。 金童准她们回去,让王庶妃和无忧也跟着走吧,人多在此处束手束脚的,燿哥儿伤的重,怕要留在此处休养一阵子,王妃定然要寸步不离陪护儿子,这寺里都是僧人,她一个女子长住在此处也不大好,金童也不放心妻儿离了身边,要在此处陪他们一阵子,希望松香他们两人精明着些,别错过了破案的最佳时期,等他回府时黄花菜都凉了。 松香和墨茗两人是金童的大太监,王府的家卫他们都使唤得动,一人沉稳一人伶俐,都是有成算的,遇着了拿不定主意的便去请教周先生他们,金童还给了他们令牌,若遇着大事,进宫求援也是行的。 松香两人回了京后便搞出了大阵仗,把王府的下人聚在一处仔细排查,尤其是两位公子身边的下人,家人朋友都搜查了个遍,又挨个儿传进小屋子里问话,逐个击破,赌的就是他们做贼心虚和猜忌,便是当时没查出什么来,事后他们也派了人盯梢,看看他们可有和外人接触,便是真的个个都正常无异样,大公子这回真是个意外,那他们也得弄出些异样来,那害大公子受伤的下人不能留,她身后也该扯出些东西来。 金童在山上陪着妻儿呆了十来日,燿哥儿伤养好了大半,可以下山了,将车厢垫厚些,王妃将他抱在怀里,尽量少受些颠簸,待回了府里再好生将养着。这一遭他元气大伤,原本圆嘟嘟的小脸瘦了一圈,他本就比烨哥儿瘦一些,经此一役更加瘦弱,瞧着烨哥儿才是哥哥,他是弟弟一般。也因此金童更加心疼他,王妃原本偏爱小儿子多一些,近来也更关爱大儿子,做父母的总是这样的,哪个弱些他们便会多照顾些,这并不是偏心,都是他们的儿子,他们一样爱的。 清渺给燿哥儿配了些药让金童带着,金童谢过他,等过了这阵子再上山和他细说,他要先带着妻儿回府收拾残局。松香墨茗这么久都没给他传过消息,恐怕是没查出什么来,那便希望他们已经做出来了。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金童报仇不手软 以牙还牙方泄愤 祥郡王是皇室第四代中唯一一个王爷,他的王府前身是今上的六弟,当年与今上夺嫡最激烈的轩王原先的府邸,先帝子嗣就不甚茂盛,健康长大的拢共也就三子二女,有几个小皇子皇女未及序齿便夭折了,玉碟上有记载的就五位皇嗣。 今上居长,但是为了让皇室看起来人丁兴旺,皇室几个孩子排的是宗族里的序齿,今上便排在了第四,轩王排在第六,还一个十王爷,年岁差两位哥哥一些,但也抑不住这个心思,只要是皇室子弟,哪能没这份心呢? 今上是灭了轩王之后才登了基,先帝没的选,剩两个儿子,自然是择强者为君,今上登基之后便慢慢收拾了小十弟,还两个妹妹就是玉露长公主和玉溪长公主,倒都荣养着了,玉溪长公主便是轩王亲妹,今上诛杀了她的同胞兄长和母妃,怕御史说他赶尽杀绝,便留下了她。 玉溪长公主心里对宫里有怨,后来便不和宫里亲近了,她是公主,还不需要对谁低头呢,只是儿女大了要嫁娶,又由不得她不低头,她当初想把女儿珑华嫁给金童,放下面子进宫找皇后说了许多好话,宫里愣是没应,后来她给女儿择了个读书人为婿,如今女儿也跟着丈夫去任上了,她这心里是一百个放不下,连带着对宫里和金童都有怨,心中暗暗畅快,泰安帝当初心狠手辣,如今遭报应了吧?抢到了江山又如何,没儿子继承,还不是得拱手让人,金童一个养子,野心倒是大,她就等着看他们狗咬狗呢! 金童出宫开府后皇帝把昔日死对头的府邸给了金童住,其中是否有深意,金童也就不深究了,但这座府邸是实打实的好地段,占地又大,里头按着他的喜好来布置,他住进去后是很满意的。 宅子大,要用的下人也就多,王府记录在册的下人共二百三十一人,其中有金童从青云殿带来的原班人马,也有王妃的陪房,以及几位侧妃庶妃进府时带的贴身下人,再有就是内务府分派到王府的下人,但只有宫女,他一个郡王是不能用宦官的,王妃便去外头的牙行再买了一些年轻力壮的家仆来,让他们做些粗使活计,还有就是王府的五百府卫,是从军畿大营点过来的,这些人是在编军人,不属家奴之列。 总之王府的人员体系鱼龙混杂,王妃再怎么持家有道,也只有一双眼睛,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滋长了多少阴私,谁知道呢?她只能守好了自己院里一亩三分地,两个儿子还住在她屋里的耳房,只隔着一层帘布,方便她照看,想着等孩子满了三岁便让他们住到厢房去,满了六岁便住去前院,但燿哥儿此番受难,却让她不得不重新打算,不把这府里肃清,她是断然不能让儿子离开她的。 金童带着妻儿下山回了府里,问松香他们查出了什么,他们二人斟酌着言辞,把寻到的线索呈给王爷看。 燿哥儿兄弟俩还小,不曾自立门户,身边的下人都是王妃安排的,大多是王妃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一家人都在府里做活,有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是外头来的,但近不了主子的身,乍一看似乎铁桶一般,可经了婧儿那遭事,他们知道,家生子也可能叛变,只看幕后之人拿捏的份量够不够。 金童夫妻俩回府后把府里前院后院都清理了一遍,府卫也视察了一番,他已经有了几个心腹侍卫,侍卫长周浩南是王妃娘家的一个族弟,金童原还奇怪,原来王妃家里人不止会读书,也有会武的,王妃说这位族弟是族叔收养的,他才了然。周浩南未满两岁便被周家收养了,他的养父母如今也是依着周家而活,他武功人品也不俗,金童还是放心把府里治安交给他的。 除精心挑选的府卫外,金童也养了一批暗卫,这种事情不容易,暗卫要从小驯养才可靠,他等不了这样久,他养的是几个江湖人士亡命之徒,钱管够,素日里可以荣养着他们,但到了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还是得对得起这些口粮。 江湖和朝堂向来是对立的,尤其这些亡命之徒,要么曾经是江洋大盗,要么是背了许多人命的,金童去和他们接触,实在是与虎谋皮了,若被人抓到了证据,他会万劫不复,可他没有法子,不铤而走险,还似以前一般温温吞吞的任人拿捏么? 府里的谋士提醒过他,这些人不好拿捏,切忌他们反咬一口,金童有分寸,从不和他们亲自接触,只让松香他们给钱差使,用到他们的时候也不多,另一方面他加强府里防卫,毕竟这些府卫才是能在日光下行走的利器。 年前是各家宴会最频繁的时候,金童夫妻俩每天走不完的场子,燿哥儿的伤已经好了,如今又活泼起来,他们正可劲儿喂他,务必让他过个肥年,年后便恢复到以前的胖实。 一家人参加完泰宁候府的寿宴回来,马车在朱雀大街上缓缓走着,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动乱,有人在惊呼尖叫“杀人了!” 金童一个挺身把妻儿护到身后,问墨茗外头发生了什么,墨茗说有暴徒当街行凶,前头好似是德郡王府的马车出事了,如今街上人人避乱拥挤踩塌,他正帮着车夫把车驶到路边去,到了个安全的地方,让人围着马车,不让暴徒接近。 秦侧妃此次跟着王爷和王妃回娘家拜寿,过寿的是她的嫡母,以前她可是受多了嫡母嫡妹冷眼的,如今回府也有正经姑奶奶的待遇了,但回程时王爷带着王妃和两个哥儿坐一辆车,她带着女儿坐另一辆车,一下又把她打回了原形,她只是个妾,她的女儿是庶女,日后若王妃有了嫡女,她的女儿又要走她以前的老路了。 外头动乱骤起,秦侧妃害怕极了,她想带着女儿去王爷的马车上,下人让她不要出去,外头乱的很,大半护卫都守在了王爷的车周,他们这辆车被人群阻隔着,已经挪不过去了,她若下车便会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万一引起了暴徒注意,她们可就危险了,还不如就呆在车里,这街上这么多马车,怎么就会找到她们的车上来呢? 下人说的也有道理,秦侧妃只能抱着女儿瑟缩在车里,心中期盼王爷能过来接她们母女,怎么可能呢?王爷正守着他的嫡妻嫡子寸步不离,怎么看得到她们这妾室庶女,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通天鹰手段通天 神捕快难显神威 朱雀大街上发生了血案,五城兵马司很快闻询而来,追击逃犯收拾残局,安抚受惊民众,天子脚下,治安还是有保证的,像这种暴徒当街行凶的事情,再没有第二回了。 此次也不是大规模的动乱,暴徒似乎瞄准了富贵人家下手,不动普通人,今日泰宁候夫人的四十寿宴,京中许多人家都去贺寿,如今正是寿宴散了各家回程的时候,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暴徒守在这儿一抓一个准,随便抢几辆车也够他们挥霍几年了。 原以为这些暴徒只为求财,却不想还闹出了人命,德郡王府的大哥儿,没了,听说暴徒是爬到了德郡王府的马车里,想去洗劫他们的车辆,瞥见大哥儿脖子上好大一挂玛瑙玉璎珞圈,顺手便想抢过来,下人却拦着不让拿,双方使劲儿拉扯间把孩子勒断了气。 德郡王府此次也是陆家出游,王妃带着世子妃和大哥儿坐在车里,看到孩子没了,当时又是惊惧又是痛哭,宇文钦今日要上职,便没请假来参加宴席,原本也只是泰宁候夫人的寿宴,又不是泰宁候的寿宴,女眷的宴会便让女眷去应酬就是,他不浪费时间折腾这些。德郡王在朝中挂个闲职,每日养花逗鸟含饴弄孙,但他不好和儿媳妇坐在一辆车内,事发时他骑着马走在前头,不妨忽然有人来洗劫马车,他反应过来便抽刀下马捍卫自己的家人,但为时已晚,小孩子怎么经得起这种折腾,德郡王这几年养尊处优,也早没了年轻时的血性,拿起了刀也砍不死人,还是王府的护卫上前救驾,将暴徒砍伤了,这些暴徒也是身手敏捷的练家子,竟然能在众目睽睽下趁乱挟财逃了。 除了德郡王府财破人亡,其他人家也受了些波折,多数是钱财损失,女眷身上戴的珠翠首饰被劫掠一空,也有些下人受伤,同在事发现场的祥郡王府也没逃过,王府的秦侧妃带着大姑娘脱离了主车队,被暴徒爬上了车,秦侧妃破财消灾,把身上能舍的都舍了,只是拼死护住女儿,好在女儿还小,身上不曾挂什么配饰,也就避免了德郡王府大哥儿的厄运,金童和王妃坐的马车周边守卫森严,暴徒压根儿没摸到车沿便被打发走了。 朱雀大街这一起暴乱波及甚广,德郡王府还折了嫡长孙,德郡王哭到了御前去,让皇帝帮他做主,五城兵马司和大理寺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事,最后把目标定在了屡屡作案臭名昭著的通天鹰身上。 通天鹰是一个作案团伙,组织里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他们不劫杀平民百姓,只对贪官奸商恶霸下手,在朝廷眼里他们是一个毒瘤,一日不除人心难安,但在民间他们的声望还不错,尤其是南边,因着他们除了几个贪官污吏,深得民众追捧,大家嘴上不敢说,其实心里都觉着他们做事情干脆利落,就得以暴制暴,等朝廷清查这些蛀虫,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因此这回通天鹰杀了德郡王府的小公子,许多人在心里偷偷嘀咕,是不是德郡王府做了什么坏事呀?但也有人说了,就算是做了坏事,也不该祸害到小孩子身上,他们手眼通天,去寻那德郡王父子俩不成么?才周岁的孩子,真是造孽呐! 大理寺把这桩事情算到通天鹰头上,却不过是给他们作案累累的黑历史上再添一笔罢了,也没有别的法子,通天鹰是朝廷头号通缉犯,但一直也没抓到,如今他们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再多添一笔杀害皇室成员也不怕,什么时候抓到了还不是一条命。 德郡王府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法满意,他们的大孙子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把事情推到一个通缉犯团伙身上就算了?这事儿没完! 大理寺表示他们只负责查案,不负责追缉,五城兵马司表示他们只负责治安防卫,也不负责追凶啊,而且是逃窜到外地的罪犯,该交给地方衙门去追查才是,他们也没法子。 双方就这么踢球,这也是官场常态了,德郡王曾经也是这样的做派,如今身受其害才知这种作风实在该杜绝,他向皇帝哭诉,向大理寺施压,让儿媳妇回娘家找祖父诉苦,让曾祁昌向五城兵马司施压,一定要给个交代才成。 京中过了风声鹤唳的几日,实在没查到什么头绪,各地已经贴了告示追凶了,京里也派了捕头去追查,静候佳音便是。德郡王夫妇往宫里去了几次,帝后安抚了他们几通,渐渐的也就避着了,没了个孩子是很可惜,可谁还没有自己的事情呢,又不是他们的亲孙子,他们还能耽搁自己的事情给别人费神?要怪就怪你们没有护好自家的孩子,当时街上那么多人家,祥郡王府的马车也遭了贼呢,他们家的丫头比你家的小子还小,也没出事儿。 这时候宗亲之家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只要皇帝不帮扶,他们算什么?那些掌实权的官员哪个会听他们的?这要是镇国公府这等顶级权贵,他一发话比皇帝还好使,五城兵马司还敢敷衍着? 金童早知晓这些官员的德行,因此儿子出事后他虽心有疑虑,却不曾向哪家衙门递状子,不管是公怨还是私仇,他都私下解决。 不是只有他会疑心,前阵子祥郡王府的大公子伤着了头命悬一线,抢救过来了,他家的孩子伤好的差不多了,德郡王府的孩子便出事了,真是如此巧合么?那日祥郡王府的马车就跟在他们身后,虽则秦侧妃的车也遭了贼,看似是把他洗清了,但祥郡王府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散了些钱财,由不得德郡王府多想,最不想看他好的是谁? 他们想到了也不怕,金童早和他们撕破了脸,这下还隔了人命,他是做好了你死我活的准备,日后他会将府邸的安防工作加强,将妻儿身边守得严严实实的,若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他还争的什么皇位。他也给婧儿去了一封信,把近来京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让她注意身边安全,要出门多带些人,最好就让姜骥陪着。他怕婧儿被他殃及。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年关至思家情浓 铁血男儿含柔情 婧儿在泉州度过了第一个年头,泉州靠海气候湿热,过年也不必穿多厚重的衣裳,婧儿体寒畏冷,这儿倒是个休养的绝佳之地,秋日里姜骥抽空带着她去临安玩了几日,江南风情美不胜收,但如今过冬,江南一样冷,还会有薄雪,虽说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雪西湖,可她早过了为贪看美景能早起登山望日出,夜提萤笼眠花露的年纪,南边又不烧地龙,冬日里湿寒之气能隔着几层衣料入体,她是受不住的,还是窝在这海边要舒坦些。 收到京里来信,得知哥哥家中遭了些祸事,她担忧之余把免礼再加厚了几分,尤其燿哥儿伤了头,她在信中便多关怀了几分,给他挑了些小儿补品,又送了些海边的玩意儿,舶来品是回回都不少的,以往她送东西给两个侄儿都是一式双份,今次给燿哥儿的厚了几分。 这送年礼也是个大学问,他们住的远,过年不能回家,便全靠书信礼品维持情谊了,当然也只有最亲的那几家要送,其余七大姑八大姨的,若他们人在京中,自然得亲自上门拜访,人不在近前,便让家人代送,镇国公夫妇还在家中,姜骥兄弟俩也无需另外送礼,婧儿这边让哥哥嫂子代为准备一份了,王夫人倒是提过帮她送,她觉着自个儿没在王夫人跟前尽过孝,也就不求对方为她付出什么。 送年礼是晚辈给长辈送,姜家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这免礼便格外的厚,可对于老人家来说,子媳都在外头,送再多东西回来有什么意思,过个年冷冷清清的,亲朋好友来家里走亲戚,看到他们老两口带着两个孩子,都不好留下吃饭,怕累着老人家。 其实镇国公夫妇俩都还健朗着,但家里没有年轻一代撑着,看着便有些颓象,姜骥年前收到了家书,看过之后便有些沉默,婧儿拢着他的手说“若放心不下父母孩子,便回去吧,当初他们只生了你们两个儿子,想的便是儿子在精不在多,将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你们身上,如今你们大了却各奔前程,没人管老人家,也挺寒心的,咱们不能做不孝顺的子女,你要不要上书同父皇说说,可能提前迁任?” 姜骥叹了口气,摇摇头,“军务大事岂能儿戏,父亲也支持我来外头,只是到了年节时候有些感慨罢了,以前我跟着父亲外出行军,逢年过节不能回家,也倍加思念家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婧儿理解他,便同他说些轻松的事情,“晨曦的字愈发好看了,她学了这么多东西,等咱们回去,都是个小才女了。” 每回国公府寄家书来都是三份,镇国公那份婧儿从来不看,都是外头的事情,这父子俩都是铁血男儿,还能黏黏糊糊说些离愁别绪不成,王夫人便是一个唠叨的老母亲,虽然长子和她不甚亲近,但她一个人也能唠叨个没完,让他外出行军注意安全,天凉了要添衣,素日里和同僚来往要有分寸,莫被人家孤立了,也莫要和心眼不好的人混在一处,还有些什么交际应酬的事情,本应该是和婧儿说的,但这婆媳能说什么体己话,王夫人有什么要交代的,写在给姜骥的信里,婧儿便能看到。 还有一份是姜定南兄妹俩的,这兄妹俩每回都写在一张纸上,姜定南先写,说他在学堂里学了些什么,武艺又精进了,交了几个朋友,云云,总之父子之间没什么相思之情可叙。晨曦总是接在哥哥的信后写一段,如今虽还在写大字的阶段,但信纸上刻意收敛了,一回比一回秀气好看。小姑娘心思细腻些,会关怀父亲的身体,盼他的归期,说祖父年前病了,家里气氛低迷,她有些害怕。 也就是看了她的信,姜骥心里才难受,怪自己没担起为子为父的责任,他带着媳妇儿在外头逍遥,把两个孩子留给老人家带着,若老人家有什么事,两个孩子能有什么主张,可他若把孩子带走,老人家更觉孤寂凄苦,而把父母带到任上,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是断然行不通的。 姜骥听婧儿提到晨曦,心里也满是柔软,他对小女儿总是比对儿子要心疼许多,但他不敢太过明示,以前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后来是怕婧儿伤怀,她的女儿没了,他却要心疼另一个女儿,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 “嗯,小姑娘大了,有许多事情我不方便过问,待咱们回去,还要劳你多费心,我觉着你们很合得来,只是刚熟悉一些又分离了,日后回去又要重新开始,她那时也懂事了,应比小时候更好相处才是。” 婧儿笑笑,她的性子嘛,只要她想和人家合,有谁会合不来呢?姜骥想看她们合,她们便合吧。 夫妻俩在泉州过的第一个新年,家里没有长辈在,泉州也没有他们的亲人,要走的也就是姜骥的同僚家眷了,婧儿嫌麻烦,不想每日都应酬,便给各家去了信,初四在家中办一次大宴,把该邀的人家都邀齐了,再挑几家需要走动的亲自上门拜访,也不算失礼了,其他交情平淡又地位不高的人家都只送了年礼维持客套便是。 因着婧儿定了办宴的日子,其他人家便都空了这日来她家拜年,也就她才有这样的面子,新年里各家各有行程,去谁家拜访时都是头一两日先去个口信儿或拜帖,主家得了消息便会在家中候着,准备好席面招待客人,若碰巧有几家一起来,正好能凑成一桌,还省了许多事,若只有一家来,就来那么两三个人,主家也得备桌席面招待着,断然没有说今日就你们一家来,也要我们准备一桌,太麻烦了,你们过几日来吧,过几日谁谁谁家也来,我一起招待。 这可太失礼了,没的要客人迁就你家的安排,新年里家家都出门访亲,但家里都会留人,有客上门便招待着,哪有根据自家行程安排客人行程的。婧儿身份尊贵,又不爱沾事儿,她便任性一二,谁还能不给她这个面子不成? 婧儿觉着自己成了泉州的土霸王,以前在京里可是规规矩矩极爱名声的,到了外头天高皇帝远,便放任自流了。姜骥也赞许她如此,他还怕婧儿为这些琐事劳累过度,身子吃不消,在家里办宴他还嫌麻烦呢,依着他的意思,把人都带去酒楼里吃一顿便好了,能花钱解决的事儿,便不必费心力。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两地新年各欢喜 昔日旧友各为主 婧儿虽说偷懒只办一回宴,但着实是把在精不在多落实到了极致,办散宴有办散宴的难处,办大宴有办大宴的难处,这么多人聚在一处,要人人都顾及到,各人喜恶都得记着,坐席酒水活动场所都得安排好,大人小孩儿的活动又不同,府里治安更是重中之重,婧儿曾经就在这种宴席上吃过亏,如今又是在外任,来的都是泉州的官僚之家,若哪个在她家里出了事,他们夫妻俩可是逃不过责任的。 婧儿虽然只办这一回宴,但也费了好几日的心思,到初四那日各家都来了,她作为主母要招待客人,陪来客寒暄,又有下人来请示她事情,她也要交代,新荷她们虽然利索,到底都是下人,不能代替婧儿招待客人,婧儿一人要顾及各处,还能不出错,各位客人也不曾冷落,不慌不忙落落大方的,许多夫人暗暗点头,觉着她应酬能力不俗,年纪轻轻的小媳妇,能撑起大场子,不愧是皇室这一辈的招牌贵女。 新年里各家拜年都是拖家带口的,姜骥负责招待男宾在前院吃喝,婧儿陪夫人们说话,大些的姑娘们也给她们准备了地界附庸风雅曲水流觞,小些的孩子们也有游玩场所,婧儿让郭家的小囡囡帮她招待这些孩子。 小姑娘是郭庆夫妇的长女,如今有七岁了,底下有一个弟弟,是个伶俐懂事的姑娘,会帮着母亲照看弟弟,郭氏常带着她来姜家玩耍,想让她跟着郡主学些东西。 婧儿没有孩子,便眼馋别家的小姑娘,像以前对待晨曦一样待她,头面衣裳给了许多,也会教她应酬理家,这回家里办宴可不就让她微试拳脚了?但郭氏委婉提出想让囡囡拜个干亲时,婧儿却没应,她只是喜欢漂亮伶俐的小姑娘,但不需要女儿。 郭琳此次作为郡主府的半个小主人招待同龄的孩子们玩耍,身上穿着簇新的大红洋绉绒袄裙,头上的珠花和颈上挂着的璎珞是一套的,都是赤金红宝金鱼样式,真是华贵的很,郭家只是个寒门小户,她们以前都不带郭琳玩的,如今她攀上了郡主,倒是充起主人来了。 小孩子们也有自己的想法,当着大人的面都是乖宝宝,一离了大人的眼便释放本性了,各自拉各自的小姐妹,都不和郭琳玩。郭琳揪着衣袖很是无措,她原本以为是因着她没有漂亮的衣裙头面,她们才不爱和她玩儿,如今她有了,她们还是不愿意和她玩,为什么呢?她也不喜欢她们,她喜欢在桐城的邻居,那时候一个大院的孩子们都一块儿玩,大家都穿一样的粗布衣裳,各家串门玩耍,走到哪家饿了就到哪家吃饭,偶尔天晚了便在邻居家中睡下,翌日醒来又在自家。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点儿,但她觉着快活,来了泉州之后她和母亲要融入这些夫人小姐的圈子里,很难,母亲很难融入夫人们的圈子,她也很难融入那些小姑娘的圈子,她才不在乎呢,郡主说她不需要融入她们,她只需要变得更加优秀,比她们都优秀,日后她们就会争着和她玩,穿戴上漂亮的衣裳首饰只是第一步,这些只是外在的优秀,她要读很多书,学很多东西,才能从内而外都优秀。 孩子们这边的小风波大人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稀奇,这种宴席大人都各有心思,更何况是小孩子,都是娇养的小姑娘,就算有不和气的,拌几句嘴儿也就是了,总不能大打出手,这点小姑娘就是比小男孩好。 一日的宴席结束后,姜骥夫妻俩都累坏了,婧儿歪在榻上让丫鬟给她揉腰捶腿,苦着声儿说这半年内都不办宴了,又说她只去秦家拜访,其他人家再把礼加厚几分,她就不去了。 姜骥体谅她,说不去就不去,在家里好好歇着,但他得去,婧儿可以不喜应酬,他不能,和同僚的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他这么体贴,婧儿又怎么好任性,说你不擅应酬,还是我帮着你去程撑场子吧,更何况过年别家走亲戚都拖家带口的,就他形单影只,怪可怜的,婧儿可舍不得他受人白眼。 姜骥接过了丫鬟的差事,抱着她给她揉腰,感慨吾妻贤惠,真乃幸事也。 婧儿在泉州过的新年还算舒坦,金童在京里过的也不错,德郡王府年前遭了祸事,新年里都没有再出来恶心他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唯一不好的就是新年里他要去德郡王府拜年,两家早撕破了脸,金童防他们防的紧,去了连口茶也不喝,更别提留下吃饭了,饶是德郡王夫妇出了名的笑面虎,如今也笑不出来了,心里对着这人恨得牙痒痒,还要好生招待着,双方已经连面上和睦都做不到了,府里没有外人在,对坐着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出了大门又是和睦的一家子骨肉。 大公主和大驸马也要来王府拜年,这两人也不是好招待的,大公主这几年愈发乖僻了,因着李玉麟和婧儿那段往事,金童虽和她解释了,她瞧着不太信,成亲后也不大爱往王府走动了,便是来了,常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让人心里膈应。 李玉麟就更膈应了,他如今在帝后面前还是好女婿的模样,但金童知道,他和大公主不和睦,偏偏大公主又愿意在父母面前维护他,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总之在外人看来,这夫妻俩还是很圆满的,皇后天天催女儿女婿生个外孙给她抱。 李玉麟在人前都挺好,但明里暗里和金童不对付,估计还是记着当年的事情,金童也没法子,李玉麟若只是耍耍嘴皮子,他便忍着了,若有别的想头,他可不会姑息,那条路上的绊脚石他每一块都要除掉。 林瑞也已经成了亲,娶的是他们的先生杨学士的孙女,如今还在翰林院上职,和李玉麟依旧是好友,当年学堂里一群人,明钰和宇文钦成了郎舅一家亲,林瑞和李玉麟最要好,金童和姜骏是死党,但姜骏离了京里,婧儿也跟着姜骥去了泉州,他如今在京里有些孤独,时常会惦记他们,下职后想寻个喝酒说话的人都没有,但这也是历练自己的绝佳机会,他不需要亲朋好友助力,靠自己一样可以成事。 。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人在家中绿云至 瞒天过海私生子 华灯初上,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入夜后更加繁华,街上红男绿女车水马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帝都的每个夜晚都这样热闹,但这样的热闹是属于别人的。 李玉麟下职后拉着林瑞去蓬莱阁小酌了几杯,林瑞的新婚妻子刚怀了身孕,他原本想早些回家陪伴妻儿,但看到好友郁闷失神的模样,还是陪了他一会儿,入夜后便各自回家了。 林瑞是回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林家四世同堂家风清正,他当然愿意回去,可对于李玉麟来说,哪里是他的家呢?他这辈子就没体会过这个字。 从小被寄养在外祖家,到了年纪自己争到了去宫里上学的名额,白日里上学晚上去外祖家住,偶尔学堂休沐去李家看看母亲和兄长,学堂解散后又跟着林瑞去林家住了两年,后来外祖父母相继去世,他便离了舅家住回了李家,娶了大公主后住进了公主府,举案齐眉的日子没过几日,便开始横眉冷对分居两院,大公主那个性子,一发起火来便半分不顾人的面子,张口就是“这是我的宅子,你给我滚出去!” 当时是滚了,可入夜之后不还得回去么?在旁人眼里他是顾家爱妻的好驸马,若传出大驸马夜不归宿的消息,宫里帝后第一个不饶他。 李玉麟站在护城河旁,看着河边许多放灯的青年男女,他们或者是各走各的,或者是呼朋引伴一起来的,里头有多少秋波情愫,就像曾经他们那群人,有男有女,长久玩在一处,怎能没有别样的情意。 李玉麟低头看河里的倒影,下职后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玉冠墨发银面朱唇,是个清俊公子的模样,他才二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是少年状元天家驸马,得岳家看重,公主也听话,许多人想看的他被大公主奴役的戏码并没有发生,他不知道过的多快活,春风得意说的就是如此。 只有身边几个人知道,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成亲后一日比一日颓废阴郁,林瑞猜到是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当初是李玉麟执意要走这条路,他劝过的,他隐约知道是因为柔嘉郡主,想劝他放下这个女子重新开始,他却入了魔障一般,执意要踏进皇室,如今想抽身可难了。 李玉麟在外头游荡了许久,被护城河的寒风吹得有些咳嗽了,下人提醒他回府,他才坐进了车里,慢慢往公主府驶去,那不是家,那是牢笼。 他已经不与大公主虚与委蛇了,回了府里也是宿在前院,今日后院的下人却来寻他,说公主有事邀他详谈。 这大晚上的,能谈什么,总不会是要与他叙旧情,他去了之后见到大公主衣衫整齐,这么晚了还不就寝,不知是有什么事非要今日说不可。 大公主开门见山“你想法子带我离开京城一段日子。” “为何?” 大公主说“我有身孕了,我要避过众人耳目,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说的轻巧,好似说明日要出城游玩,该穿什么衣裳一般,但落在李玉麟耳里,却是一颗惊雷炸响,炸得他头晕目眩心惊肉跳。 他和大公主已经大半年没同房了,她说她有了身孕,但瞧着她小腹平平,总不能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吧! 他尽量保持冷静,问她“是谁的。” 大公主不喜欢出门,那就是府里的内鬼了?是畅音阁养的那群戏子,还是公主府的某个府卫?亦或根本就不止一个!前朝是有公主养面首之说,但他没想到自己也尚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公主!怪他心里惦记着婧儿,她的心难道在他身上过?既然双方都不用心,谁也别说谁,可他最起码保持了身体的忠贞,这个女人却敢给他戴绿帽子! “你不必管,你只需带我出京,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成,我不会把他带回府里,不会影响到你。”大公主面上冰冷丝毫不动,但心里也虚泛着,毕竟是婚内不贞,就算她是公主,这种事情若被曝出来也要被人戳脊梁骨,李玉麟就算不爱她,好歹也有夫妻之名,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事儿,但他必须接受,她找不到别人帮忙掩护了。 李玉麟冷笑不止“我不必管?我自然不管,不是我的孩子,我管什么?我明日就上书和离,你回娘家生孩子去吧!” 养面首便养吧,还搞出孩子来,搞出来了不舍得打掉,还要把他生下来?竟然还让自己的丈夫帮忙打掩护,她把他当什么了! 大公主敢提这个,自然是备好了筹码的,她说“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留在京里生子,对外说这是咱们的孩子,父皇母后想必很开怀,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我可以用这个孩子说服父皇,让他立我的儿子为皇太孙,届时我们共享江山。” 她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但李玉麟除非是失了心智,否则怎么能帮别人养孩子,帮别人的孩子夺皇位。 “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帮你姘头的儿子夺皇位?恐怕他一上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大公主也知道他不会答应,给他准备了第二条路“这第二条嘛,便是你带着我出京生子,避过众人的耳目,这个孩子一生下来我便会送走,我和你回京之后,可以再要一个孩子,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依然可以让父皇立这个孩子为储,以后你就是太上皇,我是皇太后,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儿子不孝顺你,咱们有了这个孩子之后依旧各过各的,你要寻花问柳我不管,我养人你也别管。” 她就这么一说,先哄住他罢了,若非她不愿再和他有肌肤之亲,在预感这个孩子来之前,她就会和李玉麟同房一次,让这个孩子有个正当出身,只是因为享受过那人的温柔,再有旁人都是玷污,他们重逢太晚,她已嫁为人妇,他却还守身如玉,她已愧对他了,过去的事情没法抹灭,日后断不能再犯,她会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孩子生下来便送到他身边去,她回京后再寻个由头和李玉麟和离,日后借口受过情伤不愿再嫁,守在这公主府里孤独终老,父母怜她孤苦,那么她要收养一个孩子在膝下承欢,便顺理成章了。 他们一家人终究会重逢的。 。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利息捆绑两难离 假面夫妻齐出招 李玉麟认真考虑了大公主的条件,若说他没这个野心是假的,要不然他娶大公主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在仕途上走的长远么?那他不如娶个世家贵女,以他的能力,加上岳家帮扶,日后定能入阁拜相。可他不甘心为官做宰,当初婧儿为了攀附权贵抛弃了他,他当时就想,不管她日后嫁了谁,他都一定要比那人强,可她嫁的是姜骥,除非坐上那个位置,否则怎么把姜家踩在脚底下。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若是你生完了孩子后翻脸不认人,我去哪儿讨公道?” 李玉麟也不是傻子,夫妻俩各怀鬼胎,都在打小算盘,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大公主问他“你待如何?” “咱们写个和离书吧,书上便写你曾经受不住外界诱惑犯下不贞之罪过,心中有愧不愿再耽搁我,便与我和离,咱们都桉个手印儿,一人一份,算是你在我这儿留的底,日后若是你翻脸不认人,要把我踢了带着你的姘头和儿子一起过活,我也能有个倚仗讨回公道,你不必担心我会用这个拿捏你,只要你守诺,我还能自个儿说出去不成?”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大公主深恨他狡诈,签了这样的东西,以后再想甩脱他可就麻烦了,但她若不签,就是诚意不够,他不会帮她,除了他,她真的找不到第二人能帮她瞒天过海了。 大公主签了这份和离书,两人便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问大公主几个月的身孕了,她说已两月,李玉麟心中冷意更甚,孩子都两个月了,不知道和奸夫来往了多久,难怪抓住了一点儿小事就不依不饶,不肯再让他碰,原来外头早有了人,他一定要找出来。孩子?这个孽种,他不可能让它出生! 翌日李玉麟下朝后跟着去御书房给岳丈请安,说了公事后便说了些私事,便是说想往院里请个长假,带大公主出门走走,还说他们成亲近一年,大公主却迟迟没有动静,说不得就是每日闷在屋里心情不畅快,他带着出门散散心便冒了喜信儿呢。 皇帝问他们想去哪里,李玉麟说想往南边走,下江南游玩,最好能走到海边去,大公主还说想去泉州找郡主玩几天,她一直羡慕姐姐成亲后便跟着姐夫出门游玩,她却日日闷在公主府,心中不得劲儿,他自认为宠妻不亚于姜世子,不能让公主眼馋姐姐的日子。 李玉麟沉稳干练又细致谨慎,皇帝是放心让他带着女儿出去转转的,只是叮嘱他们别走太远太久,去了月余时候便回来吧,可不要像婧儿和姜骥那样一去半年,也别像他们那样微服出游,不安全,带上玉女的公主仪仗,沿途都有人接,便妥帖了。 李玉麟和大公主昨夜商量的是最好就微服出游,一出京便甩脱京里的耳目,要是带着公主仪仗,沿途都有官员家眷接应,她还怎么瞒天过海。他是好女婿,表示一切都听岳父岳母的,他只负责带大公主出京,其余的让大公主自个儿和她爹娘歪缠。 大公主这日也进宫了,和李玉麟兵分两路,李玉麟去搞定开明的皇帝,大公主去说服她难缠的母后。她可有段时日没进宫了,因着皇后催生催的厉害,大公主每回进宫,她就要喊太医来请平安脉,开方子给她调理身子,务必要把女儿的身子调理好了让她早日抱上外孙,大公主有预感自己有身孕后就不肯进宫了,已经一个多月没进宫了,皇后怨念颇多,为了不让父母起疑,出京养胎迫在眉睫,而这一切少不了李玉麟的帮助。 这回进宫大公主是做足了准备的,一定不能让太医给她把脉,皇后让人去传太医时,她让琳琅跟着去太医院拿点药,是府里邹太医给她开的香肌方子,有些药是生辟东西,她府里没备,怕外头的药材不好,便去太医院拿点儿。 琳琅回来时身后却没跟着太医,说是太医来的路上崴了脚,被抬回太医院修养了,坤仪宫的宫女鹅黄原本想再去寻一个太医来,琳琅拦了她,说她们府里也供了太医,今日早上公主出门前还把过平安脉呢,好的很,便不必劳烦了吧。 鹅黄只知道主子交代的任务要完成,断不敢躲懒的,她想再走一趟,琳琅却拉着她回了,说这天寒地冻的,在外头走这么久,把脸都冻坏了,她拿这些药材就是回去后要和公主一起敷脸的,这在外头被风霜刮过,敷多少脂膏都没用了。 琳琅是后来提上来的丫鬟,原本跟了大公主几年的大宫女月牙得疟疾没了,大公主便提了琳琅起来,这丫头性子伶俐,虽是后来的,却比星子云影等人更得大公主青眼,沫云只是坤仪宫的二等宫人,说话底气不足,被琳琅拉着半推半就走了,回了坤仪宫后却缩起头来,怕主子责怪,还好琳琅仗义,对着皇后也不怵,坦然说了过程,皇后恼她们不会办事,公主却好说话,笑呵呵地让她们下去了。 确保太医不会来后,大公主才安心说了正事,皇后一听当然不应,“这京里风光差了么?你还想走哪儿去?你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我怎么放心让你离了我们身边,你若实在想出京,去京郊庄子上住几日,再不能远了。” 皇后还是顾忌着女儿的心情没说太开,还以为她性子沉静了,原来还和小时候一样爱野,想想她这手是怎么没的,还敢出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会有这些事么? 大公主不能轻易放弃,她说“姐姐一出嫁便跟着姐夫南下玩了半年,我羡慕极了,我在公主府住了一年了,无趣的很,实在羡慕外头的风光,我也不是独自出门呀,还有驸马呢,你们不是都说他沉稳有主见么?素日里放心他的很,怎么如今又不放心了?” 她不提婧儿还好,她一提,皇后就堵她“你姐姐就是因为在外头怀了孩子没养好,底子就差了,回京后中了一招才那样惨重,你还想学她?她当初在外头动了胎气连年都没法回京过,这要是你,我怎能放心!” 都怪婧儿当初任性,自己遭罪便罢了,看看这给底下的妹妹带了什么坏榜样,她一定要看紧了女儿,她的女儿可受不得半分挫折了。 。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费心遮掩溃一穴 一计不成再一计 皇后母女两个为着出门游玩的事情在扯皮,宫人来报祥郡王妃带着两位小公子来请安,皇后让人宣进来,周宁一进来她便说“你来的正好,快劝劝她,吵着要去江南游玩呢,这大老远的,我怎么放心。” 周宁衣装端丽笑容清和,进门先给皇后请了个安,对着小姑子点头笑笑,大公主起身把罗汉床上的位子空出来,她坐到了母后身边,两位奶娘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燿哥儿兄弟俩穿着一样的红色圆领小袄,头上带着小棉帽,帽子后头缀了金线玉叶流苏,摇头晃脑间流苏也一晃一晃,两张圆团团白嫩嫩的小脸一脸茫然懵懂,让人见之心喜,皇后一边对着周宁说了一句,一边伸手向小兄弟俩,奶娘把燿哥儿放到了皇后怀里,原本要把烨哥儿放到大公主怀里,大公主却摸了摸他的脸,没接。 周宁便把小儿子揽到自己怀里来,心中埋怨她们都偏爱燿哥儿,烨哥儿也开始晓事了,人家不抱他他就不凑上去,让周宁看着心疼,这可是她的宝贝,怎么就让她们这样瞧不上了。 “下江南?和谁一道去?驸马陪着么?你们两人都年纪轻,李家有在江南为官的亲眷么?去了那儿没人照应,家里如何能不担忧,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大公主撇嘴翻了个白眼,她并非针对周宁做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一个表达情绪的小动作,但在周宁看来,这个动作很不礼貌,对方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子,她心有不悦也不能发作。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驸马若要外放,我还能不跟着不成?哪有人能一辈子呆在家里不出门呐,你们也太小题大座了。” 皇后也想翻白眼了,她和陛下怎会让女婿外放,女婿当然是陪着玉女一直在京里荣养着的。 几个大人说话间,两个小孩子在大人怀里乖乖巧巧的,但喜欢动来动去抠抠挖挖的,烨哥儿伸手去抓桌上的金桔,燿哥儿也想去抓,却咳嗽了两声儿,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瞧着不大舒服。 “这是怎么了?受寒了么?你也是,孩子病了还带出来,如今这天乍暖还寒的,换季时候最容易受寒生病,燿哥儿本就多灾多难的,你们可得注意些!” 皇后一边训斥周宁,一边摸摸燿哥儿的额头,燿哥儿望着祖母笑得天真无害,皇后忍不住捏捏他的鼻子,“还笑!病了要喝苦汁子的,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沫云,再去一趟太医院传太医来,给孩子们看看。” 大公主煞是紧张起来,立刻便请辞“我府里还有些事情,先回去处理了,让太医好生给他们查查,我改日亲自去王府看他们。” “有什么事就急在这一时?再等等,正好让太医也给你请个平安脉,你这成婚都快一年了,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来,多抱抱燿哥儿,沾点福气,指不定就怀上了呢!” 燿哥儿听得懂话了,伸手向大公主,“姑姑,抱抱!” 大公主刚才没抱烨哥儿,因为他性子活泛些,手脚又有劲儿,大公主一只手抱不住他,更怕他碰到她的肚子,燿哥儿倒是乖巧,若是平时见着了她怎么也不忍拒绝的,今日实在是不得已,她要避过这次请平安脉。 “燿哥儿乖乖,姑姑有事要先走了,改日带礼物来看你,来,和姑姑招手再见。” 大公主对他招招手,燿哥儿也乖乖抬起手来摇一摇,她对皇后说“母后,我真得走了,我说的下江南的事情和驸马已经过深思熟虑,您也多想想,我改日再进宫看您。” 说罢也不等皇后的回话便要抬脚往外走,刚走了几步,还未出内殿的门,便看到沫云带着宫里擅妇幼科的杜太医进来了,“陈贵妃有些不舒坦,杜太医去给她看诊回来,路过咱们这儿,我一出门便见着了,公主这是要走?正好,太医来了,先诊个脉再走。” 大公主一瞬间如坠冰窟,太医来了,怎么会这么巧,真是……上天都不帮她! 皇后着女儿回来“快坐下!让太医看看,再急的事,请个平安脉也耽搁不了多久。” 宫人去挽大公主坐下,太医听皇后的意思是大公主有急事,便先给她诊脉,他把上大公主的脉搏,略一沉吟,脸上便喜色骤增,再调整了手法确认无误了,便起身对着皇后和大公主鞠了个满躬,“娘娘大喜,公主大喜,公主这是有孕了呀,孕期已两月……” 皇后高声欢呼“有孕了?哎呀,这真是大喜事!赏,大赏,人人都有,太医再帮她看看,胎象如何?可能看出男女?预计何时能生产?我这就要准备起来了。” 皇后喜不自胜,周宁也连声恭喜,大公主虚笑着,苦心瞒了这么久,还是功亏一篑,上天在和她开玩笑么? 太医说大公主胎象有力,连安胎药都不需吃,只要按着一般孕妇将养就成,这种事情大公主身边的燕喜嬷嬷应该比他擅长,至于胎儿性别目前还看不出来,产期也不好估算,皇后若要准备东西,如今就可以备起来,无非就是正常产妇要用的东西。 皇后兴奋不已絮絮叨叨的,还在数落大公主“你说你,自个儿有孕了都不知道,还说是大人呢,一点儿成算都没有,你府里的太医是做什么的?没定期给你请平安脉么?你还想着要下江南游玩,哎哟,我真是不敢想,若是你不知道自个儿有孕了,一路游玩晃荡胡吃海喝的,就像你姐姐那样,我真是……不成,你就留在宫里,直到你生产,我不亲自守着真是不放心,你们夫妻俩年纪轻轻的,哪里懂这些事情。”李玉麟看着老成,也还是年轻人心性呢,连妻子有孕了都不知,还惦记着出远门游玩,这要是就这么去了,在路上出了事,可没地儿后悔了。 皇后说了一堆,大公主都老实听着,没敢抱怨反驳什么,直到皇后说让她在宫里生产,她才提了异议“我这才怀胎两月,就住在宫里,那我岂非八个月都见不到驸马了?” “怎会见不到,让他每日来看你便是,这孕期可不能同房,你们白日里见面就成了。” 当着太医和周宁的面,皇后也是乐昏了头口无遮拦了,大公主有些羞赧,说“我怕我不在,驸马被别的女子沾染怎么办?” “他敢!” 皇后凤目含威,让殿中几人心里都颤了一颤,大公主满心焦灼,还是等李玉麟听到消息后过来解救她吧,她是决不能留在宫里生产的。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假面夫妻谋江山 狼子野心痴人梦 皇帝正在御书房和女婿商量他们南下游玩的路线章程,他比皇后开明些,但对于命途多舛的长女一样放心不下,要确保方方面面都妥当了,才肯放他们出京。 结果这翁婿俩还没商量完,便听到宫人来报喜,说大公主诊出了喜脉,皇帝大喜,立即移驾往坤仪宫去,李玉麟稍一凝滞,脸上也笑开了花,跟上了御驾的步伐。 翁婿俩来到坤仪宫,看到里头热热闹闹的,燿哥儿兄弟俩见了他求抱抱,皇帝都没注意,敷衍着应了两句“好,祖父抱”,人却坐到了女儿身边,毫无帝王威仪如个老父亲一般捉着女儿的手问候关怀,把皇后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让人看了羡慕,大公主真是会投胎,不晓得前世积了什么福报,有一对这样好的父母,再没有比她更好命的女子了。 李玉麟站在他们跟前,脸上也满是兴奋关怀之色,岳父说完了他才能插进几句嘴“玉女,我……我们有孩子了?好好好,我日后定然好生照顾你们,咱们快回家去,你好好休养着,等着孩子出生。” 他没和大公主通过气,但他猜大公主一定不会告诉帝后她原就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既然都是初次知道孕事,自然得将初为人父的喜悦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公主满意李玉麟聪慧,立刻顺着台阶说要回府养胎,皇后却插了一脚“回府做什么?就住在这儿,我亲自照料你,玉麟,你若惦记她,每日来看看她便成,你白日里要上职,又不能时时陪着她,还是我来照料吧。” 皇帝也觉着女儿留在宫里养胎更好,但大公主执意要走,说她已经出阁了,哪有出阁的女儿回娘家待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驸马不睦呢?李玉麟也连声做保他一定会好好照料大公主的,让岳父岳母尽管放心。 皇后怎么能放心,这夫妻俩连有了孩子都不知道,府里的太医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两个月身孕都诊不出来?还有身边围着的这些嬷嬷丫鬟,主子月事迟了,她们就没一点儿疑心? 大公主执意要出宫去,皇后怕影响她的情绪,没敢狠拘着她,便让她回去了,但将杜太医给了她,先带去公主府,待她平安生产再回来,此外又将沫云和林嬷嬷给了她,伺候她长大的秦嬷嬷已经出宫荣养了,林嬷嬷如今便是坤仪宫管事的嬷嬷,皇后只恨不得自己住到公主府去照顾女儿。 李玉麟小心翼翼地搀着大公主回府的,身后又多了几个人,看皇后那热切的模样,估计要不了几日,侍产的人员班子就来了,到时几十双眼睛盯着大公主的肚子,他们还怎么动手脚,难道真让他做这便宜爹不成? 夫妻俩回府后关着门商量了一会儿,大公主的意思是既然宫里知道了,她就只能在京中生产了,日后这就是她和李玉麟的孩子,也就是她和李玉麟说的第一条路,若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儿,让父皇立他为储,让他认李玉麟为父,若是个女孩儿,便无伤大雅,给她求一个郡主的名分,让她安生长大嫁人便是。 她想的好,李玉麟怎么能愿意做这个便宜爹,他让大公主想个法子把孩子流了,他不会认这个孩子。 大公主双手护住肚子,目光不善望着李玉麟“你最好别打这个主意,这是我的孩子,他不吃你的不喝你的,只是借你一个孩子名分,日后还要孝顺你,你可没亏,你若敢对我的孩子下手,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们李家!” 李玉麟笑容阴冷“别忘了你跟我签过什么东西,你现在还有底气来威胁我?好啊,你把他生下来,总有一天会让人知道,他是你和别人私通生下的孽种,届时你们如何自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那万一你的姘头说了呢?” 李玉麟一口一个奸夫姘头,落在大公主耳里真是刺的难受,但她这会儿无暇和他争辩这些,她要保住这个孩子,无论是在京里生产还是在外头,这都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爱护他。 “你不必考虑这些,只要你给他一个名分,日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李玉麟冷笑,要什么?他要那个奸夫和这个孽种的命! “那你去说服你父皇,让他立我为储,是我,不是你的儿子,日后我为帝,你为后,我和你再生一个儿子,那才是我的继承人,也是你们大周宇文氏皇族的正统血脉,可不是你腹中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 ” 大公主不敢置信“你狼子野心痴人说梦!”听说过皇位传给儿子孙子弟弟的,还没听说过传给女婿的,李玉麟一个外姓人,竟想继承皇位,他是失了心智么! “怎么,你原本不是这么答应我的么?传给我的儿子,让我做太上皇,我如今提的不过是多一道环节,反正最终这江山也会落到你父母的外孙身上,我只是先帮我的儿子打理一下。该不会你是打算扶持这个孽种登基,然后灭了我这个知情人士,你们一家三口共享江山?” 李玉麟说的轻巧,好似皇位是个玩具,她的父皇能轻易拿来哄她开心一般。 “皇位更迭是朝中大事,朝臣和宗亲都有话语权,我父皇也不能一己定夺,更何况父皇更属意我哥哥,你毕竟是外姓人,表现再好,宗亲都不会接纳你。” “宗亲?有几家宗亲?德郡王府自身难保,他们连金童都斗不过,还能干预你父皇的决定?礼亲王府自家都要绝户了,婷县主招了乔卿云来顶立门户,我这不是学他们家嘛,他们有什么话说?唯一一个有异议的也就是金童吧,只要你站在我这边,金童只是个养子,他斗不过我。玉女,你该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对你,他有亲妹妹,在你和柔嘉郡主之间,他更亲谁,还用我说?” 他说的有理有据,大公主心中虽嗤之以鼻,却还是要先稳住他,“我尽量试试吧,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日后可以扶持自己的儿子,但你要保证,不能迫害我的儿子。” 李玉麟坐在她身前,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肚子,笑意温柔中带着几分森然“你放心,只要你遵守承诺,日后这就是我的亲生孩子,除了不能让他继承我的家底外,其他的我都会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大公主有些不适坐开了些,李玉麟的手似块寒铁,挨在她小腹上寒意锐利直戳腹中,让她非常不适。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眉眼如初见之喜 闻声应是故人来 大公主被诊出有孕后,因着还未满三月,便没告知亲朋好友,但周宁那日也在场,回去和金童说了,夫妻俩翌日便带着补品上门看望。 大公主如今对着这个哥哥也淡了许多,小时候总爱粘着他,吃姐姐的醋,以为她霸占着哥哥,就能把姐姐挤走了,哥哥倒也会说好话哄她,如今也长到二十多岁了,经了这么多事儿,也该看清了,谁真心谁假意,她心里有杆秤,隔着一层肚皮的手足,叫手足么?还在一个屋檐下时就各怀鬼胎,如今各自成家了,当成普通亲戚走动便是,还能比以前亲和不成。 金童夫妇俩上门来,无非也就是坐在一处说说话,留他们吃顿饭,客客套套地送走,关门后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和人虚与委蛇真累。 屋里只有琳琅陪在大公主身边,星子云影她们如今是近不了大公主的身了,带着她们进宫,不过是把她们放在眼皮子底下,不让她们对着皇后乱说,回了公主府,她们便被隔离开来,琳琅如今才是她的头号心腹。 “公主可要寻主子商量对策么?如今怕大驸马已经盯上您了,您有什么话,我让人传出去。” 大公主说“还是想法子让他进府来吧,我要当面和他说。”她也有段日子没见着他了,思念的很,这是她的府邸,府里的下人都听她的,李玉麟能做什么主,还怕他盯不成。 ―――― 八里胡同的闲梦居入了夜后便热闹的很,这闲梦居一班人马虽进京不久,却很快便在京中站住了脚,而且在京中权贵圈里混的风生水起,皆因这闲梦居的主人会调教人,这院里的男伶女伶皆是精品,相貌身段气质自不必提,人人都有傍身的技艺,又受了专业训练,很会伺候人,京中这些达官贵人,好女色的有,好男风的也有,还有好的,总之闲梦居都能满足他们的喜好,而且这并不是妓馆,他们挂的牌子是戏班子,兼营歌舞卖艺,但去过的人都知道他们的营生,而且去过便不想出来了,得闲时便邀了二三酒肉朋友去里头聚着,府里家眷晓得了也没法管,男人只说是外头的事情,她们还能杀上门闹去不成?闲梦居也成了各家夫人眼中的毒瘤,恨不能除之后快,偏偏他们的入幕之宾太多,个个都有相好的在里头,怎能不好生护着。 这闲梦居里,个个都是俊男美女,都有裙下之臣无数,但最引人遐思的还是那个班主聂明朗,看身段气质是人中极品,一口嗓音也妙,偏偏戴着张面具,说是脸伤着了,可谁也没见过,有些猥琐汉子想着,便是伤了脸,烛火一熄大被蒙过谁还看得到,也不影响什么嘛。 但这个班主矜贵的很,他只负责调教弟弟妹妹们,从没听他开嗓唱过,更别提招谁入幕了,垂涎他的人不知几何,偏偏他似尾红鲤游离在这些达官权贵之中,没人抓得住他,不是没人使过强硬手段,他自能寻到其他闲梦居的恩客庇护,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在这种地方打起来可不好看,还是息事宁人各玩各的。 聂明朗并非不接客,他只接一人,身份顶尊贵,而且与他有旧,分别了十年还心心念念着他,再见他含着泪对他诉衷肠,让他如何拒绝,即使她已然嫁为人妇。 玉致带来了琳琅送来的大公主亲笔书信,信中提及她孕事曝光,要留在京里生产了,她暂时稳住了驸马,请聂明朗进府议事,商量个妥帖的法子。 聂明朗收了信后,翌日便乔装一番进了嘉华公主府,他伪装成采买的下人进府,到了府里的下人房里还要换身行头,再摸到大公主院里去。去见心上人自然得装扮得好看些,虽然他一身布衣也难掩风华,但他并不想让大公主看到他寒酸的模样。 大公主也早早起来梳了妆,吃过早饭后便出房门逛府里的园子,慢慢踱着步子走到了府里一处闲置的阁楼,挂了招牌叫花月阁的,她很喜欢这个院子的布局摆设,精致玲珑的很,就是不大,不能作为主院,如今正好作为和聂明朗私会的地方。她到的时候聂明朗还没来,她进门后又对着屋里的妆台整理了妆发,在等心上人来,当真是将女为悦己者容落实到了极致。 聂明朗到大公主府来,由琳琅在外头接应,星子几人守在院门外,她们是被迫的,月牙曾经想做忠仆,被大公主灌了药毒死了,对外谎称得了疟疾暴毙而亡,她说“你们是我的仆人,所谓忠仆,该是忠于我,而不是忠于我的父皇母后,你们只能听我的,若敢违逆我,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就像当年她设计秦嬷嬷,不顾忠仆的劝阻执意要以身涉险,最后没了一只手,那件事情她很后悔,但这回,她知道自己错了,却还想错下去,便是日后东窗事发,有再苦的后果,她也愿意承担。 门外的脚步声拉回了大公主的思绪,她看向玄关处,顺着光影走进来一人,长身玉立如琼树,眉眼风流似桃花,三千墨发轻扰玉面,一如她幼时初见他不减惊艳,反而更添风度,这世间怎有如此惊才绝艳之人,让她见之误终生。 “凌星哥哥,你来了!” 大公主起身迎他,凌星快步上前揽住她,语气温柔如蜜水“小心些,怀着孩子不能做大动作的。”说话间看到她脸上施了脂粉,长眉微簇“怎的还上脂粉了?怀着孩子莫接触这些,擦了!” 大公主不肯,“不上脂粉我哪有脸来见你。” 她本就比不得凌星精致美貌,如今怀了孩子可劲儿进补,人又胖了不少,脸上还长了斑,真是个黄脸婆了,不施脂粉怎么能来见凌星。 凌星拿着帕子给她轻拭“在我眼里心思,你是最美的,不必在乎这些俗事,日后可不许再上了,如今万事以孩子为重。” 大公主心里如蜜甜,娇羞着躲过了他的帕子,在他把她擦成花猫脸前将帕子接了过来,在妆台前坐下,她自己来卸。 凌星坐在她身旁,满目温柔看着她对镜将刚上的新妆又卸了,大公主从菱花镜里看到他,与他目光相触间尽是欢喜娇羞,初春的日光穿过小菱窗洒在二人身上,温馨微醺的气氛最适合滋长些什么。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少年离散今重逢 改头换面难变心 大公主把她和凌星的重逢归功于缘分和情分。若非有缘,怎能在幼时便相识,相伴了多年情愫暗生,若非有情,怎能让凌星在历经家国战乱分离两地后还跋涉千山万水进京来寻她? 只因听说她嫁人了,冒着被抓的危险进京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知道她过的不好,他便留在了京里,开了个闲梦居,改头换面成了个戏班子班主,只是听说她喜欢听戏,想唱戏给她听。 他们十来年未见了,他虽改了名字,还戴了面具,但大公主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熟悉,以至于费尽心思查闲梦居和他的底细,查到了些不好的,她便亲自去质问,凌星当时还是聂明朗,他说“公主是天之骄女,不懂俗世百姓之苦,你可以不认同我们,但请你莫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旁人的生活方式,你若看不顺眼,日后不看就是,我们这些贱籍人士,也不敢和公主相交。” 后来大公主知道是他之后,便明白他为何戾气这样重,他原本也是天之骄子,却从小被国家君父抛弃,还要为母国的罪行买单,明明他不曾受过陈国什么恩惠,也不曾为陈国尽过忠,父皇清查陈国时却不会放过他这个为质的皇子,他怨吧,怨上天不公,圆她的父皇让他国破家亡。 但当时的大公主不知那是他,还从没人敢和她这样说话,她恼怒之余又觉新奇,不知为何,她总是对面前这人有格外多的包容。她说“你们若是为生计所迫,我可以养着你们,日后收手从良吧。” 聂明朗当时只当个笑话听,“公主怎么养我们?让人诟病你养戏子面首?我们倒是没什么名声,公主可顾着些自个儿吧,这闲梦居你日后也别来了,让人看了影响不好,你是有家室的人。” 最后一句大公主竟听出了些落寞之感,她盯着聂明朗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来,聂明朗却别过了眼去不肯看她,她心中有异样,提了个条件“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本公主喜好美色,若你真是丑的无法入眼,不必你赶,日后请我我都不来。” 聂明朗却没应,“你爱来不来,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还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不成?更何况公主还是位贵客。” 大公主气急“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生意人就是这样,两面三刀的,公主如今看清也不晚。” 扯来扯去,他就是不肯把面具拿下来,大公主偏要看,她想硬抢,却只有一只手,被聂明朗轻易擒住了,但大公主察觉得到他碰到她时身形一颤,尤其是捉着她右臂的手小心翼翼的。 这一回大公主是没看到,心里却更加好奇了,也不顾他的身份营生,想着再和他见一面,但月牙她们苦苦劝说,还直言她若是不听劝,她们便要去告诉皇后娘娘了,她当时就动了杀心,几个下人,常拿着母后的命令来制肘她,真是看不清自个儿的身份。 后来他们再见了一面,便是在惠国寺的佛会上,燿哥儿出事那回,她也去参加了,母后让她去拜拜佛求子,她不喜欢听讲经,听着犯困,趁众人在大殿听经课时在寺里瞎转悠,遇到了同样来寺里听佛会的聂明朗,他来的有些晚,当时经课已经开始了,他怕耽搁了时辰,忙赶赶地想溜进大殿里,却被大公主拦着,旧话重提,你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看,我便不拦你。 聂明朗道“那我便不去了,这便下山去,公主自便。” 大公主望着他的背影气苦,忽然惊呼一声往地上坐,头险些要磕到旁边一棵菩提树粗壮的树干上,聂明朗在听到她的呼声时便回头了,看到她磕在树上,忙奔过去扶住他,也只有几步的距离,但他愣是比大公主身边站着的那些丫鬟更加眼疾手快。大公主在他挨到她时便伸手朝他面门处袭去,鼻梁上一轻,眼前一亮,聂明朗一愣,立刻分了一只手去挡脸,一只手却扶着大公主没撒手,大公主看到他面具下的半张脸瘢痕狰狞,皮肉都皱在一起,像是被火烧过,黏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像是一颗新鲜水润的果子被虫蛀了,煞是扎眼扎心。他低着头用衣袖挡着脸,原本多么风流不羁的一个人,和她针尖对麦芒时都不曾气弱过半分,这一刻狼狈不堪,但在他这样狼狈的时候,也不曾放开她的手。 “公主看清了么?满意了么?聂某还有事,公主找个大夫看看吧,我便不奉陪了。” 月牙她们几人已经过来扶住了大公主,聂明朗松开了她,弯腰拾起那个面具,头也不回地走了,整个过程不曾抬头看过人一眼。 他走后月牙她们劝大公主“您可看到他的真容了吧,吓死个人,可别惦记了吧?” 她们都以为大公主只是在美色所迷,看到这么张脸还不得被吓到做噩梦,日后这闲梦居啊,可不会再去了。 聂明朗和她们是一样的想法,今日露出“真容”被她见着了,她打小就爱美人,恐怕日后不会再来见他了,但出乎他的意料,过两日她又来了,还问他“我们真的是初见么?我总觉着我们以前认识。” 聂明朗否认“我在金陵长大,这是头回进京,公主以前去过金陵么?或者说您出过京么?若是没有,定然是没有见过我的。” 大公主犹疑一会儿,说了一句“我那日没看真切,你能不能……” “不能!”聂明朗被她扰得气急败坏了,“公主就这样喜欢揭人伤疤么?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你就这样开心?” 大公主摇头辩解“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气,我不看就是了,聂明朗,我是真心想和你结交的,不管是你贵是贱是美是丑,我就是想保护你。” 聂明朗当时被她感动得有些鼻酸,险些就要告诉她真相了,但他忍着了,让她知道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他们都添麻烦。 “你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和我这个戏班班主有什么好结交的,你的圈子不在这儿,还是去寻你的同类人吧。” 大公主说“合不合适是我说了算,你难道不愿和我做朋友?” 若不愿,那日看到她受伤怎会如此紧张,聂明朗身上有秘密,她和他呆久了,自然会挖掘出来的,只是她没想到,那个秘密是让她如此惊喜的久别重逢,又有些是意料之中的失而复得,她知道他会回来,只是晚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晚,余生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候把那一点遗憾补上。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镜前离人话相思 禁忌之海人沉沦 大公主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卸妆,凌星在看她,她在镜中看他,二人静坐无言,却丝毫不觉气氛凝滞,大抵和喜欢的人在一处,不说话便叫岁月静好,小声说话便叫浅语低喃,嬉笑怒骂便叫红尘为伴,总之一切都是美好的。 凌星问她在想什么,一脸妆卸了这样久,大公主放下帕子随意抹了把脸,便靠到了凌星怀里,轻声说“在想咱们的事情,我如今还觉着在做梦一般。” 她确认凌星的身份是在一回他们共同用膳时,她说想吃莲藕,聂明朗便让厨下去做了,端上来的是醋溜藕段,不是藕片,她也确实更爱吃藕段,没了藕段,藕丝也是行的,就是不喜欢吃藕片,她故意说想吃藕片,聂明朗微愣,还是让厨下去做了,端上来后她又不想吃了,说别浪费,让聂明朗吃,为了迎合她的口味,藕片里放了泡椒,聂明朗是南方人,口味清淡不能吃辣,大公主便说那你吃这道酸菜鱼,他说小时候被鱼刺扎过喉咙,也不吃鱼。 大公主嘀咕了一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真难伺候。” 饭后聂明朗让人准备了甜饮上来,大公主嗜甜,给她备的是蜂蜜金桔水,聂明朗喝的是冰糖雪梨汁,大公主要和他换,说她想喝冰糖雪梨,聂明朗之前已拒绝过她两回,这回不好拒绝了,便同她换了,也不顾自己吃了蜂蜜会起疹子,仰起头就要一饮而尽。 大公主捉住他的手让他停下,问他“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若我吃完了饭还不走,看到你喝了这水之后浑身起了疹子,你才肯承认是不是?” 聂明朗喝水的动作停住,望了大公主很久,才慢慢放下了杯盏,苦笑道“我就是回来看看你,你又何苦要戳破呢?我如今这个样子……” 他知道大公主最爱美人,他没了那张盛世美颜,还有什么能吸引她的,他宁愿自己活在她的记忆中,还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凌星王子,而不是如今这个毁容落魄的戏班班主。 大公主潸然落泪,忘了自己是个有夫之妇,扑到了他的怀中,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现在回来还有什么用,她都嫁人了。 凌星像幼时一般摸摸她的脑袋,却没了幼时毛绒温软的触感,只摸到她一头清冷墨发和华丽珠翠,她已然梳起了妇人发髻,他回来的太晚了。 “我早点回来又有什么用,我这样的身份,也不能送你出嫁,李玉麟是个不错的人吧,你好好和他过日子,日后少来我这儿,让人知道了对你不好。” 大公主伏在他怀中痛哭,说的含糊不清“他不好!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姐姐,他娶我只为攀龙附凤,我……我要和他和离!” 原本她打算就这么和李玉麟耗一辈子,各过各的,但如今她有了别的追求,和离势在必行。 凌星不赞成她和离,“和离之后你待如何?你的父母还会为你择婿,再寻一个难道就比他强么?”反正择谁也不会择他。 大公主难受极了,上天为何要这样捉弄她,在她初记事时便遇到了他,尚懵懂时又让他离开,那时不懂何谓男女之情,只知道他走了,带走了她大半的快活心情,后来没了一只手,她再不知快乐为何物了。她原以为此生无缘再见,随波逐流嫁了父母未她相中的男子,婚后也不幸福,原打算这辈子就这样混过去了,却在这时候与他重逢,他伤了脸,戴了面具,改名换姓,他们十年未见了,可她就是知道是他,名字相貌可以改变,感觉能变么? 久别重逢,他们有许多想说,却又没什么好说,一个是在逃余孽,一个是已嫁公主,隔了十年,什么都变了,凌星作为大哥哥宽慰了她几句,让她好好过日子,驸马不喜欢便算了,若再遇到喜欢的,和离再娶便是,这是她身为嫡长公主的权利。 大公主想说她倒是遇到了喜欢的,可她没法嫁。两人再谈了些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凌星问她为什么没了只手,她说年少贪玩涉险,被野兽咬掉了,又问凌星为什么毁容了,他说逃亡路上有歹徒放火,他没被烧死,把脸烧坏了,眼睛也不太好了,但所幸没瞎。 大公主不敢深问那些歹徒是谁,只是心疼他的容貌毁了,他曾经是何等的佚丽绝伦,如今却要戴着张面具过活,她宁愿自己再没了一只手,把他这张脸换回来。 后来知道他又骗她,气得她拿毛笔在他脸上划了几道墨迹,说你既不想要,日后也别要了,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吧! 虽恼他接连骗她,但骗过之后都是意外之喜,她也不能真恼了,他的脸完好无损总是大幸。也就是他露出真容的那一刻,她才忍不住沦陷了,她从小就爱美人,长大了也不曾改过,更何况这个美人是她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人,如今俏生生站在她面前,她若还能干看着,就不是嘉华公主了。 事后凌星捏着她的鼻子说她熏心,之前也知他的身份,却能陪着他干坐着谈天说地,如今一见了他的美貌便把持不住了,他真要怀疑她的真心了,难道日后见了个漂亮的小倌伶人也能收入帐中? 大公主指天证明自己的清白,“只因是你,我才把持不住,我来闲梦居也有这么几回了,可曾见我多看了哪个一眼?我这颗心可都在班主你身上,管你是戴着面具还是顶着张伤疤脸,我几时嫌弃过你?我原本还想着,咱们一个毁容,一个断手,正好配呢,只是怕你敏感多心,不敢揭了你的面具细看,如今好了,你并未毁容,我却是真断手,我还怕你嫌弃我呢!” 凌星抱着她说“我永远不会嫌弃你,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手脚,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情。” 那时四目相对,情意在两人眼中流转,溢满了整个屋子,她多想时间停留在此刻,没有公主府,没有大驸马,只有他们,闲梦居便是他们的爱巢,只羡鸳鸯不羡仙,她甚至动过念头,将他们的事情告诉父皇母后,让她和凌星远走高飞,对外报她暴毙了,就当他们没生过这个女儿吧。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当年斩草未除根 陈国余孽今重来 两人忆够了过往温情,少不得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来面对危难,她有了凌星的孩子,这个孩子于公于私都不该存在,她却舍不得打掉他,她不敢告诉父皇母后,巴不得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告诉李玉麟已经是铤而走险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要出京,必须让李玉麟掩护。 可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有孕了,李玉麟野心勃勃,她不放心把孩子的安危寄托到他身上,该怎么办呢。 凌星让她冷静,“你要防着李玉麟一些,他城府颇深,还在学堂时就阴沉的很,你不是他的对手,但这是你的府邸,日后你莫要和李玉麟独处,就算有话必须要单独说,也必须带着琳琅在身旁,等孩子出生后,寻个好时机报孩子夭折了,把孩子送出来,我来带他。”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大公主心神不宁,离孩子出生还八个月,变数太多了。 “我们近来先不见面了,李玉麟定然防的紧,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京城,你有事情就传信到闲梦居来。” 大公主点头,让他当心些,毕竟他是陈国在逃余孽,若被人发现了,岂非又要逃离京中,那他们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她再也不想经受第二次分离了。 凌星好生安慰了大公主一通,也不敢多呆,估摸着到了午饭的点便走了,大公主心疼他饭都没吃来去匆匆,给他装了几块糕点让他路上带着吃,凌星接下了,用帕子包着抓在手里,还得去下人房换回他进府时的衣裳,出府后他在街上绕了几圈,确保身后没人跟着了,才回了闲梦居,进家门后有弟弟妹妹们和他打招呼,他笑了笑,把拿了一路的糕点给他们吃。 玉致守在凌星的房门口,见他回来,迎过来告诉他侯爷在里头,凌星眼中白芒隐现,嘴角讥讽微勾,推了门进去,果然看到书案前坐了一人,锦衣雪华温润如玉,正在烹茶品茗,茶雾袅香溢满了一室,雾里看美人更加赏心悦目。 “叔父好雅兴,一来便将我这狗窝也熏香了。” 案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凌星一起漏网的陈国王室在逃成员,锦衣玉面素手清候,如今已至不惑,比起发福的泰安帝,他还是相貌秀朗气度温雅,一袭白衣令人惊艳恍惚,不知是哪家谪仙。 清候笑容温和,让他过来坐,“穿成这个样子,又去寻嘉华公主了?” 语气淳仁如慈和长者,若不是熟知他的为人,凌星险些要把他当成亲爹。 “我自有我的行程,叔父莫要多打探。” 清候也不恼,温声道“大公主曝出有孕后,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你近来还是别去了,莫让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凌星讥笑“她孕事曝光,不还得多亏叔父作为嘛!”倒是能耐,这么多年了,还能和宫里的贵妃搭上线,坏了他的计划。 “我的计划,比你更周到。” 凌星忽而站起来,语气不善“你有周到的计划自去做你的,早便说了,咱们各干各的,你做什么又来干扰我行事?” 陈国已覆灭,而他们这一家叔侄,也各有想法,清候想光复陈国,凌星嘛,他对陈国没什么感情,对为帝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想回京城看看,有放不下的人在这儿,若她答应,他想带她走。 “凌星,为君者最忌儿女情长,得了江山,美人还会有的,听叔父一句劝,先完成了大业再谈别的。” 凌星对他口中的大业不屑一顾,“陈国都亡了十来年了,你们这群人还活在梦里呢?大业?是我的大业,还是你的大业?叔父想谋天下自去谋,别让我做你的马前卒。” 陈国还是有些余党的,这些人需要一个统领,清候虽声望极佳,但凌星才是陈王血脉,若要起义,也该是尊他为主,而清候又是如此的淳仁端方,怎能夺侄子的皇位,他只能是成事后辅佐大业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现在这个小主子不听话,没人让他辅佐呀。 ―――― 李玉麟下职后回来,问了他留在府里的小厮池砚,可有看到大公主今日有何异常,池砚不能在后院转悠,但他买通了后院的洒扫婆子,厨下的烧火丫鬟,说大公主今日上午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去花月阁小憩了近两个时辰,中午回院里用膳,下午没出过院门。 大上午的去花月阁小憩?自个儿院里睡的不舒坦么?李玉麟让池砚盯着花月阁,下回再看到她去里头,就通知他回来捉奸。 池砚点头应好,心中也恨死了这对奸夫,他们二爷是多好的人,娶了大公主这个断手的母夜叉也没亏待过吧,大公主不好好过日子便罢了,还红杏出墙,搞出了孽种还要生下来?真是不知廉耻,等二爷拿到了证据,就把她休了,皇上也说不得什么,是他的女儿理亏在先。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大公主的肚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她孕期进补多了,孩子满了四月便显怀了,皇后紧张的不得了,想把女儿接进宫里来照顾,女儿不愿,她又不舍得让女儿大着肚子还常进宫请安,得空时便自个儿出宫到公主府,对着女儿千叮万嘱,末了将府里各处视察一遍,务必要给女儿营造一个极佳的生产环境。 大公主有了身孕后性情也变得温和了许多,一条小生命在她肚里孕育,看着她平坦的小腹日渐隆起,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也更加能体会父母的心境,更真切地感受到母后对她的爱意,她以前真是太不懂事,做了许多伤人伤己的事情,可母后还是这样爱她,母后曾经说过,姐姐是她的养女,只有她足够优秀听话,母后才会喜欢她,而她是母后的亲女,她再怎么不济,母后还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那时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这样爱一个人,不管对方多坏多讨厌,都要爱她,因为她做的一些事情,是她后来想起都有些唾弃当时的自己的。 如今她明白了,她抚着自己的肚子,想着这个孩子日后若是长成个不讨喜的人,她还是会爱的,她没法想象她不爱他的那天,那一定是她死了。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一家兄弟分两极 各有心思渐阋墙 三月里来好春光,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飞禽走兽窝了一冬出门觅食,泉州城冬日温暖,居住在此地的人们倒是没有猫冬一说,但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日总是一个干劲十足的季节。 姜骥在军营里住了几日,忙着半年一度的水军演练,泉州的夏日来的早,夏日便是沿海水寇肆虐之时,在这之前务必要把这些过了一冬颓靡懒散的军士操练起来,才不至出兵时手忙脚乱无招架之力。 姜骥忙完了这事才归家与娇妻一叙相思之情,他的官邸离军营不远,但为了表示他这个长官与士兵同甘共苦,必须要在演练期间与他们同吃同住,如今演练结束了,他才能归家去住。 姜骥不在的日子,婧儿便呆在屋里,泉州城有些乱,城中有本地人士,也有来做生意的洋人,时常还有军队在街上抓捕混迹在城中的贼寇奸细,姜骥也不放心婧儿独自外出,好在婧儿也不好动,姜骥若得空便带她出去转转,不得空她便在府里琴棋书画养花品茗,将修身养性落实到了极致,来泉州一年,脸色红润了不少,也确实达到了调理身子的目的,姜骥很满意这样的现状。 婧儿摸摸他历经风霜又糙了些的脸面,让他晚上沐浴过后和她一起敷些脂膏,男子也是要保养的,姜骥本就比婧儿大十岁,婧儿还是年轻娇美的模样,姜骥看着老成,怕过几年夫妻俩一起出去,旁人要以为他们是一对父女了。 莲子端了个红木雕花托盘进来,盘中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还冒着热气,姜骥看着皱眉“你又吃什么药?可是哪里不舒坦了?怎的每回我一不在你便出问题,你们会不会伺候人?” 姜骥素来是个沉稳性子,也只有在婧儿的事情上才会急中出错,婧儿没恼他,让他稍安勿躁,“是调理身子的药,这个月月事迟了几日,太医给开些药吃着,女人家总有这些毛病,你别小题大作。” “不是调理好了么?你之前吃了一年的药,还没好全?” 婧儿从那回失子之后元气大伤,初时是恶露不止,止住了之后两三个月不见红信,喝了多少苦汁子,后来好不容易来了,却疼的她在床上打滚,后来的一整年,婧儿都药不离口,一直到去年秋日里开始才算正常了,便停了药,但素日里吃食也尽是些温养滋补的,只是将药补改为了食补。所谓正常,也只是月事来去正常了,每月那几日还是绞痛难忍,便是那回落下的病根,婧儿以前从不知宫痛为何物,婷姐儿和阿玉她们都羡慕她的紧,说她果然是有福的。 婧儿道“这是困扰女子大半辈子的问题,哪里有解决之法呢,只是要委屈你一阵子了,太医说在我下回葵水来前,咱们不能同房了。” “啊?” 姜骥郁卒,怎么还有这样的问题啊,婧儿既不能有孕了,偏偏还要受这月事累人,他以前拿着这桩事去问了太医,既她不能有孕了,可能吃绝经药,绝了这一桩烦事?太医道不可,女子行经不仅是为孕育子嗣,也有换血排毒的功效,是以女子多比男子长寿,这每月的红信便是一大益事,女子若绝经了,气血不畅,便会很快衰老,多少上了年纪的女子调理身子便是为了延长信期,世子此般想法可不妙。 姜骥长了记性,不敢再提这事了,如今见婧儿又在吃药,只是倍加心疼她,问她苦不苦,要不要他喂?婧儿笑嗔了他一眼,“你喂我就不苦了不成?” 姜骥勾勾唇角,他喂了她便心里甜,嘴里便没这么苦了吧。 吃过药后婧儿要过眼下人准备的送去燕城的礼品,林长玉有了身孕,她年前收到了家书,估摸着时辰,六七月孩子便要降生了,她这个做伯母的怎能不尽份心。 姜骥让她不必操劳,“他们并未亲自告知你,传信回了京中,母亲自会备好这些。” 既他们只写了信给家里父母,便让父母准备就是,泉州和燕城一南一北,通信不便,送东西更不便。 婧儿知道他这是对弟弟弟媳有意见了,拢着他的手道“你或许不了解你的弟弟和弟媳,但我很了解他们俩,他们或许只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不好特意告知给我,传信回了京里,咱们便会知道,咱们知道了还没什么表示,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姜骏和林长玉去了燕城后,没一封信给他们,所有的家书都是传到了京里,会在信里念他们一句安好,京里写信来也会提及他们的近况,林长玉的孕事还是年前王夫人写的家书中提到了,既他们知道了,作为伯父伯母,总得给新生儿一份见面礼。 姜骥望着婧儿真诚的目光叹了口气,“你也莫要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期望了,儿时的情谊不一定能永恒不变,如今你们已是两家人了,你……凡事多为自个儿想想,我也在你身边。” 他近几年对那个弟弟也愈发不满了,从姜骏为了和他别苗头执意要去燕城开始,他心里便有气,他们这样的人家,嫡长子在外打拼巩固家族功勋荣誉,其他儿子守家孝顺老人料理俗事是心照不宣的规定,他们这一房只有兄弟两人,姜骏从小被母亲祖母宠溺长大,享受了嫡幼子的幸福待遇,大了却不想承担小儿子孝顺父母的义务,母亲曾经是怎么照顾他的,大了极力挽留他在身边,他却执意要走。 不要说什么尽孝是兄弟俩的事情,姜骏也有权力追求自己的仕途,姜骥也有孝顺父母的义务,他们二人生来使命便不同,他从小被父亲祖父带着在军营武场打磨,从他记事起,便只有祖父和父亲严肃的面孔,在母亲祖母怀里撒娇是从未有过的,他明白自己日后的责任,他这些年的作为也完全担得起公府继承人的担子,他的孝道就是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维护家族荣光,让国公府在京中受人景仰,让府中家眷走出去面上有光,关于这些孝道,他是尽到了的。 而姜骏,他幼时享受了家人的宠溺,大了却又想争夺家族继承人才能挣得的功勋,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他知道姜骏有大志向,不甘心屈于后宅,可他幼时享受了一些东西,长大后便会失去一些东西,他的不甘不该让旁人为他买单。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良辰美景如花眷 恩爱仙侣度日长 婧儿调理了几日后,身上还是未见红信,太医已经给她停了药,只说让她保持愉悦心情,在府中静养,时机到了自然便来了,姜骥听着怪异,保持愉悦心情尚能理解,怎的还要静养?他还想带婧儿出去转转呢,码头陈家的会馆里有商会,他想带婧儿去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便买下来。 婧儿早过了爱凑热闹的年纪,静养遍静养,只要姜骥在家里陪着她,她便开怀。 姜骥当然也愿意陪着她的,成亲几年夫妻俩还是恩爱如初,婧儿知道自己无法孕育子嗣后,便更加注重自身修养,各色养颜脂膏是从不间断的,将她的肌肤滋养得光洁嫩滑,让他爱不释手。光是外在调理还不够,内里涵养不能差了,她本就是琴棋书画皆有涉猎的皇室才女,如今有了大把的时辰侍弄风月,每日或早起拾花晚来采露,或雨幕中抚琴竹声中弄萧,或红鲤烧莲青松扶柳入画,总之是说不尽的雅致,这般神仙人儿,是他的妻子,让他如何不爱。 他偶尔要和同僚去酒楼雅苑应酬,有莺莺燕燕投怀送抱,他皆拂开了去,有人说他不解风情,有人说他惧内,他心下嗤之,却懒得解释,婧儿的好只需他知道就成。 姜骥也不是只知舞枪弄棒的粗人,他是世家子弟,从小便文武兼修,他当年同时考了文武举人,名次都还不错,若非他要承爵,无法参加春闱,只怕他拿个文武双状元也是行的,那才是大段佳话。他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后来他成了家,便没什么噱头能让人引为谈资了,又有一批年轻的子弟冒了头,譬如那江南才貌仙郎乔卿云,抚远伯府的麒麟才子李玉麟,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姜骥曾经也是众人眼中的新秀,他若和李玉麟乔卿云他们生于一时,还真就没那两人什么事儿了。 因此婧儿要风花雪月,他是跟得上的,婧儿弹琴他能吹箫,好一对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婧儿画画他能舞剑,将他的英姿入画,是婧儿一大爱好,并且姜骥也是会画画的,婧儿画完了他,他又给婧儿画一副,而后两人对着画像指指点点,他说她没画出他的剑气纵横,她说他没画出她的柔情万千,两人再合计着修修改改,直到双方都满意了,才让人拿去书局裱起来,挂在卧房里,如今他们的卧房里已经挂了许多副了,都是他们二人的画像,将婧儿曾经精挑细选的名家书画都挤到了库房里去积灰。唯一遗憾的是他们没有一张合相,姜骥曾想叫画师来为他们画一副,婧儿不乐意,她觉着旁人无法体会他们的情意,画不出精髓来,姜骥又提议将他们二人的画像誊到一张纸上来,婧儿也不肯,说这样拼凑出来的画作没有灵魂。 姜骥知道她是又想起孩子来了,曾经她怀着晓岚时,便说“等她出生了,我要每年在她生辰时给她画一幅画,记录她成长的历程,我也会教她画画,等她大了,便让她给咱们画一副画,只画咱们二人。” 后来晓岚没能出生,婧儿也没给她画过画,自然也没人能为他们画一副二人相了。 姜骥往军营里请了两日假在家中陪伴妻子,春光烂漫,总得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才成,卧房里已经挂满了他们的画像,今日便不画了,婧儿也不想弹琴吹萧,觉着俗气了,姜骥提议来下棋,被婧儿翻个白眼否决了,琴棋书画几样,她最不喜棋艺,费脑子,又枯燥,她棋艺不精,和人下棋十回有八回是输的,偏偏姜骥是个中高手,她为了迎合他,偶尔会陪着他下几局,姜骥怕她输惨了不高兴,便偷偷让她,回回作成和她势均力敌的模样,要么他赢一两子,要么她赢半子,她初时还觉着高兴,难得有如此和她合拍之人,时候久了便明白其中道理了,姜骥心思缜密,姜骏曾经也说过他父兄极擅棋艺,怎么会和她下成平手呢,她可是连哥哥和姜骏都下不过的。 姜骥难得有空在家中陪伴她,不想虚度了两日光阴,绞尽脑汁哄婧儿开心,看着满园烂漫的春花,问她“你今春的胭脂蔻丹都做了么?” 婧儿说是做了一些,她想着等阴雨天不出门时来捣弄,如今春光灿烂,她想出来走走,便是什么都不做,在这园中坐着晒晒太阳也是好的。 姜骥让她把做胭脂要用的案台器具都搬出来,就摆在这园中,他们就地取材可不好?他没什么事情,便陪着婧儿做这些打发时间好了。 婧儿惊喜极了,姜骥是铁血男儿,她是柔肠女子,让姜骥和这些胭脂水粉打交道,就像让她和刀枪剑戟为伍一般,可姜骥偏偏能为了她做这些,实在让她感动了。 他愿意做,婧儿还不舍得了,让他自去武场练剑射箭,她忙自个儿的,她也不是缠人精,怎么就要他时时陪伴了。 “我只是想陪着你,放着温香软玉的娘子不抱,和那些冰冷坚硬的器械为伍,有什么意思?” 婧儿伸出葱管般的纤纤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嗔他油嘴滑舌,一点儿不正经。 融融日光下姜骥笑得温柔宠溺,婧儿含笑对望,觉着今日阳光真好,鸟语悦耳,春花也美,但万般景致皆不及他。 莲子听说主子要做胭脂,看了这些园里的花朵,提议先做蔻丹,只挑些色泽鲜艳的花朵捣制,那些芬芳沁人的,恐怕今春只能委屈它们被晒成花干了。 姜骥头一回知道女子的蔻丹胭脂等妆扮之物还有大学问,蔻丹各色,红色的最好用凤仙花,他以为那样正丽的大红色,该是用牡丹制成的呢,紫色黄色便最好用鸢尾花,一般人家也只用这两种,但婧儿是如此心灵手巧的女子,挑了各色花朵出来,用独特的精炼榨汁手法,粉的绿的都做了出来,又会搭配颜色,凤丹色加一些酱黄,形成了柔和的肉桂色,当然以姜骥的审美来说,还是最爱红粉二色,点在婧儿白玉般的十指指间,美的不可方物,他每每看了都想咬一口,又怕把她咬疼了她,最后含着她的手指头亲了亲,便算解馋了。 。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江南盐政多风波 金童请命清蠹虫 京城近来不大太平,远在金陵的巡盐御史上了折子,检举朝中有人染指两淮盐政,与盐商勾结贩卖私盐,蚕食我朝盐税,危害国家利益。 关于江南的盐政,从来就没太平过,凡是和盐运有关的缺,胜任者无不是帝王心腹,江南地区是皇帝的钱袋子,有人想从他袋里掏钱,他就能要人家的命。 巡盐御史上的折子分为明折和暗折,明折是经过内阁上到御前的,只说怀疑朝中有人插手,还未落实到某人身上,因此恳请皇帝派能臣协助他查盐案,这暗折嘛,恐怕就是夹到了他给皇帝的请安折子里,将他查到的线索都告诉了皇帝,君臣俩已经磨刀霍霍,就等着大干一场了。 皇帝在早朝时问谁想接手这个差事,去江南走一趟,朝臣皆龟缩着不肯出头,沾了这案子的已经在思考脱身之道了,没沾手的也知道这是个棘手的问题,背后牵连甚广,想捞这份功劳,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有没有这个本事去动人家的饭碗来给自己升官发财。 他们觉着皇帝定然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这种事情皇帝定然会授意自己的心腹去做,想必事先便定好了章程,皇帝在朝上一问,那人便站出来揽下。偏偏皇帝这回还真就没和谁事先通过气,他想考验一下朝臣的忠诚度,结果嘛,他不点名,就没人肯响应他。 朝上没人说话,皇帝的脸色随着沉寂的气氛愈发阴沉,金童思索了一会儿,见没人响应,他便站了出来“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他也是赌一回,若父皇早有了内定的人选,他巴巴地跳出来,父皇又驳了他,倒是让人看笑话了,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大展身手的机会,一直窝在吏部衙门里庸庸碌碌的,怎么让父皇看到他的才能。 好在他这回赌赢了,父皇赞赏了他挺身而出为君父分忧的壮举,任命他为巡南钦差,即日启程。 金童半喜半忧,机会是捞到了,到底是福是祸还得看他的本事,他此行实则没什么底气,盐政复杂又敏感,朝中许多官员都参与了其中分一杯羹,便是他,私底下也入了盐商的私股,但这不是贩卖私盐,只是他利用身份便利,帮助投靠他的盐商多拿些经营条子,盐商赚了钱分红给他,这也是朝中许多官员的灰色收入,人人心照不宣,皇帝知道了也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些盐商贩了再多盐,还是得交重税给朝廷的,这不算侵害朝廷利益,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唯一亏的就是那些买盐吃的百姓,要接受重利盘剥,但他们又不能不买,柴米油盐哪个不是必需品,普通百姓能砍柴种粮食熬油,只有盐是牢牢控制在朝廷手里,他们必须要出钱买的。 皇帝也清楚这个养子的斤两,但他愿意接下这件事情,首先勇气可嘉,毕竟是自家人,他要是办的不好看,皇帝脸上也无光,因此下朝后叫了他去御书房说话,把巡盐御史上的私折给他看了,让他心里有个底,也了解一下江南的格局,不要去了两眼一抹黑,撸起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像当年去河南追查官银一样,把自己折进去了。 当年郑州那事情,是他二十多年唯一一颗污点,牢牢吸在他身上,以至于如今人们谈起他,时不时就要提起那事来当个笑话,这回江南一行,他定要一雪前耻。 金童以前在刑部呆过一阵子,学过查案,从郑州一行失利后,回来便在吏部任职到如今,熟知朝中官员派系,能力还是有一些的,皇帝怕他还有不足,派了户部钱侍郎与他同去,若这回还做不出成绩,皇帝也该对他死心了。 金童从御书房出来后,去后宫给皇后请个安,顺道辞行,走的那日便不进宫来了,皇后让他小心些,王妃自会为他料理出行琐事,就不须他多操心了,她忙着照顾女儿的孕事还来不及呢。 王妃得知了丈夫即将远行的事情,便在府中为他准备行囊,金童回家后她又多番叮嘱,与他一起分析江南局势,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哪些证据该上明折,哪些证据要上暗折,有哪些是自己攥着不能上折的。 金童感慨王妃贤良,恨不能带着她一起去江南了,王妃轻笑,让他带上周先生去,金童想想,说怕自己不在府中会出事,还是让周先生留在府中辅佐王妃,他带着胥先生去江南。 王妃温顺应着,金童也叮嘱她在京中要多加小心,他想一举成事,王妃必须做他坚实的后盾,为他料理好京里的事情。 “遇事多和岳父岳母商议,或去礼亲王府寻婷姐儿,也只有这两家靠得住了。” 他母族衰微,婧儿和姜骥在泉州,姜骏去了燕城,和镇国公府的交情归于零,他说是说交游广阔,实则遇到危难时真正能托付的也就那几人。 金童定下了去江南的行程后,德郡王气得哼哼嗤嗤的,宇文钦没有入朝,便会差金童许多机会,德郡王倒是在朝上,今天早上他也心急火燎地想应召,心里又有顾忌,想着他为儿子请愿,皇帝会不会答应,万一皇帝答应了,宇文钦无法胜任怎么办,这盐运案可不是好料理的,万一皇帝没答应,反而问他为何自己不出任,他该怎么说,说自个儿年纪大了,该把机会留给年轻人?那他可就有偏袒本家子弟的嫌疑,朝中这么多年轻人,怎么就要把机会留给你家那还未入朝的子弟呢? 结果他这一番犹豫,便被金童捷足先登了,事后又捶胸顿足,后悔当时未当机立断,心里不无恶毒地想,张这么大嘴,不知道能不能吃下,小心噎死。 宇文钦知道金童领命去江南查盐案后,也有些恼父亲没帮他争得这个差事,但又不好责怪,他问父亲能不能致仕,让他进入朝堂,毕竟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凡事让父亲为他争取,他躲在后头束手束脚,他要和金童争,首先就得进入朝堂才能和人家分庭抗礼,要不然看着像父亲在和金童争,有他什么事儿? 德郡王早前就考虑过这个事儿,一家不能有两人在朝堂上,他致了仕儿子才能入朝,只是儿子羽翼未丰,他又担忧自个儿致仕后儿子没跟上,那他们家可就会被挤出朝堂中心了。原先他犹豫颇多,这回儿子都有些怨他了,他思前想后,这事情还真得提上日程来说。 。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南有御史本贤才 今借东风展身手 江南如今的巡盐御史是泰安二年的进士柳先开,算是今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一直也是帝王心腹,早年间做的两淮盐运使,不畏强权肃清吏治敢于揭发贪官污吏,这样的人才皇帝自然愿意保他,今次他又冒着大不韪上了折子,要再一次动动朝中那些大鳄,心中实则也有些紧张,做了天子近臣,人人看着好似鲜花着锦,实则内里艰险只有他自己知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走了这行他也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只是担忧家人,这点皇帝是给他做了保的,看看如今的兵部尚书曾祁昌,尽心为他办事的人他不会亏待。 他原本也信了这话,对君上的看重感激涕零,打算做一个忠心照日月的贤臣,对皇帝言听计从,皇帝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要给朝中洗洗牌,他立刻就上了折子,巴巴地盼着钦差大人来,和他一同铲除毒瘤,结果皇帝派了他的养子祥郡王来,让柳先开惊了一身汗出来,他听说过这个祥郡王的事迹,也知道这是争储的有力人选,说不得他日后就要在这位手底下讨饭吃了,是以他才担心后路,得了皇帝的保证才敢放手干,实乃是他和这位祥郡王有些宿怨。 在柳先开还是名小小的江淮盐运使时,他就敢捋虎须了,上了折子到御前去检举朝中几家勋贵皇亲染指盐政,当时也大查了一番,玉溪长公主的驸马,当时的济宁候府和威远侯府,如今是伯府了,就是在那场风波中被降了爵,当时济宁候府想拉东海郡公府的瑞三爷做替死鬼,也就是祥郡王的生父,后来是轻轻放过了,但这位祥郡王若是个记仇的,如今旧事重提公报私仇,只怕他要头疼了。 府中幕僚告诉他,祥郡王此次南下,想必是要大展身手的,他但凡有点儿脑子,就不能在这个时候为了一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耽误了大业,顶多是一起办案时摆些脸色罢了,老爷忍着些便是。 柳先开叹了口气,如今是不能对他如何,就怕他上了位后秋后算账。 倒是这位柳大人杞人忧天了,金童早忘了这事儿,便是没忘,也是把账算到了济宁伯他们几家身上,柳大人这样的能臣,他还是要多多倚仗的,他也是京中出了名的礼贤下士,本身或许没有特别出挑的本事,但海纳百川招贤纳士广为人知,也不算招贤纳士,他多是与人交际,谁有困难他帮一把,并非把人都招到府中来养为幕僚,他如今府里养的幕僚也就是周胥二位先生,还有一位是江湖人士,懂些医术药理,也通晓些奇门遁甲,在江湖上这种人被称为神棍,但金童慧眼识珠,觉着这是个宝贝,将他养在府里让他免受江湖风波,对方还不对他鞠躬尽瘁? 金童和钱侍郎在巡盐御史的官邸下榻,原本钱侍郎提议去住驿馆,但柳大人热情相邀,金童也觉着住在官邸里安全些,又方便他们议事,便去柳大人府上住了,他们这一行人不多,除了金童和钱侍郎,就是一个胥先生,以及金童带的四个侍卫,还有随身伺候的墨茗,钱侍郎就带了个随从,这大概是最寒掺的钦差队伍了。 祥郡王在御史府下榻的消息传遍了金陵各家权贵,前来拜访的人家险些要将御史府的门槛踏破,祥郡王一个没见,各家又下了拜帖,请王爷来寒舍赴宴,王爷也没应,每日只关起门来和柳御史商谈,让各家人心惶惶,这王爷不见人,他们想送礼都无门呐。 柳御史敢上折子到御前,自然是抓住了线索的,只是他势单力孤,不敢深查,怕引火烧身,危及家人安全,如今好了,皇帝派了祥郡王来协助他查案,有个镇得住场子的人,他办起事来也有底气了。 没错,金童就是来协助柳御史查案的,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来了江南能展什么拳脚,各家盐商的门朝哪儿开他知道么?柳御史在江南浸淫多年,内里门道不比他清楚?他当年郑州之行就是年少轻狂,人家给他铺好了路他不走,执意要自己再开出条康庄大道来,结果大道没开出来,走进了死胡同,还要人来捞出来。 如今金童想到当年,无不感慨当初太稚嫩,怀揣着要斩尽河南绿林的梦想,不知多少人在笑他不自量力,两河年年剿匪,却年年有匪乱,从没剿尽过,人家没他聪明,人家不知道立功?如今他在朝中呆了几年,也明白了这些官场潜规则,水至清则无鱼,便他是天潢贵胄,也不能做那等断人财路之事,他们贪一些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皇帝如今要查,自然是因为有人贪得太多了。他来江南也不必赶尽杀绝,柳御史上了折子要动的人,就是他深思熟虑后该动并且有把握动的人,金童只需要跟着他去撑场子,把这些人除了,给皇帝拢些钱回去,便算大功告成了。 柳御史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好说话,他原本准备了大篇腹稿,如果王爷提出质疑,他该怎么解释才能让王爷信服并支持他,结果王爷压根儿就没质疑过,全程就一句“父皇派我来协助大人,自然是放心大人的本事,大人只管去做,我代表父皇为你撑腰。” 柳御史甚喜,第二日晚上就悄悄带人去蹲码头,要查那几家盐商的船,他连航线都摸清了,只是这几家背后都靠着京里的大山,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小御史不敢动,如今领着王爷去,有什么事都让王爷出面,他缩在后头呐喊助威,总之就是实事是他办的,但锅给王爷背了,最后功劳也是王爷得的,祸福相依嘛,王爷也没有异议,他身为郡王,总有自保的本事,那些人家轻易不敢动他。 那几家大盐商素日里在这条运河上横行霸道惯了,例行查船也是要查的,但谁也不敢深查,就算知道他们的船有问题,他们一句“船里还坐了谁家的女眷,你们可不能唐突了,还押送了谁家的嫁妆聘礼,你们可不能弄坏了。”这谁还敢查。 柳御史是个人精儿,明着不能查就暗访,让人悄悄摸上了船去打探,查到了先不吭声儿,等他斟酌好了再写折子送进京里,等候陛下的旨意,如今旨意可不就来了嘛,还送来了个东风祥郡王,总算能办些实事儿了。 。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入夜突袭秦淮河 甲胄震碎温柔乡 入夜,金陵城灯火辉煌,十里秦淮笙歌不断暗香浮动,各家画舫彩旗招摇花灯琳琅,乌蓬小舟灯火摇曳轻漂慢荡,中夹着几艘货船在此停泊,船上主事的人可能去了哪艘画舫寻风流了吧,货船上只剩几个小喽啰守着,却也巴心巴肝地惦记着这些花船,埋怨当家们都去风流快活了,只有他们这些底下人苦哈哈。 巡盐御史府的官兵突袭搜查,似一杆长枪划破了这河上的旖旎温柔,这回带头的不是那个温温吞吞笑嘻嘻的御史,这笑面虎这回缩在了后头,带队的是一位蟒袍玉带气质高华的年轻人,联想到近来在御史府下榻的那位王爷,画舫上许多人都有了底。 金童寒面冷眼不怒自威,把歌舞都叫停了,让人都站到河岸上去,把船都空出来,他要挨个搜查。 浓妆艳抹的老鸨笑得风骚张扬,一张嘴便喷粉,掸着帕子想凑上来说好话,被金童身边的侍卫格开了,只得悻悻站住,又换上了笑脸“我们这都是正经营生,王爷可温柔些,这些娇客受不得惊吓的。” 老鸨说话间,便有一位白衣羸弱的美人站到了她身边,轻轻袅袅地对着金童福了一礼“王爷万安,可能稍候我们姐妹收拾行装?我们……” “要么你们自己上去,要么我让人扔你们上去,谁敢妨碍朝臣办公,先去大狱里吃几天饭!” 那美人被金童一通怒斥吓得脸都白了,两行珠泪潸然而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金童愣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见她们还站着不动,直接就抬手让人去赶了,那些官兵更不知怜香惜玉,架着刀半推半架把船上的人都赶到了岸上,而后开始每艘船搜查,就算是画舫,也是藏污纳垢之地,他哪能放过。 会来这秦淮河寻快活的多是富商大贾,也有些年轻文人附庸风雅,但这些人对于金童的强势都是敢怒不敢言。想来是这江南的盐商听说了金童来查案的消息,这段时日都收敛了一二,没敢顶风作案,因此这些货船上查到的货物和条子上的都对得上号,倒是那几艘画舫,明面上笙歌曼舞是温柔乡,暗地里也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买卖,那些姑娘的行头箱笼里,藏了些盐,数额不多,但贩私盐是犯法的,管你藏了几斤几两,被搜到了还想脱身?金童把涉事的几家花楼管事全抓了,哪个姑娘的箱笼里藏了盐,也跟着去大狱里蹲着,管你在金陵多受人追捧,身价有多高,进了牢里可没人优待。 涉事的这些人被抓了,牢里也住不下那么多人,金童便把那几座花楼先封了,没直接涉案的人先看管起来,许进不许出,等他查清楚了,该解封的解封,该抄没的抄没。 柳御史忙前忙后,王爷只负责发号施令,实事都是他在干,心道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般,他走路都带风了,以前那些盐商达官家家相护同气连枝,和他打马虎眼,如今碰到铁板了,王爷可不听他们狡辩,他只相信自己查到的证据。 要说这王爷比他还邪性,他偷偷摸到人家船上去查证据,本来还有些憋屈,他可是正经科考出来的官员,该明刀明枪地与恶势力抗争,搜到证据后与他们对薄公堂才是,偏偏要走此等阴私之道,原以为王爷来了,他们能大干一场,结果王爷玩起阴私来比他还顺溜,说你既然掌握了证据,便不必再搜查了,他们得了风声,近来定然老实,咱们明着查能查出什么来,干脆自己制造一些。 王爷所谓的制造证据,就是在人家画舫里塞几包盐,然后把所有涉案的人都扣起来,接下来就去各家的船行商会查账簿查库房,这些商会的账自然做的漂亮,柳御史管着盐政,手底下养了查账的人,自然查的出账目有问题,他们都知道,但凡做生意的,都有两套账,一套外账拿来应付税务府的,一套内账才是他们真正的收支往来,这些查账人员心里都有分寸,只是碍于各种原因,看得出来也不能深究,更不能逼着人家把内账交出来。 金童如今带人去查,只是因为抓着了把柄,便查得仔细了些,看到哪里有疑虑便让人拿各项凭证出来,金童不大熟悉这些商务,他让柳御史在账房盯着,他各处转转,看到人家的房间上了锁,他便问“这间是干嘛的?” 随行的人汗颜,说这是他们的档案室,里头都是商业机密,不能给人看的,金童便没再多问,心里打定了主意,晚上得来这些商会探探,若能搜到账本就再好不过了。 柳御史以前就想过这个法子,人家的账本都藏的严实着呢,哪会轻易让人找到,他以前搜集的证据,只是些边角皮毛,比如没有业务往来的两家商行当家在哪处密会,谁家的船载货重量不对,但码头巡检人员却轻易放过了,以及哪家商行的当家暗地里还置了产业,总之和商行账面盈利分红对不上,按他们商行的那点分红,根本不够他置那么多私产。这些都是间接证据,若是有直接证据,皇帝直接授命他抓人了,哪还能派钦差来查案,金童也是到了之后才感觉到吃力,确实不是好揽的活计。 从那日在画舫上搜到几斤盐之后,金童和柳御史每日在城中大肆搜查,各家商会都细查过了,码头上来往的船只更是一艘都没放过,一连查了多天一无所获,画舫上搜出来的那几斤盐不足以成为他抓人的证据,将人关了几日,没有进一步的罪证,他想扣住可说不过去,这些人家的家属也往衙门走了几遭,柳御史的压力很大,金童无法,只得把人放了,但也不能白放,按人头来算钱,不出钱不许走。 将这些人都放了后,金童和柳御史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况中,两人都急,柳御史上了折子,皇上还派了钦差来,这么大动干戈的,他们抓不到人,可是打皇帝的脸了。 金童又想故伎重施,找不到证据,他可以制造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身为上位者,想除掉底下人,非得找出证据么? 如果任何事情都有理有据,就不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 ()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螳螂捕蝉后黄雀 请君入瓮一锅端 金童是打算速战速决的,京里将变天,他要避过敏感时期,但又要早些回去收尾,王妃一人在京里怕撑不住,他不能在江南耗太久,但又要做些成绩回去,使阳谋太久了,便来阴的吧。 祥郡王来金陵有半月了,初时不参加任何应酬,后来大概是知道自己查不出什么结果了,便在御史府设了宴,也算是给那些被他唐突的人家赔个礼道个歉。 受邀者疑心这是鸿门宴,都带上了打手护卫去,更让人在外头接应,就怕进去了出不来,还和相熟的人家通过气,众人一致认为便是王爷,也不能滥杀无辜吧,他们抱团走,这位年轻王爷还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不成? 金童倒是诚心想请人吃饭的,既是打着为这些人压惊的旗号,那日受惊的人可不少,尤其是那几家花楼的娇客们,这些人要带美人来赴宴,金童也没赶,男人的宴席上总有这些的。 宴上金童又见到了那位被他呵斥过的白衣女子,听人介绍说是揖翠阁的头牌,叫弱衣,倒是人如其名弱不胜衣,但金童喜欢明人的女子,这种病秧子他没兴趣。 弱衣的箱笼里也搜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揖翠阁的主事进阴暗潮湿的大狱里住了几晚,这朵被人呵护的娇花进了牢里险些枯萎在里头,听说是被人抬出来的,出来后一直在养病,如今病还未好透,又跟着来赴宴了,还要来给金童敬酒,金童客气了几句,不让这女子近身,心说你这病还没好全往我身边凑,把我过病了你担待得起么? 宴上吃吃喝喝歌舞升平的,许是众人都有顾忌,不敢放肆宴乐,金童倒是悠然自在,到了二更时分,众人酒足饭饱,夜也深了,便都想告辞,金童笑笑,让他们再等等,众人面面相觑,等什么? 自然是等你们的死期! 外头已临近宵禁了,街上行人也不多,夜深人静时金陵城的上空忽然炸起了一阵烟花,金童让伏在暗处的官兵出来把他们都押着,这些人都带了个别随从来,个个都是功夫不俗的练家子,正想护着自家主子奋起反抗,却一阵无力晕眩感袭来,他们觉着奇怪,明明他们没吃席上的酒菜啊! 金童嗤笑,他在四方燃了香料,夜风将香料送入个人口鼻中,他事先吃过解药,自然不会中招,其他没吃解药的人,自然避免不了,以为没吃酒菜就安全了,酒菜里加了另一种药,吃了更讨不了好,总之进了这御史府,到处都是暗招等着他们,但他们明知山有虎也不能不来,这就是强权。 “王爷这是何意?” 金童淡淡道“本王接到密报,你们其中有几家的商行贩卖私盐,倒卖本朝文物至海外,怕你们不配合调查,先将你们制起来,待本王查清了,自然会还你们公道,如今,你们先去歇着吧。” 他只是先将人软禁起来,但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带了后盾来,不能进御史府,都候在外头,他们被制住了,有人吹了句口哨,外头立刻便躁动起来,金童听到有人高呼“杀死狗王爷,复兴我陈国大业!” 这些盐商能起家,哪个身后没点暗势力,做的也是刀口舔血的买卖,祥郡王不仁在先,莫怪他们不义,假装有陈国暴徒闯进御史府,杀了柳御史和祥郡王,他们为了保护王爷也受了伤,皇上还能拿他们问罪不成?既然祥郡王要玩阴的,他们也不惧。 金童今夜打定了主意要声东击西,他把这些盐商召进府里来,和他们虚与委蛇,柳御史带着人去抄他们的商会,顺便把金童准备的罪证放进去,就是玩阴的又如何,他没那么多时辰和他们斗智斗勇,这些盐商都不干净,只是区别于哪个对他不利,他便铲除了,父皇也只看结果,管他怎么行事。 金童倒是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胆大,竟敢直接抄起家伙和他对着干,他拿了就近的一把剑抵在方才吹口哨的人脖子上,“你们还在这儿做人质,就让外头攻打了?倒是不怕死。” 这人啐了一口唾沫,道“落在你手里难道有活路?要死一起死,我们一条贱命,比不得王爷金贵,我们死了还能拉个王爷垫背,也值了。” 金童只能想到一个词形容他们,亡命之徒。 “我的命自然比你们金贵。” 外头几声高呼呐喊后很快响起了金属械斗声,御史府的官兵都被柳御史带去抄商会了,如今这御史府守卫空虚,外面的兄弟都是练家子,杀了几个家丁便能冲进来,哪来的械斗声? 刀剑搏击声隐下去后,便是急促浑厚的脚步声与兵甲摩擦声,设宴的水榭外赶来一队军士,气势汹汹如利剑出鞘,不是那些软脚虾一般的官兵能比的,领头一人金甲白袍面容冷肃,有人识得,是京中镇国公府的世子姜骥,娶了祥郡王之妹柔嘉郡主,如今在泉州任水师统领,这是得知大舅哥有难赶来救驾了。 姜骥来到金童身边,端详了他一番,问他“可有大碍么?” 语气温和如兄长,看着像金童的姐夫,哪有半分妹婿的觉悟。 这是金童在妹妹出阁后第一回觉着这个妹婿顺眼,傲娇道“好的很,这些逆贼胆敢行刺本王,全都拿下,下到大狱里去,待查清了私盐案,再一齐处置了。” 姜骥看着金童发号施令俨然是上位者的气势,心中有些欣慰,他和姜骏都走了,金童在京中孤立无援,终于学会阴谋策论了,这回他领命来江南查盐案,还在路上就给婧儿来了消息,届时如果他搞不定,还是得让姜骥来支援一二。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姜骥这个都指挥使是不能随意离开军营的,他派个小将领去支援就成,但婧儿不放心,姜骥为了让她安心,便亲自来了,从泉州到金陵,开军船来也就两日行程,他算好了时辰,在深夜时到岸,这夜城里混乱不堪,谁会注意到他们一行人呢? 金陵是有驻军的,看到有军船来自然得盘查,姜骥有金童给的令牌,见令牌如陛下亲临,还和他们说什么屁话,下船之后便直奔御史府。 柳御史只调得动他府里的官兵,也就百来号人,顾此难免失彼,按照为官条例,有急事可和金陵驻军指挥使商谈,调动金陵的驻军来办事,但调动驻军事关重大,要么有虎符,要么有兵部折子,要么有圣旨,这些东西要拿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出军办大事了,还怎么出其不意一举拿下,还是王爷有法子,找了他手握兵权的妹夫过来,将这些心思不轨的贼子一窝端了,擒贼先擒王,商会没了主子,还不是任他们拿捏,他们原本只是将捏造的证据放进去,先做个筏子再细查,如今有了行刺王爷的罪名,把人家的商行私宅都抄了,自然能找到真的证据。 柳御史忙了一夜,望着破晓时分天边的一线白,欣慰地叹了口气,有生之年能肃清江南盐政,他怎么也算有功之臣了吧,史书应该会有他一笔,为官至此,值了。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金童携证返京都 水路遇险生死劫 金陵城一夜兵荒马乱,许多经了事的老人说,上一次这样的动乱还是十年前大周伐陈,金陵是繁华之地,恢复元气很快,不过两三年便回到了战前的风流华丽,如今又一场动乱,对金陵的商业造成了些影响,各大商会都被抄检了,有些几代为商的人家,今次也面临着祖业动荡的危机。 许多人家往御史府送礼送美人,金童收了一些合适的人家,江南的商会局势也该洗洗牌了,总不能一直是那几家独大。金陵有一家姓沈的商户,之前跟在几大商行后头捡点人家不要的吃,看着被打压得可怜巴巴的,实则早已投入了祥郡王麾下,这几年孝敬的不少。 沈家原是海商出身,主要营生是出海贸易,但海商风险大,上一任家主便死在海难中,继任的家主求稳偷安,带着家人从泉州移居到了金陵,来了这片繁华地界,行商赚钱的机会倒是不少,但竞争也激烈,本地有几家大商户,差不多把金陵城吃喝玩乐的营生都垄断了,最赚钱的盐运生意更是人人争夺,他们一个外来商户想分一杯羹可不容易,还好这沈家以前做海商积攒了不少身家,来了金陵这几年,花了不少钱各处打点,终于在城里立足下来,盘了些小营生,但是入不敷出,这几年一直是在吃老本,当家人眼光毒辣,往朝中寻靠山,看中了潜力股祥郡王,祥郡王也觉着他是潜力股,双方一拍即合,如今祥郡王来金陵清查盐运,把原来那几家撤掉了,自然得换新人顶上去,沈家已做好了准备要做这金陵城的商业新秀了。 原本金陵的几家大商户,也有一户是投靠了金童的,便是金陵几代为商的地头蛇金家,这金家行事隐晦,之前跟着其他几家一起赴宴一起造反,也一起进了牢里,金童也查了金家的商行,最终无罪释放,说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其他一起进去的几家便再没出来,气得大骂金家奸诈,原来早就投入了祥郡王麾下,倒是会做戏。 那被关起来的几家,金童带人把他们的商行私宅都抄了,又往他们亲近的人家追查,有什么罪证总跑不了,拿到切实证据后金童便回京了,把证据交给皇帝,让他去清查朝中蠹虫,江南的商业格局则交给柳御史料理,金家能不能稳坐龙头老大的位置,沈家能不能趁机爬起来,都看他们自个儿,他都把位置腾出来了,他们还挤不进去,也就不配给他效力了。 姜骥完成了任务便回泉州了,还得和秦镐解释一番,他不打个招呼便带人离开驻地,便是有皇上的令牌,他也该和上官说一声,怎能秘密出兵。秦镐倒是没怪罪这事儿,他们郎舅亲,他哪能干预,他也嗅到了京里局势紧张,祥郡王这一回京怕就不一般了,以后姜骥怕是会爬到他头上来,他目前得和姜骥打好关系,真有了竞争的那日再做打算。 姜骥去军营打了个招呼便回府了,婧儿怀着身孕,还要担忧丈夫和兄长的安危,姜骥放心不下她。 是呀,婧儿有身孕了,这算是上天的恩赐吧,曾经她伤了身子,太医预言过她可能终生无子,太医只说可能,但他们都明白,太医说的可能,就是十有了,婧儿伤心了很久,终于释怀,调理好身子后醉心风月不问俗事,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房事也和谐,因着她不能有孕,也便无需避孕,谁知他们一点准备也无,上天偏偏这么出其不意,又给了他们一个孩子,太医说这是郡主调理的好,身子舒坦心情也开朗,倒容易得子,那些焦心求子的反而求不到。 婧儿倒也听说过这个话,想到宫中那些女人为了求子无所不用极其,都一无所获,她已然看开了,倒又有了意外之喜,太医确诊她有孕那日,她呆愣许久后捂嘴痛哭,她这两年看着已经释怀了,可怎么能释怀呢,晓岚在她肚里呆了六个月都没生下来,她永远也忘不了这番痛,这回她再怀胎,一定要是个姑娘,她便可以安慰自己,是晓岚回来了。 姜骥得知她有孕后从军营赶了回来,抱着泪痕未干的她亲了又亲,他倒是不在乎能不能再有孩子,只要能弥补婧儿的伤痛,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姜骥还未开怀两日,便收到了金童的来信,他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放心离开婧儿的,但婧儿也不放心金童,孩子和哥哥都是她的至亲血脉,少了谁都是要她的命,她让姜骥快去快回,她在家里不出门,防的严实着呢,不会有事的。 金童是在泉州和姜骥见到之后才听得知了婧儿的孕事,心中为她欣喜,强抑住要去泉州看她的心情,料理完金陵的差事便赶回京了,他让姜骥先别声张婧儿有孕的事情,待大局平定下来,他们再传信回来。 婧儿问姜骥京中发生了何事,姜骥摇头说他不清楚,只知道金童在密谋些什么,如果他成了,这一遭就能定下来。 ―――― 金童拿着江南各家盐商的账本信件走水路回京,路上遇到了好几波刺客,他送回京的折子想必也让人拦截下来了,否则父皇怎么没派人来接应他。他猜到回京途中不太平,姜骥给他留了一队人马,护送他回京,但敌不过沿途这一波又一波的亡命之徒,他身边守卫渐趋薄弱,有死有伤,都是忠心护卫着他的人,死了得保存好他们的遗体,伤了得让大夫诊治,只是如此一来,带着这些累赘,他们进程更慢了,而且人人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晚上有人轮流值夜,没值夜的也不敢睡死了,怕着了人家的道。 金童是不需要值夜的,但他怕死的很,晚上四个贴身侍卫都留在他房里,有两个在他房里打地铺,有两个在门外值夜,四人轮换,上半夜这两人睡,子时交班。 时值五月,大运河上夜风微凉,吹得一船的人都昏昏欲睡,守夜的兵卫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渐渐耷拉下来,手里的兵器都握不住了,便这么靠着门墙栏杆打起了瞌睡,没看到几个黑影悄悄潜上船,往船舱里扔了几个带烟雾火星子的筒子,扔完便快速隐下了水底,一艘大船须臾便火光大亮,伴随着一身巨响,船体炸裂开来,大运河上火光冲天,将夜间照得亮如白昼。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京中事发人惶惶 夜探王府为故人 京里最近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最繁华的青龙朱雀几条大街商铺禁闭不见人影,五城兵马司的兵卫日日在街上巡逻,挨家挨户搜查陈国余孽,京里京外都贴满了告示,从京城一直往南贴,南方是陈国的老巢,定然是逃到那边儿去了。 祥郡王妃把府里大门禁闭,安排府卫日夜巡逻,尤其主院外头围的水泄不通,燿哥儿兄弟俩想去逛园子王妃都拒绝了,心中担忧丈夫,又担忧这府里安全,母亲和弟弟上门来找过她,要接她和两个儿子回娘家住一阵子,她没去,她一走王府就无主了,万一这时候有人趁虚而入,往他们府里放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可说不清了。 周夫人甚是担忧她,说她既然不走,便把两个孩子送去周家避避吧,周宁犹疑一阵,周家倒是比王府安全些,但是离了她的眼她是万万不能放心呐,还是她带着吧,他们母子祸福相依,有她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护住儿子周全。 她不肯走,要和王府共存亡,其他人倒是想走,秦侧妃要带着女儿回泰宁候府避一避,王妃派了辆马车和一队护卫送她去,人少了她还少操心呢。她问范侧妃和王庶妃她们要不要走,她们都摇头,秦侧妃娘家有靠,倒是能回去避难,她们可没什么靠的,还不如留在王府安生呢。 王妃也没勉强她们,让她们安心在府里呆着,没事不要出门走动。几人福了一礼退下,各回各的院子关紧了门过日子,心中祈祷王爷快些回来,一家之主不在,他们一群妇孺心里总是没底。 无忧回了自己的院里也关起了门,她的院子不大,下人也不多,她素日里不爱出门,也不争抢,在她院里做事没什么油水,下人也挑主子的,都挤破了脑袋要去藏珠院服侍,跟着这没前途的无忧姑娘能捞到什么? 无忧也不欲断人财路,只留了几个踏实的下人在身边服侍,王妃想再给她添几个人她也没要,说人少清净,王妃对她不错,小事都依着她,今日王妃还问她要不要搬到主院的厢房去住,怕她一个人住在梨香院里不安全,无忧也没应,不想给王妃添麻烦,她一个小侍妾能有什么不安全的,谁还会来动她不成。 结果夜里她就打脸了。 无忧睡着睡着突觉窒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来,看到床前有一个黑影,她一下惊醒,还未惊呼出声嘴便被人捂住了,她睡意全无,借着窗外月光清晖看清了床前坐着的人,尖颔长眉桃花眼,银面青丝皎生辉,比月光还美上几分,不是那祸国殃民的凌星是谁。 凌星对她露了个温和美好的笑容,让她莫要声张,他试探性地放开手,无忧立刻坐起身来,拥住被子盖在身前,一双晶莹大眼饱含警惕盯着他“你来做什么?你竟然还在京城,外面在通缉你,你还敢来王府?” 凌星笑容更灿烂了几分,他问“你在担心我么?” 无忧刚想说她只是担心王府,凌星一个陈国余孽深夜潜进王府,让人看到了王府可洗不清了。凌星不等她说便自顾自接了一句,“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你跟我走吧!” 无忧讶异地看着他“我做什么要跟你走?跟你做个逃犯,一辈子东躲西藏么?我住在这儿好的很。” 凌星沉默一瞬,问她“真的很好么?据我所知,金童没碰过你,你……” “你闭嘴!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以为谁都像你和大公主一样……” 她不需要情爱,她如今过的很好,不想再挪地方了,就算要挪,也不是跟着凌星到处漂泊。 凌星盯着无忧看了许久,他不知该怎么劝她,也没法把她从王府劫出去,无忧跟着他确实不会幸福,可他……实在是放不下。 “你……” 无忧话未出口,凌星忽而倾身上前吻住了她,在她唇齿间几番辗转,直到无忧恼怒咬了他,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他才松口,和无忧愤恨的眼神对望,心里是万分不舍,大公主从来不是他回来的理由,她才是,可她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这一走,可能再不会回来了,你如果肯跟我走,我带你出海,不会有人追得到咱们的,你……” “我不走!” 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他就是这么引诱大公主的吧,如今大公主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他竟然来她床前献殷勤,他当她和大公主一样没脑子么? 无忧冷硬的态度让凌星一颗心似沉进了寒潭里,都过去十年了,他们错过了许多,再回不去了,也谈不上什么回去,以前一起住在宫里时,他们就不和睦,无忧向来讨厌他,巴不得他滚的远远的,怎么会跟他走。 “好,你好生保重,金童野心大的很,说不定你日后要再回到那座宫城里,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拢个孩子到膝下养着吧,这才是你的慰藉,也是你的依靠。” 凌星说完这些,再定睛看了无忧一眼,想记住她此刻的模样,无忧别过脸去不看他,凌星咬紧牙关紧握拳头,天知道他这会儿多想把她打晕带走,可是王府守卫森严,他没这个本事扛着个人来去自如。 听到衣料摩擦声和轻微脚步声,无忧回过头来,便看到凌星从窗边翻了出去,落在外头的檐下,临行前再回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他看到无忧眼中似有泪光,是他看错了吧,该是月光的投影,在她眼中流光溢彩,无忧厌极了他,怎会为他的离去而流泪呢? 凌星走了,无忧在床上呆坐许久,绣花被套上洇染了几朵小花,她抬手擦干眼泪,这个败类走了才好呢,以后都不会看到他了,真好,好。 守夜的清雨在榻上熟睡,方才凌星来去她都没知觉,不知道是不是凌星给她施了什么招,无忧起身去关窗,经过她身边时探了探她的鼻息,沉稳均匀,应该就是睡着了。 无忧走到窗边,看了看外头清寂的院子,鬼影都没一个,只有一轮明月照耀着大地,她抬头望月,能清楚地看到月纹斑驳刻在月盘上,快十五了,今夜月光真好。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麒麟才子今陨落 虎狼争食必有伤 抚远伯府挂满缟素,大堂已布置成了灵堂,正中间停了一副灵柩,只有几个下人守着烧纸,亲友前几日已来吊唁过了,如今这盛夏的天,尸身实在是不能久放的,用再多的冰块香料围着也难以阻止尸身尸臭溢出,守灵的下人都有些嫌弃了,侯爷和大奶奶更是每日来上柱香便不露面了,夫人时常会来灵前哭泣,哀悼这个她亏欠良多的儿子,但她执意不肯将儿子下葬,宫里一日不给个交代,她便一日不下葬,他们是勋贵之家,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功臣,如今后人却被如此对待,她要皇室给个交代,也让其他勋贵之家看看,皇上满嘴仁义道德,素日里说着如何优待勋贵,到了要办实事的时候又是何种嘴脸。 与李家交好的人家来劝过李夫人,好歹先把逝者下葬了,再去讨公道,这样把尸身晾着,死者也无法瞑目啊。其实他们都知道,抚远伯府已没落,好不容易出了个麒麟贵子,却落得这个下场,放在谁家都没法原谅,可他们对上的是皇室啊,能讨到什么公道,皇帝就两个女儿,大公主是他的掌上明珠,还能让大公主偿命么?便是御史敢为李家说话,也只说要严惩大公主,没敢说如何严惩,谁还敢说让大公主偿命不成? 棺中躺着的是大驸马李玉麟,说来让人唏嘘,他从小被誉为神童,进入上书房读书,及冠之年中状元娶公主,成为天家快婿,惹得多少人艳羡,可就是这人人羡慕的好福运,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大公主不守妇道,与陈国余孽凌星王子私通还怀了身孕,被大驸马知晓后要和离,他们怕奸情败露,竟两人合谋杀了大驸马,还捂的严严实实的,把大驸马的尸身拖到野外去,想做成他被贼寇刺杀而亡的假象,大驸马的贴身小厮趁乱跑了,而后去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大公主私通敌国王子怀有孽种,并杀夫抛尸 。 大理寺卿初时接到这个状子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想先掩下进宫请示陛下,但这小厮在大理寺门口高声申冤,还罗列了证据,说闲梦居是陈国余孽的巢穴,闲梦居的主人就是凌星王子,大公主多次秘密出入闲梦居,并且把凌星王子乔装成府上采买下人陈仁带进府来私会,实则那陈仁去年腊月就已经死了呀,但近半年来却一直有一个陈仁在府上出入。 大理寺门口聚集了许多人,被他这一通慷慨陈词,所有人都知道了,真是惊世骇俗,大公主虽然一向名声不好,但多是说她性情古怪,可没传出过心狠手辣的名声,这一桩桩的,真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大理寺卿让人遣散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想把池砚带进衙门里私下审问,池砚怕他们杀人灭口,赶在众人离去之前再扔了一个炸弹,“大公主怀有陈国王子的孽种,他们想哄骗皇上立这个孩子为皇太孙,将大周江山改朝换代,大人明察呀!” 大理寺卿被这接连几个惊雷炸懵了,回过神来只知道先遣散人群,把池砚带了进去审问,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些听了池砚申冤的人奔走相告,将这个大消息四处分享,京中立刻便传遍了,他们的公主竟是个吃里扒外的女子,伙同敌国王子来篡夺自家的江山,怎会有如此愚蠢恶毒的女子,皇上定要严惩她才是! 事情发生时,公主府已经挂起了缟素,大公主借口伤心过度动了胎气不出去待客,一身素服躲在屋里坐立难安,心中也紧张的很,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凌星哥哥怎么能把李玉麟杀了呢?虽然凌星哥哥做了补救措施,造成了李玉麟是被贼寇所杀的假象,李玉麟两个小厮有一个珣主了,还一个跑了,凌星哥哥在找,她实在是怕极了,这事情若是让人知道了,他们一家三口都万劫不复了呀! 她怕什么就来什么,琳琅急匆匆地进来,说外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估计宫里很快就会知道,皇上会传她进宫问话,王子也会被追杀,她不能再陪着大公主了,要趁事情闹大前护着王子离开京城,公主是帝后亲女,只要咬死了不认,不会有事的,便是真被定了罪,帝后也不可能让她偿命。 大公主当时又怕又慌,没听进琳琅说了什么,只知道要护着凌星的安危,让他们快走,待琳琅走后,她坐在榻上想了许多,越想越怕,才发现她又一次和凌星不告而别了,这回还有日后重逢么? 来不及多想儿女情长,宫里已经来人召她入宫了,来的是皇帝身边的万福贵,大公主无暇更衣梳妆,便跟着他去了,路上她没问发生了什么,她不敢问,不敢看这些人的目光,在众人眼里,她已经是一个私通杀夫的恶毒女人了吧。 万福贵也算看着大公主长大了,看到大公主这副模样,便猜到了大半,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恨她糊涂,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万福贵把她带到了乾元殿,她庆幸是乾元殿,不是金銮殿。 乾元殿里帝后已经在等着她了,大公主看到父母,眼中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帝后心往下沉,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太明白她的小动作小情绪了,这是她心虚时才会有的表现,若她是被冤枉的,早已怒气冲冲要找那个小厮对质了。 皇帝冷声问她“那个小厮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公主惊怕犹豫,没能在一时接上话,皇帝大怒,扬手就是一巴掌把她掀翻在地,“你简直丧心病狂!” 皇后忙拥上去扶女儿起身,“陛下息怒,玉女还怀着孩子啊!” “这是陈国的孽种,不是朕的外孙,死了才好!” 他真是没法想象,他疼了二十几年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从小到大她怎么胡闹他都依着,甚至在她叛逆的那几年,常惹他们生气,他都不曾说过重话,更别提动手了,可现在,他打死这个逆女的心都有! 皇后护着女儿哭道“你快告诉你父皇,是他们污蔑你,你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大公主低着头默默流泪,一双手紧紧护着小腹,她不知如何在父母面前狡辩,但这个孩子她得保住。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公主杀夫犯众怒 皇帝护女压力大 大公主杀夫卖国案一瞬在京里发酵起来,李玉麟在仕林中名声很不错,翰林院以林瑞为首的一干小翰林带着檀香书院的学子在宫门口请愿,求皇帝还李状元一个公道。 在这个时候没人喊他大驸马了,这个称呼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李玉麟既是文人士子,又是勋贵之后,他落得这个下场,朝中大半人都为他说话,要求皇帝查清真相,还他一个公道。李夫人更是在得知儿子死因后带着长子抱着祖上的牌位来宫门口磕头鸣冤,她的兄长卫国公安慰她节哀,让她先回去收敛玉麟的尸身,皇上会还他们家一个公道的,同为勋贵之家的镇国公泰宁候等人也关怀了几句,李夫人对着他们磕头道谢,哭道“玉麟从小就聪明,他自己也努力,活成了我们家的骄傲,可他努力了二十几年,学了一身本事还未报效家国便殒命,他是开国功臣之后,咱们几家的先祖抛头颅洒热血才开辟了大周的江山,我们做后人的若没守住,怎么有脸下去见先人呐!我没了一个儿子,朝廷没了一个栋梁之才,他爹死的早,我一个寡妇能说什么话,玉麒又不懂事,求各家叔伯帮帮这个可怜的孩子说几句话吧!” 卫国公率先出声“玉麟是我亲外甥,从小在我跟前长大的,我看他和亲儿子一般,他落得这个下场,若有冤屈,我一定要为他讨回公道的!”说罢又问了如今为勋贵之家领头羊的镇国公“姜世兄怎么说?” 镇国公这个老狐狸哀叹了几句晚辈英年早逝,中立地说了一句“如今事情还未有定论,不能仅凭这小厮片面之言便给大公主定罪了,皇上明察秋毫,定然会还贤侄一个公道,夫人节哀,先保重了身子要紧,玉麒贤侄啊,快扶你母亲回去,你弟弟不在了,你要代替他好生照顾你母亲呐。” 镇国公一向 不苟言笑,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卫国公暗骂他老狐狸,也明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在宫门口分离时,他还是悄悄在镇国公耳边轻语了几句“杀鸡儆猴,玉麟今日的下场,日后难免不会落到我们几家头上,姜兄细想想我的话,你的长子也娶了个皇室女呢。” 姜骥娶的只是皇帝的养女,她若敢做这种事,皇帝不会护着她,定然会把她交给姜家处置的,但祥郡王大有机会,若他日后登上了那个位子,柔嘉郡主的身份可不比大公主差,若是和姜骥起了冲突,皇帝会护着谁还用想么? 池砚是做足了准备去击鼓的,他事先找人做了许多小册子,在京城大街小巷到处派发,还说他若是告了状没能走出大理寺的衙门,就是被他们杀人灭口了,恳请忠正之士继续为他家二爷鸣冤。 有了这一手,大理寺卿还真不好如何对他,只得把他带去了宫里,皇帝倒是想杀了这个人,但怎么堵得住悠悠众口,皇帝先把他看管起来,让人去他口中的闲梦居追查陈国余孽,这点大理寺卿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池砚一提到闲梦居,他不管真假,先让衙役去搜查了,他便带着池砚进宫来。 皇帝也派了御林军去闲梦居搜捕陈国余孽,闲梦居已人去楼空,他们唱戏的,将行头细软都拿走了,可见是早料到了今日,可恨他那个愚蠢的女儿,竟然相信凌星是真心对她?他早就盘算好了要跑路了,要留她一人在京里面对这些诘难,她还执迷不悟,要保住那个孽种! 大公主被软禁在了坤仪宫,皇帝让太医熬制堕胎药,把这个孩子引了,大公主哭着不肯,皇后也求情“玉女的胎都快六月了呀,这个月份的孩子怎么能堕了呢?你想想婧儿,难道要让玉女和她一样么?” 金童让姜骥莫声张就是猜到了这出,若是大公主的孩子没了,婧儿却柳暗花明,这两个嫉妒成性的女人会疯的,曾经婧儿为了能让断手的大公主心里平衡,把自己的腿弄断了,这回难道要为了让皇后母女俩再平衡,把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拿去给大公主的孽种陪葬么? 皇帝再怎么恨这个女儿,还是要为她着想的,允许她把孩子生下来,一生下来立刻溺死,他不会让陈国的孽种存活。 任大公主如何哭求,皇帝都不为所动,大公主咬牙道“你们若是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恨你们一辈子!” 皇帝简直恨不得掐死她,“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凌星就是想利用你篡夺我大周的江山,他但凡有一点儿担当,就不会把你留在这儿让你受千夫所指,你是瞎了眼么?竟看上这么个男人!” 大公主摇头痛哭“他不是!他是爱我的,你们为什么要逼他,陈国已经亡了,他无心复国,只想和我厮守,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能答应!” 皇帝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女儿无法沟通,他让皇后把她看紧了,但转念又想玉女爱凌星爱到痴狂,皇后何尝不是爱女爱到痴狂,他对这些为情发疯的女人已经没有任何信任了,他把大公主关到的了公主所,派人看守她,等着她生产后便将这个孩子除了,她已经毁了,日后怕是没法再嫁了,公主府还给她留着,她想养面首也好,养戏子也好,随她怎么堕落,不要再出现在人前了。 自家的孩子做错了事,皇帝对李家有愧,把李玉麒的爵位提回了候府,算是弥补李夫人另一个儿子,但对李夫人来说,丧子之痛岂是这些俗物能弥补的,她要那对狗男女偿命! 皇帝对外的说辞是陈国余孽刺杀了大驸马,他如今正大肆追查陈国余孽,只字不提大公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李夫人要把池砚接回来,皇帝说他是重要证人,不肯放,大理寺受他的命令做事,如今也着力在追查陈国余孽,不审大公主的案子,倒是几个御史忠正不阿,不许皇帝轻轻放过大公主,让皇帝给李家一个公道。勋贵之家以卫国公府叫嚣得最大声,文臣里则是翰林院的几个大学士在为李玉麟申冤,皇帝焦头烂额,只说待追捕到了陈国余孽,传进京来审问,方能确认真相,当务之急是追查陈国余孽,不必揪着大公主不放。 李夫人便这么和皇家犟上了,皇帝要行拖字决,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也拖,皇帝一日不给说法,她便一日不给儿子入葬,把她逼急了,把儿子的灵柩抬到宫门口去,让大家看看皇室的做派,大公主休想逃过罪责!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王爷殒身家国志 国公呈证抓蠹虫 皇帝正为着大公主的事情焦头烂额,京外驿站传来消息,祥郡王回京途中遇到贼寇刺杀,炸船毁尸,一船人无一生还。 按照京里出事的日程,祥郡王回京时正好是陈国余孽南逃时,只怕就是双方人马遇上了,陈国那群亡命之徒顺势刺杀了守卫薄弱的祥郡王。 陈国这些余孽简直该死,祸害了他的爱女,又来害他精心栽培的养子,皇帝雷霆之怒底下人难以招架,往沿途州县下了通碟,一定要把这些余孽捉拿归案,皇帝怕他们不尽心,派了德郡王世子和卫国公世子南下追查,捉不到人他们也别回来了。 宇文钦邀了妹妹一家过府叙事,一致认为这事情半是机遇半是挑战,皇帝接连废了一双儿女,如今已有些崩溃了,他膝下无子,养子是拿来备用的,大公主图谋皇太孙的位置只怕也是皇帝动过这个念头,如今他养子外孙都没了,还能择谁做继承人,宇文钦已然没有敌手,皇帝在这个时候任命他去追查陈国余孽,只怕也是存了个考验他能力的心思,同金童一般,若得胜归来,想必此遭就能定下了,金童福薄,他可不会。 “你确定金童真死了么?可别咱们拼死拼活的,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宇文钦沉吟片刻,道“生还的可能性不大,当时一船的人都中了迷香,睡的死死的,船被炸成了碎片,他们想必也成渣了,尸体不好找,听说捞到了些尸块,已分辨不出谁是谁了。我让人在沿途巡查,不管他死没死,就算他没死,也要把他变成死的。” 明钰捏着茶杯细细摩挲杯壁上的花纹,道“他还两个儿子呢,陛下可是喜欢的紧,万一……” 提到那两个小崽子,宇文钦就想到了他夭折的长子,此仇不报他枉为人父,金童死了远远不够,那两个小崽子迟早也要陪葬。 “陛下老了,他如何还有精力再培养一个孩子成材,金童刚没了,若他两个儿子也没了,只怕陛下要细查了,咱们先等等,日后有的是机会。” 祥郡王府无主,靠王妃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撑得住门庭么?宫里帝后也只是嘴上说喜欢孙子,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他们一人忙着追查陈国余孽,为女儿脱罪,一人忙着照顾女儿和外孙,就没一个想到了这名义上的儿媳孙子,甚至祥郡王没了,他们也不曾说过要把王妃和两个孩子接进宫去,亲疏有别嘛,养子的儿子,怎么比得上亲女儿亲外孙。 两家人在一处秘密商议着此行章程,谈话中还想到了一人“柳御史是这回盐商案的执行者,金童死了,他还活着,他送到京里的信被咱们拦截了,但陛下若派人去金陵查金童遇刺的事情,只怕他会和盘托出,咱们要把他也灭口么?” 参与盐商案的两个主事人都死了,怎么不叫皇帝疑心,届时若查到他们头上来,只怕要前功尽弃了。 “还有姜骥也去过金陵,只怕也知晓内里因由,咱们能把柳御史灭了,难道也能灭了他?” 姜家有私下的暗线,传给皇帝的私折从来不过驿站的,德郡王府和卫国公府叠一块儿都比不得姜家,姜骥又像他爹城府极深,他们实在是不好动手。 宇文钦恨声叹气,这一桩桩的都不好办呐! “陛下如今只派咱们南下捉拿陈国余孽,还没提盐商案的事情,他如今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理这个,咱们去金陵后和柳御史接洽一番,尽量把盐运案做平了,金童已死,他还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么?” 两家人商议过后,觉着也只能这样了,立刻便给宇文钦和明钰收拾行囊,越快动身越好。 宫里发布了祥郡王遇刺身亡的讣告,王妃惊痛之余昏厥了过去,郡公府来人帮她装点灵堂举办葬礼,王妃醒来后拦着不让办,她不相信王爷死了,没看到尸体,让她怎么相信。 瑞三老爷和三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似老了十岁,燿哥儿兄弟俩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大人哭他们也跟着哭,府里的女眷已经穿上了麻衣素服,王妃看了扎眼,让她们都脱了,王爷还没死呢! 也只有王妃在坚持这些,礼部和内务府都来了人协助王妃操持王爷的丧事,王妃这般情绪,让他们很难办事啊,只能进宫请示皇后了。 皇后正为着亲女儿的事情大为伤神,原本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几天,女婿儿子都死了,女儿也废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听说王妃在闹情绪,皇后是不耐烦安慰她的,让内务府多和她协商,王妃是个聪明人,总会过这个坎的。 所有人都在关注陈国余孽的事情,没有人想到祥郡王出京的目的,盐商案就这么悄无声息落下帷幕了,许多人巴不得皇帝想不起来,毕竟这案子涉及到了朝中许多人的利益,祥郡王若拿了这些东西出来,不仅江南的盐政要大换血,朝堂也要大换血了,不想他回来的人多着呢。 原本支持祥郡王的人家也不敢为他申冤,他们上的船都沉了,还不赶紧再换一条大船搭上去?守着这艘破船的烂木板去撞人家的大船,那不是以卵击石嘛,又不是他的家仆,谁能这么愚忠。 就在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要跳过这件事时,镇国公拿了东西出来,便是祥郡王和柳御史在江南搜集到的证据,分为两份,一份是祥郡王带着进京,在路上被人拦截刺杀,证据也毁了,还一份在柳御史手里,他在听说祥郡王出事后立刻便把东西送到了泉州都指挥使姜骥手里,由姜骥走姜家的暗线送回了京里本家,那些人在北上途中拦截,怎么能拦得到呢? 镇国公呈上来的名单里,朝中许多人家赫然在列,勋贵宗亲皆有涉案,其中尤以德郡王府为甚,江南有两个大盐商都在为他们家效力,德郡王利用身份便利,给这些盐商提供了拿私盐的渠道,这些人拿到盐后卖到海外去,换回的钱财大数孝敬给德郡王府。 这贩卖私盐事关重大,采盐运盐卖盐,从盐矿到盐政衙门,一条线上都得打通了,皇帝大怒,他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有多神通广大,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些蛀虫把他的江山蚕食成什么样了!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父爱如山拳拳意 舍身护子堪动容 宇文钦和明钰前脚刚出了京城,后脚就听说了家中起火的消息,老巢都被人端了,他们还不回家看看? 这两人是奉命南下追查陈国余孽的,皇帝没有命令,他们怎能擅自回京,好在也不需要他们擅自回京,事发后皇帝不顾兄弟情分把德郡王下入了大狱,宇文钦作为主犯的亲生子,自然不适合作为此行钦差,祥郡王的死因有待考究,搞不好就是这父子俩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皇帝派人把他们召回来了,改派了礼郡王带着他的女婿出京追查,礼亲王去年过世了,世子承爵,那盼穿了眼的二房终究是没得好,世子没儿子是他的事,礼亲王有嫡长子,爵位就是他的,至于日后礼郡王该怎么处置自己的爵位,那是他的事。 宇文钦回京后,得知父亲已经把所有罪责揽了下来,被皇帝下到了大狱里,连宗人府都没让他进。宗人府是关犯了事的宗亲皇戚,皇帝不把他关进宗人府,是不把他当宗亲看,只当是犯了罪的臣子,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不讲任何情面。 宇文钦去见了父亲一面,父亲苍老了许多,以前他最是风流倜傥的,比起宫里发福的泰安帝,他保养的很好,可如今身陷囹圄大半生清名毁于一旦,宇文钦看了都心疼,父亲待他很好,做那些事情也是为了给他搂钱,让他有资本争储,如今他却不能救父亲出狱,实在枉为人子。 “阿钦,我已经将所有事情揽下,咱们家多赔些钱,不会影响到你的,金童已死,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但陛下不会放心你还有一个亲爹,所以我必须要为你的皇图大道腾地儿,阿钦,你是我毕生希望,只要能成就你,我用白骨铺就那条路又何妨,但你一定要争气,坐上那个位子后,要善待你的母亲和妹妹,只要你们都好,我死了也能瞑目。” 宇文钦泪目“爹!” 都说严父慈母,但在他们家,倒是慈父严母了,父亲爱重母亲,疼爱他和妹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母亲说了算,父亲在外头为他们遮风挡雨,回了家便是好丈夫好父亲,幼年时他和妹妹在父亲的羽翼下长大,过的快活无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呢?他进了上书房读书后,唯我独尊的性子在金童面前受到了挫折,明明他才是这一辈和皇帝血缘最近,身份最尊贵的男丁,金童只是一个旁枝子弟,却在宫里混的风生水起,学堂里人人都要让着这位大公子。 他真是不甘心,但幼年时的心性还算简单,今天不甘心,明日又玩在一处了,真正让他动了心思的是有一回他和妹妹在母亲房里午睡,他醒后赖床,闭着眼睛在养神,听到父母在细语。 那时正值妹妹要入学,母亲想把妹妹送进宫里女学和柔嘉郡主她们一起读书,被皇后娘娘拒绝了,她不大开心,在和父亲抱怨“连不学无术的婷姐儿都能进去,凭什么不要小妤?咱们小妤哪儿差了?” 父亲安慰母亲道“小妤还小,如今也读不进书,不如再让她玩两年,待日后大公主入学,咱们把小妤送进去和她同班,岂不好么?” “哪里好?三岁看老,大公主如今就难伺候,小妤给她做伴读,能有好日子过么?和婧儿她们在一处多好,都是身份同等的小姐妹,玩起来也没个顾忌,跟了大公主,可就君臣有别了,小妤也是咱们娇宠长大的姑娘,凭什么要去伺候她?” 父亲叹了口气,道“那就在家里开女学吧,进宫读书也没什么好的,咱们还怕她受委屈呢,阿钦已经进去了,能时常在皇上面前露脸,和金童也能自幼结下情意,日后便会像我和陛下一样,只要阿钦能出息,小妤自然过得好。” “可我听阿钦说,金童不是和姜家的小子更亲近么?你和陛下是嫡亲堂兄弟,金童和阿钦可就远了,日后能靠上多少?若金童真有那天,婧儿丫头也贵重了,届时婷姐儿和她自幼的情分,也能鸡犬升天了,也就咱们家小妤差了。” 当父母的无一刻不在为孩子操心,从他们小的时候选择学堂安排同窗玩伴,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宇文钦在碧纱橱后听得了,那时也七八岁了,明白父母的意思,他们是说金童日后可能会继承皇位,到时候他和妹妹都要仰望他了。 一起读书玩耍的小伙伴,日后要变成君臣,挺难接受的,他那时就存了个心眼儿,刻意在皇帝面前表现,得了许多赞誉,父母欣慰他争气,更加觉着送他进宫读书是没错的。它也志得意满,认为自己不比金童差,在满了十岁之后便和父母表明了心声,父母初时惊惧,说他们要想想,后来便心平气和的答应了,然后用尽所有心思为他搭桥铺路。 他后来年纪渐长,也明白了父母那时的犹豫,只怕是对他有些失望痛心,他们尽可能给他最好的东西和最多的爱,他却羡慕天家富贵,想给皇帝做儿子。 父亲爱重母亲,只生了他们兄妹俩,后来因着他这种想法,怕人诟病嫡长子不可出继,把他出继了,父亲就后继无人了,他们便想着再添一个庶子,然后他就有了一个庶妹。 现在想想,因为他的野心,不仅让父母面临着失去儿子的痛楚,也破坏了父母恩爱,母亲那样善妒护食的一个人,把父亲推到姬妾房中,让他们家多了一个庶女,那是父母之间永远的裂痕。 其实幼年时的他想法单纯,他觉着自己做了皇帝,就可以把父母妹妹都接进宫里住,让妹妹做公主,让父母做太上皇皇太后,他们一家人要接受所有人的仰望,多好。他不曾想过给皇帝做儿子呀,如果那时明白要争夺帝位会失去这么多东西,他是绝不去染指的,只是在他明白的时候,他们已经迈出了许多步,再难回头了,如今看到父亲两鬓微霜,他心里痛恨自己,父亲为了他付出太多,他却要为那些俗物失去至亲,包括他刚满周岁便夭折的儿子,这些都是他那条路上的白骨,他牺牲了太多,如今回头晚了,也不值,他定要夺得那个宝座,这些人的血才没有白流。 。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盐商案尘埃落定 朝堂局势再洗牌 镇国公呈证后,江南盐案在京里迅速发酵,牵扯其中的德郡王府卫国公府都难以抽身,文官里也有不少涉案的,户部和工部有几个官员监守自盗,从中央到地方官官相护,林尚书引咎辞职,他毕竟年纪大了,底下人欺上瞒下,他难以顾盼全局。 皇帝准了他的辞呈,但不说引咎辞职,只说告老还乡,毕竟林尚书为他办了不少实事,年轻时也是实干派官员,只是年纪大了身心皆疲,他早两年便递过辞呈,但皇帝尚没有寻到合适的接班人,那两个侍郎他也觉着能力不够,这回让钱侍郎跟着去江南查盐案,也是给他个机会,偏偏这个无福的,死在河上尸骨无存了,如今林尚书要致仕,皇帝允是允了,却苦无人材可用。 这时他又想到了他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婿,李玉麟是做官的好苗子,他也不顾驸马不可掌实权的规矩让他在身边走动,可如今,都被他的女儿毁了,他既失了一个乘龙快婿,也失了一个栋梁之才。 林尚书致仕后,户部便暂时无主,皇帝让曾祁昌暂兼户部尚书一职,引得朝堂震动,众人又重新估量起宇文钦的价值来,德郡王陨落了,但皇帝如此提拔他的岳家,可见真是对他寄予厚望了。 皇帝判了德郡王流放岭南抄没家产,褫夺封号爵位,不禍及家人,宇文钦作为他的嫡长子,以前一直被人称为德郡王世子,如今可没了这个头衔,他一直在军畿大营做参将,如今也混到了个从四品的游击将军,他带着家人搬出了王府,住到了他置的一处三进小宅院里,瞧着是有些落魄,但他的岳家正鲜花着锦,许多人也是抱着观望的态度。 卫国公府此次作为德郡王府的同谋,罪责轻些,但也轻不到哪儿去,皇帝撸了卫国公的爵位,让世子明钰承爵,却是承的伯爵,原本到了他这辈是该降爵了,但也该是承侯爵,他努力进军营打拼与宗室联姻,图的不就是保住家里不降爵么?如今他提前承爵,却连降了两级,这让他这个骄傲的卫国公世子如何接受。 宇文妤黯然伤神,娘家爵位没了,父亲要被流放,夫家爵位也受创,明钰没说她,但公婆都在怪她,要不是为着她娘家,他们家哪会这样。 好在娘家大嫂的祖父受重用,哥哥瞧着还是大有机会的,夫家才对她脸色好些,哥哥若真有那日,他们如今再怎么降,日后都会爬起来的。 德郡王出京那日,宇文钦带着家人去送他,夫人舍不得他,要陪着他去岭南,德郡王老泪纵横,哪里舍得让娇贵了半辈子的夫人陪他受苦,明钰给押送的人送了许多银子,让他们在路上善待父亲,一家人目送父亲出城,父亲苍老佝偻的背影和母亲上不干的泪痕如两把沉重枷锁套在他身上,他不得不负重前行,到达顶峰才能解救家人于苦难之中。 盐商案皇帝处理得有些仓促,他没有太多时辰在这上头耗着,把名单上的人一网打尽,导致各处人手短缺,曾祁昌身兼两部尚书很是吃力,皇帝干脆让他常驻户部,让镇国公接手兵部尚书一职。 镇国公虽是武将,但他文治也不错,在军中多年熟知军务,做兵部尚书倒没什么难度,就是调任仓促让底下人有些喘不过气,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陈国余孽还没抓捕归案,大公主还被软禁着,大驸马的尸身还未下葬,祥郡王死因成谜,皇帝都分身乏术,谁还敢和他叽歪官员调任之事。那些沾了盐商案的官员,皇帝也没细查,但也没严惩,多是破财消灾,真正有人丁损失的也就德郡王府,谁让他们家贪的太多,又是皇亲,公然打皇帝的脸不是?皇帝这阵子正为着女儿女婿养子的事情头疼,德郡王这时候撞上来能得好? 盐商案仓促结案,皇帝便全身心投入到了陈国余孽案中,让人去李家安抚,先把李玉麟的尸身下葬了,摆着多难看呢。 皇帝隐隐有些威胁之意,让李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林瑞也来劝过,玉麟生前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如今死了尸身面目可憎,只怕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讨公道是要讨,何必非得折腾逝者呢? 明家此次遭了罪,支持她的兄长已经被夺爵了,李夫人私心里想着,这未必不是皇帝在敲打她,若还不妥协,下一个要动的就是他们李家了。 李玉麒夫妻俩也苦劝他,别和皇室对着干,哪能碰得赢呢?他们家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侯爵,可别又给折腾没了。 气得李夫人破口大骂这对不孝子媳“你弟弟的命难道就值一个侯爵?你们再敢说这话,我便上书求陛下把这个侯爵挂到玉麟头上,给他过继个孩子,你们什么都捞不到!” 吓得李玉麒夫妻俩讷讷无言,回房后关起门来怨怪母亲不识时务,弟弟死都死了,不想着如何利用皇室的愧疚心虚为家里捞些好处,反而死犟着要讨公道,能讨到什么公道? 还能让大公主偿命不成? 不管好意歹意,身边劝的人多了,李夫人半推半就的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她晚上常梦到儿子孤身游荡无家可归,被别的孤魂野鬼欺凌,他身前事她无法为他讨回公道,难道连身后事都不能办妥当么? 李夫人忍着悲痛安排了儿子入葬事宜,葬在了李家的祖坟,碑是李夫人立的,其上刻字曰“爱子李门玉麟之墓”。 把李玉麟下葬后,李夫人让长子陪着她去了一趟宗祠,要求族中长辈把大公主的名字从李玉麟身旁划掉,这个毒妇不配入他们家的宗祠,不配和她儿子的名字并列。 族中老人有些为难,大公主和李玉麟并未和离,大公主如今是李玉麟未亡人的名分,李夫人想驱逐儿媳,对面可是皇家呀,说句难听的,只有公主休夫,什么时候听说过驸马休妻呀。 李夫人不管,她就休了这个毒妇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供着她回李家作威作福?长辈们不敢动手,她来,把族谱上关于大公主的大段文字都涂黑了,日后修谱时自然没了痕迹,至于儿子的死因,她忍痛在上头提笔注明“年二十三,遇刺身亡。” () 。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群臣讨伐大帝姬 皇帝搪塞引群愤 李夫人处理完家事后,让长子上了一封折子到御前,要求皇帝解除大公主和李玉麟的夫妻关系。皇帝虽恼李家不给面子,但这事情本就是他们家理亏,李家要怎么闹,他都只能忍着了,批了这封折子,让大公主和离归家。 这下朝中就炸锅了,大公主还怀有身孕,之前那小厮说大公主怀的是陈国王子的孽种,皇帝一直避重就轻不谈这事,如今却允了李家和离,可见这孩子果真不是李家的种,那还能是谁的? 这可是祸乱朝纲的事情,朝臣一致请命要处死大公主腹中孽种,冷漠嘴脸和当年陈贵妃怀有身孕时他们要让皇帝自绝后路一般无二,皇帝对这个孩子也没感情,但他对女儿有感情,允了待孩子出生后立刻处死,如今孩子月份大了,堕胎伤母体。 朝中沉寂了一会儿,皇帝有些怕这暴风雨前的宁静,突然,殿中有一个洪钟般苍劲浑厚的声音响起“连无辜婴儿都不能逃过罪责,那么敢问陛下,这明知故犯的母体该如何处置?” 那个孩子的出生带着原罪,他不能存活,那么制造出这种原罪的人,难道就能逍遥法外? 皇帝如今的心情就同当年朝臣逼着他打掉陈贵妃的孩子一般煎熬,作为帝王也有许多无奈之处,不能为所欲为,当年他保不住陈贵妃的孩子,如今难道也保不住他的女儿? “大公主是受人引诱才会铸下大错,那个孩子是罪责结果,不能留下,大公主不守妇道,李家已休妻,朕会弥补李家损失,日后她就是我宇文家被休弃在家的姑奶奶,朕作为一个父亲,愿意养着不懂事的女儿,诸位爱卿也不必再揪着朕的家事不放。” 他想把这事情归于他的家事,只是女儿红杏出墙被夫家休弃而已,名声是不好听,但总不会伤及性命,李玉麟是陈国余孽杀的,陈国余孽屠尽,便是给他报仇了,也算对李家有了交代。 但朝臣并不打算轻轻放过大公主,发声的那个是御史台大夫吴华胜,他作为御史台道“陛下的家事便是国之大事,大公主与敌国王子私通并珠胎暗结,还密谋储位,这分明是通敌叛国,岂是一般的公主养面首可比的?” 若大公主只是养面首,和大驸马闹和离,御史顶多弹劾几句,皇帝偏帮女儿他们也就算了,可大公主此举分明是危害江山社稷,若真让她做成了,日后这江山是姓宇文还是姓陈还不好说呢! 皇帝怒极拍案“吴爱卿此言甚重!大公主一介妇道人家,手中不掌兵不掌权,哪能轻易颠覆江山?这只是陈国余孽的痴心妄想,大公主只是受他们愚弄,如今胎死腹中,还哪里来的通敌叛国?大驸马之死朕心甚痛,有生之年定会铲除陈国余孽以慰他在天之灵,大公主愚不可及,日后朕会好生看管她,不叫她再犯,她无夫无子,朕和皇后百年之后她孤身一人终老,这个惩罚还不够么?” 吴大夫难忍愤慨,够什么?大公主杀夫叛国,什么实质性的惩罚都没有,别说偿命了,连褫夺公主封号,终身幽禁都不提,皇帝这叫惩罚?他把女儿护的严严实实的,这是给皇室宗亲带了个坏榜样,宫里还一个二公主正当妙龄,有了大公主的前车之鉴,谁还敢娶她,哪天死了都没个公道。 朝中其他人不像吴大夫一般敢言,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皇帝好歹也做做表面工作,德郡王贪污盐款被抄家流放,大公主通敌叛国却不承担任何罪责,这也太叫人寒心了,皇帝满嘴仁义道德,到了自家人头上便帮亲不帮理,李玉麟是勋贵之子,又是少年状元,落得这样的下场,让其他勋贵文臣怎么想,若日后他们和皇室对上,岂非要将脑袋送上任人采割? 吴大夫当时没说什么,翌日便称病不来上朝了,还勒令底下一群御史抗争到底,他们是诤臣,就要敢说敢做,陛下做的不对,他们怎么能随波逐流,若皇帝只听好话,还设御史台做什么? 翰林院一干学士学子也罢工了,清流文臣最重名声,他们或许和李玉麟没什么交情,但一定要摆出不畏强权敢于为同袍申冤的傲骨来,这时候谁还没事人一样去上职,那就是墙头草狗腿子,枉读圣贤书。 勋贵之中抚远候肯定是不来了,他要为亡弟讨回公道,明家刚被降了爵,明钰这个时候是不想触皇帝霉头的,但李玉麟是他的表弟,又有同窗之谊,他这个表哥这时候怎能不表示出兄弟情深,也只能跟着辍朝了,其他人家实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勋贵之家也不注重什么名声,但是怕日后自家沾上这样的事儿,没人支持他们,干脆也随大流走一波,法不责众嘛,皇帝还能把参与其中的人家全部处置了不成? 因此翌日早朝时殿中四处空位,少了半数人,皇帝知道是这些人在给他示威了,仔细看看,曾祁昌镇国公夏首辅都还在,这些大梁在就成,其他跳梁小丑他们还来不来。 话虽如此,但这些人在朝中就有在朝中的作用,便不是顶梁柱,那也是颗小铆钉,这儿少一颗那儿少一颗,顶梁柱也撑不住呀。 这场君臣对峙总得有人先服软的,夏首辅充当中间人,劝皇帝做出些让步,也让御史台莫太苛刻了,那毕竟是皇上的女儿,让皇上如何对她下手呢? 最终皇帝把大公主降为郡主,改封号为慕慧,幽禁在公主所三年不得外出,算是对她的惩罚了。御史台再度气了个仰倒,什么叫慕慧?皇帝到如今还觉得大公主只是不够聪明被人哄骗了,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儿就是一个心思恶毒又不守妇道的女子,她该叫慕贞慕仁!还降为郡主,郡主也能有自己的府邸,三年后又能回到公主府逍遥快活,只不过把公主府的牌匾换成郡主府罢了,帝后真是吃相够难看了。 皇帝大概也觉得这个惩罚轻飘飘的,再追封李玉麟为永安候,李夫人双子双候,算是京中顶尊贵的诰命了,但这远远不够弥补她的丧子之痛,人都死了,要这些虚名有何用?既然皇室不给公道,她自己讨,有生之年她一定要了结大公主的性命,为儿子报仇! () 。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柳暗花明意外喜 诈死王爷重现世 礼郡王翁婿俩南下捉拿陈国余孽,沿途逡巡了半月也不见踪迹,这翁婿俩一个身体虚弱一个文质秀雅,看着就不是能捉拿逃犯的模样,可那时正值盐商案沸洋朝堂动荡时期,皇帝对那些勋贵之家是一个都不信,镇国公倒是能信,但他要留守兵部,京里离不得他,皇帝只能派了信得过的自家人去,发了通碟让沿途驻军支援他们,尤其是沿海水军,一定要把关卡把严实了,谨防这些人出海避难。 这阵仗倒是闹的大,但也无甚收获,那些人习惯了逃窜隐匿,都隐在暗处,就这么大海捞针实在不好找,唯一知晓内情的大公主又不肯说,皇帝审问过陈贵妃,她只是喊冤,说自己和那些人早没有联系了,甚至不知道他们进了京里,皇帝大怒之下把陈贵妃处死了,或许她是无辜的,但出生于陈国王室就是她的原罪,陈国余孽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他抓不到那几个,只能拿陈贵妃出气了,无忧该庆幸他们梁国王室都死绝了,要不然她的族人也时不时窜出来恶心他一下,无忧也难保安稳。 正当礼郡王翁婿俩苦于没办好差事没脸回京时,上天送了他们一份大礼,他们在金陵附近的村镇里转悠,竟然遇到了遭遇船难侥幸生还的祥郡王,他说他当时嗅到了船上的火药味儿,便先跳水跑了,但也被炸船的碎片扎伤了身体,在河里半漂半游泡了半夜,被早起撑船渡客的老者捞了起来,带回了小村落休养。 金童不敢贸然承认身份,怕那些人还隐在暗处伺机而动,救他的老者是一对在乡下养老的夫妻,子媳在外行商,金童在他们的照料下养的挺好,他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正准备这两日便辞行回京,便碰到了前来搜寻陈国余孽的礼郡王翁婿俩,这下可好,他北上途中的安危也有保障了。 礼郡王同他说了近日京里发生的事情,说德郡王被流放,大公主被软禁,大驸马遇刺身亡,陈国余孽再起风浪,把京里搅的鸡犬不宁,说金童这回船难,怕也是陈国余孽的手笔。 金童摇头“那些亡命之徒是为夺我手中证物而来,怎会是陈国余孽?该是那些牵扯到盐商案的人家派来的。” 礼郡王道“这些事情还未有确切证据,我们这回便是为追查此事而来,你身体好全了么?是这便让人送你回京,还是与我们同行,追查那些余孽?” 金童几个月未归家了,心里很惦记,但陈国余孽一日不除,总难安睡,他往京里写了封信报平安,便跟着礼郡王翁婿俩去泉州了,他也想去看看怀有身孕的妹妹,若那些余孽想出海,泉州是最大的码头,他得去查查。 祥郡王平安的消息传回京里,王妃一把掀翻了灵堂,她就知道,她的丈夫是有福之人,怎会英年早逝。府里这一片白她看着扎眼,让人都卸了烧了,阖府都拿柚子水泡澡,去去晦气。 宫里听说祥郡王平安也算开心,总算是连日来一桩喜事了,不开心的大概只有宇文钦,以及之前是金童的人,在以为他陨落后便上了别家船的那些墙头草。 皇后让人把王妃和燿哥儿兄弟俩接进宫里住,待祥郡王回来再让他们归家,燿哥儿兄弟俩过了憋闷的几月,人都蔫了些,进了宫里才欢快起来,看到皇后想扑过去,皇后却只是淡淡摸了摸他们的头,全无往日慈和亲近。 王妃怕皇后看到燿哥儿兄弟俩便想到大公主腹中孩儿,便不常带着孩子去她跟前晃,跟着去看大公主时也没带他们,她对这个小姑子那是唾弃的很,嘴上还得说着安慰的好话。 由于金童不在,王妃便不能带着孩子们去青云殿住,皇后让他们住在婧儿以前的闺阁浣翠居,和二公主成了邻居,二公主很喜欢一对侄儿,每日皆过来串门,王妃要去应付皇后母女时就让二公主帮她看着孩子。 二公主今年也十八了,还未定亲,前两年就在议了,皇室一直在挑拣,皇帝就这两个女儿,哪个都不能委屈了,他觉着长女嫁了个才貌仙郎,幼女也不能差了,一直按着李玉麟的模子去找,却再找不到如此完美的女婿,原本想着今年春闱挑一挑有没有合适的,结果出了这几桩事,春闱仓促举行,皇儿都没过问几回,哪还有心思给小女儿挑夫婿。 眼看着闺阁中的小姐妹接连出阁,她却还待字闺中,这出了嫁的妇人和闺中女儿便没什么话说了,她和下一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说不上话,整日闷在宫里,心里不舒畅,宫人给她找了些闺中话本来看,她看了之后把自己这种情绪引为思/春恨嫁。 想到大公主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可是呕死了,真是自私透了,一点儿都不为家里人考虑,家里还一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呢,她闹出这种事情,还有谁敢娶皇室女?父皇如今为着宇文媛伤神费脑,压根儿都看不到她了,她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出嫁,她对着母妃抱怨了许多,母妃只是安慰她,皇室女不愁嫁的,日后嫁了人就会怀念闺中时光了,能在家中多留一会儿还不好? 就这么急着要嫁出去? 惹得她娇羞跺脚,谁急着嫁了! 婧儿在泉州迎来了她阔别已久的兄长,京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她听姜骥说了,便是早知道哥哥只是诈死,她也害怕,当时那样凶险的情形,万一出事了呢?好在如今哥哥全须全尾站在她面前,她才安心,摸摸她的肚子,感受到孩子的生机,至亲至爱之人都在身边,便圆满了。 婧儿已有四月身孕,肚子有些显怀了,她这几个月一直没出门,孕事也瞒的死死的,金童让她再忍忍,待他捉到了那些余孽回京领赏,顺道把她的孕事公布了。 婧儿倒不想出门,她也害怕,知道的人多了,危险也就多了,她恨不得藏起来生孩子,把孩子生下来养住了,才敢带着她现身于人前。 金童观婧儿孕容美丽,便猜她这一胎又是个女儿,也好,婧儿一直无法释怀晓岚的离去,生下个女儿才是她的慰藉。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船难内情疑雾重 金童回京慰家人 金童几人来到泉州后,便住在都指挥使的官邸里了,秦家邀了他们几回,说是给他们办接风宴,金童没去,都这时候了,不忙着干正事,还有心思吃吃喝喝。 秦镐虽是泉州水师统领,但金童并不如何给他面子,他觉着他的妹夫比姓秦的有本事,秦镐和他府里的秦侧妃是族亲,但秦镐一门心思和主枝争高低,自然也就不会往金童这边靠,金童还不屑笼络他呢。 姜骥也来泉州这么久了,在军中倒是站的稳稳当当,关于陈国余孽的事情,金童还在京里时就已经盯上了,也传了信给姜骥,让姜骥盯着点这些码头,别让人逃了,他既要捞江南的盐案功,也要捞这追捕余孽的功劳。 姜骥事先得了他的消息,盯倒是盯紧了,在金陵时还刻意巡视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动静,金童的人在凌星出京后便跟丢了,姜骥这边就更没头绪了,大隐隐于市,上哪儿找啊。 金童郁卒,恼这陈国余孽狡诈,若不是为着大计,在京中时就得把闲梦居一锅端了,这回便放过他们,大公主和无忧都在京里,日后他有的是法子请君入瓮。 礼郡王翁婿俩和金童空手而归,也不算空手,在金陵时他们遇到了与他失散的墨茗和几个侍卫,他们当时各自跳船逃生,都受了些伤,随河水四处飘荡,但都在这一片上了岸,上岸后边养伤边寻人,怕敌人隐在暗处观察他们,不敢明找只能暗访,在听说祥郡王平安的消息后,他们才敢去衙门留名,等着主子回来时一起走。 昔日主仆劫后重生再聚首,金童庆幸人都还在,都是跟了他多年的人,培养出得心应手的手下也不容易,若是折了这几个,他日常生活或办公上职都会有许多吃力之处。 墨茗他们在金陵晃了这么久也不是瞎晃悠的,他们已然查清了他们的船出事的缘故,便是涉及盐商案的那些人不想让他们回京,听说德郡王是主谋,真是,素日里一口一个贤侄叫的亲热,竟然这般笑里藏刀的人。 金童问他们有什么证据,没证据可不能瞎说,墨茗道“当然有了!咱们跳船逃命后,那些杀手还在河边打探呢,我们好险没叫他们发现,我听到其中一个小头领说的是官话,地道的京城口音,还能不是京里那些人派的?” “这算什么证据,会说官话的就一定是京城人么?便是京城人,怎么就能证明是他们派来的? ” 墨茗掂着手急的转圈儿,他知道王爷不是不信他,只是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幕后主使是他们,他转着圈儿想,想到那个管事模样的人小手指少了半块指甲盖儿,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 金童让他先别声张,回了京再暗暗打探,他们回程时金陵官员来送,江苏知府也谈起过这个事儿,毕竟人是在他江苏境内出的事儿,他得负责,他说在船炸毁的周边河岸上发现了被掩埋的迷迭香残渣,迷迭香气芳香色灰麻,曾经是陈国宫廷最风靡的香料,吸食之后能产生美妙幻觉,让人昏昏欲睡飘飘欲仙,只是用多了容易蚕食心智软化肢体,所以当时陈国上下一片颓靡之风,大半便是这东西祸害的。 陈国灭亡之后,迷迭香被大周视为禁香,不许人生产,如今在河畔发现这种香料,不难猜想这是陈国余孽逃窜途中发现祥郡王的船,想着多杀一个是一个,便先在岸边燃了这种香料,借着河风相送飘到船上,让这一船人都陷入昏睡,他们便扔火药炸船,下手快狠准又不留痕迹,待人发现迷迭香的踪影,他们早跑远了,知道是他们又能奈何? 江苏知府这意思,是断定金童的船出事就是陈国余孽干的,金童没把墨茗的猜疑告诉他,回京后告诉父皇,再暗暗查访吧,若朝中有人勾结陈国余孽,他定要秉明父皇清理门户的。 金童赶在端午前回了京城,没有错过两个儿子三周岁的生辰,燿哥儿兄弟俩有几个月没见他了,乍然见面还有些陌生,躲在母亲身后腼腆偷觑,金童一人抱了一下,带着他们在罗汉床上玩了会儿,父子三人很快便亲热了。 在主院吃过午饭,儿子们午憩时他去了藏珠院看萱雅母女俩,萱雅憔悴了许多,听说他身亡,她哀痛至极了无生趣,若不是有女儿牵绊着,她怕是要跟着他去了,便她强撑着了,也病了一场,如今再见全无往日娇媚明艳,整个人似一朵枯萎了的花,看得金童心疼不已。女儿几月不见他,已不认识了,金童逗了逗也不见好,萱雅知道他刚回来事情多,尤为懂事地没有争风吃醋,让他去忙他的,得空来看看她便成。 金童亲亲她的额头,让她好生养着,待事情都完了,今年秋日里带她们出门游玩。 萱雅不知他嘴里的“她们”指的是她和女儿,还是府里所有大小主子,她如今也不争这些了,只要他还活着,还陪着她,她便甘愿了,初闻他的死讯,她真是如坠深渊难见天日,他是她大半的信仰和救赎,没了他,余生再也没有光明美好。 从藏珠院出来后,金童又去秦侧妃王庶妃和无忧屋里都走了一圈,下一圈儿下来就到黄昏时候了,他忽而庆幸自己姬妾不多,否则这挨个儿慰问,得走多少天呀。 金童回了主院吃晚饭,燿哥儿兄弟俩经了午间一通培养感情,已经极眷慕这个父亲了,午睡醒来没见着还有些小脾气,王妃哄住了他们,到晚饭前再见,兄弟俩便奔过去一人抱住了一条腿,金童想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一手抱一个起来,看他们个子高了些,不敢抱了,怕他们没抓稳跌了下去,便牵了他们如膳桌旁坐着,等着开饭了。 王妃打趣他道“王爷巡视疆土慰问群臣回来了?” 金童无奈轻笑,“回来了,不还得回家里吃饭嘛。” 王妃也笑笑,他知道顾着正房就成,王爷不是什么痴情种,但也不是绝情人,对她和孩子们都不错,她便甘愿为他操持内外,若是给别人的孩子做嫁衣,她是不干的。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神医放线钓大鱼 愿者上钩恍不知 金童回京后去宫里转了一圈,看到几月不见便衰老了几岁的父皇母后,看到憔悴凄惨的大公主,上一回宫里这样的气氛,还是大公主断手时,金童已经找不出什么话来劝她了,她实在让人失望。 皇帝带他去御书房说了会儿话,问他盐政的事情,证据都已经交到了朝上,皇帝也处置过了,他只说了些在江南官场的见闻和自己的看法,着重褒扬了柳御史,是个会做事的人。 柳御史是皇帝钦点的巡盐御史,他的才能皇帝自然信得过,柳御史在给他的折子中也不吝赞美这位年轻的王爷,说他阴谋阳谋都使得,两人这回合作也很愉快,把事情完美解决了,只是没想到后续那么多,京里的局势他不清楚,还好王爷化险为夷了。 皇帝这回对金童的做法也很满意,江南的官场他还得再斟酌斟酌,又问了金童船难的事情,江苏知府已经上了折子秉明皇帝,说是陈国余孽干的,但金童提了墨茗他们的见闻,觉着可能有内情。 京中权贵如此多,皇帝没法一个一个盘查,他想了个法子钓鱼出来。 京里来了个神医,听说有回春之术,在天桥底下摆了个摊子,每日给人诊脉看病,许多百姓的陈年旧疾都给治好了,有一个癞子头经他治疗,头上竟然长出了绒毛来,果真是能枯木回春,更别提那些指甲坏死的,身上留有陈年老疤的,经他配药医治,都有肉眼可见的效果。 原以为只是个江湖骗子,那些达官权贵可不待见,却不想宫里传了这神医进去,给大公主看手。众人翘首拭目以待,若真能治好大公主的断手,倒真是神医了。 这神医倒也没这么神,但也不算浪得虚名,最起码比宫里那些太医强一些,他给大公主装了一只假手,不仅看着美观些,还能做些简单的事情,大公主如今是惯用左手,右手便承担了左手以前的活计,做些辅助工作,比如左手夹菜时,右手能推推碗,能撩撩袖子,这些不算灵巧也不需出力的活计,总比以前右手虚垂着藏在袖中不见天日要好些。 大公主原本躲在屋里不愿见人,听说有神医能治她的手,眼中多了几分亮光,想到以前和凌星在一处时,她不肯褪下里衣,凌星半哄半强给她扯下来了,看到她右手处包着个手套,她把手藏进被子里不让他看,她自己看了都嫌,怎能让旁人看到,便是下人侍浴时,她也要遣散了自个儿清洗这个断口。 凌星说了许多好话,她也不肯松口,最后被他折腾的没劲儿了,迷迷糊糊地就任他扯开了,他不介意她的断手,摸着她的断口处送到嘴边亲了亲,后来他们再在一处时她便不藏着掖着了,凌星是除她外唯一能看这个断口的人,连父皇母后都不曾看过。 便他们能坦诚相见,她也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他,凌星哥哥还是俊美无俦,她却残缺不全,实在难堪的很。 这神医给了她希望,最后也算给了她一个慰藉,她终于不用再穿特制的衣裳,长长的衣袖把手给遮住,她的假手是用特殊材料做成的,里头安了机关,手上戴了两个戒指,便是开关所在,触碰开关能让手指弯曲转动,大公主戴了个沙质手套把它安在断口处,看着就像自己的真手一般,虽然有自欺欺人的嫌疑,但也确实方便了不少。 太医院对这等三教九流的事情当然不屑,他们以为这人真能活死人肉白骨呢,就等着看他大显神通,若真有这样的本事,把太医院院正让给他做也使得,结果不过是个装神弄鬼之辈。 可皇帝还蛮满意他这套,好歹给了个解决方案,不像这群太医,就知道请平安脉治治头疼脑热,到了大事上一点儿用处都无。皇帝想把这人留下,这人云游惯了,不愿束缚在庙堂之中,皇帝也看出了这人有几分歪才,但也不是什么惊世天才,皇帝便没强留,付了一笔不菲的诊金让他出宫去了。 出宫后这人又在天桥底下摆摊,这一下他名声大噪,外头人云亦云,说他把大公主的断手都治好了,有什么陈年旧疾还不快来找他?神医在京城呆不了多久了,听说过几日就要去别处了。 榆树胡同进巷第三户人家便是宇文钦的家宅,德郡王府被抄没后,他带着一家人在榆树胡同落了户,宅子只有三进,府上主子不多,倒也住得下,他把王府许多下人都打发了,只留了亲近的几个跟来宅子里服侍,管事孙淮便是如今这宅子里的大管家了。 孙淮听说了京里来了个神医的消息,原以为是江湖骗子,如今听说在宫里走了一遭还领了赏钱出来,可见是有真本事的,他的右手早年受过刀伤,小拇指指甲盖被削掉了半截,一直没长出来,每年冬日这只手指都冻的生疼,太医说指甲是指尖的保护层,这一层保护没了,这只手指便分外脆弱。虽说小拇指不怎么用上,但每年这么疼着也难受,如今既有神医来京里,他也想去看看,若能治好也少了一桩烦事。 孙淮来到城西天桥底下,眯着眼睛看过去,各式摊位排的乱糟糟的,但摊位前队伍最长的那个便是神医的摊子了,他如今已不是王府管事,插队的事情不敢做,只得使唤个小厮去代他排队,他寻了处茶寮,点一壶茶水要几碟瓜子花生坐着,一坐就是一上午,到午膳时分终于轮到他了。 神医说他要去吃午饭了,下午再出摊,孙淮挤到他跟前去,说我排了一上午了,你再给我看看呀!边说边把手指头往神医跟前伸,不是大毛病,想必以神医的医术,耗不了几盏茶的时辰。 神医捉着他的手细看,而后坐了下来,说“最后一个啊!后头的别排了,都去吃饭吧,下午再来!” 他说是这么说,那些人哪能不排,都排了一上午了,若离了这处去吃午饭,再回来岂不是要从最后排起,那排到天黑也不一定排的到他呀!干脆午饭也不吃了,就在这儿等着等神医吃完午饭回来接着治。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双子夺嫡见终章 胜者为王败者寇 孙淮在神医的摊位前坐下,神医让他先在簿子上登记,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何方,可有病史。孙淮一一填了,去医馆就诊也需要走这些流程,没想到这江湖郎中也搞这套啊。 登记完之后,神医便问他这伤怎么来的,有多久了,孙淮一一答了,神医便拿出了他的工具来,一个小医箱,里头摆满侧各种刀具针管,看着神医拿着各式刀具在他手上比划,孙淮指尖有点儿发麻,问他打算怎么治,神医道“你这半截指甲都坏死了,又堵在这儿长不出新的来,我把你这半块指甲撬了,再撒些药,它受了刺激便能长出新的指甲来,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的是挺有道理,但听得人头皮发麻,孙淮咽了口唾沫问他“怎么撬?” “自然是用刀撬,哎哟,这刀有点儿大,不太好下手啊,我这儿也没有更小的刀了呀,有了,用这个小矬子,虽然钝了点儿,但不会误伤别处,就是可能不太利索,你忍着点儿啊!” 神医边说边来按他的手,这就准备撬了,孙淮大惊大叫把手缩回来,“你你你你……你就这样撬?不上点麻药?” 神医白了他一眼,“这么小块地方咋上麻药?我动作快,长痛不如短痛嘛,来来来!” 孙淮一下站起来跳开来,“我不来!我不治了!” 听着都疼,不上麻药咋受得了,这什么庸医,这么折腾人。 神医摆摆手,“那成,我去吃饭了。”不治还来耽搁他吃饭的时辰。 双方不欢而散,孙淮带着小厮打算回府,却在自家巷口被人打了闷棍,再睁开眼就在一间刑室里了。 经过慎刑司一番严刑拷打,孙淮承认了他受自家主子的命令去暗杀祥郡王的事实,但什么陈国余孽他是真不知道啊,他们确实在河边燃了迷香,可他们用的是江湖上的迷香,怎么就变成陈国王室的御用香料了呢? 金童把孙淮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让人去查抄了宇文钦的一座私人宅院,以及他母亲的两个陪嫁庄子,在里头找到了些江湖人士,其中赫然有之前在闲梦居唱戏的小戏子莺哥儿。 叫是叫莺哥儿,实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一口好嗓子如莺啼婉转,这名字倒是配得。闲梦居之前是什么营生大家也心知肚明,之前还没爆出是陈国余孽的老巢时,朝中许多人都出入过里头,甚至还有些色令智昏的花重金给人赎了身,置在外头的宅院里,闲暇时去会会。 但陈国余孽案爆出来后,那些明哲保身的人自然都把这些痕迹清理了,没想到这宇文钦倒是个深情人,明知对方出身不妥,还好生藏着,这下引火烧身了吧。 宇文钦看到莺哥儿时难掩震惊,他不是让齐仁处理了她么?怎么还会在庄子里? 宇文钦目光射向自幼跟他长大的小厮齐仁,齐仁也是一脸惊诧,他明明亲手了结了这个戏子,怎会在这儿? 金童只是笑笑,要不怎么宇文钦会输给他呢?宇文钦的小厮都比不上他的小厮,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宇文钦牵扯进了陈国余孽案里百口莫辩,他的妻子是曾祁昌孙女,但听说一贯疼她的丈夫竟然背着她养外室,明知那女子是陈国余孽还要藏着,这是怎样的深情厚意,曾家勒令她和离,她也对这丈夫死了心,收拾嫁妆回娘家了。 这下宇文钦彻底爬不起来了,原本还因着曾祁昌对他抱有期望的人四处奔散寻求新主,金童自然就是这个新主。 金童如今已然没有敌手,还要这些人做什么,陪着他共患难的人他不会薄待,那些墙头草他不说给什么惩罚吧,日后也不会重用,至于那些曾经打压过他的人,他可不是什么仁厚之君,等他上位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为了给大公主洗清,皇帝毫不手软地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宇文钦身上,是因他和陈国余孽里应外合才让李玉麟身死,李夫人想恨谁便去恨他,皇帝杀了他也算给李玉麟报仇了,这下可不能说他偏帮自家人了吧,作为一个帝王,他是能做到大义灭亲的。 宇文钦被判了死刑,皇帝还是给他保留了皇室子弟的尊严,让他吃药安乐死,毕竟他也清楚,这个侄子受冤多矣。 宇文钦在牢中要求见金童一面,金童去了,昔日兄弟相见,一人以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一人是阶下囚卑微零落,曾经宇文钦也是天之骄子,落到这个地步,他有悔恨,也有不甘,但对金童没什么恨意,胜者为王,他技不如人,输的心服口服。 “我没有动过你的儿子。” 他们以前都是小打小闹,真正到不死不休的时候便是惠国寺那遭,燿哥儿受伤了,金童疑心是宇文钦干的,后来设计害死了宇文钦的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到那一步,他们就不仅仅是利益之争了。 金童说“我知道。” 燿哥儿的事情是凌星的手笔,那日他也出现在了惠国寺,金童也就是查探那事才发现了凌星的踪迹,便精心设了这一手局,把李玉麟宇文钦和凌星三方势力一网打尽,凌星跑了,但没关系,大公主怀着凌星的孩子,那个孩子不能活,便算是给当初燿哥儿那一伤讨回公道了。 宇文钦惊怒,原来他早就知道,却还是对炜儿下手,炜儿刚满周岁,他怎能如此残忍!真是无毒不丈夫,他一直保留着底线,想和金童公平竞争,靠自己的实力打败对方,金童却早已毒计暗生,难怪他输了,他面对的是一条毒蛇,他怎么赢得了! 金童面对他的目光坦坦荡荡无一丝心虚内疚,稚子无辜,怪就怪他不会投胎,宇文钦一直和他小打小闹不温不火的,他不能主动出击,会让人觉得他心性急躁心狠手辣,除非他师出有名。 “后来大公主的事情也是你设计的?你接下盐案,避开了京里最动荡的这段时期,让李玉麟被凌星所杀,废了大公主和她的孩子,又少了一方和你争储的势力,你诈死回来,领了盐案功劳又揭发了我,所有人都被你玩弄在你股掌之中,金童,你真是聪明透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以前在学堂脑子最灵光的是李玉麟和林瑞,可李玉麟现在坟头都长草了,他还不知真正害他的人是谁吧,真是枉作聪明。 宇文钦说的倒是没错,但金童疑心这附近有父皇的耳目,自然不能全认了,只道“我原本只针对你,玉女是我妹妹,李玉麟是我妹夫,和我也无甚利益纠纷,我设计他们做甚?凌星那厮狡诈的很,若再让我碰到,定要将他的老巢剿个干净。” 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缘由也没意义了,宇文钦原本是想叫金童来好好说话,人死如灯灭,他和父亲都受到了惩罚,便让他们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吧,求他念在幼时情分上对他的母亲和妹妹照顾几分,她们妇道人家,从来不管外面的事,这些争端同她们没有关系。 但眼下他知道了金童的真面目,想到自己一家人的下场,他目光狠绝发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你以为夺得了帝位就能一生顺遂了么?你也有两个儿子,我祝他们日后也夺嫡惨烈不死不休,我祝你的妻妾争风禍及子嗣,我祝你日后兄妹反目手足相残,我祝你孤苦一生后继无人!” 金童目光阴冷,这个人真是话太多了,要不是父皇下了旨意,他现在就想动手!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宇文钦败阵身亡 宇文妤侍母至孝 宇文钦行刑前一日,宇文妤搀着母亲去狱中看他,当年的德郡王妃何等风光肆意,人到中年却接连离夫丧子,如今憔悴如老妪,哪里还有曾经的光鲜。 宇文钦对着母亲磕了几个响头,哭诉自己不孝,让妹妹日后照看好母亲,若有能力,也要接父亲回京养老,在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受折磨,实在让家里人揪心。 宇文妤泪眼涟涟,她前二十几年都顺风顺水,在家时父母兄长疼爱,出嫁后丈夫公婆体贴,女儿乖巧可爱,如今娘家家破人亡,公婆对她也冷眼相待,还好丈夫待她一如既往。 宇文钦也知道妹妹一介妇道人家,又失了县主爵位,对外头的事情爱莫能助,他着重拜托妹婿,“旌开,我知你重情意,日后小妤和我母亲就拜托你了,你若有余力,救救我父亲,我来世再报你的恩德,若无力也算了,顾好身边人就行。” 他和父亲是男子,要为家中女眷撑起一片天的,便是到了落难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这些苦难全由他们承受,他无法想象娇贵的母亲和妹妹落入这阴暗的牢笼里是怎样的光景,她们都是温养在花房里的娇花,受不得这些泥泞。 明钰郑重承诺了好兄弟兼大舅哥,“小妤是我的妻,我便是苦着自个儿,也不能苦了她,日后岳母跟着我们住,和我母亲一样在伯府做老封君,你不必担心,至于岳父,我会常派人去打点关照,得了合适的时机求了赦令再把他接回来。” 宇文钦握了握他的手掌,此生能得这一好兄弟,也算没白活,他做错了许多,唯一没错的便是把妹妹嫁给了明钰。 宇文钦行刑的那日,他的家人在牢外痛哭求情,他流下了悲凄两行泪,仰头将一小瓶黄粱梦一饮而尽,怕晚了她们便闯进来了,看到骨肉至亲在面前毙命,是多残忍的事情。 等到人死透了,督刑官便通知外头的家属进来收尸,老夫人看到儿子被一块白布蒙着躺在担架上,不敢上前掀开白布看他的哀容,狱卒揭开来让她们看看,要确认了才能把尸体领走的。 老夫人看真切了,凄厉哀嚎一声,这一口气便上不来,拗倒在下人怀里,宇文妤也哭的喘不过气来,又要给哥哥收尸,又要给母亲看病,还好有明钰在,他将这些事情都揽上了,在京郊给宇文钦寻了块风水不错的墓地,就在榆树胡同那宅子里举办了葬礼,没几个人来参加葬礼,也就宅子里的下人和明家来了几个下人帮着操办,老夫人卧病在床,强撑着起来送儿子最后一程,看到灵堂冷冷清清,心下更加悲拗,当初他们家风光时多少人来巴结,如今落魄了人都避着走,宇文妤安慰母亲,那些假仁假义的,也不需要他们来哥哥灵前碍眼,他们自家人都在就成了。 说到这儿又惹得老夫人泪崩,丈夫还在流放的路上,一家人四分五裂阴阳相隔,何时才能团聚啊。 明钰这阵子帮着岳家忙前忙后,安排了大舅哥的丧事,把岳母接回了家里养病,妻子也病了,他上职回来还要照顾女儿开解妻子岳母,家里家外全靠他一人撑着,一连几日没睡个好觉,眼下乌青满面疲色,他没敢让妻子知道,父母不想他和岳家再有瓜葛,逼他和离另娶,把她们母女赶出去。 他哪能这样呢,他对妻子是有真感情的,他们算是半个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只是差了几岁交际不多,后来和宇文钦相交才注意到了她,觉着是个讨喜的小妹妹,一口一个明钰哥哥喊的欢快。后来他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父母想给他寻一个宗室女联姻,先是给他说了婷姐儿,他不满,婷姐儿太莽了,后来换了妤姐儿,他便觉着还行,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嫁了他应该会过的很好的。 婚后他们果然过的很好,小妤娇柔美丽,又是好友的妹妹,嫁了过来能孝顺公婆友悌叔嫂,府里谁不夸她,婚后第二年便有了个女儿圆圆,因着大舅哥的原因,他一直也没纳妾,他外头事忙,回了家里有娇妻爱女陪伴,没心思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如今岳家落败了,他怎能落井下石。 他拒绝了父母的要求,日后有什么后果他自己能承担,若连家人都护不住,他还争的什么名利,他严词拒绝父母长辈的劝说,又敲打了府里下人,别让夫人和亲家老夫人听到不该听的。他是伯府当家人,小妤是当家主母,府里是他们夫妻俩说了算,想留谁养谁还由不得旁人置喙。 宇文妤的病比她母亲轻省些,吃了几帖药便能下床走动了,她身子轻省些便要去看望母亲,母亲住在这府上的客院,难以接受儿子离世的事实,如今每日请医问药昏昏沉沉的,女儿去看她她也是半眯半睁着眼睛,看着病入膏肓行将就木,她真的很担心,父亲和哥哥先后离开,她一定要照顾好母亲。 陪侍着母亲吃过药睡下后,宇文妤去了上院给婆母请安,顺便看看女儿,她病着不能照看,明钰便把女儿送到了上院由祖母照看几日,几日不见怪想念的。 她去了上院,婆母待她再无往日慈和,以前可是说把她当亲女儿看的,从父亲被流放后婆家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那时哥哥还有希望,他们便顾忌着,如今哥哥也没了,他们觉着她娘家牵累了明家,只怕恨不得她卷铺盖走人呢。屋里二弟妹和大姑姐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她一进来便息了声儿,看向她的眼里带着唾弃和鄙夷,她们以前可是一副巴结嘴脸。 宇文妤也不理她们,对着婆母请了个安后便问圆圆在哪,她病好了,要把圆圆接回去。 老夫人面色不虞,“便是你的病好全了,你母亲还病着,你每日看过她又来挨圆圆,不怕把圆圆也沾病了?圆圆在我这儿住一阵子,你尽管侍奉你的母亲去,什么时候她走了,你再把圆圆接回去。” 宇文妤美眸圆瞪惊怒不止,婆母这是什么话,这是要用圆圆来制肘她了?要了母亲就不能要女儿?一个是生她的,一个是她生的,休想让她舍了哪个。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幸得重情好儿郎 兜头冷水透心凉 明老夫人早对这个儿媳不满了,定了亲四年才嫁过来,嫁过来两年就生了个丫头,明钰如今都二十五了,膝下只有一女,别人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能上学堂了。 宇文妤是宗室女,不许丈夫纳妾,明家信她有做公主的命,便由着她任性,如今好了,宇文钦夺嫡失败,明家作为他最亲近的党羽,也受了颇多牵连,若祥郡王登基,只怕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他们家,家里人都劝明钰和离,别再和宇文钦那家人扯上关系了,他们的儿子有多优秀多努力他们是知道的,若当初娶了柔嘉郡主,如今的成就怕是不比那姜骥差。 偏偏娶了这个丧门星,不会下蛋的鸡,还留在家里干什么?也就她那个傻儿子还顾念旧情还留着她,把她踢了,多好的女人找不着? 宇文妤也知道夫家这些人的凉薄性子,这是看不上她了,她倒不在乎这些人想什么说什么,她一定要把她的母亲接到身边来赡养的,母亲只有她和哥哥两个孩子,哥哥没了父亲又走了,她是母亲唯一的依靠,便是她如今在婆家举步维艰,她也要孝顺母亲。 只要明钰还顾着她,她在伯府就站得住脚,若明钰不顾她了,她带着母亲和女儿离开明家,靠着她的嫁妆过活,一样能活下去的。 老夫人不许她把女儿接走,她也没和老夫人争论,晚上明钰下职回来她同他说了这事儿,问他是不是也不待见她的母亲,若不待见,她带着母亲一起走便是了,明钰日后要再娶再生她也不管,但圆圆得很她,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女儿在后院尤其受继母制肘,她是决不能让女儿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的。 明钰简直要被她气坏了,他这几日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妻子身子大好了,他能松口气,却给他扔了个这样的难题,他一句话都没说,她便已经把后半生都计划好了,连圆圆的嫁妆她都打算好了,相识多年夫妻两载,难道他就是这样凉薄的人? 他好声好气地和妻子说“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岳母尽管在咱们府上住着,岳母如今就剩你一个女儿,咱们不供养她还能把她放哪儿去?其他人的想法你不必管,你才是府上的主母,一应内务都由你打理,你还能让自个儿亲娘受委屈不成?” 宇文妤红了眼睛,哽着声儿委屈极了,“我以为你也这样想,借她们的嘴来告诉我。” “我怎是这样的人,我答应了阿钦要照顾你们的,若敢食言,只怕他夜里要来找我。” 明钰说着话边把她揽进了怀里,在最苦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要抛弃她,他希望她也能与他共同担起这个家。 “你去把圆圆接回来吧,我今日去上院给母亲请安问过这事儿,她说我娘什么时候走她就什么时候把圆圆送回来,我不想同她争辩,怕伤和气,你去说好不好?” 明钰问她“你身子还没好全,又要照顾岳母,把圆圆接回来顾得上么?会不会过了病气?” 宇文妤摇头“我自己的女儿,你能不为她着想么?大姐带着卓哥儿来住了,母亲难道有精力同时照看两个孩子?” 卓哥儿年方三岁,却是顶娇纵的性子,老夫人也疼他的紧,圆圆只是孙女,还不及卓哥儿受宠呢,与卓哥儿一同住在上院,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厚此薄彼,圆圆还不会说话,受了委屈也说不出来,她还是得把孩子放在自个儿身边才放心。 明钰也很疼他们的女儿,既然妻子顾得上,还是把女儿接回来才好。 “你要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又要理内务又要带孩子还得照顾岳母,忙的过来么?若忙不过来,便先把中馈交出去,待岳母大好了,你再接回来?” 宇文妤表示她可以的,这时候哪能把中馈交出去,她还是后院主母她们都敢明着表达不满了,若她失了中馈,这府里还有她们祖孙三代站脚的地儿么? 她只顾着自己和母亲女儿,把府上内务把持的稳稳的,却忽略了丈夫,老夫人给儿子塞了两个丫鬟,而明钰竟然半推半就接受了,事后明钰来找她解释,说他当时喝醉了,不知道那是谁。宇文妤凄然垂泪,她知道他变了,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宿醉的时候,老夫人也不是没明示暗示过她要大度些,可明钰从来不曾有过二心,或许因为当时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或许因为有哥哥耳提面命不许他纳妾,总之他们和和美美的过了两年,如今哥哥一死,他便纳了二色,前几日还和她诉衷肠表真心,这便有了新欢,让她如何相信。 明钰也懊恼的很,近日他实在压力太大了些,军营里受上司冷眼同僚打压,下了职要给父母请安,听他们的“忠言逆耳”,回了自己院里要安慰妻子敏感易碎的琉璃心,要哄哄牙牙学语的女儿,还得陪着妻子去看看卧病在床的岳母,这一件件就没个顺心的。 他当时是半醉半醒的,知道那两个不是妻子,但心里便有什么东西在阴暗的角落里破土而出,很快占据了他心中那大片的温暖绿意,一夜放纵,醒来他就后悔了,妻子本就伤心难熬,对这府里人事都抱着戒心,他这时候弃她而去,是彻底把她推开了。 宇文妤戚戚然落了一场泪,没和他闹,平静地接受了这事儿,说既然有了事实,便提做通房丫头的份例吧,以后就在前院的书房侍奉,也不必来后院了,她看着糟心。 明钰狠叹了口气,叫她“小妤,这回是我混账了,你随便怎么处置了她们都行,我不要的。你莫因此和我生分了可好?我还是想和你一处,咱们再给圆圆生个弟弟好不好?” 宇文妤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昨日还急着生个儿子巩固地位,今日便不急了,明钰才沾过别的女子,她短时间内都不愿碰他了,她不肯碰,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要扑上来,有一就有二,明钰终究也会成为那些三妻四妾的凡夫俗子,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才貌仙郎了。 她不知何时才能过这个坎儿,待她过了,明钰不知还在不在那边等她,儿子……随缘吧。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储君未立心难安 养母养子密协商 宇文钦陨落后,祥郡王府成为京中最炙手可热的宗亲,所有人都默认这位便是储君了,上门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祥郡王夫妻俩还是如从前一般的作风,温和有度不卑不亢,刻意巴结者不受用也不得罪,真正有难者能帮则帮。 朝中人人翘首,金童本人面上平静,心里也揪着呢,皇帝却只字没提立储的事情,也未在朝务上对他多加委以重任,他在江南立了功回来,还是在吏部做事情,倒是常叫他带着妻儿进宫用膳,毕竟宫里实在是冷清了。 皇帝把朝上的事情大致理清楚后,便放了心思来料理家事,大公主被圈禁在公主所,皇帝对这个女儿失望透了,再没去看过她,听皇后说如今肚子越来越大了,人却越来越瘦,看着形容可怖。皇后每日看望劝慰她,让人熬制补品喂养她,大公主笑容阴鸷凄惨“养好了被你们杀掉么?他迟早都要死的,我还不如就这么陪着他一起死。” 皇后这阵子也老了许多,听到这些诛心之言凄然落泪,“玉女,你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你……” 大公主说“把我杀了,换你再有一个孩子,你乐意么?噢,你该是乐意的,我这样的女儿除了给你们蒙羞添麻烦还有何用,若我死了,换你和父皇有一个嫡子,只怕你们都要请神还愿了。” 她失去了所爱之人,还将失去孩子,她如今看世间哪处都是罪恶黑暗,她把最尖利的毒针扎进身体里,一半在体内,一半在体外,谁想碰她,双方都会被扎得血淋淋,她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也惩罚家人,她已经失去了所爱之人,也失去了爱的能力,不爱家人,也不爱自己。 皇帝不想再和这个疯女儿说什么,他如今把所有的关爱都放在了小女儿身上,小女儿聪慧伶俐,比大女儿更加惜福,他定要给小女儿挑一个好夫婿,让她一生幸福。 对于皇帝来说,大女儿废了还有一个小女儿,可对于皇后来说,她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能不管,眼下皇帝正忙着给小女儿选婿,真的是放弃玉女了,玉女已经被降为了郡主,矮了二公主一头,若皇帝也不管她,她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皇后绝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落入这般境地。她叫来了金童,问金童是不是想要皇位,金童目光坚毅诚恳与她对视,说是。 “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记入我的名下,便是我和皇上的嫡长子,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金童跪下来对着皇后磕了一个头,道“多谢母后肯承认我,其实我自幼便在父皇母后膝下长大,已有父子母子之谊,只是缺个名分,母后愿给我这个名分,我万分感激。”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皇后肯不肯松口已经无所谓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松口,他不也争到了今天么?皇帝难道还有精力再扶持一个小娃娃起来和他争斗,与他同龄的宗室子弟又有哪个能与他抗衡。还有一个变数,便是如今二公主要择婿,若是皇帝日后立二公主的儿子为皇太孙,那确实没金童什么事儿了,但有了大公主的前车之鉴,皇帝再想立外孙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混淆血脉把江山拱手让人了,而且骄傲的一辈子的皇后也不会允许日后让庶女爬到头上来耍威风,她除了支持金童还能如何。 皇后始终是对金童抱有戒心的,她以前很看重李玉麟,就是和大公主打了一样的算盘,想扶持亲外孙登基,现在女儿外孙都废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养子,但她是有条件的。 “我要你答应我,日后你为帝,玉女便是最尊贵的长公主,无论是婉婉,还是婧儿,都不能出她左右,你可能做到么?” 金童答应了,“玉女本就血统尊贵,她如今降爵是因她犯了错,日后她改过自新将功补过,自然能再升爵,我可以答应您,只要我在一日,玉女便永享尊荣。” 皇后想想,他如今只是口头说说,万一日后不认账怎么办,要不要让他立个字据?算了,如此不信任,伤和气,再说这种事情立了字据又如何,日后他不守诺言,她还能拿出来让朝臣评理么?朝臣只会诟病她护女痴狂失了公义。 皇后和金童私底下达成了协议,但她并没急着找皇帝商议这事,还是待玉女生了孩子后再提吧。 这孩子是不被人期待的产物,它大抵也明白,不想生下来受折磨,自个儿先去了,八月的某一日,天还燥热着,太医来给大公主请平安脉,诊出她胎心已停,腹中已然是个死胎,无法正常生产,需用药物刮宫排出,只是如此一来,大伤母体,只怕……日后子嗣艰难。 又是这句,这些太医尽是些庸医,当年婧儿的孩子夭折,他们也这样说,他们就没一点儿补救措施么?婧儿是受了药物重创才伤身,这个孩子正常死去,怎么会大伤母体呢? 太医有苦难言,妇人小产本就伤身,更何况是头胎,还是养到这么大的胎儿死了,不是正常的瓜熟蒂落,要用药物引产,怎能不伤身,更何况大公主存心折腾自个儿,知道孩子不能活,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她怕生下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来,要遭受那些人的毒手,她怎么忍心,还不如她慢慢了结了,让他死在腹中,没那样多痛楚。 这个孩子迟早要死的,也没谁为它伤心,帝后只让太医给大公主调理,调理好了身子,日后她再嫁再生重新开始都是可以的,这段苦难日子终会过去,她还年轻,路还很长。 至于那产下来的死胎,皇帝本来是说扔到乱葬岗去,这个孩子是皇室的耻辱,他看了就会想起至今还在逃窜的陈国余孽,恶心透了,在他看来,这不是他的外孙,这是余孽之子,还是把他女儿害成这样的元凶,他怎么能产生哪怕一丝怜悯。 皇后对这个孩子是半爱半恨,毕竟流了女儿一半的血脉,若随意处理了,只怕玉女醒来会更恨他们,她让宫人把这个孩子送去惠国寺超度,都是大人种下的孽障,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法接纳他,希望他早日转生,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金童棒喝点浑人 皇后哀己怨养女 大公主醒来后得知自己的孩子已不在了,不哭不闹,不吃不喝,想追着她的孩子而去。 皇后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大公主目光悲怆望着她说了一句“你有多爱我,我就有多爱他,你们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要做好失去我的准备。” “你对你的母亲有多残忍,你的孩子对你就有多残忍,你都不爱你的父母,还指望你的孩子会爱你?你别去追他了,他不会喜欢你的!” 大公主心里一颤,眼中似有什么破碎了,循声望去,说话的是金童,那个她从小就很敬爱,但在这么多琐碎事情中磨光了感情的哥哥。 大公主忽而如发狂的猛兽一般跳起来要扑到金童身上去撕咬,眼睛赤红带着嗜血的恨意“你胡说!他不会恨我,是你们逼死了他,他只会恨你们!他在等我,等我陪着他走过那段路,他一个人很害怕的,他还那么小,在路上会有小鬼欺负他,他在呼唤我,我马上就来了,不要怕,别怕。” 她真的是疯了,失去了爱人和孩子,她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若不是皇后拦着,金童就要一巴掌打醒她,“害死他的人是你!要不是你鬼迷心窍和凌星珠胎暗结,他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把他孕育出来又保不住他,你才是罪魁祸首!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大家都好生护着你,才让你不知珍惜肆意挥霍,你把父母对你的爱当成你叛逆任性的资本,你看看你的父母,他们为了你付出了多少,父皇担了多大的压力才能保住你,母后生你把你养到这么大付出了多少心血,你还有没有心!你怎么能这样自私,我们陪了你二十几年,比不得凌星几句甜言蜜语,他给了你什么?他连个名分都没有给你,值当你这么为他寻死觅活?你怕是还活在梦里,你想死是不是?别死在宫里,你这就出宫,你看看凌星会不会来接你,还是你的孩子会来找你?我告诉你,离了父母的羽翼,你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去追逐那些风花雪月!到你真正要饿死街头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如今身处锦绣堆里说的寻死觅活有多可笑!” “够了!金童,没看到她状况很不好吗?她刚伤了身子,你还来刺激她!玉女,你养好身子,就是对爹娘最大的回报了,你也顾着我一些,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走了让我怎么办,你难道真的……如你哥哥所说,对父母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吗?我们才是生养你的人呐,凌星他为你做过什么,怎么就能把我们对你二十几年的疼爱都比下去呢?” 父母对子女的爱远超子女所回报给父母的爱,玉女不是个孝顺的孩子,但皇后还是相信,她只是还小,等她长大了懂事了,就知道孝顺父母了。 大公主身子在颤抖,她不是不爱父母,她只是爱自己更多一些,她的父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可以把最珍贵的宝物捧到她面前,为什么就不能把她喜欢的人送到她面前。 金童看她这样,也懒怠再说了,要不是怕帝后觉得他不作为,他还不屑这“忠言逆耳”呢。 婧儿又送了家书来京里,慰问父皇母后和妹妹们,书中未提她怀有身孕的事,尽是些客套的关怀,她实则很烦这些,又不能不写,写了他们也不回信,她下回还得接着写。 金童给皇帝报备过了婧儿的孕事,没告诉皇后和大公主,这母女俩一个德行,不许别人过的比她们好,当然他对皇帝的说辞是怕她们多心,皇帝对这个养女的事情不太上心,听一耳朵就是了,也没刻意告诉皇后,但皇后在玉女情况稍稳定后便同他提起了过继金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多思了。 “你以前不是防着他么?总觉着不是自己生的靠不住,一直觉着他偏疼婧儿忽视玉女,如今不怕了?” 皇后道“金童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人品信得过的,我以前是想拼着自己生一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哪会考虑养子呢,如今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咱们此生于子嗣无缘,过继金童总比过继别家的孩子好,你一直上心培养金童,别说不是为了这个,燿哥儿兄弟俩一出生你就在燿哥儿额上点了一颗痣,难道不是怕日后混淆储君?” 其实一直以来更看重金童的是泰安帝,皇后嘴上说着把他当亲儿子看,实则心里在为女儿和外孙打算,她甚至想效仿前朝,让大公主登基为女帝,不过大公主明显没这个资质,她便想培养外孙,如今实在是没法子了,才会提金童的。 皇帝确实有这个想法,但他不喜欢别人揣测他的心思,要立谁,什么时候立,都是他说了算,他想给就给,但他们不可以抢着要。 “婧儿怀有身孕你知道吗?” 皇帝只消这一句就能把皇后和金童说得好好的盟约给瓦解了,皇后惊怒“她有身孕了?太医不是说过她伤了身子不能有孕么?为什么又有了?玉女的孩子没了,她就有身孕了?我就知道!说什么她是玉女的福星,我看分明是她把玉女的福气都吸走了,否则为什么玉女越过越苦,她却越来越顺遂,当年在白马寺抽的那几张签文,玉女的签果然是应了,她如今多惨呐,婧丫头却能柳暗花明,她若是玉女的福星,应该给玉女挡灾才是啊,可你看看每回她们一起出事,她总是小伤小痛无伤大雅,玉女却元气大伤,那次断手,这次失子,宇文婧分明是把她的幸福建在玉女的痛苦之上!让她回来,我要好好审审她!” 皇帝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他的皇后,玉女会变成这样实在是不意外,就像了她娘这不分好赖的性子,他倒没有把玉女的伤痛怪罪在婧儿身上,如今提起这话只是挑拨一下皇后和金童的心思,让皇后别再来掺和立储之事。 “她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一胎,可能这辈子就这个孩子了,也不容易,你干嘛折腾她?他们就是猜到了你这样的心性才没敢说,金童已经告诉我了,你可别把对玉女遭遇的不忿撒到婧儿身上去,玉女落胎和她有什么干系,难道婧儿不怀这个孩子,她就能平安生产了?” 话是这么说,但皇后就是意难平,以前玉女断了一只手,婧儿断了一只脚,玉女的断手一辈子好不了了,婧儿的脚却养几天就好了,如今她们姐妹俩又遭遇了类似的事情,明明太医都断言婧儿不会再有孩子了,她却奇迹般的怀上了,而原本健健康康的玉女,却在这一遭失子后被诊断子嗣艰难,怎么会这样呢?玉女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婧儿只是她的替身,她的侍女而已,该落得终身残疾的是她,该终身无子的也是她,玉女才应该得上天庇佑一生顺遂,她们的命理分明是反了,是不是有人篡改了她们的命理,要不然玉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管,就算天意如此,她也相信人定胜天,她要让自己的女儿占据那条凰图大道,什么金枝含露向朝阳,梧桐空枝候主归,她的女儿才是金枝玉叶凤凰朝日,宇文婧才是那个零然孤苦的女子。 。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皇后母女妒意燃 金童防范于未然 金童在家里受到了皇后的传召,没说让他带王妃和燿哥儿他们进宫,他猜不是为着家事,以为是之前说定的那事儿有苗头了,他兴匆匆进宫去,在坤仪宫看到皇后阴沉的脸色,心里颤了一下。 皇后望着他笑了笑,问他“婧儿怀有身孕了,这是喜事呀,怎么没告诉我?” 金童稍一思索便知是皇帝说的,实则他连皇帝都不想告诉,可总得有人知道,婧儿的孩子又不是大公主这样来路不正的,躲躲藏藏也太委屈她们娘儿俩了,更何况婧儿不能在家里藏几年不出门,泉州那块儿总会有人知道,若皇后从别处听到了消息,更得疑他们的用心了。 “玉女如今这样,我们怕您闻讯思她更伤情,也怕玉女受刺激,便没说,想着等玉女情况稳定了一些再告诉你们。” “那怎么就告诉陛下了呢?在你们看来,本宫没陛下大方,也不及他待你们温情是不是?” 金童道“并非如此,父皇心系朝堂,对于养女的事情能上几分心,母后才关心子女事,我们怕您悲意交加更伤身,才忍着没说。” 悲意交加会伤身,那只悲不喜岂非更伤身?当然皇后听说了养女的孕事并无喜色,是悲上加怒,那确实更伤身了,金童这个出发点倒也没错,可他难道不知她为何会愤怒? 金童知道,却不打算改变,在皇后眼里,他们就不能比大公主过的好,大公主如今很惨,他们只能比她更惨,尤其是同为女儿的婧儿更受皇后挑刺,她怎么能容忍养女过的比亲女还好呢? 大公主自甘堕落,凭什么让婧儿陪着她堕落,她自作自受,凭什么让婧儿给她垫背,听皇后的语气不大善良,他早便叮嘱过婧儿和姜骥防的严实些,若皇后真这样丧心病狂,别怪他秋后算账。 皇后让金童回去了,不得不重新考虑起和他的盟约来,如今看这趋势,这兄妹俩都是白眼狼,日后金童上位,定然会把他的同胞妹妹捧起来,她得和皇帝好好商议这事儿。 收到京里来信,婧儿怀胎已经七月了,听说皇后知晓了她的孕事,而且心有不忿,她很担心,上一个孩子也是在这个月份离她而去,姜骥抱紧她,让她不要担心,有他在,他绝不会再一次让他的妻儿受到伤害。 婧儿问他“如果她们害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姜骥说“我会屠他们满门。” 婧儿忙堵住了他的嘴,“别胡说。”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怎么能说呢。 姜骥自认为算个忠臣,但不愚忠,帝后若无视他们姜家的功劳要对他的妻儿下手,也别怪他拥兵自重。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们有这个机会伤害你,她们越是见不得你好,你越是要过的好,日后带着咱们的孩子一起回京,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让那两个孤寡女人眼红去吧。” 婧儿轻笑,让他快别说了,在背后说皇后母女的坏话,万一被她们的耳目听到了,又惹出许多事端来。 既宫里都已经知道了,婧儿也就没必要瞒着了,泉州早有了风声,说她是在闭门养胎,她便承认了,但还是闭着门,一直闭到孩子平安出生了,她才愿意露面。 婧儿这个孩子是二月怀上的,产期在腊月,由于她没给宫里报备过,皇后便也装不知道,什么都没给她送,金童会准备好的,但碍于前事,他也不放心用京里的产婆了,相信姜骥会给婧儿找好的。 这个孩子可能是婧儿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夫妻俩都很紧张,正好婧儿临产时也快过年了,姜骥提前几日请了年假,在家里陪着婧儿待产,有他在婧儿安心了许多,腊月二十五她发动了,在姜骥的殷切嘱咐下进了产房,生了半晚上,破晓时分产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个子不大,但嗓子不小,听着就有劲儿,姜骥喜不自胜,抱着女儿来到婧儿身边,让她看看他们的结晶,这个孩子是破晓时分出生的,他们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朝阳。 婧儿带着满足的笑意睡下了,姜骥亲了亲她和孩子,上天还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弥补了他们之间的裂痕,他会好好珍惜这娘俩,让她们此生幸福无忧。 姜骥夫妻俩的爱女出生,算是泉州城挺大的一桩事了,因为年前家家事多,婧儿还在坐月子,府里又没有长辈主持,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不想折腾孩子,就没办洗三,想着等天气暖和了再办个满月宴,但女儿出生他们还是正式给京里报了喜,国公府送了很厚的迎生礼,宫里倒是淡淡的,大概皇后真是没法欢喜,对这个养女的厌恶已经到了连面子都懒得做的地步了。 宫里不准备,金童会准备,他可是很稀罕外甥女的,让王妃准备了很厚的迎生礼,还收拾了一些燿哥儿兄弟俩小时候的衣裳送去,虽然婧儿生的是个女儿,小时候穿穿男娃衣服也无伤大雅嘛。 皇后冷眼看着金童为了亲妹妹和外甥女忙里忙外的,全然不顾他还有一个妹妹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大公主听说了婧儿有孕的事情,笑的癫狂又阴狠,她说“她竟然有孕了?苍天真是不长眼!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李玉麟闹成那样吗?因为李玉麟从来都不爱我,他爱的人是宇文婧,他娶我只是为了离宇文婧近一点,你说,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他不忠在先,我怎么会被凌星哥哥打动!你当我天生就不贞么?” 皇后母女俩终于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理由,皇后迫不及待地叫来了皇帝,让皇帝听听这番言论,玉女如今会变成这样,都是那两个害的,李玉麟敢欺骗玉女的感情,他该死!宇文婧敢破坏玉女的婚姻,她也该死! 皇帝乍然听到这番言论,心里有几分疑惑,但不似皇后那般癫狂,他只问玉女“你和李玉麟成亲后,婧儿便跟着姜骥去泉州了,便是他们婚前有什么,也影响不到你吧,而且李玉麟便是有二心,但他也不曾纳过二色,倒是你,若说你对李玉麟情深义重,怎么这么快就投入了他人怀抱,难道是他们逼你和凌星私通?” 他对这个不知悔改的女儿嘴里说出来的话再难信任,她们母女俩一个德行,出了事就知道怪这个怪那个,从来不知道检举自己的罪行,玉女出事至今,从没说过一句知错,在她心里她没错,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所有人都在破坏她的爱情,她能数出所有人的错处,唯独看不到自己的。 。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皇室有女待闺中 金童牵线点妹婿 皇帝虽说不屑这母女俩推卸罪责的行径,但心里还是有了个疙瘩,他让人去打探这桩旧事,也没查出什么异样来,要么是他们藏的太深,要么是他们还没生出点什么,就各自嫁娶了。 皇帝想想还是把金童叫来问问,金童倒大方承认了,只说是少年时的懵懂意动,后来各自嫁娶也就是了,姜骏从小就围着婧儿转,如今两人成了叔嫂,不也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李玉麟便是曾经有点想头,都各自嫁娶了,而且分别两地,还能生出些什么来不成? 皇帝也觉着是这样,李玉麟当初的表现是可圈可点的,他和皇后如此护女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是他的女儿不惜福,红杏要出墙,满园春色也留不住,虽然这么说自己的女儿不太好,但玉女表现出来的种种就是这样。 皇帝没再理会这母女俩的闹剧,开年了,婉婉十九岁了,还没定亲,他实在很焦急的,定了亲过六礼也得两年,虽然他是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但经了玉女这桩事,皇室女的风评可不太好,这下皇帝的女儿也愁嫁了。 二公主虽然怨死了大公主,但面上还得表现出温婉妹妹的情态来,两人都住在公主所,二公主得空会去看看她,当然大公主很少见她,看到娇艳明媚的妹妹在眼前晃悠,她眼睛扎的难受。 二公主偏要去扎她的眼,不仅要扎她的,还要扎皇后的,她自认为对皇后是很敬重的,皇后以前待她也不错,从大公主出事后就对她态度恶劣了许多,还给母妃吃排头,好似大公主的悲剧是拜她们所赐一般。她要择婿,也是父皇和母妃忙里忙外,连宫外的哥哥嫂子都会帮着相看,就皇后没事人似的,成日里只说要照顾女儿,母女俩成天呆在那阴暗的屋子里,两张脸一样的阴郁刻薄,两个鬼见愁。 听说泉州的姐姐生了个女儿,皇后母女俩气坏了,怎么能不气呢,皇后一直就自命不凡,觉着自己和女儿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没人比得上她们,她和婧儿姐姐都得屈居大公主之下,捧着大公主的臭脚说真香,可现实呢,她和姐姐谁不甩大公主几条街?宇文媛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还被降位郡主了,那她就是这辈唯一的公主,宇文媛这辈子是没法和她比了,不仅不能和她比,连婧儿姐姐都比不上,金童哥哥若是登基,婧儿姐姐的身份比她都不差呢。 所以嘛,她如今就乖乖地去给父皇尽孝,哄得父皇给她挑一个如意郎君,多准备些嫁妆,若她肚子争气,赶在父皇在位时生下了孩子,外缠着父皇给她的孩子一个爵位庇荫就再好不过了,另一面也要和哥哥嫂子打好关系,搞不好日后就得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了呢,她和婧儿姐姐关系一直都不错,她继续维持着,日后便是父皇过世了,她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金童给妹妹做媒,介绍了王妃娘家一个表弟,是个小才子,出身不俗,父亲是史书舍人,祖父曾经位列九卿,如今致仕荣养,纯正的书香世家之后,只是年方十六,比二公主还小三岁,但人才品性是真不错,要不然金童也不能介绍给自己的妹妹了。 皇帝听金童把这小子夸出花来,便让金童带来看看,这第一眼他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乔卿云,文文弱弱秀秀气气的,皇帝看了不大满意,他不喜欢这样娘气的,男子还是要有些野性血性,更何况这小子还比二公主小三岁,这是嫁丈夫还是养弟弟呢? 何词应小公子被家中揪着来皇室相亲,结果脸正主都没见着,第一关就被老丈人刷下来了,他也不想尚主,被刷下来了才好呢,他又能和他一干好友去踏青游玩曲水流觞了,他才十六呢,急什么成家立业。 他是不急,家里人很急,他是父母独子,家里觉着他不是做官的料,俗事人情也不懂,常担心他日后如何顶立门庭,前阵子夫人那嫁入皇室的外甥女上门说媒,他第一反应是不行,这大公主刚闹出这样的事情,他哪敢让儿子尚主啊。夫人却说试试也无妨,二公主比大公主好的多,他们不是愁儿子日后养不活家人么?那可好,让他嫁给公主,日后不用他养家糊口了,他只需哄好了公主,公主会养着他。 何舍人听着好像是这个理,便让儿子去试试,结果倒是他们白欢喜了,公主是想尚就能尚的?他们的儿子连进士都没考,就一个举人功名,家里又不是大富大贵的,凭什么尚主? 没成就没成呗,他们家也不是光想着攀龙附凤了,还是抓抓儿子的学问是正经,但何小公子不服管教,常常这一刻还和父母说的好好的,下一刻便不见人影了,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京里各条街他们都能晃荡。 这日二公主闲来无事出宫来王府串门,看看她白胖可爱的侄儿们,燿哥儿兄弟俩如今三岁了,会跑会闹,生的玉雪可爱,性子又活泼开朗,尤其是小些的烨哥儿,一见了人嘴巴就不停,如今正是学话的年纪,和谁都能说上几句,二公主也很稀罕他们,王妃常带着他们进宫来玩,若有阵子没来,皇帝就要念叨,二公主没什么拘束,自个儿便寻过来了。 二公主到了王府直奔正院去寻王妃,王妃说小兄弟俩去园子里钓鱼了,二公主也不多呆,去园子里寻他们,却还看到了外人,是个蓝色衣裳的小公子,没怎么见过,可能是王妃娘家的亲戚吧? 果然,她走近之后,听燿哥儿兄弟俩喊他舅舅,小公子规规矩矩对她行了个礼,她点了点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长的还挺好的? 有外男在,二公主不好久呆,让燿哥儿兄弟俩和她回去,他们不肯,缠着舅舅玩耍,他们的小舅舅倒是懂礼,说今日还有事情,改日给他们带好东西来玩,对着二公主辞了一礼便走了,二公主大胆地望了他的背影一路,没想到在垂花门转角处时他也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对上,二公主一瞬羞赧,真是美色误人,贪看美人被抓包了,多尴尬呀,不过他为什么也要回头看她呢?说不定在他心里,她也是个美人?意识到这点二公主心里有点儿小窃喜。 。 正文 第四百章 公主小计试郎君 坚贞勇敢好儿郎 泰安帝近来有些伤神,他没看上的何家小子,他闺女看上了,在郡王府见过一面后,她便有些意动,回了家倒是没说,只不过将皇帝给她相中的人都挑剔了一遍,没一个能入眼的,皇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她说喜欢文人,皇帝就明白了,这是有意中人了。以前婧儿择婿时也是这般,一开始说都听父母的,后来说喜欢武将,是因为有了姜骥。 这般想来,这二人都是心有所属的,唯有玉女当初不曾表明过态度,他们说李玉麟好,玉女便嫁了,后来一点都不好。 也是因为大公主的悲剧,皇帝才倍加看重小女儿的婚事,旁的都能退一步,最重要的是女儿喜欢,即使那何家小子连个进士都没考上,又比二公主小三岁,看着不太懂事,但只要二公主喜欢,皇帝便允了,他对女儿说“这是你自己看中的,可别日后又不满意了,闹出些别的事情来。” 他这么一说,二公主倒还犹豫了,她就见过何词应一回,只是觉着人长的挺好,待人有礼,这第一眼能看出什么呀,万一这是个表里不一的,婚后才看出来,她倒是能和离,但谁一成亲就是奔着和离去的呢?能从一而终还是不要二嫁的好,她得再看看。 二公主这么冷静理智,让皇帝欣慰不少,还是小女儿省心。宁贵妃也经过多方打听,知道何家人口简单家风清正,那何家小公子没什么不良嗜好,就是有些贪玩,瞧着还不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她也希望女儿能嫁个成熟稳重的人,就像姜世子那样的,将婧儿护的妥妥的,这何家公子瞧着不是良配。 二公主自己就更有主张了,她找了一个美貌宫娥扮作富家千金出门遇险,被何词应他们一群年轻小公子救了,美貌千金对着他们大献殷勤,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意动,千金尤其对何词应最殷切,瞧着是恨不得以身相许了,问何词应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她好让家人上门致谢。 这听着倒有些话本里的意味儿,美貌千金出门遇险被贫穷书生所救,对其一见倾心不顾家世悬殊要以身相许,不过何词应可不是贫穷书生,他家中算不上大富大贵,好歹也历代为官,底蕴可不薄,这些话本看看就成,真要遇着了这样的,他只会觉着这女子轻浮,才见了一面就要以身相许,她就如此恨嫁?再说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独自带着丫鬟外出,她的长辈父兄呢?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才会臆想这等美事,他见过的大家闺秀身边丫鬟婆子成群,迈一只脚有十几双眼睛盯着,除非家中有意放纵,否则想私通外男可不太切实际。 身边一干同窗好友起哄,何词应只是笑笑,劝姑娘早些回去吧,外头坏人多,日后莫要独身出门了,至于他家住何处姓甚名谁,姑娘家住何处姓甚名谁,他都不提。 这姑娘是受了二公主的指派,要试出些花来的,她委屈道“我本是大户嫡女,母亲早逝,父亲续娶后母生了弟弟,便看不到我了,祖母也嫌我是个女子不能传承香火,我素日在家中是个木头人,想出门也无人管我,明日是我母亲忌日,家中已无人记得了,也无人操办,我今日是带着丫鬟来山寺还愿的,马车半路坏了,车夫在路上修,我便先带着丫鬟上来,没成想世间险恶,幸得几位公子相救才避过这一劫,如今我也怕了,只是回程也怕遇到艰险,几位公子可否送佛到西,将我送到山下,和我家车夫汇合了,我便安全了。” 说的倒是这个理,都是年轻意气的小公子,又是美人求庇护,他们哪能不管,何词应随大流跟着送了一段,在山下碰到车夫却发现车还坏着,姑娘可怎么回家呢?还不待姑娘向何词应求救,便有一人大方的让出了车驾,要送这位姑娘回去,倒让姑娘无法再给何词应制造机会了,但就这初试,还是合格的。 这姑娘自然不能被送回家,她在天香楼下了车,说看到了表姐,过去和表姐聚聚,让表姐送她回家,便给了些赏钱遣车夫回去了。 二公主得知了何词应的初试结果,心中也较为欢喜,她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这何词应也算争气,若被她一试便鞠了马脚,可太跌她的面子了。 不过二公主不会如此轻易就接受一个人,她的终身大事务必要好生斟酌,初试过了还有二试三试呢,初试试色,二试便试勇,父皇说了,男子可以文弱,但不能懦弱,像乔卿云虽然也文弱秀气,一开始入赘礼亲王府被人诟病吃软饭,后来却用成绩让别人闭上了嘴,他在翰林院表现不俗,李玉麟没了之后皇帝最满意的年轻文臣就是他了,当初说他只会作诗不会做官,如今可要道一句看走了眼,乔卿云称得上雅俗共赏秀外慧中。 二公主也对这位堂姐夫感官很好,觉着婷堂姐嫁了他实在是美满的很,当初要不是她年纪小,父皇还想把乔卿云留给她呢,而她那时也不屑捡姐姐们挑剩下的,乔卿云再好她也不要,她觉着到她谈婚论嫁时定会有另一个合适的人出现,何词应说不上惊才绝艳,但她看到的第一眼就挺满意,大概人与人之间也讲个缘分,眼缘也是缘。 何词应和几个同窗去白马寺踏青,二公主安排了刺客夜袭,不伤人,就吓吓他们,看看何词应是不是一见了刺客就吓得走不动道了,结果倒让她惊喜了一番,这何词应看着文文弱弱的,还有几分侠气,听说寺里闹贼,他捡了根木棍跟着僧人一起去防御外敌,看着还有几分蠢蠢欲动,要不是有僧人拦着他,怕他还要冲出去杀敌呢。 事后二公主听了,觉着这人有是有勇,但瞧着是匹夫之勇,宫人便道也不能如此说,他们又没见过何公子的武艺,说不得他武艺不俗,那叫学以致用,怎么是匹夫之勇呢? 二公主但笑不语,不管怎样,这人还是蛮让她满意的,既是试勇,若他听说有贼寇来袭躲在房里瑟瑟发抖,她该恼了,这一下就把他踢出了局,不再看一眼。 。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父女考核准姑爷 忠孝仁义怎取舍 二公主对父母说了这两回的测试结果,宁贵妃和她一样高兴,若真是个这么好的孩子,她也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倒是泰安帝不屑,“这些小把戏能试出什么?你们女人家就是浅薄。” 这话可得罪了所有的女人家,宁贵妃不敢说,二公主可不满了,“我哪里浅薄了?好好好,我浅薄,父皇可出个高深莫测的主意来?” 泰安帝狡诈一笑,问女儿“第三回是试什么?” 二公主说“试仁。”既勇且洁身自好,再试试这个仁,若是良善之辈那便能嫁了。 皇帝便道“百行孝为先,为人在世,智勇仁义哪个能缺?你将这几样分开来试是不可取的,便说这第一回,他确实不为女色所动洁身自好,但你是否忘了,在荒山野岭中一个弱女子遇险,想求他送回家他也不愿,是否太过冷血呢?若因他爱惜羽毛,这女子独身归家,归家途中再遇险失了贞洁或性命,这便是不仁;第二回合,他知道寺中有贼寇来袭,不惧恶霸举棍自卫,确实称得上一个勇字,可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有句话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并非精修武艺,只怕也是三脚猫的功夫加些少年人意气罢了,他这一遭轻率出击便是不智,再差一些的情况,若这回真是贼寇来袭,他鲁莽出动被贼寇伤害致死,对他父母是多大的打击,这便是不孝。你还觉得他这两回都做的很好么?” 泰安帝不愧是为君者,这一番话说出来便让宁贵妃母女俩信服,果真是比她们高深许多,可二公主不乐意了,她看中的人,父皇干嘛这么损呢? “话是这样说,可忠孝仁义本便很难顾全,若像您这样说,那些将帅世家,祖祖辈辈都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对国家君主来说他们是忠臣名将,可对他们的妻儿来说难道不残忍么?连名臣强将尚且如此,何词应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书生,怎能做得比他们还好?” 二公主说的也是这个理,但皇帝也不乐意了,她还没和何词应定亲呢,怎么就这么护着他了! “忠孝仁义确实很难顾全,这便需要取舍,第一回合他勉强算是过了,因为他身边还有旁人,不到非黑即白的地步,若只有他一人,他不送那女子归家她可能会遇险,他送了那女子归家他可能会名节不保,这才是真正需要他取舍的,但第二回合,他明显取舍不当,说句难听的,那寺里的僧人与他有何干系,值当他舍己护人?当时那样的情况,他应该和他的同窗一般躲在屋里不出来,若贼人真欺上门来他再防卫,毕竟他轻率出动,说不得还帮了倒忙,寺里僧人还得分心照顾他,而他若真的出了事,真正伤心的是这些僧人还是他的父母?” 父女俩为了这两个回合险些争论起来,二公主便说那请父皇设个高明的局,能同时考验他的忠孝仁义智勇坚贞。泰安帝笑笑,他当然要试。 何词应觉着他近来有些霉,怎么总遇上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看着跪在他马车前的祖孙俩,他很焦灼。 今日何词应去他家的田庄视察收成,他的父母说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眼看着都要成家立业了,还什么都不懂,日后娶妻生子可怎么担得起这一个家啊。 何词应很不满父母总是看扁他,好似他离了父母就会饿死一般,也太小看人了,他长到这么大,有手有脚有脑子,如今不敢说养家糊口,养活自个儿还是可以的。 这对祖孙是在他去田庄的路上突然窜出来的,拦了他们的马车求人,祖孙俩都衣衫褴褛的,看着像乞丐,应该就是乞丐,那老乞丐拦了他的车不住磕头,用北地的方言说他的小孙子生了重病,求好心人帮帮他,给他的小孙子看看病。 祖孙俩形容着实可怜,何词应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便让他们上了他的马车,让车夫掉头回城里,给孩子看病。 老乞丐跪在车厢里连连磕头谢恩,马车颠簸,他没跪稳头磕在坐垫上,立刻便印了一个黑印子出来,他尴尬极了,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脏,他的手也不干净,这可太让他无地自容了,跪在车厢里局促不安,双手揪着脏兮兮的衣裳反复揉搓,似乎这样便能将他的手擦干净,可他的衣裳也不比手干净,当了乞丐哪还能和干净二字沾边呢。 何词应叹了口气,拿一张素白的帕子沾了些茶水让他擦擦,老乞丐颤抖着手接过了,却给躺在怀中的小孙子擦了擦脸,小乞丐擦干净了脸,便露出了干净隽秀的容貌来,看着还挺白嫩的,不像老乞丐历经风霜粗糙沧桑,若换身干净漂亮的衣裳,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吧。 何词应让他坐着说话,老乞丐哎了几声,把腿弯曲着坐在了车地板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尽量不挨到主人家干净漂亮的马车,何词应看了有些眼酸,年轻人嘛,满心满眼都是美好,总是看不得苦难的。 他和老乞丐路上说了些话,问他怎么行乞了,以前是干什么的,这孩子的父母呢? 老乞丐连连哀叹了几声,说他原是梁国人,战乱起后国破家亡,他也断了一条腿,跟着流民一起逃亡,逃亡途中户籍什么都遗失了,便被官府归于难民一列,人人见了他们都避着走,便他还有一把力气,也没有哪家会要这样的工人奴才。小孙子并不是他的亲孙子,是在逃亡途中被一对父母遗留下来的孩子,当时那样的年头四肢健全的大人尚且难谋生,更何况还带着个这么小只会吃喝不会干活的孩子,他的父母遗弃了他,老乞丐发现他时,他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剩几口了。与老乞丐同行的人看到了这个孩子,商量着说不如把他卖了,还能挣一笔。当时他们虽然逃亡,但并不是灾荒年间,沿途乞讨或偷些庄稼吃都是能填肚子的,所以这孩子在路边被一群乞丐捡到了,倒没人说要吃了他,不是饿到快死的时候,谁会想吃同类呢? 老乞丐觉着这么小的孩子谁会买,送到好心无子的人家去,怕人家不要呢,一个乞丐的孩子,病怏怏脏兮兮的,他们不能收养个健康干净的? 老乞丐思来想去,舍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呢,便把他带在了身边,想着日后有合适的人家想收养他,再把他送去,结果一养就养了六年,一个老乞丐身边跟着的小乞丐,谁会来问津呢。 。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好心救人成坏事 来路不明慎收留 何词应被这老乞丐的善良打动,怜悯这祖孙俩处世艰难,决定伸出援手,不仅给小乞丐看了病,还收留了他们在田庄上干活,小乞丐叫元丰,小乞丐是一个秋日里被他捡到了的,便叫元小秋,何词应收留了他们之后,想让元小秋去京郊的私塾读书,可他没有户籍,何词应犯了难,他也不太懂这些,只得告诉了父母,求父母帮帮忙。 何舍人训了他一顿,让他把这祖孙俩赶走,“什么来路不明的人你就敢接纳收留?万一他们身上背了案子,万一他们是梁国余孽呢?你也不怕惹祸上身?京里京外这么多乞丐流民,就连常年行善的祥郡王府都只是定时施粥放假,你几时见过他们收留人?给他们治了病,让他们吃几顿饱饭就仁至义尽了,你还想供人读书,帮着他娶老婆不成?你有几分本事就去行侠仗义了,你自个儿先娶到了老婆再说吧!” 何夫人也劝他“天下可怜人多不胜数,你能帮到几个?下回再有难民乞丐窜到你跟前来,你帮是不帮?京里比咱家有钱有势的多了去了,人家都不沾手,自然是有原因的,你怎么能当这出头鸟呢?” “能帮一个是一个,他们也不是白吃白住,不是让他们在田庄上做活计嘛?” 何词应觉着父母太冷血了,读那么多圣贤书,圣人常说善仁二字,救死扶伤难道不是人之本责么? 何舍人想让儿子撞撞南墙,让他知道好人不是这么容易做的,勒令家中的管事不许帮他跑这些事情,何词应也不认输,找遍了亲戚朋友,他最先去的就是王妃表姐家中求援,王妃是多冷静理智的人,哪能帮他这个,也是如他的母亲一般劝了他几句,何词应不大高兴,但连亲爹娘都不帮他,他也没立场去强求亲戚帮忙,自个儿再想想办法吧 。 结果还不待他想办法,大理寺的人就来找他了,说他窝藏官奴。 他可是惊呆了,他一个家世清白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时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说大慈大悲,怎么也称不上坏人吧,这怎么还窝藏官奴了? 大理寺的人是直接找上他家门的,他也是官家之后,大理寺的人给了几分薄面,何舍人一问,便知是何词应那日救济的祖孙俩出了问题。 元小秋确实不是元丰的亲孙子,他是官奴之后,他的祖父在任期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泰安帝亲派人抓他进京受审,判了斩首示众,家中男丁被流放,女眷被充为官奴,元小秋当时刚满月,自然不在流放之列,跟着他的母亲祖母们被充为了官奴,在被拉到人牙市场供人挑选的前一夜,家中忠仆元丰买通了狱卒,把元小秋偷了出来。 元丰是元家家生子,几辈人都忠心侍主,他带走了小主子后便开始了逃亡生涯,官府发现元小秋不见了之后派人去追捕,元丰躲避途中跌下山崖断了一条腿,后来虽侥幸逃脱了朝廷耳目,却带着个孩子不知该如何谋生,他是奴籍,小主子刚出生家里就出了事,也没上户籍,而且官府已经报了他狱中夭亡,元丰一个奴才,哪有法子再给小主子上一个户籍。 元小秋渐渐长大,元丰怕他受前事影响,没告诉他身世,只说是他路边捡来的弃婴,两人祖孙相称。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事情都尘埃落定了,他们又得了贵人相助,好日子要开始了,小秋可以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读书识字,过几年学门手艺,赚了钱可以娶妻生子,从此过上市井小民的生活,元家的荣华富贵都烟消云散了,小秋没有享受过那些,也不会眷恋。 没想到就上户籍这茬就出了大问题,元小秋的身世没人怀疑,他七年前还是一个小婴儿,谁会认得他,只是要给他上户籍,元丰总得出面,何词应是想让他们落实祖孙的身份,那么元丰的过去就得追溯,元丰本来是有些害怕的,担心被人查到他的出身,但又抱了些侥幸心理,毕竟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又只是个不起眼的奴才,没人会记得他了吧。可偏偏就有人记得,连带着把元小秋的身份都牵出来了。 何词应有些难置信,元丰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会是偷带罪官旧主出逃的奴才呢?而且这事情他觉着元丰做的不算错,罪官犯事禍及家眷是理所应当的,她们就算不曾犯过罪,但她们享受了家人剥削来的民脂民膏,就得和家人共患难,一起承担这罪责,可元小秋那时刚出生,并没有享受过家人带来的锦衣玉食,怎么就要赔上一辈子为家人的过错买单呢?又不是谋逆的大罪,犯得着连婴儿都不放过么? 他心里想的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敢说的,他的父母也在为他说好话,说何词应年纪小被人蒙骗了,那祖孙俩是官府逃奴,尽管去抓就是了,就在田庄上,他们绝不包庇。 何词应有些焦急,问捕快若抓住了他们要如何,捕快说他们逃脱罪责要罪上加罪,念在元小秋当初没有自主意识,便不加重他的罪行,只还是给他烙上官奴印记,日后都难以洗清。原本这印记在他被判为官奴那一刻就得烙上,只因他那时年纪小,怕这么小的孩子受不了火烙之刑,官府法外开恩,让他满了十岁再烙,也是因为没有这个印记,才让他在外逃窜了多年,如今被抓回去了,立刻就得烙。 至于那挟官奴出逃的元丰,原本元家主子们入狱后,元家的下人就被发配到牙行了,要再行转卖,元丰自个儿就是偷跑出来的,再去偷了小主子偷跑,就更是罪上加罪,那捕快说该怎么判还得看官老爷呢,总之不会轻。 何词应有些揪心,他觉得这祖孙俩怪可怜的,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非得抓着人家不放么?那大公主通敌叛国草菅人命,皇帝怎么不管?对待朝臣却实行连坐之责,要将人家一网打尽寸草不留。要他说,最该死的就是这些犯了事的皇亲国戚,大公主若是个普通世家闺秀,犯了这事儿不得株连家人?那么宫里的帝后就是最先要株连的! 。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见死不救心难安 曲线救人另辟径 何词应跟着捕快去了田庄上,元丰看到有捕快来找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他不敢再跑,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说都是他的罪过,小秋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孩子,求大人放过他,何公子心地善良救助弱小,是他隐瞒了事实,求大人也不要怪罪何公子,要杀要剐只冲着他一人来,他都愿承担的。 元小秋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了庄子上和佃户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当时正和小伙伴们在田地里撒欢,听庄里的叔婶说有许多官差去了他家,小伙伴们都起哄说要去他家看热闹,他便带着去了,进了家门却看到爷爷跪在地上,几个穿着官差衣裳的人凶神恶煞,在欺负他爷爷。 “爷爷!快起来!不许欺负我爷爷!” 元小秋人不大,性子还挺燥,何词应忙站过去揽住他,让他老实些,这些是官差,在问爷爷话呢,不是在欺负他。小秋不明白,问话为什么要爷爷跪着回答?就因为他们是当官的吗?当官就可以随意欺负人?那他以后也要当官! 官差见了元小秋,正好也不用找了,把祖孙俩一起带走下进了大狱,何词应跟了一路,他爹拘着他回家,他忧心忡忡跟着回了,晚上又偷偷溜了出去,他和大理寺卿的小儿子彭杨是好友,让他回家和他爹说说,在狱里多照顾那祖孙俩一些,元丰年纪大又断了腿,小秋大病初愈,唉,到底是什么大罪呀,连这样的老人小孩都不能放过? 彭杨回家和他爹说了这事,被他爹好一顿训斥,“你知道元家当年犯了什么事儿?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路见不平就想拔刀相助了?你上回英雄救美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一个个的都活在梦里,你近来别出门了,再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何词应倒不知在他彭世伯的嘴里,他已经是狐朋狗友了,他还在为元丰祖孙的事情奔波,彭杨没了音讯,他又去王府找了表姐和表姐夫,姐夫告诉了他当年元家的罪行,小秋的祖父当年是蜀地巡抚,八年前蜀地大旱,元怀瑾贪污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致使蜀地旱情未得缓解,受灾者重,庄稼枯亡禽畜死绝,百姓无食无水背井离乡,许多人就在路上渴死饿死了,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或蚕食同类尸体的事情时而有之,史书罪历上只记载了几个字,饿殍遍野白骨千里,他们没有经受过那样的灾难,这几个苍白的字眼难以表达出当年的情况一两分。 金童问他“你还想救他们吗?” 如果说元小秋无辜,他没有享受过祖父贪赃枉法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么大公主那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还不是被扼杀在肚腹中,有些人出生就带着原罪。 何词应沉默了,因为小秋祖父的一己私欲,害那么多人流离失所遭灾而亡,他们家确实该重判,但这回他帮着小秋祖孙俩安顿落户,为了给他们上户籍四处奔走,是有些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的,小秋是个挺聪明的孩子,还跟着他学了几个字,他这会儿后悔了,早知就让他们祖孙俩在庄上躲着,能吃饱穿暖就行,干嘛非得去帮他们落户籍呢,这下好了,户籍没落下来,揭出了他们官奴的身份,他这是帮倒忙了。 何词应失魂落魄地走了,走在街上被下职的老爹看到了,揪回家就是好一顿训斥,“你魔怔了不成?要不是我跟你彭世伯说了好话,你这会儿都得跟着进去了,还在为他们的事情奔走?你近来别去上学了,好好在家里呆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言行,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何词应被父母关到了家中,无法再为小秋他们施加援手,祖孙俩的判决下来了,元丰被发配北疆做军奴,小秋年纪小,怕他受不了千里奔波,便留在京里做官奴,暂留在教坊司里,有人看中了就能把他领走,但会在教坊司留案,官奴是不可以赎身的,而且比一般家奴还要低一等,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买官奴,除非是皇帝赏赐给有功之臣,作为一种奖赏,人家倒是挺乐意接下,毕竟被赏赐官奴是一种挺不错的荣誉呢。 但小秋没有在教坊司多呆,他被泰宁候买走了,何词应虽年轻天真,但常在外头玩耍,也知道一些京里的小道消息,泰宁候喜好,小秋又是个挺秀气的男孩子,如今沦为了官奴,便是被碾死了也没人为他申冤,毕竟相识一场,小秋还喊他哥哥呢,他怎么能看小秋落得这般下场。 他的父亲只是个小官吏,没本事和泰宁候抢人,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表姐和表姐夫,但表姐他们都不想揽这茬呀,他想了想京里的人家,能给泰宁候府施压的也就镇国公府了,可他和镇国公府没有交情,可咋和人家搭话呢? 几个好友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国公府的大公子姜定南如今在他们书院读书,而且文学课不大好,虽说他日后从武不考科举,文化课不通也没大干系,但他的父亲祖父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他若差了不大能抬起头来,他们是师兄,何词应学问很不错的,不如借机给低几级的师弟补补课,关系好了就能说上话了。 何词应觉着有道理,打听了姜定南的行程,在书院里装了几次偶遇,成功和小师弟搭上了话,成了对方眼中的善心博学大哥哥,回了家自豪地告诉祖父母,他在学堂结识了一个师兄,近来义务给他补文学课呢,叫祖父不用担心了,这学年年末考他定然能顺利过关的。 王夫人问了是哪家公子,得知也是京官之子就没太管了,想和他家搭关系的多得是,只要不是心怀不轨的,确实能帮到定南,她也就默许他们来往了,定南也得结交一些朋友,文武两道都得有人才行。 何词应比姜定南大四岁,按理来说少年人差这个年纪就很难玩到一处了,但何词应愣是凭着自己广博的才学风趣的为人以及正直的品性赢得了姜定南的青眼,把他身边一干狐朋狗友都比下去了,他教姜定南经史子集,姜定南教他骑射武艺,两人在书院里下了课就一处指点,休沐时也要约着出去玩耍,关系突飞猛进,俨然成了好哥儿俩,何词应是有备而来投其所好,姜定南则以为遇到知己倾心相交,两人都是很开怀的。 。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岁月静好少年时 世间繁丽不及你 阳春三月,京郊滨水胜地,风醺水软鸟鸣花幽,恰逢休沐之时,踏青游玩者多不胜数,有那想寻清净的,这处倒闹腾了些,只京城就这么大,哪里都有人,便是清净的山寺也香火鼎盛起来,更别提这些郊游热门场所。 滨水湖边的小树林里,两个少年手拉着手并驾齐驱走马观花,看了的人要说这家兄弟亲和,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凑在一处不打闹便算罕见,哪还有这样亲近的,男孩子不比姑娘家细腻,小姐妹手拉着手搂搂抱抱的倒常见,小兄弟勾肩搭背多一些,拉手看着怪扎眼的,但这两人其一清俊文秀如嫩竹弱柳,其一挺拔阳刚如劲松初立,一刚一柔相互补充,看着并不违和。 姜定南缓缓驾着马陪刚熟识的师兄在林间漫步,他实则更爱纵马驰骋搭弓射箭,春日里正是万物生长百兽出动的时节,他几个小伙伴喊他去西郊围场狩猎,他皆推了,偏偏在这儿陪着师兄走马观花郊游踏青,若换了旁人,他可没兴趣候着,但何师兄不是旁人,和他在一处,时光都变得温柔优雅起来,他也难想象清隽雅致的师兄跟着他们一群糙小子疯跑,把白衣衫沾脏刮破了,发髻松散满头大汗,随手抬起手来往额上一擦,一截雪袖染上黄渍,那怎么还是何师兄呢? 两人在一处小溪边坐下,日光穿透林间枝叶洒下细碎光影浮在水上,姜定南掠掠水花,觉着凉快,便要脱下鞋袜来洗脚,何词应按住他“这是活水,你做什么污了它?先不说这水里的小鱼小虾无辜受灾若他流进河里,再流进各家井里,可不是造孽了?再说这附近游人不少,若有哪家姑娘过来,看到你衣衫不整的模样,成何体统。” 姜定南悻悻收回了脚,也就是他才敢这样说教,换了旁人,吃他的矫情? 何词应带了支笛子来,外出踏青心情美妙时吹奏一曲最应景不过,那边曲水流觞的公子小姐们,还带了琴具茶具来,他觉着麻烦,别支竹笛在腰间,轻轻巧巧的,既能作装饰,又能吹奏赏心曲目,可不美哉。 姜定南眯着眼睛躺在草地上,掀了何词应的衣摆盖在脸上遮日头,鼻尖能嗅到他身上的淡淡竹香味儿,实则竹子无香,但他一靠近何词应就能嗅到他身上一股清新气味沁人心脾,就像是走进了竹林里,这味儿可比那些女子涂脂抹粉的庸俗花香味儿好闻,他问过何词应熏的什么香,他说没熏,又问他用什么沐浴,他说只是寻常香胰子,这可叫姜定南犯难了,他也这样洗呀,怎么身上一股浊气? 何词应说这不是浊气,是野气,如果说他像森林清新灵动,姜定南就像草原奔放犷野,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就像花园芬芳艳丽,都是世间繁丽之景,各有所长,可不兴说人家姑娘就是庸脂俗粉了,姜定南不是也有个妹妹么,难道姜小姑娘也是庸脂俗粉? 姜定南还是个毛头小子不通风月,只觉那些小姑娘都矫情庸俗的很,晨曦也矫情,但她是他妹妹,再矫情他也得哄着呀,其他人他可没这耐心,日后娶妻也绝不娶这样的。 “词应哥哥倒是会怜香惜玉,这是看中了哪家娇花,想摘回家呀?” 何词应刚想说没有,脑海中却一晃而过一道倩影,忙驱散了,说他还小,暂时没这个心思。 笛声悠扬剪断了这一条溪流,溪中鱼儿似被笛声所迷,连姜定南的魔掌都不怕了,围在何词应身前往来翕忽,姜定南闭着眼睛勾起唇角心情愉悦,沉醉在这悠闲时光里不知岁月如梭,他想到了那斧柯烂尽的故事,若山中岁月如此美好,他也愿做那樵夫,听一人笛声过世间百年,一曲终了,吹笛人告诉他该下山了,他把烂斧头一扔,世间已斗转星移,问阁下可愿收留我在这山间伐樵,若那人应下便最好,不应也不要紧,他死赖着不走,两人做伴久了,总会成为一家人的是不是? 姜定南沉浸在美梦中不知外事,忽略眼前一光,他揉揉眼睛,何词应已吹完了,正拉他起来,他迷糊坐起身,看到周围不知几时多了一堆闲杂人等,有男有女,大多数他都识得,有几个还是他们书院里的,但和他关系都不好,全是些自命清高的酸腐文人,真正的才子在他身边呢,蕴华敛光反而名声不显。 何词应给姜定南理理皱了的衣摆,将他发间沾得草叶拿掉了,而后笑得温和有礼与来人打招呼“词应笛声聒噪,可是吵着各位的雅兴了?” 对面也是一群勋贵世家的公子小姐,大多都是识得的,其中还有周家的姑娘,算是何词应的表妹,见了面总得寒暄几句,有一个大方明丽的姑娘走出来对着他福了一礼,说道“何公子笛音有如天籁,是我们贸然闯入扰了你的雅兴才是,我代同伴们给你赔个不是,公子可要……” 公子可要加入我们,与我们琴笛相和诗词相接?姜定南这个俗人懂什么。 “既知道你们扫了人家的雅兴,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除了京中小霸王姜定南还能有谁,也由得他这样猖狂,作为京中最显赫勋贵之家唯一的继承人,宗室子弟都得让他几分,噢,宗室凋零,压根儿就没有几个子弟,还不看姜定南一枝独秀。 对面一群人被姜定南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一句,脸色都不太妙,何词应鞠了一躬代为赔罪,“定南年幼无知,各位都是他的哥哥姐姐,可别和他见怪才好,这处溪边风景不错,我们将地方腾给你们,你们尽情玩耍,我们先走了。” 说罢也不待姜定南再嘀咕什么,便拉着他离了这处,待后头的人看不见了,他们步子才慢下来。 姜定南努着嘴巴哼哼唧唧,说你不必代我道歉,我可不怵他们。但心里还是有点儿窃喜,这样的场合若是祖父祖母在,定然要把他训斥一顿,让他对着那些“哥哥姐姐”道歉,他年纪小也是要面子的,做这种事情实在难受,今儿何词应虽语气诚恳代他道了歉,却不曾让他低头,这般被人护着的感觉当真不赖,只是看何词应低头,他也挺不舒服的,再没有下次了。 。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一见如故原是计 计中人却甘中计 何词应和姜定南相处了半月模样,便已然情同手足了,他斟酌着时机对姜定南开了口,说他有一个弟弟被泰宁候买去了,求定南同家里说说,讨了那个孩子来成不成。 “弟弟?你的什么弟弟?怎么会被泰宁候买去?他是奴才吗?” 何词应叹了一口气,把小秋的事情同他说了,原本也想过省略些过程,说的含糊些,但一想到这事还得过镇国公的手,他哄骗姜定南,被国公爷知道了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他和姜定南相交一场,觉着定南是一片赤诚的孩子,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姜定南这回还真就打算见死不救了,那什么小乞丐小官奴,是死是活和他有一分干系么?何词应竟然为了个贱籍小子来接近他,图谋了大半月才说出目的,真是用心良苦啊!他以为是缘分天定一见如故,却原来是人家费尽心思投其所好,他就说嘛,怎会有如此和他契合的人,既有个性又有共性,他和他那些小伙伴在一处,吃喝玩乐有之,吵嘴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他以为这就是朋友之间相处的正常情况,直到遇到何词应,两人就像是吸铁石遇到了铁块一般相见恨晚分外投契,相处了半月从未脸红过,反而愈加亲近,姜定南只恨不得这是他亲兄弟,从小一处长大,该有多幸福,结果这一切都是人家策划好的,恐怕为了接近他还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把他吃的死死的。 一股被人欺骗耍弄的委屈愤怒从心底油然而生直窜到脑上,姜定南铁拳紧握,这要是他那几个兄弟,这会儿就要干上了,偏偏是文弱秀气的何词应,虽比他大了四岁,个头却不比他高多少,身板更是瘦弱,手无缚鸡之力,哪经得住他一拳,可这股憋屈,他不发不行! “啊!!!定南你松口,痛啊!” 姜定南想打他,怕打坏了,愤慨之下拉起他的手狠咬了一口,咬在他的右手虎口处,听到何词应的痛呼声,感受得到他的手掌在他嘴下战栗收缩,他心下还是愤恨,嘴上力道却轻了,何词应的手是文人才子的手,握笔弹琴吹笛的,手指修长如竹节,指尖有琴茧笔茧,掌心温润柔软,不像他的手,从小就拿枪提剑磨出一手的老茧来,指节也粗大,他这样的手,被咬一口也就罢了,蹭破点皮过几日便不药而愈了,何词应的手却如女子一般细嫩,被他狠咬一口,好似血肉模糊了,他嘴里有血腥味儿在蔓延,听他叫成这样,只怕是疼坏了。 姜定南愤愤松口,何词应忙将手抽出来,看到自己的右手一道血淋淋的牙印,龇着牙嘶声,这小崽子属狼的么?咬住了人就不松口。 他想和姜定南解释几句,姜定南却一言不发跑走了,看到自己手上这个深可见血肉的牙印,他觉得自己好像欺骗了一个少年纯真的感情。 姜定南逃离之后,对何词应刻意接近他的事还是怒气难消,但还是认真打探了他说的事儿,毕竟是他头一回求他呢,他私心里想着,帮了对方这一回,他日后欠他个人情,可不就还得和他继续和和美美的处着? 意识到这点姜定南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你是找不到朋友了不是?就非得巴着何词应?但他唾弃归唾弃,唾弃完了还得认命干活。 姜定南让人去打探了一下那个官奴的事情,查到的和何词应说的一般无二,看到他没骗他的份儿上,便帮他这一回好了。 对方是泰宁候,姜定南要喊他一声世伯,从小也没少出入他们家,他挑了个泰宁候休沐的时候,也没上拜帖就上门拜访了,门房带他进去,先去上院给老夫人请个安,问他是不是来找她的孙子们玩的,他说不是,他是来找泰宁候的,想问他讨个人情。 老夫人便把儿子叫了来,泰宁候对这个世侄还挺客气,关怀了几句他的学习,姜定南道一切都好,只是缺一个可心的小厮,他身边这两个粗枝大叶的,他想找个细致些的和他们互补。 泰宁候听他这意思,便猜出了他的来意,是想问他要个人?要谁呢?泰宁候没问,等着姜定南说,姜定南也不拐弯抹角,说他听闻世伯近来买了个官奴,是个挺伶俐的孩子,不知能不能卖给他。 泰宁候心中惊疑了一瞬,问他为何要用个官奴当小厮,对他影响不大好,他的祖父祖母知道么?姜定南说知道,他想买个小厮,家里不大管的。 既如此,泰宁候哪能不给,说也不必你买了,世伯送给你便是。 姜定南道了谢,心道这又欠下一个人情,不过何词应也欠了他一个人情嘛,值了。 下人把元小秋带过来,姜定南看了两眼,是个挺秀气的小孩子,在泰宁候府呆了这么久,也不知有没有被泰宁候摧残过,老东西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禽兽。 元小秋看到泰宁候明显瑟缩了一下,泰宁候对他笑笑,给他介绍姜定南,说这就是你日后的主子了。元小秋一双大眼睛怯怯望着这个骄傲神气的小公子,以后自己就跟着他了?不知这个公子好不好伺候,不会也像这个老侯爷一样折磨他吧? 姜定南收到了人便开溜了,泰宁候留他在府里吃午饭,他说今日还有事情,改日再吃。 出了泰宁候府,姜定南带着元小秋上马车往书院去,何词应在那里等他们,他也告诉了元小秋,自己是受何词应所托来救他的,让他别感激错了人。 马车停下,姜定南先跳下去了,元小秋坐在车上也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何词应,也跟着从车上跳下来,短手短脚的差点没摔着,姜定南和何词应同时伸手去扶他,元小秋站稳后就扑进了何词应怀里,哭的哇哇叫,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何词应摸摸他的头,说他日后不会再受苦了,以前的苦难都过去了,忘了吧。 除了这些,他也没有别的可说,他甚至没有办法救下元丰,就连救下元小秋都是绕了好大一条弯道才成功的,小秋在泰宁候府呆了大半个月,只怕没少受折磨,他很愧疚,但没有法子,甚至连接下来照顾他的担子都接不下来,父母不会允许他再和这个官奴接触,更别提养在身边了。 。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多番考验方过关 天家快婿不好当 何词应没法将元小秋留在身边照顾,只得再次求姜定南帮忙,“你能不能给他安排个去处?我们家不适合留着他。” 文臣之家爱惜羽毛,轻易不沾这些事,勋贵之家便大胆些,要不然泰宁候也不会买下小秋了,镇国公府比泰宁候府还贵重些,收留小秋不过举手之劳,他希望姜定南能帮帮他。 留个官奴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姜定南问他“我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你怎么报答我?” 何词应道“日后有哪里我帮得上忙的,定然不吝出力,我一开始虽是为了救小秋才来接近你,后来却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品性,定南,你原谅我这回,咱们日后还是好朋友成不成?” 姜定南原也不是真恼他,被他这么一说,心里的小情绪化的差不多了,却还想矫情一会儿,“想让我原谅你可没这么容易!” “那……有多难呢?” 也没多难,何词应领着他去天香楼吃了一顿好的,便让他喜笑颜开了,元小秋跟着他回了国公府,日后就是姜定南的小厮了。 府里管事见他领了个孩子回来,自然要问清楚来历,得知是个官奴,还是从泰宁候手里要来的,下人不好问主子办事的缘由,报到了夫人那里,王夫人便寻孙子去问话了。 姜定南只说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不忍他被泰宁候糟蹋了,便要到了身边来,王夫人也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妇人,看元小秋可怜兮兮的,就让他在府里安顿下来了,反正官府留了底,身契什么的也手续周全,没什么防碍的。 镇国公下职回来后也看到了这个小孩子,得知是个官奴,还是从泰宁候手里要来的,他倒没多说,只让王夫人明儿备份厚礼送去秦家,别平白无故欠人家人情,以后还起来麻烦。 吃过晚饭后,镇国公领着孙子去书房说话,问这个官奴的事情,“之前那何家公子不是牵扯进去了么?怎么,他没有法子,找上你了?你倒是好说话。” 一个官奴而已,领回来就领回来了,他是不满孙子被人当枪使,那何家小子凭什么使唤他孙子? 姜定南道“何师兄确实是有求于我,但他也没瞒着我利用我,同我明说了,我愿意帮他的,我觉着他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一桩小事而已,举手之劳,为何不帮?” 他有成算就行,镇国公也没多唠叨他,关心了几句他的学业,姜定南如实答了,祖孙俩便无话了,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国公爷让孙子回屋去,孙子走后,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些落寞,任他如何驰骋沙场叱咤朝堂,他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儿孙没一个贴心的,诺大的府邸空荡荡的,他这会儿倒希望儿孙少挣些虚荣了,有什么能比一家人聚在一处更好。 姜定南帮人帮到底,不仅收留了元小秋,还让人在军中多照顾元丰一些,这些事情也不必过他的祖父,哪个军营没有他们姜家的门生部将?他打个招呼,人家还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不成? 元小秋很感激他们,虽遗憾不是跟着何大哥,但在国公府也挺好,他还可以跟着府里的大哥哥们练武,他不想读书了,何大哥比公子大四岁,在官差面前却说不上什么话,公子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和爷爷从鬼门关拉回来,他觉着是因为武将比文臣权势大,拿笔的怎么和拿枪的比?府里的哥哥们让他好好练武,日后可以跟着公子去军中,若杀了敌立了功,说不定能摆脱奴籍也当个军官呢。 泰宁候府里暗无天日的那几天他不敢再想了,他要练好武艺,日后再不会被人欺负。 元丰祖孙俩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耗了快一个月,二公主问父皇对考核结果可满意?泰安帝捋捋龙须,说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头脑也算灵活,但性子不够沉稳,办事有些鲁莽,就是一般少年人的模样吧,也说不上多出挑。 二公主轻声嘀咕“说不上多出挑?您还能找到比他更出挑的年轻人么?” 泰安帝看小女儿这模样,慨叹一声女大不中留,让宁贵妃去和何夫人接触吧,他也和何舍人谈谈。 何家夫妇就这一个儿子,家里还有个老爷子在养老,二房三房没分家,但这些都是旁亲,何词应可是独苗苗,人口是够简单了,何舍人也只是个记录史案的小官员,不掌什么实权,这样的人家是很适合和皇室结亲的,对方听说陛下和公主看中了他们的儿子,如承天恩感激涕零,既然大人小孩儿都没什么毛病,那事情就这么定下吧,二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 实则泰安帝还有些憋屈,这何家只是个闲职小官,何词应还是个小举人,如今在书院读书,毛头小子一个,他是越想越不满意,对比他上一个女婿,那是何等的惊才绝艳,何词应能够上李玉麟十之一二?可他再怎么惊才绝艳,最后夫妻俩闹得两败俱伤,闻者无不唏嘘,如今到了小女儿身上,他也就不图什么金玉其外了,只要女儿喜欢,一切好说,何词应虽比不上李玉麟,比那个陈国余孽总好太多。 二公主和何词应定亲的消息传遍了京里,许多人家嘀咕谈论了一番,之前也没听到风声啊,怎么就定下了?这何家公子名声不显,皇上和公主图他什么?有人就说了,何公子是祥郡王妃的表弟,你说图什么? 众人了然,往这新晋驸马家走了几遭拉拉关系,着重还是想登祥郡王府的门,进不去嘛,只能侧面攀登了。 何词应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准驸马,人也是晕乎乎的,皇上之前不是没看上他嘛,怎么又……难道是二公主看上他了?想到那日王府一见,二公主高贵优雅温柔美丽,可不是大公主那样的毒妇,娶了她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何词应接了圣旨后,再回书院许多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更有同窗打趣他“你还来上什么学呀,准驸马爷,后年的春闱三甲定然有你的。” 这他就不大高兴了,他觉着就算不尚公主,后年的春闱他也能拿个不错的名次,现在好了,无论他怎么努力,考出多好的成绩,旁人都只会归功于他的好岳家。 。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公主定亲普天庆 帝后争吵伤和气 姜定南听说何词应要尚公主时,正在自家演武场上和堂弟空手搏斗,元小秋听说了何大哥尚公主的消息,美滋滋地来报给他听,“公子,何大哥要娶公主了!” 他手上一个使劲儿,把堂弟胳膊给卸了,堂弟一个半大小子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他从武场上奔走,连一身练功的短打衣裳都没换就奔去了何家,想问问他,既然要给皇家做女婿,难道想保两个官奴还保不下来,还得弯弯绕绕地来找他? 待他来到何家门口,看到他们家大门敞开,门口挂了好长两串炮仗噼里啪啦的滋火星子,门口围了些附近的邻里街坊,下人在门口撒了许多糖果,引得附近的小孩儿来哄抢,人人都在恭贺何家的公子飞上枝头了。 他驻足不前,这是来干什么,人家没正经邀他,他就巴巴地上门道贺了?又不是顶亲近的关系,大公主的事情就是去年,何词应怎么敢去拿这烫手芋头,二公主听说是比大公主好一些,但他想到继母,觉着宫里的女人都不简单,何词应他温温软软的,降得住这样的女子么,他应该…… 姜定南在何家对门的树下徘徊许久,待何家喜气过了,送走了来道贺的邻里,把大门关了,他失魂落魄地走到何家大门的石狮子边上,想着何词应日后就从这个门出去,骑着马嫁到公主府去,他这心里不大好受。 他还是没敢敲开这个门,徘徊半晌后落寞地离去了,翌日在书院见到何词应被众人围着恭贺,他站在外围看着没凑过去,何词应看到了他,拨开了人群来到他身边,笑容比朝阳更暖融,眸光比晨光更清亮,他说“定南,我定亲了。” 姜定南点点头,“我知道,恭喜。” 何词应笑意融融,说“你好好读书,我成亲时带着你去接亲,可别被人家考得对不出对子来。” 姜定南也笑“你身边的文人才子还少么?哪用得着我对诗啊,我是去帮你打架的。”日后若是二公主对你不好,告诉我,我帮你出气,你绝对比李玉麟有福。 何词应摸摸他的脑袋,突然想起定南的继母是二公主的姐姐,那他岂不是成了定南的姨父?噢,原本他表姐就是定南的舅母,他怎么算都比定南长一辈的,定南还老喊他哥哥,让这小子占便宜呢! 二公主的亲事定下后,礼部和内务府就紧锣密鼓地开始张罗了,皇帝压根儿也没过皇后的手,把事情都交给了宁贵妃打理,皇后也是如个外人一般,赐婚圣旨都下了她才知道,气愤地质问皇帝,二公主的亲事怎么能不过她的眼呢? 皇帝道她眼里心里只有大公主,还看得到别人么?反而金童夫妇俩为二公主的亲事出了许多力,二公主和他们亲近了许多,皇帝也对他们满意的很,宁贵妃一直就和他们关系不错,皇后忽然发现,宫里所有人都站在了金童那边,默认了他是下一任国君,而金童也很久没有来给她请安,慰问玉女了。 皇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金童已经生了异心,她不能让自己和女儿日后在他手底下讨饭吃,她和皇帝商议,再收养一个孩子吧,她们好好培养,养成他们喜欢的模样。 皇帝说她简直疯魔了,“金童就是我们收养的孩子,我们养了他二十几年了,现在你对他不满,又要再收养一个,你以为你还很年轻?就算你有精力再养一个儿子,朕也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继承人,更何况你心性不改,再养多少个孩子也不会和你亲的,你到底是想养一个儿子,还是想给你和玉女养一个奴才,你心里清楚!” 皇后这么多年求子不得,唯一的女儿又成了那样,养子养女庶女却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过的好,就她们母女俩不好,她骄傲了一辈子,怎能容许这些曾经拜倒在她脚下的人爬到她头上来,这连桩事情已经压得她快崩溃了,她将手边可及之物都打砸了,瓷器碎了一地,皇帝连连避让,怕碎瓷器伤着了他的龙体,他不想再和皇后说什么,他现在越来越烦这母女俩了,谁会想天天对着两张阴鸷刻薄的脸,更何况皇帝身边多得是解语花和孝子贤孙。 “你简直是疯了,宫务你也别理了,既舍不得玉女,你们母女俩一起呆着吧,你去公主所陪着她一起禁足吧!” 皇帝说完这话便要拂袖而去,皇后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不松手,“让我交出宫务,你还想废后不成?怎么,你废了玉女,要把我也废了,好捧宁贵妃上位,给二公主加恩吗?” 他想都别想,只要她一日是皇后,玉女永远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公主,二公主只是个庶女,这辈子都比不上玉女血统尊贵。 皇帝拂开这个疯女人,他简直无法再直视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知书达礼的发妻贤后,就像他无法直视现在阴鸷怨毒的大公主曾经是他活泼可爱的长女,他觉得这两个女人都像是被恶鬼附身了,在她们身上再看不到一分美好,只想让人退避三舍。 “你真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是你们把我逼疯了!玉女把我当仇人,你把我当疯子,金童他们把我当恶毒继母,我做错了什么,啊?我对他们不好?我把他们养到这么大,让他们吃好喝好,让他们读书明礼,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他们感激过我吗?我把这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你教育几个孩子,安排他们的亲事,你感激过我吗!我对玉女掏心掏肺呕心沥血,她非但不感激我还恨我!你们都是这样,我做的再好,你们都觉得这是我该做的,我有一点不好,就让你们记恨一辈子!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吗!” 她不是一个大度的女人,但也不是一个恶毒的女人,这么多年她自问分内之事做的不错,金童兄妹俩的日常衣食住行,学问教育,终身大事,她哪样疏忽过,可她做这些没人感激她,他们都认为这是她作为一个贤良养母该做的,可他们给了她什么,不是她亲生的,凭什么让她视如己出! 金童野心勃勃,还没上位就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怎么会让他如愿,不是亲生的就是靠不住,她要再扶持一个孩子起来,就算皇帝熬不到这个孩子长大,她也可以效仿吕雉垂帘听政,这个孩子一无所有,只有她,只能听她的,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和玉女的终身荣宠。 。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过继嗣子事重大 原生枝叶须斩断 帝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后,皇帝许久未踏足坤仪宫,但对于皇后的歇斯底里,他也上心思考了一番,玉女再不济,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做了这么多混事,他实在无法再喜欢,但却无法不爱她,父母对子女的爱与生俱来,更何况他只有两个女儿,玉女是承载他多年期盼才出生的女儿,就算她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他也要尽力保全她,这是一个父亲爱女儿的本能。 他希望在自己死后,下一任皇帝能荣养玉女,但他推己及人,连他这个亲爹都忍受不了女儿无休止地造作,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金童,金童对玉女的心思,大概同他对婧儿的心思一般,婧儿乖巧贴心,他自然愿意护着,若她像玉女一样作天作地,早被他扫地出门了。 可他明白归明白,要他接受却很难,金童继承了他的江山,怎能不照顾好他的女儿,情义上是这样讲,他如今这样问金童,金童自然也是愿意答应的,可等他百年之后,金童登上了帝位,没有人能制肘他,以前答应的事情便是没有做倒又能如何,他还能从地下爬起来找金童算账不成? 这也是皇帝一直没有松口的原因,培养了金童这么多年,他近来的作为也完全是一个合格的储君了,他的能力皇帝已经不怀疑了,他如今怀疑的是金童的心性,以前金童淳孝,待家人很尽心,便是能力逊色一些,皇帝也给了他许多时间成长,后来他终于长成了一个像样的皇位继承人,显露出来的野心和狠心却让皇帝质疑了,金童真的会在他死后照顾好他的家眷么? 大概金童也是觉着自己能力不俗,皇帝又老了,除了他之外别无选择,才将忍了多年的劣性暴露出来,引得皇后不满。皇帝没说,但也有些想法,如今他虽然身子还健朗,在立储之事上却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没有精力再培养一个继承人,由得金童一枝独秀,宇文钦原是他扶起来和金童争斗的,没想到他陨落的这么快,如今金童再无敌手,已有些显露原形了,虽对他还是恭敬孝顺,但就像皇后说的,金童很明显偏爱婧儿多于两位公主,若金童真的上位,恐怕要捧他的亲爹娘来当太上皇皇太后了,他死了是死了,却不得不为活着的人考虑,最起码两位公主的荣宠他得保证。 皇帝老了也还是皇帝,要给两个女儿留一张护身符,他有的是办法,他把金童叫来,第一回开诚布公地和他谈立储之事。 “你非朕亲子,若想继承帝位,首要的便是过继到朕和皇后名下,成为朕的嫡长子,立你为储便名正言顺了。” 金童激动得磕头谢恩,“多谢父皇肯承认我!” 他并非看不上亲生父母,若他一出生就留在父母身边,他并不会贪慕这些荣华,会像他的大哥一样快快乐乐的长大,庸庸碌碌的娶妻生子,就这样过完一辈子,这也是许多人的常态,在东海郡公府长大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宇文氏族人罢了。但他从小就过的是另一种生活,他是帝后养子,牺牲了有父母陪伴的美好童年,难道长大了还要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庸碌?走了哪条路就要一走到底,若他生而平庸,他愿意平庸且悠闲地过一辈子,若他生而荣华,他就要孤独且荣华一辈子。 皇帝让他别高兴太早,道“你过继到我们名下,便和你的原生家庭无甚干系了,日后你登基为帝,要尊皇后为太后,玉女和婉婉为长公主,你也可以给你原生家庭的父母兄妹加些小恩,但绝不许超过皇后她们,甚至是婧儿,你们以后也不是亲兄妹了,你们的关系会变成以前你和玉女婉婉一样,所以,谁亲谁疏,你明白么?” 金童有些犹豫,和亲生父母疏离他是知道的,也能接受,可婧儿怎么也……是了,皇后如今视婧儿为眼中钉,怎么会把婧儿也过继来,婧儿若跟着他一起过继来,可就是嫡长公主了,皇后怎么会允许她压在玉女头上。 可这样,他和婧儿就是两家人了,他想安慰自己,婧儿已经嫁人了,她是姜家妇了,本也和他不是一家了,可这不一样啊,他们各自嫁娶是树大分枝,而把他过继走,是把枝从树上折断移走,他们日后是无相干的两棵树了。 “父皇,我和婧儿是一胎双生,也是一起进宫被您和母后收养的,为何只过继我不过继她呢?她……心细,只怕要难受了。” 皇帝道“婧儿若还在闺中,把她一起过继来也无碍,还能封为公主,为亲事增加筹码,可她如今已嫁人生女了,哪有出了嫁的姑奶奶还过继的?再说驸马不掌实权,婧儿若过继成朕的女儿,她会被晋封为公主,姜骥可就要跟着她荣养了,镇国公也不能答应他精心教导的长子成为驸马吧。” 皇帝比皇后想的长远,若能借此收了姜骥的兵权,从此就限制了镇国公府的发展,舍一个公主头衔有何难。哪有那么简单呢,只怕婧儿被封为了公主,姜骥也不会甘心荣养,镇国公第一个就不能答应,更何况朝廷将才不多,他还得倚靠姜家父子行军,要动姜家的兵权也不是这么动的。 金童也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了,婧儿虽不和他在一家,但他们的血缘亲情并不会因玉碟上的两条记录便淡了,婧儿永远是他最爱的妹妹,他日后登基为帝,就算婧儿只是郡主,有他的宠爱,一样能过的比正经公主还好,头衔爵位什么都是虚的,圣宠才是最实在的,更何况他还可以给婧儿的孩子加恩,让他的外甥不逊色于其他公主家的孩子。 金童答应了皇帝的要求,想着要如何在信中提及这事,婧儿知道了定然难受极了,但也庆幸她已经出阁了,有了自己的小家,伤心也只是一时的,若还在闺中,只过继他不过继她,硬生生将他们拆开,只怕她一颗琉璃心要碎成几瓣了,她向来敏感多心,就为了玉女那个名字,她介怀了多少年,如今他成了玉女的哥哥,不再是她的哥哥了,只怕她怨气更深。 。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皇帝为女留底牌 欲登帝位须舍子 金童以为他答应了这事儿,已经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皇帝也该把他要的给他了,可在皇帝看来,和原生家庭彻底脱离只是基本起步的事情,这算什么条件。 “若你为帝,你的储君如何立?” 金童心下一颤,提到这事儿是要拿燿哥儿他们作筏子了? “自然是立我的嫡长子宇文燿为储。” 这还能有什么争议不成。 皇帝便道“燿哥儿兄弟俩是双生子,容貌一般无二,若立燿哥儿为储,烨哥儿该如何安置?一个不好可就要混淆储位了。” 金童道“燿哥儿额前有一颗朱砂痣,众人一看便能认出他,怎会混淆呢。”当初父皇在听说王妃生了双生子后便在燿哥儿额前点了一颗朱砂痣,不就是在防着日后么?那时他还挺开心的,觉着这是父皇在暗示他,可父皇如今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效仿前朝,双生子留一个活一个么? 皇帝倒没有这个意思,燿哥儿兄弟俩他也喜欢的紧呢,他道“为了日后产生不必要的争端,他们两还是趁早分开好,接受不一样的教导,过不一样的生活,为人品性也会大有不同,便是容貌一致,气度举止也截然不同,便不容易混淆了,你说呢?” “父皇的意思是,要把烨哥儿送走?他还未满四岁,送到哪儿去?他们虽然长相相似,但性子已有不同,熟悉的人不必靠那颗痣便能分辨出,我是他们的父亲,便是他们再怎么装模作样我也分得出的,实在不必为了这虚无的幻想便让他们兄弟分离啊。” 燿哥儿兄弟俩亲昵的很,把他们分开,孩子难接受,他们大人也受不了,怎么能这样残忍呢。 “金童,你还没明白朕的意思?你能不能分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没有混淆的可能,或许说,让烨哥儿没有继位的可能,他们是一胎双生,如今孩子还小自然不懂,日后烨哥儿大了,看到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兄长受众人追捧,而他只能跟在兄长身后做影子,明明他只是比兄长晚出生一刻,什么都没了,兄长日后是九五至尊,他却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他甚至还要对兄长行跪拜礼,他的孩子也永远比不上兄长的孩子,金童,换了你能接受这样的落差?若婧儿是个男子,且是你的兄长,那么你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你能接受?最好的法子就是把烨哥儿出继,让他没有继位的可能,早早的断绝了他的后路,也就不会生出那些虚妄想法了。” 金童目光瞬凝难以置信,“这不成!烨哥儿是我的儿子,他和燿哥儿是亲兄弟,把他过继到别家,他得多难受,知道父兄为了帝位传承放弃他,他会恨死我们的!” “你和燿哥儿可以好好补偿他,封他为王,给他无上的荣宠,但只有一条,他永远没有继位的可能,就算燿哥儿没了,你还有其他的儿子,就是轮不到他。” 泰安帝掷地有声,他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金童若想继位,就必须按他说的做。 金童强忍着颤音问他“父皇想把烨哥儿过继给谁?” “玉女。” 金童凄惶一笑,他就知道,皇帝为了大公主真是煞费苦心,把烨哥儿过继给大公主,既绝了烨哥儿混淆帝位的可能,又给了皇后和大公主一张护身符,大公主成了烨哥儿的母亲,烨哥儿必须孝顺她,他为了儿子也要向皇后母女妥协,由着她们母女再作威作福,甚至烨哥儿如今还小,去了大公主身边,几年不和他们见面,恐怕就生疏了,若被皇后母女教导得只孝顺她们,怨怪亲生父母和大哥,他们对烨哥儿有愧,也不忍责怪他,只能一再妥协,皇帝真是打的好算盘! “父皇,请恕我不能答应,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我连家人都护不住,还如何治国平天下,烨哥儿是我的儿子,不是我拿来谈条件的筹码,我很爱他,就算用江山来换,我也舍不得。” 先不说皇后母女俩那丧心病狂的模样,烨哥儿跟了她们会被教成什么样?就说凌星那个贱人还没抓到,若他又潜回来和大公主暗通款曲,烨哥儿危矣,当初在惠国寺,凌星就向燿哥儿下手了,他怎么能再把烨哥儿放在凌星触手可及之处。 泰安帝听了金童这番父子情深的言论有些触动,但随即又是讥讽一笑,金童会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皇子夺嫡的残酷,泰安帝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和几个兄弟争得你死我活,父皇冷眼看着他们争,随时加减砝码平衡局势,兄弟相残父子猜忌,父皇等着看哪个儿子活到最后,就是他的继承人了,活到最后的那个就盼着父皇早点死,他好赶快登基。 后来他真做了皇帝,也做好了日后儿子再上演夺嫡一幕,天家哪有父子情,他只会择强者而立,没想到他压根儿就没儿子,倒是他多想了。 如今金童会说出这番话,在泰安帝看来,就是没经过惨烈的夺嫡还有些天真,说什么舍不得拿儿子换江山,等他活到泰安帝这个年纪,估计膝下子女成群各怀鬼胎,尤其是到了他垂垂老矣在病榻上苟延残喘时,看哪个儿子都怀疑他想弑父,届时他就会知道,天家没有父子情,若能把这些儿子舍了,换他再活二十年,估计他眼都不眨便答应了。 既金童不答应,皇帝也没勉强,让他回去再想想,只不过他翌日就在朝堂上点了礼郡王出列,让他在宗室择几个五岁以上十岁以下身体健康聪明伶俐的孩子进宫学习。 朝堂一瞬就变得严肃起来,礼郡王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祥郡王,脸上平静无波,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事,他也平静应下了,想着寻个机会让婷姐儿去祥郡王府走走。朝臣也在心里嘀咕,陛下这是要另择储君了?那祥郡王没戏唱了?之前不是还捧的热火朝天嘛,这是哪里得罪了他。再看看再看看,皇帝能不能挑到合适的孩子还难说呢,挑到了能不能培养长大也不好说呢,祥郡王看着可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下朝后皇帝叫了礼郡王去御书房议事,金童没多做停留,下了朝就去衙门里做事了,出宫门时看到许多大臣偷瞄他,想上前问问又踌躇不前的模样,他这心里火气更足,他不会妥协,把烨哥儿过继给大公主,他们想都不要想,皇帝不承认就不承认,皇帝看中了谁他就除了谁,他倒是要看看,那些毛孩子能不能和他争。 。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朝中局势渐紧张 姜骥与妻话利弊 金童不肯妥协烨哥儿过继的事情,皇帝便和他打起了擂台,礼郡王动作很快,皇帝要选继承人,多的是人愿意把自家的儿子舍出来,金童不舍得就算了。 金童冷眼旁观这出大戏,他明白皇帝不是非要过继烨哥儿不可,只是想让他妥协,可有些事情他是决不能妥协的,关于这一点,王妃也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头肉,要她把儿子舍出去是要她的命呢。 皇帝选了四个孩子进宫读书,身份最贵重的那个是礼郡王府的宇文炽,是礼郡王的侄孙,婷姐儿堂哥的儿子,年方五岁,和燿哥儿他们一辈的,金童没看在眼里,皇帝这把年纪,还打算立皇太孙不成?还一个是东海郡公府的宇文镐,金童的堂弟,今年十岁了,也是卡着年龄段进来的,剩下两个七八岁的是旁枝宗室的孩子,一个叫宇文钺,一个叫宇文锥,除了礼郡王府的那个小子,其他都是和金童同辈的,金童只稍稍一看,便没把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放在眼里,家世不是特卓越,人才也不是特拔萃,拿什么和金童争? 不说金童没看在眼里,朝臣也没看在眼里,实在是这几个孩子瞧着一点威胁都无,连出身贵重的宇文钦都被金童撂倒了,这些家世普通的孩子拿什么和他争? 不仅朝臣有这个想法,那被选中的四个孩子,有一家不愿掺和进夺嫡之争,孩子被选上的第二日便病了,家中说孩子体弱,不放心去外头的学堂读书,放在家附近的学堂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他们才放心。 他们不知是不愿淌浑水,还是忌惮金童报复,但落在泰安帝眼里,这些孩子明显不成器,不能撼动金童分毫,让他非常憋屈,看金童也愈发不顺眼,他就吃定了他别无选择,最后一定要妥协立他为储? 皇帝年老了,戒心便非常重,同时又感慨宗室凋零,以前还一个德郡王府,如今德郡王府也没了,礼郡王府也是嫡系凋零,还要靠招婿来支撑门庭,就金童府上枝繁叶茂,听说又有个侍妾有孕了,真是多子多福。 金童不肯孝顺皇帝,皇帝便不能把他想要的东西给他,他似是堵了一口气,把那三个孩子送进了皇子所,让他们在上书房学习,安排翰林院的大学士给他们授课,一应待遇比照着金童当年来,京中隐隐有传言,皇帝真是打算废长立幼了。 金童心里也是有些虚泛的,但他不能慌,离这几个小子长成还得多少年,皇帝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还不好说呢,他如今急什么。 日子便这么不温不火过着,入冬后泰安帝病了一场,辍了几日朝,回到金銮殿后朝中请立储君的呼声高涨,皇帝看着金童,后者脸上无悲无喜神情淡漠,但皇帝怎么看都觉着他在得意。 泰安帝病这一场,金童虽每日都会来请安,但却不曾带着燿哥儿兄弟俩来过,听说也没带去后宫,二公主想侄子了都是出宫去看的,这还真是防着他们了。 这阵子皇后没少和皇帝嘀咕,说金童自恃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已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泰安帝闭眼沉吟,问皇后“他不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你还能找到旁人嘛?” 谁让他们没有儿子,如今难免被动,但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也轻易不会妥协,先熬着吧,边走边看。 ―――― 泉州的冬日比京城暖和些,婧儿带着女儿坐在房内做针线,她以前是不爱做这些的,有了女儿之后,她便爱上了给女儿缝制衣裳鞋袜,连带着给姜骥也做了不少。日子过的真快,去年这个时候,她历经九死一生把女儿生出来,如今女儿已满周岁了,像极了姜骥,壮实活泼,有无限的精力,婧儿想把女儿养成个小淑女,但看她这模样,怕是日后会成个假小子。 朝阳正在和一个虎头娃娃做争斗,婧儿身边几个丫鬟除了糯米都是擅针线的,给朝阳做了许多小布偶娃娃,朝阳正在长牙的时候,拿到了什么都想咬,给她磨牙棒她也不要,就爱咬这些娃娃,将棉布咬破了,里头的棉絮都扯出来了,场面惨不忍睹,婧儿常点着她的鼻子说,“也不是属狗的呀,怎么会这么凶残呢?” 姜骥倒很喜欢女儿这样,精神些好啊,若像她的母亲一样柔柔弱弱的,他还担心女儿日后受欺负呢,毕竟晨曦有亲哥哥照拂,她可以柔弱,朝阳却只有爹娘,爹娘会老去,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她自己强势些,日后能过的顺畅些。 这已经是姜骥来泉州的第三个年头了,他和婧儿分析了京里的局势,觉着他们最好在金童登基后再回去,他们如今回去,会让皇帝感受到危机,觉得他们是回去给金童撑腰的,镇国公府已然站到了金童那边,想逼皇帝禅位,泰安帝可不是没能力的软脚虾,他是一位文韬武略的帝王,镇国公府和金童都不敢惹毛了他,如今还是得忍着。 婧儿有些揪心“哥哥真的能……还要等多久呢?我很记挂他。” 姜骥让她放宽心,如今朝中的局势对金童大利,泰安帝只是在和金童谈条件谈不拢罢了,帝位一定是金童的,只是看他要付出些什么来得到了,金童想一毛不拔便拿到皇位,哪那么容易呢。 年前婧儿收到了京里送来的免礼,哥哥送来的是最丰厚的,镇国公府送了些东西来,是王夫人准备的,他们是长辈,给晚辈送东西只是表达关怀罢了,不分轻重的,但婧儿知道王夫人送去燕城的礼定然更厚重,她和姜骥无需家里操心,姜骏小夫妻俩却由不得长辈放心,婧儿也熟知他们的德行,倒不会眼红什么,只是姜骏夫妻俩去了燕城后便和他们没联系了,她这心里实在难受,难道多年的情分就这么尽了么? 宫里送来的年礼也敷衍的很,是皇后准备的,婧儿都没脸在外头说,恐怕这泉州各家也知道了她不得宫里荣宠,好在她如今已不依靠宫里的加恩了,她贵在是祥郡王的胞妹,是镇国公世子的爱妻,她也以这两个男人为荣。 大家都讲究个礼尚往来,婧儿也送了一批年礼出去,她小心斟酌着,给宫里送的年礼还是如以前一般尽心,给各人也写了书信问候,除了二公主没人回她,她这会儿倒庆幸自己不在京中了,否则要如何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沿海夏日多动乱 姜骥点兵欲出师 沿海地带的四月便有些燥热了,婧儿畏冷,还是穿着春衫,朝阳这个小娃娃倒是热得要敞开肚皮了,婧儿一模她火热的身子,只得给她褪了衣裳,只围一件红肚兜,胖胳膊胖腿的,头发生的浓密,常常闷出一头的汗来,婧儿有时会有些恍惚,好似看到了大公主小时候,想到大公主那个夭折的孩子,她有时会胡思乱想,该不会这个孩子不是晓岚托生,而是二公主那个死婴? 姜骥让她别想这些,朝阳是多讨喜的孩子,怎么会是大公主那个人憎鬼厌的,而且小孩子出生便是一张白纸,做什么全凭本能,日后长成好人坏人全看身边人言传身教,皇后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才把大公主教成那样,他们夫妻俩都是明事理之人,朝阳才不会长坏呢。 婧儿也只得这么安慰自己了,好在朝阳很亲她,开口第一个字就是喊娘,虽然性子活泛了些,和她梦中的晓岚不太一样,但这没有关系呀,都是她的孩子,就算不是晓岚,她也相信,晓岚已经转生了,朝阳是上天给的另一个恩赐。 朝阳学会走路之后,婧儿就拘不住她了,这大热的天她非得出门去逛,要么就泡在水里,婧儿问过郭夫人,她说许多小孩子都喜欢玩水的,尤其是这大热的天,恨不得泡在水里不出来,她家里两个小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在河塘里打滚了,来了泉州之后更是熟识水性,常在码头玩耍,家里也放心,天黑了知道回来就成。 婧儿也知道郭家两个小子糙,琳姐儿就很乖巧,是个小淑女,可朝阳是个女孩子呀,怎么能去河塘里戏水呢,姜骥倒支持,说女孩儿家就是要在男女大防之前开怀玩耍,否则到了年纪要装小淑女,忒没意思了。他还想带着朝阳去军营玩耍,去军船上戏水,婧儿差点和他吵一架,朝阳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养。 婧儿不许朝阳去外头玩耍,便在府里做了个挺大的蓄水池,放好了水让朝阳在里头玩耍,朝阳小小的身子竟能在水面浮起来,还能翻滚沉潜,姜骥说若要学戏水是年纪越小越好,他和家中的兄弟都是从小就学的,他希望朝阳也能学会,技多不压身嘛。 婧儿虽一心把女儿培养成淑女,但看她在水里翻滚快活的模样,她也释怀了,觉着女儿健康快乐就是最好的,品行品性,只要人品好,性子差些也算了,他们的女儿有任性的资本。 夏日里是沿海水寇猖獗的季节,今年却有些平静,姜骥不敢松懈,怕对方莫不是在憋什么大招,他连日练兵,在军营住下了,怕婧儿母女俩在家里不安全,将她们也接来了军营,军中是有家眷区的,专供来探视家人的兵将家眷暂住,婧儿从没来过,她又不是外地人,没地方住要住在军中,指挥使的府邸气派着呢。 姜骥告诉她,今年有些不同,沿海怕是有一番动荡,他怕婧儿母女俩在府里不安稳,便把她们接到军中来,便是泉州如今的水师统领秦镐,也及不上姜家在军中的威望,姜骥会安排人手保护好她们母女俩,不会让她们受外敌侵扰。 婧儿很是紧张,问他要去哪里,以前也不是没出过军,分别一两月也是有的,姜骥从没把她送走过,怎么如今却一副交代身后事的语气呢? 姜骥抱了抱她们娘儿俩,同她说“我来泉州也三年了,还没做出什么功绩来,我不是来这儿荣养的,我背负了家族使命而来,婧儿,我再去拼这一回,等我打赢了,咱们就回京,我日后都不出大军了,好不好? 婧儿含泪摇头“不好!咱们已经很荣贵了,怎么还要你去拼,图什么呢?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处不成吗?你若有个什么万一,让我和女儿怎么办。” 他们只有一个女儿,姜骥这么拼,总不会是为了女儿攒嫁妆,她知道他是在为姜定南攒军功求庇荫,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姜定南的荣誉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掙呢?为何要让她让出自己的丈夫去给他拼命,赢了都是姜定南得好处,输了却要让她和朝阳丧夫丧父,她实在很难接受这桩亏本买卖。 姜骥尽力说服她,他若打了胜仗立下功勋,也能给金童增添一些筹码,让他不必那么辛苦,金童上位之后,婧儿也会得到更多。 “哥哥的大业很重要,你的命更重要啊,我不要你为了哥哥牺牲,他的大业他自会去争取,你不必管。” 换了几年前的她,绝对不会想到日后她会为了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曾经她视哥哥为一切,连婚姻大事都是为了哥哥的利益而抉择,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小家,哥哥已经排到了后头了,她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姜骥很感动婧儿终于把他排在了金童前面,可这是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他让婧儿安心带着孩子,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早日回来与她和孩子团聚。 婧儿知他去意已决,无力再阻止他,只是倍加用心准备行军物品,着重带了药物和干粮,她让厨下做了许多干肉饼,给姜骥带着在船上吃,若不是军规不允许,她怕是要把府里的厨子和太医都送去军船上了。 临行前婧儿让姜骥陪她去一趟寺庙里,给他们一家三口都求了平安符,姜骥已经有许多这样的东西,常换新的,他是不大信,戴着让家人安心罢了。 将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姜骥也该点兵出征了,今年水寇没来作乱,岛上的内线也没传来消息,姜骥猜是那些岛上出了问题,他若要一举端了水寇老巢,这时候趁虚而入是最好不过的了。 出兵前他点兵还和秦镐生了些异议,秦镐觉着他们镇守泉州以守为主,水寇的老巢都在深海腹地,他们深入天时地利都不占优势,极易受到水寇围剿瓮中捉鳖,且万一姜骥带了泉州大半兵力走,水寇声东击西趁虚而入呢,泉州城危矣,姜骥的家眷也还在城中,难道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的安危么? 这倒是戳到姜骥的软肋了,他是万分不放心婧儿沾到一丝危险的,他只得向秦镐妥协,只带了三万兵力走,再向天津水师统领范培格求援,让他借些兵力给他,范培格和镇国公有师徒之谊,姜骥的面子怎么能不给,借了三万兵力给他,姜骥整了整这些人,将军队都编好了,便带着大军乘船出海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姜骥出海探千机 深海岛群藏鱼龙 姜骥出海的日子里,婧儿带着女儿住在军营的家眷区,郭夫人陪着她,姜骥也把白水留下来护着她,白水正值年轻气盛,本来这回也想跟着去立功的,留在军营里保护郡主虽然也很重要,在将军心里是立了功,可是朝廷的军功簿上并没有他一笔啊。 姜骥答应他,若他能照顾好夫人,待他回来便安排糯米和他的亲事,这才让白水笑得龇起一口白牙,喜滋滋应下了。 糯米还老大不乐意了,“要我嫁给你你才肯保护我们,我不嫁给你,你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话说婧儿初至泉州时就是白水带人来接应的,一眼就相中了夫人身边那个白团圆润的姑娘,看着有福又面善,后来他常来献殷勤,又是送花又是送胭脂又是送零嘴的,糯米东西都收,愣是不开窍,她觉着白水就是来讨好郡主的,接触不到郡主就来讨好她,想让她在郡主面前给他说好话,再让郡主给世子说好话,就能给他升官了。 婧儿她们也不点醒她, 就看他们能耗到什么时候,后来还是白水被一干兄弟怂恿来表明了心意,糯米手足无措,听郡主和姐妹们都说他好,懵懵懂懂地也就应了,但关于婚期却一直没松口,她还想多伺候郡主几年,白水也想多攒些军功,让糯米嫁过来能得个诰命夫人的身份。 白水道“保护你们当然也很重要,但博军功也很重要啊,我要多攒军功才能升官,升了官才能娶你啊,当然如今将军许诺我他得胜归来便安排咱们的亲事,我还是很开心的,只是若我跟着他出海,拿了军功再回来娶你,股更开心了。” 糯米抿抿嘴巴,想告诉他就算没有军功升不了官她也不介意的,可她知道白水是个很上进的人,她不能打击他的信心,只得道“世子独留你来保护郡主和姑娘,可见是对你信任有加,只要世子看重你,还愁日后没有立功升官的机会么?” 白水也明白这个道理,糯米随着郡主住在军营家眷区,他就住在边上,每日都要过来逛逛,美其名曰巡逻安防。 海月银辉里几艘大船缓缓航行,海上夜风寒凉,这几日天气都不错,适合出海航行,姜骥出兵之前算过日子的,他此行的目的是水寇的老巢千机岛,所谓千机岛,并非一座岛,而是一片岛群,他们隐居海内远离中原,原本可以靠海吃海,但吃多了难免厌烦,听闻中原繁华,想来掠夺一二,掠夺了一回尝到了甜头,就有二回三回,那时沿海还是陈国的地盘,一群软脚虾驻军,这些水寇根本不以为惧,后来大周接管了这片土地,兵强马壮机达甲坚,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损失惨重,后来他们便和倭人联合,依旧每年夏日来大周沿海州县掠夺,大周军士只守不攻,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今年他们没来,大周的线人没传信来,但姜骥猜到是之前布的局起作用了,海寇和倭人起了内讧,如今只怕双方相杀正酣,哪还有空来大周掠夺。 姜骥站在船头望着硕大的银月思念家人,他以前答应过带婧儿出海观景,这几年海上动荡,婧儿身子也不太好,他一直没敢带她出来,等他平定了海上,便带婧儿出海,他还打算在海外购置一座岛屿,将上头布置成一片世外桃源,他老了可以和婧儿去岛上住着,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这事情他还得好好经营一番,等他攻下水寇的老巢后,会在那片岛群插上大周的旗帜,能不能要到一座小岛,还得看皇帝答不答应呢。 在大周到倭国的海道间有一片岛屿群,岛上鱼龙混杂住着各国居民,多是在自己的国家犯了事,出海逃难到了这儿,这片土地一开始就是一群穷凶极恶之人的聚集之所,这些人有男有女,聚在一处总要生活,而繁衍子嗣便是生活的传承,有了通婚便有了姻亲,这些岛上的居民经历了几代,已然形成了正常的部落,岛上势力也盘根错节,时常还有外来人口投奔,来了这座岛上的人,不怕你曾经犯过事,就怕你是朝廷派来的奸细,因此这些人上岛时都会经过盘查,初上岛上也只是在边缘地带徘徊,接触不到核心内务的,直到你在这座岛上安家落户有了妻儿,才能参与他们的军事活动。 连江和连汐兄妹俩就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兄妹俩是大周人士,原本是姑苏一乡绅之家的公子小姐,当地权贵的儿子看中了连汐的美貌,想纳其回府为妾,连汐已有婚约,对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那时正上京赶考,考中了就要回来迎娶连汐的,连家哪能把女儿送进虎口。 那姑苏权贵是在京里都有靠山的,在姑苏更是一霸,连家不愿送上女儿,他们便在连家的生意上使坏,放火烧了连家的铺子,让连家背负高额的赔偿金,连老爷外出行商归途中遇到贼寇,人货皆没保住,连夫人听闻夫君噩耗,又联想到家中近来事端,知道是那权贵在报复,她心中又忧又悲,大病了一场,本就身子羸弱的她便撒下一双儿女去了。 连江卖了家中的祖产,想带着妹妹进京去寻妹妹的未婚夫,亦是他多年好友,谁知在途中便听闻好友贿赂考官已被取消了会试资格,好友愤而去大理寺击鼓鸣冤,却被判了诬告朝廷命官,杖责了五十大板,他一个寒窗苦读的文弱书生,哪经得起这般重刑,从大理寺被抬回了客栈,重伤一直未愈,又兼心中悲愤,在秋闱开场的前日晚上做了首明志词,而后吐血而亡。 听闻这些事情,连江连去京里接好友尸身回乡安葬都未做到便带着妹妹在天津码头换乘货船出海,妹妹姿容不俗,怕在船上引得人觊觎再生事端,便让她女扮男装将脸抹黑了,寸步不离跟着哥哥住在船舱里,到了千机岛下船。 千机岛如今已然是通了商的海岛城域,繁华之处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大周,不过岛上鱼龙混杂,多数还是和中原人一般的黑发黑眼,也有些是金发碧眼的洋人,还有浑身黝黑的昆仑奴,好在这岛上周人多,他们说大周的官话也能顺利通行。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柔弱兄妹来投靠 羊入虎口岂能逃 连江兄妹俩若是来行商的,只在岸边做生意,买卖做完了就走,不得深入民区的,也没谁管他们,但他们是来投靠的,便要进去民区安顿下来,他们带了不少钱财来,各处打点,一上午便摸到了登记处,只要领了居住证,便能在这岛上住下,成为这岛上的居民。 登记处的人都是岛上头领的自家人,把关也严,来历不明的人是不收的,连江花再多钱也无用,甚至还有行贿的嫌疑,莫不是包藏了什么祸心吧。 连江说了他们来此地的缘由,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这儿,望岛上能收留他们。 登记处的人听了他这话,便细细打量起连汐的身样来,让她把脸擦干净给他看看,连汐很害怕,却不得不顺从,待她洗干净后露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俏脸来,负责给他们登记的人立刻起了色心,让连汐陪他一晚,他便给这兄妹俩登记上了。 连家兄妹俩当然不能答应,他们好不容易才躲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求一安身立命之所么?若他们愿意妥协,当初就让妹妹从了那权贵之子,也不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如今他们来了这岛上,若还要走上这步,他们来这儿图什么呢? 登基者是个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子,冷笑起来一脸横肉都在颤动,看着这单纯的兄妹俩一脸鄙夷,“来这儿求庇护?你们难道不知这儿的规矩?男人进来,先把身上的钱都交上来,女人进来,先陪底下的兄弟们乐呵一阵子,你小子带着一身钱财和貌美如花的妹妹来投奔,还想不出血就留下?” 连江道“要钱我可以给你们,我妹妹你们不能动,若这岛上也是这样的强盗行径,我们便不留了,这就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这岛上是菜市场不成?你小子走可以,钱财和女人留下!” 连江从小跟着父亲在外行商,学过几手功夫,见势不妙就拉着妹妹夺门而出,被登记处的打手捉住打了一顿,恰好这岛上的二把手孙兴来巡查安防,见有人在登记处闹事,正要过去镇压,手中大刀还未落下,便撞进水波盈盈的一双眼里,待看清了全貌,是一个柔弱美丽的小姑娘,穿着身男子粗布衣裳,一头青丝散落到腰际,正被几个大力的男子擒着,在她身上撕扯揩油,小姑娘被吓得尖叫连连,却挣扎不脱,地上有个小子被打得半死,还不停在叫她的名字,是曦儿,还是溪儿,不晓得是哪个字,不管是哪个字,都好听的紧,倒配得这姑娘的相貌。 他以为是一对逃难而来的小夫妻,被这几个地头蛇相中了女子美貌想强抢,他们不肯,便被打成这样了,孙兴不是什么正义之人,往常见到这样的事情多是冷眼旁观,毕竟还是护着自己人,外来人吃亏便吃亏吧,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但这回见到这小夫妻俩却动了恻隐之心,大概也只是对那个女子动了恻隐之心,毕竟美人落泪总是让人心疼。 “住手!闹什么呢!” 孙兴大刀在地上一砍,激起一串火星子来,混乱的场面霎时便安静下来,登记处的胖子腆着脸过来说话“二爷,这两个不识相的,想来岛上住不交点东西,我们教训呢,二爷有什么吩咐?” 孙兴看了眼被擒住的连汐,让人放了她,连汐一脱离魔掌便奔到了兄长身边,问他伤到了哪里,连江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向孙兴道了谢,又说他并非没有诚意,他愿意舍弃钱财作来岛上的安家费,但他们要玷污他妹妹,他万万不能妥协。 孙兴这才知道他们是一对兄妹,细看确实有几分相似,兄妹俩相貌都不俗,既不是夫妻,孙兴便对这小姑娘更宽容了几分,见小姑娘怯怯瑟缩在哥哥身边不敢吱声,脸上泪珠却颗颗滴落,实在是我见犹怜。 他让连江找个地方坐着,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说身子不好,便不必回话了,让你妹妹来说。 孙兴问他们的家世来源,连汐娇娇怯怯地说了他们的来意,孙兴也是如那胖子一般想法,在中原没了立足之地,便来海岛,难道不知这片地方是穷凶极恶之徒聚集之地,险恶程度比中原只高不低。这兄妹俩带着大笔钱财来,又没什么自保的技能,哪能不让人垂涎。 连汐说完之后孙兴沉默了一会儿,偷眼觑他,正好他也看过来,他是刀口舔血的海寇,一身匪气血气震慑人心,连汐是养在闺阁的娇女,哪受得住这般气势,吓得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地板磕疼了她的膝盖,泪意又汹涌而来。 在孙兴看来,小姑娘盈盈望过来的一眼却是眼含秋波楚楚动人,可能是他太凶悍了,把人家吓得跌在地上,那实在的一声响,他听了都觉着疼,更遑论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尽量软和了语气,伸手去牵小姑娘起来,不顾人家躲避,愣是抓着人家的手把她扶起来,连汐站稳后便挣脱了他站回了哥哥身边,徒留孙兴空置下来的手回味着方才柔嫩软腻的触感,姑苏水乡人家的姑娘,真是水做的人儿。 连江见这二爷也是一副色胚样,更不放心妹妹留在这儿,他不等大夫来诊治便起身请辞了,说他和妹妹不适合这岛上生活,还是另寻别处门庭,今日多谢二爷解围,连江感恩在心,愿分一半钱财给二爷以表谢意。 孙兴在心里冷笑,这小子还是天真,若真放他们走,也得把他们身上搜刮干净了才行,甚至他们根本就没有命走出这里,分一半钱财怎么打发得了他们,更何况他如今不想要钱,也不会放他们走。 孙兴说是底下人不懂事儿,他会教训,让他们安心住下,别处更凶险,他们兄妹俩柔弱无依,能走到哪儿去,日后他们就是他孙二爷罩着的,足够他们在这岛上安身立命了。 连江是不想留下的,但也不知该带妹妹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兄妹的容身之处了,目前他们在这座小岛上,总不能得罪了这些人,只得先应下了,日后再图谋。 连汐搅着手指头心情忐忑,她也恼恨自己容貌佚丽为家中招祸,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决不能再被她连累,若能在这座岛上安定下来,她找个有权势人嫁了,哥哥也能过的快活些,待日后得了机会还能回中原报仇,甚好。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海上蛮匪欲求亲 大向美人献殷勤 孙兴救下了连家兄妹后,邀他们去府中居住,连澄知这厮也垂涎妹妹,哪能答应呢,说他还有钱财,可以带着妹妹在外头买一栋小宅院,便不劳烦孙二爷了。 孙兴道“你们还不太清楚这岛上的规矩吧,原本你这一身钱财,上岛时就要被搜刮干净了,今日是因着我出手,才让你们只出一半钱,接下来你们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而且想在这岛上买住宅可不是有钱就成的,这岛上人都排外,你们初来乍到,难免受些排挤,若没有带着,只怕要吃许多苦头。” 连澄沉吟思考,他如今也是乱的很,似乎留在哪儿都不好过,连汐也奔波怕了,她问孙兴“二爷若愿为我们提供庇护,我们感激不尽,只是我们住到贵府,可会对您的家眷造成影响?” 孙兴道“我并未成家,府上只住了几个兄弟,有几个粗使下人,连澄兄弟若也住进来,倒是没什么拘束的,只是怕你娇养惯了,不适应我府上粗枝大叶的,我改日带你去牙行买几个丫鬟吧,你日后安心住着,我尽量维持你闺中的模样。” 连汐低头娇羞不语,这人怎的如此孟浪,他们住也只是暂住,怎么听这二爷的意思,好似他们住下便不走了一般。 连澄还是想推辞,说他们买不到房子就去租房子住,或是去客栈住几日也行,还是不劳烦二爷了。 这小子如此不识抬举,没见连汐都松口了么?他倒是来煞风景,孙兴也不乐意捧着了,道“你若是觉着你身家够厚尽管带着你妹妹出去住,我孙某人丑话说在前头,这岛上居民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小子年纪轻轻挟财带色的,可别人财两失,离了我的眼界,我可护不住你们。” 连汐很害怕,抓着哥哥的手说他们别走了,就跟着孙二爷吧,又娇怯怯地问二爷,“我们去您府上,便可保障人财安全么?” 孙兴道“这是自然。” 连澄心下不忿,就怕你监守自盗。 双方拉扯了一阵子,孙兴还是留下了连家兄妹俩,带着他们兄妹俩往自家宅院去,这大白日的,他那几个兄弟都不在屋里,孙兴给他们安排房舍,让连澄住了一间客房,连汐住他隔壁,孙兴叮嘱了她,说是晚上那几个兄弟回来了,怕会有些吵,都是粗人,说话可能不大中听,让她多担待些,他也会先给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收敛些。 “这两日你先将就一二,我很快便喊人来收拾房屋,隔出前后院来,日后我们住前院,你住后院,我再买些丫鬟婆子来服侍你,你……” “多谢二爷好意!我们不会在府上叨扰太久,待我养好了伤,便出门寻些活计,我有手有脚,能养活我妹妹。” 连汐便有礼的多,对着孙兴屈膝福了一礼,但说的话也是附和着她兄长,不过加了句二爷的大恩大德他们记着呢,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定然不吝出力。 跟着哥哥在外头混了这么久,连澄还是一副倔脾气不知收敛,连汐倒已经学会圆融了,孙兴望着她微微笑了笑,没应他们的话,只说让他们先住着。 当天晚上孙兴那几个兄弟回来了,许是孙兴已经叮嘱过了,他们倒不敢来唐突连汐,只去敲连澄的门,说要认识一下新朋友,连澄开了门,门外几个糙汉子见是开门的是个秀气漂亮的小少年,摸摸鼻子有些尴尬,问他“你哥哥呢?” 连澄微蹙眉,待回过神来就是好一阵恼怒,“我就是连澄,你们找我何事?” 连家兄妹帐幔不俗,都是江南水乡孕育出来的灵秀之子,连澄在登记处时也是刻意抹黑了一张脸,看起来不那么秀气了,要不然就这岛上彪悍的民风,男女通吃者不在少数,连澄估计连自己都护不住了。 这几人见连澄钟灵毓秀有几分娘气,心道二哥把这兄妹俩留下,莫不是打着齐收囊中的主意?兄长尚这般标致,不知那妹妹是怎样的绝色人儿,能让他们阅女无数的二哥一见倾心。 连澄是文俊秀雅的公子哥儿,和这群糙汉子能有什么话说,互相道了名字打个招呼便是了,连澄目送他们走远,才进了妹妹的房里,连汐还未睡,听到外头动静有些紧张,连澄安慰了她一会儿,交代她晚上锁好门,有什么事情就喊他。 翌日孙兴去外头买了些女子衣饰用具来,还带了人牙子来,领了些下人让连汐挑选,连汐还是穿着一身男装,头发全盘在头上挽成一个小髻,只用一条粗布发带束着,即使这般荆钗布衣依旧难掩秀色,孙兴想到他昨日看到的一头秀发,若披散下来穿戴上女子衣饰,不知是怎样的美人。 连汐有些无措,随手指了一个小丫鬟,就不用别的了,孙兴再给她挑了一个干净的婆子,暂时就让她们服侍了,还道是委屈了连汐,待他理好了屋子,再给她安排妥当,尽量按着她在家中的规格来。 连澄闻讯赶来,阻止孙兴对妹妹献殷勤,问购置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他都补上,孙兴还是那话,他们初来此地,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找留着吧。 连澄懊恼极了,这人不肯收钱,是存心让他们欠他人情,欠多了还不上了,就要拿妹妹来抵债是不是?阴险小人! 连澄打定了主意,要赶紧将身子休养好了,带着妹妹离开此处,可等他身子养好了,却被告知他要去参与筑岛填海的工作。 这是每个来岛上的外来人口必须参与的工作,岛就这么大,人越来越多,只得去填海扩大土地了,他们这些外来人挤进来,要在这岛上安身立命,还不去填海?最起码要把自己站脚的那一亩三分地给填满了才能住下吧。 连澄觉着也是这个理,可他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贵公子,让他去填海,也太苦了,他问能不能出些钱差人去做,孙兴道不成,这是义务工作,就像中原人士到了年纪得参军一般,若人人都出钱请别人去,军中还有几个人? 话是这么说,可连澄知道,还真就有许多富贵人家出钱请穷人代自己参军,律例上是说不行,但那官场有多黑暗,他也是深受其害了,还能有钱权摆不平的事情?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百般纠缠方结亲 镜花水月一场空 千机群岛有规定,外来人口入住岛上要义务参与填海工程一月,一人一月,连澄他们兄妹俩来的,得两月,他总不能让娇弱的妹妹去填海吧,只得自己咬牙干完了这两月。 他怕自己不在,妹妹在府中受欺负,让妹妹跟着他去工地吧,找个阴凉地界站着坐着都成,总之不能离了他的眼界。 孙兴便道你这还是不信任我啊,你们兄妹俩在我这府上住了也半月了,我孙某人可有哪里招待不周么?连汐忙道没有,只是她黏惯了哥哥,哥哥不在她便害怕,还是让她跟着吧。 孙兴道“再怎么黏惯了,也得适应分离的,日后你们各自嫁娶了,还能黏在一处不成?外头日头毒,工地上又灰大烟大,连澄,你也心疼你妹妹一些,那样的地方是她一个小姑娘该去的?” 连澄心骂他老狐狸,早不告诉他有填海这一桩事情,待他养好了伤准备带妹妹走了,才说出来,又不许他出钱请人代办,这就是故意支走他想趁机向妹妹献殷勤呢。 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半月,孙兴若想强要了连汐,他们兄妹俩是没半点法子反抗的,这人看着倒像对妹妹真心,只他还是为妹妹委屈,汐儿是多玲珑剔透的姑娘,怎么就配个这样的土匪海寇呢?可是姑苏的日子已经离他们远去了,就这么一段时日,他们接连丧父丧母,妹妹还失了未婚夫,如今他们来了这岛上,只求有一安身之所,妹妹极有可能就嫁给这岛上的土匪头子了,他也可能就娶了一个女土匪,他们余生就在这儿扎根了。 他问过连汐,会不会怪他带她来这种地方,连汐摇头,“若不是哥哥不离不弃,我连这岛上都来不了,我胆小怕死,真到了生死关头,什么都能舍弃了,只要保住命就成。” 姑苏的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只活在她记忆中,她闺阁前有一颗老梨树,春日里梨花如雪,园子里海棠满枝头,她会酿棠梨酒送给亲近各人,有一人执着酒杯与她和哥哥对饮,说待他日后高中,要迎她做翰林夫人。 那人的音容笑貌还刻在心头,她却连见他最后一面都来不及,没有情比金坚,没有至死不渝,她如今已经开始盘算嫁给旁人了,在那人尸骨未寒的时候。 连澄去了海边做义工,原本清灵俊秀的一个小公子,晒了几日便糙了,连汐心疼哥哥辛苦,在孙兴纠缠了几日后便答应了,让他快些将哥哥接回来,她实在舍不得哥哥受这样的苦。 孙兴大喜,若是外来人口要在岛上入住自然得去填海,可这是他的娘子和大舅哥,那是外人么? 孙兴得了佳人心后,便开始布置亲事了,连澄要带着妹妹搬出去,说是要让妹妹在他的宅子里出门,她是有娘家的人,由不得孙兴欺负。 孙兴恨声叹气,只得依了这矫情的兄妹俩,给他们在他家附近寻了间小宅院,让连汐在这宅子里备嫁,还安排了几个兄弟守着,怕有人上门寻麻烦。 他孙兴在这岛上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谁敢寻他的晦气,也就一人有这个势力,他那结义大哥,也是这千机一岛的岛主,樊毅。 这片岛屿群被称为千机群岛,按着地理位置来分,排在最前头的就是千机一岛,后头依次排开,各岛都有岛主,这些岛屿互相通商通婚,也会一起出兵攻打大周沿海州县,但也有矛盾摩擦,兵戎相见都是常事,当并没有那座岛能灭了对头吞并别人的岛,这些群岛间一直都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樊毅是千机一岛的岛主,从他爹手里继承来的岛主之位,本人也是个嗜血好色的主,本事有,毛病也不少,孙兴是年少时犯了事来岛上避难的,经营了十来年,总算取得了岛主的信任,两人拜了把子,孙兴也就成了这岛上的二把手。 听闻二弟收留了一对风姿卓绝的兄妹,樊毅不只一次提起,让他带来看看,孙兴知这大哥的德行,怕他也垂涎连汐的美色,先一步说了,他对连汐一见钟情,想娶她为妻。 樊毅哼哧两声,说“二弟眼光可挑的很呐,这几座岛上这么多娘们儿想跟着你,你可没一个看上眼的,怎么就对这丫头一见倾心了?是怎样的倾城之姿,才让你如此着迷,也不带来给大哥过过眼?” 孙兴道“不过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就是读过几本书,比那些聒噪妇人懂事些,论身姿风情可比不得大哥后院里那些女子。” 孙兴一直在避讳连汐的真容,更引得樊毅心里痒痒,寻了个机会遣孙兴去二岛跟一批货物,他则趁机溜进了连汐备嫁的宅子里,想看看这另二弟一见倾心的女子到底是何等姿容。 孙兴一直很注重连汐的安危,人不在岛上,给连汐留的人却不少,但樊毅想进去自然有法子,连澄出门寻差事去了,樊毅迷晕了宅子里的护卫溜了进去,看到在烹茶的连汐,穿着一身素色衣裙,一头青丝只用一枚银簪轻挽在脑后,肌肤莹润五官秀致,确实称不上绝世美人,但江南女子的清透灵秀却彰显无疑,连汐听到动静,抬眸望向声源处,袅袅茶雾氤氲着她一双沁水双瞳,似能洗净世间所有浊物。 只这一眼,樊毅就看酥了去,总算明白为何孙兴视她如宝,和她一比,他后院那些女子美则美矣,却太俗,这琉璃水玉般的姑娘才值当他捧在手心呐。 樊毅色心上头,强行玷污了待嫁的连汐,事后还不舍她,把她带回了后院藏起来,至于连汐住的那宅子,他放了一把火,把人物都烧了个干净,等孙兴回来,什么都看不到了,连汐小美人从此只属于他。 连澄傍晚回家后只看到一片火海,他疯了一般想冲进去,被救火的邻里拉住了,说火烧了许久,里头没人出来。 孙兴听闻连汐噩耗,从二岛连夜赶回来,看到一片被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连澄失魂落魄蹲在墙脚,身边还站着一人,是与他同住一府的兄弟杜仲,杜仲跪下来求他原谅,说他没有照顾好嫂子,请二哥责罚。 “发生了什么?你们这么多人守她一个,守不住吗?守不住吗!” 孙兴嘶声怒吼,失去她才知用情至深,他不该走的,不该。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 白莲蒙尘如何洗 杜仲说与他轮班值守的二牛监守自盗,对嫂子动了色心,他值夜班,二牛值白班,白日里连澄又出去了,二牛趁机轻薄嫂子,嫂子誓死不从,往自己和二牛身上浇了油,说大不了一起死,他听到动静赶过来,场面已经很僵持了,嫂子手里拿着个火折子,他和二牛搏斗间不小心磕碰到了嫂子,嫂子手里的火折子落地,在厨房烧了起来,嫂子和二牛都没能出来,其余兄弟赶去救火,也折在了里头,他身上没沾到油,才侥幸脱身的。 孙兴赤着双眼问他“这么多人都没出来,就你出来了?二牛监守自盗,难道其他人也监守自盗?这么多人都死绝了?” 杜仲道是二牛要监守自盗,还叫了与他同值的几个兄弟给他望风,而杜仲那一轮的几个兄弟白日里正补觉呢,只他一人没吃早饭便去睡了,睡到半上午肚里饥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却遭到了那几个值班的兄弟阻拦,他觉着不妙硬闯进去,便碰到了僵持的二牛和嫂子两人,后来意外发生,一切都晚了。 那几人去救火没能出来,其他几人白日里在补觉,被热醒时已被火海包围了,杜仲自个儿都费了好大劲儿才保住了一条命,哪还管得着其他人。 杜仲对着孙兴磕了个头,自责没保护好嫂子,但他的命也是命,要他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的性命,他做不到,二哥要打要骂他都受着了,只给他留一条命就成。 这岛上都是些亡命之徒,杜仲有这般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们若如此重情重义肝胆相照,就不会到这岛上来了。 连澄冲过去踢了杜仲一脚,狠戾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汐儿最怕疼怕死,她怎么可能举火,你说,她到底怎么死的!” 连汐并不爱孙兴,为了在这岛上生存下去,未婚夫尸骨未寒她便投进了孙兴的怀抱,说句难听的,她就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怎么可能为了不受侵犯而死呢?连汐胆小柔弱,她没有这个魄力。 连澄知道妹妹都是为了生存妥协,他只是心疼她的苦难,并不责怪她的行为,但眼下这杜仲满嘴谎话,成心要掩盖妹妹的死因,他一定不能放过了。 却不想孙兴信了,让人把这处废墟清理出来,在里头找到了几具女尸,除了伺候连汐的两个丫鬟婆子,看身量他们找出了连汐,并给她入葬,孙兴亲手立的牌位,写的是爱妻连汐之墓。 连汐死后,连澄消沉了一段日子,便跟在了孙兴身边做事,孙兴把他引荐给了樊毅,樊毅是个男女通吃的主儿,见了连澄俊秀文雅的模样,想到家里还藏着个水玉玲珑的连汐,这兄妹俩真是一对妙人,他要尽收帷中,什么时候让兄妹俩一起伺候他,那才是人间美事呢。 但他没这个命,见过连澄一面后便常各种借口传连澄来议事,又把连澄调到了他身边做亲信,想让连澄和他一起住,又怕他撞到连汐,让连澄继续住在孙兴府上,又疑心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勾当。 连澄这小子嘛,生的秀秀气气的,性子也很有几分别扭可爱,樊毅常爱调戏他,但家里家外鲜花不少,连澄每每看了他这流氓做派就翻白眼,樊毅自动理解为这是吃醋。 在樊毅和连澄拉扯了一段时日后,连澄生辰那日邀了樊毅去海边望月,同他说起姑苏的事情,说他的父母妹妹和好友,樊毅陪着他一起缅怀,情至深处,连澄落了两行泪,樊毅温柔为他擦拭,如果不是腹中一把利刃在绞痛,他还沉浸在这温柔月色中,这温柔海风中,这温柔情怀中。 连澄第一回杀人,动手不利索,孙兴赶来补了一刀,把樊毅捅断气了才扔进海里,两人杀到了樊毅的私宅里,看到了樊毅后院里一群莺莺燕燕,包括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的连汐。 四目相对尽是无措,连汐已经在樊毅后院里安顿下来了,也想过再见故人该是何等姿态,但她没想到这日来的这样快,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明明和孙兴有了婚约,却在被樊毅玷污后又跟了他,她怕死,无论樊毅还是孙兴,她都不敢得罪,如今孙兴闯进来,她猜是樊毅出事了,那她该如何面对孙兴呢?该如何解释她安然呆在这后院里。 好在哥哥连澄随后而来,有哥哥在她就不怕了,哥哥不会怪她委身樊毅,只要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哥哥会保护好她的。 哥哥拉着她嘘寒问暖,说他来晚了,孙兴站在边上一言不发,目光阴沉盯着他们诉衷情,盯了半晌后转身离去,过几日这宅子里便被换洗了一番,樊毅的家眷全被打发了,这座宅子成了孙兴的私宅,连澄跟着孙兴住在前院,只有连汐还住在后院。就像以前孙兴说的那般,把屋子辟开来分成前后院,前院是他们男人住,后院只住一个连汐,可这是樊毅的后院,连汐也是樊毅后院的女人。 孙兴灭了樊毅上位后,这岛上动荡了一段时日,连汐只知道孙兴好长一段时日没露面,哥哥也是来去匆匆,让她在这府里安心住着,但关于孙兴对她的打算,哥哥却闭口不提。 待事情大致安定下来,孙兴才来找了连汐,他这会儿对她的心情也很矛盾,连汐没死,他不知改喜该忧,他喜欢的是那个纯净如琉璃水晶的姑娘,那才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被樊毅玷污了的连汐显然不配做这白月光了,更何况她还安心住在了樊毅的后院,她不是改为了保持一身清白宁死不屈么? 可他听闻连汐噩耗时,心里又真切痛着,他从没有如此喜欢过一个姑娘,她还没嫁给他便死了,他永远也无法释怀,当时他不住地告诉自己,这是个假消息,连汐只是被人藏起来了,她还活的好好的。 如今猜测被证实了,连汐确实是被樊毅藏起来了,还活的好好的,对于连澄来说,没有什么比妹妹还活着更重要,可对于孙兴来说,一个被玷污了的未婚妻他还能要么?这事情连汐也是受害者,好似是不能怪她的,可他心里会有刺啊,她们中原的女子不是都将贞洁看的比命还重要么?她不是为了保住清白不惜家破人亡么?难道说当初是为了保持完璧之身嫁给她那个才子未婚夫,才如此贞烈,如今换了他,便不在乎了,她只是想在岛上安身立命,跟樊毅也行,跟他也可,对她来说都一样的。 6565831475701430htl <scriptchaptererror> 。网手机版阅读网址xx </scriptchaptererror>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群岛混战求外援 姜骥带兵收渔网 孙兴一时不知改如何面对连汐,借口去处理外面的事情,一直没去见连汐,连澄找过他,说他如果在乎这事儿,他可以带着妹妹出去住,婚约也作废了,日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孙兴当然不愿放连汐走,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怎么放走呢?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缓缓。 待外头的事情理清了,他也没理由逃避了,去找了连汐说话,连汐还是温温柔柔安安静静的闺阁少女模样,一点儿看不出来已为人妇,但孙兴知道她不干净了,他以前也有过女人,这岛上的女人有几个是干净的,他自个儿也不干净,大家都只图快活不讲感情,也就不在乎干不干净了,可连汐不一样,这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姑娘,是他心目中不染纤尘的水莲花,如今被樊毅那厮偷摘了来蹂躏一番,让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连汐也知他心里有疙瘩,开诚布公地和他谈,“承蒙二爷错爱,连汐已是不洁之身,已担不起您这份情意了,我这两日便跟着哥哥离开,二爷尽可将这宅子好好修修,迎来它真正的女主人。” 孙兴心里的疙瘩难消,但要把连汐送走他更不甘心,看着眼前娇弱清丽的美人儿,他心里似有一头猛兽在发狂,樊毅已经死了,杜仲也死了,参与过这事的人无一活口,可他的气还没消,连汐一站在他面前,就会提醒他曾经的耻辱,是啊,这个曾经是他心目中的白月光水莲花的女子,如今是他心中耻辱的印记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如今他报仇雪恨了,但这妻还该要吗? 他忽而觉得,如果故事真是杜仲说的那个版本倒也好,连汐保住了清白但失了生命,永远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而不像站在,乌云蔽月,莲花蒙尘,让他心里也扎了根刺。 樊毅等人都死了,只剩下连汐还站在他面前,时时提醒他这桩旧事,他恨意难消,又不能对着连汐动手,他不打女人,更何况这还是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 百般愤怒之下,孙兴撕破了她的衣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发泄心中怒气,连汐已经习惯了任人宰割,樊毅也好,孙兴也罢,只要能为她和哥哥提供庇护,她便愿意顺从。 后来连汐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孙兴了,许多人暗地里说她红颜祸水,哪个男人当权她就跟哪个男人,真是个狐狸精。 曾经是大家闺秀的她对这些言论一笑置之,大家不都是历经了世间最悲惨之事,走投无路了才来岛上的吗?为何不能对她的遭遇多几分同情,对她的选择多几分认可呢? 她深居后宅听不到外头的言论,但连澄听得到,他跟着孙兴在外头走动,早有人眼红他来岛上不久便得两位岛主青睐,说他和他妹妹一样,都是以色侍人的主儿,兄妹俩共侍一夫,忒不要脸。 连澄哪里听得这些话,听一次就和人家打一次,脸上挂了彩便不去后院陪连汐吃饭了,而连汐也明白,哥哥只要隔几日不来看她,就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露面,她也把以前烹茶酿酒调香的爱好改为了种药制药,为这两个时常挂彩的男人做好后勤工作。 如果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倒也罢了,平平淡淡的,好歹是有了一安身之所,但岛上的日子是和平淡沾不上边的,孙兴夺了樊毅的岛主之位,樊毅还是有几个忠心手下的,逃过了孙兴的追杀去投靠了相邻的岛屿,说孙兴谋夺岛主之位,请其他几位岛主出兵清理门户。 千机群岛里数一岛占地最大物资丰富,一岛的岛主也一直自命为群岛的大哥,其他几岛都要仰望,如今一岛内乱,新上任的岛主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还不趁机打上去,灭了孙兴瓜分一岛。 孙兴虽坐上了一岛岛主的位置,却是经历过内乱后元气大伤才坐稳的,彼时岛上许多地方都要重建,民心需要安抚,偏偏又有外敌来犯,实在是让他头疼了,每日忙得不见人影,连澄也跟着他在外头奔波,只是传话让连汐收拾好细软,若这岛上出了事,他们好快些跑路,下回再有人攻进岛主府,可就不会再善待他们了。 孙兴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其他几岛联合起来对付他,他便去向倭人求援,以前他们就有过合作,一起去大周掠夺过,一岛作为群岛的领头羊,一直是他们和倭人对接,而孙兴作为樊毅的得力干将,一直也是他在负责这事儿,如今要向倭人求援,孙兴也还有情分。 孙兴答应倭人,待他统一了群岛,可以分三个岛屿给他们,并且日后再去大周掠夺,他拿四成,倭人拿六成,算是有诚意了吧。 倭人答应了他的条件,双方签署了协议,倭人便派兵来了,协助一岛镇压其他各岛,今年便没空去大周掠夺了,但他们不去,大周水军会来。 趁着倭人和水寇狗咬狗的同时,姜骥率六万水军来攻,实则这么点人是不太够的,但他已然夸下了海口,不做出点成绩不回去,连澄兄妹俩和他配合得也好,看到大周水军放的信号后,便以另一个烟火信号回应了他,姜骥便挑了一个好天时进击,趁倭人和水寇酣战时派出了他们的军舰大炮,将原本势均力敌的双方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意识到有人要坐收鱼翁之利,忙调转了炮头一致对外,自己人关起门来怎么打都成,不能被外人趁虚而入。 姜骥还就趁虚而入了,他图谋已久,早早派了内应去岛上使美人计离间计,公输渺耗时两年终于做出了改良的军舰,他正好带过来试试威力。 千机群岛刚经历过混战,正是守卫最薄弱的时候我,但再薄弱也得守住了,一旦让周军上了岛岸,他们可就危险了,死守,必须死守,他们在岛上尚可以自给自足一段日子,不信周军在船上也耗得起,等耗尽他们的粮草,周军就该撤兵了,他们也休养几年,各岛恩怨先放一边,待他们和大周大干一场后再各算各的帐。 他们想行拖字决,姜骥却要速战速决,家里妻女还在候他归去,他千里奔赴内海,也不是来观光的,此战必胜。 。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狗急跳墙出绝技 鱼死网破两败伤 姜骥带领的船队对千机群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孙兴把其他岛主叫到了岛上来议事,大敌当前当一起抵御外敌,把外头的敌人清理了,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打都行。 话是这样说,但这几座岛有内讧,他们哪敢去一岛议事,都派了自己的亲信去参加会议,议出了章程便回来,要出兵还是出钱他们都不含糊。 既这几个岛主都谨慎,连澄也没法子了,只能先捉了这些小虾小蟹,将一岛攻下了,好歹他们有了根据地,不至于再漂在海上和他们打。 连澄和连汐在孙兴待客的宴席上下了毒,活捉了孙兴带去码头,敞开了大门迎姜骥进来,孙兴不敢置信,“我对你们那么好,你们竟是大周派来的奸细?” 连汐羞愧低头,她是对不起孙兴,但她没有法子,就算大周朝廷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他们也不能叛离大周成为水寇呀,他们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姜世子承诺过他们,只要他们愿意献身上岛,他会还连家一个公道,会帮她的父母和未婚夫报仇,会拿那权贵之子正法,这岛上满是黑暗,她不想留在这里。 连澄就淡定的多,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姜世子从军去了,大周官场是有黑暗的地方,但也有清官忠臣,姜世子算不上清官,能洞察他们家的是非,敢为他们家说话,却要求他们兄妹俩做出些牺牲,他旁的都能委屈,就是牺牲了妹妹的幸福很不舍,但汐儿说她也愿意牺牲,只要能手刃仇人,她做什么都愿意。 一岛本来就经历过混战千疮百孔,倭人原本是帮着一岛和其他岛屿对垒,见大周水军来袭后便躲回了老巢,他们也打的好主意,大周水军和这些岛寇打的两败俱伤,他们不就能趁机得利了? 倭人一撤军,这几座岛屿便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周军要攻打这片群岛,一岛按地理位置来说首当其冲,其他岛屿都派了兵力入驻一岛支援,但这些岛屿刚内讧过,孙兴也不敢敞开了大门接纳他们,又防着他们又要他们出力,这些人也未必没打着请神容易送神难的主意,将军队驻扎到了一岛,待周军退兵了,他们就不走了,顺势瓜分了一岛。 双方各怀鬼胎,本来保持这个微妙的局势平衡就不容易,孙兴的内部又出了内鬼,把这岛上说得上话的人物一锅端了,引得姜骥大军入主一岛,姜骥上岛后很快迎来了其他几岛猛烈的攻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那些水寇争得了主动权,他们想着干脆把一岛灭了,让周军和一岛一起覆灭吧。 姜骥初到岛上,还未整顿好军队又匆忙上场,倒失了些时机,让这些水寇占了些便宜,但他很快也迎难而上,他可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战火胶着了几日,姜骥带领的正规水军占了些上风,公输渺改良的军舰很不错,这些水寇只擅长打游击战,正面对垒倒讨不到便宜,而姜骥打到了他们家门口,他们还能游到哪儿去,连家也不要了不成? 这些水寇被逼急了便要和他们同归于尽,他们手里有一种弹药,是从海外传过来的,威力巨大,投入深海可引发海底地动,形成海啸,只是这几座群岛连在一处,投了这种炸药进海,他们的岛也会覆灭,甚至他们都跑不了,海啸波及范围广,他们的船走不了那么快,还不待他们走出危险圈,海潮漩涡便会把他们卷入海底,这种毁灭性的弹药是不能用的,也是因此他们虽然常在大周沿岸流窜,却从来不曾动过炮火,这种东西他们怎么吃得消,但眼下大周想剿灭他们,就由不得他们使用禁制,大家一起死吧。 姜骥正站在船头发号施令,示意炮弹手投射炮弹,他们的几艘军舰围着这些岛投放弹药,只是普通的炮弹,但投多了足以炸开岛门,这些岛上也有军船炮弹,全看哪方的军舰更结实,哪方的炮弹威力更足,谁捱得更久,便是胜者了。 大周的军舰要结实些,装备也精良,但论弹药还是这些水寇的秘密武器要强力,原本双方都是你打我一拳,我回你一掌,忽而对面架起了一座高高的炮台,是一般炮台的两倍高,里头盛的弹药也比一般弹药个头大些,姜骥觉着不妙,怕是什么厉害玩意儿,击鼓示意暂时撤军,先缩回船里看看动静,他们收兵很快,结果这些弹药本也不是冲着他们的船来的,原以为这炮台更高些,该投的更远才是,姜骥还怕他们撤军不及,被这些弹药砸中,结果这些水寇却避过了他们的行船轨迹把弹药都投到了海里。 弹药入水后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个,姜骥觉着奇怪,一般弹药入水还能在水面上炸起一片水花呢,刚才那批弹药看着个头挺大,怎么威力还比一般的弹药差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姜骥继续组织军队撤退返回一岛,他们的船还没开几里,便感受到海里一阵诡异的震动,连这么大的军舰都受了波及,有那经验老道的水军船员,说这是海啸要来了,他们要尽快找个地方躲避才是。 船上霎时陷入了恐慌,海啸要来了?他们如今就处在深海之中,往哪儿躲啊?躲回一岛么?那个小岛怕经不住这海啸一淹。 姜骥想到方才那几枚诡异的弹药,疑心这海啸是人为,既是人为,他倒没这样害怕,若真有如此毁天灭地的弹药,这些水寇也不至于缩在深海不敢露面了,往倭人领地上投几颗,不就能占了那片国土自立为王么? 姜骥组织将士们都先躲进船舱避避,他相信他们大周的军舰,能承受住这人为海啸。 姜骥后来想想,他是太相信大周的军力了,还是太相信公输渺的造物能力了,或是太相信自己的运道了,总之这回他输的挺惨,海底崩裂,海面掀起惊涛骇浪,把海面上铺陈的几艘军舰掀翻了,军舰进水下沉,这些躲在船舱里的人如闷在鱼缸里的鱼,他们比那些鱼还不如,如鱼得水,鱼被困住了,总不会被淹死,他们这些陆地上行走的人被困在水里可就有些要命了。 。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夫行千里妻担忧 婧儿噩梦兆吉凶 沿海的七月天是暑气最重的时候,婧儿带着女儿住在军营里,自然不比都指挥使的府邸舒坦,姜骥出军已两月,还未有归期,他深入海域,与这泉州军营已然脱节,之前传了消息回来说到了目的地,后来就没消息了,她实在担心。 朝阳又吵着去寻郭家的哥哥玩,婧儿按住她,给她在屋里放了一缸水让她泡着,这大白日里她不愿带着女儿出门,待傍晚时分日头薄了才会带女儿去海边放放风,郭夫人带着几个子女陪着婧儿住在家眷区,郭家两个小子日日在海里戏水,朝阳也想去,婧儿拘着她不许去,女孩子家当着军营里一群糙汉子的面光身子成何体统,就算朝阳如今还小,那也是女孩儿,日后知道羞了,得怪他们呢。 又过了几日,姜骥已整整一月没传信回来,婧儿担忧日盛,她让白水去问秦镐,姜骥有没有传信回来,若没传信回来,是不是出事了,他们难道不该派人去找去接应么?难道就当没了这些人,不管他们的死活了么? 白水只是个小参将,姜骥不在,他连秦镐的面都见不着,只让手底下的将领回他,说行军打仗传信不便也是常事,一月未来信算什么,半年没信的都有,姜骥是出海去了,又不是走亲戚去了,还能时时写家书报平安不成? 白水受了一肚子气回来,婧儿听到了这番说辞认定秦镐是公报私仇,不顾姜骥死活,她亲自去见了秦镐,问他是不是不愿出兵?他若不肯,她便要写信回京里,给镇国公和皇上各一份,看镇国公管不管儿子的死活,皇上管不管女婿的死活。 秦镐好声好气的安抚郡主,道“可能此战艰难,打的久了些,宏远是杰出将才,此次执意带兵攻岛,我们哪敢贸然出兵,说不得他还怕我们这些人抢他功劳呢,郡主也不必太过担忧,行军打仗都是如此的,相信宏远会平安回来。” 婧儿恼怒道“你不必拿你们官场上那套来糊弄我!你若不肯出兵寻他助他,他若出了什么事,我一并算在你头上,你等着承担国公府和皇室的怒火吧!” 婧儿拂袖而去,秦镐在她走后狠发了一通火,姜骥不给他面子,连这个女人都敢爬到他头上来,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又不是皇帝亲女,倒会摆架子,她要传信进京里,尽管去传,待镇国公得了信请兵去找儿子,估计姜骥尸骨都被鱼啃干净了,让他逞英雄去攻岛,当别人都是酒囊饭袋,就他会打仗! 死了才好,是姜骥一意孤行要出兵,他不肯给兵力,姜骥还跑到天津去借,死了也是姜骥自找的,和他有什么干系。 婧儿在秦镐那边没拿到话语权,回到屋里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她提笔写信进京,往宫里和镇国公府祥郡王府都传了一遍,走的是姜家的暗线,最快也要十日才能到,等京里发兵出来,估计得磨蹭一月,姜骥能等这么久么? 姜骥是很顾家的人,以往外出行军,不走远,就在近边,十天半月便回来了,婧儿知道他的行程,也就少些担心,这回他出远门,还有些危险,差不多一离岸就开始写信,每天都有信回来,船上是有专门的传信兵的,姜骥每日同她说些琐事,说海上的月亮硕圆皎白,海风带腥微咸,海鱼海蟹都比海边的肥美些,他们在船上这么多日,吃海味吃得人都腥了,待他回来,请婧儿务必给他准备一桌瓜果青蔬,他要斋戒几日。 最后一封信是姜骥说他到千机群岛的外围了,准备明日出兵,婧儿的心也悬了起来,要打仗了,但愿姜骥平安。 后来就没讯了,婧儿知道他打仗时自然不能像行船时一般悠闲,每日同她鸿雁传书,但开战了也得有喘口气休整的时候吧,每隔几日就该有一封信回来才是,怎么会整整一个月没信回来呢? 婧儿想了许多,可能是传信员出事了,可能是海路太远不好传信回来,也有可能是战事胶着,姜骥无暇写信,甚至船上人手不够,就连传信员都被拉上战场了。也有可能是姜骥情况很不好,有些吃不消这战事,退又退不了,就等着大周派援兵去支援他呢。还有可能,姜骥他们出事了,他…… 婧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便梦到了一片阴暗诡静的深海,梦里的她会游水,在水底下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些什么,忽然一张惨白的人脸浮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人便惊醒了,守夜的莲子听到动静点了盏小灯来到婧儿身边,见婧儿目光惊疑盯着床顶,额头还冒了虚汗,忙扶她起来喝口水,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婧儿惊魂未定,说她好像梦到了姜骥,在海里…… 莲子呸了几声,说郡主就是白日里瞎想了,晚上才做噩梦,世子是陛下都夸过的将才,行军打仗也是老手了,怎会出事呢,说不得世子已经班师回朝了,马上就到了。 婧儿心中惊怕,不敢再睡了,去耳房看了看女儿的睡颜,小丫头倒是没心没肺,白日里玩的疯,夜里便睡得香,全然不知她的父母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婧儿附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心里安定了一些,但她很记挂姜骥,很记挂,她等不到京里的援兵了,可能姜骥如今很需要她,她要去找他。 婧儿抱着女儿回床上躺了半夜,却再也睡不着了,只是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安心一些,翌日朝阳醒来,原本晨起惯常要哭几声的,见母亲抱着了,便嘤咛了几声,仆妇抱她去把尿,婧儿起来洗漱,早膳没用几口,便叫了白水来,问他能调到多少人,她想出海去寻姜骥。 白水以为他听错了,娇贵的郡主要出海?开的什么玩笑,她当出海是世子带着她出海观光么?那可是打仗的地方呀! “末将就是个小参将,调不到人呀,若郡主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带几个人出海去寻将军,只是如此一来,您和姑娘身边就没人保护了,将军给我的命令是保护好你们呀!” 婧儿也明白这个,白水不能离开她,她也放心让女儿离开她,所以她想带着女儿一起出海去寻姜骥,她昨夜想了很久,她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她的踪迹,她要秘密出海。 。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千里寻夫赴深海 沈家商船载妇孺 柔嘉郡主因不满泉州水师统领秦镐拒绝出兵营救她的丈夫,愤而携女回京求援,泉州各家倒有些看不懂她这操作了,从泉州回京少说也要半月路程,若姜骥真有难,等她求到了援兵来,尸骨都不剩了吧。 也有人表示理解,柔嘉郡主一介妇道人家,担心丈夫安危,奈何手中无实权,又没有亲近人家在附近可以帮忙,她除了回娘家求援还能如何,姜家虽门生众多,但军务大事岂可以私交论处,姜骥去天津借兵已是逾越,只是兵力不多,范培格便先应了,回头再补个陈情折子给皇帝带一句,他身为天津水师统领,调这么点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如今姜骥情况不明,婧儿倒想过他,但范培格辖区在天津,他自己的地界也要守护,也不能一天到晚围着姜骥转,更何况地方兵力调动五万以上就需要皇帝的调函了,范培格之前已经借了三万兵力,这回再出兵帮忙,怎么也要请示皇帝,婧儿已经写了信进京,何必还要从范培格那儿过一遍手呢。 婧儿收拾了些细软,麻利地带着女儿启程回京,这是对外的说法,她在金陵换乘了商船,带着女儿出海去了。 她乘的是金陵沈家的商船,沈家曾经是海商出身,后来转行做盐商,投靠了金童之后趁着江南盐政大清理时上位,成为了江南盐商界数一数二的家族,婧儿去找了沈家的家主,让他派船带她出海,他们家以前时海商,应该去过千机群岛做生意,甚至去过倭国和西洋国家,最起码路线熟识,此行也能做个向导。 沈家现任家主名唤沈钰,是个风采不俗的年轻人,也就比婧儿大四五岁的模样,婧儿初见他还有些不自在,毕竟她鲜少和外男打交道。 沈钰得知她的来意后,很是为难,他的父亲就是遇海难而亡,他才带着家族转行做内陆盐运生意,他们家已经几年未接触过海上生意了,郡主来找他帮忙营救他的丈夫,他不敢应下,自个儿都难保呢,还得带着这些妇孺,还得去那炮火连天的地界,他们家的只是几艘小商船,若连水军的军舰都扛不住,他们怎么敢去。 婧儿说“我没让你们去前线支援,我已经往京中去了信,京中的援兵很快便会来,我只是想提前去探探路,若他落难了,我想救他,若他还安好,我自然不留在那儿让他分心,你就当是带着一船货物出海,和你们以前行船那般,看看那千机岛的情况,沿途我会让身边人多注意海上异样,若能与我夫君接上头,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怕姜骥出了事,如今流落在哪处荒岛上叫天不应,或是抓着块浮木在海上漂泊,就等着人来救他呢。她实在坐不住了,说不定她一出海就遇上他了呢。 沈钰道“出海不是这般容易的,眼下海上有战事,那些正经海商都不敢出海了,更何况是敝家这已然改行的前海商,我们家的船如今是租借给其他海商了,原本行船的兄弟也几年未沾手技艺生疏,而且眼下连渔民打渔都不敢出海了,这时候我们这已经改行的前海商要出海,岂非引人注目,再说海上行船艰苦,郡主娇生惯养,怕受不了这般艰苦环境。” 婧儿道“沈家曾经是海商霸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那些小海商还不是捡你们家吃剩下的?我相信你们的本事。理由我也给你们想好了,令尊当初遇海难尸骨无存,不如你就对外说如今海上起战火,令尊托梦说他亡魂不得安息,你要深入海域寻找亡父遗骸,便是找不到,到海上做一场法事超度也是可的,孝义大过天,没有人会疑心你们此时出海。至于我,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沈钰原本听到婧儿头头是道步步盘算,显然是有备而来,将他们家算的死死的,由不得他们拒绝,当真和她哥哥一样老奸巨猾,不愧是宫里长大的主儿,但听到最后一句,又由衷钦佩她千里救夫的勇气,不亚于孟姜女哭长城了,他原以为他们那样的人家都是政治联姻相敬如宾,原来还有鶼蝶情深生死相随。 婧儿允诺沈钰,只要护送了她这遭,日后不仅祥郡王会多加重用他,她和姜家也不会薄待,他若不答应,连他如今的庇护都会失去。 她这流氓行径让沈钰没法招架,只得答应和商行兄弟商量一下,婧儿表示此行一应开销都由她负责,他们只需要带她去就是了。 沈钰和兄弟们商量过了,他们也不太敢得罪郡主,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在听说郡主还要把女儿也带去,他们就不干了,带女人就算了,还得带个这么小的孩子,说句难听的,姜骥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要一郡主没找到丈夫又丧女,那还能不迁怒他们? 沈钰也和郡主商议过这事儿,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要不还是把孩子寄养在可靠的人家吧,等他们回来再去接。 婧儿不放心,除了她和姜骥,把孩子放在谁身边她都不放心,姜骥已然离了她身边,她再把女儿寄养在别处,只怕她刚离了岸就开始记挂女儿了,。姜家政敌不少,哥哥更是树敌颇多,甚至皇后和大公主也对她有不满,她怎么敢让女儿离了她的眼睛,姜骥很重要,女儿也重要,万一她找到了姜骥却失去了女儿,她会自责死的,而她带着女儿一起出海,沿途或许也会有凶险,如果女儿出事了,那一定是她已经死了。 沈钰实在不能理解这种妇人之仁意气用事,在他看来郡主这就是没事找事,姜骥下落不明,她安心在家等着就是,死了她也救不回来,何必把自己和女儿赔上?难道非得一家三口在海里团聚就乐意了?万一姜骥没出事,她们娘儿俩贸然出海遇难,姜骥缅怀过一阵后,恐怕还会另娶娇妻生儿育女,白瞎了这母女俩的牺牲。 身边人都这样劝她,她也知道自己是在意气用事,可是有些事情就是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知道所爱之人遇到了危险,她怎么还能坐得住,如果姜骥沉了海,她不会游水,也要去找他的。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战后海域遍尸骸 桑田沧海何处寻 沈家派了两艘商船出海,前面一艘小些的探路,后面一艘大船乘了婧儿她们一行人,婧儿此行人事从简,衣裳用具带的少了些,吃食药材备的足,带了一个太医和一个大夫,奶娘带了一个,她的大丫鬟只带了莲子和初露,这几人照顾她和女儿的起居就行了,其余就是白水带了手底下一队人护着她出海。 新荷带着糯米回京了,毕竟她明面上的行程是回京求援,糯米是她头号心腹,怎么能不露面,当然糯米性子憨了些,又会晕船,婧儿才不带她出海的,白水也庆幸她没出海,此行有危险,糯米回京总要好些。 一夜风平浪静,海上日出得早,寅时中天际就泛白了,婧儿做了一晚上乱梦,早上醒的也早,支起了船窗看天际白芒,早起的海风清凉带着水雾,混着点海水咸腥味儿,扑面而来吹散了几分倦意。平静湛蓝的海面有大鱼成群结队戏水翻波,一只一只如技艺卓绝的舞者在献艺,海鸟清呖掠过水面,轻巧迅速,便叼了一只小鱼小虾出来。 婧儿微微一笑,这就是姜骥和她描述过多回的海景,她来泉州这样久,以前是身子不好要将养,后来养好了又有了身孕,一直到如今朝阳一岁半了,她都无暇出门。如今她终于来到了海上,看到了这心心念念的海景,却少了一个人,希望归途时那人能站在她身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她,站在船头看落日金晖铺满湛蓝海面,海风沁凉卷来鱼虾满船,往甲板上洒一把,便能引来许多海鸟啄食,朝阳这个疯丫头想必又要挣扎着下地,去和海鸟嬉戏。 婧儿笑意微融,听到女儿嘤咛一声,思绪才被唤回,忙关上了窗,怕海风吹凉了女儿,她该庆幸朝阳是个健壮的孩子,在船上漂了两日不仅没有丝毫不适,反而精神头旺盛,见天儿往甲板上奔,想去海里游水捞鱼,婧儿看的很紧,一刻也不敢让她离了眼前,让人把甲板上的栅栏都围成了实木板,就怕她钻出去了。 用过早膳后婧儿带着女儿去船头看鱼,沈钰正站在和掌舵手说话,见到她过来打个招呼,婧儿问他们走了多远了,离千机群岛还有多远,沈钰说才走出百来里,商船行船不快,离千机群岛还得有七八日路程呢,这几日可得委屈郡主了。 婧儿倒无妨,她早知道行船环境艰苦,她也做足了准备,摒弃了那些华服美饰,带来的衣裳都是短裳裤装,头发也是如个男子一般挽在头顶,朝阳本就是个假小子模样,婧儿直接就把她当男娃养了。 海上行船最大的问题是淡水紧缺,船上会储备淡水,只供吃喝,洗浴都是从海里打水,洗得人一身鱼腥味儿,还会发痒起疹子,沈钰打小也是在海上船上泡大的,以前倒是皮糙肉厚适应良好,后来搬去了金陵温柔乡过了几年舒坦日子,养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糙气全无,如今再上船还有些不适了,昨日用海水洗了个澡,一晚上都没睡好,浑身发痒抓耳挠腮,今日婧儿见他就发现他脖子上有些抓痕。 婧儿也没好到哪儿去,用海水洗澡她是受不了,但让她用供人吃喝的淡水来洗澡她也良心难安,她昨日都没洗澡,只打了盆水洗了脸和手,再把身上擦了一遍,最后洗了洗脚。清洗全身就用这么一盆水,也是够拮据了,她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等她找到了姜骥,一定要让姜骥服侍大清洗一回。 这也是婧儿没多带仆妇侍女的原因,她身边这些丫鬟哪个不是娇客,又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她不能只自个儿和女儿享受了,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商船再行了两日,沈钰他们发现海里浮现大量鱼虾尸体,海水都变得混浊了,连海风都不比以往清凉腥咸,而是夹着股动物尸首腐烂的臭味儿,船上有经验老道的船员,觉着这种情况应该是海里出了动荡,但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灾,姜骥他们在打仗,说不得是炮火致鱼虾受灾呢。 婧儿心里不安,沈钰安慰了她几句,说不过是些小鱼小虾,这些生命本就脆弱,被渔民随手用鱼雷一炸就死一片呢,更何况是他们攻岛的炮火。 但随后漂浮而来的一块大鱼尸山却让婧儿恐慌不已,如果连这么大的鱼都死了,是不是战况很激烈呢?那姜骥…… 沈钰没再说话,心中思考着此行危机,情况恐怕比他想象中还不好,那边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按这战火威力来看,无论姜骥是攻方还是守方,都会受到波及的,如今四肢是不是还健全还不好说呢。 离千机群岛渐近,海中大型生物的尸体也愈多了,甚至还漂浮着一些桌椅衣物残骸,婧儿心里揪着,让人密切注视着海里漂浮的东西,好在她至今还没看到人的残骸。沈钰没忍心告诉她,没看到人的残骸要么是尸体被海里的东西吃了,要么是被海草或者重物压到了海里浮不起来,便是浮起来了,尸体被泡了多日也发胀腐烂了,她还能认出来不成?或许可以通过衣物来辨认,但如果她真的见到了眼熟的衣物,想必对她的的打击很大吧。 海船来到千机群岛附近,船上陷入了一片恐慌躁动,婧儿听他们闹哄哄地在说什么,心里很是惊疑,问发生什么了,沈钰神色惊恐,对她道“千机群岛原本就在这片地方,咱们现在漂着的位置,无论怎么看都是能看到这片岛屿群的,可是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婧儿心下一颤,“什么叫消失了?涨水淹了?还是说阿骥派人把这些岛灭了?如果这些岛覆灭了,那阿骥呢?他们打了胜仗,怎么还没回来,你……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真的是千机群岛么?还是说有别的航道?阿骥他们会不会走别的航道回程,就和咱们错开了?” 婧儿说到后头声音已在发颤,她不懂军事,也不懂海战,只知道要找到姜骥,她不在乎他有没有打胜仗,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阿骥,你在哪里?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深海航行遇倭船 暗度陈仓登荒岛 沈钰确定他们没有走错,千机群岛也有多年历史了,他从小就跟着父辈没少跑这趟航线,这就是千机群岛的座址,至于为何消失不见了,恐怕只有姜骥他们才知道。 婧儿让沈钰他们在这附近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痕迹,她让人拿着竹竿渔网在海里打捞,她也不知道这般捞法是图什么,可这海上没个鬼影,她该怎么找呢? 他们捞上来不少尸体,有些穿着常服,有些穿着大周水军的甲胄,婧儿看得一阵反胃,捂住了女儿的眼睛不让她看,沈钰劝她“这附近不太安全,咱们还是快些回程吧,难保那些水寇没有漏网之鱼,若他们杀上来,咱们这两船人可不是对手。” 婧儿让船再往周边走走,她问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岛屿,她想去看看,说不得姜骥他们就流落到那些荒岛上了。 沈钰说再往前就是倭国的地界了,这周边原也有零星几座小荒岛,地方太小人家都不屑占的,如今这片海域发生了大动荡,连千机群岛都没了,这些小岛哪能幸存。 婧儿让他驶过去看看,她心中还有别的忧虑,该不会姜骥带兵和水寇开战,打了个两败俱伤,被倭人趁虚而入坐收渔人之利吧?难道姜骥被俘到了倭国么?那她可能是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等京中援兵前来,如果是这样倒也好,最起码姜骥性命无虞,只是面子上不好看罢了,希望京里不会因此视他为弃子,镇国公就两个儿子,一定会来救他的吧。 沈钰硬着头皮再让船队前进一些,他拿了远目镜在海上眺望,原本是想找那几座小荒岛,却看到了几艘大船,准确的来说并不是船队,而是军舰队伍,他仔细看了,不是大周的军舰,船上挂了太阳旗,那是倭人的军舰。 沈钰心道可能真让郡主猜对了,大周攻岛,被倭人趁机占了渔翁之利,姜世子说不得真落到了倭人手里,这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他让掌舵的兄弟立刻调头,他们快些回去,在这海上碰到倭人可不太妙。 婧儿接过了远目镜看,也看到了那倭人的舰队,心中疑心姜骥是真落到了倭人手里,却也不敢和他们硬碰,让人快走,她要保障自己和女儿的安危。 不是只有他们才有远目镜,倭人也有,倭人的船上也有专门的巡视兵,看到海面上出现两艘商船,哪能放过了,示意掌舵兵快追上去,把这两艘商船扣下,说不得就是大周派来接应姜骥的。 沈钰自然也看到了后头的军舰追上来了,商船是跑不过军舰的,如今双方还有一段距离,若对方穷追不舍,追上几日总会追上的,届时他们这两船人可就危险了。 沈钰拿出远目镜巡视周围,看到了几座小荒岛,让掌舵手将船往那边驶,船上有逃生用的小船,他想着到时候路过那几座小岛时,偷偷放了小船下去,借着大船体积的遮挡,他们坐小船上岛,先躲过这阵风波,待倭人回程了,他们再出去。 沈钰问郡主“咱们上小岛,不一定就避过危险了,那小岛上有什么也不好说,有可能是姜世子带着大周残部躲在那儿,也有可能是水寇躲在那儿,甚至有可能那座岛上布满毒蛇猛兽缺吃少食,也有可能他们开着大船没跑过倭人,被抓去了倭国做俘虏,那么没有人会知道咱们在岛上,咱们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也有可能他们被抓后吐露了咱们的踪迹,咱们也会被抓回去。” 总之,贸然离开队伍是很凶险的事情,但他们还留在队伍里一定会被倭追上来,半道下船上岛还有一线生机。 婧儿抱着女儿的手渐渐缩紧,勒得朝阳嘤咛一声,婧儿忙给女儿揉了几下,说都听沈钰的。 沈钰无奈一笑,现在就知道听他的了,他之前建议快些返航她怎么就不听,非得在这海上转悠要去找她的丈夫,结果丈夫没找到,倒引来了倭人的注意,现在要从寻人变成逃难了。 船上只有几艘小船,坐不了多少人,婧儿带着女儿,白水和沈钰同她坐一船,婧儿还带了个初露跟着她去岛上,朝阳要人照顾的,大夫也跟着了,此外沈钰带了个兄弟,白水带了个手下,一行人坐了两条小船,趁大船挨着小岛过时偷偷把他们放了下去,沈钰觉着他们做的很隐蔽,倭人在远目镜里应该看不到他们的小动作才是。 上岛后入眼是满目荒草岩石,有没有危险不好说,但确实没什么物资,除了海里的鱼虾,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果腹了,还好他们带了些吃食上来,能熬一阵子。 婧儿抱着女儿亲了亲,她此行可能真是来错了,境况越来越糟,她吃些苦便罢了,女儿还这么小,也要跟着她奔波,朝阳大概也明白了父亲不在要让母亲安心,一路上乖的很,除了活泛些外,并没有时常哭闹,如今来了这荒岛上,也是安静的伏在母亲肩头看着这些叔叔们把小船抬上来,或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以为母亲带她出门游玩呢。 将小船抬上岛后,白水他们把小船藏进了一片杂草中,而后便带路在这岛上开拓,寻了一处开阔些的地方,寻了些干草干柴,好歹先搭个窝棚起来,晚上要睡呢。 婧儿安静坐在一边,给自己和女儿身上都涂满了防蚊虫的药水,这岛上蛇虫鼠蚁多,她是最怕这些的,今儿夜里还不知道怎么睡呢,还好她把女儿的摇篮车带来了,把盖子盖上,什么蛇虫鼠蚁也进不来,女儿倒是能睡得很香,就是大人苦些。 沈钰他们搭了两个窝棚,一个是婧儿她们几个女子住的,一个是男子住的,晚上要安排人守夜,一晚上只有两三个人能睡觉,搭一个大窝棚就够了。 窝棚搭好后,他们又要去准备晚饭,婧儿让他们先歇歇,他们带了些吃食上来,今日要不先吃点现成的,大家也都累了,早些歇着吧。 沈钰道不行,那些吃食是留给她们娘儿俩的,尤其是朝阳,小孩子不能每日跟着他们吃鱼虾海味,就用火烤烤,别的程序都没有,小孩子娇弱的肠胃怎么受得了,他们大男人随便吃点儿就行,以前行船也是这样的,只要给他们喝淡水,日子便没什么难过的。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二三荒岛藏暗影 不明敌友相试探 婧儿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在岛上住下了,沈钰当天晚上还带了个兄弟在岛上探路,有些害怕,但起居之地总得先观察透了,万一晚上睡得香了忽然有暗敌来袭,那可就麻烦了。 这座岛周围还有几座小岛,他明日白日里也要去探探路,看看那几座岛上有什么,若没人,他们得定好主意,万一倭人知道他们在这儿,他们也好去周边的岛上避避,或是从哪座岛上驾船逃命,总得先摸清路线。 这一夜尚算安静,沈钰和一个小兵守了上半夜,下半夜换了白水带着沈钰商行的兄弟陈华守着,婧儿虽白日里劳累,晚上躺在这简易窝棚里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这辈子没睡过这么简陋的地方,尤其是当她看到铺地的干草里爬出来一只多足虫子后,头皮就炸了起来,她忍着没有大呼大叫,第一时间把沈钰叫了过来,让沈钰给她清理一下,她一边抱着女儿的摇篮出去,仔细给摇篮检查了一遍,没什么脏东西进去。 沈钰给她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说这些干草里是没有虫子了,但不妨碍他们从外头爬进来,婧儿眼睛眯起满是无力,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不怕的,她身上涂满了驱虫水,没有虫子会来咬她,没有。 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但婧儿还是越想越怕,忍不住在心里啐骂姜骥,我为了来找你吃了这么多苦,你若还没死就吱一声儿,日后好生伺候我,才对得起我这番深情厚意。 翌日一早众人醒来,沈钰他们又忙着去找早膳食材,婧儿他们带了些米来,早上煮个白米粥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们吃了这么多日海味,清清肠胃也好。 沈钰他们谢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好东西要留着给她们娘儿俩吃之类的话,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他们再熬下去都吃不消了,他们若出了事,谁来保护这娘儿俩。 用过早膳后,沈钰拿着远目镜看了看倭人的动静,离他们的岛有些近了,他让郡主她们白日里就躲在窝棚里别出来,别出来走动,烧完饭的柴火堆也用水浇熄了,怕被倭人发现了踪迹。 交代完这些后,沈钰带着白水手底下的小兵去周围的岛屿探路,白水和陈华一起守护郡主的安危,这样的搭配已经是固定了的,白水怕沈钰兄弟俩背着他们密谋些什么,把他们卖了都不知道,最好就是拆开来搭配着干活。 沈钰带着小兵秦武去隔壁的岛上探路,他们都是熟识水性的,直接就游过去了,游到了岛上蹑手蹑脚地摸路,摸完了几座岛后,他们没见到人,但在一座最小的岛上发现了近来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们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这岛上的人去了哪里,只知道他们就两个人不宜久留,探清了路线后他们便回驻扎的小岛了,和同伴商量这几座岛上近来该迎来过其他的客人。 沈钰两人走后,平静的海面上冒了几个泡,几个人头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子,“将军,咱们不能在这久呆了,不知道是倭人来了还是水寇也聚集到了这儿,总之是敌非友,咱们就这么几个人,还是赶紧离开吧,他们极有可能还会来。” 被唤作将军的黑衣男子面容端毅,泡在水里一动不动,听了下属的话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咱们上岸收拾一二,咱们搭的小筏子被他们发现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破坏。” ―――― 沈钰两人回去后,同婧儿说起了那座岛上有人存活的痕迹,“筏子是新搭的,还没开走,要么是他们还没用上筏子就死光了,要么他们根本就没走,我们去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藏在哪儿,但他们肯定发现了我们,如今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咱们也不能贸然露面,对方看到我们两个人去都没敢露面,想必人也不多,而且受了伤,否则冲出来灭了我们岂不好?” 婧儿心里一悬“难道是阿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确认他们的身份呢?” 秦武犹疑道“如果是将军,他看到我怎么会不露面呢?” “你们不是没见到他们么?说不得他们也没见到你们,只是听到动静便藏起来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辨别对方身份?” 白水说有,明日再去那岛上走一趟,在岛上留一个记号,便画他们水军的军徽,如果是大周队伍,看到这个标记便知道对方是友,若不是,想必对这标记也…… “怎会没反应?那些水寇难道看不出大周水军的军徽了,若对方是敌,看到这个徽章便知道咱们的身份了,说不得和咱们也有一场硬仗要打。” 白水想想也是,他问郡主和将军有没有什么小秘密,比如定情诗词什么的?郡主把话刻在地上,将军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婧儿说出了很艰难的一段话,“若那岛上真是咱们自己人,你怎么又能确定阿骥一定在其中?” 一直以来都是旁人这般劝慰她,她其实都明白的,但心里难安,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来坚定自己的信念。 白水没敢再说话,但是晚上守夜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万一对面那座岛上的人来偷袭怎么办? 翌日换了白水带人去那岛上,他巡视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但确实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他看了看这平静的海面,他疑心这些人就藏在海里,却不敢下海去找,他也害怕呢。 他在岸边的石块上绑了一条小布跳,是郡主给他的,他问有什么门道,郡主说那是她的帕子,上面绣了紫藤花,如果姜骥看到了,他应该会明白。 白水明白,郡主嘴上强硬,其实是最不愿意相信将军出事了的人,否则她怎么会带着女儿跑到这深海来,她原本是最高贵优雅的女子。 他想到了糯米,临行前因为他们不肯带她出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叮嘱他要好生照顾郡主,惹得他们差点把她打晕了塞到回京的客船上。真是个傻丫头,等他这回回去,别的先不要,一定要先和糯米把亲事成了,他不希望日后自己打仗死在战场上,连个来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夫妻相聚荒岛情 倭船过家门不入 又是夜幕降临,这一夜两个岛上的人都没睡,婧儿留了自己的手绢在那座岛上,心里也揣着,如果不是怎么办,她贸然留信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招来祸事。 沈钰他们也担心这茬,晚上四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没睡,隐在婧儿窝棚旁的草堆里,听到有动静过来,都屏住了呼吸盯紧了前方,直到人影渐显,白水按住欲提刀的沈钰。 婧儿也没睡,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进来,她的心便悬了起来,没敢睁开眼睛,直到脸上有温热粗糙的触感,她似有所感,微微睁开眼睛,海上月色敞亮,月影朦胧中人影朦胧,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目光便也朦胧了。 姜骥俯身吻掉婧儿闭着眼睛却沁出的两行清泪,他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在这干草搭就的简陋窝棚里,见到他本该在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娇美妻子,旁边还一个小摇篮,里头睡着他牙牙学语的女儿。原本他流落在这座岛上,此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心中最担忧的就是她们母女俩,但她们来了这里,便为他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点燃了曙光,她们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婧儿闭着眼睛却泪流不止,姜骥怎么稳都吻不完,干脆把她抱进了怀里,到她的嘤咛哽咽变成呜咽悲泣,他只是抱得很紧,喉间也哽得难受,却说不出旁的话来,相思之情,感激之情,怜惜之情,尽数在这个怀抱里了。 婧儿伏在他怀里哭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看他,脸还是那张脸,没破相,只是沧桑憔悴了一些,她又拉着姜骥站起来,四肢都还在,但左腿上缠了绷带,洇染了鲜红血迹,婧儿忙叫大夫过来,问他伤势如何,姜骥盯着她的嘴,愣了一会儿才道无大碍,说话声音有些大,婧儿忙去看摇篮车里的女儿,让他说话声音小些,别吵着女儿了。 姜骥也看向了摇篮车里熟睡的女儿,目光里满是柔软,心疼这母女俩为她奔波,也怜惜婧儿的无奈,她有多疼女儿他是知道的,如今却带着女儿为他涉险,一来是她对他情深义重,二来是她实在没有法子了吧,但凡有一个靠谱的人家能托付,她也不会带着女儿踏上征途。 大夫帮姜骥清理了伤口,以及姜骥带来的几个部下,或多或少都有些伤口,姜骥说还有几个伤重的留在那边岛上没过来,婧儿让白水带着大夫去,她有太多话想问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要他还活着就行。 姜骥抱着她轻轻安抚,说今日很晚了,让她安心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婧儿也确实安心了,虽然如今他们的处境很艰难,但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不会让她们母女俩受到一点儿风雨,等他们回了大周,日后再不让他出军了,他们就在京里荣养着,为朝阳招一个好女婿来。 翌日清晨婧儿是被朝阳的欢呼声吵醒的,朝阳一睁开眼睛,惯常要哼几声,却不是娘来抱她,而是久别的爹爹,他们有几个月没见了,但她还记得,她高声欢呼,姜骥把她抱起来亲了亲,对着她嘘一声,让她小声点儿,别吵着娘睡觉了。 婧儿已经听到了,被打扰了睡意也没有任何不快,这是重逢的喜悦团聚的热闹,从姜骥失联后,她的心便没松泛过一刻,到昨夜见到了姜骥才放下了,如今一家三口团聚,再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姜骥见婧儿醒了,把她也拉进了怀里,抱着这母女俩,他便得到了天下。 温情过后,初露来喊吃早饭了,姜骥他们那边伤员多,原本婧儿他们带上来的物资也不多,如今要再养这多出来的十几人,实在是有些艰难了,即使如此,婧儿还是让人多煮了些白米,姜骥他们在这海上漂了这样久,许久未沾过米饭,鱼虾海味已然吃腻了,如今能喝一碗白粥,都是人间珍馐了。 姜骥看着这些伤员叹气,是他领兵不利,才致使全军覆没,留下的这些人他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的,有好东西他自己不吃都要紧着底下人吃,但婧儿母女俩也吃不得苦,尤其朝阳还是小孩子,苦了大人也不能苦了孩子,一边是家人情意,一边是下属忠义,他也很难抉择。 好在这些将士都是能吃苦的,中午说什么都不肯再吃米饭了,打些鱼虾吃便成,总不会死,米饭粉羹留着给夫人和姑娘吃。大夫也摇头叹气,这些人都受了外伤,鱼虾等物油腻且发散,实在不利于养伤,他上了药,他们不忌口,那可有什么用呢。 双方合计了一下他们的历程,得知水寇使用大型弹药和大周水军同归于尽,婧儿的心揪得难受,这么多人都死了,难怪这海上尸骸遍地,战争真是令人厌恶,还好姜骥无大碍。 婧儿也说了她的来由,秦镐不肯发兵救援,她向京里写了信,但她等不得了,自己先来探路,想着能早些找到他,如今找是找到了,情况却不太妙。 姜骥不忍责怪她,只能都归咎到秦镐身上,如今他们相聚了,他会守护好这母女俩,可是眼下的境况却有些不妙。 沈钰拿远目镜看了,倭人的船今日就会经过这座小岛旁,万一他们下来搜寻,他们这些人可完了,婧儿他们只有三条小船,姜骥他们做的小筏子不太扎实,想自己游走有些难。婧儿说京里会发援兵来,算着也没这样快,还得靠他们自己,而婧儿他们的物资所剩无几,这几日海上日光热烈,晚上也风平浪静,若是遇上暴风雨的天,他们更难捱。 姜骥先带着他们躲好,先避过倭人的军船,等他们的船走了,他们再看看怎么走吧。 所有人都聚在一座岛上动静太大了,姜骥分了些人去他们驻扎的小岛上躲着,他带着妻女躲在这座岛上,把栖身的窝棚都拆了,无人居住的荒岛上筑起了几个窝棚岂非引人注目,拆成干草铺在地上还能挡住他们的行李物资。 倭人军船缓缓驶来,他们躲在草堆里,可以听到军船发动机的轰鸣声,海风吹动船帆声,以及倭人的交谈声,声声入耳,心底不敢放松分毫,若这些倭人停船上岛,他们该怎么办。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海上风雨袭伶仃 相依为命情至深 姜骥觉着他从未这般胆小过,若只有他们十几个残部,拼了一条命,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两个算赚了,作为一个军人,他不怕死,但如今妻女在身边,他非常怕死,他死了谁来保护这母女俩。 上天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呐喊,倭人的船队缓缓过了,没有要上来歇脚的意思,应该是急着去追沈家的商船,沈钰又皱起眉来,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商行的那些兄弟可就危险了。 婧儿深明他的心意,对他报以十二万分歉意,为了成全她的一家团聚,可能那船上多少人都团聚不了了,她就是这样自私,她答应沈钰,无论他们能不能回到大周,她在给哥哥的信中都提过他们,哥哥会善待他们的家人。 沈钰无奈苦笑,他一开始就是不得已才来,郡主用沈家的未来威胁他,他没有办法,也做好了死在海上的准备,若他和郡主一起死了,只怕祥郡王会迁怒他的家人,要不是他带郡主出海,郡主怎会香消玉殒。这些贵人个个都不好伺候,只欺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 倭人走后,姜骥让婧儿在这边呆着,他要去那边岛上清理一下,日后就搬到这座岛来起居了,婧儿让他快去,朝阳见父亲又要走,伸手要他抱着去,姜骥亲亲她的额头,让她安心跟着母亲,他很快就回来。 几座岛都是挨着的,换了姜骥以前的身手,从这边蹦到那边便是了,如今他腿脚受伤不太利索,沈钰取了船送他过去,回来时带来了那些伤员,白水他们又忙着搭窝棚,好歹今夜得有个栖身之所。 海上接连晴了十来日,这一日终于暗了下来,白日里便风雨欲来了,天黑前涨潮涨的厉害,将小岛淹了不少,沈钰他们搭窝棚都是挑的较高的地势,也沾了水,一行人站到了小岛最高处的岩石上,沈钰他们找了些干草做蓑衣,今夜怕是没地儿住了,还是先做点雨具遮遮身吧。 婧儿发现沈钰很全能,明明也是海商世家的公子,文武双全便不说了,捕捞鱼虾还能说是家学渊源自幼接触,做饭烤鱼也是一把好手,竟然还会搭窝棚制蓑衣,婧儿很疑惑他是怎么长大的,难不成家里从小就把他丢到荒岛上来历练过么? 沈钰一个人做不来这么多,他教那些伤员也做,好歹各人要把各人的东西做好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要做足了准备。 初露学的很快,婧儿抱着女儿在边上坐着,她便把自己和两个主子的都做好了,她们还带了把伞来,届时这唯一一把伞肯定是护着婧儿母女俩的,其他人只能真切淋着了。 闪电划破了夜幕,海上波涛汹涌,这是婧儿头一回见到不平的海面,似是海里镇压着的一头巨兽在怒吼,准备破海而出,他们这些荒岛上的人便是这巨兽破开封印后第一顿果腹之食,朝阳向来是个傻大胆,这会儿也被吓得大哭,婧儿都想哭了,姜骥把女儿接过来抱着,另一手揽着婧儿,夫妻俩把女儿夹在怀抱间,朝阳感受到父母的爱意包裹,心里才渐渐安定,大概对于小孩儿的心思来说,父为天母为地,只要父母在身边,她的天地便不会塌。 老天爷酝酿许久,终于降了豆大的雨点下来,下雨也有一点好处,他们的淡水快没了,下点雨他们能找地方储点水,只是这岛太小了,他们连站脚的地儿都快没了,哪还能储水,只能寄希望于退潮后能攒点。 电闪雷鸣风急雨骤,他们这些人便是都披了蓑衣,也起不到多少作用,除了婧儿那把大伞是真切能挡雨的,其他人都是聊胜于无罢了,比干淋着肯定好些。 姜骥抱着妻女站在伞的边缘,他身上已经湿的差不多了,但要尽量保住婧儿母女俩不受风雨,朝阳头顶有伞,周围又是父母的怀抱,脚不沾地,倒是能不经风雨,婧儿这么大个人,也是站着,除了头上没湿,下半身也湿了不少,看到姜骥坚毅的面容挺拔的身姿,似一棵劲松为她们遮风挡雨,她知道她没嫁错人,这只是他们必经的磨难,风雨过后会有彩虹的。 姜骥腿上还有伤,婧儿让他把朝阳给她,她来抱,姜骥摇头,他只恨自己力气不够,不能把这母女俩都抱起来,怎还能给婧儿增添负担,她们母女俩本都该活在锦绣堆里,是他大意轻敌才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她为了他涉险,遭受这些苦难,他心里已满是愧疚,余生愿为她赴汤蹈火付出一切。 暴雨下了半夜,小岛也被淹的差不多了,一行人都强撑着睡意站了半日,到破晓时分退潮了,岛上留下了很多贝类鱼类,沈钰捡了几个大扇贝,将里头的肉挖了出来,而后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拧干,拧出来的水盛在扇贝里,防着日头出来把水蒸干了,他们今日就要用这水做饭吃了。 想到他们这多少天没洗的衣服,婧儿实在有些难下咽,不过渴到极致也顾不得了,他们有一个水坛子,这回也趁机灌满了,各人脖子上还挂了个水壶,能用来储水的东西他们都用上了,总共也没存到多少,原本沈钰的意思是在岛上挖个坑,等下大雨就能把水积到那坑里,谁知这回涨潮如此厉害,把坑都淹了,他们站的地儿是岩石块,沈钰可没本事在岩石上打洞存水。 暴雨过后彩虹倒是没见到,倒是这些伤员的伤口被雨水浸泡过后又流脓发炎了,之前他们在海水里泡着就感染严重,后来大夫给他们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这又被雨水冲洗一遍,伤口又恶化了,大夫的药物也所剩不多,对着这些人唉声叹气的,姜骥打定主意,休整一会儿便走吧,沈钰说昨日刚下过暴雨,这几日该是没雨下了,既天气好,海上风平浪静的,倭人又先过了,他们绕个路避过倭人返程的航线,应该能游回大周吧。 这话姜骥是问的沈钰,他虽来泉州几年,也看过海战宗卷,但他们的海战从来是在沿海防守,显有深入内海追击的,论海上航行,还是这些纯正的海商精通些,他不由庆幸他娶了个聪明的妻子,知道寻海商带她出海,确实比那秦镐靠谱多了。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破布连舟慢航行 老骥出海寻儿孙 寻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姜骥他们一行人扬帆起航了,在海上漂这么几条小船实则是很危险的,沈钰领着他们做了一条扎实的木筏子,帆是用海上漂来的帆布制成的,可能是原来那些被炸毁的船的残骸,沈钰他们在岸边守着,将漂来的木块布料等物都加以利用起来,做了一条停扎实的筏子,至于他们原来的几艘小船,他用布料结绳,把几条船连在一处,能很大程度避免风浪把船掀翻。 要靠这几条小船航海,婧儿很担忧,但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她自己不怕,就是怕女儿受不住,沈钰给朝阳做了个小盆放在船上,如果出了什么事,她还可以坐在盆上漂着,至于其他的,自求多福吧。 一行人在海上漂了几日,倒是都风平浪静的,按着罗盘指针的指示,他们绕了远路回大周,但是海上视野开阔,难保倭人会用远目镜看到他们,他们只能期盼京城援兵快些到来,把倭人打退了,把他们接回去。 婧儿抱着女儿坐在小船上,朝阳经了这些天已经完全成一个糙小子了,脸被晒得黝黑,她本就生的像姜骥,皮肤微黄,如今连日被太阳暴晒,成皮猴儿一般,但精神头却很不错,笑咧了嘴在船上扑腾,还想跳进海里游水,在她看来,他们不是在逃难,是父母带着她出门远游呢。 却说倭人追着沈家商船而去,沈家商船一路丢盔弃甲减轻重量,却还是比不得军舰的航行速度,跑了几日双方距离越拉越近,眼看着便要追上了,他们只得派人去和倭人交涉,沈家以前做海商,跑过倭国的地盘,他们此行也带了些稀罕货物出来,必要的时候破财消灾也是可的, 他们的船队中也有人懂倭语,说了他们此行目的,请倭人放行。 倭人不大信,说你们若是正经来做生意的,看到我们的军船跑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 他们说原本是来做生意的,见千机群岛消失殆尽,大周水军也不见了,这时又看到倭人的船队,小老百姓紧张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快些溜了。 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倭人追了这么久,如今到手了还能放走?便是他们将船上货物全上缴了也不成,原本沈家船行的人都打算束手就擒了,从另一艘军船上下来一个穿着倭人上将衣式的人,看到他们在分什么,便想过来瞧瞧有没有好东西,谁知这一瞧倒还瞧到了个熟人。 沈家商船里如今的领头羊,沈钰的义兄方亭用倭语对着这位将军道“林次郎将军,请问您的妻子近来还好么?我们商行里新得了一批药材,既可强身健体又可美容养颜,您的夫人可还需要一些?” 林次郎望着这人有些疑惑,在脑子里搜寻一阵,才想起来他的妻子生他的儿子时,遇上了难产,险些要一尸两命,当时恰好沈家船行的人来本国行商,卖了一批药材给他们,其中一株三百年的人参品相非常好,他的妻子也是靠含着这颗人参才吊住了命,平安生下了他的儿子,如今儿子已经七岁了,健康活泼,妻子也身体轻快气色红润,一点儿看不出来曾经遭受大难的模样,这也是他们一直致力于掠夺大周的原因,那个地方实在是地大物博蕴含着无限宝藏,他们本国的土壤是养不出那些人参灵芝的。 既然是有旧的人家,这些人的海商身份就证实了,毕竟曾经救过他的妻儿,他将人家赶尽杀绝好似不大好,但既然是有旧的人家,见了面怎么能不邀着一起喝杯茶呢,林次郎让他们跟着他去倭国做客,这不是带了货物么?去做趟生意再回转岂不是更好? 方亭道这些东西就送给他们了,不必再去贩卖,家中妻儿记挂,他们不宜在外耽搁,还是早些回程好。 林次郎是倭国将军,私情和国家大事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他半邀半强带着这些人到了军船上,至于他们的商船,跟着一起走呗。 方亭满心无力,躲来躲去都没躲过,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水军快些过来营救吧,他们如今和倭人拉了些关系,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还很郡主下船了,否则在这船上看到女人孩子,这些倭人要起疑了。 海天一色,碧波万顷间大周水军扬旗而发,镇国公在军畿大营点兵五万,和天津水师统领范培格带领的五万大军汇合,扬旗出海去寻他的儿子儿媳和孙女,至于那泉州水师,他压根儿就没过那茬,等他回来了再和秦镐那厮算账。 倭人追上了沈家商船,带着这些俘虏返航,却很快听到了大周水军的号角,倭人拿出远目镜来看,见这批水师来势汹汹,很明显就是追着他们来的,方亭连声辩驳,他们只是行商的小老百姓,可不懂战事啊,这些水师定然是去寻姜骥的残部的,和他们可没什么干系。 话是这么说,但同为周人,若大周水军来袭,第一个就要杀了这些俘虏祭旗。 方亭等人被赶到了一个船舱关在一处,兄弟们商议过后,觉着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寻个机会跳船逃走吧,跳进海里尚有一线生机,留在这船上就只能做活靶子了。 大周水军和倭人船队越离越近,这个距离都可以开火了,但双方都有顾忌,倭人是兵力不足不敢轻易开战,大周水军则是担心姜骥和郡主被俘至倭人船上,他们哪能开火呢。 双方便这么耗了一会儿,方亭趁人送饭时打晕了一个瘦小的倭兵,放了个身量相仿的兄弟潜下水,上了大周的军船,说郡主不在船上,半道上弃船跑了,镇国公尽管放开手脚来打,船行那些兄弟个个精通水性,能找着机会跑的。 这话倒是有些大义凛然了,但这么耗着也不是法子,还不如趁双方开火时一片混乱,兄弟们才有机会逃跑。 镇国公问郡主逃哪边去了,小兄弟指了那岛的位置,镇国公便派了两万兵力去找她,心中对于这添乱的儿媳妇也是诸多不满,但临行前祥郡王指着他说“若我妹妹和外甥女有何不测,涉及此事之人,一个不留!” 要不然他能亲自出海来找?那不孝子一场仗打成这样,丢了他的老脸,死在海上算了,谁让郡主对他情深义重,他要来找郡主和孙女,顺便找一下那不孝子。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周军援兵压境至 姜骥求救多卑怯 大周水军蓄足了火力对倭军开火,倭人受创,慌乱之中边防边撤,一边要杀了方亭等人祭阵,方亭带着兄弟们夺刀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这战火纷飞中跳下了海里,或被流弹所伤,或被重物砸中,或死或残或伤,代价惨烈,在他们与死神会面的一瞬间,恐怕都骂惨了郡主,为了她的夫妻情深,要葬送这么多人的命么? 镇国公是沙场老将,以前泉州还是陈国属地时,他就没少带着本朝水师增援,将这些水寇倭人打的抱头鼠窜,如今他时隔多年再出海,宝刀未老气势如虹,和他一比,姜骥还是嫩了些。 这批倭人是探听到大周水师和千机群岛的水寇打得两败俱伤,被本国派出来捡漏的,既是捡漏,自然人不太多,收拾姜骥他们那群残部和沈家两条商船的兄弟倒是绰绰有余,但是和镇国公带领的正规水军碰上,就只有逃命的份儿了,镇国公可不会放过他们,稍熄了战火将方亭他们捞上来,便再架起了炮台,他们的军船比倭人的更大更快,炮火射程也更远,兵力上又足以碾压,有什么理由不将他们赶尽杀绝? 将这批倭人清剿后,镇国公查抄了船上的战利品,而后带着倭人这几艘破军舰,以及沈家两条商船,在海上缓缓航行,号角声日日不停歇,吹的是他们大周的战歌,姜骥如果听到了,就快些滚过来,他们好早些返程。 海上无甚遮蔽阻隔物,海风送着号角声传送到各个角落,姜骥一行人在海上漂着,隐约听到了战歌声,是白水他们先听到的,问姜骥,他有些茫然,有么? 海上视野开阔,远目镜作用很大,沈钰把远目镜拿给姜骥,姜骥在海上看,看到了远处一条船队,距离太远看不清旗帜,但觉着比之前那批倭人船队规模大的多,看对方航行的路线与他们相对,像是从大周到倭国去的,姜骥心中燃起了希望,改变航道朝那船队的方向去,可船队却是往他们原先栖身的小岛方向去的,他们这几艘小船想赶上大船的步伐,实在是难了。 姜骥真怕他们和这船队错开了,沈钰问白水他们,确定听到的号角声是大周的战歌么?可别听错了,万一是倭人的船队,他们贸然往那边赶,倒是刚逃出生天又羊入虎口了。 白水他们又不敢确定了,乍一听好像是,听不真切呀,姜骥问沈钰是不是有法子能给那边的船队报信,沈钰说有,但必须确定那边的船队是自己人,否则他不会贸然发信号的。 姜骥他们的小船队朝着那大船队航行了一日,距离却不曾拉近多少,他们想着这几天路程怕是白走了,早知道救兵来的这样迅速,他们就在小岛上等人来救,总好过如今在海上漂着,要是再和救兵错开了,他们可是欲哭无泪了。 海上晴了几日,傍晚时分落日溶金,但周遭浮了些乌云,沈钰和姜骥队伍里的老兵都懂得看天气,知道又要下雨了,届时他们这几艘小船可有的饥荒打。 姜骥他们催沈钰别犹豫了,发个信号试试吧,若不然又碰到那样的暴风雨,这回他们脚不沾地,恐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沈钰也没法子了,只得问婧儿要了她梳妆的琉璃镜,婧儿爱美,一块镜子占不了多大地方,她便随身带着了,初时还日日讲究着,后来物资匮乏,这几日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都不敢再照了,沈钰要就给他了。 沈钰对着日光照啊照,姜骥他们觉着悬,这不是小孩儿玩意么?隔这么远,远目镜都不大好使,这小镜子能有什么用。 沈钰道是海上日头毒辣,海水便能折射日光,再加上镜子折射,这海上又没有遮蔽物,实则是很耀眼的光芒,他打小就学航海知识,知道在海上求救的一些法子。他想到了他的父亲,父亲航海经验比他丰富,他知道的这些都是父亲教的,能将父亲在海上困死,是多么惨绝的环境,相比之下他这回只是苦了些,却全须全尾的,也亏得天空作美,海上航行也是看天吃饭,那样的暴风雨再猛烈一些,再多来几回,他们这些人是活不下来的。 他不由看向郡主,这位和她的兄长祥郡王是众人传诵的天赐福星,这回莫不是拜她赐福,才一直有惊无险,他再偷眼看向姜骥,虽然郡主威胁他们带她出海的行为不太厚道,但于姜世子来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想到了家中妻儿,妻子也是商户出身,与他志趣相合,人生的也不错,家里家外都打理的很妥帖,婚后生了一儿一女,他原本对这个妻子也是很满意的,但如今看到郡主和姜骥的相处模式,他不由在心里反问,若他遇到这样的境况,妻子会抛弃一切来寻找他么?他略一思索,便知不会,妻子是商人本质,凡事追求利益最大化,若他出了事,只怕她第一下想到的就是该怎么震住商行这些东家,震住本家的叔伯兄弟,将家产都拢在手中,等儿女长大留给他们。 道理是这样,能守住家产留给他的儿女,而不是卷着他的血汗钱另嫁他人,妻子算是有情有义了,他若不曾见识过另一种情深,也能甘之如饴,大概只有皇宫贵族里养出来的女子,才有如此为爱不惜一切的勇气,有着追求生死相随的天真,在海上漂了这么多日,一行人都狼狈的很,郡主的高贵优雅荡然无存,姜世子伤了一条腿,也全无英勇霸气可言,但他们相视时的纯净温柔能溶化世间一切丑恶。 海上金光乍现,晃花了大周水军的眼,盯梢兵拿着远目镜四处逡巡,锁定了金光来源处,隐约看到周边有几个小黑点,不知是什么,他去请示上将,上将叫了方亭来看,方亭一看这光就明白了,是他们海上行船遇险的惯用求救手法,是沈钰他们在求救。 上将把消息报给了统帅,镇国公一声令下,船便朝着那金光闪闪处航行,但愿是他们要找的人。 姜骥他们也看到了船队改变航道往他们这边来,划船都更有劲儿了,他们要赶在下一场风雨来时和组织汇合,只要上了那船,他们就安全了。 。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两队会师喜相逢 重逢过后又别离 姜骥头一回如此卑微,出身将帅世家的他,从小就是京中最受人瞩目的天之骄子,罕有向人低头的时候,便是因着君臣之别要向皇室中人行礼,但他的心也从不曾卑微过,就这回,由不得他傲气了。 在他们会师的前夜,又迎来了一场风雨,雨具不足,除了朝阳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其余人都被淋得要死,几艘小船在海上被风雨打的飘摇零落,全靠着心中一股即将得救的信念才撑到了翌日。 当海上的第一缕曙光升起,两队人马顺利会师,镇国公站在船头,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小队残兵败将,心里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六万水军就剩这几个人,姜骥此行实在失职,那千机群岛一群乌合之众加起来也不定有六万人呢。 可是姜骥遭遇重创,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作为一个父亲,镇国公还是有私心,就算那六万人都死光了,只要姜骥还活着,他就觉得此行不亏。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不能说,姜骥带着妻儿上了大船跪谢父亲,镇国公肃着张脸训斥他带兵不利,感谢郡主情深义重千里救夫,好言安抚受伤残兵们安心养伤,至于那藏在儿子身后偷眼看他的小娃娃,镇国公脸色柔和了些,毕竟是初次见面的孙女,这孩子倒是命硬,小小年纪就跟着父母在海上漂泊,看那皮相眉眼,和姜骥如出一辙,但那双明眸大眼里的狡黠活泼,又像极了姜骏小时候,真要论起来,倒是和十来年前的姜定南差不多,都说隔辈亲,镇国公会喜欢长孙,自然也会喜欢这个孩子。 镇国公朝孙女招招手让她过来,朝阳不怕生,便大胆走了出来,昂着小脑袋睁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看他,唇线弯起两颊鼓起,这阵子在海上晒糙了,两颊是健康的黑里带红,穿着也是一身脏兮兮的衣裳,看着像街上捡来的野孩子,但镇国公竟然觉得挺顺眼,倒不像那个高贵骄矜的儿媳养出来的孩子。 镇国公不太会和孩子相处,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对郡主道“你也太妄为了,你要和丈夫鶼蝶情深生死相随,做什么把孩子也带去?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敢。” 婧儿被他说的委屈极了,如果有可以托付的人家,她怎么会带着孩子出海,她的敌人都身份不低,真心护她的身份不够护不住,身份够的她又担心对方心思不纯,真正能信任的也就是她哥哥,便是镇国公府,她都不太放心把孩子放在那儿,她第一个孩子怎么没的,不就是太相信姜家了么? 如今一家团聚皆大欢喜了,镇国公也就不说这些了,只是让他们日后行事务必要谨慎,又让太医给他们都看看,姜骥伤了腿,郡主看着也脸色不佳,倒是小孩子精神,看到这么多兵甲将士,摸摸这里抠抠那里,站岗将士目不斜视,但也要分出一份心神来注意她,怕她磕碰着了。 婧儿上船之后洗了个澡,换上舒适美观的绫罗衣裙,吃了顿珍馐美食,便安心地病倒了。她原本就身子不太好,这回出海又遭受风吹日晒雨淋,这么多日就没睡个好觉,全靠着家人的爱和信念才支撑住她,如今家人都安全了,她无需再顾忌,终于可以安心病倒了。 她病得昏昏沉沉的,耳边隐约听到朝阳在喊她,姜骥在她耳畔细语,却睁不开眼睛,待她真切醒来,已经是在回大周的航道上了,她打开窗来看,发现原本壮阔的船队精简了不少,初露说镇国公带着姜骥伐倭国去了,分了些兵力送她们回去,让她们安心在泉州等着,等他们班师回朝,便接她们母女一起回京。 婧儿难忍泪意,还打,战争太可怕了,她好不容易才救了姜骥回来,原以为是一家团聚回家厮守,她才安心病倒了,结果姜骥又上了战场,他的伤还没好啊,为什么要这样激进讨伐呢?回家休养一阵不好么? 初露把姜骥留给婧儿的信拿给她看,婧儿打开来,见得此间内容,眼泪滚滚而落。 “婧儿,再与你和女儿分别,我心甚悲,身为一个将军,我有我的使命,此行带兵失利,我需得再创战绩将功补过,才不致让陛下诟病,父亲出京支援,我亦不能让他失望,他是大周战神,怎能有一个领兵不济的儿子,而你是大周最高贵优雅的郡主,我亦不想让人暗讽你嫁了个不成器的丈夫。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远行,待我凯旋归来,便带着你和朝阳回京荣养,你喜欢江南,我们去江南定居也成,只这一战恐旷久,短时难以见分晓,你带着女儿候我归来,愿安好,常念。” 军人两个字,婧儿以前总不知其意义,她一直以为她嫁的是镇国公府世子爷,是京中的顶级勋贵之家,但这两回,她才明白,勋贵贵在为国流血牺牲,镇国公府之所以最贵,是因为他们流的血最多,做出的牺牲最大,她到如今才明白,她嫁的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大周的将军,姜骥心怀家国,手中拿着剑便无法拥抱她,抱着她便拿不起剑,他很难,她也很难。 婧儿带着朝阳回了泉州,还住在都指挥使的府邸里,白水还是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糯米已经回了京城,在替她打理郡主府,她有些愧疚让他们分离,她自己承受着相思之苦,倍加能体会此种艰辛。 沈钰带着他商行的兄弟功成身退,婧儿没有食言,在海上死伤的兄弟婧儿都给了高额的抚恤金,并给出了承诺,日后有什么事情求上门,她能帮的一定不推辞,她也去了信给哥哥,让哥哥多照拂沈家商行一些,沈钰是行商的天才,在京中又有贵人相助,很快在金陵生根发芽,从盐运生意到药材皮毛酒楼衣铺,沈家一一染指,原本只是个商行,演变成了个大商号,取名东升记,是江南最大的商号,江南首富名副其实,京城也有他的几家小店,只是这几年京中水深,他不敢渗透进去,怕折了自己,还是等祥郡王上了位他再去京里发展吧。 金童在给婧儿的信中将她骂的狗血淋头,姜骥死就死了,她带着女儿再嫁就是,竟然带着女儿出海找他,她有没有想过万一出了事情,她和孩子都得死,姜骥若是活的好好的,日后不得再娶再生?真是个蠢丫头,明明成亲前她聪明的很。 婧儿笑得无奈,曾经她也对哥哥冒着大不韪要纳萱雅的行为嗤之以鼻,到她后来也遇上了那个人,才明白有些感情真的值得她牺牲,感情越深,牺牲越大,对姜骥,大概是能殒命的那种吧。 。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班师回朝举国庆 婧儿携女候君还 三秋桂子零落,西风飘摇携霜,江南的落花时节蕴着人文如画情怀如诗,婧儿带着朝阳去了姑苏,走遍了江南各地,她最爱的还是姑苏。 “娘,这地方好看,咱们明日还来么?” 朝阳站在桥上看浣纱女端着木盆在岸边的河石上浆洗,不比金陵扬州繁华绮丽,姑苏的小镇和宁静谧,朝阳是个跳脱的孩子,到了这处地方也能收收心静下来。 婧儿轻揉她的脸颊,柔声道“今儿多看看,明日咱们便走了,去迎你爹回来。” 朝阳挨着母亲的裙摆蹭了蹭,爹要回来了呀,她都不记得爹的模样了,但知道爹很疼她,娘说她以前最爱骑在爹肩头,让爹带着她招摇过市,她爹在军中是人人畏惧的冷面将军,在家里却是个女儿奴……如今她长高了不少,不知道爹还背不背得起她呢? 婧儿望着小桥流水思绪飘远,姜骥一走两年,大周和倭国的战事持久,泰安帝年纪大了,贪图安稳不欲再开疆拓土,对于姜骥讨伐水寇失利本便有些不满了,他们还要将功补过再去讨伐倭国,他更不赞成,万一战败,他们可亏大了。 朝中分为以曾祁昌为首的主和派和以祥郡王为首的主战派,主和派认为太平盛世当发展民生健全商农,而不是发动战争穷兵黩武,如此会给本朝赋税带来沉重压力,百姓日子难过。主战派则认为如今看似太平,实则四处都留有隐患,陈国余孽还在逃窜,水寇已经剿了,但还有倭人每年夏日来犯,北边游牧民族也常常光顾边城,昆仑和高句丽看着老实,实则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周只是占据了中原地势而已,怎么也说不上高枕无忧,若这些小老鼠一齐拥上来咬一口,足够把他们打倒了,不趁着如今兵强马壮国库充盈时讨伐异族平定动乱,等国力衰竭时左支右绌再拆东墙补西墙么? 双方都有自己的道理,泰安帝实则是主和的,几乎要发军令召镇国公父子俩回来,要不是祥郡王力阻,这仗只怕又打的不伦不类的。 祥郡王道打仗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军士气正旺时,陛下这一道撤军令可谓是兜头凉水,届时我军由攻方变成逃亡方,士气大减,他们在海上作战,远离我国后援军,说不得又要重演千机群岛的事情,若这一批人也全军覆没了,本朝军力锐减,国防危矣。 镇国公父子已经打到了倭人家门口,此战可进不可退,他们能做的就是源源不断往海上前线运物资,支持他们打完此战。赢了论功行赏,输了惩罚主将抚恤兵士,镇国公既有这个把握,他们怎么能拖后腿。 祥郡王还举了岳飞抗金的史例,明明有一战之力,却被君主以十二道金牌召回,最终将军身死,国土也被异族铁蹄踏破,镇国公忠肝义胆行军勇毅不亚于岳飞吧,陛下自然不是那昏聩的赵构,但就怕有人想做那进谗言的秦桧啊! 清正了一辈子的曾祁昌被祥郡王指桑骂槐,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此也闭上了嘴巴,他本也不是主和,只是皇帝让他主和,他才主的,如今凭什么让他背骂名。 曾祁昌不吭声了,泰安帝孤掌难鸣,也就默许了这场战事,还好有祥郡王盯紧了兵部物资,东西都是从天津送出海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没人敢使绊子,他也给妹妹去过信,让她带着女儿回京,住到他府里来,婧儿没应,说要在泉州等姜骥回来,金童也不得空去看他,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防着秦家。 伐倭之战打了一年多,那是个岛国,姜骥他们占了一座小岛后便驻扎下来稳扎稳打了,他们也没有把倭人灭国的意思,只是要求他们割地赔款,狮子开口太大,对方不肯应,便继续打,如此耗了一年,倭国承受不住了,和大周再三商量之后,答应割让北部的三座岛给大周,奉献黄金白银万两,以后每年向大周进贡定额财宝,大周考虑到倭国国力,勉强应下了,双方签订了和平契约,如果倭国日后敢反悔不纳贡,他们还要打的。 镇国公父子俩带着几船战利品凯旋而归,同行的还有倭人进献的艺伎和他们的小公主,说是想在大周找个婆家,姜骥寻思着敢收这倭国公主的也就那父子俩了,若跟了金童还算值得,跟了老皇帝可亏惨了,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镇国公父子俩打了胜仗回来,民间百姓奔走相告欢呼不止,没有人再提起镇国公世子那回伐水寇失利,因为最后算来算去,他们还是占了便宜,对于这些老百姓而言,在海上开战又没有打到他们,他们还是安居乐业,如今便很能享受这份喜悦,只是这两年确实赋税重了些,听说镇国公带了几船银子回来,接下来这几年总得补贴他们老百姓一些吧。 婧儿秋日里带着女儿去江南玩了一遭,等姜骥回来,他们很快便要离开此地回京生活了,日后怕是很久不能再来,她眷恋江南的烟水,最后再去回味一遍,而且她私心里想着等她游玩回去,姜骥便也回来了,若坐在泉州干等着,几个月也等得她难受。 估摸着姜骥的归期,婧儿也启程带着女儿回泉州,她身边有很多护卫,白水带了一队精锐部队护送她,哥哥也送了侍卫来,她尤其防着秦家,等镇国公班师回朝,腾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秦镐吧,当初要不是他不肯发兵支援姜骥,怎么能让婧儿带着孩子出海去寻人,镇国公就两个儿子,要是姜骥因此丧了命,他非得活剥了秦镐不可,便是姜骥保住了命,但他在那场战役中留下了病根,镇国公可全把账算在秦镐头上了。 这两年镇国公领兵伐倭,祥郡王负责后勤军备粮草等物,也都没经泉州过,他也记恨着呢,要不是秦镐不肯出兵,婧儿怎么会走投无路亲自出海,如果婧儿母女俩在海上出了什么事,他也要生吞了这厮。 秦镐原本胆战心惊,担心这几个大人物要朝他发火,他担忧了一阵子,发现大家都在忙海战的事情,没人顾得上他,窃喜了几日,很快就喜不出来了,他发现自己被朝廷架空了,海战的一应事情都从泉州水师出,天津水师不足也不让泉州水师出动,兵部甚至从泉州军营里调了人编到天津水军营里,他这个泉州水师统领名存实亡。 意识到这一点,秦镐再也神气不起来了,亲自上门求郡主谅解,婧儿见了他们夫妻俩,只说军务大事她插不上嘴,便闭门谢客了,但也防着秦家,怕他们狗急跳墙,自己找死还要拉她当垫背的。 。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姜骥归家叙温情 京中形势已明朗 水师大胜而归,是不走泉州过的,从天津登岸,便往京里去了,姜骥是因着妻女在泉州,才在半道上分道扬镳,因此他回来时阵仗也不太大,但婧儿早几日已让人去码头候着了,看到他来让吱个声儿,她去迎迎。 姜骥心念家人归心似箭,都没跟着父亲回京领赏,在海上便改了航向,在泉州登岸,他只带了一队亲兵,只驾着一艘军船,看着倒像哪个小将领例行出军巡查,但船上插了姜字旗,候着的人便都明了来人身份。 都指挥使府的下人见了,赶忙回府禀告郡主,婧儿听闻姜骥到了,倒不急着去迎,按住躁动欢脱的朝阳,她回房换了身衣裳,对着菱花镜精细梳妆,还没待她梳洗好,便有一双铁臂从身后拥住了她,在菱花镜里看来人,模糊了他风霜雕刻倍显沧桑的一张脸。 姜骥从码头下船,没多和泉州官员将领寒暄,道是心念家中妻女,改日再叙,便打马回了自家府邸,在主院门口看到了已长到他胯边的女儿,他抱起来亲了亲,抱进房里来,看到对镜梳妆的妻子,便将女儿放了下来,去拥住了她,下巴搁在她还未起髻的头顶,在菱花镜里对望,目光里饱含无尽的温柔缠绵。 婧儿娇嗔“你总是这样,我还未梳好妆,你便进来了。” 姜骥笑道“那我出去,待你梳好妆再进来?” 他说罢便要松手,婧儿轻轻捉住了,“别走。” 姜骥复又将她紧拥,策勋十转怎及如花美眷,他不进京领赏先来泉州见妻女,父亲说他儿女情长,他就是儿女情长,只因这女是她,他才情长。 被忽视的朝阳挤进了母亲怀里,“娘!我也要抱抱~” 这几年朝阳跟着母亲幽居深宅,性子已文静许多,倒没有长成个假小子,如今也穿着红裙子梳着花苞头,是个挺讨喜的小姑娘,婧儿拥住她,问她叫过爹了没有?朝阳埋头进母亲怀里娇哼,她知道这是爹,好久没见,没好意思叫呢。 姜骥望着女儿满目疼爱,又有些愧疚,朝阳以前很黏他,如今两年未见,朝阳已不记得他了,女孩儿大了就亲娘远爹,他真不希望朝阳也和他生疏了。 婧儿哄着她叫爹,说叫了就给她买糖人吃,朝阳说再加一串冰糖葫芦,婧儿说不成,吃多了坏牙,姜骥满口应了,要什么爹给你买,朝阳便立刻改口,甜甜地喊了声爹,让姜骥喜坏了,朝阳性子活泛,不像晨曦敏感胆怯,和他总是不亲近,朝阳既有定南的活泼开朗,又有晨曦的娇缠可爱,她弥补了姜定南兄妹俩不在他身边长大的遗憾。 姜骥回泉州要呆一阵子,他便是出军两年,也还是泉州的都指挥使,如今泉州外患已除,无需大量兵力驻扎,皇帝会调整水军规模,他也算是功成身退了,等朝廷的调令下来,他将泉州的军务交接完了,便带着妻儿回京荣养。 父亲又说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未至不惑,就已经想颐养天年了,父亲年近古稀,尚能出海远征,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姜骥确实是英雄气短了,他本也不是好战好杀戮之人,安生的日子不好过么,谁会想天天打仗,他已经为家族发展做出了足够大的贡献,他和父亲的军功足以庇荫儿孙,再打下去,那龙座上的人都该坐不安稳了。 姜骥这阵子在海上,不太了解京中动向,他问婧儿,婧儿说他们此行回京,哥哥该立为储君了。 这回伐倭镇国公父子和范培格是统帅,亦是大功臣,但若不是祥郡王在京里全力支持,他们打不了这样顺畅,不想让他们回来的人多着呢,祥郡王能把持住各处,让前线的人无后顾之忧,又何尝不是一桩功绩,京中的战争不比前线的战争轻省。 镇国公回京后述职庆功,皇帝带着祥郡王和曾祁昌镇国公等人商量了军队结构,觉得水寇已除,水军这块可以削减些,北疆骑兵要加强,泰安帝便授意祥郡王整顿军务,他从文政多年,能力不俗,若能将最难搞的军务也理清楚了,皇帝便能放心将江山交给他了。 这两年泰安帝身子愈发不行了,宫里还养了几个孩子,都还在上书房读书,皇帝隔断日子会去考核一番,每每看了都糟心,等他们长成,他尸骨都凉了。 和金童犟了几年,看他行事愈发老练,文治武功都得心应手,泰安帝心里一半是欣慰一半是焦灼,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金童成器总比烂泥扶不上墙要好,他虽没儿子,为这宇文氏的江山培养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算对得起祖宗了,可金童和皇后母女关系日益紧张,又由不得他忧心身后事,皇后如何他不管,玉女却是他的骨血,她再不成器他也要尽力为她安排好后路啊。 皇帝原先提过要把烨哥儿过继给玉女,金童不肯,为这事一度和宫里僵持,后来宁贵妃和二公主说和了,他们便暂时掩下了这茬。前年过年时金童带着妻儿进宫,皇后引着烨哥儿坐到大公主身边去,让他喊大公主作母亲,烨哥儿不肯叫,大公主脸色便不好,让皇后把他带走。 小孩子心性都敏感,尤其烨哥儿向来和皇后不亲,皇后向来偏疼长子嫡孙燿哥儿,烨哥儿感受得到,便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皇后忽然对他亲热起来,还让他管许久未见的姑母叫母亲,姑母又神色阴郁,他有些紧张,便张嘴大哭起来,引得王妃过来,知道事情始末后,当时笑意不敛说小孩子来不得玩笑,事后却很长一段时间时候没带孩子进宫来,皇后问起,她也只说孩子们大了要上学,不能再似幼时一般贪图玩乐了,皇后便道皇子所正好养了几个,也在上书房读书,不如把燿哥儿兄弟俩也送来,还省得王府再费心寻教书先生了。 饶是王妃修养过人,也被气得险些要破功了,皇子所养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那些人本就是和她的丈夫对立,她怎么敢把儿子放到那狼堆里去,皇后也敢提这话,要真把燿哥儿兄弟俩当亲孙子,能做这些事情? 也就是因着这桩桩事情,金童一家和皇后母女的关系变得很敏感,倒是和宁贵妃二公主更亲近了,皇后常在皇帝跟前抱怨,说金童是白眼狼,她才是养育他长大的人,他倒是去亲近宁贵妃,宁贵妃供他吃还是供他穿了?泰安帝对着这一家子烂事也头疼,明君还难断家务事呢。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战事毕军权重置 金童裁补有门道 金童知道这是他面临的最后一关考核,实则他考不考都不影响最后结果了,事到如今,泰安帝还有别的选择不成?但他不欲落人话柄,本就不是皇帝亲子,血统上惹人诟病,就一定要在其他方面做到尽善尽美,他的能力优越足以弥补血统的不足。 从来帝王削军权便是极敏感的事情,如今是削水军补陆军,擅陆战的将帅自然乐见其成,到处钻营拉关系想分一杯羹,原本擅长水战的将帅便犯难了,将帅手中无兵权,还叫什么将帅?谁听你的? 范家和秦家第一个不答应,范培格倒是识时务,这回拿了军功回来,也算功成身退了,只是他家里有些子弟还不甘,范家又不是姜家这般可承爵的勋贵之家,范培格的功绩只能好着他自个儿,如今他健在倒是可以罩着儿孙,日后他走了,谁还看得上他们家?家里没有兵权,又没有爵位庇荫,他们以什么立足? 连皇帝都理不清家务事,更别提范培格这个行军打仗的粗人,范家有些跳梁小丑蹦哒的很欢,金童暂没放在眼里,等他收拾了秦家,这些人就知道厉害了。 秦家不是指泰宁候府秦家,而是泉州水师统领秦镐那家,秦镐原本也算个行军打仗的人才,当年和范培格做上下级时,两人配合默契,范培格更感慨他出身贵族旁枝另立门户,竟不逊色于主枝,真是魄力不俗,范培格也是小户出身,是跟着镇国公走南闯北才立下了功勋,一步步爬到了如今,他看到秦镐便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想着似镇国公拉拔他一样,也拉拔拉拔秦镐,所以在他调任天津水师统领后,力荐秦镐接任泉州水师统领的位子,秦镐自己也争气,还真让他坐稳了。 大概贫寒之人乍然富贵了会有些膨胀,秦镐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这个位置,姜骥一来就推翻了这一切,让他意难平,姜骥不就是比他会投胎?有什么拿地出手的功绩能压在他头上?更何况姜骥官位在他之下,泉州各家却都默认了姜骥的话比他的话好使,叫他如何不窝火。 后来就一步错步步错了,姜骥要出军攻打千机群岛,他不支持,只肯给三万兵力,逼得姜骥去天津借兵,姜骥在海上失联,郡主求他出兵搜寻营救,他也不肯,逼得郡主带着孩子搭沈家的商船出海,一家三口在海上漂泊受难,若不是镇国公去的及时,只怕是不妙了。 镇国公和祥郡王这两年忙着海战,如今要整顿军务了,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更何况镇国公府和泰宁候府交情不俗,泰宁候府原就眼红这旁枝生的比主枝还壮,如今有机会剪断,他们还不大力支持? 秦镐努力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被上头几个大人物轻飘飘几句话就否决了,他实在不甘心,可他不甘心又能如何,他若是镇国公这样的三军统帅,还能拥兵自重揭竿而起,可他只是泉州这块地方的军务统领而已,这几年泉州水师名存实亡,谁还搭理他这个统领,同为水师统领,人家提起秦镐和范培格就不是一样语气。 泉州水师被大幅削减,秦镐统领的位子也被捋了,金童以他驻泉州多年毫无建树之名将他打发去北疆做了个游击将军,怎么都是右迁了,巧的是还正好在姜骏手下做事。 姜骏在燕城呆了几年,他敢闯敢拼能吃苦,又有姜家的资源在,上官也愿意提拔,只是这两年镇国公父子名声在外,旁人便想不到他,实则在众人没注意的时候,他也窜的很快,他今年还不到三十,已经是从三品的地方军官了,军功簿上大大小小的红杠子也不少,不逊色于他的大哥,只是他没参与过大型的战事,便让人觉着他没什么拿得出手值得说道的功绩。 姜骏和金童私交甚笃,如今要裁水军补陆军,姜骏早和他过招呼,给他挑一批好苗子,他要训成精锐骑兵,日后他也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像他大哥有一支亲兵叫宏远军,他的亲兵就叫天骏骑。 林长玉曾经取笑过他“你大哥的亲兵叫宏远军是因为他的字是宏远,你怎么不用自己的字命名?” 姜骏老大没趣,谁让他有个偏心的爹,给大哥取字宏远,给他的字却是慎行!难道叫慎行军?这哪像正经军队的名字。 金童在大刀阔斧地整顿军务,姜家本便是陆军出身,如今身任水师将领的姜骥又不恋职,全力支持他调剂军队,说句不好听的,军中差不多就是姜家的一言堂了,有了姜家的支持,他调整起军权来得心应手。 镇国公父子俩都晓得功高震主的道理,此次父子俩领了赏,镇国公便上折子致仕了,他这把年纪,又兢兢业业为大周打胜过多少战役,泰安帝挽留了几回,给予了太师之荣让他在京中颐养天年,他的军功自然都会庇荫到儿孙身上,但说句实在的,他们家冒似也没谁需要他庇荫。 姜骥交了泉州水师都指挥使的位子,调任回京做军畿大营的半帅,这个职位原本是他爹的,他爹曾经是军畿大营的统帅,军畿大营是京城驻军的大营,拱卫京师安防,营中兵力依兵符指挥,兵符一分为二,统帅手中一半,皇帝手中一半,只有一半兵符便只能调动一半兵力,再多一人都要见到另一半兵符。也就是金童这一回整改,将兵符分为三块,准确来说是将统帅手中那一半再一分为二,也就有了半帅这一说法,姜骥是一个半帅,另一半是礼郡王,而皇帝手里还是有一半兵符,便等于将营中兵力分为四份,皇帝一人占两份,其余两个半帅各占一份,极大的加强了君主集权。 姜骥不是恋战之人,从善如流接下了这个差事,礼郡王身子不大利索,但也接下了,因为金童制定的军规里,另一半兵符须得由宗正保管,礼郡王是如今的宗正,便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文人,他也得掌这兵符,不懂军务没关系,按时去军中点卯就行,说白了就是替皇帝看着这个军营,防着那统帅一家独大。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姜骥携妻女归家 国公府老少见礼 姜骥的职务定下来后,与泉州水师将领交接完毕,便带着妻女登上了北上的行船,他们在泉州呆了六年,都指挥使的府邸里一草一木都是婧儿精心布置的,她如今能理解那容氏初见她时的别扭了,这座官邸会由下一任都指挥使的家眷住进来,她若再来就是做客了,届时看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宅院被改得面目全非,心里也会不自在呢。 姜骥安慰了她一通,尽量把婧儿喜欢的东西都带走,装了三大船还不够,婧儿也让他适可而止,“我最喜欢的在这儿,其余的可有可无。” 婧儿一手牵着朝阳,一手攀着姜骥,这就是她最喜欢的,只要他们在,便似那年在海上乘着条小船漂泊,她也乐意。 姜骥拖家带口在路上走了近一月才抵京,朝阳贪看沿途风景,一路上看到热闹的城镇便要下去看看,姜骥对小女儿怀着些歉疚,又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只要朝阳提了,他没有不应的。 他对着朝阳完全没有脾气,朝阳又是三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的性子,以前姜骥不在,婧儿对她是恩威并施,如今姜骥回来了,便是慈父严母了,惹得朝阳对着母亲皱鼻子,说娘凶,她喜欢爹。 婧儿被她气得咬牙,想到回京之后哥哥又得把这丫头捧到天上去,她怕是管不了了。 他们一家抵京那天,镇国公府和宫里都来了人接,宫里的人自然不是皇后派来的,金童已经带着家眷住进了东宫,礼部也在筹备立储大典了,是金童派人来接的他们。 若是在祥郡王府,婧儿便先带着女儿去了,和哥哥一别几年,她也思念的很,可哥哥一家住在宫里,想到皇后母女的嘴脸,她的喜悦之情便大打折扣,还是先回姜家休整一二再去宫里吧。本来嘛,她已是姜家妇,随着丈夫远行归来,自然是先回夫家,再回娘家的。 宫里的人没接到郡主,回宫后和郡王说了,金童原本在宫里等她,听说她要先去姜家,略一思索便知何因,倒是又惹得皇后诟病,“白瞎了咱们一家人等她,她倒不愿赏脸。” 只是金童一家在等罢了,二公主听说姐姐姐夫今日归京,也来宫里请个安,想着能和姐姐叙叙旧,至于皇后和大公主,她们倒不是要抬举婧儿,只是想看看对方状态,这一下让她们抓到了把柄,哪能不发作。 金童道“出嫁随夫,婧儿自然是跟着姜骥走的。” 皇后不阴不阳道“是啊,谁不知道他们夫妻恩爱生死相随,一刻也离不得。” 她是不屑这些情情爱爱的,心道女儿为了那镜花水月的爱情搞成这样,婧儿出海寻夫却一家团聚归来,她怎么就这么命好! 既婧儿不来,他们也就先散了,婧儿说待她回姜家休整几日,将事情都理清楚了,再来宫里走动,届时会递帖子来,他们不必盼着。 话虽如此,可他们哪能不盼着呢,金童牵挂婧儿多时,既婧儿不来见他,他便出宫去寻。 婧儿先回姜家见公婆,远行归来,夫妻俩都行了大礼,镇国公夫妇这几年都老了不少,毕竟姜定南都到了要成家的时候了,儿子都不在身边,他们夫妻俩还得操持里里外外的事情,费心费力,如何能不老。 姜骥对着父母磕了三个响头,感谢他们为他养育一双子女,说他日后不走了,父母尽管颐养天年,家里的事情有他们夫妻来打理。 镇国公已经致仕,只等着姜骥回来,便上折子让爵,他和王夫人退居上院,因此婧儿这回也不住郡主府了,她会和姜骥搬到国公府主院去住,日后她就是国公府的主母,姜定南兄妹俩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婧儿回京也有的操持了。 王夫人泪眼婆娑,亲扶儿子起身,抚摸儿子磕红了的额头,说回来就好,整个人一副伶仃老态,让姜骥眼红鼻酸。她毕竟是老了,婧儿印象中王夫人一直是雷厉风行,气度比皇后都不差什么,这几年两个儿子都在外拼搏,甚至因着些事情兄弟俩有了虢隙,王夫人就这两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置气不回家,最难受的就是她。如今长子回来了,她的心也终于松泛了些,他们夫妻俩都老了,定南兄妹俩又还小,家里还是要有个顶梁柱才成,姜骥回来,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朝阳跪在爹娘身边,向祖父祖母请安,镇国公以前在船上见过她一面,那时候朝阳还是个傻大胆的糙孩子,和祖父玩的挺开怀,两年未见,她已不记得了,镇国公自然还记得,看到穿着华丽衣裙的小姑娘,又不知该如何相处了,还是王夫人揽她过来问了几句,给了一挂好重的璎珞圈作见面礼,朝阳收下了,乖巧道谢,王夫人点头称赞,说郡主把她教的很好。 婧儿轻笑,如今觉着好是因为朝阳刚回来,对这府里人事都不熟悉,有些拘谨,拘谨了自然就懂礼,待她熟了,恐怕这整府的人都要头疼了。 姜骥夫妻俩坐下后,姜定南兄妹俩也来见礼,姜定南已经十六了,长成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眉眼飞扬朝气蓬勃,明明面貌生的像姜骥,但婧儿越看他的神态越觉着像姜骏,声音是变声期将结束时的微微喑哑,还挺好听的,婧儿不由期待他变声完成后的声音。 姜定南大概是光长个子不长性子,见了父亲和继母还是别别扭扭的,请过安后又没话说了,姜骥也不是善言辞的人,婧儿说和了几句,问姜定南学业如何,听说今年也打算去考文举,准备的如何了?他是勋贵之家的子弟,考文举只图个好看,让人称一句文武双全罢了,实则没有多大用处,让他不必给自个儿太大压力。 姜定南一板一眼地答了,说他有分寸,其话题终结手段让婧儿汗颜。 好在姜晨曦很快也过来见礼,她也十二了,身子已经抽条,她从小就苗条,如今更是身姿窈窕亭亭玉立,若忽略她的长相,婧儿倒是会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可这继女偏偏越长越像她已逝的母亲,同样也长的像她那个蛇蝎心肠的小姨,婧儿实在喜欢不起来。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朝阳归家心思浮 外甥难缠舅伤神 姜晨曦读了几年书,如今也是个懂礼的姑娘,对着父亲和继母行了礼,关怀父亲的身体,感谢继母操持家事,照顾好父亲的起居,夸小妹妹圆润可爱,这水袖玲珑的模样,一度让婧儿想到闺中时的自己。 她曾经努力和姜晨曦亲近过一阵子,那时她以为自己不会有孩子了,又舍不得姜骥,决心要融入他们家,便放下身段拉拢姜晨曦,哄了她几日,哄得她险些要改口喊母亲了,自己便跟着姜骥去泉州了,这一些微薄成果过了六年,渣都不剩了,如今姜晨曦再见她,又是和她哥哥一般生疏地喊郡主。 婧儿有自己的女儿,也不图姜定南兄妹俩孝顺她,姜骥对这双儿女也愧疚颇多,他实在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因此他们不肯喊婧儿,他也不忍多做责怪,婧儿对他情深义重,他定然不会辜负,但婧儿不曾养育过定南兄妹俩,他也不会要求他们孝顺她,婧儿有小棉袄朝阳,朝阳是个会疼人的孩子,婧儿有女万事足,后来一直没怀上,她也不遗憾,朝阳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很知足。 一家人在主院说了会儿话,姜骥一家舟车劳顿,又带了许多东西回来,乱糟糟的,王夫人也没多留,让他们先回去理理,先回寄云堂去住着,东西是放到郡主府还是放在这府里的库房里,都随他们,镇国公夫妇俩如今还住在主院,只等着镇国公正式让爵后便搬到上院去,主院也有小库房,其实他们家里人口简单,婧儿是国公府的下任主母,东西放在府里库房还是放在自己的私库里并无什么区别的。 姜骥带着妻女回了寄云堂去歇息,朝阳被姜骥抱着边走边看,看到一个挺漂亮的院子,以为那是他们住的地方,结果爹娘走过去了,她便问“这个院子好看,谁住这儿?” 他们家就这么几个人,屋子倒是挺大,那她可以随意找地方住了?想住哪儿就住哪儿,真好。 朝阳指的是鸣玉堂,婧儿没说话,姜骥看了眼她,对女儿的疑问含糊带过去了,“这是你哥哥日后的院子,咱们府里还有很多漂亮的院子,朝阳喜欢哪间随意挑。” 朝阳心道那个哥哥如今不住这儿,却早早占了个大院子,不成,她也得赶紧去占一个,日后再有弟弟妹妹出生,她也要护着她的院子,这是我老早就占了的,你再去找别的。 走过鸣玉堂,他们又经过了一间挺漂亮的院子,朝阳以为这是他们要住的地方了,结果爹娘又走过去了,走进了一间小小的院子里,朝阳老大不乐意了,怎么地方比泉州的家还小啊。 姜骥哄她说他们只住一阵子,她若想自个儿住,他带着去挑一间院子,她爱自己捣鼓自己的屋子都成,朝阳便道他们隔壁那院子挺好看的,又和爹娘的院子挨着,她想住那儿,方便来爹娘屋里串门。姜骥有些为难,说那是你二叔二婶的院子,你再挑一个? 朝阳这又不乐意了,觉着回了这家里不好,在泉州的家里她就是宝贝,她想要什么爹娘都给,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住哪间屋子就住哪间屋子,回了这家里,这个也要她让着,那个也要她让着,明明她还是小孩子嘛,大人怎么不让着她? 朝阳有小情绪了,鼓着腮帮子坐在床上,两条小短腿沾不到地,松松软软地悬着,姜骥哄了她几句,说改日带她去街上逛逛,她还没逛过京城的街道吧,和江南泉州的街道都有不同风味。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说能出去玩儿,她又欢快起来,婧儿说把东西都整理好了才能出门,朝阳便奔过去收她的小箱子,把她的小箱子小盒子都打开来,里头装了好些小玩意儿,以及她的压岁钱小首饰,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摆在她目光可见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寄云堂屋子确实小了,朝阳是个会存私房钱的小姑娘了,住在爹娘主卧旁边的厢房里,摆了这些东西,就显得有些乱,婧儿让她先收起来,她不肯,母女俩僵持了一会儿,婧儿败下阵来,由着她去鼓捣了。 金童过来时便看到寄云堂这兵荒马乱的模样,他那优雅美丽的妹妹在这些琐碎事情中忙忙碌碌,指挥下人归置东西,训斥捣乱撒欢的女儿,埋怨丈夫连孩子都看不好,多了几分庸俗烟火气,当真也是个妇人模样了。他有几分感慨,婧儿在他记忆中一直是明艳鲜活的少女模样,这几年不见,他们都成熟了几分,毕竟孩子都会跑了。 金童站在门口看了会儿,下人早发现了他,他摇头示意别声张,直到抱着布娃娃撒欢的朝阳看到他,大喊了一声“娘!有个人站在这儿!” 婧儿不耐烦回头,“有人站在这儿你不会……” 后头就哑声儿了,眼眶酸胀珠泪盈睫,金童笑着跨过这些乱糟糟的箱笼,站在她身前拥住她,朝阳带着惊恐的小眼神儿轻吼了一声,小声对爹说“这个人耍流氓!” 她以为的小声,实则大家都听到了,婧儿原本的喜极而泣变成破涕为笑,这小丫头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金童也笑欢了,微松开婧儿,对朝阳招手,让她到他身边来,“你知道我是谁么?就说我耍流氓,不对,你知道什么是耍流氓?” 朝阳不过去,昂着小脑袋用明亮大眼睛看人,道“我知道呀,爹说男孩子抱女孩子就是耍流氓呢,亲更要不得,只有新郎和新娘子才能抱能亲呢!” 娘以前是爹的新娘子,所以只有爹能抱娘,其余人不行,郭家的阿勇哥哥和阿广哥哥也不能抱她。 金童暗暗皱眉,这姜骥都教孩子些什么?他一步跨到朝阳身边,蹲在地上和她平视,对她道“你要记住,只有至亲至爱之人才能抱能亲,你爹娘是至爱,你和你爹娘是至亲,所以他们能抱你亲你,而我嘛,也是你娘的至亲,所以我也能抱她,你明白么?” 他说的有些深奥,朝阳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得出了个结论“你也是我娘的儿子?” 大人不是只能生小孩儿么?怎么能生出这么大的人呢? 金童被她的神通逻辑唬的一愣一愣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真聪明。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好舅甥相见恨晚 初到京城一日游 金童在姜家坐了会儿,和妹妹叙叙亲情,顺带着逗逗外甥女,朝阳得知这是常给她送零嘴儿小玩意儿的舅舅,很快便亲热起来,狗腿地围着他捶腿捏手,嘴里俏皮话不断,金童喜欢极了,觉着这外甥女真机灵,像他。 婧儿屋里还乱成一团,金童也不好留下来吃饭,见朝阳在这里一直捣乱,便说要带她出去转转,朝阳倒是不认生,说这就去,她想去逛逛京城的街道,爹娘说等忙完了这些琐事才带她去,她等不得了,立刻就想去。 既她想去,金童哪能不应,他今日也是特意往衙门里请了一天假招待妹妹一家归来的,可不能浪费了,舅甥俩一拍即合,金童便抱着朝阳走了,婧儿尚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就走了,朝阳初到此处,不是还有些拘谨么?她尚未多叮嘱几句,让哥哥别带着她往人多的地方去,要牵紧了她,朝阳最爱热闹,哪处人多她就往哪处钻,她带着朝阳上街都要带许多下人盯着的。 姜骥让她放宽心,金童膝下都六个孩子了,还能没她有经验? 燿哥儿兄弟俩他都带的好好的,哪能看不住朝阳。 金童先带着朝阳去了京城最热闹的朱雀大街,问她要不要去酒楼吃饭,舅舅做东,尽管敞开肚皮吃,朝阳说不要,她要吃零嘴儿,这是她从小走南闯北得出的经验,去了哪处地方,一定要吃当地的特色小吃,酒楼有什么好吃的,哪处没有酒楼,而且在酒楼里吃饭,吃一碗就饱了,她要留着肚子吃遍这一条街。 人不大口气不小,金童说她“你才几岁,就说从小走南闯北了,不知道的以为你阅历多丰富。” 朝阳道“这里就是北,我从南方来,南方都走遍了,这不叫走南闯北么?” 金童一噎,想到朝阳话还说不利索时就跟着母亲出海了,走过的路还真不少,但她恐怕都没有那时的记忆了吧,只是听身边人说起,便引以为傲,看,她走过这么多地方呢,同龄的小孩子都还在家里玩泥巴呢,她真是见多识广呀! 得,金童就带着这从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小姑娘吃遍了这一条街,朝阳果真是爱热闹的,这条街每个摊点她都要驻足观看,每家店她都要进去观光,就爱买东西这一点真是十成十像了她娘,金童带着她走了一下午,舅甥俩都吃的肚皮圆溜了,侍从手里都拎满了,金童想领着她回家,她还说要逛夜市,金童无法,只得带着她去青龙大街逛,夜市上有许多活动,猜灯谜赌石套圈儿舞龙舞狮,朝阳边吃边看,一直到要宵禁了才恋恋不舍回家,金童说今日天晚了,要不你就跟着舅舅回家?朝阳略一思索,问咱们明儿还出来玩么?金童问若出来玩呢,她便道,若明儿还出来,我就跟你回家,若明儿不出来了,我就回自个儿家。 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金童说那你跟我回家,我明儿还领你出来,不仅领着你,还带你表哥他们出来,他家里有许多孩子伴儿,朝阳性子活泛,定然玩的来。 朝阳是爱交朋友的孩子,在泉州时家里只有她一个,叔叔伯伯家的孩子她也玩的来,如今回了京里,她早听说舅舅家中有一对表哥是孪生子,长的一模一样,哎呀,她日后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玩伴儿呢,真好呀。 如此,舅甥俩再一合计,就欢欢喜喜的回宫了,金童让人去姜家说一声,让婧儿不必盼着了,朝阳跟他住几天,他会照顾好的。 金童觉着朝阳和他真投缘,他有三个女儿,最喜欢的是萱雅生的次女,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从小也爱撒娇痴缠,但或许因着是庶女的原因,不够大方坦然,爱和姐妹们争高低,这点金童不大喜欢,他还是最喜欢王妃生的两个儿子,被他们教的很好,也不会和庶出弟妹们争风吃醋,王妃是高门嫡女,从小就会教养弟妹,燿哥儿兄弟俩也尽得她的真传,把嫡出子女的高姿态落到了实处,如今他见到了朝阳,觉着这就是大家嫡女的气度,不惧生人,到了何处都泰然自若,不似一般人家的孩子离不得爹娘。 金童带着朝阳回了青云殿,王妃还在等他,见到丈夫抱了个小姑娘回来,看这眉眼像极了姜骥,便知她的身份,对着她笑得温柔和善,金童说这是舅母,朝阳乖巧喊人,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到了哪处不熟悉的地方,先乖乖巧巧地讨人喜欢,熟了就撒丫子玩儿,若是熟了之后发现不喜欢,那就要甩脸子了。 王妃事先不知朝阳要来,也没给她收拾屋子,金童让她不必忙活,就住在他们边上的耳房里,去三姑娘那儿拿一套没上过身的衣裳来,让她明日换着穿。 朝阳跟着金童进了青云殿后四处打量,悄悄对舅舅说你们家真大,我们家就很小,都住不下她了,金童笑道“那你跟着舅舅住成不成?别回去了,日后就住这儿。” “那不成!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我要是不回去了,娘会生气的,拿鸡毛掸子撵我。” 金童倒想象不出来高贵优雅的婧儿拿着鸡毛掸子撵人是何等模样,他问朝阳“你娘撵过你?” 朝阳说没有,她看郭伯母撵过阿勇哥哥,阿勇哥哥窜的可快了,从这边窜到那边儿,后来被郭伯父拎住了,痛打了一顿,娘说如果她不听话,也要拿鸡毛掸子打她。 王妃在给她布置房间,听这舅甥俩说话,也被朝阳的童言稚语逗笑了,心道这孩子真爱说话,才四岁吧,比许多人家六七岁的孩子都能说,而且词儿还挺多,什么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她这话都是从哪儿听的,宫里是金窝银窝,镇国公府怎么也算不上狗窝吧。 下人给朝阳铺好了床,王妃领着朝阳去洗漱,她和这个舅母还不太熟,不肯在外人面前脱衣裳,王妃便出去了,让下人伺候她,她则在外间和丈夫坐一会儿,等朝阳出来把她哄睡了再走。 金童让王妃先去睡,朝阳看着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应该不难哄,王妃道方才是有吃的玩的,她不知思家,这会儿安静下来,万一想爹娘了,可有的闹腾了。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小朝阳做客舅家 姊妹相见分亲疏 朝阳可不是一般孩子,她的胆大程度让王妃侧目,她洗漱出来后,见舅舅舅母还在,问他们怎么还不去睡,尤其对舅母说“我娘说女人要早睡,晚睡会生皱纹噢!” 王妃一愣,随后笑道“我们是在等你呀,你娘有没有说过小孩子也要早睡,晚睡会长不高噢!” 今儿天晚了,下人便没给朝阳洗头,她洗完澡便往床上钻,边回王妃的话“说过呀,我这就要睡了,舅舅舅母也快去睡,做个好梦噢,明儿不要叫我,待我自然醒来,来找你们玩儿。” 在朝阳的世界里,还不知有件事情叫请晨安,以前在泉州的宅子里,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请什么安呐,如今回了家婧儿也没和她提过,她觉着府里也没有外人,王夫人是亲祖母,还能为难小孙女早起请安么?但王妃是习惯了庶出子女每日来请安的,因此朝阳这么说,让她有些错愕,觉着朝阳貌似大方爽朗过了头,初次去人家做客,这么不认生? 金童倒不觉有何不妥,捏捏朝阳的小鼻子,给她盖好被子,让她快睡,他们这便走了,朝阳便闭上了眼睛,让他们慢走。 夫妇俩回到寝房后,金童同王妃说起今日行程,说朝阳真是太讨喜了,乍一看性子像大公主小时候,但她有大公主的活泼好动,却没有大公主的娇纵任性,有婧儿的乖巧懂事,却没有婧儿的谨小慎微,世上怎么有如此可爱的小姑娘,他觉得家里几个丫头都比不上她,巴不得这是他亲生女儿才好。 王妃笑道“你不是常说,你和婧儿是一胎双生,婧儿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么?你尽管把她当亲生女儿,朝阳也和你亲,除了不叫父亲,有什么不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但金童就是觉着便宜了姜骥,姜骥是修了几世的福报,才能得到这么好的母女俩。 “明儿让孩子们都来见见,朝阳早听说咱们家有一对双生子,今日就缠着我问东问西,说她从未见过长的一样的人,问咱们分得出来么?明日也让她见见,看看哪个合她的意,给他们定个娃娃亲,日后朝阳也能管我叫爹。” 王妃眼皮一跳,很快调整了情绪道“我看朝阳的性子,和谁都玩得来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娃娃亲可不靠谱,还是等他们长大了,若有意向,咱们长辈也乐见其成。” 她可不想让朝阳做儿媳妇,乍一看是个挺讨喜的小姑娘,但这样的小姑娘做女儿或许还好,做儿媳可够呛,尤其朝阳是婧儿的独女,在家里就父母宠爱,所以才如此放肆,金童日后登基为帝,只怕她过的比正经公主都不差,要嫁了燿哥儿兄弟俩之一,日后夫妻俩吵架,两家有的饥荒打。 金童觉着也是这个理,但他心下已经有了想法,觉着依朝阳的性子,应该和烨哥儿玩的来,燿哥儿日后登基为帝,朝阳的性子可能不大适合做国母,嫁给烨哥儿就很好,日后夫妻俩纵马高歌把臂同游,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啊。 翌日早上朝阳果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没人叫她,她也不认床,昨日玩疯了,都没午睡,夜里睡的也晚,今早还不得补回来,待她醒过来,还得在床上赖一会儿,下人伺候她起床梳洗又是一桩精细活,她性子是糙了点儿,但婧儿一直致力于把她培养成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的大家闺秀,因此她也爱打扮,只是每日早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疯玩了一日,到晚上卸下行头,不是头花少了就是裙子被刮破了,也让婧儿头疼,但她家有钱,由得她败坏,坏了又有新的,婧儿还是乐此不疲给女儿打扮。 朝阳身边是跟了下人来的,知道王妃屋里大家都在等她,便催她快着些,穿好衣裳随意挽挽头发就行了,朝阳饭讲究起来,听说舅舅家有三个小姑娘了,她不能被比下去了。 待朝阳收拾完,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觉着很完美了,才慢悠悠去膳厅,其他人都吃完了,给她留了饭,她过去时厅里坐了许多人,她大大方方走过去,对着舅舅舅母扬了个大大的笑脸,说早上好,便手脚并用爬上了太师椅,在桌边坐好,等着开饭了。 王妃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拘小节,问她昨夜睡的好不好,朝阳说很好,坐在太师椅上小短腿不着地晃来晃去,在厅里巡视一圈,看到了一位很漂亮的表姐,眼睛亮了一亮,又看到两个长的挺像的男孩儿,便知是那对双生子表哥,可他们穿不一样的衣裳,一个额上有红点,一个没有,这看着也不一样啊。 金童招孩子们过来,让他们打个招呼,说这是你们姑母家的表妹朝阳,金童也依次给朝阳介绍了表姊妹们,朝阳咂舌,“舅舅和我娘不是一样大么?怎么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你有六个孩子呀!” 金童又噎着了,朝阳总是出其不意语出惊人,这他该怎么答。 “因为你娘有你一个宝贝就够了,不必再生别的孩子了,而舅舅……舅舅家有王位要继承,所以要多生几个!” 朝阳恍然大悟,和姊妹们问好,金童家几个孩子都有些拘谨,打个招呼就没话了,朝阳却不认生,缠着表哥表姐们问东问西,说两个表哥长的一样,怎么不穿一样的衣裳呀?这红点是自己点的还是天生的呀?怎么一个有一个没有呢? 燿哥儿兄弟俩已经七岁了,也明白了他们身份的差距,以前不懂事时,烨哥儿曾偷偷往自己额上点了一个红点,想和哥哥一样,被爹看到了大骂一顿,说他日后都不许点这个红点,这是哥哥专属的,他那时委屈极了,后来就明白了。 表妹童言无忌,问这些话,他们不知该怎么答,王妃含糊带过了,朝阳也没深究,又和最漂亮的那个表姐说话,说表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呢,比韩家的阿秀姐姐还好看,阿秀姐姐是谁呢,就是韩伯父的女儿,韩伯父就是和爹一起打仗的伯父,以前没见过,最近才和爹一起回来呢。 宇文清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个多嘴多舌的表妹,一点儿礼貌都没有,让这么多人等她,见了人也不请安,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么?坐在膳桌上哪来这么多话。 因此朝阳滔滔不绝,她只是淡漠敷衍了几声,朝阳讨了没趣,轻哼了一声,也不理她了,去找同龄的小姑娘玩,问她是不是湘儿,娘说她们差不多大,回了京便有伴了。 宇文湘是金童的第三女,她的生母是个侍妾,生她时难产死了,她一出生就被送到了无忧身边抚养,婧儿和无忧一直都有联系,两人也谈过儿女经,婧儿早便同无忧说过舅舅家一个湘儿表妹比她小两个月,日后回了京要一起玩的。 宇文湘跟着无忧长大,也是个沉默胆怯的小姑娘,早习惯了被两个姐姐压制,如今听朝阳问起她,很是受宠若惊,羞怯地点了点头,朝阳便找到了阵营,和表妹手拉手,不去找那个漂亮的表姐了,人长的再漂亮,性子不好,才不要和她玩呢。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金童携外甥面圣 初升朝阳照龙威 金童答应了今日还要带着朝阳出去玩儿,不仅带着她,还带燿哥儿兄弟俩去,其他孩子都想跟着去,便都在等朝阳吃早饭,吃完了好一起出门。 朝阳本来吃饭就是个大阵仗,她吃的多,又吃的慢,还喜欢边吃边玩闹,在家里时每到吃饭时候一家人围着她转,一顿饭吃半个时辰都算快了,婧儿是训斥过她的,这样不好,但她并不怕母亲,婧儿轻说几句她嬉皮笑脸不以为意,重骂了她便眼泪汪汪。那两年姜骥不在,婧儿便有些惯着她,觉着女儿父爱缺失,她要多疼爱一些,朝阳又是越惯越疯的,婧儿越看她越觉得像大公主小时候,有了皇后母女的前车之鉴,婧儿对朝阳的教养很上心,如今姜骥回来了,她想放开手脚来管教女儿,觉着女儿也大了,可以读书学礼仪了,但金童插进来,又把朝阳捧上了天,她乐不思蜀,连家都不愿回了,让婧儿很是苦恼。 朝阳是越热闹越疯癫的性子,大家都围着她说笑,她边说边吃,一顿饭吃了许久,还是金童催她,快些吃,吃完了带你出去,她便将饭碗一推,说吃饱了,这就走,其狡黠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玉女,一度让金童思及那段幼年时光心神恍惚。 金童问她真吃饱了么?她想了想,诚实道没有,她要留着肚子出去吃零嘴儿,金童说这样不好,小孩子要吃饭才能长高,昨日午饭晚饭都是胡吃的,早饭还不正经吃,若吃坏了肚子,婧儿该怪他了。 朝阳说她以前也这样吃,吃不坏的,还大言不惭道,只有我想不想吃,没有我能不能吃,其糙野程度让金童一家侧目,不知道的以为她是婧儿从外面捡来的野孩子,哪里像养在深闺的小姑娘?不过他们也知道朝阳是养的糙了些,要是娇养着,和婧儿小时候一般娇弱卑怯,姜骥不在的那段日子里,婧儿她们母女俩可怎么过。 她不吃便不吃了吧,金童看她壮实圆润的模样,昨日跟着他出去,那好胃口就让人羡慕,今早虽然嘴巴不停边说边吃,但嘴里也塞了不少,总之她饿了就要吃,看着是不太能饿着的。 朝阳吃饱了擦擦嘴巴擦擦手就准备出门了,金童说还不成,要带着她去给外祖父母请个安,朝阳想了一下,知道他说的是帝后,她说她有些害怕,问他们会喜欢她么?金童说会,朝阳这样可爱,谁不喜欢,但也告诫她,在外祖父母面前不能像在他面前一般放肆,他们比较严肃,朝阳宁可少说也不要多说,虽然他觉得朝阳爱说话讨他喜欢,但她时常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人难以招架,小孩子叫童言无忌,大人便叫口无遮拦,金童自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是自家的孩子,但皇后等人看她,估计就会严苛许多,觉着她不懂规矩。婧儿小时候那样乖巧懂事都不能让她们满意,更何况是朝阳这大大咧咧的模样。 金童要带朝阳去请安,怕单带她一个人惹人注目,便把自家几个孩子都带上了,他们先去了御书房,皇帝在处理政事,听说金童把几个孩子都带来了,还有婧儿的孩子。他对婧儿便无甚感觉,婧儿的孩子就更远了,但名义上也是他的外孙女,而且是姜家的孩子,他于公于私都要表示青睐,让金童把人带进来,他有些惦记燿哥儿兄弟俩。 金童夫妻俩带着一串孩子进来,大的燿哥儿兄弟俩已经七岁了,小的烁哥儿才两岁,中间几个都是女孩子,金童膝下三儿三女,倒是挺均匀,多出来的那个皇帝一眼就认出来了,长的像极了她爹,他今天早朝还见过。 这些孩子虽然不是皇帝的亲孙子,但看到这人丁兴旺的模样他便开怀,宫里冷冷清清的,金童一家住进来后确实热闹了不少。 金童夫妇俩领着孩子们请安,朝阳无所适从,手忙脚乱地跟着众人一起跪下,她惊讶的发现湘儿都会行礼,就她不会,实则在泉州时娘教过她,她没用心学,原本她若是安心在家呆着,婧儿会在入宫前对她进行特训,最起码对着皇后等人行礼不会出错,可她冒冒然进宫了,金童夫妻俩又不好教她,倒让她如今手忙脚乱的。 金童牵着朝阳跪下,感受得到她的紧张,他不觉得皇帝会怪罪这么小的孩子不懂礼,只是他家几个太规矩的,就衬得朝阳是个另类。 皇帝自然也发现了朝阳不会行礼,心说婧儿从小就知书达礼,如今生个丫头倒是野的很,但看她的模样就不是养在深闺的,听说在泉州处处撒欢,小小年纪阅历丰富,婧儿没有儿子,倒有些把她当男儿养了。 皇帝同朝阳说了几句话,问她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上学了没有,会不会读书写字,看着倒是个慈祥祖父的模样,朝阳原先有些紧张,人家对她和颜悦色,她便轻松起来,说了几句就开始噼里啪啦,还走到了皇帝桌边,看他在写什么,当然她还不识得几个字,皇帝也就没管她,只是防着她乱动东西。 既是带着孩子们来请安,叙叙天伦便很轻松,金童说起朝阳这两日的言行,直说性子像极了玉女小时候,皇帝看这丫头不怕生的模样,也有所感,玉女小时候不就是这样,大人不带她,她自个儿收拾包袱这家住几天,那家住几天,住着就不愿意回来,这丫头一回京就来外祖家住,也是个心野的。 皇帝没怎么关注朝阳,让万福贵拿了 见面礼给她就算见过了,他最关心的还是燿哥儿兄弟俩的学业,问他们在上书房读书习不习惯,先生教的都懂么?同窗可还相处得来? 金童一家住进来后,皇子所原先养的那几个备用的孩子就被遣散回家了,没用的东西,皇帝还白养着他们有何用,既金童一家住进来了,燿哥儿兄弟要上学,上书房自然得留给他们,皇帝像当初培养金童一般,给他们挑了朝臣家的孩子进宫陪读。 燿哥儿说一切都好,先生教的很好,同窗都玩的来,他们学起来也有劲儿,多谢皇祖父隆恩。 ()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金童携子女出游 朝阳遇冷心不平 朝阳在一边听着,听他们在说读书的事情,问他们在哪里读书,学堂有多少人呀,表姐妹们也在一起读么? 燿哥儿答她道“男孩儿在上书房读书,女孩儿在公主所,你两个表姐就在公主所读书,湘儿还没去,你明年要不要也来?” 朝阳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两颊软乎乎白嫩嫩的皮肉泛起浪花,她说不去,读书了要每天写字,手疼,还要背书,都没有时间玩了。 皇帝瞥了她一眼,心说这不务正业的模样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姜骥和婧儿打小都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没让家里操过一分心,姜定南兄妹俩看着也不错,怎么会生出这个异类来。 金童带着孩子们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便准备告辞了,要带着他们再去皇后宫里走一遭,皇帝说让王妃带着去便成了,金童昨日就旷了一日工,说是要迎接妹妹一家回来,接也接完了,今日也该做事了吧。 金童有些为难,说他答应了今日要带着朝阳在京里逛逛,让皇帝蹙眉不止,昨日不是逛过了么,再说朝阳日后就住在京里了,什么时候不能逛?非得让他舍了正事去带孩子? 金童表示答应了孩子们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他不能失信的,惹得皇帝好大不快,暗骂他儿女情长,总是为了家事误正事。 金童无畏,皇帝一直就知道他这性子,还不是认下了,他也从不掩饰对家人的爱重,他争夺这些名利权势不就是为了庇荫家人么? 成功路上他宁可自己再辛苦一些,也不愿委屈了家人。 金童带着孩子们去了坤仪宫,皇后看到朝阳,果然是挑剔居多,尤其是大公主听说朝阳来了,半道上也赶了过来,她当年怀了那个孩子,没过多久婧儿也怀上了,后来她的孩子胎死腹中,婧儿却生下了朝阳,她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她便要来看看,婧儿当初病怏怏的身子,生下来一个怎样的孩子,结果倒是让她失望了,这孩子比一般孩子还健壮一些。 大公主叫朝阳到她身边来,朝阳凭着本能就不喜欢这母女俩,娘在家里也和她说过,宫里的外祖母和大姨母不喜欢她,她别往前凑,如今见到了,果然是不喜欢她,可长辈叫她,她不能不去呀。 朝阳挪啊挪到了大公主身边,大公主盯着她看了许久,看得朝阳低下头心里发毛,这要是个胆小的孩子,怕要被她吓哭了,朝阳胆子大,她觉着这么多人在,大公主总不能把她吃了。 大公主看了一会儿,约莫是想到了自己夭折的那个孩子,如果他活着,也有这么大了,凌星生的很好,她也不差,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好看,肯定比面前这糙丫头好看多了。 皇后见女儿心情不好,便让金童带着孩子们下去了,她们不喜欢朝阳,但也不会和这么小的孩子为难,不喜欢以后少见就是了。 在帝后面前都打过招呼,金童才能带着孩子们出去,昨日他说的是带朝阳和她的两个表哥出门,可今日这么多孩子都在,他虽然偏爱两个嫡出的儿子,但看到其他孩子眼里的渴望,他也不忍拒绝,想着日后怕少有机会带孩子们出来,这一遭便都带上了。 只是如此一来,朝阳就老大不乐意了,她在泉州时是家中独女,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回了京里,国公府里有一对哥哥姐姐,见了舅舅觉着很好,可舅舅家里更多孩子,昨日只有他们两人,舅舅什么都依着她,今日这么多孩子都在,舅舅虽然还是很顾着她,但也要分心看着别的孩子,而且带这么多孩子出门不大放心,舅舅都没带着他们到处乱逛,午饭在一家大酒楼吃的,下午去逛了几家店铺,人人都买了挺多东西,表哥表姐们倒是挺开心,朝阳就不开心,这些东西她昨日都买过了。 带着这么多孩子,天黑了更不安全,朝阳也兴致不高,正好国公府的下人出来找她,朝阳就跟着回去了,金童把昨日她买的那些都送去了姜家,婧儿看到这么多东西,点着女儿的额头说她皮厚,初次相见就这么不客气。 朝阳回家后恹恹的,婧儿问她怎么了,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问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朝阳撅着嘴趴在在床上唧唧哼哼“哎呀,身上舒服,是心里不舒服啊!” 婧儿把她抱起来,问她又怎么不舒服了,舅舅给你买这么多东西,你还不舒服了?昨日不是兴冲冲要跟着舅舅去玩么? 朝阳虽然爱说话,但词汇量还是有限,她有些焦灼,哼哼唧唧的半天没说清楚,最后说了一句“我喜欢舅舅来咱们家,不喜欢去舅舅家!” 她这么一说,婧儿就明白了,怕是在宫里受了气,本来那就还不是哥哥的家,宫里如今是帝后做主,哥哥住在那儿都得看他们脸色呢,她进了宫也得受气,更别提朝阳了,她以为是去舅舅家走亲戚,去了才知不是这样,怎么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呐,这些人情练达婧儿也同她说不清楚,想着她带着女儿进宫,自己受些气便罢了,定然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可朝阳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么莽莽地去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还不得四处碰壁。 婧儿觉得心疼极了,她娇养了几年的女儿,在泉州时没受过一点儿拘束,回了京里倒是四处受排挤,她和姜骥以及哥哥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的好些么?那些人什么都没干,坐在皇庭之中坐享其成,凭什么来挤兑她的女儿。 “不想去就少去,日后想舅舅了就喊他来咱们家玩,你就不去他们家了。” 话虽这么说,但哥哥日后只会更忙,尤其登基以后出宫一趟不容易,日后还是他们家进宫的次数多一些,不过那时哥哥是宫里的主人,朝阳再进宫总不会再受气了吧。 想到此处,婧儿问女儿“舅舅家里人对你好不好?舅母好么?表哥表姐们好不好?” 朝阳便掰着手指头数,“舅母好呀,表哥也好,无忧姨母也好,湘儿最好,就是表姐不好!” 婧儿眉头一皱,两个庶女还敢给朝阳气受,哥哥是怎么照顾孩子的,罢了罢了,她和哥哥是亲兄妹,但她的女儿毕竟隔了一层,朝阳再和他亲,怎么比得上他的亲生女儿,日后她的女儿还是自个儿带着吧。 。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皇室家宴人丁旺 龙子凤孙聚一堂 婧儿是回京后的第四日才去了宫里,姜骥回京第二日便上朝面圣了,而后去了军畿大营交接,婧儿将家里的琐事暂理一理,便和姜骥一起回娘家看看,她几年未归,这回回来给众人都带了不薄的礼,当然她这几年在外面往宫里送的东西也不少,宫里养她长大,她嫁了人多多孝敬也是该的,只是她做这么多也没人念她句好,心里怎能不憋屈。 朝阳不想去宫里了,婧儿哄了许久,允了过几日带她去白马寺玩儿,她才勉勉强强应了,小孩儿心性最敏感,去了一回心里不舒坦了,便再不肯去第二回,朝阳又不是会委曲求全的性子,在泉州时由着她横着走,如今回了京里也没有多收敛,除了金童家的孩子,还没谁能让她让着呢。不过就是金童家的庶女惹她不快,她也不曾憋着,宇文清对她不客气,她也没好脸,将舅舅给她买的东西大方分给所有姊妹们,就是不给宇文清,惹得宇文清哭鼻子,后来金童带着女儿上街又买了许多,才算把她哄好了,但朝阳就是因此不开心,那日便没有再跟他们回去,回了自己家里。 这事还是婧儿从下人嘴里听说的,当时就对这丫头感官不好,宇文清是范萱雅的女儿,婧儿在闺中时和这个表妹关系尚可,还帮过她,后来和金童搅到一起了,她便断了联系,如今金童膝下几个孩子,她也就喜欢燿哥儿兄弟俩和无忧膝下的宇文湘,这回她进宫要见这些孩子,见面礼都备好了,明面上除了燿哥儿兄弟俩贵重些,其他孩子都一样,暗地里她可多拿了不少给无忧母女俩。 姜骥一家今日是正式来做客,镇国公的让爵折子都呈到御前了,只是还需走一段流程,但姜骥进宫招待规格也不低,金童亲自来接的他们,带去了坤仪宫请安,已经出阁的二公主也带着丈夫孩子回来了,礼郡王一家也进宫来了,算是宫里设个家宴,给他们接风洗尘。 婷姐儿和乔卿云如今膝下有一双儿女了,长子宇文炼比朝阳大半岁,女儿叫宇文濯,今年两岁,乔卿云算是入赘,他们的孩子都跟着母亲姓,礼郡王又是宗正,给嫡亲外孙入宗室族谱有什么难的,只是他们家没什么大功勋,爵位传到外孙身上也就是个小县公,算不得什么,但好歹婷姐儿能一生顺遂,他们为人父母的能顾好自己的孩子就成,婷姐儿的孩子他们夫妻俩顾着吧。 乔卿云是优秀种子,夫妻俩会生孩子,宇文炼和他妹妹宇文濯相貌都像极了乔卿云,从小便可窥见日后秀色,又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宇文炼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妹妹体贴母亲了,小姑娘也听话,见了的人无不夸婷姐儿好福气,她也与有荣焉,愈发觉得当初费尽心思抢到这个丈夫是她这辈子干的最对的事。 婧儿一见到这兄妹俩就眼馋的很,她原本也希望自己可以生一对兄妹,就像炼哥儿和濯姐儿这般,哥哥懂事大方,妹妹乖巧听话,兄妹俩又是生的金童玉女一般,怎么不叫人欢喜。 朝阳喜欢漂亮的人物,见到了这水晶般的兄妹俩,一个劲儿往人家身边凑,尤其喜欢炼哥儿,初次见面就要挨着人家坐,一口一个炼哥哥喊的亲热极了,吃饭时还偷偷亲人家,被大人逮着了,婷姐儿打趣她“朝阳是不是很喜欢炼哥哥?日后嫁给他做儿媳妇好不好?” 朝阳笑咧了嘴,猛拍巴掌附和道“好呀好呀,说好了的,炼哥哥是我的,婷姨母可不许再说给别人!” 婷姐儿也很喜欢朝阳的性子,像极了她小时候,炼哥儿兄妹俩都文静,她倒喜欢活泼些的孩子,当场就拉着婧儿要订娃娃亲了,婧儿也很是意动,婷姐儿是大方爽快的人,朝阳给她做儿媳妇可不会受搓磨,炼哥儿也确实很好,日后怕是会像他爹一般,引得无数名媛闺秀折腰,朝阳性子憨实又糙野,婧儿还担心她嫁不出去呢,不如趁早揽个宝贝留着,也就她和婷姐儿的关系才能近水楼台呢。 这两个母亲都有意,当场就要问八字了,金童看着不妙,他是想把朝阳接回他们家做儿媳妇的呀,怎么能便宜炼哥儿呢,炼哥儿哪里比得上他家烨哥儿?不就像了他爹一张脸占便宜?婧儿真是退化了,以前可不是看脸定人的。 “哎,孩子这么小懂什么!你们俩可别乱点鸳鸯谱,万一孩子们大了没看对眼,那可不是结亲,怕是要结仇了!” 王妃在一边暗翻白眼,你自个儿当初想定娃娃亲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婷姐儿和金童兄妹俩一起玩到大,还能不知道他的尿性,当场戳穿他,“不许我们定,你莫不是想挖我墙角?你家三个儿子,燿哥儿兄弟俩太大了,烁哥儿又太小了,都和朝阳不搭的,炼哥儿就最合适了,是吧婧儿。” 婧儿睨了眼金童,心说哥哥还真打了这主意?她可没这意向,看哥哥膝下如今的繁茂景象,日后夺嫡会有多惨烈可想而知,燿哥儿是长子嫡孙,但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帝是嫡长子登基的?她就这一个女儿,可不想让女儿卷进皇室权谋里,她不想做馆陶公主,也不会让朝阳去走阿娇的老路。 婧儿还是顾着哥哥的面子,没当场和婷姐儿说好,但看炼哥儿已经是未来女婿了,比燿哥儿兄弟俩还得她的眼,宇文湘原本跟着朝阳一起玩,朝阳见了更精致漂亮的炼哥儿兄妹俩便把她忘到了脑后,婧儿本来也挺喜欢湘儿,几个侄女里最青睐她,但和婷姐儿说欢了,忙着打趣这兄妹几个,便没顾上这个孩子,湘儿又是最敏感的性子,闷闷地回了姐姐们那边,这样的家宴无忧是不能来的,她也不能到母亲怀里撒娇,怪难受的。 燿哥儿塞了个橘子给她,看看那边众星捧月的朝阳,再看看拉帮结派的几个庶妹表妹,就湘儿最可怜了,他最宽厚博爱,对弟妹们都挺照顾,一边听着大人们说话,偶尔回应几句,一边照顾多心卑怯的小妹妹,让湘儿好生感动,这要是她的亲哥哥就好了。 。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小朝阳席间阔论 收兵拢将孩子王 家宴是帝后主持,大公主没来,大家都拖家带口的,就她孤零零一个人,来了更糟心,皇后坐着也糟心,底下一堆孩子,个个都喊她祖母外祖母,可有哪个是她的血脉么?皇帝倒是好一些,二公主和何词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将满周岁,这次也带着来了,这是皇帝唯一的嫡亲孙辈,他欢喜的很,孩子一出生他就给了个子爵,如今话还不会说,就已经领食邑俸禄了,众人眼红归眼红,也没谁敢反对,皇帝第三代就这一根独苗苗,由得他万般宠溺。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不参与这些哥哥姐姐的活动的,婧儿抱了抱外甥,给了见面礼让奶娘收着,和二公主说些儿女经,朝阳也看了眼表弟,话都不会说,有什么意思?她还是奔去找同龄的小伙伴玩。 朝阳的性子实则是很讨孩子们喜欢的,她在泉州时和军营里叔伯家的孩子们玩,虽然不是年纪最大的,却已然有孩子王的架势,各家孩子都喜欢找她玩,如今回了京里也不例外,宇文湘一见面就被她收服了,宇文炼兄妹俩性子文静不太爱说话,但朝阳嘴巴不停,和小伙伴们说她在泉州的家,说海有多蓝浪有多高,海边的海螺能听到海浪声,那是连着东海龙宫的,有小龙女在唱歌,泉州的码头上总是停满了船,有军船也有商船,商船就是做生意的,去海外很远的地方卖东西,有多远呢?就是她爹打仗的地方,打仗你们知道吧,就是开着军船去打仗,军船可大了,比商船大好多,上面挂了大帆,帆上还要挂军旗,他们家的军船上写了个姜字,这是她目前认识的笔画最多的字。 说完了泉州还要说江南,她跟着娘走遍了江南,他们家在姑苏也有宅子,是一个黛瓦白墙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花,一打开门就是小桥流水,有邻居会在水边洗衣裳,姑苏啊,就是一个家家有花户户有水的地方,他们还会在门口养鱼,不是用鱼缸,是用一个大瓦罐,瓦罐里装了些小叶子小花,漂在水面,小鱼儿在里面游啊游,可好看了,比用鱼缸装着好看多了。 不仅孩子们听得入迷,大人也在听她讲,毕竟小孩子说话很有意思,不像大人说话弯弯绕绕的,朝阳觉着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美,但她目前匮乏的词汇量实在是很难表达出来,但同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大概是每个孩子的共鸣,孩童都擅长编织美梦。 朝阳说了一大段话,见大家都在听她讲,更来劲儿了,猛灌了一口茶水继续说,说完了江南还有她北上途中的见闻呢。 婧儿含笑听女儿滔滔不绝唾沫横飞,她真喜欢这样神采飞扬的女儿,她以前致力于把孩子培养成小淑女,但带着朝阳出海之后,她就无比庆幸朝阳是个糙实的孩子,娇弱的孩子受不得那样的风雨,后来姜骥伐倭,那两年她带着女儿在泉州,朝阳是闲不住的,姜骥带着他的部将出海打仗了,但那些部将的家眷都在泉州,婧儿也不耐烦和那些世家夫人应酬,闭门谢客了两年,倒是这些小门小户的妇人更朴实些,也有向她寻求庇护的意思,婧儿都大方接纳了,朝阳和这几家的孩子玩的很好,过了个快活的童年,只是她没有参加过大家闺秀的诗社花宴,如今回了京里,还这么撒欢是不行了,她不想让人诟病朝阳是个不懂礼数的孩子。 朝阳说了一大堆,看到小伙伴们艳羡的眼神,心下自豪极了,她果然还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啊! 只是除了她,其他的孩子都很腼腆,只是呆呆听着,不大附和她,就一个烨哥儿还挺活泛,同她道“你才几岁,怎么去过这么多地方?我比你大三岁,还没出过京城呢,爹,什么时候也让我跟着姑姑一家出去走走才好?” 金童还没说话,朝阳小手一撒,豪迈道“跟我走,我带着你去泉州,坐大船出海,那可是我的地盘,我带你去,没人敢欺负你!” 一副女霸王的模样让人咂舌。 婧儿拍拍她的额头,“怎么就是你的地盘了?报你的名号吃饭不用付钱不成?” 朝阳吐吐舌头,“要付的要付的,我有钱,我帮你们付钱。” 泰安帝含笑听着朝阳的童言童语,镇国公世子和柔嘉郡主的独女,别说在泉州了,在京城她都能横着走,她就算吃饭不付钱,也没谁敢问她要吧,姜家呀,连个小丫头底气都这么足,燿哥儿他们正经的龙子凤孙,气势还不及她。 如果忽略皇后的阴阳怪气,这一回家宴算是满堂欢了,宴席散后婧儿跟着金童去东宫坐坐,兄妹俩说些体己话,朝阳和湘儿去无忧屋里玩了,燿哥儿兄弟俩要写课业,姜骥虽然心知自己碍着金童的眼了,但在宫里让他去哪呆着? 金童和婧儿说了些这些年各自的生活,感慨两人都成熟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金童又提起了朝阳给他做儿媳妇的事情,说不许定给炼哥儿,烨哥儿可是她亲侄子,怎么还能偏着外人呢。 如今这屋里也没有外人,婧儿就补避讳了,说你家的儿子日后怕是争端多,她就这一个女儿,不欲让她掺和进去,再说他们是龙凤双生子,他常说妹妹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那么朝阳就是他的女儿,让女儿嫁给儿子,他想什么呢? “你若真如此疼爱朝阳,等你日后登基了,给她个好点的封号,我就谢天谢地了。” 金童道“那自然不能差了,若你喜欢,让她做公主也未尝不可。” 婧儿道“公主枷锁太重了,嫁人还不好嫁呢,和我一般,做个郡主就成,但我可说好了,朝阳最是不愿低头的,你可别让她屈居人下,你说了把她当亲女儿的,便是郡主也不能比你家的公主差。” 金童心知婧儿的小心思,她就朝阳一个孩子,想为她多谋点东西也能理解,金童也不觉着自己的女儿比婧儿的女儿更贵重,婧儿小时候常受委屈,那时他人小力微,不能保护她,如今有足够的能力,自然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也不会让她的女儿受委屈。 。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朝阳代姐尽孝道 初回姜家不尽意 挑了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姜骥一家去了一趟惠国寺,金童陪同他们前去,去看看晓岚,婧儿这几年不在,金童常来上香,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去投胎,但为人父母的总是牵挂不少,只要他们一日还在,这香火就不能断。 清渺出来接待他们,金童和他一向亲近,晓岚的长明灯和神盒都是由清渺亲自打理的,婧儿由衷感谢他们,在她不在的日子多加照顾晓岚。 朝阳跟着父母给姐姐上了柱香,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住在一个盒子里,上完香后他们便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们为什么不把姐姐带走,姐姐一个人住在这儿,很孤单的。 婧儿眼睛濡湿喉间哽咽,她说“姐姐住在这儿更好。” 她倒是愿意把女儿放在身边供养,但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家里供这样的东西,夭亡的婴孩又入不得祠堂,寄存在寺庙里受香火浸养是最好的。 婧儿问清渺“她走了么?” 清渺摇头说不知,“她已不在这尘世间,但还在你们心里,你们心里有她,她便在,你们心里无她,她便消失于无形了。” 婧儿心里难受极了,就算有了朝阳,弥补了她许多,但晓岚是另一个真切存在过的孩子,她本该有两个女儿才是。 婧儿给惠国寺添了许多香油钱,清渺带着僧人给晓岚做了场法事,他们这些至亲血肉也参与了,为逝者祷告祈福,连一向坐不住的朝阳都罕见安静下来,她已经四岁了,懂的分辨环境,在安逸的环境里她也安逸,在紧张的环境里她也紧张。 姜骥一家在庙里住了一晚上,金童当天回去了,他近来有许多事情要忙,为着妹妹一家回京已经推了许多,婧儿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情,他们也不是初来乍到,有什么不习惯的。 婧儿去了一趟惠国寺,回家后伤神了几日,他们一家初回京城,各家请帖不少,她暂时没心思应付这些,国公爷的让爵折子皇帝已经批了,老爷子夫妻俩个正式搬到了上院去,姜骥夫妻俩搬到了主院,王夫人让她挑个时辰办个宴,邀亲朋好友来家里聚聚,他们夫妻俩回京不去别家走动,就邀人家来家里吧,要不然惹人诟病他们得志便猖狂。 他们家从来也没失志过,只不过如今金童立储在即,婧儿更加得意了,想和她拉关系的人家可不少,婧儿打起精神来,把府里上下梳理一遍,便着手安排宴席了,她有两年没碰这些了,倒还有些生疏,她让身边人教教朝阳规矩礼仪,到时候和世家大族的小姑娘们一处玩耍,可别还像个异类一般。 姜晨曦之前便跟着王夫人打理过家事,如今王夫人退下来,便让婧儿带带她,婧儿叹了口气,刚去看过晓岚,这又看到姜晨曦酷似平氏女的一张脸,她这心里实在是难忍,她也懒得多教她,让初露她们指点她便是,管家理事嘛,姜晨曦在学堂也会学,不就那些内容。 姜晨曦自然感受得到继母对她的冷淡,看着父亲和继母继妹做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她和哥哥似捡来的孩子一般,这心里又怎么不难受,哥哥住到了前院,如今在筹备考科举的事情,素日里来后院请个安便不多呆了,她也无处倾诉。正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心里藏着这些事情,便很容易岔了性子,王夫人倒是对她多加关怀,但她这阵子在忙着给长孙相看媳妇,也忽视了孙女几分,姜晨曦觉着她被所有人抛弃了。 朝阳又去园子里打鸟了,婧儿在筹备宴席的事情,交代了下人教她规矩礼仪,她学了一会儿,母亲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开溜,姜家有演武场,她还蛮喜欢舞枪弄棒的,去了一回耍的挺开心,后来再去碰到了姜定南和几个本家的子弟在那儿搏斗,见她带着一群下人奔过来,赶她去别处玩,刀剑无眼,误伤着她可不好。 朝阳撅着嘴巴走了,她知道这个哥哥不喜欢她,她又是小孩子,本能的害怕大孩子,只得带着下人去园子里祸害。 姜家设了女学,叫了几个姜家本家的姑娘来陪姜晨曦读书,这几日姜家有许多事情,女学便只上半日课,下午姜晨曦要跟着继母学习如何打理宴席,只上半日课,学堂便不管午饭了,姜晨曦带姐妹们去她院里吃饭,途经园子里时看到一地花叶残骸,罪魁祸首正抓着一只鹦哥儿在揪毛,姜晨曦眉头一皱,这鹦哥儿看着咋那么眼熟呢? 姜晨曦叫住她“朝阳,你这是做什么,这园子里的好景致都让你糟蹋了!” 朝阳被她叫住,这心里好大不爽快,她想去演武场玩儿,被哥哥占了,赶她去别处,她到园子里玩儿,这个姐姐又来训斥她,这也是她的家,她想在哪儿玩就在哪儿玩,他们凭什么管? “我家的园子,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其娇纵嚣张模样让人咬牙切齿。 姜晨曦摆出长姐的态度来教训她“你就不能斯文些玩儿?一个姑娘家,怎么和男孩子一样打弹弓糟蹋东西?你不许这样了,快把那鸟放了,从哪儿抓的?” 朝阳可不是服管教的性子,她抓到的鸟就是她的,凭什么放了?她把鸟交给下人抓着,鼓着腮帮子对姜晨曦说“这是我的鸟,不放!” 姐妹俩对峙着,场面很是难看,姜晨曦身边还跟了几个小姐妹,她恼朝阳让她在姐妹们面前失了面子,她可是姜家的大姑娘,朝阳怎么能忤逆长姐?可朝阳就是忤逆了,她也不能如何,还能捉着朝阳来打一顿不成?朝阳身边跟了一堆下人,姜晨曦在自家上学只带了两个仆从,算上这几个小姐妹也不及朝阳这边人多,朝阳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姜定南唬她她就悻悻走了,姜晨曦教训她她就不怕。 园子那头的小路上小跑来两个仆妇,见晨曦她们几个小主子堵在道上,行了个礼后问“姑娘们有没有见着老夫人养的鹦哥儿?” 话刚落便听到一声凄厉鸟鸣,仆妇循声望去,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手里抓着只鹦哥儿,可不就是老夫人养的吉祥嘛,喂午饭时打开笼子它就趁机飞了出去,哎哟喂,怎么落到了这个小魔星手里,毛都被揪秃了几块,可怜兮兮的。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朝阳辣手摧好景 长姐制止生风波 场面一时很是凝滞,姜晨曦恍然大悟,原来是祖母养的吉祥,她就说怎么瞧着眼熟,这下可由不得朝阳据为己有了。 “朝阳,这是祖母养的鸟儿,快放了,你看你把它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朝阳也听明白了,原来是只有主的鸟儿,有主又怎么样,她可以让它易主啊! “我去向祖母讨了它来就是!” 朝阳是不肯服输的主儿,她觉得只是一只鸟,祖母会给她的,姜晨曦也是存心要挫挫她的锐气,闹到祖母跟前去正好,不信祖母会帮着晨曦下她的脸。 糯米手里抓着这只鹦哥儿放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觉着这事还是不要闹大的好,老夫人虽然看着对她家姑娘也不错,但她们下人都明白,老夫人眼里心里最疼爱的就是大爷和大姑娘,他们家姑娘只是面上情罢了,姑娘不懂其间门道,以为祖母是亲祖母,还能不疼她?若是老夫人这回偏颇了大姑娘,只怕她们家姑娘要伤心了。 双方人马去了上院理论,姜晨曦那几个小姐妹不欲卷入姜家家事,见势不妙便撤了,各回各家去吃饭,姜晨曦抱了几句歉意,说下回请她们。 老太爷和老夫人正在用午膳,听说孙女们过来请安,便传了进来,让下人多备两副碗筷,不管吃没吃,来了都坐下来再吃点儿。 姜晨曦兄妹俩走进来,姐姐规规矩矩地给祖父祖母行礼,朝阳则奔到了桌子旁边踮起脚来看有什么吃的,老夫人摸摸她的额头,抱她到太师椅上坐着,问她吃饭了没有,朝阳朗声说没有,还记得饭前要洗手,让下人打水来给她洗。 老夫人笑笑,叫大孙女也过来坐,姜晨曦便坐到了老太爷身边,老夫人瞥到了糯米手里的吉祥,问她们“在哪里找到的?这畜牲不老实,日日好吃好喝养着它,还惦记着要往外跑。” 下人没好回她是被二姑娘抓住了,朝阳朗声道“祖母,这鸟儿好看,给我好不好?” 她觉着都是一家人,她想要什么就直接说,爹娘大部分都会满足她,有些事情不能答应的也会和她说清楚,这回她只是问祖母要一只鸟儿而已,祖母怎么会拒绝呢? 姜晨曦忙道“吉祥飞出去正好被朝阳抓到了,鸟毛都被揪掉了不少,她拿着弹弓在园子里到处打,花叶被摧残了不少,吉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打下来的,她下手重,吉祥跟了您几年了,一直养的精细,受不得这样的折磨。” 朝阳大声辩驳“我没打,它站在枝头上不动,被我抓到的!”这鸟呆头呆脑的,有人来了也不知道跑,她徒手抓的,才没用弹弓呢。 老夫人看着两个孙女剑拔弩张的模样,又看看吉祥的惨象,这几年子媳都不在身边,吉祥可是陪着她解了许多寂寞,不能送去给朝阳糟蹋。 “朝阳,这只鸟儿祖母也很喜欢,你喜欢漂亮的鸟儿,祖母再送你几只别的好不好?这只不行。” 若是平时嘛,朝阳也不是这样左性的孩子,拿绿豆糕换红豆糕,没什么区别,但眼下她就争这一口气,觉着祖母就是听了姐姐说她的坏话才不肯把鸟给她,她高声嚷嚷“我就要这只!” 小孩子声音高亢尖利,素日里朝阳就爱说话,老夫人觉着小孙女活泼讨喜,但眼下她发起脾气来,这娇纵难缠的模样可是很惹人烦躁的,老夫人没带过朝阳,自然也没那么多感情,当下脸色也不太好看了,冷淡说了句“我说不行,你是不是不听祖母的话了?” 老夫人过了这么多年,唯我独尊的性子还是不曾弱过半分,朝阳想在她面前翻天可不容易。 朝阳瞪着祖母阴沉的脸色和姐姐得意的神色,生气极了,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从糯米手里夺过吉祥奔出去,一群下人追着她跑,糯米她们当然是要护着她,怕她跑急了摔着磕碰着,老夫人院里的人也去追,是要把鸟抢回来。 老夫人上院的门槛不高,怕老人家进出门磕绊着,朝阳跑的急,就没注意门口有个门槛,被绊着摔了一跤,手里的鸟儿都跌出去了,她也磕破了下巴,流了好多血,疼的哇哇大哭,下人随后赶来,把她抱起来一看,看她满嘴血,吓得不行,忙抱回了上院喊大夫来瞧,老夫人看到小孙女满口血淋淋的回来,也吓坏了,让人把她放到榻上去,老爷子见识多些,让下人端杯水给她漱漱口,看看是伤着哪儿了,下巴上有个伤口在冒血,嘴里也一直在吐血出来,不知道是磕掉了牙还是咬破了舌头。 婧儿忙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歇下来准备用午膳了,见女儿还没回来,让人出去找找,一天天的不着家。 下人慌慌张张地进来,说姑娘在老夫人院里跌了一跤,下巴上磕了好大一个口子,婧儿紧张极了,立刻便赶到了上院,还在院门口便听到了女儿凄厉的哭声,她快走几步进去,见一群人正按着她让大夫上药,婧儿拨开人群来到女儿身边,抓住她不断挣扎的小手,哄她道“宝宝别动,上了药就不疼了,娘在这儿!” 朝阳疼的难受,大夫给上的药粉一沾上伤口就更疼了,她忍不住要躲避,婧儿好生哄她,答应等她好了带她去吃天香楼的酱肘子和桂花糕,冰糖葫芦和糖人也随意她买,才暂将她哄住了,忍痛让大夫上了药。 大夫上完药后她坐在母亲怀里抽抽嗒嗒的,含糊不清地问“了呢?” 下人在屋里巡视一圈,刚才一片混乱,她们都只顾着主子,没去管那鸟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老夫人院里的下人收起来了,真是,小主子都伤成这样了,她们还惦记着鸟。 婧儿皱眉问她们“什么东西?你们最好解释清楚,朝阳为什么伤成这样了,你们这么多人看不住她?” 糯米向主子交代清楚,从园子里遇到大姑娘说起,婧儿锐利目光射向姜晨曦,想到她失去晓岚的原因,对这个流有平氏女血脉的丫头没有任何好感了,朝阳被她带了几年都好好的,一回来就受了伤,还是在老夫人和姜晨曦的眼前受伤,让她如何不介怀,她真是不长记性,府里所有人都是姜家人,就她和女儿是外人!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夫妻争吵意气重 刻薄继母偏亲女 朝阳在上院受了伤,婧儿知道起因是一只鸟后,便问鸟呢,老夫人已经让人收起来了,但婧儿瞧着不依不饶的,她问婧儿是不是非得要这只鸟,要了这只鸟去打算怎么处置?若是好生养着,她给了也无妨,但若是抓去要虐杀了,她不能答应。 婧儿只道“鸟是朝阳要的,她要怎么处置,我不管。” 老夫人看了眼朝阳,这丫头太暴躁了,恐怕不会善待吉祥,但朝阳伤成这样还心心念念的,她若是不给,婧儿怕是要说她把一只鸟看得比孙女还重。 最后老夫人还是把鸟舍了,金童即将立储,婧儿母女俩日后贵不可言,她可以不捧着这母女俩,但不得不为姜定南兄妹俩考虑,他们的亲事都得过婧儿的手,尤其姜晨曦在闺阁中更是要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今日的事情姜晨曦也参与其中,只怕婧儿心里已记了一笔,若她还不肯退让,把婧儿惹毛了,姜晨曦有苦吃。 婧儿带着女儿回了自己院里,朝阳嘴里也受了伤,牙齿咬破了舌头,连吃东西也不能了,回去后看到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又疼又饿,又闹腾起来大哭了一场,婧儿顾及她的情绪,让人把饭菜都撤了,陪她一起饿着,待她伤好了,大人孩子都瘦了一圈。 姜骥是傍晚下职回来才听说了朝阳受伤的事情,婧儿也没这样矫情,孩子出点事儿就要去军营喊他回来,朝阳养的糙,以前在外头磕磕碰碰也是有的,但从不曾如此严重,今日又恰好姜晨曦也在场,由不得她多心。 朝阳深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点,在娘面前哭过一通,得了娘许诺了许多好吃的,爹回来了她又要哭一通,让爹再许诺她一些什么,待舅舅来看她了,她再哭一通,又能要点儿什么,才不枉她伤这一遭。 姜骥是明白婧儿的心思的,但老夫人和姜晨曦也是他的至亲,他断然不能用什么恶意去揣测他们,只说朝阳这遭是意外,她也确实太好动了,小孩子嘛,成长途中哪有不磕碰的,日后让身边人看紧些,尽量别脱了下人的手,又问朝阳长记性了没有?日后还敢不敢这般莽撞了? 朝阳点头说记住了,伤着了舌头说话含糊不清的,婧儿听了来气,疾言厉色地训斥朝阳“日后离你哥哥姐姐远一些!他们在的地方你就别去了,他们不喜欢你,知道么?” 姜骥皱眉不悦“婧儿!” “怎么,我说错了?朝阳刚回来,对这府里处处都好奇,结果这府里处处都是有主的,演武场是姜定南的地盘,园子里是姜晨曦的地盘,朝阳这样好动的孩子,竟只能窝在这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了!我看我还是带着她搬回郡主府去,虽然地界小,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她爱怎么撒欢都成,好过在这儿处处受人制肘!你那个长女主意也大的很,我回了郡主府,这府里中馈交由她主持便是,待她主持个几年,要待嫁了,姜定南已经娶了妻,交由你的长媳打理便是,有我们娘俩什么事儿?” 他当她喜欢管事?这姜家日后都是姜定南的,她代他管好了,姜定南能念她一句好?她只需打理好自己的郡主府,给朝阳攒好嫁妆,还乐得清闲呢! 姜骥头疼,他就知道回来了少不得这些摩擦的,原以为朝阳出生了,婧儿对这府里的归属感会重一些,结果这一桩事情便把他们打回原形了。 “婧儿,我住在这儿,你们怎么能住到郡主府去?咱们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晨曦并不是针对朝阳,只是大人见不得小孩子糟蹋东西罢了,便是你看见了朝阳乱动东西不也要念叨几句么?只是你们是亲母女,你说什么都成,晨曦是异母姐姐,多说一句都不成。” 婧儿道“既知道她不该说,又做什么开这个口讨人嫌?我以前说过,我待她会像幼时母后待我一般,该给的该教的都不会吝啬,但不会付出多少真感情,可幼时的我在宫里讨生活,何时敢多说一句话?玉女再浑我不得捧着哄着,几时敢违逆她们?姜晨曦和我不同,她是姜家的大姑娘,你们全家人都捧着她,岂是幼年时寄人篱下的我能比的,可她比不上我的朝阳尊贵,她若再敢对朝阳不礼貌,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婧儿!晨曦是朝阳的姐姐,你怎能这样说,什么叫晨曦对朝阳不礼貌?朝阳是妹妹,该敬重姐姐才是,你既知道你幼时不容易,皇后母女给了你许多气受,如今为何又纵容朝阳去为难晨曦?你难道想把朝阳教得和大公主一般么?” 朝阳呆呆听着父母说话越说越大声,害怕极了,这是要吵架么?她的父母很恩爱的,从来都不吵架呀。 婧儿不想吓到了孩子,让下人把朝阳带出去,朝阳还没和父母分院子,就住在隔壁,下人便把她带到了这院子附近转转,看看夕阳晚霞吹吹风,等里头平息了再带她回去。 朝阳一走,婧儿就忍不住怒火了,“就是因为我幼时受多了委屈,如今才不想让我的女儿也受这种委屈!我幼时是寄人篱下,玉女才是亲生的,我是收养的,当然我得低头退让,可如今朝阳是这个家的嫡女,姜晨曦才是没娘的孩子,朝阳凭什么也得让步!我就是偏心自己亲生的怎么了,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待他们视如己出,你当初就知道,如今又来怪我诘难她么?” 姜骥也要被她气坏了,以前婧儿虽然对姜定南兄妹俩不大亲热,但也不会无故责难挑剔他们,相安无事便是,她以前就是如此冷静理智的女子,可如今带着朝阳回来,她便有些左性了,处处看原配子女不顺眼,对于她来说朝阳是她的宝贝,原配子女得让步,可对于姜骥来说几个孩子都是他亲生的,他这几年不在京中,对定南兄妹俩没怎么上心,他们又没有母亲,本就少了一份爱,倒是朝阳一直被父爱母爱包围着,他如今回来,自然会想多补偿那两个大的一些,婧儿如此无理取闹,实在让他很为难。 cdzdg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婧儿搬回郡主府 金童上门来撑腰 姜骥忍着没和婧儿吵架,但也没法再呆下去了,他说去上院给父母请个安,他一走婧儿就更呆不住了,收拾东西带着朝阳回郡主府去,这国公府还和以前一样讨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那没料理好的宴席她也不管了,王夫人老当益壮,姜晨曦是后起之秀,祖孙俩搞不定么?要她来做什么? 婧儿搬回郡主府闹的动静可不小,把存在熙和院小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走了,一直忙到守夜的下人要上锁了,今日才作罢,待明日再搬。 姜骥在上院用膳时便听了下人来报,说主院动静不小,郡主在收拾东西搬去郡主府,当时姜定南兄妹俩也在上院用膳,老夫人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沉默片刻,说吃完再去,待他吃完再去,汀华院的门都不给他开了。 姜骥对月惆怅,回到主院看到被搬空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干脆去了前院书房睡,他也该好好想想怎么打理这些关系,都是他的至亲至爱,他一个也不能委屈了。 还不待他理清,翌日大舅哥就上门了,来给妹妹和外甥女撑腰,姜骥当时刚到军营,府里的下人便来喊他回去,说祥郡王来访,军畿大营日常是没什么事的,姜骥便交代一声先回去了,回程路上还在思索该如何和金童解释。 待他回到府里,下人说祥郡王和郡主都在上院,姜骥赶过去,见到金童在和老爷子喝茶,母亲揽着晨曦坐在身边,姜定南立在祖父身侧,婧儿则抱着晨曦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屋里气氛不太妙。 姜骥走进去对着父亲和母亲行礼,对金童行了个平辈礼,如今金童还是郡主,他是一品国公,并不比金童爵位低的。 金童沉着张脸,说你们姜家是不是容不下婧儿母女俩,若容不下,他就带回宫去了,他正好缺一个朝阳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儿。 姜骥道不是,只是一家人日常的小摩擦罢了,他们说开了就好,金童不必多插手。 婧儿不是一言不合就回娘家告状的人,昨日他们才闹了矛盾,今日金童就上门来了,看来他在姜家插了不少耳目,为公还是为私也不好说。 金童又道“你们姜家都划好地方了?演武场是姜定南的,花园是姜晨曦的,他们先定了地方,朝阳就不能去了?” 姜定南兄妹俩暗恼不敢言,姜骥代他们答话“并非如此,都是一家的孩子,在哪里玩都可以,只是小孩子玩起来没什么章程,大人看不过眼会念叨两句,晨曦也是大姑娘了,会教导妹妹该如何行事。” “朝阳又不是没娘的孩子,要她教什么?” 金童话说的相当不客气,姜晨曦当场就红了眼睛,金童是他们的长辈,如此为难两个晚辈,还专挑人家伤口上撒盐,叫她怎么招架。 姜定南看到妹妹受欺负就忍不得了,直视金童道“晨曦就是没娘也比朝阳教养好!” “竖子放肆!” 姜定南并不怵他,直视他的目光不作丝毫退让,但老爷子和姜骥不会任他如此莽撞,老爷子站起身来按住他,对金童抱了句歉意,“这孩子脾气暴躁,你别太放心上,朝阳也是这样的性子,一点儿不服输,我们做长辈的会调和,你爱护妹妹之心甚重,也该明白定南护持他妹妹的心意,我们会管教他,王爷日理万机,多插手妹妹的家事也不见得是好事。” 老爷子发话了,金童还是得给它几分面子的,但姜定南刚才号对着他叫嚣,是万万不能忍的,他道“我要他们兄妹俩给婧儿和朝阳道歉。” 姜定南义愤填膺,看看妹妹委屈的神色,还是忍住了,道“是我出言不逊,我道歉就成了,晨曦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让她道歉?” 金童道“要不是因为她多管闲事,能有这些后续?朝阳能伤成这样?你们总得给个交代吧!” 他和婧儿都是护短的人,这事就算是朝阳不对,他们也得护着,姜定南兄妹俩和他们没一丝血缘关系,有什么情分可讲? 看到一双子女受责难,姜骥为父之心不能冷眼旁观,他道“他们若有什么不好,也是我教的不好,我代他们道歉。” 婧儿如遭惊雷目光惊痛,他这是要折煞朝阳么?他的心里只有那双子女,把她们母女放在哪里! 金童也愤怒难当,他看向婧儿,这样的丈夫这样的爹,还要它做什么?趁早和离了带着孩子跟他回宫去才好!姜家这趟浑水她可别去淌了! 婧儿抱着朝阳夺门而去,她不知道姜骥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不能留在那儿了,他们得分开一阵子各自冷静一番。 金童追着婧儿而去,临出门前剜了姜骥一眼“别忘了晓岚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流落孤岛是谁来救的你,你若再敢负她,我不会放过姜家!” 姜骥心里惊颤,他当然没忘,婧儿的情深义重他一直铭记于心,也从未想过会负她,可他除了婧儿还有父母儿女,为何一定要让他在他们之中取舍呢?婧儿再爱重他,但若把他和金童朝阳放在一起让她择其一,她也会犹豫不决吧,这些人哪个是能舍的。 婧儿带着朝阳回郡主府,朝阳生的壮实,婧儿抱着她走不快,金童很快追了上来,从她手里接过朝阳,让她能喘口气,还在姜家的地盘,婧儿绷住了一张脸,回了郡主府才忍不住泪奔,她哭着问哥哥,“他是不是不要我们的?” 金童抱着她安慰“不会的,你们这么好,他怎么舍得不要。” 他原本是想劝婧儿,姜骥有眼无珠不识金镶玉,让他抱着那两个小崽子过吧,婧儿带着朝阳跟他走,他会养着她们,但听婧儿问这一句,他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婧儿对姜骥的爱意,确实嘛,若非爱得深沉,怎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带着孩子出海寻人,就是金童自个儿后院妻妾成群,他若出了事,只怕也没有哪个女人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婧儿当初嫁给姜骥是政治联姻,但姜骥是真对她动了心思才要娶的,那时婧儿双十年华风华正茂,他自然喜欢,时日渐长婧儿对他爱意渐深,有了孩子后更是难分难舍,姜骥却嫌弃婧儿人老珠黄失了艳色么? 这些话金童不敢和婧儿说,但心里是这样想的,他得采取措施,不能让姜骥吃定了婧儿离不得他。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婧儿携女走娘家 姜骥半道拦妻女 婧儿回京几日便带着女儿去了哥哥的私人宅院里休养,金童本想将她带回宫去,但那也不是他能当家做主的地方,更不是婧儿真正意义上的娘家,她在姜家受了气,回了宫里又能好过几分,至于她亲爹娘家,那是她大哥的家,她又没怎么和大哥一家处过,住过去也不舒坦,还不如去庄子上呢。 婧儿住的是金童的宅子,金童让人守着,谁来都行,就是不能放姜家人进去,姜骥去过几回,都没让他进门。 凭姜骥的身手,想翻墙进去还是有法子的,只是他和婧儿正僵着,见了面也不知该如何说,婧儿总不能在里头呆一辈子,待她出来,他便给她道个歉哄几句,夫妻多年,婧儿不会和他散了的。 婧儿带着朝阳在宅子里住了几日,朝阳是闲不住的性子,下巴还贴着膏药,又惦记着出去玩儿了,婧儿便带着她回了一趟八里胡同的外祖家,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很惦记她,婧儿回家没几日他们一家子便来看过了,婧儿深感愧疚,她身为晚辈该上门拜访才是,怎能让长辈来看她,只是她刚回来事情多,一直也没抽出空来,三太太道一家人不说这些,婧儿感恩父母体谅她,这才是亲父母,不像宫里,她不能慢待半分,这样想来又很是讽刺,对她好的人她反而排在后头,对她不好的她反而要上赶着。 宇文铮膝下已经有二子一女了,小儿子和朝阳差不多大,朝阳去了舅家又寻到了个玩伴,三太太把妍姐儿也叫回来了,妍姐儿膝下也有一个女儿,比朝阳小半岁,朝阳不喜欢这个娇气的表妹,不喜欢和她玩,但这个表妹偏偏爱黏在他们,哥哥姐姐不带她,她便哭到大人跟前去。 婧儿和妍姐儿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在闺中时就不太亲热,这个妹妹在小户长大,规矩教养都有待提升,而且她有些眼高手低的,如今金童将要立储,她也很是神气,仿佛日后金童做了皇帝,她就是公主了一般,对着丈夫都呼来喝去的,婧儿蹙眉不止,妍姐儿在闺中时还能说声娇蛮,如今成了妇人娇态全无,可就只剩下蛮了,婧儿都看不过眼,更别提她夫家的人该怎么看她。 但三老爷和三太太却对此很是淡然,好似这是理所应当的一般,婧儿觉着她的父母还算是明事理的,怎么纵得妍姐儿这般?回去的路上糯米才告诉她,原来妍姐儿嫁到毕家七年只生了一个女儿,夫家早已不满,要不是她去找二哥二嫂哭诉,金童找毕家谈了话,只怕毕姑爷早纳妾生庶子了。如今金童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妍姐儿日后也跟着升天了,毕家人还不捧着她? 婧儿心中了然,子嗣于女子有多重要,她尚且生了个朝阳,但姜骥只有一个儿子,老爷子夫妻俩也颇有微词,只是因着她身份敏感,他们也不会让她生儿子,又不敢说纳妾生庶子的事情,但就是不爽第三代人丁单薄,婧儿嗤笑连连,又怕她生儿子夺了姜定南的爵位,又怪她没生儿子让姜骥只一个继承人,她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二老满意。 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停了下来,下人在帘子外回她,说镇国公拦在前头。婧儿一瞬没反应过来,以前人家都喊他姜世子,镇国公在她心目中一直是老爷子的称呼。 在大街上婧儿也不欲和他吵闹让人看笑话,让下人去回他,跟着去宅子里说话吧。 姜骥就是吃定了婧儿要面子,坦然跟着她去了揽月小筑,这是金童给小宅子取的名字,听名字就风雅,里头景致也确实不错,婧儿挺满意的,金童便送给她了,这阵子婧儿心情不好,送点东西能博她一笑有什么不好的。 下车后朝阳便从车上钻出来,对着姜骥撒开怀抱娇呼“爹!抱抱我!” 姜骥笑着走过去将她抱下车,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去牵婧儿下车,婧儿冷脸错过,把手放进了糯米手里,让糯米牵她下车。 姜骥讨了没趣,抱着朝阳跟在她身后进去,守门的护卫见得了,不知该不该拦,若姜骥一人来,他们便拦着了,眼下这一家三口亲亲热热的,他们要煞这个风景么? 姜骥抱着朝阳进了宅子,一路上朝阳都在叨叨“爹,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可想你了!” 姜骥亲了亲朝阳的额头,见她近来瘦了一圈,掂着都轻了几斤,问她“爹有些忙,这不一得空就来看你了么?近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瘦了不少。” 朝阳说“我想吃来着,嘴巴疼!” 姜骥看她下巴上还贴着块膏药,让她张开嘴给他看看,朝阳便啊一声张大嘴巴,姜骥看着好似没什么伤口了,问她好了没有,她说嘴里好了,下巴还疼,姜骥让她再忍忍,不能乱吃东西,下巴上留疤不好看的,待她好了带她去街上逛,想吃什么都给买。 婧儿听着这父女俩说话,心里一阵酸楚,莫说她对姜骥爱意深沉,便是为着朝阳,她也不会和姜骥分开的,可姜家那些烂事实在让她恶心,她不想再去掺和了。 姜骥跟着婧儿进了门,进门后糯米她们都在屋里伺候,姜骥有些难开口,婧儿却不以为意,问他有什么话说,没话说就快走。 姜骥求她回去,他们才回京,婧儿就带着女儿出来住,人人都在看他们家的笑话呢。婧儿还怕人笑话嘛,她在姜家就像个笑话,还怕人看嘛。 “要我回去也行,和你的家人说清楚,我和他们合不来,日后我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国公府的事情我不管,你母亲老当益壮,管理中馈不在话下,姜晨曦也聪慧玲珑,她们一个教一个学,我就不插手了,日后姜定南娶了妻,交由世子夫人打理便是,我只管好郡主府这一亩三分地,你们家的事情自己料理。” 婧儿一口一个你们家,让姜骥很难为,但她们确实合不来,分开住也好,只是这样一来母亲会很辛苦,日后定南兄妹俩的嫁娶都得母亲操劳了。 婧儿道“你母亲一手带大了他们,他们好生孝顺着便是,我没养过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孝顺,这不是我们双方的默契么?” 姜骥叹了口气,说他回去和家人商量了再回她。 ← → </scriptchaptererror>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约法三章定家规 一家儿女分两院 姜骥回家后和家人商量了这事,姜定南兄妹俩是巴不得她不要住过来,相看两厌,老夫人虽然有些累了,但孙子孙女的亲事她也不放心交给婧儿,想来想去还是应下了,让姜骥把婧儿母女俩带回来吧,这么在外头住着像什么样子。 姜骥得了家人的准话后便去了揽月小筑寻婧儿说话,虽然他们家答应的爽快,但婧儿心里的气并未消,她让下人带着朝阳出去玩耍,她和姜骥说说话。 “我真怀念在泉州的日子,难怪阿玉和阿骏不愿回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就是麻烦。” 姜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日后定南娶了妻,阿骏一家回来住,家里人更多,事情也更多,便是血脉至亲,常住在一起还有矛盾呢,更何况是你们这些没有血缘的人凑在一家,这些矛盾家家都有,难道人人都不过了么?咱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化解这些,对么?” 婧儿哼了一声“我不是聪明人,我笨的很!” 姜骥笑着揽住她,“你若是笨的,还有谁敢自称聪明,我才是笨的,调和不了你们的关系,让我至亲至爱的这几人都伤心难过,真是个大傻瓜。” 婧儿在他手上重重拧了一下“日后我们再起波澜,你不许偏着他们来欺负我们娘儿俩!真当我不敢和离不成?” 姜骥道冤枉,“我并没有偏着他们,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本能的要维护自己的子女,当时的情况,朝阳有金童这个位高权重的舅舅护着,还有你这个慈母百般呵护,定南兄妹俩没有母亲,外家也断了往来,我若再不护着他们,他们该多难过?你只有一个孩子,不明白这种心情,做父母的看到哪个孩子弱势一些便想多照顾一些,我也很爱朝阳,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只是朝阳已万千宠爱在一身,她有任性妄为的底气,我同样希望晨曦也有这样的底气,而不是被妹妹压的抬不起头来。” 他这么说婧儿又要动怒了,“我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我的另一个孩子被他们害死了!我现在一看到姜晨曦那张脸就想到了她的母亲和姨母,我恨死了平氏女!你以后少让她来我面前晃!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有些事情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亡,只会在心里越刻越深,朝阳已经四岁了,而每回疯癫跳脱的朝阳气得她头晕脑胀,她就会想到晓岚,晓岚一定是个温柔婉约的小淑女,最贴母亲的心,会陪着母亲做胭脂侍弄花草,会给调皮的妹妹梳辫子,她今年已经八岁了,应该是个很窈窕的小姑娘,在学堂里读书很用功,琴棋书画都来得,而不像朝阳那样不学无术。可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晓岚从未存在过,她身边只有一个男孩一般糙实的朝阳,而姜骥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儿想必已经淡忘了,可婧儿忘不了,晓岚曾经在她肚子里胎动频繁,她真切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啊,平宛华已经死了,平家也降了爵,可这能弥补她的丧女之痛么?如今看到姜晨曦那张酷似平氏女的脸面,看到她对外温婉大方进退有度得人交口称赞,看到上门问津的人家让老夫人忙的不可开交,她心里更加难平,如果晓岚在,一定会比姜晨曦更加优秀。 姜骥看到婧儿恨意疯狂的神情心惊肉跳,他猜到婧儿是因为晓岚的事情恨意上涌,才对定南兄妹俩如此苛刻,她回来时还好好的,去惠国寺看到晓岚后便情绪翻涌了,这事他不好说,定南兄妹俩是受了平宛华连累,但他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们而死,婧儿意难平也是有的,可他必须将这恨意抚平了,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让晨曦给晓岚偿命才满意么? “你冷静一些,晓岚不会希望你困在她的阴影里走不出来,她可能已经投胎转世了,咱们在世的人多给她积些福报,她这辈子才能过的更好,对不对?你不喜欢晨曦,日后少见便是,我不让他们来碍你的眼,你带着朝阳,每日过的快快乐乐的,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慰藉,是不是?” 婧儿垂着眸子没说话,半晌以后才告诉他“朝阳万千宠爱在一身,不是你冷待她的理由,姜定南兄妹俩无母无外家,也不是你偏爱他们的理由,我不舍得让朝阳受任何委屈,你若敢偏爱那两个委屈她,我不会饶过你们!” 姜骥知道婧儿如今正在气头上,也不敢说什么违逆她,更是做出了担保“日后我的俸禄及各项收入,一半给你一半给母亲,晨曦和朝阳的嫁妆我也准备一式两份,你准备的和晨曦母亲留下的有多少我便不管了,国公府是定南的,但我死前分家,会分三成给朝阳,定南想分多少给晨曦我便不管了,好不好?朝阳是我看着出生的孩子,几个孩子里就她和我最亲近,我怎么会不疼她。” 姜骥这般说也没有让婧儿心里好受多少,她定亲前有多少人劝过,说继室难做后母难当,她那时自认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处理这点后宅纷争不在话下,如今却要讥讽当初的自己了,陷进来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她能处理一时,但一辈子处理这样的事情,会烦的。 她后悔嫁给一个鳏夫,还是一个拖儿带女的鳏夫,但她不后悔嫁给姜骥,若能重来一回,她会在初见姜骥时便告诉他“我是你日后的妻子,你等等我,十年之后我便能嫁给你了。” 恨不相知未娶时。 婧儿还是跟着姜骥回去了,住回了郡主府,和姜家真切成了两家人,四五日才去请一回安,她倒不拦着朝阳去给祖父母请安,但经过那一回后朝阳也不喜欢去姜家了,觉着祖父祖母和哥哥姐姐都不喜欢她,她偶尔跟着娘去请个安便成。 金童立储的圣旨都下来了,礼部筹备的立储大典在年前,他近日也忙的很,忙里偷闲还不忘来看看妹妹个外甥女,朝阳下巴上伤还没好全,她便带着女儿回去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婧儿说了她和姜骥的约定,金童还觉得朝阳得的太少了,凭什么国公府都是姜定南的,最起码得分一半给朝阳才成,等着吧,日后他登基了,姜定南想全须全尾地继承国公府可没这么容易。 ← → </scriptchaptererror>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姜骏一家回京城 国公府欢聚一堂 姜骏来了信,年前会带着妻儿回来,得知这个消息,老夫人喜得在府里上下忙活,让人将燕堂收拾出来,姜骏夫妻俩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这一点就弥补了他们孙辈凋零,姜定南也能有两个兄弟帮扶,老夫人最疼姜骏,对两个未谋面的孙子也是万分期待,一定和姜骏小时候一样是两个讨喜的孩子。 姜骏一家要回来了,婧儿也是喜欢的,她和姜骏夫妻俩几年未见了,两家人分居一南一北,连书信都未通过几回,她不想细究其间门道,回来了还是要和睦相处着。 年底有金童的立储大典,外地的官员武将都要回京参加,参拜储君,姜骏如今也是燕城排得上号的将领了,自然也要回来,而且今年家里让爵了,姜骥继任家主和族长,新年间要祭祖,姜骏也得回来参加,正好给他两个儿子也上族谱。过了这个年,他还是要回燕城的,妻儿看看吧,若想跟着他走便走,想留下便留下。 京城天冷的快,秋日就那几日,入了秋很快便穿上冬装了,朝阳初回京城,不大适应这儿的气候,在沿海时十月份她还光着脚丫子四处跑呢,在京里就要穿棉袄了,她在园子里玩的欢,热了便松衣裳,被冷风一吹一个哆嗦,当天傍晚就有些咳嗽,太医给开了止咳祛寒的汤药,她喝了之后第二日便舒坦了,照例出去撒欢,到了夜间便发烧了,而且病情来的猛烈,婧儿拘着她躺在床上休养了几日,为她操碎了心,关在屋里人是蔫的,放出去玩又容易磕碰,这让她怎么办,非得一刻不离跟着她跑才行么? 姜骥说翻年送她去上学吧,有了正经事做便没这般闹腾了,婧儿也同她提过,她一万个不乐意,婧儿头疼极了,她小时候可是巴不得早些上学,因为没能和哥哥一道去上书房读书,还气得掉眼泪,姜骥更打小就是京中子弟的榜样,怎么朝阳会是这般不学无术的性子呢? 朝阳在屋里关了几日,人便蔫了下来,掰着手指头问咱们什么时候回泉州?京城不好,她不喜欢,婧儿说他们不回去了,日后就住在京城,朝阳又问姑苏也不去了么?他们还有宅子在那儿呢,婧儿只道得空可去,不得空就不去,朝阳便问他们什么时候得空,婧儿说短期内不得空,你可安心呆着吧。 朝阳恹恹的,瘫在床上唧唧哼哼,婧儿让人邀婷姐儿过来,带了炼哥儿兄妹俩来,朝阳有了小伙伴果然就快活了些,只是不能出去玩,这份喜悦便打了折扣。 但很快朝阳便找到了另一样趣事,冬日到了,京城下了很大的雪,好些天都不化,够她在雪地里尽情撒欢了,泉州的冬日是不下雪的,姑苏临安会下,但是秀秀气气的,薄薄的一层,大人不说她还以为是打霜了,如今回了京里,看到这个冰雪世界,她裹着大红斗篷在雪地里翻滚,玩的可欢快了,婧儿追在她身后,让她老实些,冻着了又得吃药了,朝阳大呼“吃药我也乐意!” 姜骏夫妻俩赶在腊月前回来了,立储大典在腊八,他们赶早不赶晚,他们夫妻俩当初和姜骥夫妻俩前后脚出京,算起来也六年未回来了,姜骏途中回来过两次,但也只是稍作停留,婷姐儿和两个孩子没回来过,姜家还特意开了大门放了挂长炮竹,迎两个孙子回来。 天寒地冻的,婧儿带着朝阳坐在上院没出去,姜骥带着姜定南兄妹俩去家门口接了,下人是在城门口就接了过来的,听到下人高呼二老爷二夫人带着二爷三爷回来了,婧儿一阵恍惚,姜骏夫妻俩在她印象中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离京时都叫二爷二奶奶,如今涨辈分了,老爷夫人?她听着真是满满的违和,不过待她瞥到挺拔阳刚的姜定南,又不得不承认他们老了,姜定南是姜家大爷,日后娶了妻就是大奶奶,他们可不就是老爷夫人了嘛。 姜骏夫妻俩进门先跪下向双亲磕头请安,老夫人红着眼睛拉他起来,这还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啊,这几年在北疆被风霜打磨,成什么样了,她真是心疼坏了,又揽过一对孙子来看,大的今年五岁,长的像姜骏,看着就和人家六七岁的孩子一般高了,日后定然和他爹一般挺拔高大,小的今年三岁,圆团团白嫩嫩的,生的像林长玉,朝阳眼睛发亮盯着他打量,有个弟弟诶,肯定打不过她。 老夫人给了见面礼让孩子们收着,便揽在身边不撒手了,问姜骏这几年好不好,明年还去么?还是留在京里吧,你大哥也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处才好,她身子不中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两腿一伸,她不想最后死时子孙不在身边。 老爷子说她大好的日子里说什么胡话,姜定南他们也围着她道“祖母身子健朗着呢,还要看我娶妻生子,帮着带重孙呢,可别说这些。” 老夫人转悲为喜,看到这满堂子孙,心里是多年未有的畅快欣慰,终于都聚齐了,人人都好,她也就安心了。 婧儿冷眼看着这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模样,她终究还是融不进姜家,原以为丈夫是真心相爱,小叔子和弟媳是多年挚友,她嫁进来应该不会受多少委屈才是,结果这私交到底比不得人家血缘亲近。 她冷笑自嘲,却不经意对上另一双冷眼,林长玉对着她笑了笑,她融不进去,林长玉又怎么融的进去,她跟着请安,老夫人念完了儿子念孙子,就是不曾提过她半句,甚至叫她起身也不曾,她见没人理她,自个儿站起来了,这性子倒还和以前一样。 那边姜家人亲热过了,姜骏才带着孩子来和婧儿母女俩打招呼,“这是朝阳吧,长的真像大哥,比宁西大半岁?宁西可得使劲儿长了,比朝阳矮这么多。” 姜骏两个儿子,一个叫静北一个叫宁西,倒是和姜定南很搭,姜定南是因为姜骥当年伐梁,梁国在西南方,所以他叫姜定南,姜骏如今在西北方,两个儿子便一个叫静北一个叫宁西,取的很好,婧儿想到她在泉州时怀了朝阳,姜骥说如果是个男孩就叫镇东,那时他正镇守东南,如今西南北都有了,就差一个东,她看来是于子嗣无缘了,恐怕还得落在姜骏夫妻身上。 ()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朝阳精怪主意多 婧儿为母倍伤神 朝阳对这二叔一家回来半日才看到她老大不满了,舅舅来看她时可亲热了呢,而且在泉州时舅舅三不五时写信送东西来,素未谋面她也能感受到舅舅深切的爱意,但这二叔二婶就很冷淡,就写过两封信,还是三封,给她送的东西也不多,她便想着,二叔没有舅舅对她好,但二叔是长辈呢,她不喜欢也不能摆脸色。 她乖巧叫了句二叔二婶,然后问他们“宁西?是哪两个字啊?” 婧儿说她“是你不认识的字,让你多读点书,都四岁了,才识得几个字?我们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都熟透了。” 朝阳道“我又没见过你们小时候,你们吹牛我也不知道呢!” “你!” 婧儿又被她气噎了,这丫头越大越难带了。 姜骏一家都被她逗笑了,姜骏捏捏她的胖脸“哎呀,这么机灵的孩子是像了谁呀!” 朝阳道“像了二叔呀!” 姜骏如升云霄,嘴巴真甜呐,这点确实像他。 “我娘说她和我爹我舅舅小时候都可乖巧懂事了,就二叔爱捣蛋,我就是像了你!” 姜骏笑容僵在脸上,其他人却憋不住了,一堂哄笑,婧儿和姜骏关系好,也开得这样的玩笑,被朝阳这样胡闹一通,家里气氛更和乐了一些。 姜骏向朝阳介绍了他的两个儿子,晨曦听完就明白了,就算不明白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东南西北她总知道,她挨个指了一遍“西,南,北,咦,东呢?” 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我就是东,因为我叫朝阳,旭日东升啊!” 朝阳似发现了大秘密,缠着爹娘问“我是不是东?是不是?” 姜骥抱着坐在膝上,说道“你就是,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时可闹腾了,我们都以为是个男孩儿,商量好了,若是个男孩儿就叫镇东,是个女孩儿就叫朝阳,都是东边的意思,泉州就是在东边,你是在东边出生的,静北和宁西是因为他们在西北出生,燕城就是西北,你大哥叫定南是因为他是我在南边打仗时出生的,都有含义。” 姜骥耐心给女儿讲解这些,虽然她不一定听得懂,等她长大了就明白了,朝阳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想了一下爹没提到姐姐,就问了一句“姐姐为什么叫晨曦呢?有什么意思?” 姜骥定了一定,晨曦这名字倒是和晓岚差不多,晨起的雾气,被朝阳一晒就消失于无形了,如今想来,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名字比起来意义差了些,当初没想这么多,因为姜家这辈的女孩儿都取一日之景,叫什么朝露晚晴暮雨夕霞,好听又不重名儿,晨曦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 姜骥怕晨曦多心,含糊说了一句“因为姐姐是清晨时分出生的,外头晨曦正浓,就叫晨曦。” 朝阳长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便从父亲膝上滑下来去找那两兄弟玩,一个比她大一些一个比她小一些,她又活泼好动,三人很快玩闹起来,到午饭时就排排坐在一起了。 ―――― 金童的立储大典在腊月初八,腊八这日本就是好时辰,又逢上立储大典,皇帝对京城百姓加恩,皇家卫队护着他和金童沿着护城河恩泽百姓,宫人沿途撒钱撒糖,引得百姓们高呼陛下万岁储君千岁,他们要去太庙祭祖天坛祭天,一大早便出发了,祭完了要赶回金銮殿用午膳,大宴群臣,行程还是很赶的。 婧儿一家子也早早去了宫里,朝阳以为她是去看舅舅冠冕加身的,结果这一上午也没看到他人,她们坐在一个宫殿里和许多人说话,只有点心零嘴儿吃,她吃了许多,又结识了几个小伙伴,只是到了饭点儿还没开席,她就难受了,赖在母亲身边唧唧哼哼的,婧儿不禁着她吃糖吃点心了,她也不乐意,“一上午都在吃零嘴儿,嘴里甜津津的,想吃饭!” 殿里许多人都等着呢,比朝阳更小的孩子都没吵,婧儿深觉没脸,“你再吵,下回不带你来了!” 当着许多人的面被母亲训斥,朝阳脸上过不去,生气道“不来就不来,你和爹一走,我就偷偷收拾包袱跑了,跑回泉州去,我才不喜欢留在这儿呢!” 婧儿简直要被这丫头气坏了,小小年纪就敢拿离家出走威胁父母了?周边人听到这话都偷偷觑她们,婧儿最是要面子的一个人,问朝阳“我们不带着你,你知道怎么回泉州?” 朝阳说她不知道,但她有钱,“我抱着我的压岁钱匣子去码头,雇一艘大船送我去,回了泉州我还不知道怎么走?我到处都有熟人!” “你知道什么,你小小人儿,带着钱去码头,人家把你钱匣子抢了,再把你卖了,以后你再也回不来了,把你卖去当丫鬟,天天让你洗碗扫地,把你磨成个糙丫头,过几年站到我跟前我都认不出你了!” 这丫头真是越大想法越古怪,还治不了她了? 朝阳道“人贩子敢卖,谁敢买?我跟买主说,我爹是国公,我娘是郡主,我舅舅是太子,我外祖父是皇上,你把我送回去,我让我舅舅给你们家封官做!你说人家是想买个洗碗丫鬟还是想做官?” 周围人听着朝阳说的头头是道的,都捂着嘴偷笑,这丫头真是精怪,郡主都降不住她了,末了只能说一句“你别把事情都想的这么简单,你要是敢乱走,离了爹娘身边可能就回不来了,你可别有这种想法,知道不?” 朝阳嘟着嘴巴道“那你可对我好一些,你对我不好,我就走了,让你们再也找不到我。” 她小孩子想法简单,说话也直,但这话听在婧儿心里便很难受,朝阳怎么能这样威胁她呢?她做哪件事情不是为了女儿好?在朝阳看来,不依着她就是对她不好,她该怎么纠正这种想法,或许真该送她去上学了,整日里混玩着,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这些歪心思。 炼哥儿他们几个小孩子也在边上玩,听到朝阳这般说,炼哥儿走过来认真地对她道“你不能走,你走了婧姨母和姨父会很伤心的,他们生养了你,你要留在他们身边孝顺他们,知道么?” 婧儿被这孩子感动坏了,乔卿云和婷姐儿是怎么教的孩子,明明只比朝阳大半岁,但这话听着就像个大哥哥一般,比朝阳懂事多了。 朝阳嬉笑着抱住他,“我不走,走了就见不到炼哥哥了,炼哥哥长大了就会娶别人,才不要呢!” 宇文炼红着脸挣脱她跑开了,朝阳追在他身后喊,让婧儿白眼连连,这个小白眼狼,亲爹娘都能舍,就舍不得她的炼哥哥! () 。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皇帝驾崩举国哀 临终榻前有交代 金童立储之后,婧儿也算跟着他升天了,年初二带着朝阳去宫里宫人都更殷勤了些,皇后也对她态度和缓了一些,大公主照例不出来见客,那事情过去之后她一直不肯见人,觉着人人都在嘲讽她。 三年禁足期已过,她还没出去过,宫里上下也还是喊她大公主,皇帝当年降她为慕慧郡主,也没谁把这当真就是,如今皇帝快不行了,临死前恐怕会给这个女儿加恩,届时她又能出来蹦哒,婧儿和她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不想看到她罢了,只有她不好,皇后才没那个闲功夫搅风搅浪。 泰安帝过完了这个年就不行了,众人也看得出他力不从心,要不是实在熬不住了,怎么会立金童为储,不是亲生的他总是不放心,生怕一立储就被夺权了。 京里一下子多了许多办喜事的人家,姜家只有一个姜定南适龄,三年后他十九,勋贵之家的儿郎这个年纪成亲不算晚,老夫人之前看了几家姑娘,如今急着候她回话,老夫人也有些紧张,怕好姑娘都在国孝前被别家挑走了,姜定南说他不急,让祖母别操劳,姜骥和老爷子也觉着这事急不得,姜定南的妻子日后是姜家宗妇,是若是没挑好,是祸及全家的事情。 老夫人听丈夫儿孙都这般说,也暂息了心思,让那几家各自定亲吧,他们还是不耽搁人家的姑娘了,本来嘛,姜定南三年后十九,完全可以挑那些十五六的姑娘结亲,姜家急什么,这些姑娘如今才十二三岁名声不显,三年后可就长成了,到时候家里带出来走动,还不让她挑花了眼。 新年间原是初八开朝,因着皇帝身子不好,推到了十五才开,开朝那日他也是强撑着,翌日又抱病了,让太子暂理国事,他则安心请医问药,尽量把寿命延长些,这些孩子他放不下呀。 宫里安排了人侍疾,大公主和二公主轮流去,太子要监国,太子妃替他去,婧儿也被安排上了,但太子妃和她一个是儿媳一个是养女,没有血缘关联,侍疾本就要避嫌,只是按时去点个卯罢了,还不多呆,太子让两个儿子常去看看祖父,上书房的课业都能先放放。 二公主是最真情实意的,侍候汤药擦手擦脸都亲力亲为,每日还要推着轮與带父皇出去透透气,这是她亲爹,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他好了,他在位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公主,亲爹走了,继兄上位,待她能有多少情分。 皇帝也知小女儿素来孝顺,病中给她多加了个恩典,晋封她为正一品国公主,享七珠亲王食邑,女儿可封郡主,至于她现有的儿子,也是皇帝唯一的外孙,已经封了个子爵,皇帝叫了金童来说话,待这孩子及冠时给他封个侯爵吧,不世袭,就惠着他一人。他也只能罩着现有的这些人,再往下那些还没出生的,他也顾不得了。 金童应的爽快,承诺他会照顾好妹妹们,他这个妹妹们,皇帝不知他说的是婧儿和婉婉,还是包括了玉女,他也没有法子了,玉女实在罪大恶极,他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却寻不到法子给她加恩,虽然事情过了几年,也没人提起了,但他一提起,只怕所有人都会口诛笔伐。 皇后听说二公主被晋封成国公主了,带着大公主杀到了乾元殿去,她的玉女都还是个郡主,二公主怎么能晋成国公主呢,只有正宫嫡女才能封国公主,二公主只是个庶女,将她封国公主,把皇后母女放哪儿了? 皇帝尚在病中,不想和皇后吵闹,说玉女他也有打算,让她闭上嘴,皇后不信,“你能怎么打算?还能把玉女放回国公主的位置上么?你若是能,就赶紧的,还想等到什么时候,你都……”你都快死了,还想等到什么时候。 皇后及时刹住了,但皇帝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扔了个枕头让她滚出去,皇后愤愤走了,夫妻几十年,俩人成了一对怨侣,她也不怕皇帝了,和一般人家的老夫妻一般,每日必要呛几声,皇帝还能把她废了不成? 皇后带着大公主回了坤仪宫,意气还是难平,二公主凭什么能压在玉女头上,皇后让女儿也殷勤些,看看二公主多会奉承,哄得你父皇只顾着她,她以前可能够着你半分?打小你父皇就偏爱你多一些。 大公主心中麻木,父皇命不久矣,大家都想着多从他那儿捞些东西,有几分真心,她这几年和父皇关系冷淡疏离,如今也做不来贴心孝女,让她奉承讨好更是难,她从来不屑做这些事情。 太医用尽医药也只给皇帝续了一个月的命,二月初天还冷时,宫里便响起了丧钟,那一夜宫里便做了准备,皇帝把儿孙都叫到了病榻前,把他的私房钱分了,两个亲生女儿得的最多,其次便是燿哥儿兄弟俩,金童兄妹俩只是意思着拿了几样留作念想,他两代了几句身后事,无非是交代金童日后要励精图治仁义治国,将宇文氏的江山打造的更加富丽繁荣,还有就是要善待家人,尤其是两位公主,是他最放不下的。 金童握着老皇帝的手,在龙榻前起誓,他一日在位,便能护住她们,除非她们犯了谋逆之罪,其余的他都尽量保全。 泰安帝说完了一段话要大喘几口气,沉吟了许久才说了第二段“玉女,我不知你在想些什么,但,我一走,你再没了任性的资本,日后,你好自为之。” 金童有亲妹妹,能对继妹有几分感情,更何况玉女的所作所为,连他这个亲爹都寒心,又怎么能要求金童待她如初,再深的感情也被这些事情磨光了。 泰安帝交代了事情,便撒手闭眼了,他料到今夜不好,还传了夏首辅和曾祁昌礼郡王镇国公等人进宫来,就算金童是皇帝,皇位交接也需要宗亲朝臣见证,皇帝还留了一份遗旨,就摆在他枕边,他交代了,他闭眼了才能打开,金童猜到了定然是玉女的事情,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泰安帝驾崩之后宫里便响起了丧钟,金童亲手为泰安帝穿上了寿衣龙袍,待朝臣命妇都赶往了宫里哭灵,金童才让万福贵宣读大行皇帝遗旨,果然,说的是把大公主爵位复原的事情。 。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先帝遗旨多争议 玉女复爵遭众斥 灵堂里一片寂静,皇后察觉不好,忙拉着女儿领旨谢恩,朝中有的是嫉恶如仇的官员家眷,抚远伯府老夫人第一个不同意,“太子殿下圣明,大行皇帝这份遗旨真伪有待商榷吧,慕慧郡主当年通敌叛国谋杀亲夫,实在是十恶不赦,大行皇帝顾念亲情小惩大诫,但也是他亲口说的慕慧郡主私德败坏不堪任公主之爵,降爵以示处罚,请问殿下,慕慧郡主这些年做过什么,立过什么功,怎么就能让大行皇帝推翻自己当年下的降罪圣旨将她爵位复原呢?请恕臣妇不能接受!” 当年泰安帝还在的时候,李夫人都敢示威,如今泰安帝死了,留下份遗旨,李夫人还怵他不成,只要众人认定这是份假遗诏,大公主便翻身无望,皇后母女还会被扣上一项假造遗旨的罪名,太子又不是大公主的亲兄长,而且皇后母女性情霸道,以前太子和柔嘉郡主养在坤仪宫时没少受委屈,不信太子会帮着这母女俩为非作歹,他以养子之身继位,一直都很爱惜羽毛,如今刚登基,难道会因为给这母女俩加恩犯众怒?先帝遗旨这种东西,只有新帝认,它才是遗旨,新帝若不认,它就是一张废帛,大行皇帝还能从棺材里蹦出来说这是他亲手写的不成? 李夫人是个聪明有胆色的女子,要不然李玉麟那出众的天赋是继承了谁的,他那个眠花宿柳坠马而亡的爹不成?儿子英年早逝死于非命,过了多年李夫人都不能释怀,她一定要让罪魁祸首偿命,大公主在宫里躲了几年不敢出来,如今可算让她逮着了,还妄想复爵,做她的春秋大梦吧! 皇后被这旧亲家母气得咬牙切齿,“先帝摆在枕边的遗旨,闭眼前交代了待他殁了再打开,夏首辅礼郡王等人都听见了,谁还能造假?过去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李老夫人也不必揪着不放,你们家得的补偿已经够多了!” 皇后这不痛不痒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李老夫人,以前泰安帝在位她忍着不敢说,如今泰安帝死了,皇后没儿子,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补偿?你也好意思说,这叫补偿?我把这侯爵还给你,你把宇文媛的命拿来赔我儿子!” “你放肆!李明氏,本宫和玉女是君,你是臣,你敢公然对我们不敬,你眼里还有没有君臣尊卑之分!” 李老夫人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这母女俩,咬牙切齿道“草菅人命为非作歹,你们也配为君?先帝治国有道仁爱百姓,唯一的污点就是你们母女!” 李老夫人敢说,其他人不敢附和,但心里无不在叫好,真是吐露了他们的心声,他们或许没有受过皇后母女的祸害,但这种事情见者愤恨闻者恼怒,皇后母女实在太猖狂了,如今老皇帝去了,她们的靠山没了,李老夫人第一个跳起来和她们叫嚣,没见太子也没吭声儿嘛,这要是亲娘亲妹妹,他能冷眼旁观? 皇后被李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她可是皇后,皇帝去了她也是太后,李明氏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对着她大呼小叫!可她忽而发现,她皇后的威仪已经吓不住人了,因为泰安帝走了,金童不是她的亲儿子,不会为她撑腰,果然,养了这么多年,就是个白眼狼。 “金童,你父皇刚闭眼,你就看着旁人欺负我们母女俩?” 皇后叫到了金童身上,金童不能再装聋做哑了,他和稀泥道“老夫人稍安勿躁,这遗旨确实是我们亲眼见证了的,不会有假,至于其间内容,父皇病入膏肓,怕是糊涂了,慕慧郡主有过无功,确实不能复爵,今日众人都在,也就做个见证,这遗旨随着父皇遗体一道入棺吧,他为父之心想庇护女儿,我能都能理解,只是国法大于人情,请恕儿臣不孝。” 金童说罢对着大行皇帝棺椁重重磕了三个头,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大公主要是就这么复爵了,那真是天理难容,皇后没有儿子没有女婿,就一个不掌实权的娘家,偏偏还是太子厌极了的,这时候他们敢多说一句?只有皇后气急败坏,大骂金童不孝,竟连君父的遗旨都敢违逆。 她骂任她骂,金童脸上不动如山,都记在心里了,她骂了几句,宫人提醒她适可而止,这可是新帝,您和大公主日后也要在他手底下讨饭吃啊。 皇后孤掌难鸣,拉着女儿在先帝灵前痛哭,说他在位时恩及众人,如今他走了,没一个人念他的好,都来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孤儿寡母,大公主若还是个小孩子,这话倒说得,一个被休弃的女人,如今死了爹还好意思称孤儿?谁回怜惜她这个孤儿。 皇后真是连体统都不顾了,在大行皇帝灵前闹过一通,也没谁理她,太子妃将事情都料理地妥妥贴贴,尚敛局和礼部都准备多时了,如今有条不紊地操办,只要皇位是和平交接,就没什么问题,皇后母女这一通闹腾只是个小插曲罢了,如今人人都奉承新帝去了,谁还管她们。 金童体恤李老夫人情绪激动,怕身子遭不住,特许她不必来哭灵,让她回家休养,李老夫人谢过他,不来才好,对这杀子仇人一家卑躬屈膝,她实在哭不出来。 婧儿也带着朝阳来法华殿哭灵了,朝阳哭不出来,婧儿拿帕子抹了辣椒汁去熏她,进宫前交代了她许多遍,不许吵闹,忍过了这阵子带你去吃好的。 朝阳也想忍,忍不了啊,她偷偷跑到了太子妃跟前去,说这儿真吵,想寻个清净地儿缅怀外祖父,太子妃明白她的意思,让人带她去东宫,给她端了几盘大鱼大肉,让她吃饱喝足睡了一觉,到晚上父母要出宫回家她才踱过去。 她还算仗义,偷偷抓了两只鸡爪子放在荷包里,把炼哥儿兄妹俩叫到角落里,给他们一人一个,让他们快吃。 炼哥儿兄妹俩都是好孩子,偷吃这事儿没干过,但接连吃了几日素菜,他们嘴里也泛苦,朝阳带了两个香喷喷的鸡爪子来,他们看了就咽唾沫,炼哥儿接过了塞进了嘴里满满一口,吃相是他从未有过的狼吞虎咽,濯姐儿还小,牙都没长齐,啃鸡爪子有些困难,朝阳看着紧张,让她尝尝味道就行了,给哥哥吃,吃完快擦擦嘴巴擦擦手,别让人发现了。 炼哥儿也不避讳地从妹妹嘴里夺食,濯姐儿看她的鸡爪子没了有些委屈,朝阳拍拍她的肩膀,说明日带他们去吃好的。 。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金童登基惠家人 婧儿母女齐加恩 先帝驾崩之后,葬礼期间便举行了新帝的登基大典,正是热孝期间,大典也不见喜气,典礼庄严肃穆,宫里摆了宴席,但都是素食,这时候他们也不注重这些口腹之欲了,有什么比登上帝位更令他们开心的。 金童登基时一并册封了他的家眷,太子妃立为皇后,长子宇文燿立为太子,一家三口携手走上天坛祭天,在京城街道上游行接受万民朝拜,而他们的另一个儿子却被宫人带着在宫里等候父母兄长归来,婧儿让朝阳去陪表哥说说话,这是朝阳最擅长的,她简直就是交际小能手,人家不理她她也能说个没完,更何况她和烨哥儿有话说。 烨哥儿挺喜欢这个活泼的表妹,虽差了三岁多,但他觉得朝阳一点儿都不像其他人家三四岁的孩子胆怯,而且见多识广脑子灵活,他说什么她都接的上来,甚至她说的一些他还接不上来,只能愣愣听着,不过朝阳有个缺陷,她还没上学,不识几个字,和大孩子说话会露底,但她才五岁,也没谁嫌她就是。 登基大典结束后,他们一家就正式成了这宫里的主人,金童住进了乾元殿,周宁住进了坤仪宫,燿哥儿是太子,但他还未成家,也不想和烨哥儿分开,兄弟俩便一道住在青云殿,待他成婚后再住进东宫,烨哥儿则出宫开府。 除了这嫡枝几个受封,其他人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范萱雅最受金童宠爱,金童封了她为贵妃,育有大公主的秦侧妃倒是退居贤妃位上,王庶妃育有三皇子宇文烁,被封了淑妃,无忧膝下有一个三公主,不是她亲生,又加上她敏感的出身,金童顾着往昔情分,封了她为慧妃,带着女儿独居一宫。 无忧倒是挺满意这样的生活,她住在金童的后院一直也与世无争,金童和周宁都挺照顾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儿,湘儿也是个不爱争抢的孩子,周宁没有女儿,对湘儿倒挺好的,连带着燿哥儿兄弟俩也对湘儿关照颇多,她觉得自己一直这么老老实实的,日后湘儿会过的很好的。 婧儿不太乐意,去找哥哥说话,为什么是慧妃而不是惠妃,偷换了个字可差了一截呢,惠妃是四正妃之一,慧妃是八庶妃之一,品级都差了呢。 金童让妹妹稍安勿躁,无忧是慧妃还是惠妃有什么关系?该给她的一点儿都不会少,也没谁敢欺负她,他把她当家人看,后妃也没谁会为难她,她日子过着舒坦着呢。 话虽如此,婧儿还是为无忧不平,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呀,怎么就这么枯守一生呢?她很爱姜骥,认为男女之情是除了亲情友情之外最美好的一种感情,无忧从小亲情缺失,又一直没尝过爱情,仅有的友情也来自她这个不称职的朋友,她希望无忧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她曾经问过无忧,若她想走,或是遇到了所爱之人,她会让哥哥放她走,无忧却只是摇头,说她喜欢安定的日子,留在金童后院里挺好的,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旁人还羡慕不来呢。 婧儿也无法为她做主,只能求哥哥有了合适的孩子一定要送一个给无忧,也让她有个寄托,后来就有了湘儿,和无忧小时候一样,是个安静乖巧的小姑娘,无忧很爱她,她也很体贴母亲,母女俩都是双方最好的礼物,所以婧儿希望金童能把无忧的品衔封的高一些,这样湘儿才不会弱于两个姐姐。 但金童不肯,秦侧妃王庶妃她们哪个不是官家女,无忧的出身太敏感,让她压在这几人头上,朝臣该有话说了。婧儿便道“范萱雅论身份也不及秦侧妃,秦侧妃是以侧妃礼进门的,又生了潇儿,怎么都比庶妃上位的范萱雅强吧,你还不是让她爬到了秦氏头上,说到底不过看你自个儿喜好罢了,你和无忧儿时那点儿情分早耗的差不多了吧,自然比不得你那些爱妾受宠。” 金童被妹妹揭了老底,怪不好意思的,让她别说了,她心疼无忧母女俩,多顾着她们一些就是,他也给她准备了大礼。 金童拿了一道圣旨过来,让婧儿来看,婧儿走过去,目光一亮,“给我的?” “吾妹柔嘉,淳仁和孝佳言懿行,与朕一胎双生,是为天降隆恩,今朕位及九五,吾妹与朕俱荣,敕封正一品天恩郡主,享国公主食邑。” 当年金童答应过皇帝,他若登基,不能给原生家庭加恩超过皇室几人,他答应了,婧儿没被过继,她也不曾封公主,还是郡主,只不过比公主也不差就是,婉婉也是国公主,婧儿并未超过她,只是超过了玉女罢了,那是她咎由自取,朝臣早把她从皇室成员里除名了,金童也没把她当回事。 婧儿万分欣喜,忍不住抱了抱他,他还是这么好,这么多年都很顾她。 “朝阳有没有?还是等她及笄后再封?” 她已经加恩了,朝阳女以母贵,也不急着封,但没落到实处的便不能算自己了,早封几年她还能多给朝阳攒一份嫁妆呢。 金童捏捏她的鼻子,“当然有,依你说的,朝阳不能比潇儿几姐妹差了,我打算如今封她为翁主,日后她要及笄时再封郡主,与你当初一般,你的郡主府便留给她继承,若你不喜欢那宅子,我给她换个地儿也成。” 婧儿感动之余要再抱抱他,她真是上辈子修了福缘,这辈子才能有他这么好的哥哥。 金童也很满足,他经营多年终于熬到了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惠及家人,如今看到婧儿的笑脸,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他终于能保护妹妹了,日后婧儿母女俩活在他的羽翼下,不会再受任何风霜。 金童说的简单,但婧儿看到嘛圣旨是没经过内阁盖章的,怕会再生波折,她告诉哥哥“若朝臣阻拦,你也别太执着了,你初登帝位,一切都还位稳,前儿才驳了先帝的遗旨,拒绝给玉女复爵,这一下便要给我们加恩,只怕太后第一个不答应,朝臣也会有微词,觉着你亲近原生家庭冷待皇室,皇后母女虽犯众怒,但先帝的支持者还是不少的,你可别惹毛了那些老大臣。” 婧儿能这般为他着想,金童很欣慰,妹妹还是这个妹妹,正是因为她这样好,他才舍不得委屈她,让她放宽心,他已然登上了帝位,给自己的父母姊妹加恩还要看朝臣脸色么?那他这个皇帝可太失败了。 。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皇后母女意难平 陈年阴私见天日 金童一连写了三份圣旨,一份是封婧儿的,一份时写给朝阳的,还一份是写给三老爷他们的,婧儿晋封为正一品天恩郡主,朝阳封为朝阳翁主,三老爷封为闲宁郡公,三夫人自然就是郡公夫人了,日后宇文铮也能在袭个县公爵,还一个就是妍姐儿封为了平嘉县主。 其实三老爷一家还算小封了,毕竟是皇帝的亲生父母,封王都使得了,只是封个郡公,还算小气了,谁让金童打小就被养在宫里,本来和父母就不太亲近,又被过继走了,连名分都没了,他们有的只是血缘关联,更何况婧儿母女俩封的重,他们便只能轻些,金童也是有私心的,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婧儿,其余人能退就退退。 所以这几道圣旨,最后一道没什么异议,前面两道异议就大了,柔嘉郡主是先帝和太后的养女,并未随着新帝一起被过继到帝后膝下,先帝在位时便没给她加恩,如今新帝给她加恩算什么?更何况他们两人血缘上是同胞兄妹,但名义上是继兄与养妹的关系,远着呢,有什么理由封这么重的爵。 金童道“她是上天对朕的恩赐,是朕此生都不愿委屈的人,你们若要提别的也便算了,但她的荣宠不能少半分。” 金童刚上位,那些跟着他捞了从龙之功的人一个劲儿附和他,说什么郡主和陛下一道是天赐福星,能佑我大周繁荣昌盛,陛下已经位至九五,郡主自然得随着兄长一起进步才成。 有了这些狗腿子叫嚣,宗室又没人说话,其他大臣也不愿惹新帝不快,就这么让他成了,至于朝阳,金童说镇国公和老国公爷军功卓著,他们的女儿孙女,封个翁主不算逾越吧?朝臣在心里轻嗤,真要封姜家女儿,怎么不封姜晨曦呢?想封姜家女儿还是想封你外甥女,谁不知道。 圣旨下到姜家后整个京城得人都知道了,宫里太后也知道了,传金童到寿康宫去接受她的训斥,说他不仁义,他有今天是谁给的?他竟然抬举亲妹妹来打压继妹,真是好一个贤王仁君呐! 金童不痛不痒道“只要玉女好好表现,朕寻到机会便会给她加恩的,母后每日里无所事事,不如想想怎么帮玉女挽回名声,要不然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朕也不能太偏颇她。” 皇后被这白眼狼气坏了,她就知道金童不是个好的,兄妹俩一样的没良心,装了这么多年的淳孝贤良好儿女,骗取了先帝的信任,如今成功夺得了帝位,终于露出了尾巴,真是令她恶心。 玉女让母亲先出去避避,她有话和皇兄说。金童看着她,他们可有许久未好言好语过了,玉女有什么要和他说的? 太后走后,玉女寻了个地方坐下,让金童也过来坐,在她看来,金童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哥哥,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龙袍一直是她父皇的专属。 “皇兄这身龙袍真好看,你为了这一天煞费苦心吧。” 金童坐在她对面,问她什么意思,玉女道“我从小就爱黏着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黏着了呢,你一定会说,是因为凌星哥哥来了。不是,只是他来了让我有一个可以疏远你的理由罢了。” 金童挑眉,好暇以整等她说下去。 “我还记得我三岁那年,宇文婧被母后送回家了,我晚上缠着要和你一起睡,睡了一夜便病了,我那时尚未睡着,知道是你把我的被子掀了,我以为你在同我玩游戏,掀了也没盖回去,后来冷的受不了才盖回去的,就这么冻一会儿,我便病了,翌日宇文婧便被接回来了,美其名曰为我招福。那时我不知其中深意,也不曾和人说过是你掀了我的被子,后来我明白了,便开始疏远你了。” 金童点点头,说道“这么小的事情你都记得,难为你了。” 他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落在玉女心里也激不起任何涟漪了,她小时候真的很喜欢这个哥哥,但被他一次次利用后终于看清了,他的心里只有宇文婧,为了亲妹妹可以利用伤害任何人,她只是他们兄妹俩的跳板罢了,她是个蠢人,被他们兄妹俩玩弄于鼓掌之中,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他们登上了人生巅峰,她却零落成泥,果然应验了当年白马寺那几支签文。 既他如此不仁,也休怪她不义了,她道“李玉麟是怎么死的,我很清楚,你应该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会在我和凌星哥哥会面的时候突然回来撞破我们?公主府处处都是我的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绝对不会知道,哥哥啊哥哥,你真是心狠手辣令我胆寒,难怪能坐上这个位置。” 金童道“谁让你们三个人各怀鬼胎想谋我帝位?这条路上只能有一人生还,谁敢拦着我,都得死。” “李玉麟好歹也是你的同窗吧,曾经还和宇文婧有过一段情,你这么对他,她知道么?” “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让她直达。” “那她已经知道了呢?” 金童心惊,屏风后传来一声响动,他大步走过去,看到坐在后头面色不佳的婧儿,回头怒视玉女,玉女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从来都是这兄妹俩摆弄她,如今也轮到她回击一二了。 她站起来道“我虽从小性子娇惯霸道,但我从未害过你们,倒是你们俩,口蜜腹剑,嘴上说的好听,背地里捅了我多少刀子?我人笨,当时反应不过来,事后明白了也拿不住证据,让你们一步步踩着我的败绩上位,事到如今我和母后孤掌难鸣,由得你们拿捏,我便等着看,日后你和姜家对上时,你们兄妹俩还能不能相亲相爱,姐姐,你还是趁早想想,是要丈夫还是要哥哥。” 玉女说完这番话就走了,剩下的事情留给这兄妹俩去扯皮吧,她走后金童兄妹俩也走了,寿康宫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回乾元殿再说。 一路上婧儿都未说话,她得好好想想这些事情,李玉麟竟是哥哥害死的,她虽早已另嫁他人,也爱上了姜骥,但李玉麟是童年玩伴,亦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在泉州闻听他的死讯,她伤神了几日,那时候心中对玉女是有恨的,恨她嫁了一个这样好的人,却不知珍惜。就算最后没有走到一起,李玉麟在她印象中也一直是个很好的人,这么好的一个人死于非命,路人听了都要唏嘘几句,更何况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 她曾经把这份恨记在玉女身上,如今明白了其中缘由,却不知该怎么办了,更甚者还有玉女最后那一段话,哥哥真的会对姜家下手么?姜家功高震主,他坐不住了是不是,可那是她的夫家,让她如何自处,她前阵子还在为哥哥给她加恩的事情开怀,觉着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如今却不确信了,为了登上帝位,哥哥付出了多少改变了多少,还是她心目中的哥哥么?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兄妹详谈君臣道 婧儿忧心夫家事 金童带着婧儿回了乾元殿,让她不要受玉女蛊惑,她就是存心挑拨看不得他们兄妹关系好。 婧儿问他“玉女说的都是真的么?她说的小时候那些事,时日已久,我也不想深究,李玉麟真的是你……” “是他们害死的,我只是推波助澜,给他们制造了个机会而已,我可没逼他们动手,是他们两个奸夫见事情败露杀人灭口,怎么能赖我。” 李玉麟和玉女凌星几个各怀鬼胎,将事情瞒的死死的,金童事先知道,自然不会允许他们密谋成功,在合适的时候便得制造机会将事情曝出来,闹得越大越好,李玉麟撞见了玉女在公主府偷人,头上绿云罩顶,这怎么能忍,他本以为李玉麟会闹着要休妻,谁知玉女和凌星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杀了更好,事情果然闹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金童又道“你当李玉麟是什么好的?他和玉女凌星一样心怀鬼胎,凌星和玉女想生下那个孩子谋夺皇位,李玉麟则想以驸马之身继位,明知玉女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和玉女约法三章,他留下这个孩子,玉女日后要扶持他上位,三个人狗咬狗罢了,我只是扔了块肉他们便忍不住了。” 婧儿不知该说什么,皇权倾轧她不懂,其间大概是很凶险的,哥哥走到今天,打败的敌人可不只宇文钦一个,李玉麟和皇后玉女等人都是绊脚石,如今她借着哥哥的东风加恩进爵,又有什么立场怪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李玉麟已经死了,她追忆几瞬也便罢了,不值当为了他和哥哥争吵,但姜家是她的夫家,难道哥哥日后也会对姜家下手么? “你对姜家有何打算?” 金童真切望着她,道“姜家已然功高震主,他们或许没有不臣之心,但我不会允许他们一家独大,姜骥是你的丈夫,我不会动他,但姜家也就止步在他这一代了,姜定南不会再有机会上战场,这一点姜家也明白,要不然老国公和姜骥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以他们的功绩,可以罩着姜定南荣华一辈子,我也可以允许姜定南承他爹的国公爵,但他只能是个富贵闲人,姜家从他之后就要走下坡路了,权贵权贵,他们家日后只贵无权。” 婧儿有些难受,哥哥要限制姜定南的发展,姜定南不是她的儿子,她也不喜欢这个继子,但姜骥喜欢,她爱屋及乌,也不希望哥哥对他们多加为难,凭心而论,姜定南也是个优秀的孩子,和他爹当年有一比,但姜骥生逢战乱时,从小就跟着老国公征战沙场,姜定南才能不逊色于他的父亲,如今十六了还窝在京里上学,她听姜骥念叨过,姜定南想去军营里,姜家人骨子里就流着战神血液,她也很难想象英姿飒爽的姜定南羽扇纶巾在朝堂上指点江山,姜家的男子都是属于军营战场的。 “姜定南从小习武,不让他上战场,难道让他去考文举当文官么?他瞧着也不是这块料呀,而且他是国公府的继承人,考文举也止步于会试,可不能去考进士,那让他日后做什么呢?” 金童道“你管他做什么,他就算什么都不做,还能饿死不成?他又不是你儿子,反而处处和你作对,你怎么还为他说话了?” “可他是阿骥的儿子啊,阿骥对他抱有厚望,我怕你和阿骥不睦,那我夹在中间了难做了。” 金童笑道“他若真爱重你,就不会让你为难,你为了姜骥反驳我也便罢了,难道还要为了姜定南和我作对?” 他虽是笑着的,但婧儿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就是帝王威仪么?以前哥哥从不会这般和她说话。 金童收敛了气势,给婧儿倒了杯热茶让她握着,安慰她道“外头的事情你不要管,我会一直爱护你和朝阳,看在你的情分上我也不会动姜骥,其他人你就不要管了,姜定南是姜家长孙,他的父亲祖父都会为他打算,哪用得着你插手,人家还不领你的情呢。” 金童不想再提这个了,和婧儿说了些开心的,问她近日哭灵可还吃得消么?皇帝驾崩要停灵九九八十一日,期间哭灵声不能断,要安排人轮番哭,婧儿身为近亲养女,轮值的时候多,金童让皇后多照顾她些,若婧儿有需要,给她开开后门。 婧儿倒是没什么需要,倒是朝阳有需要,每回跟着她来哭灵,在灵前晃悠一圈儿就溜了,到晚上要回家了,她才吃得肚皮圆溜回来,这一阵哭灵人人都面如菜色,就她还胖了一圈,婧儿让她收敛些,别让人抓到了。 皇后让小姑子放心,都是她安排的人,有谁会看到,看到了又有谁敢说,不仅朝阳要吃,她亲生的燿哥儿烨哥儿也要吃的,宫里其他几个孩子也要吃,都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顿顿白菜萝卜,怎么吃得下,这时候没养好,个子长不高了,可是一辈子的阴影。 先帝的灵柩在法华殿停了三个月,才送去皇陵入葬,入葬那日宫里的送葬队伍声势浩大,皇室宗亲都出动了,除了两岁的烁哥儿八字和先帝犯冲,便没让他去,其余人都坐在马车里,紧跟在灵柩后头行驶,沿途跪满了百姓哭灵送葬,京中各权贵世家也沿途设了路祭,队伍当中也有各家的当家人随行,举国齐哀万民同哭,哀悼上一任君王的陨落。 但这些送葬人士多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完事了,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去哭灵了,大型国孝真是劳民伤财。 把先帝葬了,京城才算有了一番新气象,虽还是在国孝中,但江山已经改元换代,金童也真正对这座皇宫有了归属感,先帝走了,他如今真正是这座宫廷的主人,也是这天下之主,从此大权在握,再无人能逆他的意。 他今年二十九了,从他十一二岁时就在图谋这事,耗了十几年,终于让他成了,这还要得益于先帝死的早,若先帝再熬个十年,他都要熬不住了。 他算了一下自己的年龄,他二十一岁做了父亲,今年燿哥儿八岁了,到他五十岁时,燿哥儿也二十九了,他觉着自个儿不止活到五十岁,那燿哥儿岂非要等很久才能继位?届时燿哥儿都有孙子了,还在储君位上,他等得了那么久么? 金童忽然明白为何从古至今很少有嫡长子立储登基为帝的,这年龄便是个问题,待他到了花甲古稀之年,看到已至中年急不可耐的长子,再看看底下孝顺讨喜的小庶子们,会偏向哪方不言而喻,他如今还很爱燿哥儿他们,但日后会如何,难说。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葬先帝皇宫易主 哥嫂当家好回门 先帝下葬后,金童让婧儿进宫来住一阵子,说她回京后还没好好回来住过,以前是因为宫里是养父母做主,她不愿回来,如今换了亲哥嫂她倒是乐意,叮嘱了姜骥几句,便收拾包袱去宫里了,还住的浣翠居。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闲逛,给她介绍各处景致,公主所的院子也给她介绍了一遍,浣翠居是她闺中时的院子,里头一草一木都还维持着原貌,皆因宫里没有别的公主住过来,要不然早易主了。如今金童登基,他的几个女儿倒是能住进来了,听说大公主择了蕙兰苑,二公主择了芙蓉馆,这俩人原本都想争明珠馆,金童怕她们姐妹伤和气,谁都不许住,更何况玉女还住在宫里,如今虽是跟着太后住在寿康宫,但明珠馆也有她的东西,金童不好赶她走。 浣翠居隔壁的停荫堂曾经是无忧的住所,她去求了金童,把那院子留给湘儿住吧,日后婧儿带着朝阳回来,也好去串门。 朝阳摸清了公主所的门道,又跑去后宫串门,先去了皇后舅母的坤仪宫,以前是那个皇后外祖母住的,她都没正眼看过,如今再去,发现真阔气。 婧儿告诉她,这是娘和舅舅长大的地方,后院扎的秋千还在不在?以前她最爱在那秋千上缠花藤,她缠好了玉女便坐上去糟蹋,太后则爱给几个孩子作画,画的最多的不是玉女,倒是她,因为玉女好动,总也画不完一副,皇后气苦,便让安静乖巧好入画的婧儿来做模子,每每给她穿上漂亮的衣裳往花丛里水池边一放,就是一副好景了。 婧儿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了,毕竟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有许多回忆,如今她们相看两厌,但想到往昔还是有些缅怀,太后虽然性子不好,但从没有在吃穿用度方面薄待过她们,从小她和玉女的穿戴之物也不差什么,太后曾经是很注重名声的人,生怕别人说她苛待养子女,对外做的很好看,对内也不算差,婧儿有时候看到娇纵无礼的妍姐儿,便会感激皇后把她教的很好。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大概是玉女断手开始,皇后可以对他们好,但前提是他们不能过的比玉女好,尤其玉女越来越坎坷,他们兄妹俩却畅行无阻,她一颗心彻底失衡了,看养子女如眼中钉一般,后来更是扶持女儿女婿想取代养子,再后来女儿女婿也出事了,她孤立无援,几乎疯魔了,成天在宫里兴风作浪,没什么大本事,道就是恶心人,金童都忍着了,以前是不得不忍,如今嘛,这回玉女反将一军,挑拨金童和婧儿的关系,金童回头就以慕慧郡主御前失仪的罪名罚她禁闭三月,就关在寿康宫。 婧儿也说不上对太后是什么情绪,会厌烦她搅风搅雨无理取闹,也会感激她儿时的抚育教养之恩,但确实是没有爱的,太后不爱她,她自然不会爱太后,她们之间更多的是职责所在,太后有抚育养子女的职责,婧儿如今也有赡养养母的职责,金童也是如此想法吧,太后虽然对他们态度恶劣,嘴上不饶人,但至今尚未做过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金童也就忍着了,依旧让她在寿康宫荣养,玉女若是老老实实的他也愿意养一辈子,但她非得挑战他的底线,就怪不得它不顾兄妹之情了。 皇后领着婧儿母女俩去后院看了,果然有一架秋千,她道“原是拆了的,陛下让人装上了,说你们小时候有。” 婧儿望着秋千凝思,朝阳已经奔过去手脚并用爬上去坐着了,秋千架上新缠的花藤,被她一通蹂躏就蔫了,这副讨嫌模样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婧儿让她下来,她不肯,还狡辩道“秋千架在这儿不就是让人坐的么?还缠这么多花,难道是让人看的?” 话是这么说,但婧儿以前想坐也是轻轻巧巧小心翼翼地坐一下,多是坐着让太后画像的,哪像朝阳坐的这样真切。 皇后道无妨,她想坐便坐着吧,坏了让人外缠新的便是,心下却道近期都别换新的了,待这丫头走了再换,除了她也没谁会爬上去坐着。 婧儿母女俩在坤仪宫用了午膳,膳后她带着无忧坐辇车去了清心殿,那是无忧的住所,湘儿还跟着她住,见她们来母女俩都很开心,问吃过了没有,婧儿说吃过了,朝阳又问有什么吃的,待听得她宫里做了鱼皮包糯米鸡,她表示还可以吃一碗,无忧便让人添一副碗筷,婧儿咂舌不已,“你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你今年都五岁了呀!” 朝阳筷子一插不乐意了,“五岁怎么了?五岁不能吃饭了?” 婧儿道“小孩子满了五岁就该抽条了,若过了五岁还胖乎乎的,极有可能胖到大,你难道想一直这么胖下去?” 一至五岁的孩子是正常婴儿肥五年,过了五岁就该抽条了,渐渐也会瘦下去,朝阳从小就生的圆润壮实,胖了五年也该够了吧,再胖下去可不好看了,女孩子到了六七岁就知道爱美打扮了,朝阳看着还不大开窍,但婧儿必须早做打算。 无忧说她杞人忧天了,小孩子课不兴节食,多吃些好,壮了自然就会高,婧儿看着悬,朝阳竖长没横长厉害,她真怕朝阳日后成一个胖姑娘。 “你看看湘儿多苗条,穿小裙子多好看,你呢,只能每日穿着阔脚裤子到处乱跑,不知打的还以为你是个男孩儿呢。” 朝阳一边胡吃海塞一边回她,“我长大了就苗条了。” 无忧摸摸她的小脑袋,真是个讨喜的姑娘,这好胃口看着人心喜,让湘儿看看表姐,吃的多欢呐,你也多吃一些,小孩子不怕胖的。 湘儿胃口不大好,瘦瘦弱弱的,也容易生病,无忧就很喜欢朝阳这样健康壮实的孩子,好养。婧儿虽老念叨女儿胖,让她少吃些,却也只是限制她吃零嘴儿,饭是仅着她吃的,朝阳真要节食瘦身,婧儿也不乐意。 朝阳道“你们这些大人呐,永远都觉着别家的孩子比自家的好,但要你们换一换呢,你们又不乐意,还天天念叨孩子。” 两个母亲都被她逗笑了,婧儿让她快吃着,有饭吃也堵不住你的嘴。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京城酷暑人难熬 婧儿送女入学难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住了几日,朝阳玩的倒也欢快,就是不喜欢那两个表姐,她喊湘儿去她家住,她家里自在。 湘儿从未离开过母亲,可不是朝阳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母亲不带着她去,她是断然不肯去亲戚家住的,就算是疼爱她颇多的姑母也不行。 她不去,朝阳可是要走了,金童留她们再住一会儿,朝阳说她想爹了,还对金童道“舅舅,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家住?” 金童表示他日后轻易不能出宫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让燿哥儿兄弟俩代考,朝阳说这不一样,表哥来我们家,和你来我们家,可不是一回事儿。 婧儿塞了块糖糕到她嘴里,她就无话了,婧儿和哥哥话别几句,说日后隔三差五便来,还怕你腻歪了,嫌我们烦,金童牵着她送了一段,到仪月门处看她坐上了马车才回转,回程事沿着宫道慢慢走着,心中有些思绪翻涌,这是他自幼生长的宫廷,他幼时的理想是带着婧儿逃离这个压抑冰冷的地方,后来却陷入了这宫廷不可自拔,婧儿倒是早早逃离了,如今他希望婧儿留在宫里陪她,她却不愿。 马车哒哒走在路上,刚出宫门的这段路比较僻静,还没到街上,路上行人也不多,婧儿教了朝阳几句“日后见了舅舅,不要再你啊我啊的称呼,舅舅是你的长辈,要称呼您,知道么?” 这点婧儿说过她许多次了,朝阳有时候记得,大多数时候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就上头了,一点儿不着调,姜骥说小孩子都这样,但婧儿发现湘儿和炼哥儿他们都不会这样,见了人都有礼貌,就朝阳话多到忘了礼数。 朝阳揪着手指头一脸无辜,“我记得了,有时候会忘记,我忘记的时候,娘提醒我一下就是了。” 婧儿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好指点朝阳礼数,没的让人诟病,孩子在家里没教好就带出来。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只是路过,婧儿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这大太阳的,出去晒死个人,朝阳不住地掀帘子探出脑袋去瞧,说这个也好,那个也好,总之就一个意思,我想下去看看。婧儿没理她,把车帘子打下来,让她坐好,别让外头的日光透进来,怪热的呢。 朝阳回家后呆了几日就呆不住了,端午过后一日比一日热,南方湿热,京里燥热,火气重的朝阳竟然流鼻血了,婧儿一日三餐给她灌一碗绿豆汤,白日里多数是让她泡在水池里,她在泉州时就是这样过的,她日日泡着倒没有什么问题,姜骥都说她真是为水而生的丫头,离了水就像上岸的鱼儿奄奄一息。 朝阳泡在池子里叫喊,“咱们什么时候回泉州啊,我不想住这儿了。” 这话她回京以来说了有几十回,婧儿也回了她许多遍,如今还是要提,“这儿是咱们的家,咱们日后就住这儿了。” 朝阳又道“那咱们就不出去玩儿么?天天呆在这儿,怪没意思的,以前咱们不是年年都出远门?” 她在泉州呆了不到四年,她说的年年也就那几年,正值多事之秋,确实奔波多了些,以至于她认为他们一家人闲着没事干,每年都要出一趟远门。 婧儿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也就懒得解释了,寻思着天凉了送她去宫里和湘儿一起读书,读了书就能明理了,也不会再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炎炎夏日很难熬,别说是朝阳了,婧儿几年未回京里,也不大习惯这边的燥热了,泉州也很热,临近海边无遮蔽物,日照比京里还要强烈,但婧儿就是觉得比京里的日头晒着更舒服,大概真是那儿风水好,不怪朝阳天天念叨着要回泉州。 京里的夏日虽然难熬,但比泉州的夏日短了不少,秋风吹过后便要穿上小夹袄了,婧儿带着朝阳去宫里吃螃蟹,顺便提了朝阳去公主所读书的事情。 金童欢迎之极,说地方还在明仁堂,朝阳和湘儿一班,干脆就住在浣翠居好了,省得她每日奔波,休沐的时候再回家住两日。 朝阳正在开一只螃蟹,她在海边长大,海味从小不离嘴,爱吃而且会吃,挥退了要伺候她的宫人,她直接上手拿个小矬子开螃蟹,将里头的蟹黄挖出来,用手指头沾一点还舔舔手指头,蟹脚上的肉她也不放过,吃的非常细致,却让大公主等人频频皱眉,这个表妹也太粗俗了吧。 婧儿也说过她,在泉州时这样吃就算了,那儿的人大多都这么吃,而且她那时还小,直接上手上嘴吃的满嘴流油也无伤大雅,如今都到了要入学的年纪了,还这个浑样,成何体统。 朝阳抹抹嘴巴,又摸了一只螃蟹,嘴里还振振有词“又不是外人,还嫌弃我不成,我在外人面前又不这样。” 舅舅不是成天念叨着把她当亲女儿看么?那这些都是她的家人,还能嫌她不成? “如果被外人知道了,肯定就是你们谁说出去了!” 朝阳叼着蟹脚在席上巡视了一圈,尤其在两位公主身上多停了一会儿,两位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还好这丫头不和她们一班,要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朝阳听了母亲要送她入学的事情,心里还是不大乐意,但在家里母亲威逼利诱劝过哄过她,说湘儿比她小两个月都要入学了,她还不读书,日后跟不上进度,连表妹都要把你比下去了。 朝阳虽然贪图玩乐,但也是争强好胜的孩子,怎么能被人家比下去呢,说那就去读书吧,但不和那两个讨厌的表姐一起读。 婧儿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一起读,大公主和二公主都读了两年了,朝阳大字还不识几个,怎么跟得上她们的进度,她和湘儿一起入学,再从勋贵朝臣家找两三个小姑娘当伴读,凑齐四五个姑娘一起读书,就像婧儿小时候一般。 婷姐儿听说宫里要招伴读,想着近几年宫里都没有孩子出生了,她想让自家孩子和宫里的几个小主子拉拉关系,只得赶上这一波了。 婷姐儿把她家的小濯送来了,中秋才满三岁,年纪实在太小了,宫里都不太想接,但濯姐儿继承了她父亲的聪明才智,年纪虽小心智却不弱,而且乖巧听话,朝阳听说濯姐儿也来,让舅母答应了,说她来带濯姐儿。 皇后也见过濯姐儿,再让婷姐儿带着进宫来考核一番,虽然平时不太说过,但已经会背三字经百家姓了,说句实在话,比朝阳强多了。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朝阳入学新气象 学堂五人各千秋 婷姐儿不仅把濯姐儿送到了明仁堂和朝阳她们一班,还硬把儿子送进了燿哥儿他们一班,炼哥儿也还未满六岁,但也像了他爹早慧,比燿哥儿他们那一班的孩子小了两三岁,却很轻松就跟上了他们的进度,皇帝只得破例收了,心里却暗暗嘀咕,这乔卿云真是优秀种子,两个孩子都像了他才貌双全,怎么就没继承到婷姐儿的不学无术呢?倒是婧儿和姜骥都是根正苗红的种子,偏偏生了个顽劣的朝阳。 过了中秋后宫里就开学了,婧儿给朝阳做了新衣裳新书包,打扮的整整齐齐的,第一日送她去上学,倒不是怕朝阳怯场,她是怕朝阳欺负了同窗,到时候不好和人家的父母交差。 朝阳穿上新衣裳背上新书包,倒也挺精神,毕竟家人都挺重视她上学的事情,她被念叨多了,也有些期待学堂生活,她们一班有五个小姑娘,还两个她没见过,不知是怎样的人呢,和她合不合的来。 婧儿不想朝阳第一日上学便迟到,便提前一日带着她住到宫里去,第二日一早领着她去学堂,她和湘儿是本土人士,去的最早,婧儿领着她们在学堂里挑了个好位置,无忧没送湘儿来,问湘儿敢不敢自己来,湘儿说敢,宫里是她的家,她有什么不敢的,但婧儿还是对她多照顾些,怕小姑娘心里不平衡。 过了一会儿婷姐儿也带着女儿来了,婧儿问她有没有送炼哥儿去上书房,她说在雨花阁分的道,炼哥儿自己去了,濯姐儿胆小,她送送。 朝阳去拉濯姐儿站到身边来,道“不用怕,有我在,以后你就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婷姐儿捏捏她的鼻子,“那异母把濯姐儿交给你,你可要照顾好她。” 朝阳拍胸脯表示没问题,让她放心,婧儿说她“你也是做姐姐的人了,要照顾好妹妹们,不许带着她们胡闹,她们都是娇弱的小姑娘,可不像你皮糙肉厚的,什么下河摸鱼商丘打鸟的事情,你可不能带着她们干。” 朝阳连声说知道了,婧儿尤不放心,又叮嘱了湘儿和濯姐儿,“你们俩都是乖孩子,她要是胡闹,你们可别跟着,还要来告诉我,我来教训她。” 先生还没来,婧儿和婷姐儿就坐在书苑里等等,要带着孩子们见过先生才能走,不多时先生来了,是尚宫局的周女史,教孩子们礼义,也是她们的主教先生,除了其他学科,还有越走零碎事情都归她管,婧儿带着孩子们见礼,让周女史费心些,孩子们各有脾性,要管好不容易。 周女史谦和道“孩子们本性无善恶,日后好坏都是由大人教养决定的,我既做了她们的先生,不敢说把她们教的才高八斗,最起码为人都要正直。” 她这态度让两位母亲都很满意,她们的女儿又不用靠科举,本来也无需多少才名,修身养性才是最重要的,周女史有这份觉悟便很好。 待周女史与这两位母亲说了会儿话,那两家的夫人才带着姑娘过来,行色匆匆抱了万分歉意,她们带着姑娘进宫,要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叮嘱了几句,让她们日后来了直接去明仁堂,不必来请安了。 这两家姑娘身份不算低,一个是户部尚书柳先开的嫡孙女柳扶风,人如其名,是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她在江南出生,近年才随着祖父回京,通身江南女子的文秀雅致,婧儿很喜欢这样的姑娘,让朝阳和人家好好相处,别欺负了人家。朝阳吐吐舌头,说知道了。 柳先开曾经是江南巡盐御史,先帝时就是心腹重臣,当年和金童一起清理盐政,两人引为忘年交,金童上位后便把他调回了京城做户部尚书,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但更让人佩服的是他的为人,能同时得两任君王重用,是怎样的好手段,像那曾祁昌,先帝时不知多风光,新帝登基就要隐退了吧。 还一个是皇后的娘家侄女周仪月,她的父亲是皇后的堂弟,而且是庶房的堂弟,到周仪月这儿其实隔的远了,周仪月能进来,自然凭的不是皇后的面子,她的父亲周修礼在外任官,政绩很不错,金童登基后正致力于提拔新人换掉先帝留给他的几个老头子,像这种年轻实干派官员是最得他意的,周仪月的父亲外放,母亲带着她在京里侍奉长辈,金童照顾他的家眷,才能让人家更加卖力干活。 周仪月算是几个姑娘里出身最差的,她能进来,本家都施了许多阻力,她们觉着嫡房的姑娘怎么都比周仪月强,皇后怎么会挑她。皇后同母亲说了其中缘由,谁让仪月有个能干的父亲,她嫡亲的弟弟周修文倒是逊色一些,为君者自然任人唯贤,更何况皇后也不屑送娘家嫡房的侄女来给庶女当伴读,她小时候就当过婧儿的伴读,虽然婧儿知书达礼不会与她为难,但婧儿她们几人一起玩耍,总是把她排除在外,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也难受,在家里和姐妹们一起读书怎么都比给皇室女子做伴读好,尤其湘儿这一班参差不齐,有一个搅屎棍朝阳,一个三岁离不得娘的濯姐儿,这样的学堂风气能有多好,还是不要祸害了她的嫡亲侄女。 周夫人觉着也有道理,最后就让周仪月去了,周仪月今年六岁,柳扶风七岁,是皇后顾念着濯姐儿年纪小,朝阳又太皮,要找两个年龄大稳重些的姑娘中和一二,要不然都是些不懂事的,坐在一起吵架打架,可有的她头疼了。 互相见过礼后,大人们就该撤了,别人都还好,就是濯姐儿舍不得母亲,攥着母亲的衣摆不撒手,眼里泪光闪闪,看得婷姐儿心里难受,为了女儿的前途,她也只能早早送女儿进宫历练了,她们是宗亲之家,宗亲宗亲,和大宗多亲她们才有多贵,而她们的血缘和金童这枝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了,她如今过的舒坦,全凭丈夫争气,以及她和金童兄妹俩私交甚笃,但长辈的私交不能惠及下一代,要想炼哥儿兄妹俩也好,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和下一代的当家人交际,父母只能为他们提供条件,日后会处成什么样儿还得看他们自个儿。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初入学堂生事端 表姐妹大打出手 不管濯姐儿怎么不舍,婷姐儿都狠心撒开了手,哄她道母亲还在宫里,晚上就带她回家。她今日也确实是打算在浣翠居留一日,傍晚领着濯姐儿一起回家,如此陪伴她几日,到她适应的学堂生活,也就不会再恋家了。 婷姐儿和婧儿一起去浣翠居坐着说说话,自幼相识的姐妹俩,各自成家后来往便少了些,也许久未坐在一处长谈了,今日难得有机会。 两位母亲坐在一起多是聊些儿女经,不知道孩子们在学堂里怎么样了,干坐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学堂吃午饭她们就忍不住去看看了,婷姐儿怕女儿见不到娘不肯吃饭,婧儿则怕朝阳吃饭时和人家磕磕碰碰的。 明仁堂里如今有两个班,两个班的学生上课不在一起,但吃饭时是在一个厅里,大公主二公主那班有六个人,加上朝阳她们这一班五个小姑娘,十一个小姑娘在一个厅里吃饭,摆了张大圆桌,桌上有十几个菜,饭后还有甜点零嘴儿,伙食是很不错的,总饿不着她们。 朝阳上了一上午课,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开饭时第一个冲到了饭堂,坐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招呼湘儿和濯姐儿坐她旁边,三个人端端正正坐好,就等着吃饭了。 大公主她们那些大孩子不像小孩子一样热衷吃食,来的也慢,待她们过来,发现朝阳她们三个把她们的位子占了,这心里就很不爽快了,二公主最是看朝阳不顺眼,走过去赶她起来“你有没有规矩,来这儿之前没打听过么?这位子是我们的,你们也就乱坐,都起来!” 湘儿和濯姐儿年纪小,胆子也小,被二公主一通吓唬就从椅子上滑下去了,想去角落里找个位置坐,朝阳让她们别怂,昂起下巴道“什么叫你们的位子?写你们的名字了?谁先来谁先坐,今儿我们先来,你们去边上坐吧!” 二公主怒火中烧,脸上满是愠色“姜朝阳,你搞清楚公主所是谁的地盘,你姓姜,我们姓宇文,我们才是公主所的主人,你一个客居的,还敢宣宾夺主鸠占鹊巢?给我起来!” 朝阳坐着不动,二公主直接上手拉她了,她毕竟比朝阳大两岁,个子也高了不少,她一拉朝阳就坐不稳了,好在朝阳身边跟了下人,把她扶住了,才没让她磕着,但朝阳也被点毛了,抓起桌子上的碗往二公主身上砸,“你还敢动手?我先打死你!” 二公主不防她突然动手,被砸了个正着,砸在她右脸颧骨处,可痛了,碗掉在地上碎了,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朝阳拿碗砸表姐,把碗都砸碎了,也不知道二公主有没有破相。 好在碗不是碎在她脸上,没见红,只是颧骨处青了一块,但也够二公主嚎啕大哭要去找父皇告状了,婧儿和婷姐儿正好过来,看到这副闹剧,听说是朝阳动手把二公主砸了,脸色黑的像炭,让人先去叫太医来,安抚住躁动的二公主,二公主知道这个姑母不喜欢她,肯定护着亲生女儿,一点儿都不听婧儿的,非得去找父皇做主。 婧儿对这丫头感官也不好,让人带她去,待大公主那拨人走了,她才问朝阳,“为什么大人?你才第一日入学,怎么就惹事了呢?我有没有教过你,在学堂要谦让懂礼,怎么可以和表姐打架?” 朝阳哼了好大一声“她先欺负我的!” 婧儿问她“她无缘无故的,做什么欺负你?你是不是又贱手贱脚乱动人家东西了?” 她自个儿的女儿她还不知道么?朝阳不是爱欺负人的孩子,但她好动,没事就喜欢摸摸这里动动那里,性子好的不会和她计较,碰上性子差的可不就计较了,朝阳又是遇强更强的性子,人家敢对她不礼貌,她更不礼貌。 这副性子婧儿也是很不喜欢的,但她再不喜欢,也是她亲女儿,就算不喜欢,她还是爱啊。 朝阳委屈坏了,大声辩驳道“我没动她东西!我先来吃饭的,我坐这儿,她说这是她的位子,让我起来,我不起来,她就拖我起来,可大劲儿,我差点磕了一下,才拿碗砸她的,她先动的手!” 婧儿问莲子是不是这样,莲子说是,还把二公主的话还原了一遍,说什么喧宾夺主鸠占鹊巢,朝阳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别人用成语骂她她就听不懂。 既有这些缘故,婧儿就放心了,让几个孩子先吃饭,她陪着一起吃,婷姐儿也把濯姐儿抱在膝上喂她,方才几个姐姐吵架打架,可把她吓坏了,婧儿则安抚了湘儿几句,还教了朝阳待会儿见到舅舅该怎么说。 朝阳觉得母亲站在她这边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少了那几个碍眼的,午饭吃的可欢快了,湘儿有些不安,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就更不安了,早就听家里说过,朝阳翁主是个混不吝的,尽量别和她对上,要不然吃了亏都没地儿说,如今瞧着,这真是太混了,公主对上她都讨不着好,更别提她们这些臣女了。 二公主一行人哭去了御书房找父皇做主,金童听说朝阳把二公主打了,眉毛簇的很紧,待听说婧儿已经去了公主所,眉毛就簇的更紧了,让太医来给二公主看看,但决口不提怎么处置朝阳的事情。 二公主可不能白挨这一砸,她对父皇哭诉“朝阳真是太过分了,她只是来做客的,怎么可以欺负主人家的表姐呢?她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父皇,不要再让她来公主所上学了,姜家没有女学么?让她回自己家祸害,别来祸害我们。” 大公主安慰她道“清儿稍安勿躁,朝阳只是还小,就是因为她不懂礼,才要送到宫里来读书明礼呀,姜家的女学自然比不得咱们宫里的好,咱们做姐姐的要多担待些。” 金童欣慰点头,潇儿不愧是他的长女,果然就更懂事些。 二公主气坏了,“你现在来装好人了!刚才她对我动手的时候你怎么不站出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砸的是你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金童又簇起了眉毛,新一轮的宫斗开始了,这些大小女人聚在一起就是没个消停。 。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金童训女护外甥 朝阳获胜意志满 婧儿领着几个孩子吃完了饭才带着朝阳去御前走一遭,她让柳扶风几人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不必陪着朝阳奔波,她带着朝阳去就成。 濯姐儿方才被吓着了,婷姐儿寻了间清净屋子哄她午睡,湘儿怕朝阳吃亏,跟着一起去了。 到得御书房里,范贵妃和皇后已经在了,婧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朝阳行礼时还打了个饱嗝,将这屋里肃穆的气氛搅了几分。 皇帝笑问她“朝阳午饭吃饱了么?” 朝阳答道“吃饱了呀!少了几个人,我能多吃一些。” 婧儿瞪了她一眼,真是没脑子,本来她就是被告,人家没提她,她倒是先说了。 朝阳是没什么脑子,二公主也不见得有多少脑子,她们两人但凡有一个聪明的,也不能打起来了。 “父皇您看她!她打了人心里一点儿愧疚都没有,还吃饭吃的这么香!” 朝阳回叫她“就是因为把你打走了,我才吃的更香,你要是坐在那儿,我还吃不下呢!” “你!” 朝阳重重哼了一声,下巴能翘到天上去。 金童让她们都静静,而后问这些下人“谁能给个说法呀?为什么打起来?你们俩别说话,让奴才说。” 二公主身边的奴才自然护着主子说话,说朝阳顽劣不堪,吃饭时乱坐姐姐的位子,二公主说了她几句,她就拿碗砸人了。 朝阳这边则是能说会道的莲子开口“这位妹妹说话可有失偏颇,我们家翁主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学堂规矩,原来几位师姐都是有固定位子的,这席上也没摆牌子,翁主以为是随便坐的,便坐了二公主的位子,二公主一来便气势汹汹赶翁主起来,翁主不肯,她可说了些不大中听的话,说什么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公主所是她们的地盘,我们家翁主人在屋檐下不缩起脑袋来还敢如此嚣张,更是上手拉翁主起来,若不是我们护的严实,只怕翁主要磕在桌上了。说起来,是二公主先动的手,只不过我们护的严实,没让翁主伤着,而后翁主也动了手,你们就不够称职了,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挡在公主身前,如此,是你们没护好主子,怎么能怨我们家翁主动手呢?” 金童听了之后觉得有理,把二公主身边的下人训了一顿,“你们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让主子在你们跟前伤着,自个儿倒毫发无损的,要你们何用?去宫道上跪着,你以后给清儿换几个宫女吧,这几个爱推卸责任的别要了。” 后头这话是对范贵妃说的,范贵妃美眸含泪,似是不敢相信,二公主也委屈坏了,哭道“是她打我!父皇你怎么不给我做主!” 皇帝道“你是当姐姐的人,对妹妹要宽容些,回去休养着吧,若不想去上学就在家休养几日,什么时候身上舒坦了,心里也舒坦了,你再去。” 范贵妃失魂落魄地领着哭哭啼啼的女儿走了,回宫后关起门来把女儿训斥了一顿,说她一点脑子都没有,大公主都能忍着不出声,怎么就你忍不住呢?被人家当枪使了都不知道,难怪你父皇都不喜欢你了。 二公主今日本来就受了大委屈,又接连被父皇母妃训斥,真是难受死了,范贵妃给她拿冰帕子敷了敷脸,又苦口婆心地教她日后要沉住气,天家贵女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可以动手呢?你也知道朝阳很粗俗,那你动手拉扯她,又和她有什么两样?更何况朝阳是当男孩子养的,比你糙太多了,若没下人拉着,你比她大两岁,的不一定打得过她,她那一身膘可不是白长的。 范贵妃让她学学大公主,坐山观虎斗,这才是上策。 二公主也听进了一些,还是不甘心,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回场子的。 朝阳这回虽大获全胜,但婧儿还是狠狠教训了她一顿,把她喜欢的红珊瑚树摆件送给二公主赔礼了,要让她知道,打架是不可取的,更别提那是她表姐,是皇帝的女儿,一回两回舅舅纵着了,次数多了还能忍?亲生女儿和外甥女哪个更亲?她不要以为舅舅这回没罚她就是赞许她做的对,婧儿必须把她这种用拳头说话的思想掰直了。 这回朝阳虽打赢了,却赔了一个心爱之物,心里也老大不乐意了,把这笔账记在二公主身上,再有下回让她逮着了,一定要让二公主还回来。 打完了这一架,朝阳还是回明仁堂上学了,倒是二公主在自个儿屋里养了好几日的伤,皇后重新调整了明仁堂的格局,另设了两个小膳厅,各班在各班的地方吃,而且两边的桌子上都放了她们的名牌,座位都固定好了,这样总没有什么矛盾了吧。 矛盾是没了,但一家学堂里的学生整的如此生分,也不大好看,婧儿想到她以前上学时,两家学堂的孩子常在一处玩,后来玉女上学了,倒是不太跟着她们,但平日里在学堂见着的也会一起说说话,绝不是朝阳她们见了面乌眼鸡似的。 金童和婧儿总结了一下他们的想法,都是他们把孩子宠坏了,他们小时候父母之爱缺失,如今便加倍弥补给孩子们,婧儿只有朝阳一个女儿,那是疼到了骨子里,金童也对孩子们都好,最爱燿哥儿兄弟俩,其次是宇文清,其他几个孩子他也疼的。一群被宠坏了的孩子,聚在一起怎么能不生事端,小时候他们能和睦相处,是因为都有顾忌。 金童兄妹俩反省一下自身,都决定要把孩子教好,婧儿那是花费了万分心血在朝阳身上,但魄力不足,每每有了一大套想法,总会被朝阳各种攻势化解。金童以前不大看重女儿的教养,他把燿哥儿兄弟俩教好便是,女儿交由她们的母亲教导,但几个公主的母亲性子都有些问题,几个公主也尽得母亲真传,大公主像了秦贤妃的笑里藏刀,二公主像了范贵妃的娇纵任性,三公主像了无忧的敏感卑怯,至于朝阳……金童也说不上来她像谁,都说她像姜骏,但姜骏小时候活泼是活泼,却不是一言不合动拳头的人,朝阳这性子,金童不太想承认,还真是像极了玉女小时候。 。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年末考试倍伤神 婧儿母女齐奋战 朝阳开始了每日上下学的日子,金童的意思是让她上学的日子就住在宫里,休沐的时候回家,婧儿还是希望女儿每日都回来的,宫里水深,二公主她们又不喜欢她,朝阳傻愣愣的,婧儿怕她遭了算计,还是回家安生。 朝阳也不喜欢住在宫里,但每日奔波也麻烦,她便看天气决定,天气不好她就住在宫里了,天气好的时候她便回家,路上还要下车去街上玩一会儿,玩到天黑了才回家,晚上吃完晚饭后被婧儿拿着藤条守着她写课业,没写完不许睡。 京城秋日短暂,中秋后很快便入冬,朝阳怕冷,入冬后便不愿回家了,每日下学皆去浣翠居歇着,多数时候是去停荫堂和湘儿一起睡,婧儿不放心她,哪天晚上女儿没回来,翌日她就要去宫里看看,每每她来了金童便要留她住下,母女俩一年到头住在宫里的时候倒比住在姜家的时候多。 姜骏夫妇俩已经走了,把两个儿子留在京里承欢祖父母膝下,他们也到了入学的年纪,目前在姜家的族学里读书,待学问武艺都扎实些,是想考书院还是就留在本家都看他们,京里的教学资源总比燕城的好太多。 姜骏夫妻俩舍得把两个儿子留下,是因为林长玉又怀了一胎,回家过年时怀上的,带着去燕城了,算日子也就是这时候生产了,婧儿备了不薄的迎生礼,准备的东西都是男女皆宜的。 朝阳休沐的时候会回姜家,和隔房的两个堂哥处的不错,朝阳在明仁堂是没有骑射武艺这些课程的,但回了姜家,人人都会这样,她跟着堂哥去演武场溜达了几回,就学会骑马了,又多了一样技艺,她还同堂哥说“等夏天到了,我教你们游水。” 静北和宁西两个在燕城长大,都是不会水的旱鸭子,听朝阳这么说也有些意动,朝阳最喜欢人家在她长篇大论的时候附和她,见他们感兴趣,便和他们大谈特谈泉州的风土人情,以及江南的人文情怀,静北他们也会和她说燕城的风雪大漠,关外的牛羊牧马,都是各自没见识过的风景,三个人各有憧憬,觉得世界真大,好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朝阳已经读了半年书了,学堂年底有年末考试,婧儿给朝阳恶补各项功课,怕她年底考差了丢人。 朝阳脑子挺灵活,但她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婧儿回回指导她课业都费劲,去学堂向先生一打听,她勉强和最小的濯姐儿平齐,有些时候连濯姐儿都比不得,这让从小就优秀的婧儿脸往哪搁啊,婧儿先警告了她“你若考差了,今年别想要压岁钱了,过年也别去走亲戚了,在家里背书,背不完不许出门。” 朝阳叫苦连天,考试前段日子婧儿住进了宫里,每晚陪着她挑灯夜战,终于学堂考完了,婧儿问她考的如何,她不大自信地摇头,婧儿也没说她,这段日子是苦了她了,若真是考差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明年多补补吧。 考完了婧儿就带着朝阳回家了,年底下事情多,老夫人腊月里病了一遭,如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姜晨曦料理,她年岁不大,送年礼这些还好说,祭祀之类的事情她还不懂门道,而且祠堂祭祖这类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该管的,婧儿带着朝阳回来了,这些事情还是交到了她手上,她说过不管姜家的事情,但她是姜家的宗妇,怎么能不管。 朝阳没了母亲的约束,每日和两个堂哥家里家外撒欢,静北都八岁了,会带着弟妹上街逛,身后跟满了下人,三个人组成个小霸王天团,在街上横行霸道,他们觉得这样特有面子,年前大半个月都在街上乱逛。 终于到了二十五,皇帝都封朝了,姜骥军营里的事情也暂息了,准备过个肥年,他才在街上把三个浑孩子捞了回来。 朝阳的成绩单送到家里来了,考的不大好,比濯姐儿强一些,排在倒数第二,濯姐儿是倒数第一,倒也不大意外,她年纪还小,这一年在学堂她会背书读书听课,但很少动笔,婷姐儿和先生打过招呼了,怕濯姐儿小小年纪就练字伤了手骨,先生也就不拘着她写字,她倒是好学,没事会拿着笔涂涂画画,也正因如此,她回回考试都倒数第一,她不动笔怎么考? 她们学堂考试还算人道,和科举一般,分为笔试面试的,笔试那一科濯姐儿基本是不算分,拿着笔在纸上胡乱涂鸦,先生能看明白的就给她打个勾,看不明白的就算了,不过她们还有一堂面试,她答的很不错,虽然说话慢,但记性出奇的好,先生讲的她大多都记得,面试这一堂她能抵朝阳两堂课的分呢。婧儿经常戳朝阳的额头“现在还有一个濯姐儿给你垫着,让你不至于太难看,到明年濯姐儿开始写字了,就能赶上来,到时候你垫底,看你有没有脸。” 朝阳摸摸额头,心里嘀嘀咕咕的,为什么她的同窗都这么聪明伶俐又勤奋好学啊!这样衬得她是个蠢才一般,宫里到底怎么招的伴读啊,就不能找个蠢的给她垫垫吗?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挂在嘴上,她这回没考倒数第一,压岁钱有了,走亲戚也有了,但是到临开学的前几天,婧儿问她寒假课业写完了没有,她泪流满面,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还是个孩子,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吗? 在她的嗷嗷叫喊中,新一学年又开始了,开学后小伙伴们见面,家里都准备了带给同窗和先生的礼物,身为大家闺秀,这种人情应酬从小就要适应,这也是送她们去学堂的原因之一,她们从小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新年过后,慕慧郡主提出要出宫居住,还住回她原先的公主府,只不过将牌匾换成郡主府了,太后百般挽留不得,慕慧郡主提过将太后接去郡主府养老,太后不肯,她怕自己一走,这宫里真没有她们母女俩站脚的地儿了,以后玉女在外头受了欺负,想回娘家求援都不能,而且这是她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是她的家,她怎么能走,她让玉女留在寿康宫陪她,玉女也不肯,她说“母后有母后的主见,我也有我的想法,余生还很长,我不想就这么在宫里凋零至死。” 太后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但她很快就懂了。 。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玉女离京走天涯 太后思女寻寄托 慕慧郡主离京了,留下了封书信,说想去外头看看,她长这么大,同龄人都去外头走过了,就她还是个井底之蛙,她十几岁事就想逃离这座宫廷,因为种种原因,在这里多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她已经二十七岁了,也算不上年轻,这京里除了一个老母亲让她不舍,实在没什么再能让她留恋的,她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的,必须遵从自己心里的想法走一次。 太后看了女儿留下的书信,急忙把金童召来,让他快把玉女找回来,玉女出生至今没离开过父母家人,她一个人能去哪儿啊? 金童不大想揽这事儿,玉女又不是小孩子了,有手有脚有钱,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岂是旁人能左右的,她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都离经叛道的,金童也不欲了解她在想什么,别给他惹麻烦就成。 “母后稍安勿躁,我这便发密旨,让各州县都留意城关处进出人口,有可疑人士便注意着,若发现了玉女的踪迹,一定要将她送回来。” 他猜玉女是去找凌星了,她若能找到,他要谢谢她,陈国余孽逃窜了这么久,他一定要剿干净的。 没了女儿在身边让她照顾,太后闲着没事干,每日不是追着金童问有玉女的消息没有,便是折腾后妃公主们,一会儿说皇后不来请安不敬重她,一会儿说公主们规矩不好,尤其是顽劣的朝阳最受她关注,但她有时候看多了,眼里会浮现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朝阳觉着这个外祖母真奇怪,有时候对她很凶,说她这不好那不好,有时候又对她很和蔼,给她塞许多吃食,还会摸摸她的头,她不喜欢这个外祖母,但又觉得老太太有点可怜,舅舅说外祖母唯一的女儿走了,老太太一个人太孤单了,想让大家都来陪她,又不愿拉下脸面说软话,只能用这些法子吸引人家注意,让寿康宫每日都热热闹闹的,就不会让她有这么多闲心思念叨女儿了。 朝阳听了之后觉得这个外祖母是真的很可怜呢,那个大姨母真没良心,竟然抛下老母亲一个人走了,她娘也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母亲不管的。 大概真是读了书就明理了,朝阳在学堂读了一年,性子虽还是没变,一如既往的顽皮,但已经有善恶是非观了,知道对父母要孝顺,对弟妹要友爱,对兄姐要敬重,但也只限于她喜欢的兄弟姐妹,像二公主那些不讨她只管的,她还是没有好脸。 因为太后要求皇后每天早晚带着嫔妃和皇子公主们来给她请安,寿康宫早晚便很热闹,朝阳在宫里上学,去寿康宫请安的时候也不少,她一边和太后斗智斗勇,一边乐在其中,她不想去上学,还巴不得太后早上多留她一会儿呢。 太后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气了,希望众人都捧着她,朝阳偏偏喜欢和她对着干,她对朝阳关注颇多,时常叫她来寿康宫受教,教的多了,看到朝阳学业上有点起色,还会有些成就感,觉着是她教的好,又说朝阳“你母亲小时候可是很聪明的,你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怎么这个样子?” 朝阳道“可能是捡的吧,我娘常说我是她捡来的,一点儿没继承到她和我爹的聪慧懂事。” 太后又会问她的生辰,她说是四月十九呀,太后便会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朝阳问她在算什么,她又不说,朝阳后来听身边人说了,说太后可能是在算慕慧郡主当年夭折的那个孩子,都说朝阳像慕慧郡主小时候,太后估计琢磨着朝阳是那个孩子的投胎转世呢。 婧儿很不喜欢这样的言论,朝阳怎么可能是玉女的孩子投胎转世,玉女那个孩子是不该存活的,与这时间无缘,和晓岚被奸人所害不一样,朝阳就算不是晓岚,也绝不可能是玉女。婧儿让朝阳没事少去寿康宫转悠,朝阳说她也不想去呀,但是太后会喊她去,要是看到别人都去了,就她没去,又要念叨她不懂礼数,还会说母亲没教好。 婧儿对朝阳看的很紧,想到太后当年打过烨哥儿的主意,她这心里就发虚,太后该不会又打上了朝阳的主意,想把朝阳过继给玉女吧?想都别想,她就朝阳这一根独苗。 婧儿想防着这些,但朝阳在宫里读书,和太后接触的时候不少,她怎么防的住,便同哥哥说了这事,金童让她放宽心,朝阳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轻易认别人为母,太后就算心里有想法,也只能想想,再说太后疼爱朝阳总比讨厌朝阳好吧,要真是想搓磨朝阳,可有的是法子,到时她才要心疼了。 太后绝对不肯承认她喜欢朝阳这个讨人嫌的孩子,她只是太寂寞了,需要一个闹腾的孩子来活络气氛,在这死水般沉寂的宫廷里激起些水花来,后妃都太死板了,聊天也是死气沉沉的,皇子公主们也都规矩到无趣,只有朝阳这个异类才能和她说上几句话,有时又会自嘲,她荣贵了一辈子,什么时候身边不是围着一堆人奉承,怎么如今沦落到无人说话,要等一个孩子放学来她宫里串门解闷呢? 宫人建议她养个孩子在身边吧,这些皇子公主不行,可以从周家挑一个小姑娘来养着,陪着她解闷,她想到金童兄妹俩养成仇,还是算了,她大概是不会教养孩子,亲生女儿成了那样,养子女足够优秀,但和她生隙,她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又怎么敢再去教养别人的孩子,万一又教成了玉女那样,她可没有那么长的命再庇佑这个孩子半生无忧了。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一直到先帝要除服的时候,慕慧郡主才回来了,太后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痛骂她没良心,怎么能忍心把母亲留在宫里孤苦伶仃呢? 慕慧郡主也很自责,她旧话重提,让母后跟着她离京吧,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大,她们不该一辈子困在这宫廷里仰望这四方的天空,她这两年在外头行走,见识了很多,再不想过那样压抑的日子了。 太后说她老了,走不动了,看到女儿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也不忍再困住她,但女儿在外头走动,京里还是要有个家,要不然她走久了,累了,想回家歇会儿,母亲不在,她还能指望那没有血缘的哥嫂给她留地方住吗? 慕慧郡主心里沉重,她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些,一边是爱了她一辈子的母亲,一边是向往的自由生活,或许她可以留下来陪伴母亲几年,待母亲阖然长逝,她再去追寻自己的生活。 。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表姊妹对坐玩闹 金童盼成儿女事 出孝后的京城很是热闹,家家都有办喜事的,姜家也有姜定南兄妹俩正值佳期,老夫人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婧儿以前说过不管他们,但老夫人有心无力,还不是得落到她身上。 老夫人和全家商量着人选,人是他们定的,她只管人定下后走六礼,嫁妆聘礼什么的也按老夫人准备的来,老夫人给兄妹俩备的东西都不薄,婧儿核对这些时也有老夫人身边的下人全程跟随着,婧儿也不是这么眼皮子浅的人,会昧继子女的东西,朝阳日后出嫁嫁妆只会更多。 对于朝阳来说,母亲忙起来就没空管她,她跟着小伙伴们四处溜达好不惬意,日子过的快,她进京时才四岁,胖墩墩的一个小丫头,如今也八岁了,个子窜高了不少,婧儿以前总担心她横长不竖长,如今可不操心了,她长的像父亲,高挑挺拔,已经比同龄人高处一截了,她还勤修骑射武艺,立志要做京中第一女豪杰。 婧儿就这一个女儿,朝阳是要做大家闺秀也好,做女巾帼也好,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她便不管这么多了,只是对她的品性格外上心,她幼时顽劣至极,婧儿很怕她日后会长成玉女那样,好在她读了几年书后,受身边良师益友熏陶,也懂得善恶是非了,跳脱还是跳脱,顽皮还是顽皮,但不会无缘无故找人家麻烦,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毛手毛脚乱动人家的东西,如今身边有了一干好友,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婧儿也是与有荣焉的,嘴上说朝阳这不好那不好,其实心里觉着其他人都不如她。 出孝后除了各家喜事,宫里也有喜事,皇帝后宫不甚丰盈,如今后宫里那些都是潜邸的老人,礼部提议该选秀了。 金童没有拒绝,让底下人去操办,但好人家的姑娘可不会送进来,皇后育有一对双生子,太子早早立好了,现在送人进去,生了儿子也比太子小十来岁,还能有他们什么事儿? 天家的富贵总是动人心的,大家嫡女不会送进去做妃妾,但大户庶女和小户嫡女还是向往的,这些人家也需要一个能在皇帝枕边说得上话的自家人。 皇后已经习惯了宽和大度,不选秀宫里也有这么多人了,再选多少人也动摇不了她和儿子的地位,倒是范贵妃她们几个老人,需要新人来煞煞她们的风景了。 朝阳和湘儿濯姐儿几个下学来给皇后请安,皇后留她们吃晚饭,安排她们晚上都住在停荫堂,说是安排,也只是安排濯姐儿,朝阳是宫里的常客了,宫里是她另一个家,她早住习惯了,濯姐儿也快六岁了,前两年恋家恋父母,每日风雨无阻都要回家,也就今年才开始在宫里留宿了,一般也是跟着湘儿和朝阳住,朝阳住在浣翠居,但她就喜欢去停荫堂和湘儿挤一床。 燿哥儿兄弟俩下学后也过来请安,皇后交代厨下给他们做喜欢吃的菜色,朝阳和两个表哥关系也还好,差了几岁不太在一起玩,但她爱跟着炼哥儿玩,炼哥儿是燿哥儿他们的伴读,她偶尔也会搅和进去,在表哥的小团体里受尽宠爱。 姊妹几个见过了,一齐坐在罗汉床上玩耍,濯姐儿和湘儿在解九连环,朝阳不喜欢这个,费脑子又费心思,她端了盘牛肉干在吃独食,不知道多欢。 烨哥儿坐到她旁边来,把牛肉干端到她够不着的地方,逗她道“还吃,牙都坏了,当心长了虫牙,要把牙拔掉的!” 朝阳如今正在换牙期,前阵子掉了颗门牙,说话都漏风,如今渐渐长回去了,但满嘴的牙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大人便都唬她,吃多了零嘴儿坏牙了,看你还吃,到时候一口牙掉光了,看你还怎么吃? 朝阳可是个鬼灵精,大人哪唬得到她,她牙疼归牙疼,吃还是不误,有一回偷吃麦芽糖把一颗摇摇欲坠的臼齿给黏掉了,和了一口血,吓得她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麦芽糖芝麻糖之类黏性强的甜食了。为这事大人们没少笑她,兄弟姊妹们也常打趣她,说吃贪吃掉牙。 烨哥儿把牛肉干端远了,朝阳瞪了他一眼,立刻跟大表哥告状“表哥你看他呀,抢我吃的!” 燿哥儿摸摸她的头,让烨哥儿拿回来,烨哥儿皱了皱鼻子,端是端回来了,但抓了好大一把,生怕朝阳吃独食。 到了晚膳时分,金童也过来用晚膳,看到孩子们都在,饭桌上和他们说笑了许多,问朝阳你母亲怎么没来,可有段日子没进宫住了。 朝阳道“母亲要给哥哥姐姐议亲事呢,近来都没空管我了,怎么还有空进宫来。” 金童想到姜定南已经十九了,姜家不止一次提过要把他送去军营,金童便把他送去了军畿大营,跟着他爹做事,那不也是军营么。 “议了哪家?” 朝阳咬了只虾在嘴里嚼,将头尾壳都吐出来,把肉咽下去了才回他“不知道呢,挑挑拣拣的,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好,让我娘多操心。” 皇后道“做父母的都很关心孩子的嫁娶之事,日后你要嫁人了,你母亲只有更紧张的。” 朝阳笑嘻嘻道“我嫁人要她费什么心,早就定了炼哥哥,把嫁妆收一收,坐着轿子不就去了?” 烨哥儿笑她不知羞,小小年纪天天把嫁人挂在嘴边,朝阳没皮没脸地道“我就是要多念念,怕她们忘记了,而且我念多了,大家都知道炼哥哥是我的了,看谁还敢跟我抢。” 烨哥儿说“你不念也没人敢跟你抢,谁不知道你朝阳翁主的威名?” 朝阳娇哼一声,又夹了只虾来咬,烨哥儿忙也夹了两只到碗里,一错眼儿就被朝阳吃了半盘了。 金童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小儿女,怎么看都比炼哥儿更配嘛。 “朝阳啊,咱们自家人知道就成了,别老挂在嘴上,让别人都知道了,届时你没嫁给他,可多难看呢?对你们名声不好。” 朝阳说“怎么会不嫁给他呢?我娘和婷姨母都说好了。” 金童暗恼这两个女人私下里拉红线,烨哥儿怎么就比炼哥儿差了?他看了眼烨哥儿,觉着得教教他怎么讨女孩儿欢心了,别一天到晚就是扯表妹小辫子抢表妹零嘴儿,大人看了都嫌,朝阳怎么能喜欢他呢?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姜家子女议亲事 儿可随意女上心 婧儿在家中举办了三次宴席后,老夫人多方相看,终于挑中了儿媳妇人选,是太常寺少卿林家的姑娘,也就是林瑞的侄女,当年林尚书还在的时候,她也是尚书嫡孙女,后来林尚书过世了,她的父亲只是个少卿,身份便低了不少,能嫁给姜定南做正妻,人人都赞她好福气。 林芷君也觉着她是有福气的,姜家世子为人正派少年有为,姜家又是京中顶级勋贵,她嫁过去日后是要做宗妇的,而且把两个小姑子都嫁了后,没有兄弟妯娌争产,有个继母不管事,她嫁过去不知多舒坦。 金童听说了姜林两家联姻的事情,感慨姜家识时务,知道急流勇退,只是姜定南不太识时务,呆在军畿大营满腹牢骚,和姜骏一样,想去有仗打的地方,但金童怎么会让他去,姜家如今有姜骥兄弟俩撑着还不够么? 姜定南的亲事定下后,姜骥也为姜晨曦定了老友的儿子,是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家的公子,指挥使陈靖安是姜骥幼年时的同窗,小时候曾经来姜家学过武,姜骥的朋友不多,仅有的两三个也是和他一样的为人,素日里无事不会勾肩搭背去喝酒玩乐,但有什么事情是能帮得上忙的,陈家的小子比姜晨曦大两岁,如今也正要议亲,姜骥觉着陈靖安夫妻俩为人都还不错,陈家小子也没什么陋习,配他女儿还是配得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问孙女的意思,姜晨曦没有母亲带着,和这些世叔世伯家都不太走动,那陈家公子是圆是扁她也不知道,她知道祖母属意她嫁给舅公家的表哥,但她对表哥也不大热衷,而且不大喜欢表婶殷切过度的模样,又都是亲戚,日后若她在王家受了委屈,倒让祖母为难。 姜晨曦说她没有主见,但凭长辈做主,姜骥也不兴盲婚哑嫁这一套,让姜定南带着晨曦去见见陈霖,若还满意,便定下吧。 姜定南觉得他就这一个妹妹,可不能草率了,陈霖倒是打小就和他识得,但两人合不来,也没什么矛盾,见着了能打个招呼,但就是合不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都有各自的团体,也不必非拘着在一起玩。 如今妹妹要和陈霖议亲,姜定南让长辈们都别急,等他去打探打探,有些人惯会在长辈面前装模作样,在同龄人面前便原形毕露。 姜定南身边也是有一干狐朋狗友的,让他们盯了几日,没发现任何异样,都说陈霖规规矩矩的,在御林军里当差,每日按时上下职,想到此处姜定南又糟心了,连陈霖都能进御林军,他却在军畿大营里被闲置着,也不是说军畿大营不好,但在他爹手底下当差,能学到什么?所有人把他当公子哥二世祖看,在家里看到父亲那张冷脸,在军营里又看到,真是逃不过了。 他偷偷写过信给二叔,问二叔那边有没有地方能把他塞进去?不必给他什么职务,就让他从小兵做起也行,他不靠家里,就靠自己一身本事也能在军营里出人头地的。 二叔回信说他做不了这个主,姜定南知道,能做这个主的只有皇上,皇上已经在限制他们家的发展了,父亲是他的妹夫,二叔是他的好友,他不能对这两个人下手,只能拿这个名义上的外甥开刀了。 祖父说过他,当年不肯向继母服软,如今可有苦了吧?皇上不必怎么罚你,就让你在京里荣养一辈子,把你满腔斗志都给磨没了,将你从意气少年郎磨成混沌中年人,就是对你最好的惩罚了。 他问祖父“难道我当年对他们服软,他们就不会限制我了么?您说过,无论家国,走上坡路到了一个顶峰处便该走下坡路了,咱们家荣盛了几代,君主怎么能看咱们家一直盛下去,到我这代也该走下坡路了,可我不甘心,若是因家族后继无人,走下坡路也便认了,命数如此,可我明明足够上进,却被迫庸碌,叫我意如何平。” 老爷子狠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他意难平,难平又如何,他们家是臣子,还能和君主作对么?更何况皇上并没有迫害他们家,只是他家的兵权分给了别家而已,他们若嘟嘟囔囔满嘴牢骚,只怕皇上更要猜忌他们家了。 姜定南事业未成,家里便催着他成家,成家立业总得有一个要先定下来,既不能发扬家业,便先传承香火吧,那林家姑娘他见过一面,姿容尚可,但性子平淡,他无多少好感,也不讨厌就是,长辈喜欢便娶了吧,!娶回来帮他管家孝顺祖父母。 姜定南对自己的亲事都不大上心,对妹妹的亲事倒是上心的很,他觉着男子娶错了不怕,休了再娶一个就是,或是将错就错把她当个摆设,纳几房可心的妾室。但女子嫁错了就难了,他倒是愿意把妹妹接回家养着,但妹妹和离归家多难受呢,她本就是那样敏感多心的人,若又有了孩子,只怕她为了孩子要忍气吞声在夫家搓磨,那可太惨了,他事先就要打探清楚了,不道德的人家可不能嫁。 经过姜定南几日蹲点盯梢,没发现陈霖有什么异样,姜骥说他看人比姜定南准,陈霖为人诚恳踏实,不像你那些朋友油滑精怪,自然和你们玩不来,但不代表他是坏人,同样的,你那些朋友和你合得来,也不代表他们是好人。 姜定南被父亲揭了老底有些难堪,他也知道那是些狐朋狗友,他的知交挚友就一个,和嘉驸马何词应,但何词应早年便成家了,如今膝下有了一双儿女,也不能常陪着他玩耍,他多是和那些狐朋狗友玩,他也没觉得那些是好人,但父亲这么说出来,就好似说他们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狐朋狗友不是好的,他也不是个好的。 姜骥也关心女儿的亲事,不仅自己亲自看过了,姜定南盯过了,他还邀了陈靖安一家上门赴宴,让父亲也看看陈霖,父亲眼光比他还毒辣,看个毛头小子还看不明白么?老夫人和婧儿则招待了陈夫人,两家以前也有往来,陈家夫人性子还好,她们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只要老爷子他们都看准了陈霖,这事就能成了。 姜晨曦满心茫然坐在祖母身边,听陈夫人夸她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她麻木地笑,说不敢当夫人谬赞,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这就是她未来的婆母么?她就要嫁人了?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 正文 诶四百六十二章 北境玫瑰入京城 女巾帼不着红装 秋风至,京城外的官道桐叶纷飞,一队飞骑疾驰而过,荡起满地尘埃落叶,被秋风卷着再打几个旋儿,而后才静止平铺在地面,被秋雨打过后与泥土融为一体,来年再从树上长出来,生后落,落再生,如此周而复始。 这一队飞骑在城门处停下,拿出他们的户籍路引来,城门处守将放他们过了,但提醒他们“城内不可纵马疾驰,若违反规则,五城兵马司会带逮捕你们。” 为首的是一个黑衣劲装女子,长眉厉眼冷面寒霜,一头青丝高束脑后,只用一条黑色发带束着,箭袖长袍黑鞭皮靴,一身打扮煞是怪异,要不是看了她的户籍,人家该怀疑她的来历了。 主子不买账,身边人只得替她答话“知道知道,多谢军爷提醒,我们这便进去了,慢慢走着,绝不纵马。” 一行人进了城内后缓缓走着,京城比边城热闹繁华多了,赵和宁是初次进京,看热闹的心思也有,但一想到此行目的,看热闹的心思都大煞了,爹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会让她进京来选秀,她这样的性子能进宫么? 一群人行驶进了内城,在尘封已久的镇国将军府门口停了下来,侍从拿钥匙开门,大门打开里头呛出许多风尘来,赵和宁下马进门,看到将军府满目荒芜,院子里杂草长的半人高,她带来的都是些勤快能干活的人,让大家先开出一条道来,各人都找个屋子住下,剩下的慢慢理,这几日先出去吃,待买些下人来把屋子清理好了,再在家里开火。 赵和宁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女子,和侍从们一道除草擦洗,先给自己腾出间屋子来歇会儿,忙完了去外头吃午饭,吃完了去牙行买几个下人,先把家里理出来吧。 这是她的计划,但她吃完午饭回来就看到家门口守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是个年轻“男子”,面白无须身形微勾手持拂尘,赵和宁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宦官。 松香见到赵和宁过来,恭恭敬敬地迎过去向她行礼,“给赵姑娘请安,姑娘到的早,奴才也没来得及去城门口迎您,这不陛下一听城门处的人说姑娘到了,便派奴才来瞧瞧,将军府久未住人,怕姑娘回来不适应,让奴才带些人来帮您打理,这荒芜模样可如何住?姑娘还是随奴才进宫去住吧,这些奴才会将军府打理好,日后将军携着家眷回京,也好有个落脚处。” 松香可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相当于先帝身边的万福贵了,见了一般人都是称咱家,对着赵和宁这个臣女一口一个奴才的,相当给脸了,赵和宁看他穿的衣裳也不像一般小太监,对于他的殷切防的紧,听说要让她进宫住着,这怎么成,她进京选秀只是来走个过场的,现在住进去了,还能出来么? “陛下隆恩和宁不胜感激,公公好意和宁也心领了,和宁长在边城不通礼仪粗枝大叶,怕进宫惊扰了贵人,还是待我在家修身养性几月后再进宫给陛下和娘娘们请安吧。” 松香有些难为,这赵和宁看着也不是一般世家女子,面目有些桀骜,身上有几分戾气,他还真不太敢强拉人。 “姑娘一人住在这府里,没个长辈照看可不大安全,若要学习规矩礼仪,进宫由皇后娘娘教导是再好不过的。” 赵和宁道“我这一身风尘,怎敢这般形象去面见帝后,还是待我在家修养几日后再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公公尽管把我的诚意带给帝后,失礼之处我过几日亲自赔罪。” 松香松了口气,赵和宁这一身确实看着扎眼睛,过几日去也好,他便把宫人留下了,说这些下人是送给赵家的,日后就留在赵家帮着打理庭院了,赵和宁如今手头也确实缺人,不管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先用着吧。 松香回宫复命,金童见他没把人带回来,微簇了眉头,松香忙道“赵姑娘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状态不佳,说是过几日换身衣裳进宫面圣,奴才也不好勉强,便擅作主张应下了,陛下恕罪。” 皇帝心说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过几日是几日,早知道就派墨茗去了,松香不如墨茗会办事。 赵和宁既答应了过几日要进宫,那确实得进来打个招呼,天家威严她可不敢挑衅,不过她也没换衣裳,还是穿了她的玄色劲装长发高束,只是卸了鞭子罢了,进内庭不得带武器。 她是朝臣女眷,进宫先去给皇后请安,皇后看了这赵姑娘一身着装也是暗暗咂舌,但面上不显分毫,反而笑着夸她英姿飒爽,不愧是北境玫瑰,不是京中这些柔弱女儿家能比的。 赵和宁也笑,心道这皇后也太会说话了,北境玫瑰?她是从哪里生出来的词?在边城人家都喊她男人婆鬼见愁,要不然也不能二十了还无人问津,沦落到进京选秀。 赵和宁坐在坤仪宫陪皇后说话,皇后是交际高手,就算赵和宁与京中闺秀截然不同,从不参加那些诗社花会,她也能笑着同她说些边城风光家长里短,问候赵将军一家,从将军谈到赵和宁的兄弟们,再说到赵和宁刚出生的侄儿,赵和宁不知不觉就和她说了许多,说到宫人高呼“皇上驾到。” 皇后笑着起身,让赵和宁和她一起去门口迎陛下进来,赵和宁心下白眼连连,她是一点儿都不想见那个皇帝,她今天穿成这个样子,不信皇帝会看上她。 金童从坤仪宫院门处进来,看到皇后携着一黑衣女子走来,站在他身前两丈处行礼 请安,他温声叫起,黑衣女子也抬起头来,但垂着眼帘,金童细看几眼,这身打扮倒像他记忆深处的某人。 金童携着皇后进内殿去,俩人在罗汉床上隔着个小几对坐着,赵和宁倒不知她该坐哪儿了,方才皇后的位置如今被皇帝坐了,她的位置便被皇后坐了,她想了想,在帝后面前,她一个小臣女该是不配坐的,那便站着吧。 金童看她直直站着,又穿身这样的衣裳,看着哪像进宫选秀的姑娘,和他的下属随时待命一般,他问候了赵和宁几句“赵姑娘这身衣裳倒是特别,谁给你做的?” 赵和宁觉着他这话问的莫名,却还是老实答了,“我跟着兄弟们长大,从小便穿这样的衣裳,和他们一起习武骑射,日后也打算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保家卫国。” 她的战场在边疆,可不是在这深宫里。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眉眼如故忆旧人 初入宫廷恩典多 赵和宁早早表明心智,本以为皇帝该放过她了,谁知皇帝却越发有兴趣了,同她道“便是木兰替父从军,功成身退后也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可见女子还是在乎容颜的,你正当妙龄,便是日后打算从军,闲时还是可以做女子打扮。” 赵和宁抿唇狠咽了口气才道“臣女笨拙,不敢和秀外慧中刚柔并济的花木兰比,臣女不会理云鬓,也不会贴花黄,就这身装扮也挺好的。”略一犹豫后又补了一句“我便是嫁为人妇也还是这般装扮。” 说罢又觉着不对,她刚刚还说想上战场呢,怎么又说嫁人了?好像也不矛盾,兄弟们从军不也要成家生子么?她从军和成家也不矛盾。 金童觉着这姑娘挺有意思的,见她一直垂着眼帘不正眼看他,坏心眼地从小几上的托盘里拈了颗糖莲子往赵和宁脑门上一弹,立刻收手,赵和宁被不明物体砸中脑门,立刻看向物体来处,便对上了金童的眼睛,一双锐利的眼眸含了愠色。 金童心里却一颤,不是被她抓包了心虚,而是这熟悉的眉眼唤起了他掩埋在心底深处的一段记忆,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一人。 时光回溯到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王爷,前往郑州追查官银失窃案,后来追查官银变成了剿匪,因他大意轻敌,被当地最大的土匪寨活捉了,要把他送给女土匪头子当压寨夫婿,而那时他刚刚成家,有举案齐眉的王妃,怎么能从了这女土匪。 人在屋檐下,他从便从了,身从心不从,谁知那女土匪文武双全刚柔并济,叫他动了心神,原本想着带回京做个妾室,后来变乱陡生,他不大敢想了,总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回京后求神拜佛才掩了心中梦魇,当做没发生过这些,他身边照样红粉扎堆佳人如云,只是偶尔午夜梦回时会回到当年的黑风寨,有个风华无双的女子,对他不错,被他负了。 那些人事被他刻意遗忘,如今见到这神形皆似的女子,那段记忆却如潮水般涌来,那人的音容笑貌与面前之人重叠,最后阮素决绝自裁零落成泥的惨相也在他面前不断上演,让他心头有些梗意,鼻间略微窒息,总之不大舒坦便是了。 赵和宁恼皇帝砸他,虽然她没看到他动作,但看物体袭来轨迹就是皇帝砸的,还盯着她看,看什么?你要不是皇帝,敢砸我看我不打暴你。 两人对视许久,一个追忆过往黯然神伤,一个被砸了脑门敢怒不敢言,虽不在一条线上,但确实看了许久,在外人看来,这两人是看对眼了吧。 赵和宁看不懂他眼中情绪,只是觉着这皇帝莫名其妙的,但看了半晌后还是先低头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她还能砸回去不成?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提地上滚落的那颗糖莲子,金童还在走神,皇后适时打圆场,“臣妾打算带赵姑娘去给母后请个安,陛下可要同去?” 金童回过神来,说御书房还有事情,让皇后带她去就成,留她吃顿午饭,却没提让她住进宫里的事情,皇后也摸不清他的心思,这是要让赵和宁走选秀流程选进来? 皇后带着赵和宁去寿康宫请安,太后见了这样的女子自然不喜欢,但也猜到了皇帝的打算,给了赵和宁不俗的见面礼,没让皇后难做就是,如今慕慧郡主留在宫中陪她,她也就不折腾这些后妃公主们了,皇后也乐得如此。 去给太后请过安,皇后带着赵和宁回坤仪宫用午膳,膳后留赵和宁在坤仪宫小憩一会儿,赵和宁不想在宫里多呆,但吃完饭就走也不大好,便在坤仪宫侧殿和衣眯了一会儿,待听得外头有动静了,猜是皇后小憩起身了,也就赶紧起身辞行。 皇后见她时已经给了见面礼,这会儿要走了又给了许多赏赐让她带回家,问她家里有没有章程了,可要再添些人手?那殷切模样,恨不得自己上门帮她布置一般,赵和宁说一切都好,多谢陛下和娘娘费心。 赵和宁带着几箱子东西出宫了,皇后还派了马车送她回府,她来时是骑马的,进宫后马被牵到了马房喂食,这会儿坐马车出宫,马便跟在后头走。 赵和宁深受皇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里,人人都很关注她,后宫那些女人都鼠目寸光,只知道要来一个劲敌了,还没进宫就这么声势浩大,怕不是一进宫就要许以四妃位?连范贵妃都坐不住了,让人去打听这赵姑娘是怎样的绝色佳人,待听闻只是中人之姿,而且行为粗野毫无女子柔情,她便放心了,那定然是靠着家族势力才让陛下另眼相看的,进来正好,和皇后争锋就有戏看了。 而朝臣关注的点和这些女子就不一样,赵和宁身后的赵家可是不逊色于姜家的另一大开国元勋,但因为一些事情,在老先帝时期就陨落了,被打发去了边城驻守,而不似姜家在京里扎根发芽,已然枝繁叶茂了。 如今皇帝限制姜家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但那些勋贵之家无人能与姜家匹敌,寒门将士又根基不深,大周朝另一个将帅辈出的家族,便是曾经的镇国大将军赵家了,赵家和老先帝以及先帝的那些恩怨都过去了,今上又不是先帝亲子,这些旧怨还没完没了不成?要把姜家压下去,就必须把赵家扶持起来,赵家与他同辈的就赵和宁一个女子,他要和赵家拉关系,就算赵和宁是个母夜叉他也得要了,更何况她不是,反而像极了他心中的某个人。 赵和宁带着东西回家,回家后听说她定制的牌匾已经送来了,便让人挂上去,她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镇国将军府的牌匾摘下来,那是他们家祖上的荣誉,后来因为和皇室的一些恩怨,他们家被打发去了边城驻守,镇国大将军变成了镇边大将军,他们家当初走的急,以为这座府邸会被皇室收回去,也就没管这里头的摆设,如今她既回来了,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她回来了,她的父母兄弟也会回来,他们赵家会重回京城,老爹听到皇上召她进京的消息惊喜得老泪纵横,她觉得他们家在边城就很好,但老爹还是希望得到君主的认可吧,如今皇上想和他们家重修旧好,老爹急着表忠心,便把她赶回京来了,让她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就算不进宫为妃,也先回来把家里料理一下,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回来能有地方落脚。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秋高气爽马正酣 西山围场争风云 皇后赐给赵和宁的宫人里有两个教养嬷嬷,到了将军府也表明了来意,是要教导她规矩礼仪的,虽然赵和宁个性鲜明,但她是内定的皇妃,日后住进宫里,皇后可不希望她的个性还如此鲜明。 赵和宁却不给面子,皇后赐的宫人又如何,到了将军府可没人伺候她们,她也不需要她们伺候,各人料理各人的事情便是,她们更别想对她指手画脚,让她们在家里好生料理着,她带着侍从出门打猎去,秋日里可是骑射狩猎的好时节呢。 京城最大的围场就是西山围场,一般人还进不去呢,里头有皇家卫队巡逻守护,朝臣勋贵之家的子弟想进去都要登记,而且当天去当天回,除非有陛下特旨,否则是不许留宿的,赵和宁看不上那些小山丘,也想见识一下皇家围场是何等风姿,便带着侍从去了那处,在门口递了将军府的帖子,护卫便放他们进去了。 京城勋贵子弟多,西山围场是深受勋贵子弟青睐的游玩场所,鲜衣怒马雕弓宝剑,少年人的风流肆意浮于表面,赵和宁一行人闯进来,凛冽铿锵的气势便将这些浮华风流碾压得碎了一地。 朝阳跟着两个堂哥来跑马,也看到了这一行人,为首的黑衣女子煞是威风,她小声问堂哥“这是谁啊,以前没见过呢。” 姜静北兄弟俩也摇头,“不晓得。” 赵和宁的马进京后日日吃饱喝足睡在马厩里,原本身轻蹄劲的骏马良驹愣是养出了一身膘,如今带着它出来遛遛,一路上都有行人来往,她怕马踩伤了人,没敢走太快,如今到了这围场里,有专门的跑马赛道,她让这些小孩儿都让让,她要跑马了,别撞着他们。 她骑术精湛,倒是不容易撞着人,她是怕这些小孩儿骑术不精,在赛道上乱窜,万一撞到她马上来,她可不想承担这些责任。 在场玩耍的多是些十来岁的少年人,还未成家立业,才能如此肆意,赵和宁是大人了,肃起脸来说话他们有些怵,不好和她争锋,更小的像朝阳这种跟着哥哥来玩耍的,更没什么话语权,也有几个大的,与赵和宁年纪相仿,才上前来打个招呼,问是哪家姑娘,又道这围场是皇家场所,他们都是来玩耍的,也没有主宾之分,怎么姑娘要跑马,就要让其他人让呢?若是你骑术不精,那边有林间小道,慢慢去溜达着吧。 赵和宁长眉簇起,敢质疑她的骑术?她道“我是怕你们骑术不精,影响我跑马的乐趣。” 在场的都是些意气少年人,被她一个女子小看了怎么能忍,既她如此自信,那比比吧。 赵和宁还真看不上这些脂粉公子,她道“你们都会控马么?可别窜到别人的赛道上,我能保证我不越道,若你们撞过来,被踩伤踏伤了可怨不得我。” 赵和宁语气中带出的优越感让人甚是不爽,勋贵之家有几个爱骑射的女子也参与其中,定要与她比个高低,挫挫她的锐气。赵和宁很不耐烦这些,她就想畅快跑几圈,哪来这么多事情,京城有什么好的,人挤人,想寻个地方跑马都难,一个皇家围场挤成这样,她想念边城的黄沙落日了,在关外和兄弟们跑马是最自在的日子,若遇上有瓦剌贼寇突袭,父兄会接应他们快些进城,关上城门让他们年纪小的几个快回家去,他们却总是趁父兄不注意偷偷溜上城墙,与将士们一道搭弓射箭,回头和兄弟们比谁射到的人头更多。 赵和宁和这些勋贵子弟不一样,她从小在军营战场厮混,手上是沾过血的,他们家的孩子十来岁便会去战场上露脸了,只是年纪尚小还未正式编入军中罢了,赵和宁则因为是女子不便从军,但她杀过的敌人却不少,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守着那片土地,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父兄杀敌,但她如今进了这京里,与这繁华之地格格不入,听说西山围场是京中最大的骑射盛地,结果进来一看,不过是些少年人游玩的场所罢了,她一身戾气,像个抢小孩儿玩乐地盘的流氓大人,现在还要和一群心智幼稚的少年人比赛跑马,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 赵和宁问“你们比赛骑术是怎么比的?比花样还是比速度?” 一群人面面相觑,比花样么?他们不太玩什么花样,一般都是比速度,谁跑的快就厉害了。既是比速度,那就简单了,赵和宁道“若我能比你们早到两圈,你们今日便去边上玩耍吧,将这赛道让给我,若我不能赢两圈,我让给你们。” “早到两圈?这怎么可能!连姜世子都做不到呢,你少吹牛。” 赵和宁知道他们嘴里说的姜世子是镇国公世子,姜家么?早年或许良将辈出,但近年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姜骥比不得他爹,姜定南也比不得姜骥,父子孙几代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巩固他们家大周第一勋贵的地位,他们的本心已经变了,赵家是戍守边城的将帅世家,姜家已然是簪缨之族,战场厮杀开疆拓土只为家中爵位传承,难怪这些开国勋贵都在京中贪图享乐颓靡沉沦,富贵乡最能磨傲骨。 赵和宁道“我还是那话,只要你们别拐到我赛道上来,影响我跑马进度便成,你们若过来了,踩死了我也不会勒马的。” 在边城跑马时哪有这些顾忌,一来地方开阔随意怎么跑,二来边城人人都精骑射,哪是京中这些脂粉侠客能比的。 姜静北兄妹几个站在边上看他们赛马,那些都是大人的比试,他们小孩子就不掺和了,姜定南前几年也是西山围场的常客,如今在军畿大营挂了个闲职,家里又在走亲事流程,这些活动便寻不到他的影子了,但他人不在江湖,江湖上还是流传着他的传说。 裁判官一声哨响,赛道上的几人便如离弦的箭发射出去,才跑了几步就有差距了,赵和宁遥遥领先,那些勋贵子弟搁在中间,那几个勋贵家的女子落在后头,素日里说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赵和宁出现,才让他们见识了何谓巾帼不让须眉,相比之下那些勋贵女子有沽名钓誉之嫌了。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女巾帼英姿飒爽 朝阳心慕欲拜师 他们比赛跑马是跑五圈的,赵和宁才敢说出赢他们两圈的话,她的马在关外跑惯了,早已练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岂是京中这些富贵乡里娇生惯养的人马能比的。 那些勋贵家的女子,跑了不到一圈就退场了,落后这么多,怎么还有脸跑下去,都怨这个黑衣女子,本来她们和这些儿郎一起跑,人家都会让着她们,与她们并驾齐驱边跑边笑,可这回因为有了这个女子,他们怕被女子比下去了失颜面,都使出了全力,就顾不得这些娇客了。 她们走了还更好,赛道都宽敞了,赵和宁能跑的更快,围观比赛的人都数着圈儿,待到赵和宁最后一圈快到了,他们便拉了绸带出来,让赵和宁一骑当先红绸环身,果然是赢了其他人两圈。 朝阳尽情鼓掌,真是厉害呀,这个女子是谁,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她长大后的模样,若她日后有这般英姿就好了。 赵和宁等那些人过来了,才道“愿赌服输,今日这赛道我包了,你们去别处吧。” 输了的这几个少年人脸色煞是难看,再赖着也难看,发誓要苦练骑射,日后定要找回场子的,他们再问了赵和宁的身份,京中可没听说过哪家闺秀如此矫健,但她能进西山围场,想必身份不低,而且她虽衣装朴实无华,但看她通身气势高傲,也不像小户人家的姑娘。 赵和宁自报了家门“敝家姓赵,初入京城,请多指教。” 在场众人想了想京中姓赵的人家,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呀,有些消息灵通的,大概是听家中长辈念叨过,试探性地问她“可是镇边大将军赵家?” 赵和宁点头,“正是。” 少年人不大关注朝政,也不知道这镇边大将军是何品衔,但听着挺威风,赵和宁看着也不好惹,他们便各处遁走,不能跑马还能去打猎呢。 姜静北拉弟弟妹妹们走,别碍着人家了,朝阳却不肯走,凑到了赵和宁马腿边去,用最真诚的目光望着她,娇憨可爱道“姐姐你真厉害,是我见过骑马最厉害的姑娘了,姐姐可愿收徒,我的拜师礼不薄噢!” 赵和宁让她走开,“别站在马腿边,当心撅蹄子踢着你。” 姜静北忙上前将她拉走,对赵和宁抱了声歉意,赵和宁点点头,没再管这几个小孩子,如今场上没什么闲杂人等了,她和侍从们也能畅快跑几圈。 赵和宁跑马的时候,朝阳就坐在一边看着,看她矫健的身姿精湛的骑术射技,赛道两边布了箭靶子,赵和宁边跑边射,疾驰飞奔的同时还能保证箭无虚发,朝阳头一回觉着看人骑射有此等快感,看得她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拜师之心更加坚定。 姜静北兄弟俩原是要拉她走的,也跟着她一起看迷了,他们武将世家的孩子,从小都对骑射武艺感兴趣,对武艺高强技艺精湛者也由衷佩服,不仅是他们,留下来看热闹的人哪个不是看呆了。 待他们跑完了几圈,要稍作歇息,朝阳狗腿地让下人去帮他们收箭,收好后她拿着一把箭亲自送到赵和宁手里,又旧话重提“姐姐可有收徒的打算?您瞧我资质如何?” 赵和宁问她“你是谁家姑娘?” 朝阳正欲自报家门,姜静北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走了,将她拖到一个僻静处,没有外人在,他才松开手,对朝阳道“她就是再厉害,你也不能拜她为师,咱们家就是将帅世家,从来只有别家子弟来咱们家习武的,什么时候咱们家的子弟还要去外头习武了?而且这赵家我听祖父同堂哥说过一些,是功绩不逊色于咱们家的人家,那你更不能拜进他们家了,否则岂不是坐实了咱们家武学传承不如赵家?让祖父和大伯父的面子往哪儿搁呢?” 姜静北毕竟年岁大些,又是二房长子,带着弟弟妹妹出来玩,被迫学会了沉稳,朝阳可以贪玩,但绝不许坏了家里的名声。 朝阳被他气坏了,“那咱们家的人就是没她厉害呀,我见过大哥的骑术,也没她厉害呢,良禽择木而栖,我拜强者为师有何不对?你们要这些虚名你们尽管护着去,我才不管这些。” 姜静北也不满朝阳这般无礼,兄妹俩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宁西打了个圆场,“可别在外头吵架,多不好看呢,朝阳,哥哥说的在理,还是回家和大伯父大伯母商量过再说这拜师的事情吧,你若要正经拜师也得父母领着去呀,赵姑娘就住在京里,也不能跑了吧。” 姜静北兄弟俩实则也不是多温和的性子,小时候没少和朝阳吵架打架,如今大了些,不好再和小姑娘动手了,对朝阳的态度便和缓了一些,但意见不合吵嘴的时候也不少,亲兄弟毕竟是亲兄弟,素日里虽三个人一起玩,但有了意见分歧的时候,他们兄弟俩总是站在同一阵线来抵制她,这就让朝阳非常不快,时常感慨自己没有嫡亲手足,这兄弟俩是一对,燿哥儿兄弟俩也是一对,炼哥儿兄妹俩也是一对,以及她家里的两个哥哥姐姐,也是相互扶持,就她孤零零的,看着身边朋友不少众星捧月,实则交心的不多,所以她才老黏着湘儿,大人们都说她和湘儿似亲姐妹一般,她私心里想着,湘儿没有同胞姊妹,她也没有,她们两人便做个伴儿吧。 因着这一出,朝阳兴致大失,赌气先回家了,回家后就对母亲说她今日见着一个好厉害的姐姐,她想拜师。 婧儿问是什么姐姐,可别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女子,莲子便解释了,是镇边大将军家的女儿,也就是近日在京中话题不断的赵姑娘,今日围场一见,不愧是北境玫瑰,确实风采不俗,一露手就让她们家翁主折服了。 莲子没多说,但婧儿已然明白了,这赵姑娘是进京来做什么的她很清楚,以后还是朝阳的小舅母呢,哥哥欲提拔赵家打压姜家,于公于私婧儿都不希望朝阳和赵家人扯上关系。 “这个姐姐马上就要嫁人了,以后要相夫教子,不会收徒的,你别惦记了,若想习武,让你爹给你找个好师父教习便是。” 朝阳打小身子比别的孩子健壮一些,她觉着这是因着朝阳好动,朝阳想习武她也不拦着,能强身健体又能防身自卫,只要她不惦记着行走江湖征战沙场,当门技艺学着婧儿也不反对。 朝阳听说这么厉害的姐姐竟然要嫁人了?嫁谁啊?谁配得上她?唉,嫁人生孩子后还能骑马射箭么,就要像娘一样每日忙着家里的琐事了,真可惜,这么英姿飒爽的女子也不能免俗。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婧儿进宫探兄长 拐弯抹角为哪般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朝阳每每读到这句诗,便要感慨一声岑嘉州的诗才,古今文坛咏雪者众多,但没有哪一句能让她如此感同身受,京城的雪就是这样的,昨日还风云阴暗着,一早起来便天地银装玉树流光了。 朝阳赖在床上打滚,“今日下雪了,不上学好不好?” 婧儿拎她起来,“大家都去,就你不去,你又落人家一截了!下雪也冻不着你,快起来。” 朝阳总是想着法儿逃避上学,今日头疼不上学,明日肚子疼不上学,后日要去走亲戚不上学,再后日下雨下雪不上学,她总有各种理由,让婧儿头疼不已,她和姜骥打小都是勤奋好学的孩子,朝阳怎么是这样的。 朝阳万分怨念从床上爬起来,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才休假,她问母亲,“我何时才能不上学呐!” 婧儿道“待你嫁人了,就可以不上学了。” “那您现在就把我嫁了吧,把我嫁到炼哥哥家去,我就天天在家玩。” 婧儿笑着掐她的嘴角,“等你长大了就会怀念小时候了。” 朝阳道“我现在就很大了呀。” 婧儿摇头,“等你说你不想长大的时候,那才是长大了。” 朝阳撅着嘴巴嘟囔两声,婧儿让她快着些,今日送她去,朝阳才开怀了几分,穿好衣裳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人端了几碟小点粥菜到马车上,让朝阳坐在车里吃。 婧儿把朝阳送到了明仁堂,看她坐好了上课才离开了,去御书房找哥哥说说话,金童在和朝臣议事,听说她来了,让她去侧屋歇会儿,他忙完了去招呼她。 婧儿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外头大雪纷飞,里头温暖如春,看着本书昏昏欲睡的,她不禁摇头失笑,怎么变得和朝阳一样了,一看书就犯困。 金童送走了几位大人,从后头通道一撩帘子就过来了,见婧儿有些犯困,说话走路也轻了些,小声道“困了就睡会儿,又没什么事情,这冬日里可不就是猫着嘛。” 婧儿坐起身来,将脚收一收,留个地儿给金童坐着,“我就是在家里呆久了犯懒,你们都在忙,瞧着精神的很,可见人不能闲着,我许久未看书写字了,方才看一会儿竟犯困了,若是提笔不知该写成什么狗爬模样。” 以前没有朝阳的时候,她还是个琴棋书画风花雪月不离手的大家闺秀,见过她的人无不赞一声雅致,后来有了朝阳这个小魔星,日日就是相夫教子了,再回了京城,还得管着那一家子琐事,每日处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琴棋书画都抛了。 “这些才艺是你自幼便学习了的,确实不能荒废了,你若得空便看看书写写字弹弹琴,难道家里那些琐事忙的你脱不开身了不成?” 婧儿叹了口气,她都懒得诉苦了,一堆烦心事,想撩挑子又不能,但确实压抑。 金童理解她,让她在宫里多住些日子,朝阳也不回去,管那一家子做什么,姜家少了她还就转不下去了不成? 婧儿说只能留下来住两日,年前事情多,送年礼备年宴洒扫祭祖,姜晨曦倒是能帮一些,但毕竟是定了亲的姑娘,娘家的事情也不能插手太多,婧儿身为宗妇,大面上还是她。 “我真是佩服嫂子,打理这么大一座宫廷都井井有条的,我就料理那一家子的事情都累的不行。” 金童道“你嫂子确实能干,不过你和她不同,你是我们大家都宠着的,不舍得你受累,姜家的事情你也不必太上心,凡事多交给下人办,你动动嘴皮子就成,谁若敢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管她是谁的人,你一并打罚了去。” 婧儿笑容深深,让他也心疼皇后嫂子多一些,“你不舍得我在姜家受累,周老夫人又怎么舍得嫂子在咱们家受累,尤其是为了你的妾室庶子们受累,可太不值当了。” 金童道“这是她身为嫡妻嫡母的职责,我给了她皇后的尊荣,妃妾庶出子女们都要对她卑躬屈膝,她作为后宫之主的权力不小,自然也要承担起后宫之主的责任。” 他觉得他对后妃很公平,皇后育有两个儿子,享有无上尊荣,自然得辛苦些,范贵妃是他心中所爱,可以不沾俗事只谈风月,但皇后的命令她不能违抗,他也不会允许妃妾庶子挑战嫡系的皇后和太子的威严,每个人所在的位置不同,权利和职责也不同。 对于他后宫的女人他是这般想法也是这般做法,但对于婧儿,他希望她既有当家主母说一不二的权力,也有闺中女子清闲雅致的日子,至于主母要料理的家事,闺中女子要听从长辈家人的训导,都见鬼去吧。 婧儿说皇后太辛苦了,他明年又要选秀,让妻子劳心劳力给他纳妾,可太过分了些。 “皇后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他只是句玩笑话,但婧儿却有些心虚,哥哥是不是在影射什么。 “朝阳住在宫里,她给我照料地好好的,省了我许多心思,燿哥儿兄弟俩我也疼的紧,我不护着她护着谁,还护着你那些妃妾不成?” 金童知道婧儿不喜欢他后宫那些女人,他也不要求她喜欢,她们没什么交际,相安无事便好。 转着转着,婧儿终于提到了赵和宁身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赵和宁接进来?朝阳前几日在西山围场见了她的英姿,崇拜的不得了,吵着要拜师呢,我说她快嫁人了,不收徒,朝阳才没再缠,若是日后还在哪处见着了,只怕她又要旧话重提了。” 婧儿不喜欢朝阳和赵和宁有什么牵扯,还是早些进宫来吧,日后宴席上会见到,但赵和宁已然是深宫妇人,再无马场上的英姿,朝阳唏嘘几句也就忘了,不会再惦记的。 金童道“她如今一人住在将军府,我要接她进来也得等她家来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吧。” 婧儿便问“那她家说得上话的人什么时候来?” 金童望着她,笑容尽失,目光不大温良,冷声道“我已经给赵家下了密旨,赵将军年前会回京述职,赵家女眷已经启程了,日后就住在将军府,你和我东拉西扯这么久,不就想问这个嘛,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什么时候你同我说话也如此拐弯抹角了!” 婧儿被他吓得一颤,心虚忐忑道“女眷不得干政,我怕你拿这话堵我。” 金童道“既知女眷不得干政,你还来打听?谁让你来的?是不是姜骥?” “不是,他罕少和我说公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又不是聋子,我为姜家担心,才来打听的。” 金童气哼了一声,“那你现在打听到了,要不要回去告诉姜骥?也不必你告诉他,姜家在军中手眼通天,赵家接到调令他们会不知道?你少瞎操心,姜家父子几个本事大着呢,哪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婧儿被他拆穿了正心虚着,哥哥怎么疾言厉色她都受着了,总不会打她,但心里却更担忧姜家的未来了,哥哥言辞间对姜家甚是不满,她该怎么办。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兄妹猜忌生隔阂 夫家娘家两难择 婧儿被金童训斥了一顿,灰溜溜去了浣翠居呆着,哥哥不许她回去通风报信,她只得在宫里住几日,在心里盘算着后事,这会儿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儿子了,若也要继承姜家的祖业,日后燿哥儿上位,恐怕对表弟也会忌惮,那她才真正要操心呢。 朝阳下学后回浣翠居呆着,婧儿今日才被金童训斥了,晚上想带着女儿在屋里吃饭的,坤仪宫的宫人来请她们过去,说帝后一家都在。 婧儿便把朝阳和湘儿一起带去了,到了坤仪宫和哥哥嫂子一家子坐在一处说说话,晚膳摆上来便动筷了,席上金童不大和她说话,但对朝阳还是很好,朝阳又爱说话,把一日到晚学堂里所有事情都念叨一遍,烨哥儿会应和她几句,皇后偶尔插一两句,金童则是忠实听众,还会和她谈论这些小孩子间的事情,看着和亲父女也没什么两样,朝阳也常大言不惭地说“舅舅是我另一个爹。” 用过晚饭后婧儿再坐一会儿,便要带着孩子们告辞了,金童叫她留下,“这大晚上的,风雪又厚重,来回也不嫌折腾人呢,就在这儿住着吧,屋子多的是,燿哥儿烨哥儿也住下。” 婧儿极少在坤仪宫留宿,还是未出阁时住过,嫂子住进坤仪宫后,她对这座宫殿便没多少归属感了,她以前也总说没有归属感,但直到太后离开,新皇后住进来,她才知道什么叫没有归属感,太后是她的养母,好歹沾了个母字,她以前来坤仪宫还不会如此拘谨,如今这处成了嫂子的住所,她这个小姑子来可不就是客居了,怎么好在这儿留宿。 皇后也不大喜欢小姑子拖家带口住在她宫里,朝阳在宫里读书,一年有大半时候都住在宫里,但多数还是住在公主所,常来坤仪宫吃晚饭,偶尔天色不好会留下住,皇后也专门给她留了一间侧殿,另一间侧殿是留给燿哥儿兄弟俩的,如今不大来住了,男孩子大了便疏离母亲,前几年还是恋母的。 但金童提了,皇后也殷切挽留小姑子住下,婧儿说怕朝阳明日上学又起不来床,还是回公主所去,明日出门拐个弯儿就到了,也能多睡一会儿。 朝阳听了也觉有理,便吵着要走,燿哥儿兄弟俩也不喜欢和父母一起住了,说要回青云殿去,和婧儿她们能顺一段路,便一起走了。 人都走了,偌大的宫殿便冷清下来,金童沉着张脸不说话,坐在罗汉床上恨声叹气,皇后陪着他坐一会儿,问他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他道“人还是小时候可爱,大了各有各的心思,对着至亲也会耍心眼了。” 他说的是婧儿来打听消息的事情,但皇后以为他在影射燿哥儿兄弟俩有什么不妥的举动,心下有些紧张,燿哥儿兄弟俩翻年也十二了,看着有大人模样了,金童却还年轻力壮,看到渐渐长成的儿子,是不是不太喜欢了。 皇后觉着她要挑个时候好好和儿子们谈谈,教教他们如何讨好君父,虽说父子天性,但他们是天家父子,可就不一样了,他们小时候可以坐在父亲肩头玩耍,如今大了可不能再随意玩笑了。 婧儿在宫里住了三日,走时没带朝阳,外头雪还没化,朝阳他们学堂还未放假,婧儿不欲让她往来奔波,就让她在宫里住着了,住到考完了试放假回来,朝阳已经是大孩子了,学习该自觉才是,婧儿说她今年就不盯着她复习温书了。 婧儿回了家里,还是和姜骥说了赵家的事情,她不太懂朝中局势,但也明白哥哥打压姜家的决心,又是束着姜定南不让他从军,又是提拔赵家回京和姜家分庭抗礼,接下来还要做什么?一边是娘家一边是婆家,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她绝不希望他们打起来。 姜骥说的话倒是和金童的如出一辙,“外头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们会料理妥当的,你就呆在家里理一下家事,你不是老抱怨家事繁琐么?家事你都没理清楚,还能管外头的事情呀。” 他语气温和宠溺,才不至让婧儿难受,但就是因为他们都瞒着她各自打算盘,她才紧张,她怕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哥哥和姜家已经过了许多招了。 姜骥让她放宽心,姜家退一退也好,他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又只有姜定南一个儿子,若是上了战场有个万一,他们家香火都要断了,在京里荣养着也好,他年轻时拼过几年,如今只想过安稳温馨的日子,就是定南年轻热血无处喷洒,整日里不得劲儿,其实说到底他们和皇室没有大矛盾,他们家又没有不臣之心,金童也不是昏君,只是帝王见不得军权集于一家,要分散些罢了,这种事情代代都有,哪个皇帝登基不要调整军权的,他们家也历经几代了,不至于经不起这点儿风浪,如今沉潜一番,养精蓄锐,日后还能再浮起来的。 婧儿听了姜骥一番说辞后心安了不少,若是这样就好了,哥哥削些军权能安心,姜家也不贪权,这才是英主贤臣的典范吧。 在朝中众人翘首以待下,赵家家眷终于在腊月十八那日进京了,赵家从军的儿郎还未回来,他们是赶回来述职的,早回早走,不能在京里多呆,这是以往惯例,赵将军每年腊月都会带着兄弟子侄回京述职,但因为京中没有家眷亲戚,述完了职务就走,连过年都在路上,金童登基以后,待赵家恩典颇多,前几年都挽留他们在京里过年,他们说是在京里冷冷清清的,多年没回来,以前的亲戚朋友都没了往来,留在京里过年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日回家,走得快还能和家人过个元宵。这次金童指名要让赵和宁进京来选秀,原本也不是非纳她不可,只是借个由头召赵家回京,如今可算回来了,日后有大用呢。 赵家儿郎晚了几日进京,腊月二十三那日才到的,到了连回家喝口热茶都不曾,便去了御书房给皇帝请安述职,前几年金童只见过赵将军和他的两个弟弟以及长子,这会举家回家,带来面圣的人也多了些,都是些锐气少年郎,金甲寒光气势凛冽,金童连声道好,说我大周有此等将帅之家,何愁外敌侵袭。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赵家旧怨今消散 君主提携重回京 赵家进京,除夕夜的宫宴成了皇帝为他们设的接风宴,皇帝感慨赵家劳苦功高不慕荣华,如今要为他们加恩,恢复了赵停戈正一品镇国大将军的职位。 镇国大将军相当于前朝的太尉一职,是军中最高统帅,这个职位曾经是赵家上任家主赵擎的,后来赵家因为和皇室的一些私怨,老先帝撸了赵擎的大将军之衔,让赵擎带着家眷去了北疆最苦寒的桐城驻守,一守就是几十年,老将军到死也没等到君主调他回京的调令,如今赵家可算回京了,还拿回了祖上的爵位。 不知还算不算爵位,镇国大将军本是个军职,但太祖开朝时追随他打江山的兄弟劳苦功高,封了四公六候,四公之中以镇国公府姜家为至尊,而赵家太爷却是功劳不逊色于姜家太爷的,太祖皇帝谁也不愿委屈了,便一个封了镇国公,一个封了镇国大将军,意为二者平齐,一齐守护大周江山。 赵家的镇国大将军之衔也是能世袭三代的,但爵位传至第二代时,也就是到了赵擎手里,当时赵擎的长子赵停金尚了老先帝的女儿安懿公主,原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夫妻俩也过了几年举案齐眉的日子,奈何公主身子不好,一直不曾怀胎,赵家不曾给过她压力,但她自个儿急,四处求医问药终于怀上了一胎,却在胎儿七月时得知丈夫养了外室,外室带着三岁大的儿子找上门来,那孩子眉眼酷似赵停金,任谁看了也不会怀疑他们的父子关系,公主惊痛之中动了胎气,早产被送进了产房,她本便身子不好,孩子又是吃药怀上的,胎象不太稳,怀胎以来多是卧床休养,这一受惊早产怎么扛得住,大人孩子都没保住。 老先帝得知爱女和外孙皆殒命,大怒之下缢死了那外室母子,赵停金害死了公主,老先帝也不欲放过他,赵擎虽恼儿子不争气,但那是他亲儿子,哪能不管,而且赵停金并非有意如此,怕是遭了人算计,那女子不是什么外室,是几年前赵停金与好友出门喝酒眠花宿柳了,未成家的年轻公子,有些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事后处理了不留尾巴便是,赵停金亏就亏在这儿,事后没处理干净,那女子也是个心机深的,竟偷偷怀了孩子藏起来,偏偏在公主即将临盆时带着孩子找上门来,由不得他们怀疑是背后有人指使布局。 赵家说的有理,但他们找不出幕后之人,便是有幕后之人,难道不是赵停金先犯了错才会让人家做文章?公主母子已经死了,只是死了对外室母子怎么够,那对母子的贱命怎么和公主母子比,赵家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赵擎不忍长子偿命,自请携家眷放逐边城,驻守大周边城,齐家抵御外敌,护佑大周国民,老先帝准了,将镇国大将军改成了镇边大将军,还是让他们家世袭,毕竟是开国元勋,他不能薄待了,女儿死的冤枉,他作为父亲不能报仇,但也不能安心看着杀女仇人日日在眼前蹦哒。 后来赵停金死在了战场上,老先帝听闻后唏嘘一场,想把赵家召回京城来,但那时他身子已经不行了,几个儿子夺嫡惨烈,最后先帝胜出,安懿公主正是先帝胞妹,先帝登基之后老太后坚决不许赵家回来,老先帝或许会思量赵家劳苦功高,但老太后不会,她只知道赵家害死了她的女儿,她的女儿才二十二岁便殒命了,这些债找谁偿?先帝是个孝子,便没提过赵家,后来老太后甍逝了,姜家接连平定陈梁之战,军功卓著,老国公有了战神之称,而赵擎过世后由次子赵停戈接任镇边大将军之职,将北疆守的牢牢的,但除了边城的百姓,已经没有人记得赵家了,提到军中信仰,人人都只知道姜家。 先帝晚期时便不止一次动过提赵家回京的心思,但姜家势大,已然有了把持军中的趋势,先帝老了有些力不从心,继承人的事情又没定下来,他便这么耗着了,将难题都留给了金童。 若非金童登基后姜家也换了姜骥当家,姜骥看重姑舅关系,甘愿激流勇退,接受皇帝分军权给赵家,他想提赵家回京还没这么简单,京中当年就有传言,赵停金那事儿就是姜家背后操控的,赵家走了对谁最好? 后来也果然应了这话,赵家离开京城后姜家发展势头迅猛,将其他勋贵之家衬成废物一般,几代君主都倚重姜家,还有谁记得曾经有一个赵家。 这回皇帝轻而易举便把赵家调回来了,若非姜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哪有这么轻易,论行军打仗赵家不逊色于姜家,但论权谋心术赵家比姜家可差远了,所以赵家只是将帅世家,而姜家却是大周第一勋贵。 金童也明白姜家在退,所以他也没着手打压姜家,姜骥还是军畿大营的统帅,姜骏在燕城已然混成了一把手,姜家还是第一勋贵,他若有意打压,姜家哪能如此快活,只是压制了姜定南罢了,谁让这小子不讨喜,当年对着他和婧儿叫嚣,他如今非得挫挫他的锐气,除非姜骥退下来,否则姜定南别想出头。 除夕宫宴上成了赵家的主场,皇帝与赵将军推杯换盏堪称明主贤臣之典范,对赵家儿郎青眼有加不吝夸赞,皇后也对赵家女眷关照颇多,其他人全是陪衬,坐着各吃各的便是。 朝阳和几个表姐妹坐在一起,又看到了那日英姿飒爽的姐姐,只是这位姐姐今日作了京中闺秀的打扮,她看着不大顺眼,但不妨碍她途中踱过去拉拉交情,问姐姐还记得她吗?就是那日在围场想拜师的那个。 赵和宁自然记得她,是个挺精怪的丫头,问她何事,她思来想去,没好再说拜师的事情,这位姐姐快嫁人了,她和人家不大熟,不好意思问她嫁给谁,哪日嫁,便发挥了她交际小能手的本领,和人家东拉西扯的,说原来你们是赵家的呀,我是姜家的,咱们两家还是世交呢,你们初回京城想必不大熟悉,得空我带你们出去逛逛,我对京城可熟了。 而后便侃侃而谈京城哪条街的吃食最好,哪条街最适合女子购物花销,哪处地方适合踏青游玩,若真是外地人来京游玩,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向导。 。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帝后隆恩予赵家 一家老小齐受用 赵和宁笑着听她说,偶尔附和几句,姜家?世交么?祖上好像是有些情分,到他们这辈,都多少年没联系了,这丫头不知是家里派过来探口风的,还是真不知两家恩怨,听人家说一句世交就当真了。 朝阳说了半日,赵和宁的母亲嫂子原本坐在她身边,也被这边动静吸引了过来,问这是谁家姑娘,和宁怎么还和这么小的姑娘交朋友了。 赵和宁摊手表示无奈,她不善交际,怎么可能和这么小的姑娘处上,是这丫头自己靠过来的。 朝阳听得赵家夫人问她,便立刻介绍了自己“我是姜家的朝阳,就是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女儿,上头坐的那个是我舅舅,我那日偶然得见赵姐姐围场英姿,极其仰慕,想结识一番,这不就厚着脸皮蹭过来了嘛!” 赵家夫人笑着夸她伶俐,又自谦道她们赵家女儿在边城养的太糙,比不得翁主风采卓然,能和翁主结交是和宁的福气。 赵和宁道“我可不和小孩儿玩,喏,我有几个侄子侄女与你年纪相仿,你同他们玩吧,而且啊,你叫错辈分了,我是你姑姑辈的,他们才是和你同辈的小孩儿。” 朝阳恍然大悟,便改口叫赵姑姑了,又和边上好奇打量她的几个小孩子打个招呼,让人给她搬张椅子过来,她就坐这儿了。 朝阳就是这么自来熟的性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宫里熟,宫宴和自家的家宴一边,赵家是客她是主,她想坐哪儿招待客人不成? 皇后也看到了这边,夸朝阳都会帮舅母招待客人了,又为她们拉了几句交情“我这个外甥女最是随和开朗的性子,和谁都处的来,又最爱骑射功夫,赵家的小辈们想必都是其中翘楚,倒是能玩到一处去,朝阳,你可要尽尽地主之谊,日后得空带着他们在京里逛逛。” 朝阳拍胸脯大包大揽“这是自然,日后我有什么活动都喊上他们,保管让他们很快就融入我们的圈子了。” 说到这个圈子的事情,皇后又问了赵家孩子们的学业问题,不知在桐城时是如何学习的,如今来了京里可有章程么? 赵夫人道“在桐城便是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一同在私塾上学,到了年纪便去书院,或是去军中历练,敝家犬子都不爱文书,在私塾里读了几年书便进军营了,女儿则回家混玩着,是以都粗枝大叶的,失了礼数还望陛下和娘娘多担待。” 皇后心疼道“桐城环境恶劣,孩子们的学业问题是个难处,如今回了京里好书院不少,皆是文武兼修的。” 赵夫人便请皇后给她推荐几家,皇后也不自谦道“我觉着宫里的学堂便很不错,男孩儿在上书房读书,女孩儿在公主所,贵府适龄的这几个孩子都可以送进来,不敢说教导成材,好歹不会让孩子长歪了。” 赵夫人自谦道“敝家小子丫头都顽劣粗野,怕与殿下们一道读书跟不上进度,还扰了他们上进,不敢叫他们来打搅。” 朝阳又乱插话“夫人不必担心,我也顽劣粗野,您家里的孩子送进来,正好与我志同道合。” 皇后笑道“正是如此,孩子们有个伴,一起读书也有意思。” 皇后盛情难却,隔了一道屏风的皇帝也问赵将军意下如何,能如何,只能应下了,在外人看来这是何等的荣宠,别家能进一个就不错了,赵家这么多孩子都能进去。 新年里赵家便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勋贵,上门拜年者快将门槛踏破了,人家来拜年了他们也要拜回去,都是小辈走动,长辈留在家里招待客人,朝阳也跟着哥哥们去走了一趟,毕竟外人说来他们两家还是世交呢。 新年过后朝阳她们学堂里便多了两个同窗,是赵家的赵馨如和赵馨怡姐妹俩,大的九岁小的七岁,听名字是两个婉约小淑女,实则和朝阳一样,是能上房揭瓦的皮孩子,这下好了,原本学堂里只朝阳一人胡闹,其他人都循规蹈矩的,朝阳一人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这下有了两个臭味相投的还不翻天,让先生头疼不已,皇后天天收到她们的诉状,别人家的孩子她不好管,只能叫她们的家长进宫来和先生面谈了,从此这三人便成了难姐难妹,捣蛋还不能让先生抓到把柄,也是难呐。 上书房也去了赵家两个小子,也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太小了跟不上进度,再大些他们就要去军中历练了,去了上书房和同窗处的也不错,除了烨哥儿皮实些,其他人都温和有礼,也不会打架闹事,倒是比女学这边还平静些。 不仅这些小辈进宫了,赵和宁年后也进了宫,没走选秀流程,皇帝下了圣旨去赵家,封赵和宁为一品素宁夫人,宫里还办了迎新宴迎接她,比那些正努力备战的秀女不知幸运多少。 后宫原是没有夫人这一位分的,皇后之下是皇贵妃贵妃四正妃八庶妃,但金童觉着依赵和宁的性子,恐怕不会喜欢头上顶着一个妃字,封夫人好听些吧,但再怎么好听,也改变不了她是个妃妾的本质。 范贵妃没想到赵家如此受重用,旁敲侧击问陛下赵和宁到底是何品衔,金童道“与你一样,是从一品,你放心,除皇后外我不会让任何人压在你头上。” 范贵妃笑得欣慰,感激皇帝为她着想,心下却不敢放松分毫,赵和宁一进宫便与她平齐,人家还有个封号呢,按着宫里的规矩,同级嫔妃有封号者比无封号者贵上半分,不过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又有个女儿,皇后总不会让个新人来压她。可是宫妃怀孕生子后都能晋级,赵和宁日后若是生下儿子,可不就要爬到她头上来了?随后又想到届时该轮到皇后坐不住了,她只有一个女儿,有什么好争的,只是争皇上的宠爱罢了,皇后和赵和宁才是真正的利益之争呢。 范贵妃毕竟也在后宅打磨了这么多年,原本再怎么单纯也该练出些心智来了,她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赵和宁只是凭家族势力进来的,和皇后才是敌人,她是皇上心中所爱,赵和宁那个样子,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不与她争宠便不是敌人。 。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佳人入宫伴君侧 不爱红装爱武装 三月的风吹暖了护城河的水,吹软了河畔的烟柳,也吹红了御花园盛放的百花,但百花再艳也不及今年大选的秀女娇艳婀娜,个个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让宫里这些老人看了无不揽镜自照伤芳华易逝。 金童作为这些佳人的最后获得者,心情自然是非常美妙的,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谁不喜欢,他也无需向谁交代什么,纳就纳了,这是他作为帝王的权利。 如今的他已经心安理得享受这些艳福了,他大概忘了,初娶妻时与妻子举案齐眉,因为和表妹私通款曲还煎熬了不少时日,想纳妾也是小心翼翼地和王妃商量,又答应过表妹心里只爱她一人,还答应过某人要与她厮守,大概他做承诺就和放屁一般,皇后也好范贵妃也好,被他耍过几回就不当回事了,也就那个愚蠢的女子真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如今他还是会和后妃说甜言蜜语,但那些老人哪个会当真,他爱说,她们也愿意附和,听过就算了,那些初入宫的新人恐怕要陷进去为所谓的圣宠厮杀争斗了。 皇帝这回选了十五个秀女入宫,按出身以及皇帝眼缘许以不同位分,但都是些贵人才人美人之类的低等位分,想爬起来还有的熬呢。 这些新人进宫后,宫里便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又是春光潋滟的日子,御花园里每日扑蝶放风筝的美人扎堆,看着花团锦簇的,确实比前几年冷冷清清的瞧着舒服些,但她们再怎么娇俏可爱,皇帝也未见对谁多施青眼,反而最爱那冷酷高傲的素宁夫人,这两日天气不错,还撂下政务带着素宁夫人去西山围场狩猎了,只因素宁夫人说过一句她来京里这样久便没尽兴骑射过了,哪哪儿都是人,没个清净,皇帝便封了西山围场,不许外人进来,带着素宁夫人在里头驰骋。 他若是对范贵妃予以如此隆恩,只怕御史第一个要唾沫横飞开喷了,这是什么红颜祸水,陛下怎能因女色耽误朝政,但换成了素宁夫人就没人有异议了,她长着一副女巾帼模样,朝臣宁愿相信是他们的君主自个儿贪玩想出去放风,拉上素宁夫人作陪。 赵和宁这日也确实玩的尽兴,她就喜欢在荒无人烟处纵马疾驰,而不是参与那些沽名钓誉的比赛,她谢过皇帝,虽然她会被困在京里都怪他,但进宫之后皇帝对她算不错了,她爱着男装也随她,不想每日向皇后请安也随她,想出宫游玩也抽空陪同,瞧着倒是昏君妖妃的模样呢,但他怎么看也不是昏君,她怎么看也不像妖妃,众人都只觉得他是看在她身后的势力才多加青睐吧。 金童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你与后妃不同,你在我这儿有许多赦令。” 赵和宁道“陛下这话可容易叫人生出不该生的心思来,还是不要随意与人许诺的好,说的多了,听的人当真了,届时在后宫搅风搅雨的,可让陛下和皇后娘娘头疼了。” 金童笑了,“素素怎的如此懂事,叫我如何不疼你。” 赵和宁白了他一眼“陛下要疼的人可太多了,贤良淑德的发妻要不要疼?娇柔貌美的表妹要不要疼?青梅竹马的公主要不要疼?我这棘手的铿锵玫瑰可别扎着你了。” 金童偏偏就喜她傲娇冷冽的模样,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人,她若沦为后宫那些俗套女子,他还遗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与她形似的女子,若只是皮囊相似,有什么意思,最难得是性子也相似,总算弥补了他心中某些缺憾。 赵和宁极其不适宫里的日子,但帝后都对她诸多宽容,她也不是爱惹麻烦的人,陛下若得空就带她出去转转,若不得空她便在自个儿屋里写写画画打发时日,确实这么闷着是很难受的,但她没有办法,父亲希望她入宫,为了家族荣誉,她只得来了。 如今赵家的子弟分布到了各个军营中,桐城他们守了几十年,如今换了批血液,赵将军入驻天津水师,赵将军的长子,也就是赵和宁的长兄则做了禁卫军副统领,其余的儿郎也各有归属,桐城皇帝安排了姜骏过去接任守将,但赵家根基在那处,姜骏过去要站住脚也得费些心思,这是为君者排兵布将的手段,哪一家都不能在一片地方久驻,像赵家在桐城一守几十年,桐城百姓哪还知道有皇帝,赵家就是他们的信仰,而姜家则是百姓口中的战神之家,在中原地区民心所向,为君者不会希望有人气比他还旺的臣子。 赵家回来了,各个军营都填了人进去,军中再也不是姜家的一言堂,赵家的小辈遍地开花,而姜家只有姜骥两兄弟撑着,下一辈的姜定南在军畿大营里碌碌无为,原本一个热血沸腾的大好青年,如今愣是被磨得郁气满腔意志消沉,婧儿都不敢和它一桌吃饭了,有些心虚,毕竟是拜她哥哥所赐。 姜骥没给她压力,只是常疏导儿子的心性,让他沉住气,早早从军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在军畿大营沉潜几年,若有真本事,总有你大放异彩的气候,皇帝不是昏君,不会让你一直闲置的。 姜骥极力给皇帝开脱,但在姜定南看来,皇帝就是个昏君,为了当年一点私怨来搓磨他,这样的君主他也不屑效劳,回屋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两包碎银子,先存放到狐朋狗友家中,他翌日藏了大把银票在身上,户籍也藏着,带上宝剑跨上宝马,与往常一般去军畿大营上职,半路上拐去了狐朋狗友家中,将包袱拿走,轻装简骑出城去了,他要去闯荡江湖,从小学武至今十几载,不能征战沙场抵御外敌,他便要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大周少了位将军,但多了位侠客,于他来说这是另一种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 年轻气盛的贵族公子带着一腔热血上路了,去寻他在话本中看到的江湖,便是那一个茶寮里坐着一群江湖人,点一壶烧酒几斤牛肉一碟花生米,大刀扣在桌上,与人说道近日江湖中发生了何事,他一袭白衣独坐一桌慢酌,听这些江湖客说江湖事,喝完了慷慨起身,去往众人口中的多事之地铲奸除恶。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豪门贵子入江湖 家人担忧寻不得 京城的百姓近日茶余饭后多了一样谈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离家出走了,差事不顾了,家人不管了,未过门的未婚妻也不要了,就这么独身流浪去了。 姜家原本想藏一藏,往军畿大营里请个假,说姜定南病了,在家里休养几日,他们偷偷寻摸,寻到了打断他的腿带回来,让他假病成真伤,看他还走不走了。 姜定南不见了,姜骥头一个审的就是他的两个随身侍从,但姜定南这回出门连小厮都没带,可见是瞒死了所有人,他们道是可能外头有人接应,会陪着他做这没章程的事儿,除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做他想。 姜骥让人去那几家找那些小子过来,说是姜定南病了,让他们来陪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这是应该的,但那几人听说镇国公喊人来请死活不肯去,家里人起疑,审了他们一遭,他们才说了姜定南已不在京中,镇国公喊他们去能有什么好事儿。 几家长辈知道事情轻重,拎着儿子上姜家请罪去了,姜骥也不好怪他们,还是自家儿子不成器,只问他们可知姜定南的行踪?他们道是姜定南说是要去闯荡江湖,也不知江湖在哪儿,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多的地方江湖水便深,定是往那繁华之地去了。 姜骥觉得也有理,让人往南边找,那几人缩着脑袋说真不知道了,姜骥便没再难为,放他们回家了,但回头就派了人盯着,看看他们会不会和姜定南联系。 姜定南一声不吭就走了,徒留一家人为他着急,老夫人抹着眼泪心疼他怀才不遇心中郁卒才不得不远走他乡,是家里对不起他,教了他一身本领,却没地儿让他施展,他长到如今没离开过家里,就这么孤身出去,连小厮都不带一个,让家里人怎么放心,也不知道他在外头会不会饿着冻着,钱带够了没有?若是钱袋被扒手扒了,他没钱住宿吃饭露宿街头怎么办? 一想到姜定南在外头受苦,老夫人便心如刀绞涕泗横流。 婧儿听得老夫人絮絮叨叨若有所指,心里也不自在,姜定南走了,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这一家子不得怨死了她,好似是她和哥哥逼死了他一般。 老爷子也长叹了几口气,整个人病了般萦绕着一股伤重感,姜定南是他精心培养的长孙,性子确实急躁了些,如此沉不住气,但皇帝打压也太过了,定南只是想去地方军营上做个小兵,凭着自己的本事立功出头,这件事情放到别家子弟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偏偏要压制他,让他年纪轻轻在军畿大营里荣养着,却对他的同龄人大力提携,让他心里如何平衡。 姜晨曦也很紧张,揪着帕子缠缠绕绕的,她就这一个亲哥哥,这些年父亲不在,他们兄妹俩相互扶持着长大,如今都到了各自嫁娶的时候,哥哥怎么撂挑子不干了,只留下了寥寥数语说出京走走,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去哪儿,他们该怎么找他,他便是死在了外头他们也不知道呀。 她忙摇头驱散了这个危险的想法,但心里确实有这些影子缠绕,她真是怕极了分离,哥哥已经定了亲,难道也不回来成亲了么?这让林家姑娘如何自处?还有她的亲事,哥哥也不回来送她出嫁么?婚礼上没有他的祝福,她会难受的。 姜家原本是藏着掖着想先把姜定南找回来,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儿,但没过几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姜定南离家出走的事儿,不知是那几家传出去的还是他们家的下人在外头嚼舌根,本来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事儿这么多人知道,姜家也没打算死瞒着,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姜定南在军畿大营里只是个小副将,都不必皇帝怪罪他擅离职守,姜骥直接把他的职务撸了,端的是大义灭亲。 皇帝意思意思问了几句,走哪儿去了呀,何时回来?姜骥只道犬子不肖贻笑大方,若抓回来定要严加看管,皇帝表示他不插手朝臣怎么管儿子,姜家的事情自个儿理清楚便成,但别叨扰了他妹妹和外甥女。 多数人家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关(打)怀(听)几句,姜骥敷衍了事并不多提,但林家上门要说法他们却不好交差了,干脆把姜定南留的书信给他们看,让他们自个儿决定,这亲事还结不结,姜定南这不着调的样子,也不知何时回来,他们不敢耽误人家的姑娘,若要退亲对林家姑娘的名声也有损,他们会送一份嫁妆以作弥补,旁的也没有法子了,待姜定南回来让他上门赔罪,如今说什么都是空的,把人找回来一切好说。 姜家这副态度让林家很是窝火,如今怎么处理都是林家吃亏,就这么退亲了,林姑娘凭白多了一个退亲的名声,说不得她刚退亲,姜定南就回来了,他只是心里不爽快,出门游玩个十天半月,怎么一回来未婚妻就没了?届时岂不是拆了一桩好姻缘。若不退,万一姜定南三年五载不回来,林姑娘等了几年成老姑娘了,嫁不出去了更亏。 林家派上门的是林姑娘的叔父和兄弟,他们道是要回家和长辈商量过后再给准话,林家长辈觉着不管姜定南是出远门还是短日出游,不辞而别也太没担待不负责任了,这样的男子不是良配,还是及时止损退了亲事吧,姜家不对在先,他们家退亲对姑娘的名声损伤也不大。但林芷君不愿退,她很满意这桩亲事,她想做镇国公夫人,退了这桩亲事,她哪里再去寻一个比姜定南更优秀的丈夫呢。 “年轻人哪个没几分意气,他在京里呆了二十年,想出京走走再正常不过了,他的父亲叔父在他这个年纪都走遍大江南北了,他想出去看看也是常情,他的家人都在京中,他总不能不回来了,我愿意等他,等他玩够了就该回来了吧。” 就该回来娶她了吧。 林老夫人最疼这个孙女,关起门来和她说了许多话,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耽搁了呀,她和姜定南并无感情,怎么就谈得上等他呢,等他做什么,万一他日后不认这桩亲事,或是在外头玩了几年野了心思,带回些莺莺燕燕来,届时她如何自处? 这些林芷君都明白,但她还是想赌一把,她道“等一年吧,他若是回来了肯认这桩亲事,咱们两家还是能喜结良缘,若是过了一年没回来,或是回来了不肯认这桩亲事,咱们家先提退亲,那是他对不起我,不怪咱们家退亲的。” 富贵险中求,当年皇后娘娘熬到二十高龄嫁给了十七岁的祥郡王,谁不说她眼光独到,她也想像皇后娘娘一样赌一把,更何况他们是姜定南二十她十七,她还可以等等的。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贵子离家无羁绊 家人收拾烂摊子 三月烟柳繁花送,京城贵子下扬州,姜定南骑马离京,买了份與图规划路线,到天津搭船南下,他为爱马也买了张票,带着马一起上船。 他搭的是普通客船,不敢搭大船,怕被家里找到了,但他搭了普通客船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引得多少人觊觎,他也警惕,出门在外怕被人谋财害命,夜里睡觉都不敢睡踏实了,有几个小毛贼摸到他舱里来,被他两三下撂倒了,这一下便引了舆论压力,说他恃武欺人,他寻了船员来评理,塞了些银票才让他们站在他这边,抚平了众怒,但这一下也让他明白了江湖险恶,出了家门哪里都是江湖,忽而又觉憋屈,他理想中的闯荡江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他一出家门便遇上了不平之事,不仅没能拔刀,反而破财消灾,看来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都不是轻易能闯出条路来的。 有了这一遭,他便谨慎了许多,出门在外财不外露,换上了短褐布靴,也不做带马乘船的蠢事了,他宁可骑马走陆路,独来独往不受制于人。 姜家派出去寻姜定南的人无果,姜定南到了扬州后往家里去了封信,算是报平安,但未提他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也没提过林家姑娘,看来是完全忘了他还定了一桩亲事,姜家拿了信去找林家,也让他们看看姜定南的态度,看懂了就该退亲了吧,再这么耗着耽搁了自家姑娘。 姜家这副巴不得林家提退亲的嘴脸惹毛了林家老夫人,不管林芷君怎么哀求,老夫人都不肯再进行这桩亲事,姜家深表歉意,按着林芷君原本的嫁妆价值再置了一份,算是对林家的赔偿,林家收下了,但也和姜家断了往来,结亲没结成可不就结仇了。 姜家老夫人也长出了口气,退了就好,这事是他们理亏,但林家若识相就该早早退亲才是,他们也会赔礼,那林姑娘要等定南,要她等什么?定南除了她娶不到别人了不是?要是她等几年成了老姑娘,定南回来不肯娶她,那不得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骂他不仁义,皇帝本便刻意打压,抓住了定南私德不修的的把柄,还不得可劲儿踩。林家趁早提退亲才好,他们出一笔钱,两家就没什么瓜葛了,林姑娘多得了一份嫁妆早早另嫁他人,定南回来后也能再觅淑女,岂不美哉。 老夫人完全忘了林家姑娘是她精心挑选的孙媳妇,从京城一众闺秀里脱颖而出,刚定亲时也是一百个满意的,如今涉及到孙儿的前程,半分情面不讲了。 婧儿从林家回来,也是满肚子的郁卒,亲事是老夫人定的,退亲却要她去退,老夫人说思念孙儿过度,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没精力处理退亲的事情,又说婧儿身份尊贵,她出面处理,林家还敢有何异议不成? 异议倒是没有,但她原可不必沾这些腥,姜定南又不是她亲生的,做什么要她去收拾烂摊子,而且这遭把亲事退了,日后姜定南回来又得再定亲结亲,届时老夫人更老了,没精力料理这些不还得她劳心劳力?可能得他们一句好?老夫人还认为姜定南离家出走全怪她和哥哥呢,是以这退亲也该她料理,日后再定亲结亲也该她料理,若做的不好得让他们一家子怨死。 姜骥近日也是焦头烂额的,婧儿便没去烦她,但朝阳在学堂里又惹祸,让她受皇后传召进宫和先生喝茶,气得她把朝阳领回了家面壁思过,去了你也没心思学,干脆别去了,在家里好生修身养性吧。 朝阳在家里哀嚎,婧儿让人把她锁住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呢,和林家退亲,不仅得退定礼退庚帖,还得再补一份嫁妆给林姑娘,当然这钱不可能让婧儿出,从公中出,但婧儿是当家主母,从公中出和从她身上出有什么区别?她倒不是肉痛小器,但就是过意不去,不是她亲生的让她出钱出力,还得不了一句好。 宫里太后听说姜定南离家出走去闯荡江湖了,将慕慧郡主看得更牢了些,慕慧郡主再三保证会留在宫里陪她,她还是盯得紧紧的,午睡醒来不见她立刻就要找人。 慕慧郡主看到曾经雷厉风行的母亲变成如今患得患失模样,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母亲一辈子的寄托都是她,她前二十多年一直不听话,让母亲操心,如今母亲老了,她陪一日少一日,天涯很远,路还很长,但母亲的寿命只有这么长,她怕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一切都先紧着母亲。 太后见女儿如此孝顺,心情也大好,便开始张罗她的亲事,她怕自己走后女儿无依无靠,皇帝待玉女又没多少情分,她需得为女儿寻个好归宿,最好就是像镇国公那样的,在皇权面前也不惧,能将玉女护的妥妥的。 太后想操办这事儿,帝后装聋作哑不接茬,慕慧郡主也不愿意,让母亲少操心,她日后不再惹是生非,帝后总会养着她,日子不就这么过嘛。 太后握着女儿的手哀哀戚戚,道“我是怕你孤单,如今还有母后和你相依为命,我走后,这世间可就只剩你一人了,你可怎么办呢?” 慕慧郡主无谓笑笑“一人独活还清净,待您走后,我也会离开京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他们夫妻恩爱儿孙满堂,我做个无拘无束的孤家寡人,也不见得就谁比谁强了。” 慕慧郡主年轻人看的开,但太后老人家就听不得这些,她还是认为人都怕孤单,便是年轻时能四处走,老了总要落叶归根的,届时她无夫无子,娘家也没了容身之处,可让她何处容身呢?更何况那李明氏在先帝灵前公然叫嚣要让玉女偿命,玉女住在宫里她当然伸不来手,若玉女去了宫外,只怕会让对方寻到可乘之机,女儿年纪轻轻的,便是曾经犯过错,做父母的也不得不为她铺好后路。 太后有心再为女儿寻一桩亲事,她不能让女儿就这么孤苦一生,但玉女名声不好,皇帝又不肯对玉女表示出哪怕一点儿青睐,谁会想做这个仪宾,她和皇后提议要在宫里办个宴席,皇后说她不得空,太后要办自个儿办吧,能喊到多少人全凭你自个儿。这不痛不痒的态度把太后气坏了,但太后如今也是看养子夫妇的脸色过日子,早不是当年一呼百应的后宫之主了,也只得凄凄然打消了念头。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病中欣慰同窗情 朝阳忧心姐妹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霞洒落在宫廷的紫金墙琉璃瓦上,又是新的一日,朝阳揭开车帘子来嗅外头的清气,天气真好,心情也变好了呢,如果忽略她车里一摞的课业还没写完,那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这几日天气好,朝阳回家去住,近日母亲有事要忙,她哄骗母亲说她的课业写完了,母亲便没细看,这不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学堂抄一抄同窗的,赶在先生上课前把课业交了便好,母亲还当她终于开窍了,知道上进了,以往上学哪日不是在家里能磨则磨。 朝阳早早到了学堂,发现湘儿还没来,其他人住在宫外,更没这么早,她便寻去了停荫堂,她急着抄课业呢。 待她寻到了停荫堂,院里的宫人说三公主病了,托她请个假,朝阳便寻去了屋里看她,见湘儿还在睡,摸摸她的额头,有些烫,她轻手轻脚退出去,问宫人是何状况,昨日不还好好的么?好似也不大好?昨日下午湘儿便有些恹恹的,春日里午后困倦,她每日都提不起精神,也没把这当回事儿,原来昨日便起病兆了么? 宫人道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医已经来看过了,昨日半夜里吃过了药,今早才睡得沉了些。朝阳让她们好生看顾着,她下学过来看她,这会儿不能久留了,她还得补课业呢,湘儿病了,等那几个同窗进来,还得有会儿呢,她还是自个儿先写着吧。 待到晚些时候几个同窗都来了,赵家的姐妹俩和朝阳是一样的德行,之所以昨日没写课业,就是因为下学后一起去护城河边玩了,玩到天黑才回去,哄大人说今日在学堂里多呆了会儿,写完了课业才回来的,喜得家里大人都夸长大了,谁知她们这些小算盘。正好她们三人没写,柳扶风和周仪月濯姐儿写好了,她们一人借一份来抄,写的鬼画符一般,赶在上课前把课业交了,先生猜到了她们的小九九,没真凭实据她们不肯承认,除非当场逮到她们抄课业,才会喊家长来喝茶。 湘儿病了,下学后学堂几个姑娘都去了停荫堂看她,慧妃娘娘在那儿照顾她,见朝阳她们来,招待她们用些茶点,她去园子里转转,将屋子留给她们这些小姑娘。 朝阳坐在湘儿床边,问她好些了没有,湘儿一脸病容,笑得苍白无力,说好些了,朝阳叹了口气,让她日后跟着她一道习武,能强身健体,要不然这么弱不禁风的,一年总要病上几回,多难受呢。 湘儿说好,她也不喜欢生病,药很苦,扎针很痛,她真羡慕朝阳这么健康活泼,一年到头也难得病一场,明明大家一样的活动行程,她总是比别人活泛些。 柳扶风作为几人中的大姐姐,也让她好生休养着,不必担心落下进度,她会把每日的课堂笔记整理好,待湘儿病好后和她一道温习。 湘儿笑着点头,有这些同窗真好,活泼皮实如朝阳和赵家姐妹,温婉大方如柳扶风,聪敏谨慎如周仪月,敏感多心如濯姐儿,人人都个性鲜明,但她们能取长补短,都合的来,学堂里没有勾心斗角,只有一派和乐,她要快些好起来,和小姐妹们一道读书玩耍。 众人探过湘儿,便要各回各家了,她们不好在宫里留宿,朝阳是要留下的,她要留下来陪湘儿与病魔做斗争,濯姐儿想回家,慧妃娘娘也让她回去,她年纪小,身子也不见得比湘儿健壮多少,万一留在这儿过了病气,她怎么向濯姐儿的父母交代,至于朝阳,慧妃娘娘也赶了她,她不肯走,慧妃娘娘想着她身子素来康健,也就由着她了,但晚上两人不许睡一头,还是怕过了病气的。 朝阳答应的好,晚上趁守夜的宫人睡着了,她便从被窝这头钻到了那头,轻轻搂着湘儿的脖颈,嗅到她呼吸间带出的药味儿,轻轻亲了一口她的下巴,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呀。 婧儿听说湘儿病了,朝阳留在宫里陪伴,也觉着朝阳皮实惯了,倒不担心过了病气,还担心朝阳扰着湘儿养病呢,待她忙完了手头这些琐事,她也带些东西去看看湘儿。 过了两日后,朝阳回来了,神色恹恹的,说湘儿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无忧姨母很紧张,没空照顾她,便把她送回家了,婧儿见她精神不济,也让大夫给她诊诊,大夫说她脉象无异,婧儿才松了口气,让朝阳放宽心,只是寻常感染风寒罢了,湘儿身子弱才经不住,要养久些,又训朝阳几句,近日换季最容易伤感暑热,你可得当心些,热了就脱凉了就穿,别嫌麻烦,又叮嘱的朝阳身边的下人,都警醒些。 朝阳苦着脸道晓得了,翌日还是去宫里上学,早上还是要去抄课业,下学后想去看湘儿,却被停荫堂的宫人拦在院门外,无忧姨母站在廊下离她远远的,让她别进来,说湘儿的病可能会过人,她近日不要来了,待湘儿病好了再来寻她玩。 朝阳懵懵懂懂的,被大人说几句就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停荫堂,还是她熟悉的院子,被夕阳余辉笼罩着,屋顶大理石雕就的瑞兽熠熠生辉,湘儿说那是囚牛,龙生九子中的长子,擅音律,放在她们住处的屋顶上是希望她们都能通晓礼乐修身养性宁心静气,但娘常说她屋头不该安囚牛,该安狻猊才是,喜静不好动,压压她躁动不安的性子。 朝阳望着停荫堂呆了一会儿,她一年有大半时日是在宫里住的,在停荫堂住的夜晚比在浣翠居住的夜晚多,无忧姨母目送她离去便转身进去了,下人跟在她身后带上了门,朝阳看着那门,心里不大舒坦,可能是怪它关住了湘儿吧。 朝阳又神情恹恹地回了家,婧儿问湘儿的病好些了么?她伤神摇头“没有,无忧姨母不让我去看了,说湘儿的病可能会过人,您说,湘儿的病是不是很严重了?不是伤寒么?她以前也常得,怎么会过人呢?” 婧儿心里颤了一下,“会过人?”她问朝阳的下人,“你们有没有问清楚,三公主是什么病?” 不是风寒么?怎么会过人呢?那朝阳之前还在停荫堂住了几夜,该不会过到她身上了吧! 下人们道“问过了,慧妃娘娘说的含糊,但我们昨日便听到了公主在咳嗽,约莫是咳的严重了,怕过给翁主。” 婧儿心下不敢松懈,让大夫再来给朝阳看看,大夫说是没问题,但婧儿紧张,硬是给朝阳灌了碗姜汤,晚上泡药浴给她洗的红光满面,才微微放心,叮嘱朝阳近日别去停荫堂了,待湘儿病好全了再去寻她玩。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宫中初现天花迹 人心惶惶难度日 婧儿有些担心无忧母女,准备翌日送朝阳去学堂,顺道去停荫堂看看她们,然她们翌日还未出门,便有宫里小太监来传话,说学堂放几日假,近日先不上课了,什么时候开课了再通知。 朝阳喜得拍掌欢呼,盘算着要和小伙伴们去哪儿玩,但随即又想到湘儿还病着,真病的不是时候,难得学堂放假,怎么湘儿就病了呢! 婧儿觉着不妙,问小太监学堂为何放假,小太监说他不大清楚,他只是皇后娘娘派来传话的,婧儿又问他“是只有朝阳这一班放假了,还是皇子公主们都放假了?” 小太监有些为难,到底没敢瞒婧儿,说皇子公主们都放假了,他和几个小太监一起出来的,挨家通知。 婧儿放小太监走了,让她的下人去宫里问问,出什么事儿了?随后又叫回来,算了,哥哥没告诉她,想必是不想叫她知道,她再去打听,又得惹他不快了。 宫里出了什么事,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能传遍,当日中午婧儿便知道了,宫里出天花了,浣衣局有个小宫女被诊出了天花,已经死了,底层地方的人,一开始头疼脑热也没法求医问药,想着就这么捱过去,结果越捱越重,身边同伴看不下去了才去太医院找个小药童来看看,小药童也摸不准,只以为是寻常出麻出水痘,开些汤药给她喝,到人要断气了才觉着不对,告诉师父,师父诊过之后便晓得是天花了,忙禀告给皇后娘娘,皇后第一时间封锁后宫,不许外头的人进来,也不许里头的人出去,将浣衣局也隔开来,那犯天花的小宫女尸体烧了,其他有头疼脑热天花前兆的人也都隔开来,又与太医院商议,给宫里各处烧艾洒醋消毒,不能让这些脏东西沾到他们。 小宫女是昨夜没的,今早上太医才去看,看出了天花便禀告给皇后了,皇后便派人去告诉这些要上学的孩子,都不用来了,学堂放几日假,皇帝当时已去上朝了,下朝后听说了这事,原本还要和大臣议事,也先遣散了,回后宫和皇后商议章程。 皇后的意思是要把那些有天花前兆的都隔绝起来,但三公主近日也病的严重,原以为只是普通伤寒,吃了几日药不见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让太医再去诊过,太医说情况不妙,三公主身上昨日便起红点了,太医以为是水痘,她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该出痘了,水痘也过人,是以昨日无忧便不让朝阳去看她了,但眼下宫里出了天花,三公主得的到底是天花还是水痘就不好说了。 皇帝心里一揪,让太医再去停荫堂看看,务必要确诊了才行,忽而又想起朝阳和湘儿最好,若湘儿得了天花,该不会传给朝阳,朝阳再带回家去…… 皇帝忙派了两个太医去郡主府守着,郡主府本便有太医,姜家也有大夫,他尚不放心,若是旁的事情,婧儿有危险他一定要接到身边来亲自护着,但眼下的事情他自身尚情况不明,怎么敢把婧儿接进来,若天花是从宫里起的,婧儿呆在宫外反而安全些。 皇后的意思是,不管三公主得的是天花还是水痘,都要隔绝起来,就算她得的是水痘,本便在病症期间身子虚弱,极易再受外来病毒感染,为了大家好,停荫堂还是隔绝了吧。不仅是停荫堂,近日除了必要的活动,其他人都别走动了,免得去了别处传染了病症,也怕谁得了病症不自知走到别处传染给别人。 皇帝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让太医院想法子消灭症结,皇后已经把两个儿子接到了坤仪宫来,让太医给他们看过了,两人都健朗的很,但不知日后会不会传染上,而且这种病症有潜伏期,便是已经感染了,前几日也看不出来,皇后不敢松懈半分,让他们多熏熏艾草,用醋兑水洗手洗澡,又让全宫上下都吃素,谁知道那些禽类有没有感染,他们若吃了感染的肉类,不会也得病吧。 吃的禁了,还有衣裳呢,得天花的是浣衣局的小宫女,谁知道经她的手洗了多少衣裳,会沾到多少人身上,宫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各宫都关紧了大门,整个宫里死气沉沉的,除了那些低等的小太监小宫娥必须要出门做事,其余人都不出门,窝在自认为最安全的地界明哲保身。 金童回了乾元殿,宫里出了天花,他先停朝几日,但该理的政事也不能落下了,就算宫里出了天花,这个国家还是要运转的, 婧儿听说宫里出天花了,整个人也被吓得去了半条命,她让太医快来给朝阳诊诊,又说朝阳这两日瞧着不大精神,该不会有症候了?三公主的病确诊了没有?朝阳前几日还留宿在停荫堂了,她真不敢想。 几个太医轮流给朝阳诊过一遍,都确诊朝阳脉象正常,没有病弱之兆,婧儿不敢放松,也让人把郡主府封锁起来,又让人去军畿大营叫姜骥回来,外头危险,赶紧回家来,关紧门户,待天花平息后再出去。 婧儿让人把郡主府彻底洒扫清理一遍,又传了信去姜家,让他们也清理一下,她是不露面的,这种时候她明哲保身都来不及,并不想和姜家牵扯到一起。 姜骥接到婧儿传的消息便回家来了,但对于婧儿窝在郡主府不管姜家的行为很是不满,姜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都是病魔最容易找上门的,婧儿怎么能不管他们。 婧儿也对他很是不满,愤然道“你要与你的家人共存亡,你尽管去,湘儿极有可能得了天花,朝阳前两日在停荫堂陪她一块儿住,她这会儿也危险着呢,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操心不来,我还管他们?你要做孝子慈父你尽管去,我们娘儿俩关起门来过日子,死在这儿也不碍你的眼。” 姜骥道“我怎么能不管你们,你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我的爹娘在那边,你这是要将我分成两半么?还是让我来回奔波照看你们?你也知道要隔绝门户,不能轻易外出,若我在外头行走传染了病症,再两边跑,把你们也传上了,这让我良心何安?咱们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怎么能分隔两地?” 姜骥说的有理,但婧儿不想去姜家,她道“这种危难时候,我要留在让我心安的地方,跟着你去姜家,我心难安,郡主府便很好,我带着朝阳住在这儿,只操心她一人便是,你尽管去那边儿,照看你的一家老小。” 夫妻俩意见有分歧,这种时候吵架也太苍白了,姜骥说不通她,抱了抱她们母女俩,让她们照顾好自己,他要去陪伴他的父母。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危急时刻各自飞 姜骥分身却乏术 婧儿望着姜骥决然离去的背影眼泪难忍,她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她也从未要求姜骥为了她背弃父母子女,只是她带着女儿在这里,也很需要他啊,他怎么就能放心。 朝阳问她“爹怎么走了?不和咱们住一块儿么?” 她不晓得天花是什么,只是见大人这样紧张,觉着是很可怕的东西,外头有恶魔来了,她要爹娘一起保护她,才不怕呀。 婧儿紧紧抱住她,哽声道“你爹有他的责任,别怕,娘也可以保护你。” 姜骥回了姜家,帮着父母一起安排下人打理宅院,把几个孩子都集到了上院,让他们这几日就住在上院里,上院有厢房让他们安置,老爷子问他“郡主和朝阳呢?你们住熙和院么?熙和院有段日子没住人了,得让人去彻底清扫一遍才能住进去。” 姜骥沉默片刻后道“这种时候不宜迁居,她们母女俩还住郡主府,郡主府地方小,清理消毒也能更细致。” 老爷子鹰眉一皱,带出一股威仪来,问他“那你住哪儿?” 姜骥道“自然是留在这边,郡主府地方小人少,她打理起来也方便,顾好她们母女就成,我留在这边主持大局。” 他知道婧儿不是柔弱无主见的女子,他们夫妻俩身为府里的主人,婧儿顾着郡主府,他自然要顾着国公府,理论上讲是如此,但婧儿先是他的爱妻,其次才是国公府的主母,婧儿不履行主母的义务,他只得代她履行,但让她们母女俩留在那府里,他心里也煎熬,若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可婧儿不愿跟着他来姜家,说到底是姜家让她无法放心,他一开始就没保护好她们母女,如今她寒了心,他也不知该做何保障。 老爷子体会不了他们的儿女情长,只恼郡主胡闹,但姜骥决不能留在这儿,若放她们母女俩在郡主府不管,皇帝知道了能放过姜骥?本便苦心竭虑找姜家毛病,姜骥撞枪口上他还能手软? “这边不必你打理,我和你母亲都还健朗着,他们三个也不小了,就我们五个人住在一块儿,把院子封死了还安心,若你留下,又多一个人让我们操心,你去郡主府吧,她们母女俩更需要你。” 姜骥眼眶酸胀,婧儿赶他过来,爹娘也赶他过去,说到底都是怕他为难,他们都很爱他,偏偏不能为了他融合在一起,他外头的事情能做的漂漂亮亮的,偏偏理不清家事。 老爷子明白事理,顾念大局让姜骥过去,但老夫人和姜晨曦妇道人家实则不大管这些,她们只知道这种危急时刻,她需要儿子搀扶,晨曦需要父亲撑起一片天,姜骥若走了,她们这心里空落落的,但老爷子发了话,她们不舍也不敢说。 姜骥明白母亲和女儿的心思,他甚至想着,婧儿不肯跟他来国公府,不如他带着一家老小去郡主府?不过依婧儿的心思,不会接纳这些包袱的,她原本只需顾好自己和女儿,若他在,可以陪着她一起照顾女儿,而他要去陪伴父母子女,只留她一人照看女儿,他若还带着一家老小来,凭白给婧儿增添许多负担。 他也不知这一家人怎么会处成这样,婧儿把他的父母子女当成负担累赘,父母也把婧儿当成外人,只苦了他两边周旋,原本他觉着两边相安无事就好,但到了这种时候,需要团结一心的时候,相安无事便成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而他既要扫雪也要除霜,实在不知该如何取舍。 老爷子最看不得姜骥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模样,让姜骥去郡主府,国公府有他,他还能罩住这一家子。姜骥再三叮嘱了几个孩子,让他们听祖父母的话,近日不要外出,又把下人也都训了一遍,有事情定要去郡主府寻他,就一墙之隔,他随叫随到,最后对着父母郑重磕了三个头,他这时候走了,真是不孝极了。 老爷子见不得煽情的场面,让姜骥麻溜地滚,但真看到姜骥离去了,心里也空落落的,任他年轻时如何叱咤沙场,如今也能说声宝刀未老,但他确实老了呀,若姜定南争气,他这会儿连重孙都抱上了,怎么能说不老。人老了就会怕,怕死怕伤怕孤单,怕家宅不宁,怕人丁不安,这时候便需健壮的子女在身边给予支持,姜骥也不容易,他觉着他得把姜骏叫回来了,他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退下来,否则姜定南没法出头。 郡主府本来都关门了,姜骥敲门,下人便把他放进来了,婧儿叫他走了又回来,那一刻眼里的惊喜感动不加掩饰,姜骥有些心酸,近前抱了抱她,婧儿问他怎么又回来了,他倒是放心不下她们母女俩,父母也让他过来,他便来了。 婧儿没再矫情的问你的父母子女怎么办,她和女儿也需要他,这种时候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她才能放心,又问姜骥“军营里没什么事儿吧,你要去看看么?” 姜骥道皇帝没召令他便不去,京城若有什么动荡也是由五城兵马司出面平乱,出了大乱子才会让军畿大营出动,他窝在家里也与妨。 婧儿让下人做了一些棉布罩子掩住口鼻,说是从现在起人人都要戴,太医说天花极易传染,若有一人得了,人家便是不碰他,同他说了话,他的唾沫星子,呼吸间都能传染,实在太危险了,日后说话都得戴上这个,除了吃饭的时候拿下来,其余的时都戴着。 朝阳贪新鲜戴了一会儿,便要扯下来,婧儿让她戴着,她说难受,喘不过气,婧儿让她安心坐着,“你一直动来动去,呼吸急促自然喘不过气,你安静坐着,呼吸平稳,还怎么会喘不过气呢?” 朝阳表示母亲说话唬人,就是喘不过气呀,不舒服,婧儿让人盯住了她,隔一会儿给她拿下来透透气,但太医也说了,不建议小孩儿夜间睡觉戴这个,容易窒息而亡,大人最好也不要戴,戴了个这样的东西怎么睡得着。 婧儿确实也没戴,但夜间睡前让人把屋子再熏了一遍,到处都是艾草混合着醋酸味儿,实在不大好闻,婧儿让大家都忍忍,闻习惯了就好,熬过了这段时日都能松泛些。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天花肆虐引动乱 姜骥平乱定民心 宫里起了天花,整个京里都戒严了,然皇帝停朝了几日,朝廷重臣还是要进宫议事,庆幸的是天花从后宫起的,目前还未蔓延到前廷,但也够这些老大臣胆战心惊了,这会儿忽然羡慕起那些尸位素餐无关紧要的点卯之徒了,平时没人想得到他们,危难时刻也是能躲则躲,而这些重臣则不能退缩半步。 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原本也不能躲懒的,但皇帝怕妹妹守寡,默许了姜骥闭门不出,五城兵马司却不能闲着,每日在京里巡逻,防着有人趁机兴风作浪。 宫里出了一起天花之后,很快再出了几起,那小宫女生前接触过的人都有了征兆,皇后是宁杀错不放过,有了一点儿预兆便移到宫外去,将这些有预兆的人圈在一起,管你是不是真得了天花,和这些人关在一起,没得也会得了。 唯一一个例外的是三公主,她身上的红疹已经蔓延至全身,听说连头皮里都是密密麻麻的,而且有了化脓的迹象,皇后没看过,但听着已是毛骨悚然,太医已经确诊了是天花,帝后商议过后,把三公主移到了宫外一处皇庄里去了,等于是放弃她了,毕竟宫里还这么多大小主子,不能让她传给别人。 慧妃一直贴身照顾三公主,虽她如今还健全着,但宫里也容不得她了,她也不想呆在这冷冰冰的地方,她请求陪女儿出宫,希望女儿能扛过这一遭,若不能,她陪着女儿一起死在宫外也好。 皇帝伤神片刻,许了她们离宫,但也不吝医药,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呢,他还是希望她们能平安回来,听说得了天花便是没死也会毁容,但只要能留下一条命,他养得起一个毁容的女儿。 慧妃母女走后,宫里更加戒严了,整个停荫堂都空了,皇后让人把停荫堂里的东西都烧了,屋子也封锁起来,接触过三公主的下人也都跟着三公主出宫了,因着她宁杀错不放过的做派,天花没在宫里兴起来,但宫里也清理了不少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咳嗽流鼻涕的人瞒着不敢说,被查出来了就是送出去,皇后每日让太医给宫人把脉,谁也别想逃过太医的眼睛。 赶去宫外的那些人,一旦确诊了是天花,或者征兆明显了,直接就被绑去烧了,重典之下必出暴乱,这些人聚在一起夺门而逃,在街上抓人挠人,把他们的血洒进护城河里,要死大家一起死。 五城兵马司很快出动兵力镇压了暴乱,除了三公主所在的那处皇庄,其余人都被烧了个干净,那些被天花病人抓过挠过的,也要先关起来查看情况,过了半月确诊无虞了才能放过,京里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五城兵马司日日在城中巡逻,发现有天花征兆的就先带走,如此便陷进了一个怪圈,人家或许只是着凉打个喷嚏,但由于朝廷草木皆兵,把好人和病人关在一起,好人也被传染了,天花便这么肆虐起来。 京城还是兴起了天花,原本只是在宫中起头,宫里将天花病人送出来传到了民间,导致民间也兴起了天花,百姓有了怨气,凭什么宫里那些主子高坐金台,将病源引到宫外来,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如今还在京里乱抓人,好人也给抓进去,他们原本安居乐业的,忽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是那些统治者害的,他们不甘心就这么认命,要死也得拉上那些贵人陪葬。 京里起了暴乱,五城兵马司有些吃不住了,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必须带兵平乱,婧儿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他出去,如今又是盛夏,热天里病疫更易传染,姜骥觉着他还未得天花可能先要中暑了,但眼下却顾不得热了,再热也得忍着,他还有父母妻儿要照顾,若染上了天花撒手人寰,怎么舍得这些人。 民怨虽沸腾,但也敌不过重兵镇压,姜骥先兵后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天花肆虐谁也不愿看到,我明白你们不舍家人,但天花一起若不及时扼杀,传给全家人一起死么?陛下的亲生女儿三公主也得了天花,已被送出了宫隔离起来,陛下身为君主也主宰不了此事,你们也一样,家人得了天花,必须要送走的,你们可以不舍,但为了其他家人的安危,再不舍也只得忍痛断腕及时止损了,你们如今动乱,只会葬送一家人的性命罢了,天花还未找上门来,你们便要自己送命了么?放下武器各回各家,朝廷不追究此事,各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有了天花征兆的切莫隐瞒,多为其他人想想。” 姜骥说的在理,百姓骨子里还是有奴性的,揭竿起义只是一时热血,冷静下来也怕死,更怕家人陪着自己一起死,朝廷说不追究,那他们现在回家成么?不会秋后算账吧? 百姓情绪有了松动,但人群中很快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三公主得了天花仍旧住在皇庄里有人好生伺候着,甚至让未得天花的好人去伺候她,将好生生的人传上了天花再拿去烧了,你们良心不亏么?我们这些人的家人并未确诊得了天花,只是有些风寒征兆,就被抓着关到一起,不就是让他们等死?怎么不把三公主和他们关到一起?凭什么三公主有如此优待,就因为她是皇上的女儿么?” 刚稍稍平息的民怨又被激起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虽说阶级观念深入人心,但被压迫过了必有农民起义,如今京城的百姓就有了起义的征兆了,真是,外头还没乱呢,天子脚下起火了。 姜骥盯到了方才带头煽风点火的人,未把他揪出来,道“三公主已经确诊得了天花,若将你们的家人和她关在一处,岂非让你们的家人也传上天花?你们的家人聚在一处,有太医在守着,及时把脉开药,岂不比他们在家里自生自灭更好?陛下爱民如子,怎会不顾百姓的安危,更何况是京城的百姓,都是他嫡亲的子女啊,如今京里戒严也是为了禁止天花蔓延,太医院每日分发药物,你们都及时去领按时服用,好生保护自个儿才是正理,怎会想着要众人一起死呢?” 姜骥是个武将,但并不是只懂舞枪弄棒的粗人,他当年考过文举的,若要舌战群儒也不差,一边镇压暴乱一边安抚百姓,先兵后礼成效不错,将百姓都赶回去了,他带着士兵在城中各处巡逻,城门口也限制了进出城,有些人听说京里出了天花便想开溜,城门口已经戒严了,天花已经从宫里蔓延到了宫外,不能再从京里蔓延到京外,地方越大越不好防治,只在京里还好动手脚。只是如此一来京里安危有了隐患,皇帝很赞许姜骥抚平民心的法子,如今不宜内乱,皇城起火,外头想必许多人虎视眈眈,军畿大营一定要把京城守好了。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绝情帝王弃弱女 多情杀手救伊人 三公主出了天花被送去宫外,没几日宫外传了消息进来,说慧妃也被传上了,伺候三公主的人大多都遭了祸,如今那座皇庄也成了一座死宅,来人请示陛下,可还要派人去照顾三公主么? 皇帝伤神不已,慧妃母女怕是没救了,但他就这么撒手不管,心里也过意不去,可再派人去,也只是再徒增伤亡吧。 皇后心里有想法,但她不敢说,皇帝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让人把那座皇庄烧了,别让天花再蔓延了。 宫人得令去实行了,皇后握着皇帝的手安抚他,“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再让她们煎熬着也难受,还不如早解脱。” 皇帝闭眼平息心境,让他亲手烧死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剜心,但他没有办法,民间那些传言不是假的,让未得天花的好人去伺候三公主,将好人也传上了天花,难道不是造孽?可湘儿得了天花,没人伺候这么煎熬着不难过?原本还有一个慧妃事事亲力亲为,如今慧妃也被传上了,母女俩一起病倒了,还有谁愿意去伺候她们,便是她们去了,皇帝不在,谁知道她们怎么伺候的,她们便是虐待了两个重病的主子也没人知道,早些死了真的是解脱了,她们母女俩命薄,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京郊被闲置的皇庄里,如今已是人间炼狱了,庄子外围守满了兵卫,里头也有兵卫穿梭,都穿的严严实实,戴着口罩手套不留一丝皮肉暴露在日光下,只除了一双眼睛要看路,他们在庄园内麻木地穿梭着,手里拿着锤子木板等工具,将门窗都钉死封死,其他人在拾柴火抱薪堆,堆在皇庄里里外外,准备接下来的篝火盛宴。 得了天花的宫人被锁在屋里疯狂拍门撞门,他们全身已经溃烂流脓,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哀嚎阵阵,他们不想死,就算得了天花,他们还是渴望生机,太医呢,不来救救他们么?慧妃娘娘和三公主还在这儿,难道要把她们也烧死么? 任他们如何哀嚎惨叫,屋外的兵卫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临死前的恐惧无助让他们崩溃了,他们把这一切罪恶源头都归咎在那对母女身上,要不是为了伺候她们,他们怎么会得天花?如今还要陪她们一起死,不,要死也是她们先死! 无忧头脑还清醒着,屋外的动静她也知道,但她已然无力自救了,如今人人都在垂死挣扎,没人再管她们,她强撑着身子爬到了女儿床边,看到原本玲珑剔透的湘儿如今已然成了堆烂肉,若不是喉间有微弱的呻吟声溢出来,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个人。 无忧不敢碰她,只攀在她床沿轻轻呼唤她,给她唱她幼时爱听的童谣,好似是梁国的童谣吧,她记不清了,但这么多年一直都会哼几句,湘儿也很爱听,总是缠着母亲给她唱一首完整的,无忧说她不会,只会这零星几句。 如今她再唱这零星几句,湘儿也不会附和她了,外头已然成了修罗场,她们母女在的地方是唯一一片净土,她以为她们会在片净土中升华,但就这片净土很快也被污染了,无数恶鬼修罗伸出骨爪要把她们撕碎了。 无忧从来不知道,那些奴颜婢膝的宫人会有如此狠辣阴毒的时候,他们抓着她的头发掐她的脖颈,锋利的指甲划破她满脸的疹痘,脓血齐流痛楚难当,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和湘儿,“你们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要拉着我们给你们陪葬!现在我们大家都要死了,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啊!我要让你们比我们痛苦一百倍!” 无忧喉间窒息说不出话来,但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对湘儿伸手,还是尽力掰扯他们,湘儿已经这样了,求你们放过她。 在她濒死之前,有一片白衣飘然落下,衣袂飘飞剑影掠过之处遍地生红花,若这是修罗场,他便屠尽修罗,只为护她周全。 无忧倒在地上呼吸不畅,来人将她揽进怀中,一身白衣染尽血色,面上蒙了白巾,但就那一双光华潋滟的眼睛,再没旁人能有了。 “我带你走。” 无忧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眼睛已然干涸枯寂,但闻听此言还是沁出泪来,如沙漠断流的河床再度洇湿,那是生命的气息。她费力指向床上,白衣人看了眼那个残破不堪的孩子,已然没有了呼吸。 “她死了,我带你走。” 无忧的心痛得麻木,这七个字无论哪个她都承受不了,他当年说这话,她没应,如今再说,她想应却开不了口;湘儿是她余生的寄托,他轻飘飘的三个字无异于剜她的心。 外头有重兵把守,任他轻功绝世,也不能带着无忧飞天而去,他一出门便是万千金戈所指。 他把无忧放在门边一处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抽出剑迎敌而上,此行他已做好了魂归黄泉的准备,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天下之大无以为家,所爱之人无法拥抱,他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若她过的好,守着她是他活下去的意义,如今她不好,他要带她走。 他抽剑迎敌,原是做好了以一敌大杀四方的准备,却在他迎战一瞬四周也跳下了十几名便装蒙面人,他心下酸楚无奈,他瞒的千辛万苦才溜回来,他们还是跟过来了。来了便来了吧,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他们没跟对主子,下辈子不做主仆做兄弟。 无忧不懂武艺,看着乱军之中矫健凌厉的身影,四面楚歌让她心疼,却又狂放不羁一如当年,以一敌百他也不乱分毫,慕慧郡主眼光真好,她就不行。 矫健凌厉的身影渐趋虚弱无力,他一身白袍被血染透,不知是方才杀了那些宫人沾的还是打斗中伤到了,无忧泪眼模糊看不大真切,直到那抹红影立着不动了,时光在那一刻静止,那人慢慢回头缓缓倒下,他的模样她还是看不真切,但她知道那双眼睛定然还是光华潋滟举世无双,下辈子她一定会凭着这双眼睛找到他。 那人倒下了,无忧也就安心闭眼了,她觉着她该就这么死了,湘儿才走不久,他也刚走,黄泉路上有个伴,不知道他会不会接纳湘儿,那是金童的女儿,若他介意,她又不知该怎么办了。 。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惠国寺后比丘尼 面目全非断红尘 帝都天花肆虐期间,前陈余孽趁虚而入,被帝都守军瓮中捉鳖一举歼灭,前陈凌星王子惨死乱军之中,其余党活口被关进了大理寺刑狱中,严刑拷打之下吐露了前陈余孽老巢,陛下发密旨往泉州,泉州都指挥使赵停戟领兵清剿,前陈余孽闻风而逃,王叔清候欲乘船出海,泉州水军乘船追击,双方在海上动武,前陈余孽不敌落败,清候落海而亡,泉州水师在海上打捞数日,见到了清候的尸身才收兵回营,多次作乱的前陈余孽终于彻底剿清。 前陈余孽消亡,京里的天花也得到了控制,历时月余,京里伤亡惨重,皇帝施以重典,京郊乱葬岗日日火光冲天,皇帝连亲女儿都烧了,更何况是那些平民百姓,如此狠绝之下,天花才终于消弭,经了太医观察复查一月之后,确认天花已消不会再起,京中才恢复了秩序,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该上职的上职。 惠国寺后山的一间小禅院里,破旧的蒲团上跪着一名淄衣丑尼,一手持珠一手立掌闭目诵经,露在淄衣外的皮肉尽是坑坑洼洼,如癞蛤蟆表皮一般,但如此形容可怖,却因她虔诚的姿态柔化了不少,佛像皆美,心中有佛,人也是美的。 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名衣着华丽形容秀丽的夫人,并未打搅诵经之人,也跪在丑尼身边的蒲团上闭目祈祷,她们心里都有牵挂的往生之人,是此等求神礼佛之地的常客。 待房内诵经声歇,一时寂静之后,贵夫人开口问话“你还要在这儿呆多久?和我回郡主府吧,日后我照顾你。” 丑尼沉默摇头,她等这话等了许多年,婧儿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接她走,那人倒是早早说了,但她不屑,如今那人走了,她想听听不到了,而婧儿又提了这话,可她已经不想走了呀。 “无忧,你是不是在怨我?我……我很抱歉当时没有顾上你,我是个自私的人,湘儿得了天花,我怕朝阳被她传上,明哲保身尚来不及,我没有管你们,便是后来听闻你们被送去了庄子上自生自灭,我也没有挺身而出,我很抱歉,但除了抱歉我也说不了别的了,便是再来一回,我依旧做出如此选择,我爱朝阳,就像你爱湘儿一般,我们都有各自要保护的人,无忧,曾经你也是我要保护的人,但随着我成家生女,你渐渐被排在了后头……对不起。” 她终究是食言了,让无忧蹉跎一生,她希望无忧能幸福,原以为把无忧托付给了哥哥,她这辈子就安稳了,谁知后头有这许多事,上天待她太残忍。 无忧摇头“我明白,我从未怨过你。” 若非婧儿执意保她,她在二十年前就死了,这些年她孤单些,但日子尚算安稳,原以为她能这么平淡安稳过一辈子,可敌不过世事弄人,大概她上辈子造多了孽,此生上天降罪。 看到无忧生无可恋的模样,婧儿心里也难受极了,湘儿没了,明仁堂的女学解散了,朝阳去宫里没找到湘儿,大哭大闹了一场,回家后便病了,再也不肯去宫里。无忧染了天花没死,但也落得一身伤疤,她自行落发,寄居在惠国寺的后山,宫里已经报了她病逝,再也没有慧妃娘娘,惠国寺后山多了一名无忧丑尼。 她常自嘲这名儿,父母为她取名无忧,大概是希望她无忧无虑一生安乐,可她这半生苦难,怎配这名字,后来想想,父母的意思可能是,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如今她终于做到了,世上已无她爱者,日后便无忧无怖。 婧儿这阵子常来劝说无忧,惠国寺是和尚庙,她一个女尼住在这儿成何体统呢?还是随她回郡主府去吧,她若想念佛,在郡主府给她辟一间佛堂便是。但无忧不惧,她什么都没了,还要什么体统,这寺里的方丈是个好人,愿意收留她,她安心住着了此残生便是。 婧儿劝说她不得,再度无功而返,从惠国寺下山直奔宫里,她这满心的压抑必须要寻个人说。 金童近来很忙,天花时期许多事情都耽搁了,如今复朝要料理的事情很多,婧儿是傍晚进宫的,金童让她去坤仪宫用晚膳,他稍晚些时候也过来。 婧儿在坤仪宫坐了会儿,皇后把两个儿子叫过来作陪,不多时金童也过来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谁不知道宫里帝后情深嫡子得宠,那些妃妾庶出没一个能蹦哒起来的,这也是朝臣乐意看到的景象。 婧儿以前也乐意看到,但这会儿她觉着扎眼睛,湘儿没了,无忧剃度了,她不知这一切该怪谁,但金童这么快就将她们母女忘到脑后,和发妻嫡子一家亲,她都为她们不平。 金童看出了她不开心,以为是朝阳身子不好让她伤神,亲自给她舀了半碗汤羹让她慢尝,一边道“朝阳心大,很快便会好起来的,日后她还会有许多玩伴,明仁堂她若不想来了,便不来,把那几个小姑娘都送到姜家去陪她读书,原本的先生女史也跟过去,都还和以前一样。” 都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少了一个湘儿罢了,金童也心头凝滞,又道“若怕她触景伤情,给她换了也好,让她重新开始。” 金童对这个外甥女真是没的说,比他几个亲生女儿都上心,婧儿喉间凝噎,闷闷嗯了一声,金童没再多说,饭后送她散步回浣翠居。 婧儿还住浣翠居,金童是想给她换个地方的,停荫堂出了事,如今已被封锁起来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不敢再住公主所了,如今跟着她们的母亲住,浣翠居紧挨着停荫堂,金童想给她换个地方,婧儿不肯,浣翠居她住了多少年,小时候她和无忧做邻居,后来朝阳又和湘儿做邻居,她们怕什么。 凉夜蕴月华如水,秋风摇树影婆娑,金童送婧儿到了公主所的地界,沿途扎了花灯,他们身边也有不少宫人执灯照明,周边亮堂的很,但一踏进这地界便觉阴森,以前公主所住了金童的三个女儿,朝阳也常留宿,偶尔还会带着礼郡王府的濯姐儿来住,这些屋子都有人气,热闹的很,如今几个主子死的死走的走,下人也都跟着走了,扎再多的灯都暖不了。 。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兄妹对峙难言喻 各人皆有各人难 金童把婧儿送进了浣翠居,留在她屋里坐了会儿,问她怕不怕,这公主所人丁凋零,入夜之后有些诡异的安静,他知道婧儿胆小觉浅,若怕了,去坤仪宫跟皇后住,或是跟着他去乾元殿住也成。 婧儿闷了一晚上,如今没了旁人,她终于能开口了,先不说怕不怕的,她问金童“凌星和无忧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这回也是你设计的?就为了剿灭陈国余孽,你连……” “婧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想什么?你怎能用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我,湘儿是我的女儿,你难道以为我会用她的命来做局?凌星那条贱命怎么和她比!” 金童语气严重,婧儿心头梗塞沉重,强忍着怒意道“我知道你不会,你大概只是顺水推舟吧,反正湘儿也要死了,还不如把她们推出去做饵,还能引凌星上钩,你……你知道她们受了多少折磨么?她们就算要死,也能死的痛快些,你怎么能!” 她就是受不了这个,湘儿最后确实没救了,但他为什么要下那道旨意,要烧了那座庄子里所有的人,不就是为了逼凌星露面嘛,无忧满身的伤痕,不仅有天花过后留下的疹印,还有指甲抓痕,听说太医给她诊治时还发现她脖颈处的伤痕,喉管受伤无法发声,她能活到现在已然是神迹了,更别提小小的湘儿临死前还受了折磨,他但凡怜惜她们一些,在得知她们药石无灵之后喂她们吃药安乐死,死后再烧了不成么?为什么要让她们受那样的煎熬,反正她们也要死了,还不如让她们死的有价值些,最后再为他做一些事情。 这是一个丈夫和父亲该做的事情么! 婧儿认定了金童已然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帝王,不再是她温柔宽容的哥哥了,金童也气愤极了,婧儿怎能如此看他,他确实散布了消息让凌星自投罗网,但无忧和湘儿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她们落得那个下场他也很心痛,除非确定了她们已死的事实,否则他不会真让人放火烧庄的,他还是抱有侥幸心理,万一她们捱过去了呢?至于婧儿说的让她们吃药安乐死,她说的容易,若朝阳成了这样,婧儿求神拜佛衣不解带贴身伺候着,怎么能下这个手。最后无忧不就熬过来了么?只是湘儿命薄走了。庄里最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在他掌控之内,他布置了暗卫在里头,那些宫人发疯折磨无忧和湘儿,暗卫看到了,但没管,他们都是冷血杀手,若他们出手解决了,凌星还怎么从天而降救无忧于水火之中。 这事情他确实有些愧疚,但这丝愧疚并不能阻挡他铲除异己的脚步,无忧和湘儿在宫里的时候他待她们不错,她们得了天花被移出宫去是没法子的事,只是最后关头他的人冷眼旁观她们受折磨,确实不大厚道,当时湘儿已经断气了,只是无忧看不明白,以为她是被那些宫人折磨致死的,若湘儿当时还有气,暗卫怎么会让那些恶鬼碰她,金童事先是交代过的,不许让公主的安危受到人为因素威胁,无忧就不管了,她才是引凌星上钩的饵,她当时还清醒着,也确实受了些折磨,才让后来赶到的凌星杀红了眼。 这些事情他并未亲眼目睹,后来听说了是挺压抑的,但这是他身为一个帝王该有的杀伐果断,从多年前凌星和无忧牵扯上之时,无忧就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了,玉女也是,但凌星对玉女绝情绝义,玉女落胎禁闭被千夫所指他都未露面,一听说无忧染了天花便赶回来要接她走,倒是情深义重。无忧跟了他多年,两人虽无男女之爱,但也有家人之情,他是把无忧当妹妹看的,原本他也不会看着无忧死,若最后凌星没出现,暗卫会出手将无忧救下,不会让她死在那些宫人手中,至于能不能扛过天花就看她自己了。 无忧很可怜,但他还是下了手加以利用,毕竟不是他亲妹妹,无忧也好玉女也好,他都能舍,只有婧儿是万万不能的,可婧儿如今却用这些言辞来质问他,实在伤他的心。 “婧儿,我走上这条路,坐上这个位置,确实舍了许多,也有许多行为不合你意,甚至与我当初的理想也背道而驰,可这已经是我多方思量所能想到的最完美的解决方式了,陈国余孽必须除,凌星思恋无忧,我确实利用了他的感情,也让无忧受了些苦楚,我照顾了她许多年,以后也可以补偿她,只是在你和她看来,这补偿于事无补。我对无忧有愧,但我不后悔利用她,再来一回我还会如此,可你要知道,无论何时,我总不会委屈你,我能舍弃任何人,独独不会舍弃你,可你,却一再为了外人来诘难我,婧儿,在你心里,是不是所有人都比我重要,是不是我爱你,就一定要爱你身边所有人?可你该知道帝王之爱有多奢侈,我全给了你,哪里还分得出那么多给你身边的人。” 婧儿珠泪断线掩唇而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哥哥是对她很好,可他却总是伤害她身边的人,看到他们受苦,她也会难受啊,哥哥爱她,却不会再爱屋及乌,帝王之爱如此奢侈么?那他先是这个国家的帝王还是她的哥哥呢? 金童抱住她安抚,她都这么大了,但看到她哭他还是忍不住要抱抱她,他很爱她,他们一胎双生骨血相连,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就算后来有了燿哥儿兄弟俩,那是他生命的传承,他对婧儿的爱也不曾减少半分,大概儿子不是他生的吧,他不能体会那种血脉相连的神灵契合,那种契合只有和婧儿会有,但婧儿后来生了朝阳,母亲对子女大概与父亲不同,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能不疼,他知道婧儿把朝阳排在了他前头,他失落的同时又忍不住对朝阳更好些,这才是爱屋及乌,甚至婧儿可能把姜骥也排在了他前头,他原本要动姜家,却因为婧儿束手束脚,这也是爱屋及乌,可婧儿却不明白。 婧儿不是不明白,只是想得寸进尺罢了,她认为哥哥还是以前那个哥哥,只要她想,他什么都能答应,一如当年他不喜欢无忧,却甘愿背上色令智昏的名声将亡国公主纳进后院,可如今他用几次事实告诉她,他不是了,他还是会疼她,但不会再为了她顾及到她身边所有人,日后她只能明哲保身,不能多管闲事。 意识到这个事实,婧儿泪意更甚,却又开不了口怪他,金童只是抱着她轻拍她的肩背,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会想通的。 。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世间已无牵挂者 寂寂余生如何度 秋雨漏疏桐,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洒下,清渺撑了把伞过来,帮无忧看看屋子,这屋子年久失修,下雨怕是有些漏,无忧把蒲团移了个地儿,不影响她念经打坐。 外头雨还下着,清渺也不能披着蓑衣去修屋顶,便在无忧屋里小几上煮茶,待无忧念完了一遍往生咒,喊她过来喝。 “这儿环境清苦,你可住的惯么?” 无忧淡笑“比这更苦的环境我都经受过,如今算什么苦。” 清渺给她斟了杯茶,他以前便识得无忧,婧儿的大女儿牌位立在这里,无忧常跟着金童来给那个女孩儿上香,清渺也同她说过几句话,但没想到她最终的归宿会落在这儿。 无忧很感激清渺收留她,且清渺佛法高深,她也喜欢聆听,他既已出世又能入世,和他的师父一样是个高僧,无忧愚钝,常请他解惑。 无忧一届女尼不好往前头禅院去,清渺来了她便不耻下问,这回她又有疑惑,问道“若一人造多了孽障,死后会下阿鼻地狱么?” 清渺道“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若悔改了,便不会。” 无忧道“他没有放下屠刀,世人眼里他是修罗恶鬼,在我眼中他是神祗降世,他会下地狱么?” 清渺笑笑“你若是佛,他便不会。” 她若是佛,凌星造孽再多,她都可以渡他,可她偏偏不是啊。 无忧问“我一届凡胎,如何成佛?” 清渺坐在云舞里说话,他道“心中有佛,你便是佛。” 无忧苦笑“大师,我愚钝,听不明白。” 清渺问她“你这些往生咒是为谁念的?你抄的法华经是为谁抄的?并非念佛抄经便能成佛,但你向佛之心虔诚,佛都知道,佛会庇佑你,与你心挂之人。” 他学佛,心中也有佛,心已出世,然躯干还在世,便不得不迎合这世间法则,实则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无忧生志不旺,他便哄着她说说那人的好话罢了。 清渺一番安慰并未起到多大作用,雨停后清渺给她修好了屋顶,他走后,这山里又是一片孤寂,无忧站在屋檐下看山间雾气氤氲,似有一人逆光而来,她伸手欲触,却穿过轻薄雾气消散无形,雨后有不知名虫鸟鸣叫,清脆悦耳,似是湘儿在她耳边声声娇俏,然她四顾寻找,却一片茫然,天地间只她一人独立。 白日里尚且如此,入夜后山里寂静,常有各种小兽嘶叫虫鸣窸窣,她实则是个很胆小的人,听到什么动静都要心惊胆战,她害怕极了,但想到凌星为了救她惨死,她要带着他的期许活下去,凌星造孽太多,湘儿幼年夭折,她要替他们活着,为他们多积些福祉,让他们能投个好胎,若非这些信念支撑着她,她在那一役中便彻底闭眼了,可如今,她觉着她撑不下去了,凌星和湘儿不知道走了没有,她想去找他们。 朝阳病了一场,不肯接受湘儿已病逝的事实,她已经八岁了,知道生死为何物,死了就是在世上消失了,怎么可以,湘儿怎么能消失了呢? 婧儿好生开解她,养了小半月才把身子养好了,但病好了也不愿再去宫里,婧儿便在姜家为她布置了个女学,让柳扶风她们来陪她,换了几个先生,宫里的女史也请到家里来教她,婧儿问过她,是想重新开始,建一个新学堂,还是要以前那些人?朝阳煎熬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要以前那些人,濯姐儿赵家姐妹她们也是她的小姐妹,湘儿没了,她更得珍惜这些人,只是这么多人在一起玩,偏偏少了一个,每每想到她都难受。 婧儿忙着开解女儿,好不容易女儿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也会和小姐妹们笑闹了,婧儿却闻得了噩耗,惠国寺的小沙弥隔早上去给无忧送柴米时,发现她吊死在房檐上。 婧儿心中大拗,备车去惠国寺,清渺已经把无忧的尸身带到了大雄宝殿念经超度了,婧儿赶到时看到被烛火包围着的一具白布担架,费了多大的劲儿才能把那层白布揭开,吊死之人形容可怖,更别提无忧原本就已毁容破相,这一具尸体真是令人作呕,但婧儿不惧,只有巨大的悲痛席卷全身,她以为无忧已看破红尘,一心清修向佛,原来她只是无处可去消极避世,她怎能放她在此处不闻不问,无忧不肯跟她走,她绑也要把她绑走啊! 清渺对着婧儿持了一礼,他昨日已探出了无忧生志不旺,开解了她一番,也不能彻夜守着她,今日一早便让小弟子去看看她,到底还是晚了,他很抱歉,人是在他这儿出的事,他有看顾不严的罪责。 婧儿无心听他解释,无忧是她最知心的姐妹,这些年她实在不称职,让她受尽苦楚孤独离世,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无忧不会再回来了,她这几日还开解朝阳,说湘儿没了,但你的路还很长,你还会有许多朋友,如今到她身上,才知这安慰有多苍白,她有再多的朋友,也不是那人了。 姜骥在军畿大营上职,听说了无忧的噩耗便赶来了惠国寺陪护婧儿,料理无忧的身后事,惠国寺给无忧做了几场法事,在后山给她寻了块坟地安葬,牌位和晓岚的放在一起,婧儿日后来惠国寺,又多了一个要上香祭拜的人。 姜骥这几日家里军营山寺几边跑,也很是劳累,婧儿住在寺里为无忧祈福,朝阳在家里上学,婧儿没把她带来,宫里对外的说法是慧妃母女死于天花之疫,朝阳也认为无忧姨母和湘儿一起死了,如今又该怎么和她解释她的无忧姨母再死了一次? 婧儿悲伤过度不问世事,让姜骥回去照顾朝阳,她要在寺里住几日,但姜骥放心不下她,每日都要来看看她,军营里也无法请假,无忧的死是不能见光的,他每日还是要按时上下职,下职后来山寺看看婧儿,陪她一会儿再趁着夜色回府,检查朝阳的课业,看她安睡了才离去。 朝阳小孩子睡得早,晚上等不到爹回来便睡着了,早上醒来爹又走了,若不是下人说爹回来过,她都不知道,只觉这几日都没见到爹娘,心里空落落的,但她已过了见不到爹娘便哭闹的日子,在家里安心呆着,只是每日下学后坐在爹娘院里的门口张望。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逝者已矣飘然去 生人追忆漫生哀 婧儿在惠国寺里呆了五日,待无忧安葬后给她上了柱香便离去了,她放心不下家里,连多为她缅怀几日都做不到。 婧儿回了家里,偷偷去女学看了朝阳,见朝阳趴在案上奋笔疾书,在记先生讲的笔记,心里终于欣慰了一些,朝阳也长大了,湘儿没了之后她懂事了许多,小孩子还是要经些事才会长大,只是这长大的代价也太重了些,她宁愿朝阳还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疯丫头。 婧儿在书苑门外看了会儿,忍着没去打搅朝阳,待朝阳晚上傍晚下学后过来看到她,欣喜地奔进了她怀里,“娘,您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您了!” 朝阳小时候是个嘴巴甜的孩子,常常把亲亲爱爱那些字眼挂在嘴边,很会讨长辈欢心,如今大了倒是性子别扭了几分,不太说那些甜腻话了,婧儿也许久没听过她说想她了。 婧儿抱住朝阳,摸摸她跑松散了的花苞头,心里满是柔软,身边之人一个个离去,她除了悲痛别无她法,朝阳是她最珍贵的宝贝,一定要一辈子留在她身边才行啊。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听谁说的我回来了?” 婧儿原想给女儿一个惊喜,让下人都别声张,晚上她去朝阳屋里陪她吃晚饭,怎么朝阳自个儿就跑过来了呢? 朝阳道“我不知道您回来了,这几日您和爹都没露面,我日日盼着,一下学便来你们院门口坐着,等到吃晚饭了也没见你们,我这几日都一人吃晚饭呢!今日我也过来等,在门口看到初露姑姑就知道您回来了。” 婧儿心头酸楚,把女儿抱得更紧了些,朝阳虽然调皮捣蛋总让她操心,但也是个贴心的孩子啊。 “娘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绝不让你一人吃饭了。”心里又怨老爷子和老夫人一点儿不关注朝阳,她和姜骥都不在,他们照看朝阳几日怎么了?让孩子一人吃饭冷冷清清的,朝阳定然是有些紧张害怕,才每日来他们院里守着。 晚上姜骥回来,见到妻女都在,他也留下来吃陪她们用膳,当着朝阳的面他们没提无忧的事儿,饭后朝阳牵着爹娘的手要去逛园子,一手牵一个,她走中间,这是她最喜欢的走姿了,爹娘包围着她,让她觉着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朝阳走在爹娘中间,蹦蹦哒哒的可不老实,走几步就要攀着爹娘的手悬起脚来荡秋千,爹总是及时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说她“要荡秋千爹给你挂着,别抓你娘,她没劲儿,撑不住你的,到时你没抓稳掉下来,磕掉了牙可丑了。” 姜骥会这么说,是因为朝阳小时候在上院为了抓鸟摔了一跤,磕破了下巴,有个小臼齿也磕坏了,不过后来她换牙把那颗牙换掉了,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皮实,姜骥常拿这事吓唬她,对于换牙期的小孩儿来说,掉牙是多可怕的事情。 朝阳有爹娘在身边就有恃无恐,她道“是攀着爹娘我才不怕呀,你们不会让我受伤的,若是别人,我谨慎着呢。” 姜骥和婧儿相视一笑,有这么个女儿也是个甜蜜的小包袱。 朝阳在家里读书,休沐日要么和小伙伴们去玩,要么缠着爹娘带她出去,总之没再提过去宫里,婧儿也没问过她,她自个儿都不再去了,中秋之后宫里也没什么节日要办宫宴的,她也没什么非进宫不可的理由,直到宫里来人传话,说江南织造局送了一批缎子来,给宫里主子们做冬装的,皇后娘娘让郡主和翁主也去挑几匹。 婧儿婉拒道“我们不缺衣料,宫里主子多,先紧着你们的主子挑,有剩的给我们也行,没剩也不要紧。” 婧儿如此好说话,原本该让皇后松口气才是,但她这回醉翁之意不在酒,挑衣料只是个幌子,皇帝想妹妹和外甥女了,又拉不下脸亲自召她们进宫,让她寻个由头喊她们进宫坐坐。如今婧儿不买账,来传话的宫人也很是难办。 宫人干脆实话实说了,就是陛下惦记你们了,想见见你们,可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吧。 宫人说的直白,婧儿也不好再装傻,问朝阳去不去看舅舅,朝阳想了一下,说去,她也不能一辈子不进宫了,舅舅很疼她,她不能没良心。 婧儿母女俩换了身衣裳坐马车进宫,先到的坤仪宫,和后妃以及两位公主一起挑料子,皇后自个儿都没挑,先紧着小姑子和外甥女挑。两位公主看朝阳把她们喜欢的花色都挑完了,气的撅起嘴来,皇后也发现朝阳这回挑的有些多,她喜欢穿红色的衣裳,这回也拿了两匹红色的料子,却还拿了几匹浅粉鹅黄嫩绿的,朝阳皮肤微黑,穿这些鲜嫩颜色更显黑,婧儿审美精准,也不会给女儿穿这样的衣裳,朝阳自己也糙实,颜色鲜嫩的布料沾了块脏东西便显眼,她嫌难伺候,也不愿穿,怎的如今还转性儿了? 皇后打趣了她几句“朝阳长大了,要做小淑女了是不是?如今安静了许多,穿着这些鲜嫩漂亮的衣裙定然漂亮的紧。” 朝阳低头抓着裙摆揪缠了几番,闷闷道“不是给我穿的,是我给湘儿挑的,她最喜欢这些颜色,做成衣裳给她烧去,她在阴间收到了定然开心。”湘儿长的白嫩好看,就算做鬼也是最漂亮的小姑娘鬼。 大公主姐妹俩听得她这么说气坏了,“烧了?这些都是锦绣丝绸,你就这么烧了,也太暴殓天物了,做鬼哪会穿这些,人家都烧纸衣寿衣的,这是给活人穿的衣服!你不要给我们啊!” 她们几个小孩子童言无忌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大人听得了却毛骨悚然,皇后喝住她们“都别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们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鬼神门道?” 皇后是对着两位公主训的,朝阳是外甥女,她不好说,但这孩子也邪性,以前活泼过度惹人嫌,如今变得阴恻恻的,看着有些瘆,是不是要请和尚道士来给她念念? “朝阳啊,这些料子你挑了就是你的,随你怎么处置,别把你表姐的话放在心上,她们不懂事。” 皇后倒不至于眼皮子浅成这样,朝阳是要烧了也好剪了也好,她都不管,但朝阳开口闭口就是湘儿在阴间如何,好似能看到一般,她真是不喜欢。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兄妹生隙如何补 金童示好婧儿疏 婧儿母女俩在皇后宫里挑了些料子,留下来用午膳,午膳时皇帝便过来了,和她们坐一桌,问朝阳怎么这样久不进宫来,不想舅舅么?朝阳说想,但她也想湘儿,不敢来,舅舅若也想她,日后来她家寻她吧,她就少进宫了。 金童摸摸朝阳的花苞头,说他不能常出宫,还是得她们进来才行,湘儿离去了,这宫里还有舅父舅母表哥表姐们,难道就没一人能让你牵挂么? 朝阳听着有些想哭,她不是爱哭的孩子,现在也是大姑娘了,轻易不在人前哭鼻子,只是埋头扒饭,不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婧儿坐在她身边不发一言,金童看她们母女俩沉默寡言的模样,心里也百般不得劲儿,湘儿没了,朝阳不知是不是在怨他,无忧没了,婧儿定然是在怨他。 饭后金童让燿哥儿兄弟俩带朝阳去玩,他携婧儿去乾元殿坐坐,如今天凉了,金童让婧儿与他一同乘坐御辇,婧儿说饭后饱肚,她想走走,金童便陪着她走,御辇在他们身后跟着,防着两位主子走累了能随时上车。 秋风萧瑟,御花园的宫道上落叶满地,有宫人在沿途清扫,但他们刚扫了,风一吹又落了,御驾过来他们皆跪在一旁送驾,婧儿让他们歇着吧,这落叶怎么扫的尽,落在地上人踩着也舒服。 金童知她就是爱踩落叶,这是自然生成的地毯,踩在上头窸窣柔软,比最好的羊绒毯子还舒坦,婧儿让宫人别扫,就是想去踩踩,金童牵着她,与她一同在宫道上慢慢走着,专挑落叶厚的地方走,但宫人扫的勤快,这落叶不厚,踩着不过瘾。 金童让宫人这两日都别扫了,就让这落叶堆着,让郡主踩个尽兴,婧儿嗔他一声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碰巧路过,才不是特意来踩呢。” 金童笑得宠溺,牵着她走过了一路,到了乾元殿两人对坐,宫人上了茶点来,是今春上贡的碧螺春,婧儿喜欢喝这个,茶叶一送来他便送了大半给她,他喜欢喝铁观音,皇后喜欢龙井,范贵妃也喜欢碧螺春,但金童总是顾着婧儿多一些。 来奉茶的小宫女伶俐的很,笑道“这碧螺春也只有郡主来了陛下才舍得拿出来招待,范贵妃前儿说宫里的碧螺春没了,陛下给了她一些毛尖儿,让她将就着喝,这点儿愣是舍不得拿出来呢。” 婧儿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要给她就是了,我那儿还有。” 金童道“我知你那儿还有,就是怕你来了我寻不到好茶招待你,你便不愿来了。” 婧儿敛眉垂眸,她若想来,拿白水招待她也乐意,她若不想来,再好的茶点也留不住她。 宫人奉了茶便识趣退下了,留下两个主子说话,婧儿手里握着茶盅轻嗅茶香,一言不发,金童叹了口气,问她“你是不是在怨我?无忧的事情,我无能为力。” 婧儿心里怨愤,怎么会无能为力呢?他是皇帝,便是天花的事情他无能为力,凌星的事分明是可以阻止的啊,无忧已经很苦了,得了天花毁容,失去了女儿,他还要让她失去所爱之人,凌星是该死,可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无忧抓他呢?让他死在无忧眼前,这是多残忍的事情,若她是无忧,也活不下去了。 婧儿不说话,就是默认在怨他了,金童只得告诉她“逝者已矣,你可以伤怀,但莫要为了她们影响我们的感情,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婧儿沉默无言,日子是要继续,但她短时间内是走不出来了,她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婧儿在乾元殿坐会儿便告辞了,金童想留她们母女俩在宫里住下,婧儿不肯,说朝阳明日还要上学,家里也有许多琐事,哪有当家主母隔三差五回娘家住的。 金童知这只是借口,以前婧儿也是姜家的主母,不也隔三差五在宫里住,如今她不想来了,什么事都能成为她脱不开身的理由。 回家的路上婧儿问朝阳今日和表哥们玩的开不开心,朝阳说一般,两个表哥比她大许多,又学业繁忙,舅舅知道她和两个表姐合不来,便让表哥们带她玩儿,但舅舅前脚刚走,舅母就让他们去书房看书,说表哥们要写课业,让无忧别吵闹,给了她几个九连环让她解,还给她端了几盘糕点零嘴儿来,若是往常她和湘儿她们在一处,有吃的有玩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如今物是人非,再好的环境,人不对都是枉然了。 婧儿道“日后舅舅家逢年过节去走亲戚就是了,平日还是在自己家学习玩耍,你也可以去寻炼哥儿和濯姐儿,或是把你的小姐妹们邀到家里来开个小晏,你也大了,该学着料理这些事情,娘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是京中闺秀局里的主位了。” 朝阳近日情绪不高,人也安静了不少,但这不代表她脱胎换骨成了个小淑女,婧儿说的这些事情她还是不喜欢,只是近来为湘儿离世的事情悲哀,无心玩耍罢了,但一听母亲说起这些她便头疼,寻思着日后休假时候还是得去外头溜达,留在家里碍娘的眼呢。 婧儿小时候就常跟着哥哥和小伙伴们在外头玩耍,如今朝阳虽没有亲兄弟带着,但她性子活泼,从来都是孩子王,只有她带着别的孩子玩儿的,何时需要别的孩子带她玩儿了,她消沉过后,怕母亲逮着她学那些应酬事情,休沐时候又出去野了,多是去礼郡王府寻炼哥儿兄妹俩玩,但他们兄妹俩都好学上进,朝阳说没劲儿,便爱去赵家找赵馨如姐妹俩玩儿,她们家孩子多,也有同龄的小兄弟,都是活泼皮实的孩子,和朝阳处得来。 赵家和姜家一样都是武学世家,朝阳在自家武场占不到一席之地,去了赵家倒是做了半个外室弟子,跟着赵家的孩子们一起学习骑射武艺,好不容易被婧儿养白了几分的皮子,又给磨糙了,婧儿虽常念叨她,但也不拦着她习武,那回天花朝阳陪着湘儿同吃同住,却没被传染上,婧儿觉着是因着朝阳身子底子好,那便糙养着吧,长得不好看不要紧,身子健壮最重要。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少年结伴闯江湖 因缘际会初相识 十月份的时候,姜定南写了封信回来,信中提及他在外地闻听京中起天花,心急火燎往家赶,在京外便听说天花已然平息了,且剿灭了陈国余孽,家中无人伤亡,他便安心了,怕他一露面便被家里逮住了不肯再让他离京,他便没有进家门,去接他已寻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友,要一起去闯荡江湖,到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便回来了,又说起家里给他定的那门亲事,听说已经退了,退了也好,别耽搁了人家姑娘。 姜骥看了信后大骂不孝子,都到了家门口还不进来,老夫人少不得又要抹几把眼泪,哭道“什么叫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便回来了?我死了他回不回来?若他肯回来,我明儿便闭眼算了。” 姜骥耐心安抚母亲,让人去把那送信的小孩儿带过来,是个平民之家的小孩儿,说是有人给了他一串糖葫芦,让他来送信的,他们问那人长什么样儿,小孩儿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也说不出具体模样,只说是个挺高大的哥哥,在屋里看了一圈儿后目光停留在姜骥身上,说长的和你一个样儿。 老夫人忙问“那人好不好?有没有受伤生病?看着可精神吗?当时他一个人还是有同伴?” 这来送信的小孩儿也是个傻大胆的,老夫人问话他也不怵,说挺好的啊,看着挺壮实呢,他只看到一个人。老夫人也问不出什么了,让人送这孩子回家,给他抓了一把糖果揣在兜里让他带走,小孩儿美滋滋的,小伙伴们都不敢来,说这儿是贵人住的地方,爹娘交代过了不许来这边玩儿,但他不怕,贵人住的地方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他这一遭果然没白走,这叫富贵险中求。 京城赴往洛阳的官道上,两名少年纵马疾驰,但不影响他们边赶路边聊天儿,棕马青衣的少年问身旁白马玄衣的同伴,“你这到了家门口都不进去,可真够没良心的。” 玄衣少年道“我若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届时你又要一人浪迹天涯了。” 青衣少年道“怎的你一人独行就叫闯荡江湖,我一人独行便叫浪迹天涯?说的我也忒可怜了。” 玄衣少年笑道“有钱才叫闯荡江湖,没钱就叫浪迹天涯,你说呢?” 青衣少年气哼了一声,随后又笑道“那我可是沾了姜大爷的光了,姜大爷闯荡江湖带上我,让我享了许多福。” 玄衣少年笑得欢快,“知道就好。” 他们约着要去洛阳,听说洛阳城十二月有个什么帮派大会,朝廷是不允许这种帮派存在的,但民间还是有些暗地里的组织,明面上都挂了别的旗号,正派一些的便是镖局武馆,亦正亦邪的便是漕帮盐帮,再邪一些的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了。除了镖局武馆是正经营生,漕帮那些都有些挂羊头卖狗肉了,他们和那些盐商又不一样,盐商是靠贩盐谋利,他们则是在码头收保护费起家的,一开始是为这些盐商护送货物的,事后和盐商分一杯羹,也是充当镖师之类的角色,盐商不是所有的生意都见得光的,镖局是正规镖局,都很爱惜名声,会威胁到他们身家安全的镖他们便不接,镖局不接漕帮会接,渐渐的这些漕帮起来了,做的大的就不只是给人家押镖了,不仅在码头收保护费,还涉及到了城中陆上的生意,赌场妓院印子钱都是他们的营生,而且做这些事情多半还和朝廷权贵挂钩,说到底人人都要分一杯羹,真正压榨的不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定南也是出京之后才知道了这些门道,江湖果然是江湖,与他在话本上看到的门派比武联谊不同,动不动义薄云天爱恨情仇,真正的江湖实则就是利益纷争,还和朝堂挂钩,实则朝堂也是江湖,他以为他不入朝入江湖,实则哪儿都有他前二十年的影子,那些皇亲勋贵的名字他都再熟悉不活了,他心中惩恶扬善的思想也不曾弱过半分,他觉着此行去洛阳,他若找到了些什么证据,定然要大干一场的。 与姜定南同行的少年叫佟倏尧,用姜定南的话来说,那就是个地道江湖子弟,怎么个地道法呢?就是够痞够浑。 姜定南也不是什么乖孩子,京里不知道多少人说他没有继承到父亲祖父的英明神武,似个纨绔子弟一般桀骜跋扈,但他愣是用自己文武双全的成绩让那些人闭上了嘴,他再怎么游手好闲玩世不恭,依旧让那些人望尘莫及。 他原以为他已经够浑了,见了佟倏尧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算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佟倏尧才是个小痞子。 第一回见面是在临安的酒楼里,姜定南一人独坐,佟倏尧一身风尘走进来,自发坐到了姜定南对面,问可能拼个桌?姜定南瞥了眼周边那些空桌子,对上佟倏尧狡黠灵动的一双眸子,见对方生的不错,便许他坐下了,佟倏尧坐下后便大手笔点菜,姜定南心道看这小子个子不大,胃口倒不小,而且这小子衣着打扮不似富贵人家,点这么多他付得起钱么? 两人不识得,姜定南也不好说人家什么,待佟倏尧点的菜上来,摆满了一整张桌子,姜定南原先一人独坐只点了两个菜和一笼白米饭,出门在外他不太敢饮酒,吃的也简单,他本也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能果腹就成,佟倏尧点了这一桌子菜,把他点的两盘菜都挤的没地儿放了,他不大舒服,想着是不是端着他的菜去旁边桌子上坐?可这样不是衬得他很寒酸? 佟倏尧倒不明白他这些小心思,让他也随意吃,别客气,姜定南没这么随意,但架不住佟倏尧是个话唠,同他说临安的风土人情,从西湖边上的陈记点心铺的芸糖糕说到永安巷里的桂花酒,从街头提个篮子卖玉兰花的老婆婆说到宁坊的几大金楼玉店,说他若是要为家中女眷带些礼物回去,去那儿准没错了。 姜定南仔细听着,佟倏尧很能说,说的也很好,姜定南以为他是本地人,想让他做个向导,佟倏尧道“我不是本地人,我与你一样,是出来游历的,这也是头一回来临安,不过我提前看了與图和此地的地志,将这城里都了解透了,才不会走冤枉路花冤枉钱。” 姜定南听着,觉得这点他需要学学,同样是出来闯荡江湖的,看看人家过的多滋润,他倒是有钱,就是寻不到乐趣,一个人苦闷闷惨兮兮的。 佟倏尧正说着这临安的小吃,听到外头有人吆喝卖牙糖,他伸长脖子看“刚说到就听到了,我去买一份来,给你也尝尝,你等着。” 说罢便起身去追那卖牙糖的,这一走就没回来,直到姜定南觉着不对了,那人可能不会回来了,掌柜和几个跑堂的小二虎视眈眈盯着他,他悻悻走到柜台,问若说那人和他不识得,吃了霸王餐便跑了,他能不付钱么?几个小二跃跃欲试,让他最好别挑战他们店里的规矩,姜定南出门在外也不太敢惹事,只得吃下这个哑巴亏,心道若让他再见到那小子,定要让他加倍奉还。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意气少年臭味投 同甘共苦结知交 两个少年算是不打不相识,姜定南是不知人间疾苦的世家公子,佟倏尧是混迹江湖的小滑头,初次见面姜定南便被对方坑了好大一笔钱,他不是会吃闷亏的人,手里有钱好办事,买通了当地的地头蛇,在一个赌场里找到了佟倏尧。 姜定南花钱只为找到他,可不是要雇打手打他,他出身武将世家,打人什么的,当然是自己亲自动手了。 佟倏尧骗钱如此老道,除了脸厚心黑脑子活络之外,身手也不赖,要不然似这般被人找上门来,他打不过总得跑得过,偏偏这回就碰上了个硬茬,姜定南自幼习武稳扎稳打,可不是佟倏尧这投机取巧的花拳绣腿能比的,打不过他也跑不过他,被姜定南逮着了一顿痛揍,佟倏尧连连求饶,没一点儿骨气地求爷爷告奶奶,姜定南打着也没意思,但就这么放了他也不甘心,让他赔钱他也赔不起,干脆逼着他立了个字据,让他打工还债,姜定南被人伺候惯了,此行偷跑出来小厮都没带一个,正好让佟倏尧顶上。 佟倏尧便正式被这官僚大少爷奴役了,心中啐骂老天不公,明明两人差不多年纪,他长的不必人家差,脑子也不比人家笨,凭什么这人比他有钱,功夫还比他好,而他恰恰是个为富贵淫为威武屈的人,还怎么立起腰杆儿来。 两人便这么搭伙过日子了,佟倏尧虽然骂骂咧咧不愿伺候姜定南,但跟着他有好吃的好玩的好住的,确实比自己到处坑蒙拐骗吃了上顿没下顿强,姜定南常也嫌他好吃懒做不会伺候,但觉着有个伴儿也好,说是说让他打工抵债,但佟倏尧哪里有一点小厮的自觉,有什么吃的玩的他不要分一杯羹?他打一辈子工都还不上。 两个少年结伴而行,在外头走了小半年,也去了几个地方游玩,佟倏尧有花样,姜定南有钱,常常就是佟倏尧费心规划路线打点食宿,姜定南只负责掏钱,两个人各有所长,一人出力出钱,总之这旅途是很愉快的,直到姜定南听说京里出了天花,要回京去照顾家人,佟倏尧才知他的身份,果然是天之骄子,虽姜定南瞧着也不是平民子弟,但他没想到如此显赫。毕竟结交一场,两人也算好友了,姜定南给了他一些钱,让他拿去游山玩水也好做点小生意也好,日后不要再做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好说话,若碰上个心狠手辣的,可够他喝一壶了。 佟倏尧感动极了,决定要和他一起去京城,姜定南劝他别去,“京里出了天花,人人都想从里头跑出来,哪还外头的人进去,也就我牵挂家人才不得不回去,你犯不着跟我去,年纪轻轻的,若是得了天花死在那儿了,我怎么和你的家人交代?” 佟倏尧眼睛微红别别扭扭地撇着嘴,道“我早没家人了,除了你没谁会关心我的死活,你也知道我好吃懒做,这阵子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不仅手脚养懒了,连脑子都养笨了,若离了你这个钱袋子,我再去坑蒙拐骗,手段也不如以前老练了,被人家抓着了可能真要把命都给交代了,还不如跟着你呢,有你一碗饭吃,总少不了我一碗粥喝,是不是?” 这人,不就是想跟着他么?就是不肯好好说话,姜定南也由着他,道“那你便跟着我,若死了也别怪我,我让人多给你烧些纸钱,让你在阴间过的好些,若没死,日后我养你一辈子。” 这两人还算运气好,刚赶到京外,便听说京里天花已经平息了,还趁乱捉了陈国的余孽,又听到了他爹的光荣事迹,他觉着自个儿也不需要回家了,便在京里住了两夜,领着佟倏尧逛逛京城的街道,却终究放心不下家里,夜晚在家附近盘桓,看到父亲下职回来他藏在巷子里不敢露面,确认家人都平安后,他叫了个小孩子替他送封信回家,人和佟倏尧逃之夭夭了。 两人在官道上跑的飞快,打算去洛阳看帮派大会,姜定南觉着他出门这么久还算长了不少见识,佟倏尧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江湖,给姜定南讲解了许多门道,也让他少走了许多冤枉路,少花了许多冤枉钱,跟着他确实有闯荡江湖的味道,不仅如此,佟倏尧还带着他去酒楼吃霸王餐,吃完了就跑,被人撵了几条街,倒也不是为了少这顿饭钱,就是图个乐子,不过姜定南是根正苗红的好孩子,晚上又回了那家酒楼送上中午的饭钱,要不是他掏钱及时,差点被酒楼跑堂的几个小二按在地上捶。 佟倏尧说他人傻钱多,姜定南说这是江湖道义,两人生长环境不同,处事方法也不同,但大义上不差多少,小问题都是能求同存异的,这才能结伴而行,若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只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定南是在外头玩的乐不思蜀了,家里为他操心不少,京里下了第一场雪后很快便迎来了新年,姜定南连过年都没回来,只是给家里送了封信回来,说他在外头很好,让家人不必担心,字里行间也有对长辈的关心,但对于长辈来说,他人不回来,这些字词也太浅薄了,而且姜晨曦到了年纪,差不多该备嫁了,姜定南定了亲又给退了,总不能让他耽搁了妹妹,姜骥不管他了,让婧儿过完年便和陈家走流程吧,明年年前就把亲事办了,姜定南若还对晨曦有些责任,便该回来送她出嫁。 婧儿应下了,老夫人如今身子不大利索了,当年允诺过要自己操持一双孙儿的亲事,如今却已力不从心,婧儿不喜欢姜晨曦,也不得不担起一家主母的职责,早点嫁了还好,别老在她跟前碍眼。 姜晨曦心里烦闷,她不想嫁人,那陈家公子她定亲前没见过几回,定亲后两人会有些物件往来,但她心里没有任何涟漪,只把这当成是一项应酬罢了,可这是她日后的丈夫,她怎么能应酬呢?她才十七,明年也才十八,不急着嫁吧,郡主不也二十岁才嫁给父亲么?哥哥都还没定亲,她急什么?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逝者恩怨随风散 好坏功过由人说 姜晨曦不懂长辈的苦心,老夫人是为了她好,如今姜定南不着家,日后是什么章程也不好说,老夫人想趁着自己还精神时把孙女的亲事落定了,若是她没了,姜定南又没回来,晨曦的亲事让继母操持,还真不一定会成什么样儿呢。 年后婧儿便和陈家来往密切了,有了要为继女操持亲事的借口,婧儿更有理由不进宫了,金童郁卒之余对姜骥就没个好脸色,还好宫里还有几朵解语花陪着,后宫去年进了一批新人,可不就有发芽的,金童如今膝下三子两女,最小的三皇子都七岁了,这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又没了个三公主,大的孩子都不太和他亲近了,他需要更小的儿女来承欢膝下。 这些新人里最得宠的就是素宁夫人了,她甫一进宫就风光无限,过了一年也还是圣宠不衰,不仅如此,赵家在前朝捷报不断,赵家子弟军功卓著,如今俨然是要压过姜家成大周第一武将世家了,还好素宁夫人再怎么得宠都没有身孕,倒是让那些圣宠不显的新人先得了果子。 三月的时候宫里便生了个四公主,皇帝保留了三公主的序齿,让她进了皇陵,立了公主墓,享有后世供奉,无忧也进了妃陵,但婧儿知道那只是个衣冠冢,无忧的尸骨埋在惠国寺的后山,婧儿求了金童把凌星的尸首也挪了过来,和无忧合葬,也算安慰了无忧的亡魂吧,她生前卑微隐忍,死后总要与所爱之人双宿双飞。 凌星被剿杀于乱军之中,金童原想把悬尸城门口杀鸡儆猴,是玉女哭求他给死者留个最后的脸面吧,凌星是那样风华无双的人,何苦在他死后如此折辱。 金童骂她不知廉耻,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为凌星说话,凌星为什么死的她不知道?要他再详细给她讲解一遍? 玉女当然知道了,凌星一走几年,没一点儿音讯传回来,当初她被千夫所指,父母兄长皆说她遭了凌星利用,她当时嘴硬不承认,心里何尝没有动摇,父皇死后她出京游历,未尝没有寻他的意思,可茫茫人海,她去哪里找,他又是躲藏惯了的,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会来找她,结果她在外头走了两个寒暑,也没听说他一点儿音讯,如今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讯了,是他为了救另一个女人勇闯重围,交出了自己的性命,真是情深义重呐!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她从小就爱粘着金童,他的话比父母的话好使,她从来把他当成亲哥哥看的,可金童心里只有婧儿,为了婧儿一次次利用她,后来她看明白了,渐渐疏远了他,和凌星走到了一起,凌星骗她把无忧赶出坤仪宫,说这样他就可以住进来,结果他住在皇子所,隔三差五便去公主所寻无忧,而她被母后困住了脚步,和凌星一起玩的时候并不多,如今想来,他也打小就在利用她了,他和无忧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和她算什么。再后来便是成年后各自嫁娶,她嫁给了众人眼中的麒麟才子才貌仙郎,可李玉麟偏偏也爱慕婧儿,她到底哪里不如她们?为什么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被她们抢走呢! 当年白马寺的签文果真应验了,那兄妹俩是鱼跃龙门飞上枝头的命,而她却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如今凤凰落毛不如鸡,除了母后,没人再值得她牵挂。她看透了凌星的面目,恨意也深,但还是不愿金童折辱他的尸身,算是士可杀不可辱吧,有些人可以如星辰陨落,但不能零落成泥。 除了玉女为凌星求情,婧儿听说这事后也进宫求过金童,她和无忧相交多年,竟从不知她和凌星有情意,她想想幼时的事情,只记得凌星很爱欺负无忧,对玉女则是故意纵着,现在想想,大概凌星便是这样讨人嫌的性子,喜欢一个人不明说,故意欺负人家引起人家的注意,无忧软懦可怜,便被他欺负了几年,后来陈梁两国出事,他们一别经年,竟不知如此牵挂。 最后金童放过了凌星的尸身,让人在京郊找块地葬了,后来无忧也离世,婧儿要求把他们同葬,金童膈应一番,还是应下了,他和无忧并无夫妻之实,也无男女之情,说不上绿云罩顶,但就是过意不去,凌星那厮除了一张脸能看,哪点比他强?凭什么他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为了凌星要死要活? 人死如灯灭,这些事情金童也都不追究了,他后宫还有许多如花美眷,还会有孩子出生,他很快便会忘记那可怜的母女俩,只是婧儿从无忧死后便对他冷脸,一直在提醒他那些罪孽,如今他的小女儿满月,她也不来,实在是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四公主满月,宫里办了满月宴,姜家女眷也要来赴宴,朝阳跟着祖母和姐姐来的,婧儿没来,她们一进来皇后便问了,朝阳说娘有些不舒坦,改日再来看望表妹。 朝阳虚岁也十岁了,已经懂些人情应酬了,若是小时候便会直言直语,我娘心里不舒坦,不想来。 皇后关怀了几句,问是什么症候,可请医吃药了么?朝阳答的含糊,本就是装病,吃什么药啊。皇后也猜到了,让朝阳今日回家带些药材补品去,是她的心意。 待金童过来,也是先找妹妹,见朝阳和祖母坐在一起,便问她母亲,朝阳把对舅母的说辞又对着舅舅说了一遍,心道她也不想来呢,湘儿才走了多久,舅舅又有女儿了,很快便会忘记湘儿了吧,她不希望湘儿被别人取代了,也不希望大家忘记湘儿,湘儿要永远活在大家心里才行。 婧儿让她跟着祖母去,她可以不去,她是皇帝的亲妹妹,是四公主的姑母,她可以不去,但朝阳是皇帝的晚辈,而且四公主日后身份怕也比朝阳更贵重,朝阳是从不低头的性子,不能和舅舅一家生疏了。 朝阳便跟着祖母来了,来了之后人人都要问一句,你娘怎么没来?她把娘教她的说辞说了许多遍,但大家想必都心明眼亮,看出了娘和舅舅的症结,舅舅一听说娘不舒服,连如皇后那般客套关怀几句都不曾,只留朝阳在宫里住几天,朝阳说她要上学,不能住,舅舅便不再多言,全程也没再搭理过她一句,朝阳心情郁闷,原本他们家和舅舅不是很亲热么?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宫里添丁人心异 皇后爱子悉心培 五月炎夏时节,宫里又添了位四皇子,原本夏日里就热闹,又多了一桩喜事,御驾原说今年举朝去承德避暑的,为着四皇子出生便没去,皇后还得费心为庶子操办满月宴,夏日里人本就郁躁心烦,她再好的气度涵养都要绷不住了,免了妃嫔每日的晨安,眼不见为净。 夏日里小孩子的学堂也要放假的,皇后接了娘家侄女进宫来住几日,两个儿子大了,不大和她亲近,她没有女儿,最疼的就是娘家侄女了,当然她明面上对朝阳最好,毕竟她的侄女怎么能和皇上的外甥女比,往年朝阳暑期里必要进宫住上大半月,她娘家侄女儿也就不愿来,朝阳和周家的姑娘合不来。去年三公主没了,朝阳便少进宫了,四皇子满月时她来了,皇帝留她住下,她不肯,道是暑期要去外祖家住,可把金童气坏了,朝阳口中的外祖家是闲宁郡公府,他们兄妹俩有良心,对亲生父母照顾颇多,但朝阳和外祖家只是正常走动,舅舅家才是她最常的去处,怎么如今竟要去外祖家,把他这正经舅家给排斥在外了。 四皇子满月的时候,婧儿也去了,毕竟四公主满月时她就没去,四皇子满月她也不去,可太不给面子了,她去是去了,但也不大和金童说话,男女分席而坐,他们原也没什么机会说话。 皇帝也是有脾气的,挽留了婧儿几回,她还是不冷不热的,他不能一直凑上去,皇后只得做传声筒,留婧儿母女俩在宫里住下,婧儿说家里事忙,日后得空再来,金童心下不悦,添了个儿子的喜气都被冲淡了。 四皇子和四公主都是去年选秀进来的新人添的孩子,皇帝许她们生育,自然是他较为喜欢,并且妃嫔出身也不低的,要不然孩子的生母拿不出手,他的孩子也抬不起头来。生了孩子后两位妃嫔也都抬了位分,各居一宫主位,后宫的格局渐渐明朗了, 皇后的母亲送两个孙女进宫来陪伴皇后,让孩子们先出去玩,她和女儿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无非是太子和二皇子已经这么大了,皇后也要考虑再生一个才是,最好是个小公主,儿女双全才是好福气,而且皇帝看重嫡系,待两个嫡子多亲热,如今儿子大了不太好和底下弟妹争宠,皇后正应该再生一个女儿,让她帮哥哥们固宠。 皇后何尝不想呢,但生孩子这事儿难道是她一个人就能成的?陛下确实看重嫡系,便是如今后宫佳丽如云,他也一直拱卫她的独尊地位,常带着儿子来陪她用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一个月也总有几日宿在她宫里,人家都说她这个皇后圣宠不衰,可只有她明白,皇帝宿在她这儿时,多是盖着被子和她说些知心话,罕有和她鸳鸯情浓的时候,她儿子都快成亲了,怎么比得上那些小姑娘鲜嫩,皇帝不算薄情,但也绝不算痴情,她年轻时他都不曾一心一意,更别提如今她年老色衰花残粉褪,怎么留得住他。 周老夫人在宫里用了顿午膳,下午便回家了,留下一对孙女在宫里陪伴皇后,来的这两个是皇后嫡亲的侄女,大的八岁小的五岁,都是玲珑水玉一般的小姑娘,深得皇后宠爱,她没有亲生女儿,便格外稀罕侄女,晚上皇帝和燿哥儿兄弟俩过来用膳时,两个小姑娘也乖乖巧巧坐在一桌吃饭,金童对两个小姑娘和颜悦色的,但看她们拘谨的模样,便想到了朝阳,若是她来,吃饭时也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整桌都被她带得热热闹闹的。 皇帝心里不得劲儿,坤仪宫又住了皇后两个侄女儿,年岁也不小了,他便没留宿,饭后去了馨嫔那儿,是去年进宫的一个美人,人生的水灵性子也恬淡,他挺喜欢的,皇后端庄贤良少些风情,范贵妃风情万种但太过矫情,素宁夫人性子冷傲不好哄,刚生了孩子的那两个他不想碰,目前也就馨嫔还算合他的意,但他还未停掉馨嫔的避子汤,馨嫔出身不高,如今有了孩子也不能自己养,还不如好生伺候他,待她位分涨够了,也能有自己的孩子。 听说皇帝去了馨嫔那儿,琅琊馆早早关了院门,赵和宁换上一身短打,在院子里耍鞭子,她真是快被憋死了,刚进宫那会儿皇帝还挺稀罕她,常带她出宫散心,她有几分动摇,觉着跟了他也还行,但如今已过了一年了,他早没了那份心思,看他夜夜宿在不同美人身边,庶出子女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她和那些美人一样,每日巴望着他来宫里,分得一夜恩宠,实在太寒掺了,她几时沦落成这般,好不容易有几分意动,也被这盆冷水浇灭了,能叫皇帝百般哄着的除了天恩郡主再没别人了,赵和宁不认为自己是个特例,皇帝不来找她,她也乐得清净,似如今这般自乐自的更好。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她才进宫一年多已觉得过了半生,余生都要被困在这四角牢笼里,她会疯的。 燿哥儿兄弟俩已然十三岁了,暑期里不能再混玩着了,金童给他们分派了些事情做,当然他们以前也不是混玩的,作为皇子,他们要学的东西太多了,暑期里也有写不完的文章练不完的武艺,只不过如今将纸上谈兵落到实处罢了,七月里姜骥要去河北剿匪,皇帝让烨哥儿跟着去练练,燿哥儿则去户部摸摸门道。 金童对两个儿子打算不同,他们长到如今吃住学习都在一处,这是头一回分开,待秋日里开学,他们也得分个班了,燿哥儿学习为君之道,烨哥儿还和他的同窗们一起读书玩耍,日后二人又向也不同,燿哥儿高坐龙椅指点江山,烨哥儿守护兄长冲锋陷阵。 皇后是不希望小儿子去冲锋陷阵的,她希望烨哥儿能做个富贵闲王,活在兄长的羽翼下一生无忧便成,金童问过烨哥儿的想法,烨哥儿不是甘于平庸不思进取的人,他和兄长一起读书明理,怎么能接受兄长文韬武略而他一事无成呢?他也明白自己和兄长身份不同,是以不理政事只做个武夫,日后帮兄长守护江山,父皇也提过如今军中被勋贵之家把持,宗室凋零,竟没一人能从军的,他便想做宗室之中的领兵之人,宗亲和勋贵平衡,兄长才能坐稳皇位。 皇帝很满意烨哥儿的自觉,如今便着手安排了,燿哥儿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着重攻权谋心术,烨哥儿则是领兵作战不畏艰险,日后一个是明君一个是贤王,才不枉他们作为双生子相辅相成。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骄子渐长从军行 旅途艰辛磨人性 皇帝想让烨哥儿从军,自然也和燿哥儿商量过的,王爷掌兵对于君主来说是个敏感的事情,前朝皇帝还搞过削藩,到了本朝不设藩王,只有亲王,亲王大多都是不掌实权的,除非是实在惊才绝艳又能让君主放心的,才能掌实权,皇帝和天恩郡主是龙凤双生子,感情分外深厚,他推己及人,觉着两个儿子也该是如此,烨哥儿真心想拱卫哥哥,燿哥儿应该也想让弟弟成材,不会介怀才是。 燿哥儿当然不介怀,他反而很欣慰,弟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担忧弟弟娇生惯养,怕他这酷暑时节从军身子遭不住,皇后也是如此,为儿子备了几箱东西,全被皇帝驳回了,她当是去走亲戚呢,又带吃的又带玩的,要不要给他准备一辆马车让他躺着? 烨哥儿看着手里一个单薄的包袱,就带了一身衣裳和几瓶防暑气的丹药,连鞋都没给他备一双,难道他这一个夏日就穿这一双鞋?他是做好了从军吃苦的准备,可他以为的苦是风吹日晒勤学苦练,而不是这般拮据寒酸啊。 金童让他学会适应,大家都带这些,他也只能带这些,皇后还想给他带两个随从去,金童忍着没翻两个白眼,姜家那两个小子也到了年纪,这回也跟着去呢,姜家训练子弟向来有一套,烨哥儿要是比姜家的小子差了,他怎么有脸。 皇后心疼儿子,难得在他面前失态,抹着眼泪说凡事得循序渐进,烨哥儿这是头回离家,乍然从福窝里掉进了苦海,他怎么受的住,还说陛下小时候跟着镇国公他们从军,也没这样苛刻吧,太后可对他照料不少。 金童道“烨哥儿和我怎么一样?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军只为博名声捞军功,烨哥儿是要有真才实学的,我希望他能成为镇国公父子那样的将帅。” 皇后哀声叹气,她不希望儿子挥汗洒热血建功立业,他们家的孩子怎么要以军功立世呢? 烨哥儿仓促之间就跟着姜骥走了,一路上行军赶路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姜骥把他和姜静北兄弟俩放在一起,烨哥儿见那兄弟俩比他小几岁都能撑住,他怎么能示弱,一路强撑着到了冀州,姜骥也看得出他的吃力,到冀州后安营扎寨歇了一日,前几日也没安排他们出兵,只让他们跟着站站岗巡巡逻,到最后两日才让他们跟着他去收拾残局,所谓收拾残局,便是抄检人家的山寨,是个油水很足的差事,姜骥让他们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其余的要充公的。 这差事都是只有亲信才能得的呢,其他人欢欢喜喜的,烨哥儿他们几个倒是不太在意,他们还在为这回没正面厮杀而懊恼呢?大老远从京城跑到冀州来,一路上风吹日晒的,就为了来山寨里转一圈儿? 原也不是什么大型军事活动,只是姜骥在军畿大营闲着没事儿干,也怕这些兵将养懒了,定期要带着人出去遛遛,这回正好也带着几个晚辈出来转转,姜静北兄弟俩还小,烨哥儿太娇,他还怕磕碰到了难向他们的父母交差呢,带着出来见见世面就行了,真想得到历练,就得像姜骏那样,脱离家中的庇护,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做起,如今姜骏战绩便很出色,他虽不大满意姜骏多年不着家,未向父皇尽孝道,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弟很优秀。 剿完了匪在当地吃过一顿地方官员招待的庆功宴,他们便要拔营回京了,烨哥儿心中叫苦,他到底是跟来干嘛的呀?来时脚上就穿了一双鞋,走了一路早磨破了,军中发了一双鞋给他,千层底又厚又硬,他那双娇贵的脚被磨的起了好多水泡,姜静北帮他用针挑了,痛的要死,他以为姜静北会把他的状态告诉姑父,能让他轻省些,可翌日行军速度不曾慢下半分,他拖着伤痕楚楚的一双脚跟在队伍后面跑,连马都不给他备一匹。 那些都是来时的故事,如今回程他倒是适应了些,脚上早磨出了一层老茧,跟着跑也麻木了,回京后还跟着队伍去了军畿大营听长官训话,做军事总结,待事情都完成了他才自个儿回宫了。母后可能不知道他今日回来,也没人来接他,和他想象之中的大军凯旋回京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呼的盛况不同,大概在姑父眼里,这么小规模的行军就和家常便饭一般,姑父训完了话还有些事情要忙,让他和姜静北兄弟俩先走,此行任务结束,他们这些编外人员不必再留着了。 三人在军营外干别,姜静北兄弟俩也是自己回家,烨哥儿是跑回去的,长这么大头一回离家,路上还万分艰辛,他不会告诉别人,他最难受的时候给偷偷哭了呢,他想念父皇的恩慈并济,想念母亲的温声细语,想念哥哥的音容笑貌,想念宫里的锦衣玉食,总之家里什么都好,这会儿归心似箭。 烨哥儿自己跑回宫,在宫门口被守门的将领拦了下来,他掏了通行令牌出来才进去了,进去了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家这么大,他以往进出都是坐车,这回凭着一双脚走,还有些迷糊了,不过进宫后前廷后宫都有不少宫人认识他,他让宫人带他去乾元殿,他去给父皇请个安。 金童是知道姜骥今天回来的,不是什么大事儿,还让他亲自去迎不成,烨哥儿也不小了,该知道自己回来,这不就回来了。 金童见烨哥儿黑了一圈,也精悍了不少,褪去了富贵乡里小少爷的脂粉气,眉眼间有了几分锐意,果然是得到历练了。 金童问他行军生活如何?烨哥儿不敢诉苦,说环境虽艰辛,却有另一种满足,而且跟着跑了这一个月,觉着人都精神健朗了不少,不似以往呆在宫里苦夏,昏昏欲睡的。 金童笑道“满足就好,日后多的是这样的机会,秋日里军畿大营和御林军五城兵马司有集中的军事演练,我看看把你放到哪儿去。” 烨哥儿心虚笑笑,还去?他小命都要交代了。 金童还有政事要理,让他先去给皇后请安,他便奔走了,跑到了坤仪宫去,给母亲一个惊喜,皇后见到他回来,欣喜之余又满是心酸,说他黑了瘦了,让宫人快去给他准备好吃的,又拉着他的手摩挲,说手也糙了,都起茧子了,看他身上一身衣裳也破旧,一股子汗味儿,哪有半分皇子的体统,让他快去洗一洗,洗干净了来吃饭,吃晚饭睡一觉,趁开学前这几日好好休养,开了学又有的忙了。 烨哥儿进了净房,靠在浴桶里被温水浸泡着,感慨还是家里舒坦呐,行军打仗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家温情寻常乐 维系亲情费心思 烨哥儿从军归家的第一晚,晚上坤仪宫开了桌小晏,父母兄长都为他庆祝,金童这点好,和谁在一起时便专心专情,如今和嫡系在一起时绝不提那些妃妾庶子,和爱妃爱女在一处时绝不让嫡系来打扰,他一直致力于维持家人之间的平衡和睦,这点姜骥就得向他学学。 他们一家四口已是这个帝国最顶尖的人物,但坐在一处时还是有寻常人家的温情,金童很疼这两个儿子,小时候会扛着他们在肩头玩耍,一手牵一个带着他们去逛街,后来孩子们大了不太和他玩闹了,但父子间还是亲和自在,绝不似金童当年对先帝那般拘谨,便是如今的三皇子对他也敬畏有余亲热不足,金童觉着是因为三皇子出生时他争储进入了白热化的时候,后来做了储君,再登基为帝,三皇子懂事起就住在宫里了,规矩多,只将他当成君父,先是君后是父,而燿哥儿兄弟俩则喊他父皇,先是父再是皇。 皇后看烨哥儿吃饭狼吞虎咽的,看着真是揪心,烨哥儿以前虽皮实,但规矩教养都很好的,做什么事都斯文有礼,这才去军中一个月,怎么就一股子野性了,看看这吃饭的架势,鸡腿鸭翅大把往碗里捞,怕晚一步便被人抢光了一般,皇后和燿哥儿都给他夹了菜,让他慢着些,烨哥儿边点头边吃,手下嘴里不曾慢下半分,他们一家人相处自在,席间是有话说的,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只是让他们嘴里含着食物时不要说话,别人就寝时不要言语吵闹,若是一家人吃饭时一言不发,只有轻微的杯盘碰撞声和咀嚼声,那不会很怪异么? 燿哥儿问他在军中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怎么这样饿?烨哥儿道饱是能饱,就是伙食不大好,他馋家里的饭菜点心,而且他今日也跑了一日了,耗力气,吃的也多,若是一日端坐着写经作赋,也不能饿成这样。 金童觉着这样挺好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胃口好吃得多才能长的高高壮壮呢,燿哥儿打小就比弟弟文弱,这回烨哥儿出去历练一番,看着又比燿哥儿更壮实了,个子倒是差不多高,两个人是双生子,个头不太能差的,但燿哥儿瞧着是有些单薄了,他寻思着得把燿哥儿也送去练练,宫里的武学师父对他们太宽容了,便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也不是让他贪生怕死耽于享乐。 金童没在饭桌上提起这事儿,皇后知道了又得念叨。 烨哥儿回来后不久就是中秋,宫里有夜宴,姜骥一家来宫里,金童谢他照看烨哥儿,姜骥也夸烨哥儿能吃苦肯上进,姑舅俩互吹互捧了一番,才坐下喝酒。 婧儿带着朝阳在女眷那边坐席,开席前燿哥儿兄弟俩过来请安,婧儿也和他们说了几句,问烨哥儿此行是不是受了苦,怎么糙成这样了?烨哥儿道是还好,父皇和姑父才夸了他,他怎么好对着姑母诉苦,倒是朝阳捂嘴偷笑,“老说我黑,这下你才是最黑的了!以后我就叫你黑子!” 烨哥儿瞪她一眼,没好气道“男孩子黑点怕什么,这叫阳刚,像姑父那般英武挺拔,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倒是你,若像了姑母温婉秀丽才好,偏偏也像了姑父,那可不大妙啊!” 朝阳大眼圆瞪“那怎么就不妙了呢?谁说女子温柔婉约才是美?像素宁夫人那样英姿飒爽难道就不美了么?舅舅都喜欢呢!” 烨哥儿一下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皇后在上座笑听他们表兄妹打趣,听到这儿也笑不大出来了,婧儿盯了一眼朝阳,也没刻意去解释这话,皇帝本来就喜欢,朝阳也没说错,回家再教教她,都这么大了,说话可不能再不过脑子了。 “人家英姿飒爽可不是粗鲁野蛮,你别每日就知道野,若能似你表哥他们文武兼修德艺双馨,那才是女中英豪,我也不指望你做什么英豪,好歹多读些书能明理,练练花架子能强身健体就行。” 朝阳嘟起嘴来,“娘~,您在家里可不是这样说的,您前儿还说以我为荣呢!” 前阵子赵家的武场举行了一场小比赛,是这些孩子的赛场,朝阳拿了不错的名次,婧儿觉着挺好,便夸了她几句,这可不就让她蹦哒起来了,就差把我是女英豪几个字写张条子贴在脑门上了。 婧儿道“我就你一个女儿,还能以别人为荣不成?既知道娘的寄托都在你身上,你便上进些。” 朝阳道“娘放心,等我再玩几年,我就上进了!” 旁边的人听了,以为她说的是再玩几年就要嫁人了,朝阳翁主这身份,不知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才算上进?心明眼亮的人瞅了眼二皇子,嫁入皇室算上进了吧。 燿哥儿兄弟俩过来请个安便去男宾那边儿了,朝阳和她的小姐妹们坐在一块儿,是一些勋贵家的姑娘,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陪着她坐了会儿便去文臣家的姑娘堆里玩了,朝阳和那些矫情的姑娘玩不来,她就喜欢和赵家姐妹玩,再带个濯姐儿,她向来把濯姐儿当小妹妹照顾,从小就教她“咱们日后是一家人,我对你好不好?” 濯姐儿点头,她便道“那你可要把你哥哥看住了,不要让别家的小姑娘和他一起玩儿,知道么?” 濯姐儿从小就这么被她洗脑,心中也早认定了朝阳是她的嫂子,习惯了跟着她玩儿,也懒得再去结交新朋友了,其他人也不会像朝阳一样照顾她,尤其是湘儿没了之后,朝阳对她更好了。 宫宴结束后皇后照例要留婧儿母女俩在宫里住几日,婧儿今年还没在宫里留宿过,和兄长冷战了这么久,暑期里姜骥被派去剿匪,只是一些小匪寇,哪用得着姜骥这个统帅出马,婧儿不无恶意的想,是不是兄长在给她示警了,让她适可而止。 皇后不仅留了她和朝阳,也留了和嘉长公主母子几个在宫里住,长公主应下了,又叫了慕慧郡主,说是姐妹几个聚聚,婧儿还怎么好拒绝,而且她和兄长冷站了这么久,也该和好了,皇后把台阶都铺到了她脚下,她再拿乔不下来,得罪了哥嫂于她可没什么好处。 。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姐妹重聚为哪般 殷勤叙旧目的明 婧儿带着朝阳在宫里住了几日,还住在浣翠居,和嘉长公主带着一双儿女住在琳琅苑,也是她闺中时的住处,公主所地方不小,先帝女儿不多,今上也才两个女儿住在公主所,她们这几个出嫁的姑奶奶还是有地方住的,慕慧郡主的明珠馆都还给她留着呢,只不过她如今住在寿康宫陪伴太后,不再来公主所罢了。 和嘉长公主既然是打着姐妹叙旧的旗号进宫来住,自然要落到实处,她和婧儿带着孩子去寿康宫给太后请了安,太后也年近花甲了,身子尚算健朗,但年纪大了性子愈发左,对养女庶女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对朝阳挺好,问她怎么不爱来宫里住了?以前不是一年有大半时候我住在宫里吗? 是不是二公主她们又欺负你了? 朝阳摇头,只说是如今要在家里上学,没那么多时候走亲戚了,太后也听说了些外头的事情,没管他们一家子骨肉的恩怨,只让朝阳得空来看看她这老太婆,玉女不在的那两年,朝阳给她带来了许多慰藉,又常慨叹玉女那个孩子若是还在,不知道得多讨喜,如今养女和庶女都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只玉女形单影只,老天爷也太不长眼了,所有人都过的好,为什么就对玉女这么狠,玉女没做过什么坏事儿,她只是比较笨,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利用她欺负她。 每每想到此处,太后心中便难受,玉女笨被人利用,她不笨啊,她怎么就没盯住女儿身边的人,早早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都拔除了,说到底还是她这个母亲不合格,才让玉女受这许多苦楚。 太后不喜欢养女和庶女,婧儿和和嘉长公主也没在她跟前多碍眼,请了安便告辞了,邀玉女去公主所坐坐,玉女应了,跟着她们去,婧儿让朝阳带着表弟表妹们去御花园玩耍,她们大人说说话。 姐妹三人到浣翠居去坐,和嘉长公主和婧儿都是擅交际的,看到了一只鸟一朵花儿都能说几句,和嘉夸婧儿这院里的景致摆设一如当年雅致,那架紫藤花桥打理的真好,她以前眼馋也养过,总觉着比婧儿这里的少了些灵气。 玉女听她们说话,目光也跟着望到了那丛紫藤花,想到了当年她和李玉麟决裂的起因,就是因为她在李玉麟书房里搜到了一副紫藤画,认定他还挂念着婧儿,便再不肯对他有丝毫温情了,后来竟到了夫妻残杀的地步,她那时虽厌极了李玉麟,但从未想过要他死,后来她便骑虎难下,被牵着鼻子走了,她至今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凌星的计策,还是金童的计策,凌星也是被迫如此,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童棋高一着,设了局外局。 不管是什么局,她这个笨脑子都躲不过,李老夫人对她恨之入骨,她有几分愧疚,但绝不肯以命偿还的,她怕死,她才三十岁,还有大把好年华呢,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李玉麟是凌星杀的,凌星也死了,算是大仇得报了吧。 姐妹三人进了屋里坐下,婧儿让下人上茶来,按着个人喜好来的,婧儿喜欢碧螺春和桂花糕,和嘉长公主喜欢喝毛尖儿,宫里也只有她喜欢,信阳上贡的毛尖大半都给了她,其他那儿分了一些,防着待客的时候拿不出手。 玉女是不喜欢喝茶的,婧儿也记着,给她上了杏仁露,玉女嗜甜,喜欢喝甜饮,婧儿印象之中是这样的。 玉女执起白瓷盅里的杏仁露饮了一口,香醇滑腻,浣翠居小厨房的手艺很好,她小时候没少喝这些汤汤水水,如今倒不怎么喝了,渴的时候什么琼浆玉露都白搭,白水才是最解渴的。 为了照应玉女的情绪,婧儿姐妹俩没谈儿女经,一直在回味幼年时的趣事,但其实和嘉比她小几岁,她们没在一处长大,也没在一处上学,能谈的事情不多,倒是和玉女的回忆更多些,前几年他们兄妹三个形影不离,婧儿想到和哥哥幼年时的事情,必定有玉女的身影穿插其中。 玉女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不明白这姐妹俩是要干什么,她们有什么姐妹情可叙的么?她和婧儿虽没撕破脸大吵大闹过,但她们应该都心知肚明她们矛盾不小,与和嘉倒是没什么大矛盾,但也谈不上知心姐妹,和嘉最是会见风转舵,以前讨父皇喜欢,父皇过世后便去捧金童兄妹俩了,为避嫌对她这亲姐姐倒是没几分亲热,不知道的以为婧儿才是她亲姐姐,要叙姐妹情她们俩叙不就好了么? 和嘉长公主心下憋屈,要不是有求于人,她哪会和这个鬼见愁的姐姐拉关系,婧儿完全是作陪来了,她同和嘉关系一直不错,也不好拒绝,玉女不接茬,她也就懒得说话了,她早不是当年坤仪宫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养女了,捧了玉女这么多年,还不够么? 和嘉长公主慢慢和两个姐姐扯着,扯东扯西终于扯到了正事上头,说她和婧儿姐姐都有了归宿,大姐可有打算么?也不能在寿康宫住一辈子吧。 玉女望着她,以为她想给自己做媒,忙道没打算,她不打算再嫁了,母后若离去了,她也会离开京城。 没说去哪儿,但对于和嘉长公主来说,只要不回慕慧郡主府,一切都好说。 “那姐姐的郡主府可不就空着了?实在是浪费了。” 玉女睨她一眼,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事上了,“你想要?” 她还是这么直来直往,让人脸上挂不住,和嘉长公主笑得略有几分尴尬,道“姐姐若是要住,我自然不能夺你的府邸,只是你若无心再嫁,日后独居一府也不大安全,还是住在宫里有兄嫂庇佑更方便些,姐姐说呢?” 扯来扯去的,就不能直说?玉女又问了一句“你想要?” 这下真是让和嘉长公主难下台了,干脆也坦诚应下了“如今倒不急着要,我只是为芳哥儿蓉姐儿做打算呢,父皇临终前有遗言,芳哥儿日后要封侯的,蓉姐儿日后也会有个郡主衔,他们俩都得有座府邸才成,我寻思着蓉姐儿便住我如今的公主府,给她换个牌匾便是,我也不舍得她离了我身边,芳哥儿是男儿,离远些倒无妨,父皇在世时最疼芳哥儿了,毕竟是他唯一的血亲孙辈,姐姐的府邸是父皇的潜邸,若是姐姐不住了,可能给芳哥儿住?” 也别怪她脸厚心黑抢姐姐的府邸,实在是内城府邸紧张,勋贵宗亲之家这么多,哪个不是占了大府邸,和嘉长公主自己的府邸地段都不太好,她早瞄准了姐姐那座府邸,当年姐姐以嫡长公主身份出嫁,得了父皇的潜邸,她一个庶出的公主也不敢争,如今风水轮流转,姐姐犯事被降成了郡主,她晋成了国公主,她的儿子是父皇孙辈唯一的男丁,继承父皇的潜邸不是很正常么?这个姐姐名声不好,外头又有李家虎视眈眈的,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宫里终老吧。 。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和嘉受气回家撒 驸马哄慰却遭刺 慕慧郡主说要再考虑考虑,没当面应承和嘉,她倒不在乎那座府邸,她日后要离开京城,有生之年可能都不会回来了,那府邸也是闲置着,但按她的脾性来,只能是她不想要的拱手送人,何时轮到别人来抢她的东西逼她放手了? 和嘉也猜她不答应,不好当面拒绝,说是考虑,怕就没了音讯,日后她也不好再提了,但她不会轻易放弃,除非玉女自己要住进那府邸里,否则府邸空着就不要怪旁人打主意。 和嘉原以为慕慧郡主怕是要行拖字决,想不了了之,没想到她直接把事情告诉了太后,太后把和嘉叫去痛骂了一顿,说她痴心妄想,哀家还没死呢,你就想霸占玉女的府邸了,就是哀家和玉女都死了,也轮不到你的孩子来继承那座府邸。 太后和慕慧郡主这几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和嘉忙着捧皇兄皇嫂,对这嫡母嫡姐也不太敬重了,没想到这母女俩作风一如从前,有什么不如意的直接往人家脸上砸,一点儿不给她留面子,太后甚至放言“想让你儿子继承那座府邸也成,把他过继给玉女做儿子,自然便能继承玉女的府邸了。” 和嘉气坏了,说这是不可能的,也没再提那座府邸的事情,但心里更加不甘,却不敢去求皇兄,她清楚皇兄皇嫂对她都只是面上情,全靠她殷切奉承着才能维持关系呢,若是婧儿姐姐要那座府邸,皇兄还不捧到她跟前。 和嘉带着一肚子气回了家,驸马下职回来,在二门处便听说了公主回来了,便给她折了几枝园子里新开的芙蓉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水边常见的木芙蓉,粉的白的开满了一树,虽然比不得牡丹芍药那些品种名贵,实则花色花形都不差什么的,只是名气没那样盛罢了,驸马挑了几朵最鲜艳的带回来,送给和嘉。 和嘉看着这几朵鲜艳的花儿心下堵的慌,若是以往驸马送花给她,她定然开怀欢笑,驸马文采风流品貌俱佳,婚后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虽比她小了几岁,却非常体贴关怀她,她常觉着这个丈夫没嫁错,可今日在宫里受气回来,她却有些意难平了。 驸马是很好,当初高中探花与她成婚,也是京里一桩佳话了,她那时还暗讽大姐不惜福,好好的麒麟才子不知珍惜,和陈国余孽搅在一起,她定然不会如此,她会和驸马过的很好的。 这几年她也确实过的很好,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但他只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人也淡泊名利不求上进,只温和顾家洁身自好,和嘉数次说过他,他聪慧敏达,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在翰林院养老了呢?他应该在朝堂官场上拼搏进取,入内阁掌六部才是啊,他又不是小门小户出身,本身才华不俗,家世也不薄,他若想,她也可以帮他呀。 何词应只淡淡道“驸马不得掌实权,我只需哄公主开心,让你和孩子们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才是个称职的驸马呀。” 若是新婚时候他说这些,和嘉定然娇羞开怀,觉着丈夫知情识趣,可他们成婚多年,新婚的风花雪月早变成了柴米油盐鸡毛蒜皮了,就算她是公主,也逃不过那些世俗,便拿今日来说,太后自个儿都泥菩萨过河了,要仰仗着养子养媳的鼻息过日子,偏偏还敢指着她的鼻子骂,不就是认定她丈夫无能外家没人嘛,她怎么不敢骂婧儿,一来婧儿是皇帝亲妹妹,二来婧儿夫家是镇国公府,姜骥手握重兵,便是当初金童还没登基,太后也不敢对她呼来喝去了。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的,和嘉越是比就越觉得不甘,凭什么大家都比她好,明明她才是几姐妹里身份最尊贵的,可以前她比不过玉女,如今也比不过婧儿,甚至玉女身份比她差一大截,还是敢给她甩脸色,说到底,她只是个无实权的公主没有父兄撑腰,丈夫又不成器,谁会把她当回事。 驸马见她神色阴郁,猜她是在宫里受了气,把花放在桌上,蓉姐儿争着要,驸马便给她玩,蓉姐儿拿着花便去院子里玩儿了,驸马坐到和嘉身边,握住她的手关怀,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同他说说。 和嘉心说和你说了有什么用,一还能为了我进宫去找太后理论吗?还是能把那座府邸抢过来? 夫妻几年甚少有红脸的时候,和嘉虽恼他不求上进,但也真切爱他,她是个聪慧的女子,说话时也有分寸,不会伤及驸马的自尊,但驸马明白她的意思,每每说到这事上他便岔开话题,他不想和她吵架。 这回驸马问她因由,她也说了,说她想要玉女的府邸,被那母女俩羞辱了一顿。 驸马让她消消气,“芳哥儿长大还有好几年呢,怎么就急着再给他找府邸了?便是他要成家了,也是要和咱们住在一处的,给他找了府邸,还让他和咱们分居两府不成?” 和嘉道“也就这几年了,便是他成家后和咱们住一块儿,那蓉姐儿呢?她不要一座府邸么?咱们可就这一个宅子,我总得再弄一座宅邸来。” “这些事情礼部会料理的,他们都是有品衔爵位的皇亲,怎么会委屈到他们,你实在不必未雨绸缪。” “礼部找的能是什么好的?到时宫里的几个皇子公主也到了年纪,哪个不得出宫开府?皇兄定然先紧着他们,还轮得到咱们家的孩子?我不提前给他们打算好,等到他们成婚时再来盘算,这皇城都住满了,让他们住到外城去不成?” 驸马觉着住到外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爹娘也住在外城呀,他小时候也是住在外城,后来尚了公主才住到内城公主府来,也没觉着内城的月亮比较圆还是日头比较亮,和嘉实在没必要纠结这些。 “便是你要谋划,也不该去谋算慕慧郡主的,她人还在,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去要,太后怎能不恼,若是有人要夺芳哥儿蓉姐儿的东西,你恼不恼?这事儿还是算了吧,便是你去求陛下,陛下也不会站在你这边儿的。” 和嘉大为光火,“他当然不会站在我这边儿,你站不站在我这边儿?你若有些担当,就该为我出了这口恶气,为芳哥儿争得那座府邸!” 她也是一时气急口快,待看到驸马惊痛的神色便后悔了,她可以用更婉约方式表达呀,但她知道,她说的婉约亦或直白,驸马都应不了她,他就是这样温和恬淡到庸碌无为的人,可以陪她风花雪月,但决不能封妻荫子。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泥人尚有三分性 玉面驸马蒙寒霜 何词应被她这句话伤到了,夫妻几年,他不是察觉不到妻子的急躁和野心,她想做皇室女中的第一人,偏偏以前有个嫡长姐压着她,如今又有个养姐压着她,无论谁做皇帝,她都抬不起头来,这让她怎么甘心。 可他从不觉得他们的日子过的很艰难,以前她是庶出公主,皇位上坐着的是她亲爹,她便是比不得慕慧郡主有个叱咤后宫的母亲,可也受不了委屈,先帝对唯二的两个女儿都很好,后来先帝去了,她的继兄登基,封了胞妹为天恩郡主,对和嘉这个继妹感情不深,但也不曾薄待,无论何时,和嘉都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可就是这比上不足,也不见得是真不足,各有各的好罢了,她只看到天恩郡主嫁入国公府被众人恭维,镇国公文韬武略又爱妻顾家,怎么不想想天恩郡主当年落胎有多苦,镇国公出海遇险她带着两岁的女儿出海去寻,其中艰险又怎是和嘉坐在公主府可以体会的,从来没有人能得到一切,天恩郡主未必就不羡慕和嘉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一生幸福安稳。 “我既是个没担当的,不能封妻荫子,让你们母子几个抬不起头来,你便去找个有本事的,能让你们母子抬起头来的吧。” 何词应说完这话便离去了,在院子里看到举着花束玩的欢快的女儿,蓉姐儿也看到了他,奔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甜甜喊了声爹,何词应把她抱起来颠了颠,说爹有事情要出去,今日你跟着娘和哥哥吃晚饭,吃完了早些睡,不要等爹了。 他在翰林院只任了个清闲职务,每日早早回家陪伴妻儿,晚上同妻子一起哄儿女入睡,偶尔妻子累了不想哄,他便接过来,是以两个孩子都很亲他,尤其蓉姐儿最缠爹,每日都要爹哄着才肯睡,在宫里住这两日,爹不在,她晚上就睡不安稳。 蓉姐儿懵懂点头,何词应把她放下来,她挥了挥手让爹慢走,又举着花束奔回了母亲房里,让下人找个瓶子把花插起来,这是爹给她摘的花。 和嘉问女儿你爹去哪儿了,蓉姐儿说爹有事出去了,和嘉这心里便揪着,有事就说事,走了是什么意思?还敢说让她带着孩子改嫁,当她没人要吗?她若是改嫁了,有他哭的! 何词应去了父母家中住,说来也是他不孝,他是父母独子,一个姐姐早年便出嫁了,他尚了公主,住进了公主府,原本该把父母也接到公主府去住的,和嘉没说不同意,是爹娘不肯去,说他们还健朗着,又不是走不动道了,就不去公主府打搅他们小两口了,他常带着孩子们回来看看就成。 他明白爹娘是怕他为难,也不想去公主府寄人篱下,若是和公主合不来,他夹在中间可要难做了,这尚公主和入赘皇室有什么区别,父母当初许他尚主,就没打算要他尽孝,只希望他过的好,这几年他确实过的不错,如今却要慎重考虑了,他还要不要继续这样的日子。 何舍人和夫人见儿子回来吃晚饭,看了一眼他身后,没带公主和孙子孙女回来,他一人?是不是和公主吵架了? 何词应没吭声儿,何家老爷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谱了,何夫人让他多哄着些公主,公主算是很不错的,知书达礼,对他们也孝顺大方,又为何家生儿育女,便是有些皇室女的骄矜之气,他作为丈夫也得多容忍些。 何词应说他有分寸,心下实则是没什么分寸的,和嘉有别的小毛病他都能接受,大面上没问题就成,但如今和嘉已然看不上他了,他也是书香世家的子弟,从小受人恭维追捧,尚了公主后收敛了多少意气,他自认为作为丈夫父亲都已经尽善尽美了,和嘉还是不满意,先帝在世时曾说过,他很适合做驸马,言下之意是他中看不中用,那是岳父的评价,他不放在心上,可若和嘉也这样认为,他还应该延续这段婚姻么? 何词应一连几日都没回公主府,和嘉气得几日吃不好饭,蓉姐儿又吵着要爹,她让下人带着他们兄妹俩去何家,找他们爹去。下人劝她慎重,哥儿姐儿都还小,她怎么放心让孩子们就这么去,便是有下人带着,她做娘的不陪着能放心? 和嘉便别别扭扭换了身衣裳带孩子们去何家吃晚饭了,一路上还教孩子们说话,“是你们想祖父祖母了,想爹了,才缠着娘带你们来的,是不是?” 蓉姐儿懵懂点头,芳哥儿调皮捣蛋,嬉笑道“是娘想爹了,才带我们来的!” 气得和嘉去捉他来挨打。 和嘉带着一双儿女去何家吃晚饭,在何家门口正好碰到了下职回来的何词应,芳哥儿兄妹俩欢呼一声爹,何词应便将他们从车上抱下来,把蓉姐儿抱在怀里,芳哥儿站在他身边,个子已到他腰间了,他不好再抱着,空出一只手揽着他,和嘉神色不大自在,看到儿女们都和他亲热,心下更加恼他那句,去找个能封妻荫子的吧,她若想找,就不会跟他过这么多年了,孩子们都这么想他,他怎么就舍得几日不回来,让孩子们望穿秋水。 何词应带孩子们进门,和嘉跟在他们身后进去,到了何夫人院门口何词应刻意慢了一步,等和嘉走到他身边才一起进门,让父母看到他们一家四口和乐的模样。 何老爷夫妻俩看到孙子孙女来了,喜得一人抱了一个亲香,交代厨房晚上多做些菜膳,又留他们一家在府里住,和嘉笑着道好,饭桌上也一直和公婆谈笑,倒是何词应埋头吃饭不发一言,瞧着和嘉才是二老的女儿,他是女婿一般。 饭后夫妻俩陪着二老去园子里散了会儿步,送了二老回院子里,他们也带了孩子回他们的院子,又是给孩子洗漱,哄他们睡觉,大人也要洗漱,忙完这些夜已经深了,夫妻俩相视一眼,对这种琐碎中的温馨已然习惯了,他们很难想象换了一个人,或少了一个人做这些是何种境况。 和嘉主动示好,向他道歉那日不该口出恶言伤她,她只是在宫里受了气,回家发泄到他身上,这实在是不该的,她日后再不如此了。 何词应道“若你只是想出气,我甘愿做你的受气包,可你到底是受了气要发泄,还是心中早有想法,咱们都清楚,婉婉,咱们今夜分房睡吧,都想想日后的章程。” 两个人要继续生活在一起,总得有人改变,想想是他改还是她改。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夫妻话开解心结 名利怎如人喜乐 这一夜夫妻两人隔墙而握对月无眠,念及过往点滴,和嘉是绝不愿与何词应分离的,他是她一眼相中多方考核后才敲定的驸马,这么几年恩爱缠绵又育有一双儿女,她怎能不要,便是有些小瑕疵,也是瑕不掩瑜罢了,她怎能因此弃了这块玉。 何词应也是不舍的,说出这么严重的话只是想让和嘉明白他的态度,他只爱闲逸不慕名利,是以作为家中独子的他才会尚主,父母也明白他灵慧有余奸滑不足,并不适合官场,可他不能一辈子做个清流才子,他得顶立门庭,但他若尚了公主,这性子是最适合不过的。 可和嘉并不满足于此,朝中未有驸马不可掌实权的明文条例,只是不成文的规定罢了,众人都默认如此,但前有李玉麟以状元驸马之身做天子近臣,后有姜骥手握重兵,和嘉才动了心思,两个姐姐的丈夫都能掌实权,凭什么她的丈夫就不成?她当然不希望丈夫太艰辛,能似当年李玉麟一般做天子近臣在御前行走便可,可何词应偏偏不求上进,先帝在时也没有要提携他的意思,到了今上手里,这继妹夫能有几分情分,更别提当年李玉麟意图谋夺皇位把他恶心坏了,亲妹夫姜骥握着兵权他都揪心呢,何词应再不老实,他可要拎出来动刀了。 和嘉一介妇道人家,眼里只有后宅这一亩三分地,她觉着姐妹们有的她不能少了,如何知道前朝复杂,何词应就是知道,才不愿掺和其中,做个荣而不贵的驸马挺好的。 翌日夫妻俩早起碰面,和嘉想说什么,何词应让她先别说,去陪爹娘吃个早饭,回家再说。夫妻俩揣着满怀的心事去主院吃早饭,何老爷夫妻俩都看得出他们的别扭,饭后子媳说要走他们也没留,只是舍不得一对孙儿罢了,何词应便让两个孩子留在这府里,他晚上来接。 就这么一会儿,芳哥儿兄妹俩还是能离的,祖父母又不是外人,何老爷夫妇俩有孙万事足,让子媳去忙,孩子他们带着。 何词应夫妻俩回了公主府,和嘉遣退了下人关起门来说话,再一次对何词应真诚道歉,她不该说那些混账话伤他的心,但他说的也太严重了,怎能轻易说分开呢?芳哥儿兄妹俩都这么大了,分开了他们跟谁?便是不为孩子们,她也不舍,她去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好的驸马呀。 何词应问她“你真觉得我好么?你难道不觉得天恩郡主的丈夫更好?” 和嘉柳眉倒簇“我怎会如此想,姜骥一个拖儿带女的老鳏夫,婧儿姐姐嫁过去吃了多少苦,如今还要为继子继女操持亲事呢,哪比得上我嫁了你万事无忧。” 何词应板着脸道“你前几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羡慕镇国公手握重兵让天恩郡主母女俩在宫里横着走么?我没那样的本事,自然是不如他。” “那么大的本事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他是婧儿姐姐的丈夫皇兄尚且忌惮要压制,若是你,皇兄恐怕直接下杀手了,届时我可保不住你,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呢!” 何词应皱眉不止“你既知道,还同我说那些?”驸马不掌实权不是没道理的,像当年李玉麟那般的心思,怎能不让皇室忌惮,尤其今上不是先帝亲子,他却是嫡亲女婿,他的儿子是先帝唯一的男孙,若有一丝的躁动,皇帝定会将他们尚未燃起来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和嘉别别扭扭的,“我就是气急了一时口快嘛,你别放在心上了,那些道理我都明白,你若真要去外头拼搏,似那些官员一般走不完的应酬场,夜夜喝到烂醉带一身酒气脂粉气回来,或是外放几年,无论把我和孩子们留在京里或是带去任上,我都不习惯,似如今这般才是最好的,京里哪个女子不羡慕我的好命?只是人总难知足,你品貌双全才华横溢又爱妻顾家,凡事都做的尽善尽美了,我便想着你可以再好一些,最好是既能与我风花雪月,又能待孩子们恩慈并济,还能在外头叱咤风云,家里家外一把抓,我只负责貌美如花,那可就真是无可挑剔了,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呢,婧儿姐姐的丈夫倒是家里家外一把抓了,待姐姐和朝阳也很好,可她还是很辛苦,总有些不美满的,这才是人生,对不对?” 她也是昨夜想清楚了,她本就是聪慧的女子,可不会像慕慧郡主那般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她觉着何词应不求上进,可还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么?她有时会把何词应和李玉麟乔卿云几人比较,同样是惊才绝艳的少年才子,那两个既能写诗作赋又能指点朝堂,何词应怎么就不行呢?李玉麟下场不好,她也就不比了,但乔卿云当初瞧着也是个文弱才子,如今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可细思起来,何词应和乔卿云也是不一样的,乔卿云是礼郡王府的赘婿,要顶立王府的门庭,自然要奋斗,何词应娶了她,也相当于入赘皇室,但她娘家已有一个顶立门庭的嗣兄,并不希望看到入赘的妹婿太过上进吧。 她想明白了就好,何词应携着她的手与她细说,“人生在世平安喜乐才是幸事,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太后母女俩贵不贵?她们幸福么?婉婉,我不希望你追求那些虚荣而忽略了身边的幸福,我和芳哥儿蓉姐儿才是你最大的幸福,你明不明白?” 和嘉抱住他委委屈屈嗯了一声,她很爱他和孩子们,万万不能接受和他们分开,她保证日后心态平和,不再和人家攀比了,一家人过的好就成,但该是她的她也不肯放手,芳哥儿日后的侯爵,蓉姐儿日后的郡主爵,都不能少了。 何词应让她放心,今上是过继来的嗣子,更加注重名声,无论如何都会善待她,否则朝臣要戳他脊梁骨了,太后母女俩这么不安分他都能荣养着,更何况是一贯乖巧的和嘉,芳哥儿兄妹俩该得的不会少,倒是她未雨绸缪早早的上窜下跳,若是和慕慧郡主闹腾起来,闹到皇帝跟前,皇帝恼了两个人都别想得好,她一直在众人面前营造温婉懂事的形象,可不能破了。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姊妹混玩心思异 麒麟双子话终生 婧儿在宫里住了几日,和嘉受了气先回去了,她一直在等着和嘉向她开口,想着若是和嘉提了她该怎么拒绝,她不喜欢玉女,但也不赞成和嘉去夺玉女的府邸,但这事是她们自家姐妹的争斗,她不好管。 和嘉走了,婧儿还住在宫里,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金童冷了她几日,还是受不住,让皇后喊她们母女俩去坤仪宫吃饭,他也顺道带着两个儿子去了。 饭桌上几人坐着,倒也不冷场,多是金童和烨哥儿朝阳在说话,朝阳一开始还装淑女,安安静静的不吭声儿,烨哥儿逗她几句她就咋呼起来,金童乐见如此,说都是一家姊妹,可别生疏了。 婧儿饭桌上只是含笑看着他们玩闹,燿哥儿兄弟俩心知父亲和姑母的心结,一直哄着婧儿说话,婧儿没有儿子,差不多就把燿哥儿兄弟俩当儿子了,一直很疼他们,金童也常教他们“姑母是你们第二个娘,日后要好生孝敬着。 ” 皇后听了这话不大乐意,儿子是她生的她养的,凭什么就得分一半给婧儿呢?那她也没有女儿,怎么不见朝阳把她当第二个娘? 金童不管这些,在他看来,他把朝阳当女儿,朝阳把他当第二个爹,婧儿也把燿哥儿兄弟俩当儿子,燿哥儿兄弟俩也把她当第二个娘,这可不就扯平了?谁都没亏。 饭桌上金童和婧儿没说上几句话,饭后金童让烨哥儿带朝阳去玩,婧儿随他去乾元殿说说话。 皇后想留几个孩子午睡,但是金童说他们一起走,让朝阳跟着去青云殿玩儿,朝阳是不大想去的,她回浣翠居午睡不就好了么?难道跟着表哥们去青云殿午睡? 燿哥儿倒是明白父皇的想法,和父皇姑母分道扬镳后,朝阳说她去浣翠居午睡,他便道“烨哥儿跟着姑父去剿匪得了不少好东西,你不去看看?” 朝阳嘴上道“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脚下却跟着挪到了青云殿去,若是以前,爹身为主帅,拿的战利品定然是最好的,她尽管挑喜欢的拿,可这回烨哥儿跟着去了,定然是先紧着他挑,说不得还真就让他拿了好东西呢。 烨哥儿倒也不小器,打开箱子让她挑,还说“皇妹她们都没有呢,就让你挑了。” 朝阳啐了他一声,“要不是大表哥说了你能让我挑?小气吧啦的。” 烨哥儿便要合箱子“我小气,那你别拿了,走开走开!” 朝阳将他推开,趴在箱子上不让他合上,这副赖皮霸王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偏偏还不能骂不能打,要不然她到父皇跟前告状,他又得挨一顿训斥。 燿哥儿坐在边上一副欣慰和煦的兄长笑容,看弟妹们玩闹连午睡都耽搁了,待朝阳挑好了东西,准备回浣翠居去了,燿哥儿留她在侧殿厢房午睡,道“都这个时辰了,你再一路走回去,走完了就不困了吧,就在这儿歇会儿吧,厢房有床。” 朝阳觉着也有道理,便去厢房睡了,闭眼前还让宫人把她的东西看好了,防着烨哥儿偷偷拿回去。 仆妇们无奈笑笑,翁主才是最小气护食的那个,还说人家小气呢。 烨哥儿跟着兄长睡到一张床去,问他为何把朝阳带到这儿来,也和父皇打一样的算盘不成? 燿哥儿道“朝阳挺好的,和你也合得来,父皇也喜欢,你若娶了她,是亲上加亲。” 烨哥儿啐了一口,“谁和她合得来,整个一疯丫头鬼见愁,要不是父皇逼得紧,我能招惹她呀,要什么亲上加亲,姑舅结亲不见得是好事,你瞧陈阿娇嫁给了汉武帝成什么样了?” 说罢便觉失言,他怎能拿朝阳和他比陈阿娇汉武帝,朝阳若嫁给兄长才是这个例子呢,但他话都说了,刻意解释又太尴尬,干脆不提了,只道“我是万不能娶她的,她也从小就嚷着要嫁给炼哥儿,我瞧着姑母也更中意炼哥儿做女婿,母后也不喜欢朝阳做儿媳,只是父皇剃头担子一头热罢了,你可别跟着瞎起哄。” 燿哥儿便问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咱们也到年纪了,估摸着后年选秀就要把咱们的正妃定下来,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得先和父皇母后说明白,届时才好挑选。” 燿哥儿从小被当成储君培养,虽这些年一直和烨哥儿一起读书,但他的心性就是更加沉稳老练,也很自然的接受自己过几年要娶正妃的事实,他没什么要求,父皇母后自然会为他挑到最合适的太子妃,其余侧妃之流他也没什么要求,就按父皇后宫那些美人的例子来挑就是。 烨哥儿皱起眉头来,他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要成亲了?他支起身子来看着燿哥儿,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无邪孩童模样,天真道“我没什么固定要求,看到了对眼儿的就是她了,若没看到,便先不娶了。” 燿哥儿揉揉他的脸颊笑得宠溺,“孩子气。” 烨哥儿扑到他身打滚,哀嚎道“咱们本来就是孩子呀,咱们才十三岁!” 燿哥儿按住他作乱的双手,“咱们已经满了十三,便是十四岁了,虚岁十五,不是小孩子了。” 这一点烨哥儿和朝阳是一样的性子,动不动就是,我还是个孩子呀,算年纪也都是算实岁,燿哥儿便和大人一般,老成持重算虚岁,烨哥儿不和他争论这些,只道“便是十五,也就是大孩子嘛,还没及冠就不是大人。” 燿哥儿道“我定然是要早早定下来的,你倒是可以晚些定,届时正好朝阳长大了,你十八时她十五,是不是正好?” 烨哥儿连呸了好几声,苦着脸道“那我还是跟着你一起定吧,若没看到对眼儿的,便挑一个顶漂亮顶温柔的,可是我放眼京中,没有顶漂亮的姑娘呀,还没二皇妹好看呢!” 燿哥儿道“那便挑一个顶温柔的吧,漂亮的日后再找。” 烨哥儿叹了一口气,搂着哥哥的脖子不说话了,他不想成亲呀,成亲之后哥哥要住到东宫去,他要出宫开府,从此就是两家人了,他和哥哥同吃同住长到现在,早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分开了叫他怎么习惯。他现在总算能理解父皇为何对姑父敌意如此深重,他也对未谋面的大嫂有怨念了。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兄妹破冰释前嫌 姜家喜事终开锣 乾元殿里茶香氤氲,金童摒腿了宫人亲自煮茶,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从小就要修习烹茶调香等雅技,金童不精此道,但也不是那等暴殓天物之人,能喝他亲手烹的茶,可没几人。 金童沏好了一壶,先倒了杯给婧儿,执着摇了摇吹一吹才给她,婧儿小心端着,便与他坐下品茶了,她从未想过他们也有如此打官腔应酬的时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就着这茶谈论,大半年没说话,曾经再怎么无所不谈也生疏了,婧儿心下一阵悲凉,她不知他们怎么会成这样了,恐怕这一遭是真有了裂痕,再难回到从前。 金童问她:“姜晨曦的亲事走的怎么样了,老太太没有搭把手么?” 婧儿这大半年没怎么进宫来,次次都是用为继女操持亲事的由头来搪塞,姜晨曦年前要出嫁,这会儿正是要紧的时候,她倒是得空来住了。 “流程大致都走完了,只差行大礼了,这两月她在房中休养,我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也不想教她什么。” 金童便道:“那你正好在宫里住着,若是在姜家,不管她又要惹得你的丈夫婆母置喙你不尽责。” 婧儿微微嗯了一声,又道:“也不能久住,还是有许多事情。” 金童叹了口气,问她:“那待你忙完了手头这桩事,进宫来住上十天半月可好?你可许久未进宫来久住了。” “我已嫁为姜家妇,有哪一家的主母动辄回娘家久住的。” 金童微恼:“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主母,你都是我妹妹,我要接你回家住还碍着谁了不成?” 婧儿沉默不语,金童恨声叹气,问她:“你是否还在记恨无忧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要记恨我一辈子不成?” 婧儿握着茶盅小拇指轻敲杯壁,她也不是就过不了无忧这个坎了,无忧过世她很伤心,但绝不至因此和哥哥决裂,无忧还是比不得哥哥重要,只是哥哥在这几件事上的做法让她难以接受,她不能接受温柔和煦的哥哥变成一个冷酷无情权谋至上的帝王。 “我只是有些怕你了。” 金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婧儿说怕他?怕什么?他难道还会伤害她不成? “你怎能对我用这个字,我伤天害理也不能害你呀!”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我怕你害我身边人。” 金童咬牙切齿致腮帮子痛,她身边有几个人,她不如直说怕他对姜骥下手,他对姜家诸多容忍,确实有婧儿的情分,但姜家本也不能轻易动,如今赵姜两家平衡是最好的局面,若姜家倒了,赵家岂非会成为第二个姜家,他又怎愿看到此般局面,婧儿还是不懂前朝风云,心里眼里只有后宅这一亩三分地。 金童便对婧儿做保,“我不会动你身边的人,你的丈夫女儿我都好好护着,可好?” 婧儿犹疑看他:“真的么?” 金童被她这不信任的眼神气坏了,他何时在她心里这般没有信用了? “我这金口玉言,还能唬你不成?” 婧儿笑着去拉他的手,“自然不能唬我了,你还顾着我就好。” 金童没好气道:“我几时不顾着你了?”是你不顾着我。 兄妹俩这一牵手就算重归于好了,婧儿在宫里住了两夜,朝阳休沐就两日,要回家上学的,婧儿家里也有许多事情,金童让她忙完这一档子事儿务必要进宫长住一段日子,他们明明都在京中,却有股子聚少离多的味道,真是不大美妙。 婧儿与哥哥说开了,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回家料理那些琐事都更有干劲了,她实则也眷恋他,从他登基后他们聚的时候就少了,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也要操持姜家这一家老小,两人还有利益冲突,只是一直在尽力维护互相融合罢了。 她倒是明白这就是兄弟姊妹最终的归宿,儿时再深的情谊最后也会成为两家人,可她明白归明白,心里还是想挽留,这点哥哥与她倒是不谋而合,可悲就悲在,他们都拼命想挽留,却敌不过岁月如梭渐行渐远。如今他们说开了,瞧着是走回了同一条道上,可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吧,这样的亲和能维持多久。 婧儿尽量不去想这些,姜晨曦的婚期定在腊月十八,让她嫁去陈家过这个新年,姜定南赶在腊八时回来了,到底还是对这个妹妹感情不薄,在外头买了不少东西带回来给妹妹添妆,还带了个朋友回来,是个与他同龄的俊秀青年,嘴巴也甜,尤其会讨女人的欢心,哄得老夫人要认他当干孙子,还说要给说亲,姜骥和老爷子就不大喜欢他,觉得这小子太油滑,难怪勾的姜定南在外厮混连家也不回了。 姜晨曦嫁了之后,婧儿终于松了口气,就算是继女,毕竟也是姜家的嫡长女出嫁,排场也不小,她也没使什么绊子,该做的都做了,总算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事情完后老夫人都难得和颜悦色谢了她几句。 姜定南年前回家参加了妹妹的婚礼,这个年势必是要留在家里过了,老夫人便忙不迭地让人去收集京中闺秀的花名册来,她要好好挑挑孙媳妇儿。 婧儿心里提着一口气,刚嫁了继女,又要忙着给继子操持亲事,她是不得闲了,说句难听的,两个老人家也上了年纪,待姜定南娶了妻,怕不是他们心一松眼一闭,又留给他们一副烂摊子,待料理完两个老人家的后事,朝阳也到了年纪,该定亲出嫁了,又是忙碌的几年,待朝阳有了孩子,她定然是要帮着带的,就这么一算,她这辈子都别想轻快了。 姜定南却突然贴心起来,道:“家里刚忙完了妹妹的亲事,人人都累了,过年又有这许多琐事,还是安安稳稳过了这个年吧,我的亲事不急,祖母也歇歇。” 婧儿心说老太太要歇什么,她才要歇呢。 佟倏尧跟着在姜家过年,姜骥问过儿子这个人的底细,姜定南只道佟倏尧身世可怜,父母早亡他流落街头,前几年坑蒙拐骗样样都干只为谋生,后来遇到了他才学好了。 姜骥道:“有你这么个冤大头白养着他,他自然不用再去坑蒙拐骗了。”你就是他坑骗到的最大的主顾,还是个长期饭票呢。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贵子浪荡再离京 皇子上进求兵法 姜定南不喜欢父亲这样说佟倏尧,两人认识一年多了,一路上同甘苦共患难,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他绝不是那些酒肉朋友。 姜晨曦年初二要领着新婚丈夫回门,这是她出嫁的头一年,家里得摆几桌,婧儿身为宗妇,也得候着家里的姑奶奶和新姑爷回来,便不能进宫去了,朝阳也在家迎接姐姐姐夫,待忙完了这桩事,婧儿才带着女儿和丈夫回娘家。 就这么回一趟娘家,也是行迹匆匆,姜家亲戚也不少,婧儿还得回去招待呢,金童让她过完年务必来宫里住一阵子,婧儿没应死,说他们家大爷回来了,年后怕是要忙他的亲事,金童哼了一声,真是嫌死了姜骥那对子女,只管生不管养,凭什么让婧儿替他们操持,他们以后给婧儿养老不成? 结果倒是婧儿杞人忧天了,姜定南过完年又溜了,和佟倏尧一起再度踏上了他们的江湖路,老夫人伤心过度病了一场,姜骥也气得要亲自出京去寻,谁家二十几岁的大人是这个样子?姜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战功累累了,姜定南便是为家族所累,想出京游玩散心,玩了一年多还不够?这又跑了想等到什么时候回来,家门不幸,他还不如没生过这个儿子! 婧儿让他息怒,姜定南还没定心,便是捉了他回来成亲,难道成了亲就能绑住他的心么?可别像林家姑娘那样,又祸害了一个好姑娘,这种事情来上两遭,日后谁还敢嫁给他,还不如就让他去外头玩,玩够了收了心总会回来,如今他们都还年轻力壮,家里也没什么要他操心的,最是肆意少年时,他若成了家可就没有这样快活了,大抵男孩子懂事晚些,再过几年就该收心了。 婧儿确实是有私心的,姜定南又不是她亲生的,不回来还好呢,眼不见为净,回来了又得给她添多少事情,如今她和姜骥都还年轻,姜定南呆在家里郁郁不得志,一家人都不好过,还不如在外头玩,家里也不是没了他就转不动了,姜晨曦也嫁了,没有姜定南,他们一家三口更美满。 姜骥被她这么一通劝说,也暂息了怒气,原也只是一时气话,天大地大,姜定南一出京就像鱼入深海鸟飞天际,去哪儿找啊,再说他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怎能因为家事擅离职守,皇帝恐怕和婧儿一样巴不得定南不要回来呢。 姜骥只得放任这个儿子去外头野,但不知情的人家问起他的儿子打算去哪里高就,定了哪家的淑女,何时成大礼,镇国公何时抱孙子呀?让他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了。姜定南自幼聪慧,文试武举从不差人,在同龄人之中算是佼佼者,可如今那些平庸子弟都成家立业蒸蒸日上了,姜定南竟是越活越回去了,没一样拿的出手的,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嚼舌根,说姜家虎父出犬子,老爷子和姜骥一世英名,全败在这个儿子手里了,姜家这是要败了呀。 姜骥倒也没反驳这些言论,姜定南不成器是很多人乐见的,他的儿子资质如何他清楚,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谣言真就堕落了,且让他再去外头野几年,最迟到二十五,一定要成家的。 姜定南走了,姜晨曦出嫁了,姜家比以前更冷清,老夫人病了几日又好了,原也不是什么大症候,心病罢了,姜晨曦回来伺候了几日,老夫人心里慰贴还有孙女懂事,很快便好起来了,婧儿把事情料理好,便带着朝阳进宫住了几日,朝阳只能住两日,要回家上学的,婧儿让她自个儿回去,她还是要住的。 金童又旧话重提,不如让朝阳进宫来读书,日后还是住宫里,婧儿拒了,说是她在家里都惯了,又换地方,影响她学习。 金童心下落寞,想聘朝阳做儿媳的心思却一点儿没熄,让烨哥儿日后每逢休沐日跟着姜骥去军畿大营,若是晚了就不必回宫了,去姑母家住便成,金童也交代了婧儿多看顾他一些。 去年秋日里京里有军事演练,燿哥儿兄弟俩都参加了,只是去走个过场,但也有激励军民的意思,瞧瞧这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也和他们一起保家卫国,都是大周朝的子民,舍得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军事演练过后兄弟俩便还是回上书房读书,只不过燿哥儿已然开始闭关修习了,不再参与弟弟和小伙伴们的文治武修,上午是宰辅和六部尚书轮流给他讲经,下午跟着父皇在御书房学习处理政务,休沐时候跟着禁卫军统领习武,什么?你说玩耍?身为一个十四岁的储君,正是学习最紧要的时刻,他还有玩耍的机会么? 烨哥儿原本一边心疼兄长劳累,一边沾沾自喜他还闲着,但很快便接到了噩耗,父皇让他每个休沐日跟着姑父去军畿大营。他平时也有武艺课呀,难得休沐两日还得去军营,真想让他当将军呀?便是当将军,也不必非得跟着姑父吧,他打小就怵姑父,如果说父皇板起脸来他会害怕,那么姑父就是不怒自威,什么时候他都怕。他以前问过哥哥,哥哥说他也怕呢,只不过他是储君,不能怕别人,都是别人怕他的,他怕也不能表现出来。 烨哥儿只敢私下里和哥哥抱怨几句,对着父母哪敢有一丝抱怨,皇后不舍他如此辛苦,燿哥儿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再辛苦都得扛着,烨哥儿可以只做个富贵闲王呀,犯不着如此上进,但烨哥儿自己想学,皇帝也希望他学,她的苦口婆心是没人能理解了,只能喊婧儿来吃顿饭,让她和姜骥多照看烨哥儿一些。 婧儿回家就让人在前院收了间院子出来,就在静北兄弟俩的隔壁,烨哥儿若来就住那儿,他经了这几回一同训练,和静北兄弟俩关系很不错了,当初宫里选伴读,金童问过姜骏要不要把姜静北送来,凭他们的交情,他会留一个名额的,姜宁西太小了,进上书房跟不上进度,就不留他了。 姜骏拒了,他当年是金童的伴读,林长玉是婧儿的伴读,如今她的儿子又给金童的儿子当伴读,他不大自在,道是静北他们太皮了,怕在上书房捣乱,影响太子学习,还是不来了吧。金童也没勉强,燿哥儿兄弟俩便和静北兄弟俩来往不多,但这两次烨哥儿和他们相处颇多,脾性相投自发便走到一起了,烨哥儿来住他们还挺开心,府里孩子不多,堂叔伯家的兄弟俩会一起玩,烨哥儿若是来,住到他们隔壁,可不又有个玩伴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后宫波澜渐起伏 宫外少年欢脱时 金鸡破晓,霜浓雾重,枝叶枯草凝着一层霜花冰碴,为这初春的早上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人人都有惰性,鸡鸣了天还没亮,他们便不起身,金童身为这个帝国的君主,后妃都能赖床,他就不能,早朝等着他呢。 他昨夜宿在馨嫔宫里,上半夜金风玉露,下半夜安然入睡,觉着不过才睡了两个时辰,鸡便叫了,这一双眼睛都睁不开,眯着眼任宫人给他打理,馨嫔听到他起身的动静,也强驱了睡意起身伺候他,金童让她再睡会儿,她侍寝之后不必去给皇后请安,便睡个懒觉吧。 馨嫔是个懂事的人儿,金童叫他躺回去她便躺回去了,却并未睡死了,目送他离去后她才再睡了个回笼觉,侍寝的日子就是好,既得了宠爱又得了清闲,难怪这些妃嫔都争着抢着要侍寝呢,皇后娘娘定的这个规矩岂非助长了妃嫔的气焰。 馨嫔睡了个回笼觉起身已然日上三竿了,她起身后梳妆打扮一番,已然午时初了,便让宫人去尚食局端午饭来,心下又惦记起她这住处何时能有个小厨房才好,否则像这般半上午想吃饭,去尚食局领,岂非让人知道她一觉睡到半上午,没的让人说她张狂。 待她吃完了午饭,上午睡够了这会儿不午困,便让下人将她的琴拿来,却忽而想起一事,她今日没喝避子汤,尚寝局的人没来找她,总不能是忘了吧。 思及此处,馨嫔心底窃喜,忙让宫人去请太医来,给她调理一下身子。 听雪阁东边的蓝贵人看到西边请了太医,让人去候着,说她也不舒坦,请太医来给她看看,小晴便去西边蹲着了,太医刚摆上脉案,她便进去了,对着馨嫔请了个安,说她家主子也不大舒坦,她来候着,太医给馨主子看完了,顺道去给她家主子看看吧。 馨嫔原是想问问她的身子如何了,喝多了避子汤影响大么?小晴杵在这儿,她便不好问,只让太医请了个平安脉,想着待什么时候蓝贵人出门了她再请太医来细问。 太医被小晴拉走后,馨嫔身边的宫人气得啐了好几口,那边也太不要脸了,每每她家主子有什么好事儿,那边就要来搅和,活该陛下不喜欢,她家主子温婉乖巧,岂是那猫嫌狗厌的蓝贵人能比的。 蓝贵人请了太医过去,使了些银子问馨嫔身子如何,太医银子照收,话也是照实说,馨嫔还没道明原意呢,太医便是心里猜到了也不会说出来,在宫里混最重要的是嘴巴要紧。 太医不肯说,蓝贵人心里也猜到了,今日没见尚寝局的宫人过来,看来是停了避子汤,呸!林馨儿一个七品地方官的女儿也配孕育皇嗣么? 蓝贵人那个大嘴巴的,知道了什么还不得嚷得天下皆知,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小妃嫔嘀咕了此事,不多时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皇后也听说了,对此不置一词,馨嫔的避子汤停了她自然知道,停了就停了吧,宫里已经这么多孩子了,谁生不是个生。 她如今操心两个儿子还来不及呢,每日给他们炖各种药膳补汤,怕他们累坏了身子,原本皇子到了年纪该安排侍寝宫女了,她也没动作,孩子正是长个子长脑子的时候,白日里习文练武不得喘息,夜间可不就得好好睡觉了,不能搞那些乌七八糟的,皇后还特意敲打了两个儿子身边的宫人,若有那心思不纯的小蹄子,先打发了去,可别让主子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 燿哥儿在宫里皇后倒是看得紧,烨哥儿每逢休沐日便去军畿大营,晚上在姜家住一夜,皇后有些紧张,朝阳那丫头看着疯疯癫癫的,如今才十一岁,但个子已经比得上那些十三四岁的姑娘一般高了,像了姜家人的挺拔高挑,长的也不算丑,皇帝又打的那个主意,可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这倒是皇后杞人忧天了,烨哥儿白日里在军营,一月也就在姜家住四晚,只留宿那日晚上和姑父姑母表妹一块儿吃顿饭,见到朝阳的时候可不少,不过朝阳大了,鬼主意更多,休沐日问堂哥借了身男装来穿,要跟着父亲去军营看看。 姜骥对她没什么脾气,又觉着他把自家侄子岳家侄子都带去了,带上朝阳也没什么不妥,便让朝阳站在姜静北他们之中,她个子窜的高,比姜宁西还高一截呢,皮肤也微黄发黑,穿上男装真是无一丝违和,瞧着就是个皮实的小子,站在姜静北兄弟俩中间,一看就是兄弟三个,长的都是姜家人的模样,倒是肌肤白润的烨哥儿瞧着有几分书生脂粉气了。 姜骥觉着他这个统帅都快变成搞裙带关系的头目了,天天带这个侄子那个外甥去军营凑热闹,军中众人也都司空见惯了,能让姜骥带来的能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不成?不过这回瞥见了朝阳,他们当面不敢说,背地里却嘀咕了,“那个小子是谁啊?长的真像姜帅,没听说姜帅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呀!” “约莫是隔房的侄子?长的和姜静北兄弟俩也挺像,可也没听说姜家二房还有儿子呀。” “诶,该不会是姜帅的私生子吧!” “嘶~不能吧,私生子还敢带出来?” 一群人嘀嘀咕咕的,听到哨声响便归队噤声了,烨哥儿几兄弟也加入了军队中训练,朝阳既要跟来,也得一视同仁,跟着姜静北他们一同训练,累得她龇起牙来,这训练强度和她在赵家武场不能比呀,罢了罢了,她自个儿争着要来的,爬也得爬完这一段路,下回再不来了。 列队每日都要例行操练,无非是跑圈扎马对打那些项目,朝阳跟着几个兄弟编入了队伍中,跟着跑圈时便落在了最后,实在是累惨了,烨哥儿他们勉强跟上,也分不出精力再来照顾朝阳了,朝阳一度想退场,怕丢了姜家的脸面,又咬牙坚持了。 他们这个队列的小队长是个很和煦大方的年轻人,看到朝阳落在最后,便着重照顾她,让她跑慢些,跑完了就成,跑步时别张嘴,吸进了灰尘喉咙难受的,跑完了歇会儿,他和大队长调剂一下,下一场扎马晚些来。 朝阳哼哧哼哧地跑着,支起眼睛来看了一眼这人,强烈日光下看不大真切,只看见他笑起来时一口牙白的炫目,牙口这么好,难怪说话中听。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御驾避暑琐事多 皇后料理费心神 朝阳练完了一日,便瘫死在他爹的主帐里,多一步路都不肯走了,让爹背她,姜骥身为主帅,怎能背着她招摇过市,破坏他的形象,朝阳又耍赖不肯走,姜骥便让姜静北背背她,也不远,就这么一段路,出了大营他们骑马回去。 姜静北说他今日也累坏了,背不动,说烨哥儿最大,让他背,烨哥儿眉头微皱,对上姑父期许的眼神,尴尬笑笑,将朝阳驮了起来,这一上身他便紧咬牙关咬的腮帮子都痛了,这也太重了吧,难怪姜静北不愿意背。 朝阳回家后洗漱一番躺在床上不动了,连晚饭都不吃了,婧儿问她怎么了,她说今日在赵家武场累坏了,婧儿便让下人来给她按按手臂肩腿,劝她悠着些,这么刻苦训练,莫不是想当女将军不成?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过两年就该议亲了,晒得乌骨鸡一样,还怎么说亲呐,还是趁这两年好好养养,养成个温婉美丽的淑女,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才是她乐意看到的场面。 朝阳瘫在床上唧唧哼哼的,她以前倒是满腔热血想做女将军呢,不仅是她,赵家那几个小姑娘哪个不是这般热血,她们以往只是在家里的武场上舞枪弄棒,个个都觉着自己是花木兰穆桂英了,今日她去军营里正式训练一番,才明白其中不易,难怪母亲许她去赵家习武,大人眼里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的战场比军营还残酷,女子天生体能比男子差一些,若人人都能成花木兰穆桂英,这二者也不会受世代传颂了。 朝阳累了归累了,吃过晚饭后婧儿查她的课业,发现她一个字都没动,休沐两日尽在外头野了,便盯着她写完了课业再去睡,到三更半夜也得写完,朝阳还有许多不会的,尤其是算学,婧儿得教她,气得连睡意都没了。 日子便这么鸡飞狗跳中带着点细水长流,春日短暂,冬装刚褪下便换上夏裳了,这些爱美的贵族女子哪个不是做了一橱的春裳,许多还未上身便过了季节,到秋日里看又是旧衣裳了。 今年御驾要去承德避暑,原本去年便商定了的,恰逢四公主和四皇子出生,宫里事情多,行程便耽搁了,今年说什么都得去,朝阳可老早就念叨上了,帝后也安排了行程,四月下旬便去了,到那儿正好赶上端午节,住到中秋节回来,能在那儿呆差不多三个月呢,朝阳常抱怨进京这么多年便没出过京了,这下终于能出远门了,可美的她呀。 思及此处又觉憋屈,从京城到承德才几步脚呀,她真是目光狭隘了,竟认为这也是出远门,她小时候出过的远门少说也是几百里呀。 憋屈归憋屈,能出远门还是快活的,她指挥着下人给她收拾东西,她要带的可多了呢,女孩子要带的衣裙钗环她不能少了,男孩子要玩的刀枪剑戟也不能少了,以及各项日常用具,姜骥看着这母女俩收出来的两车东西,也是额头冒汗,这些女人也太麻烦了,哪儿来这么多东西要带呀。 此次姜家是举家去避暑,老爷子和老夫人还健朗,没道理子孙都去,留他们两个老人家留守家中,而且皇帝给的名单里也特地邀了老爷子和老夫人,他们哪能不去,除此之外就是姜晨曦有些尴尬了,姜晨曦嫁去陈家算是低嫁了,陈霖只在御林军中挂了个差事,他的父亲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官职不算低,但他们父子俩此次随行是公职,不好拖家带口,皇帝给了个名额是留给陈夫人的,姜晨曦的丈夫只是个小小的御前侍卫,还能带家眷不成?金童也就没提她,但是姜家老夫人心疼孙女,让婧儿去找帝后说说情,把晨曦也带去,便是不走陈家的名单,走他们姜家的名单总成吧,他们带自家姑奶奶去也不行么? 老夫人开口了,婧儿哪能不去,金童就是记恨前事才没提姜晨曦呢,姜家还让婧儿来说情,他怕婧儿难做,答应倒是答应了,但心里又给姜晨曦小夫妻俩记了一笔,他就是这么记仇,姜定南兄妹俩给婧儿找了多少麻烦,他没报复都算大度了,还能真当外甥护着不成? 御驾出行是个大阵仗,皇后年后就开始料理了,从确定随行人员名单到路上车马安排,到了庄里食宿安排等,哪个不要她费心,比年节时候那些宫宴都难操办呢,她倒宁愿在京里热着,这出行一趟也太麻烦了,皇帝是只管发号施令的,细节章程还不是皇后来料理,一堆琐事烦的她眼角细纹都多长了几丝,连妃嫔的请安都省了,她实在没心思再应付这些。 因此婧儿进宫来说这些,实则是又给嫂子添麻烦了,她先去哥哥那儿打过招呼,哥哥答应了她才来找嫂子的。 皇后听说姜家要再加一个姜晨曦,也爽快应下了,婧儿也懂事,说姜晨曦和老夫人坐一辆车,他们家的车辆不会多加,到了庄里也是和老夫人一块儿住,不必再多安排房舍的,皇后点头应下,再和婧儿絮叨了几句,婧儿便告辞了,她也看得出来皇后很忙无暇招待她,心中佩服她能料理这么大的工程,果然是从小立志要做皇后的人,相比之下她闺中时名声不错,实则是比不得皇后十之一二。 婧儿回家后去上院给老夫人请个安,报备了她的请示结果,老夫人笑着道好,让人送信去陈家,叫姜晨曦快些准备,届时和他们一起去。 姜晨曦老大不得劲儿了,曾经她是姜家大姑娘,这种场合几时缺过她,如今嫁为陈家妇,丈夫只是个小侍卫,说起来是御前行走,哪有什么实权,似这回御驾去避暑,权贵之家哪个不是拖家带口,偏偏陈家这等无爵位传承的人家,便是妻以夫贵了,公爹职位不低,只能惠及婆母,她的荣辱系在她的丈夫身上,陈霖只是个小侍卫,哪能带上她呀,娘家一开始也没她的名额,她已是出嫁的姑奶奶了,不跟着姜家走也是常理,后来又添了,下人说是郡主进宫去找帝后说了情,她这心下就更不得劲儿了。她一直暗暗和那母女俩较劲,如今她嫁到了陈家这小门小户的,再也翻不了身了,由得那母女俩志得意满。 。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初至承德琐事多 皇后为子庆生辰 御驾出行的那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御林军护着皇家车队出行,暖风吹得旗帜飘扬,号角礼乐声响彻京城,百姓夹道欢送,传诵这皇家盛事。 天边掠过的飞鸟为这初夏时节添了几分活泼,朝阳坐在车里掀起帘子来看热闹,和沿途的百姓招手,婧儿让她安分些,她不肯,无奈婧儿露了脸,也只得笑脸和沿途百姓示意,她要么不露面,既露了面就不能一副苦大仇深不屑一顾的模样,身为皇室成员,她要亲民。 京城到承德也就一日车马路程,早上动身早,到黄昏时候便到了庄里,夏日里天黑的晚,进庄后各人先去自己的房舍中歇息,晚上各自休整,明日晚上有夜宴,算是初来此处的洗尘宴,接下来的日子里便安生住着了。 一日舟车劳顿,但初来庄里一切都还乱糟糟的,这一夜庄里闹到大半夜才安静,翌日皇帝免朝,皇后也免了命妇请安,人人都睡到半上午才起身,起身后继续收整,到晚上差不多收整好了,倒是庄里忙不过来,宫里事先派了宫人过来打点,这乍然迎来了这些主子,宫人和庄里的下人配合也不默契,夜宴没整出来,皇后便将夜宴推到了明日晚上,把这些下人都训斥了一顿,若是明日晚上还没整出来,他们都不用当差了。 到御驾进庄的第三日庄里才办了一出夜宴,宴上朝臣命妇推杯换盏歌舞升平,毕竟隔了多少年才避一次暑,算是难得的好事了,君臣也都放松了一些,但政务还是要理的,也时刻关注京中动向,姜骥身为军畿大营的统帅,原本要留守京中的,婧儿舍不得他,金童便让他跟来承德做庄中安防了,京里留了五城兵马司一半的人手以及军畿大营几个将军,便是姜骥不在,那几个将军也能调动一部分兵力。 避暑的日子里人人都无心上进只顾享乐了,前朝后宫更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进庄后没几日就是端午节,又恰逢太子和二皇子的生辰,皇后给他们办了个宴席,朝臣命妇及各家的小爷姑娘都参加了,宫里几个孩子也长大了,明年选秀估摸着就要给太子和二皇子选妃,有心的人家如今便准备上了,带着姑娘在皇后面前露脸,皇后也着重观察了这些闺秀,想从中挑几个合眼缘的儿媳妇人选。 朝阳带着濯姐儿和赵家姐妹在一起玩,见柳扶风周仪月她们和一群世家闺秀围着皇后在说话,几个人暗暗嘀咕,“这些都是想给我做表嫂的呀,扶风姐姐和仪月姐姐也不同我说,我给她们制造些机会嘛,这近水楼台,怎么都比宫外那些强。” 赵馨如道“可不只有她们是近水楼台,你瞧大公主她们的伴读也虎视眈眈呢,她们是不是更近?” 赵馨怡剥了颗荔枝吃,将核吐在盘子里,无谓道“怎么都想嫁给太子呢,以后得和那么多女人争宠,多难呐。” 朝阳撇撇嘴“想做皇后呗,多威风啊。” 濯姐儿小声道“皇后娘娘很辛苦呢,你们瞧这回咱们来避暑,最累的就是她了,什么都要她安排。” 朝阳道“这叫欲戴凤冠必承其重,说不定人家巴不得承这重呢。” 她们几个人对这些都不热衷,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燿哥儿兄弟俩选妃呢,皇后和这些姑娘说了会儿话,便让她们去玩耍,在庄里规矩松散些,大人都在,便不立屏风了,贵族青年男女皆在一块儿玩,燿哥儿兄弟俩果真是最受欢迎的,站在同龄的男男女女里被众星捧月,大公主姐妹俩在其中也是受人追捧,朝阳和赵家姐妹坐在一边吃零嘴儿聊天,便不去凑这些热闹了。 她们不爱凑这些热闹,但那边玩闹动静实在太大了,喝彩声一阵响过一阵,朝阳都懒得抬眼皮了,不就是捧她那几个表姊妹的嘛,但忽而听到一句“宗璞果真雅致,不是我等俗人能比的。” 朝阳耳朵一下便竖起来了,伸长脖子看向人群中,炼哥儿跟在燿哥儿兄弟俩身边,不知是露了什么才艺,惹得周围一干青年男女盛赞,男子多是艳羡中带着点儿妒意,也有坦然者由衷夸赞,女子嘛便多是眼冒星星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这还了得! 朝阳砰然起身,挤进了那群暗送秋波的男男女女里,走到炼哥儿身边,把他身边稍微挨得近一些的女子都挤开了,木着脸问了一句“炼哥哥又做了什么好词了?也不给我看看?” 炼哥儿无奈笑笑,“不是什么好词,诸位谬赞罢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他的诗作拿给了朝阳看,朝阳凝着眼神看了一遍,是一首记载今日宴席盛况的诗,却不似其他人围着燿哥儿兄弟俩夸,他多是写宴上歌舞佳肴,朝阳不会作诗,但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并不觉着这诗是何等的风流别致,浮华糜丽倒是溢于言表,炼哥哥怎么能作这样的诗,他以前可是顶清新雅致的少年,果然是长大了,便俗气了么?可就是这样的诗作,还能让这些人如此追捧,一个是因为炼哥哥相貌出众气质卓绝让他们倾倒,似他爹当年那般,长得好的年轻读书人,会写几篇文章做几首诗词便是才貌双绝了,另一个恐怕是因为这些人做的诗比炼哥哥的还烂吧,自然和他们的比起来,炼哥哥这首诗算是佳作了。 朝阳把这张诗稿还给他,冷着脸道“我要和小濯去得月楼吹风,你可去么?” 炼哥儿看她的脸色,就差把她很不开心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忙道“这夜黑风高的,得月楼黑漆漆的,你们两个姑娘家去不大安全,我陪你们去吧,去了就回来,吹久了风头疼的。”又叮嘱了一句“别忘了让宫人带件斗篷。” 朝阳被他温言关怀一番,心下便开怀了,一张冷脸也绷不住了,眼角眉梢渗出笑意来,就差去挽他的胳膊了,伸手扯着他的主意走,烨哥儿连忙跟上“我也去我也去,刚才多喝了几杯,吹吹风醒酒。” 朝阳白了他一眼,都懒怠说他,喝的果酒也好意思说喝多了,不知道的以为他干了几碗二锅头。 。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月下小酌换杯盏 朝阳精怪惹情思 朝阳扯着炼哥儿和濯姐儿她们去得月楼玩了,烨哥儿跟着他们溜了,燿哥儿暗骂弟弟不仗义,留下来和这些人应酬一会儿,便借口去前头帮父皇招待大臣,也溜走了。皇后在和命妇说话,一抬头发现两个儿子都不见了,问宫人去哪儿了,宫人道是太子去帮陛下招待朝臣了,二皇子和朝阳翁主她们去玩儿了,皇后笑意不敛,让宫人去跟去看看,别让他们玩过头了。 前头宴席正在酣处,朝阳他们几人便溜出来了,得月楼清净,他们坐在楼顶让宫人再摆一桌来,他们就在这儿吃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邀月随后赶来,见他们坐在楼上开席,劝他们回宴上去“这楼上风大,摆了什么热酒热菜上来也吹凉了,味道都差了,夜风袭人,对你们身子也不好,吹病了要吃药的,还是随奴婢回去吧。” 朝阳没说话,瞥了眼烨哥儿,烨哥儿便道“如今已是夏日了,夜里吹吹风正好,吃冷食也舒坦,邀月姐姐不必担心,若怕回去向母后交不了差,不如也留下来吃点儿?” 邀月忙摆手推辞,皇后御下极严,哪个奴才敢张狂,被她发现了绝不留,她哪敢和主子一桌吃饭,如今这几个主子又不听她的,她只好留下来伺候着了,皇后只说让她跟来看看,也也没说让她把二皇子带回去,她便当不明其中潜意了吧。 几人坐在一处呷着小酒吃着小菜,瓜果冷盘也间杂摆放着,朝阳最会享受,让人给她抬张塔来,她歪在榻上吃,还大言不惭问“我想脱鞋上来躺着,你们介意么?” 烨哥儿瞪她“你敢脱鞋,我把你扔下去!” “你敢!” 赵馨如姐妹俩也让她悠着些,吃着饭呢,她们倒是不介意,在赵家时更野都有的,只是炼哥儿和烨哥儿在,这两个算是外男了,更别提朝阳一心想嫁炼哥儿,怎能让他看到她邋遢的一面。 朝阳也是酒足饭饱便慵懒放肆了,又都是熟识的几人,她便没什么顾忌,被拒了也不恼,她把腿架起来歪在榻上照样舒坦,还舒服地喟叹了几声,烨哥儿白眼连连,教炼哥儿擦亮眼睛,娶媳妇儿可千万不能娶这样的。 朝阳歪在榻上斜眼睨他,道“我原还打算明年给你份诞辰礼呢,你这么说,那我不给了。” 烨哥儿有些惊喜“给我的?” 他长这么大,从未收到过朝阳送的诞辰贺礼,从朝阳四岁回京时便与众不同了,她道“子女的诞辰便是母亲的受难日,这诞辰不该是庆祝你们诞生,而是要感激你们的母亲在那日那时生下了你们,所以这诞辰礼也不该是给你们,而该给你们的母亲,以慰她劳苦功高。” 也就朝阳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是以她这么多年送的诞辰礼都送给了皇后,而不是送给了两个表哥,她自己也是一样,年年生辰都送礼物给母亲,婧儿虽常念叨她不省心,实则也欣慰女儿体贴,这要是个儿子哪能想到这些。皇后初听到这番言论时也很是新奇惊喜,在她的认知里女子的本职工作就是生儿育女为夫家延续香火,从来没人告诉她,她生了两个儿子,不是母以子贵,而是两个儿子以她为荣,因为他们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朝阳说了,她听到了,也是很欣喜的,当时看朝阳是前所未有的顺眼,竟有些想生个这样古灵精怪又懂事体贴的女儿,但后来朝阳越长大越不讨喜,送给皇后的礼物也越来越敷衍,皇后对这事也看淡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能有多亲近。 是以烨哥儿听说朝阳要送礼物给他才如此惊喜,朝阳以前不都是送给母后的么?今年转性儿了? 朝阳道“今日是大表哥的生辰,明日才是你的,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坐到子时吧,子正时分钟声一响,便是你的生辰了,我们都为你庆贺,可好?” 烨哥儿有些感动,眼睛看向别处让夜风把泪意吹干,这是第一回有人说要给他庆贺生辰,说来讽刺吧,可就是这样讽刺,人人都知道他和哥哥是双生子,人人都知道他们是端午那日出生的,一年之中阳气正气最重的时候,他们兄弟俩的出生也被称为天降祥瑞,可只有亲近之人知道,哥哥才是端午出生的,而且是端午深夜出生的,并不是正午时分所谓阳气最重的时候,他与哥哥隔了半个时辰,彼时已经是初六子末时分了,但他年年都和哥哥一起过端午的生辰,父母倒是记得,每年初六都会再给他煮一碗长寿面,一家人在一处吃一顿好的,但办宴庆祝是从没有过的,端午正好是哥哥的生辰宴,初六哪还得空再给他办一个,便让他跟着哥哥一起接受众人祝福吧。 烨哥儿一直表现得大大咧咧不在乎这些俗礼,可心里还是有偷偷期盼过,什么时候父皇母后会为他单独办一个宴呢,不让他迁就哥哥,而是让哥哥陪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明白这是奢望了,他已经习惯了做哥哥的影子,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他是哥哥的副本,哥哥喜欢的他一定也会喜欢,哥哥有的他不一定会有,但他有的哥哥一定有,可他不是啊,他是一个独立存活的人,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今日朝阳说这番话,他才惊觉,朝阳从来送礼物给母后都是分两日的,初五送一份初六送一份,她实则一直都记得他们不是同一日生辰,只是因为礼物没送到他手里,他感触不大便是了,但今日朝阳说这话,他实在是有些感动了,难怪父皇这么喜欢她,这疯丫头说起好话来还挺中听嘛。 烨哥儿往嘴里灌了一杯酒,装作被酒冲到了清清嗓子,道“那可说好了,都不许睡,打起精神来,朝阳,你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带在身上吗?” 朝阳一拍额头,“忘带了,小荷,去我屋里把我床底下那个箱子搬来!” 烨哥儿听着皱眉,床底下?箱子?什么礼物会用箱子装着放在床底下呀,不会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吧。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去参加太子和二皇子的生辰宴,定然带了礼物来,其中只有炼哥儿是亲自准备了礼物给这兄弟俩的,但今日一见面便给他们了,濯姐儿和赵家姐妹都是跟着大人来吃酒席的,大人准备了贺礼就成,她们和燿哥儿兄弟俩又无私交,哪还用得着出啊,但眼下朝阳来这一出,她们事先也没准备,可就有些焦灼了。 。 正文 第五百章 古灵精怪六人组 彻夜不归愁煞人 朝阳让他们无需焦灼,“炼哥哥应该已送过礼物了,你若想再走个仪式,便把礼物还回来,让他再送一次,不就美满了?至于你们三个。礼轻情意重嘛,你们便随意掐朵花儿折根枝儿唱首歌儿给他,他也不会嫌弃,是不是?” 赵馨如三人点头,烨哥儿下巴一抬,“那不成,今日没准备,明日再给我也成,我也就不拘着你们非得这会儿给我。” 濯姐儿便应他了,“那我明日天黑之前给你。” 赵馨如姐妹俩也应下了,二皇子好武,随便送个什么刀枪剑戟他不喜欢? 他们家最多的就是这个了。 邀月在边上听着,他们竟然还要坐到子时?这男男女女的成何体统,皇后娘娘知道了不得撕了她,她给二皇子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想偷偷去给皇后报信,脚下刚挪动一步,朝阳便发现了,问你干什么去?他道是肚子不舒服,要去方便,朝阳摆手让他走,和几个小伙伴对视一眼,眼中都有默契。 “哎哟,不行,我肚子疼,恐怕也是吹凉了肚子,嘶~” 朝阳捂着肚子喊疼,宫人忙围上来给她挡着风,邀月忙道“这可不就吹坏了,快下去,回屋里歇着,喊太医来看看。” 朝阳呻吟几声,“那便散了吧,烨哥儿,今日真是抱歉了,说好了给你庆贺生辰的,等明儿,我明儿一定一大早就来找你。” 烨哥儿也没法子,“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也回了,那边宴席都快结束了。” 双方人马便分道扬镳了,朝阳和赵家姐妹顺路,回她们自家的住所,炼哥儿兄妹俩回礼郡王府的院子,烨哥儿说他喝多了要回自己院子里早早睡下,邀月把他送回去了,见他进了净房要洗漱了,她便离去了,让太医来候着,烨哥儿洗完了给他看看,今夜又是喝酒又是吃冷食又是吹夜风的,就是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啊,朝阳翁主可不就吃不住了? 前头宴席已至尾声了,皇后在安排人收拾残局,邀月过去帮把手,皇后问她“二殿下呢?” 邀月道“回屋歇着了,和朝阳翁主她们在得月楼胡吃海喝又吹了风,这会儿不大舒坦,都早早回去安置了,朝阳翁主还嚷着肚子疼,奴婢让太医去瞧了,二殿下倒是没什么症候,奴婢也让太医去候着了,待他洗漱后给他看看。” 皇后点头,心道朝阳这丫头也太野了,烨哥儿也不定性,最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跟着燿哥儿他就老实规矩,跟着朝阳就胡闹了,可见他日后得娶个贤良稳重的妻子,若娶了朝阳,夫妻俩不得合着伙上房揭瓦。 这厢宴席结束了,皇后安排了人收拾残局,燿哥儿过来寻她,送她回凤鸣堂,问烨哥儿还没回来么?皇后倒是他玩累了先回去了,燿哥儿便没再问,送母后回了寝院后再回自个儿院里,见西厢灯火早早熄了,他问宫人“二殿下就睡下了么?” 宫人支吾半晌,还是如实说了,“没,二殿下又出去了,说是去寻朝阳翁主玩儿,让您给打个掩护,别让皇后娘娘晓得了。” 他们也很无奈,二殿下走前把他们都交代了一遍,你们可以告诉我哥哥,但是不能告诉我母后,若是母后知道了,一定是你们泄密的,等我回来了,都别想跑。 燿哥儿眉头微簇,想到了什么又舒展开来,问他们去哪儿了,有几个人,何时回来?这些宫人倒是都知道,烨哥儿不是不知轻重的孩子,怕兄长惦记,都和宫人说清楚了,就他们那几人,去园子里玩玩儿,赏赏夜景,不会太晚回来的,兄长安心睡觉,他回来时动静小些,不会吵醒他的。 燿哥儿一方面觉着烨哥儿多和朝阳玩耍也好,一方面又担心他们几个少年人不知轻重,这黑灯瞎火的,一群男男女女在一块儿玩不大体统,也不大安全,万一磕碰着了,没个大人在场,他们怎么处理。 思前想后,燿哥儿还是决定亲自去寻他们,这些人中他最年长,有他看着也不会让他们做出格的事情,玩够了就回来,最好不要惊动了旁人,传到母后耳里又要训话了。 烨哥儿只说去园子里玩,但这庄里的园子实则是很大的,而且亭台楼阁九曲回环,烨哥儿没说具体位置,燿哥儿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又不敢声张,只得悬着颗心回去了,却半分睡意都无,洗漱干净了坐在床上看书,哈欠连天了也不肯睡,到午夜更声响起了,烨哥儿还没回来,他披衣下榻去门口张望,黑漆漆的夜色似一头巨兽张大了嘴欲吞噬一切,这会儿已是深夜,除了值夜班的下人,哪还有人在外头晃悠,路上的灯火都熄了,他们这屋里怕被人晓得了主子还未安置,也熄了灯火佯装熟睡,只在门口和檐下挂了几盏灯,烨哥儿若回来了,看到灯火能安心些,但眼下这条路一片死寂,连虫鸣都息了,哪有人影过来?他等不得了,穿好衣裳带宫人去寻,沿途看到巡夜的卫队,让他们也帮着找找。 惊动了卫队去寻,动静可就大了,熟睡中的人们纷纷惊醒,外头兵荒马乱的,是走水了还是闹贼了?坐起身来让下人去打听,原来是二皇子和朝阳翁主她们去玩彻夜未归,太子带人去寻了。 皇后原也睡得香实,是凤鸣堂的宫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犹豫着要不要来禀告她,一群人在门外嘀咕商量,皇后被他们吵醒了,问他们大半夜不睡觉在说什么?他们便顺势和盘托出,说二皇子不见了。 皇后猛然起身,惊呼“什么叫不见了?几个时辰前不是还见着了么?他不是回长青阁歇息了么?邀月,你不是送他回去了么?还叫了太医守着?” 邀月背上冒汗,忐忑道“奴婢确实送了二殿下回屋,他回了屋里就进净房了,奴婢便没再守着他,给他叫了太医便来前头帮着娘娘料理琐事了,奴婢该死,奴婢该守着殿下一夜的。” 皇后恨恨拂袖,让邀月起来,烨哥儿都这么大了,有手有脚,下人怎么盯得住他,他以前可不是这样没成算的孩子,如今还学会彻夜不归了,要说不是朝阳怂恿的,谁信。 。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人不潇洒枉少年 对酒当歌此生同 弦月微华流萤漫山,避暑山庄的一处小山丘上,几个少年人席地而坐起了丛篝火,各人手里都拿了肉串在烤,都是就地取材,临时在山上猎的,天黑了,有些东西出来寻吃食,烨哥儿他们几人都是精射艺的,被他们逮到了可不就成了夜宵了。 朝阳喝着小酒吃着烤肉,忍不住要吟诗一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正是此番情景,怎一个爽字了得!” 烨哥儿白她“你也忒俗了!” 朝阳道“大俗即是大雅,喝茶赏花是雅事,喝酒吃肉就俗了?你们敢说今夜不快活?咱们可都十来岁了,过几年就要成家立业了,这样快活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人不潇洒枉少年呐!不如咱们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吧?像我大哥那样,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勋贵是路人,岂不潇洒?” 她说的倒是潇洒,但不是人人都有姜定南那般说走就走的底气,也不是人人都像镇国公一样开明,炼哥儿让她收收,“你若走了,婧姨母该伤心死了,你父亲三个孩子,你大哥在外行走,你姐姐已嫁人了,可就剩你承欢膝下了。” 朝阳努努嘴吧,“我知道呀,我就是过过嘴瘾,人在深宅心在江湖嘛!似咱们今夜这般风餐露宿,也在几分江湖气对不对?” 朝阳是鬼主意最多的那个,本来说在得月楼给烨哥儿庆祝生辰,邀月虎视眈眈的,忒扫兴了,再说得月楼晚上风确实大,吹了半宿她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便提议先回去,回去后在大人眼前过一遍,把大人哄睡了,他们再出去。 朝阳和赵家姐妹濯姐儿那是抬抬眼皮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不必朝阳细说,她们也知道到了点就去朝阳屋外学鸟叫,朝阳听到声儿就出来了,至于烨哥儿,他没这样的默契,朝阳的丫鬟偷偷和烨哥儿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是烨哥儿身边最得用的小太监,他若是敢隐瞒不报,也不必再当差了。 烨哥儿便回去洗了个澡,应付了邀月喊来的太医,把太医也打发走后,他换身新衣裳,戴了个漂亮的头冠,对着镜子细细端详几番才出门,明日是他的生辰,第一回有人给他庆贺,他得穿的好看点儿。 除他之外,朝阳几人也回屋洗漱了,换了身衣裳再出来,不仅如此,原本说没带礼物明日补的几人,都拿了礼物来,事情仓促,可能没尽多少心意,但给的都是他们的贵重之物,朝阳带了她屋里一个小小的自鸣钟来,瞅着点儿,子正时分一到,几人便齐声向他祝贺,送上了他们的礼物,赵馨如姐妹俩一个送了一把弓,一个送了十支长箭,都是用的精铁铸就,通身闪着冷冽寒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烨哥儿欢喜收下了,当场便上手了,用这副弓箭猎了几只野鸡野兔,生起篝火便烤上了。 朝阳眼红坏了,“你们有这么好的弓箭?我怎么从没见过?” 赵馨如道“前阵子祖父给我们玩的,我们自个儿都还没玩几回呢,就送给你了,我们仗义吧!” 赵馨如姐妹俩以前和烨哥儿交集不多,但今日在一处玩了,她们也想交个朋友,出手便大方些了,实则也肉痛。 烨哥儿便把最肥的两只鸡给她们,算是谢礼。 她们送的礼物算是投其所好了,炼哥儿送了一枝笛子,道“这是我亲自削制的,素日里是我自个儿吹奏,我用过的东西,不大好送人,但我一时间也找不出别的好东西来送你了,你若是不要,我改日再制一根全新的给你,可好?” 炼哥儿今日白日里已经送了两份礼物给燿哥儿兄弟俩了,他不知道燿哥儿兄弟俩是两日生辰,那两份礼物也是尽了心的,但礼物都交由太子保管了,这会儿要单独给烨哥儿庆祝,他不好空手来,便再备了件礼物,实在是很用心了,烨哥儿岂有不收之理,“这笛子经过人吹奏还更有灵气呢,你忍痛割爱,我怎能不收?” 朝阳又眼红坏了,炼哥哥都没有亲手给她做过什么东西!那还是炼哥哥用过的笛子,怎么能便宜烨哥儿呢! 更让她眼红的还在后头,濯姐儿也送了份礼物给烨哥儿,是她还小时她父亲给她做的一盏流云灯,乔家曾经是金陵的工艺世家,乔卿云身为乔家独子,虽后来科举出仕,但祖传的手艺也没忘,这盏灯便是他做给小女儿的玩具,朝阳可喜欢了,每回她去礼郡王府都要玩一会儿,婷姨母见她喜欢,让乔卿云也做一盏给她,她没好意思要,她家也有很漂亮的灯,她想要一个会给她做这种灯的爹啊! 濯姐儿有多喜欢这盏灯她是知道的,每回朝阳玩她的灯她都紧盯着,生怕朝阳玩坏了,这会儿眼都不眨就送给烨哥儿了?这货凭什么受这么多优待! 烨哥儿倒不喜欢玩灯,但濯姐儿愿意送这么漂亮的灯给他也是情深义重了,他谢过濯姐儿,答应日后送她个别的,总不会让她吃亏。 朝阳唧唧哼哼的,这下浑身都不舒坦了,她干嘛要嘴贱提烨哥儿的生辰呢,现在好了,大家都围着他转,没她的事儿了。 烨哥儿问她“朝阳,你要送什么给我?” 朝阳挺身坐起,让人拿过来,是一本册子,她翻开来给他们看,第一页是一颗海星和两片贝壳,海星已经干了,和贝壳一起黏在书页上,背景是蓝色颜料涂成一片,朝阳说这是泉州的大海,这是海边捡的贝壳和海星,她粘起来,作为她此生回忆的第一段,她是在泉州出生的。 第二页是画的几艘大船漂在海上,还是朝阳拙劣的画技,但能看出来是船就是,朝阳说这是泉州的军船,她爹当年在泉州水军任职,她幼时常跟着去军营玩儿。 再往下就是她和她娘出海去寻她爹的故事,她不太记得了,是娘告诉她的,她估摸着画的,然后就是她游江南,把江南风景画了大半,没什么美感,但其中黏了不少干花干草小河石,瞧着趣味横生,朝阳说这些都是江南的花草,那片银杏叶还是她去苏州时摘的呢,她娘给封起来了,这么多年保存的很好,如今她撕下来贴到这里,给烨哥儿看。 这一份册子可以说是朝阳十几年的阅历了,她费了许多心思才做好的,说炼哥儿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倒是想约着一起去闯荡江湖,这不是行不通嘛,便做本册子让他们过过干瘾了。 其实朝阳也只有这些回忆可以过过干瘾了,她又何尝不是进京之后再没出过远门呢? 。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夜风熏得闲人醉 各家领回各家崽 朝阳备的这份礼物是尽了心的,烨哥儿很喜欢,郑重收纳起来,表示他会保管好的,同时也向往朝阳说的浪花朵朵珠贝遍地的海滩,惊涛骇浪广袤无垠的深海,以及家家有花户户有水的江南水乡,他从出生起便长在京里,唯一一回出远门是去年跟着姑父去河北剿匪,待他再长大一些,一定要把朝阳说的那些地方都走一遍。 今夜几位小伙伴送的礼物可以说都是礼厚情谊重了,烨哥儿收下后也是由衷欣慰,举杯敬他们,在场的朝阳和赵家姐妹都是性子豪爽的,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炼哥儿兄妹俩较为内敛,尤其是濯姐儿这会儿已犯困了,炼哥儿给她紧紧披风,让她靠在他肩上睡一会儿。 朝阳几人开怀畅饮,已有些醉意了,炼哥儿只笑陪着,他要保持清醒,到时得把他们带回去,朝阳见濯姐儿打瞌睡了,便道“炼哥哥你先把小濯送回去吧,你们不惯熬夜,早些回去睡吧,我们再玩一会儿。” 炼哥儿笑着摇摇头,他怎么能走,他若是走了,不就剩下炼哥儿和朝阳并赵家姐妹,若被外人晓得了,就是二皇子夜会三女,这可太难听了,他和小濯也在,便能说是自家姊妹聚会,玩的晚了些而已,自家长辈训斥几句便是,由得外人置喙什么。 朝阳喝的醉醺醺了,哪明白炼哥儿的弦外之音,烨哥儿毕竟年长几岁,一听便明白了,今日虽开怀,确实太晚了,濯姐儿都打瞌睡了,他便提议收场吧,明日再聚,不仅明日,他们都在庄里,又不上学了,哪日不能聚? 朝阳和赵家姐妹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打了个酒嗝“那便散了吧,下山,走。” 各人的下人都上来扶着自家主子,心里谢天谢地,这几个小祖宗终于肯走了,不晓得回去是怎样的光景呢! 一行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在半山腰处便看到底下一条灯火长龙往山上来,原也只是个小山丘,几步就到眼前来了,朝阳霎时清醒,道怕是家里大人知道了,赶紧合计一下说辞,怎么才能罚的轻些。 朝阳素日里鬼主意多,这会儿大概是喝多了脑子转不过弯来,卡了一会儿山下的队伍就来了,领头的是姜骥,他负责山庄的安防工作,二皇子不见了他不得来找?结果这其中还有他的女儿,姜骥看到朝阳醉眼朦胧的模样,冷着脸没在外头骂她,让人把他们都带下去,燿哥儿落在后面一些,队伍停住后他慢了几步也赶上来了,山路跑的急还有些喘,见他们几人都安好,终于松了口气,走到烨哥儿身边扶住他,摸摸他的脸颊,是醉酒所致的酡红滚烫,燿哥儿怕这山上风大,他们被吹寒了,该不会这滚烫是发烧了?让人赶紧带他们下去,叫太医来看看。 姜骥带着队伍下山,让人把几个小主子送回去,他亲自护送燿哥儿兄弟俩去长青阁,帝后已在那儿候着了,看两个儿子平安回来便松了口气,忙让太医给烨哥儿看看,烨哥儿一路上被人背着颠啊颠的,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太医看了也只说是有些醉意,这会儿熟睡了,并无大碍,解酒汤都不必喝,又不是烈酒,喝多了果酒罢了,这不是醉死了,就是深夜了犯困而已,喝点果酒助眠。 帝后让燿哥儿带他弟弟去歇息,姜骥对着帝后请了个罪,说他有防卫不严之责,今日若二皇子有什么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却绝口不提朝阳唆使烨哥儿彻夜不归的事情,几个孩子都醉死了,谁也没指认谁,谁说就是朝阳怂恿的呀? 姜骥不认这事儿,但帝后心里都明白,金童倒是乐见儿子和外甥女玩到一起,但这瞒骗长辈彻夜不归可不大好,等孩子们酒醒了,他得好好训斥几句。皇后便是不加掩饰的不快了,烨哥儿几时做过这么没体统的事儿,还不就是朝阳怂恿的,邀月都说了,在得月楼时朝阳办提议什么等到子时来庆生,被邀月阻拦后,她们佯装各回各家,实则回家转一圈儿又溜了,除了朝阳还有谁能出这些鬼主意。 皇后问起朝阳如何了,姜骥老实发到“多谢娘娘关怀,时辰已晚,朝阳也睡了,明日让她来给娘娘请安。” 是请安,不是请罪,姜骥没觉得他女儿有什么罪,就算是朝阳提议的,烨哥儿比朝阳大三岁多,向来只有大孩子唆使小孩子的,没听说过小孩子怂恿大孩子的,烨哥儿若是没想法,朝阳提出来,他不得训斥一顿将她拎回屋去?还能跟着她一起胡闹,分明烨哥儿自己就有这样的心思,只是缺一个人提出来让他响应罢了。 皇后被姜骥这副态度气坏了,莫怪朝阳养成那副讨人嫌的性子,有这样无底线宠溺纵容的父母,好好的孩子都养废了,小时候还挺机灵讨喜呢,越大越娇纵责难,若不是看在她爹娘和舅舅的面上,谁想捧着她。 金童让姜骥回去,折腾一晚上大家都累了,早些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姜骥回了棠梨院,婧儿披着衣裳坐在床边等他,姜骥换下衣裳,问她怎的还没睡下,朝阳还好么?婧儿道是睡得跟死猪一般,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了,倒累的大家都为她奔波。 “赵家的姑娘和炼哥儿兄妹俩都回去了吧,他们家人有没有说什么?” 姜骥这般问婧儿,实则婧儿也未出门,并不知道那两家的情况,但听下人说两家父母都脸色不佳,不知是怪自家孩子不听话还是怪朝阳起了个坏头。 婧儿道“赵家两个丫头和朝阳一样的性子,赵家长辈也知晓,和咱们一样,只想教训孩子,哪还怪得上别家,婷姐儿夫妻俩不知是何心意,原本他们和咱们家关系好,但这回炼哥儿兄妹俩算是舍命陪小人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因此和咱们家疏远了。” 炼哥儿兄妹俩都懂事,今日实在是不好推辞,只能跟着朝阳他们一起胡闹,若是她的孩子,身边有这样的损友,她也会教他们和损友斩断联系,他们两家父母也私交甚笃,断又不好断,婷姐儿若是有想法,婧儿也能理解,谁让她家孩子不争气。 。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朝阳请罪动真情 帝后心愧不忍罚 夏日里天亮的早,半上午的日头已经很毒了,避暑山庄各处的房舍都蒙了轻薄的烟罗纱窗,透风也透光,便再挂了窗帘,是细竹丝织就的软帘子,白日里打下来,屋里放了冰,很是清凉舒爽,到夜幕时分日头落山了,再把帘子撩起来吹吹风,避暑山庄之所以是避暑山庄,风水确实比皇城好,白日里再怎么烈日炎炎,到了夜间便凉风习习了,庄里处处有水,山风又大,足以吹散一日的暑气。 昨夜醉酒的那几个,便宿在这样凉快舒爽的屋子里,竹帘子把窗户掩的严严实实的,外头的光透不进来,让他们不知年月,下人也轻手轻脚的怕扰了他们,他们便睡的人事不知,待他们醒来,看看沙漏,已然是巳时末了,下人服侍他们洗漱,洗漱完刚好赶上吃午饭。 朝阳心虚虚不敢看母亲,坐在桌上埋头苦吃,婧儿也一言不发,吃完后让朝阳跟她去凤鸣堂,给她舅母请个安。 请安?是请罪吧!昨夜睡死过去了,也没和他们商量个对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上口径,她待会儿去了该怎么说呢? 朝阳跟着母亲坐软轿去凤鸣堂,去了那儿俨然是三堂会审的模样,舅舅舅母都在,燿哥儿兄弟俩在父母身边站着,婷姨母和乔姨父也带着炼哥儿兄妹俩来了,赵家是赵夫人带着赵馨如姐妹俩来的,再加上朝阳和她娘,家家都齐了。 朝阳瞥了眼和她默契最深的赵家姐妹,赵馨如藏在裙边的手竖了个小拇指,朝阳便明白了,对着舅父舅母请了个安后,便跪下来请罪了。 “舅舅舅母,婷姨母乔姨父,还有赵祖母,你们千万不要怪你们家的孩子,昨夜的事情都是我怂恿的,还好我们都安然无恙,日后我们再不敢了,昨夜实在是特殊时刻,这辈子也就这一回了。” 朝阳瘪着嘴说话,神情话音都煞是委屈,金童问她“昨夜怎么就特殊了呢?” 朝阳道“舅舅,别人忘了难道您也忘了吗?昨日是大表哥的生辰,今日凌晨时分是二表哥的生辰啊,他们明明不是同一日生辰,可你们回回都让他们同一日过生辰,总是让二表哥跟着大表哥一起过,他其实,也想过一个自己的生辰啊,可你们都不给他过,也就我惦记着,昨日我说今日要送份礼物给他,他可开心了,我看他怪可怜的,便提议等到凌晨给他庆生,我们还特地回家准备了礼物,都是尽了心的,二表哥素日里的沉稳,也就昨夜太过激动忘了规矩,他也不容易,你们别怪他,要怪就怪我吧,谁让我嘴贱提这些?只求你们日后顾着他些,就把端午的宫宴分作两日庆贺不成么?也让二表哥享受被众人关怀的滋味儿可好?” 帝后和太子听着都一脸触动,望向烨哥儿的眼神充满了心疼,这孩子,他想过生日怎么不说呢?他们以为他不在乎这些,和哥哥一起吃宴席,一起收礼物便满足了,父母也没有忘了他,初六那日他们也不是一家人在一处吃寿面么?生日宴什么的都是虚的,一家人在一处才最温馨,原来烨哥儿在乎,他既在乎,怎么不说,倒让朝阳来为他费心劳神。 燿哥儿率先开口“小烨,是我们不好,从没想过你会惦记这些,日后咱们端午过一日,初六再过一日好不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要和我们说,不要藏在心里,似昨日这般彻夜不归可再不要有了,人人都为你担心呢。” 皇后也慈母之心满溢,拉着烨哥儿的手揉啊揉,让他原谅母亲的失职,她图省事,燿哥儿的生辰正好和端午叠在一起,她正好把端午节宴和燿哥儿的生辰一起办了,烨哥儿只比燿哥儿晚了半个时辰,子时钟声一响却到了第二日,她也就懒得再办一日了,一个端午节她解决了三次宴席,岂不省事?如今想来,她真是太失职了,身为母亲,她怎么能连儿子的生辰都图省事呢。 金童没说话,身为帝王他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对着儿子表露慈父心肠,但心里也反思了他是不是对烨哥儿关怀不够,小时候两个儿子都是他的心头宝,他一手牵一个便觉人生美满了,孩子们渐渐大了,燿哥儿是他的嫡长子,他自然会倾注更多心血,从而忽略了另一个儿子,烨哥儿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吃穿用度都一般无二,后来却慢慢与兄长有了差距,他身为父亲要正确引导,可他却忽略了孩子的心事,他也是个失职的父亲。 烨哥儿受宠若惊,抿着唇低头笑得腼腆,看在大人眼里就更心酸了,这孩子肯定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一直盼着他们觉悟,可他们愣是忽视了这么多年,如今被朝阳提醒了他们才明白,实在是太过分的。 烨哥儿简直要对朝阳刮目相看了,他昨夜也就是一时感怀,实则没有多少伤心,父母兄长都疼爱他,他的家庭充满了爱与温馨,他觉得他已经很幸福了,那些仪式俗礼,有则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可经朝阳这么一说,好似他是个长期受父母忽视,被兄长光芒遮盖的小可怜,他其实……真的没那么可怜啊! 原本他心惊胆战已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不知是禁足还是抄书,亦或是让他顶着烈日去扎马跑圈?可经朝阳这么一番渲染润色动之以情,他们就算没理,家长也顾不得了,和自己的孩子讲什么理呢?他们之间自然是亲情更重。 金童让朝阳起来,说她是个好孩子,最重情义,但日后有事情要和大人说,不能自己想法子,他们还是小孩子呢,想事情不周到,别好心办了坏事,可就不妙了。 朝阳吸吸鼻子站起身来,方才说的声情并茂,为了渲染气氛还挤了几滴眼泪,这下可以收回去了,她瞥了眼赵家姐妹,齐齐对她竖了大拇指,她暗暗得意,她是谁?聪明绝顶武艺超群的朝阳翁主诶,这种小场面她还控不住? 一双温柔的手掌覆上她肩头,她身子一颤,掀起眼皮看了眼这双手的主人,笑得温婉和煦,但眼中似结了一层冰花,朝阳心里再一颤,要不她说她留在凤鸣堂和舅舅一家叙叙天伦? 。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婧儿与女斗智勇 慰问晚辈多慈爱 帝后没怪罪昨夜这出闹剧,几个孩子也是有惊无险,既如此,各家便领着孩子告退,回去关起门来教育。 朝阳在凤鸣堂垂死挣扎撒泼打滚,惨兮兮地恳求留下来吃一顿晚饭,她想吃舅母屋里小厨房做的酱香鱼排,皇后说是今晚上做了给她送去,她又说想和二表哥一起欣赏一下昨夜他们送的礼物,烨哥儿侥幸逃过了自家父母的责罚,可不敢再阻拦姑母教女儿了,朝阳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舅舅,她许久没陪着舅舅一起下棋了,今日难得有空,不如他们手谈几局? 金童笑笑“今日我要与你舅母和两位表哥享受亲子时光,改日吧。” 朝阳最后的稻草也没了,被她娘拎回了棠梨院骂的狗血淋头,“你翅膀硬了,还学会夜不归宿了?” 朝阳顶嘴“我听外祖母说您在闺中时也没少出去玩,也夜不归宿呀!” “那能一样吗!我有我哥哥带着!” “那谁让你没给我生个哥哥呢!” 朝阳一时嘴快,戳到了母亲的伤心处,婧儿没再骂她了,让人把她关在屋里修身养性,什么时候收心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下人端了几个冰碗子上来,各色馅料都有,婧儿挑了个绿豆碗,让下人送一个红豆的给朝阳,让她尝尝味道就行了,昨夜喝酒吃肉没个节制,如今再吃冰的,怕她吃坏了肚子。 莲子把东西送去了,回头来告诉婧儿,“翁主知道错了,这会儿在房里也坐立不安呢,问您是不是生她气了,奴婢让她放宽心,母亲哪能和女儿置气,您若是气她,就不会给她送冰饮了。” 婧儿叹了口气,朝阳没有亲兄弟带着,在外头玩耍本就多有不便,哥哥总说燿哥儿兄弟俩就是朝阳的亲哥哥,可若烨哥儿是,皇后哪会如此警惕防范,他们就不是嘛,更别提朝阳还瞒骗父母,更让她不快,她若想出去玩,和家里人报备一声,有可靠的人带着,在外头住一夜也是可的,做什么非得鬼鬼祟祟的,更有成就感不是? 皇后摆明了不喜欢朝阳和燿哥儿兄弟俩多接触,她也是想让朝阳有兄长护持才支持他们一块儿玩耍的,如今看来,还是早些把炼哥儿定下吧,省的皇后防朝阳防贼一般,倒显得他们家上赶着,只是昨夜一出,不知道婷姐儿会不会对朝阳这个未来儿媳有些想法。 婧儿把朝阳关在屋里,傍晚时分日头不那么毒了,她才带了些礼品去礼郡王一家所在的傍山小筑,慰问一下炼哥儿兄妹俩,昨夜让他们受连累了。 兄妹俩今日都精精神神的,婧儿看着他们无碍便松了口气,濯姐儿不比朝阳那样糙,朝阳带着她又是喝酒又是吹风的又是熬夜,万一把她折腾病了,婧儿可难做了。 濯姐儿问朝阳怎么没来,婧儿说朝阳闯祸了,要关她几日,你若想朝阳了,可以去棠梨院看她,但不能带朝阳出门,濯姐儿便道明日和哥哥一起去看她,婧儿捋捋濯姐儿柔顺的小发辫,看她精致玲珑的模样,眼中满是欣赏,这才是她理想中的女儿啊,朝阳那样糙,婷姐儿倒是挺喜欢的,众人都常打趣她们,就该换个女儿才是,让濯姐儿跟着婧儿,让朝阳跟着婷姐儿。 婷姐儿让婧儿也别太难为朝阳了,孩子还小,都这么皮的,若是关她有用,还要什么师长教导呢。 婧儿叹了口气,对着婷姐儿抱了句歉意,“朝阳太皮了,起头干坏事,我怎么能不罚她,还好昨夜没出什么事儿,要不然我怎么和你们这几家父母交代?那几个还不说,炼哥儿和濯姐儿是最乖的,也被她带着到处浑,你们俩呀,日后朝阳再出这样的鬼主意,你们可不能跟着了,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炼哥儿兄妹俩抿着嘴睁着明眸大眼看她,乖乖点了点头,婷姐儿说他们“看着乖罢了,若真是乖觉的,哪能做这些事情,可别说什么被朝阳带的,他们都这么大了,还没点自个儿的想法不成?要说稳重,太子才是最稳重的,是以朝阳都不敢在他跟前提。” 那可不,昨夜若是朝阳当着燿哥儿的面说了,哪还有后头这些事情,燿哥儿早把几家父母都通知了一遍,朝阳这股小火苗还没窜起来就要被压下去了。 婧儿道“太子心性可不是这几个能比的,我也不指望朝阳能变得和太子一般懂事,若能有濯姐儿这般好啊,我便省心了!” 婧儿边说边把濯姐儿揽到身边来,把下人手里捧着的小匣子给她,是一匣小姑娘用的珠花,尽是些花叶虫草样式,做工精细珠光宝气的,往头上哪处点缀一两颗,便极好看了。 “先给你这盒,过阵子还有几副头面会做出来,届时你和朝阳一起来挑。” 濯姐儿小姑娘爱俏,自然喜欢这些,她悄悄觑了眼母亲,婷姐儿无奈笑笑,“你就喜欢给她做这些,朝阳还不够你倒腾嘛!” “当然不够,朝阳那个糙丫头,给她戴什么都是暴殓天物,还是咱们濯姐儿生的精致,戴这些才好看。” 亲戚家的小姑娘她最喜欢的就是濯姐儿了,以前还有一个湘儿,湘儿没了之后,宫里那两姐妹她是半分好感都无,后出生的四公主她还没见过几次,更谈不上喜欢,濯姐儿常跟着朝阳玩,这几年又在她家里上学,婧儿简直把她当成第二个女儿了,而且她私心里想着,朝阳日后给婷姐儿做儿媳,她对濯姐儿好一些,婷姐儿也能对朝阳好一些。 濯姐儿双手接下了姨母送的珠花,对着姨母恭恭敬敬福了一礼,婧儿笑容深深,让她去自个儿屋里戴着玩儿,濯姐儿便欣喜离去了,炼哥儿也道要去温书,退出了母亲的寝居。 婧儿道“炼哥儿如此上进,日后不知道会有何等成就,你们打算让他从文还是从武?” 婷姐儿笑意渐敛,这是个难题,炼哥儿像了他爹,于诗书上有天赋,武艺虽也学过,但实在算不得精进,家里人也是希望他能从文的,可炼哥儿跟了她姓,便是宗室子,日后身上还有个县公爵,按照大周例律,有爵位在身的宗室勋贵不可以文举出仕,似姜家父子几代都是文武双全的,也都考了文举武举,最后却都从了武,一来是家族根基,二来就是因着这明文规定了,若想从文出仕,除非弃了这爵位。炼哥儿日后只不过一个县公爵,不是太贵重,但弃了也可惜呀,家里的俸禄食邑祭田都没了,而且炼哥儿从文举出仕,得从最低级的小翰林熬起,婷姐儿不希望他那么辛苦。 。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儿女姻缘到眼前 婷姐儿踌躇观望 婷姐儿也不是头一回和婧儿说起这个苦恼了,以前他们是想着再生一个儿子,若是炼哥儿不愿承爵,让他弟弟承就是,可他们生了濯姐儿后就再没动静了,有了一儿一女也好,但濯姐儿又不能承爵,就这么把家里的爵位弃了,也太可惜了。 是以婷姐儿才想和婧儿做亲家,炼哥儿娶了朝阳,成了今上的外甥女婿,这爵位的事情求求情说不定就能破例呢,日后燿哥儿登基,炼哥儿既是他的伴读,又是他的妹婿,本身才能也不俗,还愁不能平步青云么? 她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昨夜那档子事儿吧,她对朝阳这个准儿媳还真就没那么满意了,她总说想要个朝阳这样的女儿,朝阳的性子像极了少年时的她,可儿媳和女儿不同呀,朝阳如果是她的女儿她会很开心,做她的儿媳就不好说了,她自个儿也清楚自个儿的脾性,若是嫁为人妇,定然和婆母处不来,她运气好,捡到了乔卿云这个宝,让她不必操心婆媳关系,这么多年还能如少年时一般肆意,可朝阳不是招婿,她是要嫁到他们家来呀,若婚后还是这样的性子,她这个做婆婆的,真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了。 婧儿和婷姐儿交好多年,这会儿也就不弯弯绕绕了,她道“孩子们都大了,咱们两家一直也有默契,前几年说孩子还小不宜定娃娃亲,如今孩子们也到了年纪,你看看是不是要定下来了?朝阳没有亲兄长,昨夜的事情,濯姐儿有炼哥儿带着,对她是没什么影响的,但朝阳和赵家姑娘的名声就不好听了,我想着若是她和炼哥儿定下来了,日后他们在一处玩耍也没人能置喙什么,你说呢?” 婷姐儿犹豫一瞬,问她“昨夜二皇子也在,陛下不是一直想聘朝阳做他的儿媳么?你要不要和他说说,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怕他不开心。” 婧儿笑了笑“朝阳若不想嫁,他还能强娶不成?朝阳的婚事还是我和她爹说了算,他便是有不快,也不能真和我生气了。” 婷姐儿也笑“话是这么说,但陛下一直自诩是朝阳的第二个爹,咱们若瞒着他偷偷给朝阳定了亲,怕他生起气来许多人都要遭殃了,你们亲兄妹自然不能真生气了,我可不敢惹他。” 婧儿便道“那我改日问问他。” 她是傍晚时分来的,到傍山小筑坐了会儿,该说的话也说了,乔卿云下职回来了,婧儿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要告辞了,婷姐儿留她吃晚饭,她拒了,她一个人哪好插进人家一家子的餐桌上吃饭,她家里也有老有小呢。 婧儿走后,乔卿云问婷姐儿她来有何事,婷姐儿道是来慰问炼哥儿和濯姐儿,顺道提了一下炼哥儿和朝阳的亲事,乔卿云问她应了么?她说还没,让婧儿去问问金童,金童那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哪会轻易同意,定然会拖个两三年,她也能再考核一番。 乔卿云说她“你若是不满朝阳,便和她说清楚,这么耗着,别到时候把人家姑娘拖大了你又不想要了,那可就结仇了,你和郡主这么多年的情谊也会在儿女事上耗光了。” 婷姐儿当然知道其中关系,“我这不是想再观摩一二嘛,婧儿和姜骥人才都不错,朝阳是他们的女儿,也不能差到哪儿去了,只是如今还不懂事嘛,再教几年,教成个好姑娘了,再嫁进咱们家来岂不更好?” 乔卿云道“三岁看老,朝阳如今已十一岁了,性子都定了,日后再怎么都长不成淑女的,她的家世使然,也不会让她委曲求全装淑女,你指望她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当家主母是不切实际了,甚至极有可能比你当年都不如,你虽没有翁姑要侍奉,但娘家境况迫使你要成长,而朝阳,她是可以一辈子都不用成长的,她的父母已经把她的人生都铺好了。所以啊,你若是图她的家世,图她给炼哥儿带来的助力,便得一并接受她品性上的瑕疵,要么把她接进门你来教导,当然很有可能你压根儿就教不好,毕竟镇国公夫妻俩那般优秀都教不好她,要么你就早些和郡主说清楚,她不适合做炼哥儿的妻子,咱们再给炼哥儿寻一个门当户对贤良淑德的女子,你指望镇国公夫妻俩在这几年把她教好,再嫁到咱们家来相夫教子,实在是痴人说梦了。” 越是高门贵女越是脾性高傲,便是宫里那两位公主会装模作样,宫宴上从来都是长袖善舞端庄贤惠的模样,但他们亲近的人家还能不知道那几姐妹的德行?朝阳只是不屑于装模作样罢了,但她的名声再怎么差,也不愁嫁,她嫁给炼哥儿绝对算低嫁了,婷姐儿还指望姜家把她教得知书达礼再嫁过来?说句难听的,连皇上想聘朝阳做儿媳都没提给她找个教养嬷嬷,把脾性休养好了再嫁过去,在他看来,朝阳就是这样的性子,便是嫁进皇室也无需多收敛,怎么嫁到他们礼郡王府还要委曲求全了呢?难道他们家的门槛比皇宫的门槛还还高? 婷姐儿打的这个小算盘呐,什么好都想占了,可别到时候儿媳没了,多年的姐妹也成仇人了。 婷姐儿也很是纠结“可我也还没想好呀,我本就挺喜欢朝阳的,就这么把她放了,我日后后悔怎么办?再说我和婧儿多年前就说好了的,朝阳也一直嚷嚷着要嫁炼哥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这我就这么悔婚了,婧儿不得和我生分了?朝阳也得疏远咱们家了。” 乔卿云便道“既你这么喜欢朝阳,便别把她当儿媳看,嫁过来把她当女儿看,她有什么不懂的不好的,你都包容着帮扶着,如此才能婆媳和睦,只是如此一来,你会很辛苦,炼哥儿也会很辛苦。对于这个儿媳,你只能选择要或不要,而不能选择要一个什么样的,朝阳绝不会因为你的喜好而改变本性。” 婷姐儿连连叹气,决定去问一问炼哥儿,他可喜欢朝阳么?想娶她么?若要娶她,可得做好日后帮她收拾烂摊子,包容她的坏脾气的准备,若他还是想娶,她也就应下了,和婧儿走起流程来吧。 。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表姊妹亲和友爱 长辈动心欲联姻 暮色四合,避暑山庄各处都热闹起来,本便是来避暑度假的,前头爷们儿都无心上职,更别提这些女眷是何等悠闲自在,婧儿从傍山小筑出来,一路上遇到了几波饭后消食的夫人闺秀,都打过招呼,得知婧儿还没吃饭晚便没留她,但也邀了她饭后带着朝阳翁主出来玩,婧儿只是笑笑,客套了几句便往住处赶了。 姜骥已下职回来了,去朝阳屋里看过她,本也想训斥她几句,但听她哭诉委屈,说娘关了她一天,姜骥便没忍再骂,让她日后莫要如此了,就知道惹你娘生气。 婧儿从外头回来,姜骥便让下人摆膳,想把朝阳也叫过来吃饭,婧儿让下人给她送到屋里去,说了要关她几日,就定然是要关的。 姜骥也不敢为朝阳求情,朝阳确实需要管教了,夫妻两人吃饭,没了朝阳在桌上叽叽喳喳的便显得冷清了,刚吃上几口,下人便来报太子和二皇子来了,夫妻俩停下筷子等这兄弟俩进来,听到院门外下人的请安声,这会儿晚上风大凉快,也没打门帘,在屋里便看得到这兄弟俩被下人簇拥着过来。 燿哥儿兄弟俩对着姑父姑母行了个晚辈礼请安,婧儿笑问他们吃过晚饭了没,便是吃过了也留下再吃几口,今日厨下烩了鹿肉,记得你们都爱吃。 烨哥儿眼前一亮,他确实爱吃,庄里送来的鹿肉不多,昨日哥哥生辰便用光了,姑母这儿的想必是用冰存着,今日才吃,他正好饱口腹之欲,姑母这儿也不是别处,便与兄长一道坐下了。 “朝阳怎的不在桌上?她白日里说想吃盼若姑姑做的酱香鱼排,我们这可不就给她送来了。” 婧儿笑意骤敛,没好气道“她昨日胡闹了,我罚她禁闭几日,让她在屋里反省呢,难为你们都还记着她,给她送到屋里去吧。” 烨哥儿为朝阳求了个情,“昨日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朝阳算是受我连累了,姑母可能原谅她这一回?日后我代为监督她,绝不让她再闯祸了。” 燿哥儿也道“朝阳是性情中人,虽顽皮好动了些,咱们好生督促着,再长几年总能懂事了。” 婧儿心头惆怅,她不是不许朝阳出去玩儿,要去哪里也得和家里报备一声,让父母晓得了,给她备足了人手再去,若是不妥当的地方,父母定然不能让她去,她这般瞒天过海私自行动,真是像极了玉女少年时候,当年要不是玉女不顾家人劝阻私自上山,怎么会没了一只手,朝阳如今行事莽撞,婧儿真是担心极了。 既燿哥儿兄弟俩都为朝阳求情,婧儿便让人把朝阳带出来,朝阳饭吃了一半,爹娘又让人来喊她,她赌气不肯去,待听说两位表哥带了她爱吃的美食来,她才端着饭碗过去了。 烨哥儿见朝阳过来,笑嘻嘻地拉她坐下,给她吃鱼排,朝阳道“还算你有良心。” 燿哥儿笑看着他们“他一向都惦记你呀,只是以前别别扭扭嘴上不说好话,经了昨儿这一出,可是亲近了吧?” 朝阳笑哼了一声,瞥了烨哥儿一眼,见后者就着鹿肉喝酒呢,说他“你还喝呀,昨儿喝的还不够多?带了身酒气回去舅母又要念叨你了。” 烨哥儿道“喝了就不回去了,我们回长青阁睡觉去,怎么会让她嗅到?” “舅母不知道,大表哥还在呢,小心大表哥告诉舅母,又来训你。” 燿哥儿看了眼朝阳,笑道“你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告诉母后做什么。” 烨哥儿喝的欢快,“就是就是,喝几口果酒罢了,母后哪管呢,我都十五了,是大人了,烧酒都能喝呢,母后不许罢了。” 婧儿笑道“你都十五了,是大人了,待你成婚时喝的合衾酒便是烧酒,婚后你再怎么喝也没人管你。” 烨哥儿便打哈哈,“我还小,还小呢。” 燿哥儿兄弟俩在棠梨院陪着姑母一家用完了晚膳,晚膳后朝阳提议出去散散步,婧儿道说你的禁足还没解,去散步也是我们去,你回屋呆着吧,朝阳瘪起嘴来,求助的目光投向烨哥儿,烨哥儿也无法,方才让她出来吃饭已经求过姑母一次了,他毕竟是晚辈,怎么好置喙姑母管教女儿呢。 燿哥儿便道他们要回长青阁温书,今夜就不去散步了,那正好婧儿也懒得去了,早些洗漱了安置吧,朝阳也安心回屋呆着,把她的暑期课业写一写,她过几日一并要检查的,什么时候写完了什么时候出来。 朝阳苦着脸回屋了,婧儿和姜骥先后去洗漱,洗漱完天也还早,这么早怎么睡得着,两人便坐在榻上说话,婧儿问姜骥觉得烨哥儿如何,若给他做女婿好不好? 姜骥疑惑“怎的又提烨哥儿了,你不是一向满意炼哥儿么?朝阳也嚷着要嫁炼哥儿。” 婧儿想到今日下午去傍山小筑走那一趟,心里止不住地冒火,没好气道“我满意炼哥儿,人家不满意咱们朝阳了!我今日去寻婷姐儿说话,提议将他们的亲事定下来,婷姐儿百般推脱,果然如我所料,她对朝阳有意见了,不成就不成,朝阳也不是非得巴着炼哥儿,咱们的女儿难道还没人要么?我看烨哥儿就挺好的。”身份比炼哥儿高一大截,公婆又是舅父舅母,朝阳从小就和舅家亲,那都不叫出嫁,只不过是从姜家搬到王府去住罢了。 姜骥道“宁嘉县主不满意朝阳,难道皇后会满意朝阳?皇后看人的目光可比宁嘉县主更挑剔,为人也不如宁嘉县主坦荡,朝阳若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比在宁嘉县主手底下要吃更多苦。” 姜骥和皇后交际不多,但他看人也很准,皇后表面上贤良淑德,内里如何大家都有数,后宫的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婧儿道“这我当然知道,但婷姐儿既然不满意朝阳了,我便断然不能再将朝阳嫁过去,日后她们婆媳不和,我自然是护着女儿的,届时和婷姐儿闹得多难看呢,这么多年的情分了,我也不想因着儿女亲事撕破脸,还是给朝阳另觅佳婿吧。除了炼哥儿,我再能想到的就是烨哥儿了,皇后不满意朝阳我当然知道,但有哥哥在,她还敢打压朝阳不成?以前我是瞧着烨哥儿和朝阳都无意,也就没惦记这些,如今瞧着,他们俩可不一定无意,若他们两情相悦,我自然全力支持的。” 实在是从朝阳出生后,在她面前提过的就炼哥儿和烨哥儿两个人选,其他人知道这是皇上相中的儿媳妇,哪还敢来争,也就婷姐儿和婧儿私下里有默契,才敢和皇帝打擂台的,如今婷姐儿要变卦了,婧儿自然头一个想到烨哥儿,其他人她也没关注过。 。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太后病中多操心 皆为拳拳爱女意 姜骥让婧儿别急着定下来,朝阳还小,亲事不急的,就算不是炼哥儿,也不一定就是烨哥儿了,这二者都有不妥之处,再看看别家的儿郎,总有各方面都好的。 婧儿心里老大不得劲儿了,要姜骥抱着她哄哄才行,姜骥无奈轻笑,将她揽过来拍了拍,两人也算老夫老妻了,但婧儿的性子还是娇,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倒是他老了。 这厢爹娘屋里你侬我侬,那厢女儿在奋笔疾书挑灯夜战,朝阳想早些出去,就得早些把课业写完。 朝阳在屋里关了八日才被放出来,这期间炼哥儿他们会来看她,婧儿不拦着,但还是那话,什么时候写完了课业什么时候就能出来,你要玩尽管在屋里玩,一直拖着,拖到御驾回京了你也该开学了。 朝阳便头一回在假期刚开始的几日便写完了课业,以往哪年不是拖到开学前几日才来恶补的,写完了这些课业,婧儿检查无误后才放她出去了,但也再给她身边安排了下人,断然不能再有瞒骗父母的行为了,朝阳若再敢用淫威压制下人,再被关起来了就直接关到嫁人吧。 朝阳便老实了一阵子,每日只和小伙伴们在庄子里四处溜达,天黑了就各回各家,偶尔吃了晚饭还要出去玩,婧儿定要问清楚是去哪里,让人紧跟着她,朝阳深觉自己就是笼中鸟池中鱼,没一点儿自由,真是羡慕远方的那位兄长呢。 避暑山庄风水阴凉,有些老人小孩受不住这凉气,倒还病了一场,比如宫里的老太后。 太后这回也带着慕慧郡主一起来了避暑山庄,刚来时都还好,到了八月天气渐凉了,皇后着手在安排御驾回京事宜,这还没动身呢,太后却病了,皇后又多费了些心神,御驾行程放慢了,本打算初八那日清晨动身的,那么众人必然要天刚亮就起来收拾,因太后病着,便改为了上午启程,早上等太后自然醒了再安排启程,御驾在路上走了七八个时辰,到子时才进了宫,回宫后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夜,翌日后宫免了请早安,皇帝也免了早朝,但下午便召了群臣去金銮殿议事,算是开了个午朝吧,这几月在避暑山庄尽享乐了,如今也该收收心,放回到正事上来。 太后病了,皇后得安排人侍疾,后妃宗亲都得去,婧儿身为养女也安排上了,朝阳休沐时也跟着母亲去看过外祖母,她有两个外祖母,那八里胡同的外祖父母平平淡淡的,但待她亲近,这个外祖母高贵傲气,对她别别扭扭的,她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也就不说老人家什么坏话了,跟着母亲来尽尽孝道便是。 太后这一病便病了一个月,人老了身子便不争气,太后年轻时是何等的雷厉风行,如今老了也难逃病痛折磨,还好亲生女儿陪在身边侍奉着,总算让她心有慰藉,但她心里还是挂着另一桩事,皇帝来请安时她便拉着皇帝不许走,听她念叨这些。 “哀家这身子不中用了,哪日眼一闭就走了,临死前也就一桩事放不下,哀家走后玉女孤苦一人,皇帝啊,你好歹给她寻个依靠啊。” 皇帝让她放宽心,说他就是玉女的依靠,太后不信,非得让他给玉女寻个归宿,这可让皇帝头疼了,玉女这个年纪,这种前科,他往哪儿找人啊。 太后便道“便是不给她找个丈夫,你便给她过继个儿子,给那孩子一个爵位,让玉女老了有靠。” 这才是太后的最终目的,玉女无心再嫁,她也怕玉女嫁的不好,还不如给她过继个儿子,要还不知事的那种,带到身边才能养熟,玉女还是惦记着要离京云游,有了个孩子牵绊着,她也不能再走了。 皇帝答应了,让人去宗室旁枝挑选,最好是无父无母的小孩子,玉女听说了这事,也没发表意见,一切按母亲的意思来吧。 慕慧郡主虽名声不好,但出身权势都摆在这里,多的是人想给她当儿子呢,礼郡王负责这桩事情,寻摸了半个月,没找到父母双亡的旁枝宗室子,母亲没了的小孩子倒是找到了几个,有男有女,都带进宫里让太后母女挑选了。太后看着这几个孩子,想到了多年前她挑选灵童来坤仪宫招福的情景,那时金童和婧儿都才满周岁,这一晃都过去三十几年了,难怪她如此疲累,她都近古稀之年了,梳妆都不照镜子了,不敢照,怕看到自个儿那一头的鸡皮疙鹤发。 太后是想让玉女挑个儿子过继的,玉女却想挑个女孩儿,说她一个孤寡妇人,名声又不好,过继个儿子,日后住在一起惹闲言碎语,过继个小姑娘省事又贴心。 太后拗不过她,姑娘就姑娘吧,好歹也是个寄托呢,太后看中了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才两三岁,这样的孩子才能养熟,慕慧郡主却想要那个大些的,瞧着有五六岁了,说是年纪大才养的住,太小了万一夭折了,还不是她心痛。 太后清楚女儿的心思,无非是为了安她的心,勉强过继了一个孩子,却还是各种甩手,挑个大些的女孩子,等她走了,玉女再养个几年,把这姑娘嫁了,她也就能功成身退继续去云游江湖了。罢了罢了,日后的事情她看不到也管不着,只要她还!活着时玉女能安稳就好了。 这过继的事情一定下来,太后的病便好了,叫了皇后过来,要给她的外孙女办一个过继礼,日后她就是皇室成员了,又交代宫里的皇子公主们都多照顾这个女孩儿,这是他们的表姐妹,要像对朝阳那样好。 皇后笑着虚应了几句,太后想搞这些虚礼她也奉陪着,但这丫头怎么能和朝阳比,慕慧郡主便和皇上无血缘,这丫头又和慕慧郡主无血缘,真不知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怎么敢称皇室成员。太后还想让皇上给这丫头一个封号,皇上没应,不说郡主之女无爵,便是有,除非她像朝阳一样深得圣宠,才能小小年纪便受封,否则便像和嘉长公主家的蓉姐儿那般,日后该有个郡主爵,但也是等她及笄后才封,这半路来的丫头太后还想早早给她求个封号,和嘉长公主不得带着女儿来宫里闹腾了。 。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宫中添丁添喜气 国公府二房归家 秋高气爽,桂子飘香,皇后在湖心小筑办了场小晏,是为慕慧郡主过继的女儿办的迎新宴,只叫了宗亲皇戚那几家,朝臣勋贵便不通知了,又不是这宫里的正经主子。 朝阳抬头望着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觉着那些聒噪的鸟都比眼前这小丫头讨喜,生的倒是干干净净的,今日盛装打扮一番也像是高门贵女,但那通身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朝阳便不喜欢。 这便是她那个便宜表妹了,外祖母让她带着这表妹玩耍,多认识一些人,朝阳也不是善交际的姑娘,她惯常玩的就那几个,都和她年龄相仿,这表妹才六岁,比她小一轮呢,她的圈子这小丫头怎么融进来?朝阳让她去寻蓉姐儿玩,她们年纪相仿,她摇头不肯,说外祖母让我跟着表姐,朝阳郁卒,便不管她了,任她在身后当个小尾巴,她也只和赵馨如她们坐在一处吃喝闲话,这丫头插不进话,嘴巴会吃就行,也不算朝阳慢待她了。 被过继的小姑娘叫宇文泠,年方六岁,是宗室旁枝的女儿,母亲早年去世了,父亲又续娶了继母,再生了个弟弟,家里已然没她的容身之处了,如今被宫里选来给慕慧郡主做女儿,给太后做外孙女,可是飞上枝头了,但衔泥燕飞进了皇宫,一朝一夕也变不成凤凰,如今瞧着这些表姐妹们各个金尊玉贵,她谨言慎行,即便今日她是主角,也没有半分作为主角的风范,跟在这个表姐身后小心翼翼的,知道人家不喜欢她,可她也不能甩脸子走了,她对宫里不熟,离了这处去哪里呢,外祖母和母亲也不会想看到她狼狈归来吧。 濯姐儿为人细致,对宇文泠多关照了几分,朝阳不喜欢这丫头的性子,但也不会欺负她就是,让她去找蓉姐儿玩又不去,蓉姐儿那伙人才是和她同龄的,她和蓉姐儿也是表姐妹,而且比她更亲才是,大姨母和二姨母可是亲姐妹。 这回宴席结束后,太后便给泠姐儿安排了几个教养嬷嬷,大宫女小宫女也都安排好了,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几位公主来的,皇后对这丫头无感,但也不会公然忤逆太后,太后想捧个小姑娘还是说得上话的。 太后一直自责没教养好女儿,如今有了个外孙女,她视为女儿后半生的依靠,怎能不用心教导,比之当初教养婧儿还严苛,上午琴棋书画,下午规矩礼仪,晚上还得背书练字,她都要检查的,泠姐儿都六岁了,前几年长在小户,一身小家子气,她素日里看不上宫里这几个公主,但泠姐儿和她们站在一处差距肉眼可见,生长环境的熏陶就差了人家多少。 慕慧郡主对这个养女无甚感触,教养事情也都是母亲在费心,她只在边上看着,能让母亲有些事情做,便不会每日胡思乱想,这才是泠姐儿的价值。 腊月的时候,宫里又传了喜讯,一则是馨嫔生了个五皇子,二则是素宁夫人也有两月身孕了,人人都慨叹今上枝繁叶茂,和先帝形成两个极端,不过这些梳洗再怎么繁茂,也只是给宗室增加人口罢了,三宫六院唯有皇后育有二子且储君早立,再有多少庶子都不怕,朝臣也都安心,开始筹划起明年的选秀,太子和二皇子该选妃了,比起送进今上的后宫,太子妃和皇子妃的宝座更有吸引力。 于姜家来说,今年也是个团圆年,姜骏一家子要回来了,这回是回京任职,不再走了,老夫人早两个月便让人将燕堂整理出来,又去姑娘住的园子里挑了个院子,就在朝阳的隔壁,她二叔二婶后来生了一个女儿,叫姜晓旭,如今也有六岁了,朝阳第一回听到这个名字便不乐意了,家里几个男孩子分别叫定南静北宁西,就差个东了,她叫朝阳,那不就是东嘛,结果这堂妹叫晓旭,旭日东升,这不是要抢她的名号么? 她向娘吐露不满,娘说她幼稚,一个名字而已,她问母亲:“那姐姐还叫晓岚呢,她这个名儿岂不是又重了姐姐的名儿,我真是不喜欢。” 婧儿目光微沉,林长玉一嫁给姜骏便外放了,她嫁进姜家这么多年,也没和林长玉打过几回交道,这些年他们分隔两地,姜骏寄家书也是寄给父母,将家里人一并问候一遍,她和林长玉这么多年都没通过信,哪里像是闺中密友呢。 “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表现出来,你是大姑娘了。” 管她叫什么,和朝阳名字相似,难道就能和朝阳比了吗? 姜骏一家要回来了,老夫人欣喜之余便伤怀长孙还未归,姜骥也恼恨这个,这一年里姜定南也就回了两封信,只说他在外头很好,却绝口不提何时回来,这哪里是长子嫡孙该有的担当。 姜骏一家是腊月二十三才到的家,晚上家里设宴接风,姜骏一家五口根壮苗茁的,姜骥夫妻俩膝下只一个朝阳,看着实在是单薄了些,老夫人揽着小孙女坐在身边,喂她吃菜,朝阳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了还要人喂。 老夫人席间多是关怀幼子,对长房无甚言辞,姜定南在外流浪,姜晨曦嫁了,姜骥沉默寡言,婧儿向来和她不对付,朝阳那个人憎狗厌的她更懒得搭理,幼子还和以前一般嘴甜会哄她开心,二房几个孩子也会哄她,林长玉也能附和着说几句,整个家宴就是他们一家的主场,别说是朝阳心里不舒服了,姜骥夫妻俩看似不在意各吃各的,实则也不舒坦,明明这是他们的家,如今二房拖家带口回来了,他们各处都不得劲儿。 饭后一家人还得坐着说会儿话,朝阳说她要早些回去写课业,婧儿说要监督她写,母女俩齐齐告辞了,姜骥不好离开,便陪坐着到了半夜,天寒地冻的,回去时淋了一身雪星子。 婧儿坐在床上拥着手炉在等他回来,姜骥先在碳盆边暖了暖身子才坐到床沿去,婧儿将被子搭在他身上,用温热的手掌暖他冰凉的脸颊,姜骥忍不住蹭了蹭,目光中尽是暖意。 “都说了些什么?说到这样晚。” 姜骥道:“无非是一些家常絮叨,母亲惦记阿骏,我们都陪着她让她开心些。” 婧儿揉了揉姜骥的脸,心疼他作为长子为这个家的付出,他只是不爱说话,不会表达感情,实则做的比谁都多,但老夫人一直都偏爱姜骏,姜骏也确实会说好话哄母亲开心,但这些年他尽过什么孝道,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二房兴旺长房衰 婧儿掌家生龋龃 姜骏一家回来了,这个家里更热闹了,婧儿这些年极少去上院请早安,朝阳平日要上学,假期里要睡懒觉,也罕见去请早安,似如今这样寒冬腊月的天,学堂已放假了,她哪日不是睡到午饭时分起,婧儿也不会说她,下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便是了,老夫人也早习惯了这母女俩的高姿态,没指望她们尽孝道。 但今日老夫人还在梳妆便听到小孙女在门外娇甜的喊声,惊喜万分,让人快带她进来,小姑娘便噔噔噔跑进了内室,甜甜地道“祖母早上安好,您在梳妆呀,让我看看戴什么!” 老夫人万分慈爱将小孙女揽进怀里,真是个可人疼的小姑娘呀。 “晓旭怎的起这般早?睡够了没有?认床么?家里的床睡得舒不舒坦?” 姜晓旭只是点头,说家里什么都好,只是她习惯了早起,想早些来看看祖母。 林长玉落后她几步进来,在珠帘外便听到了女儿又在撒娇卖乖,进来给老夫人请了个安,老夫人说她“日后不必这么早带晓旭来请安,小孩子得多睡些才能长好。” 林长玉道“小孩子都醒的早,昨夜和我一块儿睡的,今早我眼睛还没睁开她就闹着要来找祖母了。” 老夫人揉揉小孙女的脸颊,想到这么多年不曾给她请过一次早安的朝阳,谁说小孩子都醒的早?那个就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当然她可能也醒的早,只是醒了也不想来给祖母请安罢了。 林长玉陪着老人家闲话了几句,便自发站到了老夫人身后服侍老夫人梳妆,倒让老夫人刮目相看了,林长玉以前可是骄傲程度不逊色于婧儿的,如今怎么肯放下身段了?不过有小孙女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她也就无暇多思了,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姑娘时的那些傲气早被磨的半分不剩了吧,林家这几年也在走下坡路,林长玉识相就该做好儿媳的本分。 老夫人梳好了妆,姜静北兄弟俩也过来请安了,姜家的儿郎早起都要锻炼,他们俩去武场跑了几圈,遇见了来打拳的祖父,祖孙三个一起回上院了。 老夫人许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早饭了,喜得胃口大开,饭桌上姜晓旭问她“怎么大伯母和堂姐不和咱们一块儿吃饭呢?” 老夫人喜色骤敛,只说她们不和咱们一块儿,有了二房这一家孝子贤孙对比,心里对那母女俩更加不满,婧儿身为宗妇,还就这几年才住到熙和院去的,前几年和她赌气,说不管府里的事,带着朝阳住在郡主府,俨然和他们是两家人,如今她们倒是住过来了,人在心不在,她也不指望那母女俩尽孝道。 姜晓旭又道“那我吃完了饭去找堂姐玩儿,她住在哪里?” 姜宁西道“你最好下午去,她上午不起床的,你扰了她的睡意,当心她骂你。” 姜晓旭努努嘴巴,便再无话了,林长玉给她夹了个虾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发辫,觉得自己的女儿真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朝阳这一觉又睡到了中午起,她独住一院,放假了母亲也不来管她,不知道多快活,要不是肚中饥饿她还不起床呢。 上午睡久了,吃过午饭后人还有些精神,朝阳望着窗外厚重的雪景百无聊赖,这样的日子,就该找几个好友烧个锅子烫壶酒,羊肉狗肉涮一锅,葡萄美酒来几壶,才是美事,可她那些朋友都和她一样的性子,她不想出门,那几个难道想不成?便只能在家中以意念交流,遥传相思之情。 朝阳细思又觉着只有她是这般无聊,赵家孩子多,自家兄弟姐妹关起门来也能乐呵呢,燿哥儿兄弟俩有伴,炼哥儿兄妹俩也有版,只有她是孤家寡人呢,所以姜静北兄妹三个上门来,朝阳有了一丝丝的喜悦,让人拿些茶点来招待他们,坐着在一处吃吃喝喝的,便是不玩什么,有几个人说说话也好。 朝阳本便是话多的,姜静北兄弟俩和她玩了这么多年,关系我不错,他们坐在一处本是不会冷场的,但如今有了姜晓旭在,也是一个很爱说话的小姑娘,哥哥姐姐说什么她都要插几句嘴,又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姜静北兄弟俩费尽心思为她解答,她不知是和朝阳不熟有些拘谨还是有些怕这个堂姐,总之她不问朝阳,如此一来便成了这兄妹三个的主场了,昨夜那样的场景又上演了,朝阳像个局外人一般看他们表演,但这是朝阳的屋子,这兄妹三个要相亲相爱回自个儿家表演不行么?非得在她面前秀? 朝阳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说她困了,让他们兄妹三个回家玩,这兄妹三人说的正欢,被朝阳这么一打断很是扫兴,便起身告辞了,朝阳真是越来越讨厌了,要不是妹妹吵着要来找堂姐,他们才不想来看她的臭脸呢。 这兄妹三人一走,朝阳便冷下脸来,交代下人日后别让他们来了,说她在睡觉,别让他们进来,别来碍她的眼睛。 临近年关,婧儿身为当家主母,要忙的事情很多,尤其今年姜骏一家也回来了,这备年礼的事情,以前姜骏他们在外头,他们夫妻俩的人脉自个儿走动便是,如今回了府里不得从府里出?婧儿倒不是吝啬钱财,就是懒得费这个心,她让林长玉自个儿列单子出来,找初露拿对牌,但就是这样还有许多问题,林长玉要送回娘家的年礼很厚,以前是从他们夫妻俩的私库出,也不碍着旁人,如今从公中出,大嫂当家那能没意见?便是婧儿没意见,她底下人都看不过去了,没见林家送什么东西来,凭什么让他们出这么多? 婧儿让底下人都闭紧了嘴巴,一点子俗物罢了,她们又不是缺钱,给就给了吧,但底下人还是意难平,私底下为着这年礼的事情便撕扯了许多回, 好不容易把东西送走了,初露和新荷清点库房,却发现一对珐琅彩宝瓶不见了,那可是郡主给翁主攒的嫁妆啊! 新荷气冲冲地去回郡主,婧儿让她收收脾气,派了稳妥些的莲子去问二房,可见着了那对瓶子么? 二房的下人见大房的下人来兴师问罪,那也是据理力争,她们拿哪样东西没有郡主的人看着?那一对宝瓶又不是什么小簪子小钗子,还能藏在衣裳里带走不成?双方下人对峙跟乌眼鸡似的,一方认定了对方手脚不干净,另一方也认定了对方栽赃陷害,两个主子还没出面,但两房不合的传言已经传遍府里了。 。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父子红脸为家途 姜骏自请出门户 两房的下人为了一对瓶子吵起来了,初露随后赶来,让她们都收一收,她找到原因了,二夫人的礼单上列了一对粉彩梅瓶,下人收拣时拿错了,把那对珐琅彩宝瓶装走了,如今那对粉彩梅瓶还在库里。 这下人拿错了东西,双方都有错,林长玉的意思呢,宝瓶已经送去她娘家了,她总不能再去换回来,便把那对粉彩梅瓶抵给婧儿吧,让婧儿估个价格,高了她不觉亏,低了她再寻别的补上,婧儿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收下了那对梅瓶,那也是公中的东西,拿公中的东西抵她的私房,她怎么算都是亏的。 经了这一茬,婧儿年后就开始清理库房了,原本国公府就这么几个人,除了她自己的私房放在私库里,姜骥的东西大半也放在公库里,其间不乏他们夫妻俩为朝阳攒的嫁妆,如今二房回来了,公库的东西他们随意支取,为了防止再发生此类的事情,婧儿把公库中属于他们夫妻的那些东西都剥出来了,剩下的要么是祖产,要么是老爷子攒下的家底,姜骥也学姜骏一样,他们的收入一半放进公库一半放进私库。即使如此,公库的东西也不少,只是婧儿也搬了不少东西出来罢了,让人看着,二房刚回来她就收库房了,防着谁呢。 老夫人对于她此举很是不满,私下里和老爷子抱怨,“这还是皇室女呢,不是向来视钱财如粪土么?如今这小气做派又是给谁看的?她以前和阿骏夫妻俩关系不是很好么?现在做这种事情,存心让这个家不和呢!” 在老夫人看来,这府里又没有旁枝庶系,就这么两房人,还分的这么清楚,她自个儿的嫁妆私产自个儿收着便是,怎么能要求姜骥的东西也进私库呢,他可是家主,他要什么私库?这国公府日后都是定南的,姜骥的钱进私库还不是便宜了她们母女俩,日后定南继承国公府这个空壳子不成? 老爷子也不满婧儿这副做派,但事出也有因,姜骏夫妻俩这些年人不在家里尽孝,两个儿子放在家里半点不操心,如今一家子回来了,也是进少出多,老大两口子这是有想法了,不想再义务养着二房一家子,才闹出这些来。 老爷子心里是偏向长房的,姜骥是他最满意的长子,姜定南是他最满意的长孙,这个家都是留给他们的,姜骥也有身为家主的担当,是姜骏小心思太多了,一心想挣脱父兄束缚单飞,如今惹了长兄不快,老爷子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和睦,需得找两个儿子谈谈话了。 老爷子先找了姜骏,告诫他身为幼弟要敬重长兄,身为幼子要孝顺父母,你大哥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这几年在外忙自己的事业,如今回了家里,也该承担起家中幼子的职责,协助你大哥一起发扬姜家,而不是处处和你大哥争锋。 姜骏听到这样的言论又要火冒三丈了,“我几时与他争锋了?我忙自己的事业,又碍着他什么事了?是不是要我像几个叔父那般,庸庸碌碌的连老婆孩子都要大哥养,你们才满意?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上进,我也不靠你们,我就凭着自个儿的本事走到今日,你们还要压制我?大哥如今的成就还不够高么?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军畿大营的统帅,皇上的亲妹夫,满朝文武哪个能与他抗衡,谁还能看得到我呀,便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得他与生俱来的优势!” 他自认为本事不比兄长差,却从小就活在兄长的羽翼下,甚至还被亲生父亲压制,他毅然离家在北疆拼搏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家里没帮过他半点儿,可就是他自己得来的成就,父亲都要责怪他,怪他不该和大哥争锋,他倒是想争,有父亲全力扶持,他怎么争得过大哥呢。 老爷子和姜骏这对父子从来说不上三句好话便要红脸,小时候姜骏怕他,如今他正当壮年,父亲却老了,这份畏惧也少了,敢于为自己发声。 “到底有没有和你大哥争你自己心里清楚,姜骏,你还和以前一样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姜家养你长大,送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这些年你回馈过家里什么?好一句走到如今都是靠自己,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就你是天纵英才?被人家当刀子还不自知,就是因为你,定南如今还在外流浪……” “我就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在责怪我,以前不许我从武,怕我抢大哥的风头,如今不许我从军,还是怕我影响定南的发展,姜家不能一门三将,定南要想发展就一定要让我退下来,可为什么是我呢?那是大哥的儿子,要为儿子让路也该是他让!我凭自己的本事挣得的军职,凭什么为他放弃了,就因为我是幼子,就一定要为他们父子俩让路吗!” “是!” 老爷子声如洪钟横眉怒目,“就凭他们是嫡长子孙,是姜家的继承人,家里的资源都该先紧着他们,你是幼子,是旁枝,绝不能影响到主枝的发展。” 姜骏讥笑不已“家里给过我什么资源么?我几时抢过他们的资源了?我凭自己的本事向阳生长,还得给他们让路么?我如今就是影响到他们了,你又待如何?” 老爷子目光森寒,语气不带温度,“旁枝太壮,影响主枝生长,就该剪了。” 姜骏紧咬牙关眼眶赤红,这是他的父亲啊,是他打小就孺慕的人,可是父亲的眼里从来都只有大哥,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证明给父亲看,他除了比大哥晚几年投胎,其余的都不差的,可最终却只得到如此冰凉的一句话,因他影响了嫡长系,便要将他逐出家门,他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事业啊,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父兄都容不得他。 姜骏屈膝跪地,却挺直了背脊,面上满是毅色,“我不会因为他们放弃我努力多年的成果,父亲若当真容不得我,便逐我出家门吧,我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只带走我的妻儿,还将我这些年的积攒贡一半给父母,算是弥补这些年不在家中缺的孝道,日后每年交赡养费,父亲母亲若想来住,我也欢迎,为人子的职责我会尽到。” 父亲一口一个他不孝,这么多年没回馈过家里,好,他如今开始回馈,他还有半辈子的时光,都拿来回馈他们,行了吧。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一家难容两猛虎 树大分枝各自生 新年刚过,老爷子和姜骏便闹到了要分家的地步,老夫人险些要晕厥过去,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她才享受了几天儿孙绕膝的日子,便来这么个晴天霹雳,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老爷,这是怎么了呢?是不是阿骏又惹你生气了?我知他向来不讨你喜欢,可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咱们还健在,如今把阿骏分出去,会让人诟病他不孝,也会诟病咱们不慈,还会说老大夫妻俩不能容人,这都于咱们家不利啊,你不是最爱惜羽毛的吗?” 姜骏杵着脑袋站在堂中不吭声,老爷子只冷哼一声,“树大分枝,他们都大了,翅膀也硬了,家里拘不住他们,各自飞吧,离了家里能飞成什么样都看他们自己,有些人本事大的很,还嫌家里束缚了他的脚步呢!” 姜骏听到这番言论更是愤愤难平,不想当着母亲的面和父亲争吵罢了,老夫人劝不动老的又来劝小的,让姜骏对他父亲服个软,怎么能分家呢?难道你一点儿都不顾着母亲么? 姜骏搀着母亲安抚她,嘴里说的话却不太中听“父亲已然容不得我了,我也就不在他面前碍眼了,便是分了家我也还住在京城,母亲想何时来住尽管来,便是搬去我那儿常住也是好的。” 父子俩相看两厌,姜骥站在一边不说话,他大概猜到了父亲和弟弟争吵的原因,双方都不愿退步,这是最合适的方式了,朝中本就有明文规定,一家不能有两个人在朝堂,姜骏此番回京,调进了五城兵马司做右指挥使,原本的都指挥使陈靖安是姜晨曦的公爹,今年调到了天津任天津卫的指挥使,离京里也不远,但也算外放了,陈夫人跟着丈夫去任上了,姜晨曦小两口如今自己当家做主了,姜晨曦又有了身孕,过年时老夫人留她在娘家住下,说陈家也没个长辈照顾她,姜晨曦如今自己是当家主母,她若是回娘家住着了,陈霖岂不是没人管,万一有狐媚子趁机爬床怎么办? 五城兵马司负责城内治安,原本的结构是兵马统领一人,都指挥使一人,底下是各个部门的大队长小队长,今年陈靖安调走了,姜骏回京接任了指挥使一职,却变成了右指挥使,还一个左指挥使,这一手左右分权和军畿大营统帅变半帅是一个路子,还不就是今上的手笔。左指挥使是今上的大舅子,宫里素宁夫人的二哥,本来姜赵两家便关系敏感,皇帝这一手真是好棋。 原本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是能上朝的,就是因为那一家不能有二者在朝堂的规矩,姜骥已然在朝堂了,姜骏便不能入朝,是以把他降成右指挥使也是理所应当嘛,最令他恶心的还是这个右字,就算是左右分立,凭什么他是右赵和康是左?座尊右卑,听名号就比赵和康矮了半截。 姜骏和金童关系不错,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有联系,姜骏能在北疆爬的这么快,家里不帮忙,岳家自身难保,光凭他自个儿确实不容易,要不是有金童扶持,他哪能年纪轻轻便做到三品大员了,但金童是他自己经营的人脉,和家里没关系,是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在父亲面前说出他不靠家里靠自己走到今天的话。 姜骏在北疆呆了十来年,算是根基稳固了,拼搏也拼搏过,离家多年也确实想归家啦,父母年纪都大了,万一哪日走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委实是不孝,两个儿子也到了年纪,林长玉惦记着回京给儿子操办亲事,他们夫妻俩都想着,这回回京便不走了吧,他给金童去了封私信,问他若是回京,可有合适的职位么?金童说有,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明年要调任了,你回来正好接任那个职位,姜骏便喜滋滋回京了,结果回京后金童一脸为难地告诉他,赵家也想要这个职位,他的竞争者赵和康那可是家世战功都不逊色于他的,又是爱妃的兄长,他也很难取舍嘛。 一边是发小好友,一边是大舅子,金童哪边都不想得罪了,便想出了这左右分权的法子,将都指挥使分为左右指挥使,而后更让姜骏如鲠在喉的是,赵和康竟然压在他头上,他也明白金童已然不是儿时的玩伴了,没再去寻他讨说法,右便右吧,他一样能凭自己的本事压得赵和康翻不了身。 姜骏忍气吞声,金童倒是自个儿召他进宫说话了,道是谁让他有个位高权重的兄长,兄弟俩都身居高位,一个管着军畿大营,一个管着五城兵马司,等于皇城内外都交到了你们姜家手里,朕是和你们私交甚笃,能放心你们,那其他人家能放心么?人家会不会担心,若是和你们家结了怨,会不会夜里睡着睡着觉便被一锅端了?为了平衡众臣心理,也只能委屈你了。 姜骏便问“我们家只我和我和大哥掌兵,赵家那可是一家子老少爷们儿都在军中啊,若说势大,我们家可比不得他们。” 金童道“赵家那一大家子老少爷们儿穿起来都比不得你大哥一个,你啊,回了京里就得做好被他碾压的准备,你本事不差他,可他的起点比你高了太多。” 老爷子嫌姜骏和兄长争锋,阻碍了长孙姜定南的发展,姜骏也嫌兄长阻碍了他的发展呢,既如此,一拍两散各走各的吧,他们分成两家,就不受一家不能有二者在朝的规定制约,日后该怎么走都各凭本事。 是以对于父亲要把弟弟一家分出去的事情姜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老夫人却不打算让他置身事外,他是家主,分家这种大事怎么能不发声呢,她不敢纠缠老爷子,便来磨姜骥,说姜骏是他亲弟弟,他可就这一个弟弟啊,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知多少人羡慕他们兄弟俩都有出息能互相扶持,如今他们搞这一出,不被外人笑话他们兄弟阋墙吗?人家五六房人都能和睦相处,他们家就两房人,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搞成这样,他们怎么有脸出去。 又说婧儿小叔子一家刚回来她就分库房,刚分完库房小叔子一家就搬出去了,让人家怎么看她,还以为是她容不得小叔子一家,要独占这座府邸呢。 婧儿无语望房梁,她分库房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东西分清楚也少了许多矛盾,怎么就成了逼走小叔子一家了呢?再说她分库房是在自己家进行的,家里人不说外人怎么会知道? 姜骥夫妻俩不知该怎么哄这老太太,还是老爷子最有威望,说这事他定了就是,明日就喊族里叔伯长辈来旁观见证吧,分清了日后就是两家人了。 老夫人从来不敢逆他的意,只能回房抹泪去了,人人都羡慕她丈夫专情儿子成器,她荣华了一辈子,到老了怎么成这般了,难道是前几十年将福气都用光了么?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姜家和平分家产 两房各走阳关道 老爷子说分家就分家,把族里叔伯兄弟都叫来,见证各项财产分配,姜骏有骨气说要净身出户,但老爷子在钱粮上是从不曾慢待过他的,只说按正经分家来分,祖产是承爵长房的,不能动,余下公中的东西分一半给他,日后家里的进项就与他无关了,也不必他赡养父母,他们跟着长房住,府里有爵位有俸禄,姜骏那点儿薪俸养妻儿便是,他和老夫人死前会分体己,也是各一半分给他们兄弟俩,旁的就没有瓜葛了。 这是老爷子的说法,但姜骏也有骨气,好男不吃分家饭,就这么拿着父母分给他的家产出户,那可是坐实了他不孝了,他言道父母养他长大不容易,他这么多年未尽孝道,怎能再拿家里的东西,他的妻儿自己养,不仅养妻儿,还要养父母,按他原先说的,将自己历年积攒分一半给父母,分家后每年交赡养费,定期接父母来家中居住,如此才算孝子贤孙。 这父子俩之前红脸呛声跟仇人一般,如今要分家倒是父慈子孝了,都抢着要给钱,旁观的叔伯长辈们面面相觑,不是叫他们来见证分家产么?他们以为能看到一出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好戏,结果这几人一个比一个豪气,嫌钱多给他们好了。 老夫人让姜骏拿着这些产业,他膝下还三个孩子要嫁娶,哪处不要钱,就当是他们给孙子孙女准备的聘礼嫁妆吧。姜骥也跟着劝了几句,给足了姜骏台阶,姜骏便顺着下来了,按着老爷子的意思拿了他该拿的,分家文书也写好了拿去户部盖章,如此一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姜家分家了。 皇帝在朝堂上也过问了几句,听说镇国公和幼弟分家了?父母还在怎的就分家了呢? 姜骥只道了句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帝便识相不再问了,正好叫妹妹进宫来吃顿饭。 姜骏夫妻俩动作很快,财产划分清楚后便火速出去寻宅子了,老夫人有陪嫁的宅子,想给姜骏一家住,姜骏不要,若是要住也得折现银给母亲,分家都分清楚了,怎能又胡乱拿母亲的东西。 老夫人看不得他如此见外,小儿子离了她十几年,这才回来几日,便被他们赶走了,她心下不爽快,却人人都不能责怪,只能关起门来生闷气,让姜骏就住进她那宅子里,意思着给些钱就是,快些搬过去,她也好搬过去住几日,在这府里实在是半点儿不得劲儿。 既宅子也是现成的,他们搬家就更利索了,决定分家后十来日便把东西都搬去了新宅子里,临走前姜家一大家子吃了顿散伙饭,老夫人早早退席了,明明是一家子骨肉,吃的什么散伙饭,这京里谁家像他们家一样分崩离析啊! 老夫人走了,老爷子对着两个儿子训了几句话,无非是什么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些话,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还是得互相帮衬,亲兄弟不是外人。 姜骥兄弟俩都点头应是,父子三人碰了一杯便算说定了,父子之间也没什么深情缠绵的话要讲,婧儿也客套了几句,让姜骏夫妻俩常带着孩子来玩儿,林长玉笑着道好,说待她将屋子打理好了,喊他们过去吃暖房宴。 其官方应酬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散伙饭也吃过了,翌日一早姜骏一家便收拾行囊走了,临走前去上院向老爷子和老夫人辞行,老夫人泪眼涟涟,还是想做最后的挽回,老爷子让他们都收收,留他们吃顿早饭,吃完就赶他们走,让他们早些去新宅子里收拾,别误了吃午饭的时辰。 姜骏辞别父母,答应等他们打理好了新家便请父母去住,老夫人亲自送他们出门,一颗心从昨儿晚上起便泡在水里,她可以接受儿子在外任职,却不能接受此种形式的分离,明明他们是一家人,却要分离两地。 姜骥夫妻俩跟着去送了几步,搀着老夫人怕她摔了,姜骏一家上了马车离去了,老夫人眼泪一收,一把推开长子长媳,扶着下人的手回上院去了。 走了正好,婧儿还不愿伺候呢,二房走了省了她多少事儿,收几件衣裳进宫去住几日,过年事多都没住上几日呢。 婧儿去了宫里,不乏八卦者问她姜家分家的事情,婧儿只说树大分枝好聚好散,住处远近和感情深浅不能一概而论。 旁人是不敢多问的,金童敢,他问婧儿“你和阿骏夫妻俩不是关系最好么?怎的如此生分了?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事情不得你意?” 要说做了什么恶心事呢,那也没有,就是多年不见生疏了嘛,以前多深的情谊都会磨灭在岁月中,他们回来后又发生了些不大美妙的事情,婧儿觉着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独居一府,还是不要勉强住在一起吧。 姜家的事情婧儿不欲多说,缠着哥哥说些儿女经,说她有阵子没见到宫里几个小的了,让他带来看看,他便让人去把四皇子四公主和五皇子都带来,婧儿听着他报这些排行,感慨后宫下崽也太快了,她记忆中还是只有燿哥儿兄弟俩和湘儿,如今听金童报这些排行,原来他都有九个孩子了,算上素宁夫人肚里那个,就有十个了,若是个公主,正好凑齐五子五女,当真是好福气。 “素宁夫人的胎儿也有五月了吧,太医可诊出了男女么?” 金童说没有,“是男是女都不打紧,我都不缺。” 婧儿哼了一声,“旁人生的你不在意,她生的你怎能不在意呢?她若生下龙种,你待如何奖励她?” “身为宫妃,诞遇皇嗣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么?还要我如何奖励?她的位分也无法再涨了,赵家荣宠也不薄了。” 婧儿掸了掸帕子“你也知道不薄呀,可劲儿给他们加恩,也太抬举了吧。” 对赵家如此抬举,对姜家如此制约,逼得他们家不得不分家了。 金童让她别管这些,等着抱侄儿便是,婧儿也便不提了,经了以前那些龋龃,他们也有了默契,在姜家的事情上各打算各的,谁也别管谁,总归都还是有顾忌的。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婧儿闲暇回娘家 各处走动皆人情 宫人抱了两个小主子来,四皇子和四公主已经两岁了,放在地上能自己走,也会说些简单的话,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学话的时候,这两个却有些怯怯的,想来是对父皇和姑母不大熟悉,婧儿和金童各抱了一个来逗一逗,他们都是小孩缘极好的人,这两个孩子却是任大人怎么逗都垂着眼帘不吭声儿,好没趣,金童赏赐了些东西,便让宫人带回他们母亲的屋里了。 他们一走,婧儿便说他“你看你,生这么多,顾得过来么?除了前头几个得你关怀,越是后头的越是被你漠视。” 金童勾勾唇角没说话,他就一颗心,装不了太多人,若拿他的慈父之心来说,燿哥儿一人占了五分,烨哥儿三分,清儿占了一分,还剩一分,其他孩子平分吧。 兄妹俩闲话几句,宫人进来禀告,馨昭仪带着五皇子来了,金童笑意深了几许,让人带她们进来,婧儿没错过他这个小表情,心道这馨昭仪倒是有几分本事。 婧儿望向门口,进来个秀丽妃子,一袭绣满了紫罗兰暗纹的杭绸宫装甚是清雅精致,戴的也是紫玉祥云纹头面,面上薄施粉黛,淡眉秀目很是怡人。婧儿以前从未正眼看过哥哥后宫里这些佳丽,如今看来,确实是春花秋月各有风姿。 馨昭仪对金童兄妹俩下跪请安,金童喊她起身,乳母也抱着五皇子对父皇姑母请安,金童让她抱过来给他,他亲自接过抱在怀里,看着小儿子安静乖巧的睡容笑得满是宠溺,真是个乖孩子。 馨昭仪道“小德公公来传话时熠儿正在进食,喂过了才抱来的,让陛下和郡主久等了,一路上颠啊颠的,这会儿又睡着了,没能见到父皇和姑母。” 金童道无碍,“才几日不见,瞧着又胖了些,你带的很好。” “是乳母喂的好,熠儿也好带,吃饱了就睡,臣妾实在没费什么心思,不敢居功。” 金童道“乳母该赏,你也该赏,墨茗,把朕库里那套紫晶头面送给馨昭仪,朕瞧着,你今日这身衣裳配紫晶也好看。” 馨昭仪笑得甜如蜜,福了一礼谢陛下赏赐。 婧儿在一边看这两人郎情妾意的,暗暗翻了个小白眼,早知馨昭仪会来,她便不来了,这会儿和他们坐在一处多尴尬呢,人家一家三口香乎着,她活像个外人。 金童自然不会忽略她,让她过来看他的小儿子,是不是长的很好,婧儿凑过去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圆团子,富贵人家的小孩子大多都长这样,她用手指关节戳了戳小侄儿的脸,小侄儿嗯哼一声,嘴巴动了动又继续睡了。 金童见她喜欢,便让她抱一会儿,她抱到怀里来,一股小婴儿独有的奶香味扑面而来,让人想亲一口,不过孩子的生母在这儿,她不会做如此没分寸的事情。 孩子再好看也睡着了,他们还能盯着看半日不成,金童更珍惜难得和妹妹在一起的时光,让馨昭仪带着孩子回去了。 婧儿在宫里住了几日,期间去寿康宫请了一回早安一回晚安,两回都见着了那个小姑娘做功课,她请早安是早饭之前去的,那么早这孩子就在背书了,看来太后是势必要把对女儿的遗憾弥补在外孙女身上了。 太后从来不喜欢这个养女,问她朝阳怎么没来,婧儿说朝阳要上学,又多嘴提了一句“泠姐儿不去学堂么?” 太后白了她一眼,“哀家这儿就是最好的学堂,公主所乌烟瘴气的,泠姐儿才不去。” 公主所如今只有大公主和二公主和她们的伴读在上学,以前有朝阳她们那一班在,还能一致对外,后来朝阳她们搬走了,剩下她们这一班的假面姐妹,可不就内里掐起来了,婧儿不常住宫里都听说了两姐妹不和的事情,每逢宫宴上两人都争着抢着表现,请不知道她们的德行呢。 婧儿不敢置喙太后教外孙女,倒是太后要置喙她的家事,“听说姜家分家了?怎么,你不是和你那小叔子妯娌关系最好么?如今容不得了?” 婧儿只淡淡道“非是我容不得他们,分家是老爷子的意思,我哪插的上话,分了家也还是亲手足,日后还能走动的。” 太后也不多说了,客套着留了养女用饭,婧儿说皇后那儿喊了吃早饭,太后便让她走了,她们祖孙三代吃的多欢呢。 转眼到了四月份,平静了几年的东南沿海有些异动,皇帝让姜骥带兵去巡查,在沿海来一场军事演练,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他们大周朝的军事实力,是当年还没被打怕吗? 朝阳听说父亲要去泉州,当即在家里撒泼打滚,她要去泉州,她都许多年没回去了,她一定要去。 婧儿问她回哪儿去,都指挥使的府邸已经是别人在住了,她在那儿没家,怎能用回字,朝阳不管,她就是要去,她想念泉州的湛蓝的天湛蓝的水,松软的海滩,乘风破浪的军舰,以及美味鲜香的鱼虾螺蟹,朝阳光是想想就幸福的打滚了。 朝阳软磨硬泡,说那是她出生的地方,承载了她无限的情怀,她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呀。 婧儿还不知道她,“你回京时才多大?四岁都没满,你还记得这么多事?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儿,不拘去哪儿。” 朝阳狡辩“不是的不是的,我都记得的,咱们家的宅子是白墙黛瓦的江南小院,院里放了一口破水缸,缸里盛了睡莲,我小时候最喜欢去祸害,隔壁是韩伯父的家,他们家后院有一棵好高的枣树,比咱们家的墙头还高,我也喜欢去祸害……”这些都是她在娘的札记上看到的,娘后来给她制了本回忆录,上头都写了这些,许多事情她实则记不太清了,但看着这些文字便能感同身受,想到那时的趣意。 婧儿也猜她是看了回忆录,却还是说她“读书就没见你有这样好的记性,这些杂事你就记得清楚,什么时候把玩耍的心思放在学习上,我就阿弥陀佛了!” 朝阳举手做保,“等我从泉州回来,我一定用功学习,再也不偷懒了!好不好嘛娘,您就让我去这一趟,我真的很想去啊!” 朝阳摇着母亲的手臂歪缠,婧儿被她摇摇晃晃的,目光飞出窗外渐渐飘忽,思绪也飘到了那个海天一色的地方。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朝阳闻讯思远行 婧儿意动细打点 婧儿背着朝阳进宫一趟,向兄长辞行,她想跟姜骥去南方呆一阵子,趁着如今朝阳还未定亲,姜家老人安好,没什么事情需她操心,出去走走,再过几年朝阳要成家了,她又要忙起来了。 金童不大乐意“姜骥此行是带兵出巡,可不是陪着你游山玩水的,怎能带着你去。” 婧儿道“我也不必他带着,他尽管行军,我和朝阳坐客船去,跟在队伍后头走,在江南沿海一带游玩,他若得空就来陪陪我们,若不得空我们母女俩玩着也挺乐呵,回程时再一路走就是。” “朝阳也去?她不上学了么?学堂没那么早放暑假吧。” 婧儿道“就是因着她想去,可劲儿歪缠我,我被她说得心动,也有些想念那片水土了,让她跟着她父亲去军中我也不放心,还不如我带着她。” “那你去了我也不放心呢?外头有什么好的,住在京里不安稳么?” “安稳是安稳,可安稳久了这日子便成了一滩死水,我也还不到养老的年纪,实在很难在一个地方呆大半辈子。” 金童叹了口气,他如何不厌烦这一滩死水的日子,可他是皇帝,哪能轻易离京,上回去承德走一遭都劳民伤财了,似什么南下巡游的事情更是想都不能想,他可不想背上昏君之骂名。 “你若想去,与姜骥商量一下章程吧,我也拦不住你,路上注意安全,护卫不能少了。” 婧儿欣喜挽住他的胳膊“我会给你带礼物回来,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早点回来。 “你带什么我都喜欢。” 婧儿过了哥哥那关,下一个便是找姜骥了,姜骥听说她要去,也没什么不应的,给她安排客船,安排随行护卫,保证客船能跟在他的军队后头行驶,他放慢些进度,到了泉州后他住军营,婧儿不能跟着他去,他也得提前安排好住处,婧儿还要去江南走一遭,他得安排好时间,巡完了海岸线还能陪着她们母女俩去逛逛。 婧儿见他忙里忙外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你不必安排这些,我自个儿打算。” 姜骥道“咱们之间谈什么麻烦,事关你们娘儿俩的安危,我不亲自过一遍不放心。” 婧儿一日里接连受到兄长与丈夫的优待,心里美的能开出几朵花来,上前抱住他蹭了蹭,他将什么都安排好了,她要当个傻子了。 姜骥这一关也过了,婧儿还有一关,便是她的公婆,她身为当家主母,怎能轻易出远门,而且她和姜骥一家三口都走了,可不就剩两个老人在家里吗?实在是不太孝顺了,不过婧儿私心里想着不还有姜骏夫妻俩嘛,他们夫妻俩在外十几年没尽过孝道,如今又分居两府,正好接父母过去住几月。 姜骥一家三口去上院陪父母用晚膳,饭桌上姜骥便提了这事儿,说是他们想回泉州看看,问父母可要同去,如今家里没什么事情,正是闲暇时候,正好举家出游,待定南回来了,朝阳也要定亲了,那几年都得忙碌,不趁着如今出去走走,日后可没机会了。 他还有话没说,过几年父母可能也会离开,家里还有几年孝要守,有的忙呢。 姜骥嘴上说得好听,举家出游,他真想带着父母去么?不嫌父母碍他们的眼?老夫妻俩也懂他们的意思,不就是他们一家三口想出去游玩嘛,还得假惺惺地问问他们。 “你是带兵出行,还能带家眷?” 姜骥道“不带家眷,家人另乘客船,只不过我会放慢行军进度,确保你们能跟上。” “陛下答应了就成,我们就不去了,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了,你们走了我和你母亲也正好去别庄休养一阵子,你们不必操心。” 婧儿心下欣喜老爷子体谅,婆母便是有异议也不好开口了。 朝阳目瞪口呆,娘也要去泉州?好啊,不许她去,自个儿却偷偷摸摸打点了各处,还不告诉她,不过方才听爹说举家出游,那定然是要带她的,那便好。唉,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做主啊,像娘这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求着别人。 吃过晚饭后朝阳跟着爹娘走一段路,一路上就叽叽喳喳的,“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啊,去了泉州住哪儿呢?我原本还想着跟爹去又得穿上军装混在军队里,又苦又累,这下好了,和娘一起去,我就能美美地玩完这一旅程了!” 朝阳欢快地哼起了歌儿,父母受她情绪感染也笑容满面,婧儿说她“咱们一家出游,你的学业得提前结束了,既提前结束,也得提前开学,咱们从泉州回来约莫才七月,那时可正是最热的时候,到时你可别叫苦!” 朝阳说她不怕苦,但婧儿还是为难,“你一走,其他同窗也得跟着放假,你要提前开学,她们也得提前开学,这不折腾人家的姑娘嘛,我还得往这几家备礼表示歉意,你去了南边也别忘了给她们买礼物回来。” 朝阳说她晓得,满心沉浸在出门游玩的喜悦里,婧儿叹了口气,小孩子倒是开心了,大人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他们一走几月,各处要打招呼,家里的老人得安排好,老爷子说他们去庄子上住阵子,也不能住两三月吧,还得和姜骏夫妻俩说一声,让他们多照顾父母,以及出行要带的各项用具,还得规划好路线,到了泉州住哪儿,在泉州留几日,泉州下一站是哪儿,出一趟门真是不容易,就让朝阳再玩几年吧,等她成家了,这些事情总会学起来的。 翌日朝阳去学堂,便和同窗们说了提前放假的事情,婧儿也同先生打过招呼了,先生这便开始安排期末考试了,让赵家姐妹好一阵慌,“这么快就考试了?我还没准备好!朝阳,你可太不仗义了,出去玩也不带我们,你出去逍遥了,留我们在京里煎熬,我要没考好,这一个暑期都别想好过了!” 朝阳道“更煎熬的还在后头呢,咱们提前放假,下半年便得提前开学,我从泉州回来就得开学了,那时大概是七月!” “什么!朝阳,那可就是便宜了你,我们这些人都得遭罪了!不成,你得好好补偿我们!” “补了补了,我娘会往你们几家去礼的,自然是给你们的,我去南边也会给你们带礼物,来来来,想要什么都列个单子,我给你们带回来!” 几个姑娘这才有了笑意,叽叽喳喳地商量江南有哪些风靡店铺,云裳阁的成衣最漂亮,明珠十斛的首饰最精致,远山浅黛的胭脂成色最佳,朝阳若去了可不能错过那些地方。 朝阳让她们放心,她娘当年在江南可是这些地方的常客,落了哪儿都不能落了那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姜家女学早结课 周家闺秀另入学 一辆青布马车停在周府后巷的角门前,马车内下来个仆妇去拍门,门房开门见是她们,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句“五姑娘回来了呀,今日倒早。” 周仪月被丫鬟仆妇搀着从马车上下来,四月下午的日头已有些燥了,仆妇给她打了把伞,护着她往后院去,她不过是周家庶房的姑娘,日常在府里走动是不配坐软轿的。 书香世家的庭院深沉,周仪月从角门处进,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才到了园子里,她无心欣赏园中景致,穿几道回廊,过几扇垂花门,才到了姑娘们住的绣楼里,她住在三楼,一人独居一层,楼层越高夏日里越是晒得发烫,如今渐渐入夏,她一进房里一股燥意,下人为她打扇添茶,她静坐了会儿,燥意平复了些,估摸着再晚些她那几个姐妹得下学回来了,不想碰见她们,便躲到了母亲屋里去。 三太太见女儿过来,问她今日考得如何,明日还要去么?周仪月说还好,明日再考一场乐理便结课了。 三太太叹了口气“这么早就结课了,这还个把月在家里做什么呢?娘明儿早上请安时给你祖母说说,让你加到你姐妹们的学堂里暂听一个月,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三太太是庶子媳妇,在这府里受尽委屈,女儿争气考进了宫里的学堂,全家这么多姑娘也就择了仪月一个,虽后来宫里出事,那班解散了,但女儿还是去了镇国公府与朝阳翁主一起读书,几个同窗都是大户贵女,三太太希望女儿能出人头地,对她的学业也非常上心,让她这么荒废一个月是不能的,得落下多少进度啊。 “也谈不上荒废了,您没听郡主说嘛,如今提前结课,下半年提前开学的,郡主对朝阳的学业也很上心,断然不会让她多偷懒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如今这不冷不热正是最好读书的时候,七月份开学,那天热人燥的,怎么能学进去呢?月儿啊,你可别惫懒了,我知你那几个姐妹不好相处,但芳姐儿她们不也是庶出嘛,一样能跟她们一起读书,你去了只会比她们强,不会比她们差的。” 周仪月低头暗暗叹气,没拂母亲的意,说她明日和母亲一块儿去给祖母请安,乐理课是巳时考的,她不急着去。 周仪月在母亲屋里用过晚膳,桌上没见父亲,她也没问,只是更加怜惜母亲,她一定要出人头地,像姑母那样。 翌日早上周仪月跟着母亲去请安,上房只有伯母婶娘和几个嫂子,带了还不懂事的侄儿侄女来玩,其他儿郎姑娘们都去读书了,只有休沐时才会来请早安,因此周仪月跟着母亲来,是很有些突兀的。 “仪月怎么这会儿还在家里?今日不去上学了么?” 全府的姑娘只有周仪月在外头读书,其他姑娘都是在家里读书的,他们家是书香世家,教自家的姑娘还教不过来嘛。 “大伯母安好,今日学堂考最后一场乐理,巳时才考,我难得有空,便来给祖母请安。” 大太太夸了一句“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周仪月跟着去给老夫人请安,果然老夫人见了她也要问一句,经她提起才想起来姜家女学提前结课了,周仪月要提前放暑假了。 “这么早放假,可有什么打算嘛,你姐妹们都还未放假,你在家里也没个伴玩儿。” 周仪月正等这句呢,拉住了要开口的母亲,她亲自来说“如今这不冷不热的天儿,正是读书好时节,姐妹们都在上进,我实在不敢一人独乐,我想跟着姐妹们去学堂旁听一段时日,至她们结课,祖母觉着可行么?” 孩子要上进,有什么不行的,“我让先生给你加一副桌椅,你和姐妹们学的也差不多吧,她们有的书本你有便用自个儿的,没有就和哪个就着看,你的学问,我倒不担心你跟不上她们。” 虽老夫人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庶房的孙女很是优秀,也懂得钻营,就败在了出身上,她自个儿再怎么结交人脉,人家和她结亲看中的还是她的娘家人脉,其余都是虚的,但她不表露半分,老爷子可是对这个孙女寄予厚望呢。 周仪月在姜家考完试的翌日便进了自家学堂,和堂姐妹一起读书,她是庶房的孩子,和这些嫡房的姑娘合不来,她们向来自视比她出身高贵,她也不去舔她们,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听先生讲她早已学过的内容,心里在惦记她的课业,虽姜家早早结课了,暑期课业可不少,便是课业做完了,她自个儿也有许多要修习的,琴艺棋艺画艺花艺茶艺,她早早将每日的课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如今来了这学堂里虚度光阴,这才是荒废了。 “周仪月!” 周仪月被吓了一愣,回过神来看到先生站在她桌案前怒视她,她忙站起身来应了一句,先生问她“我方才提的问题,你作何解?” 周仪月心下虚泛,方才走神了,没注意先生讲了什么,而这屋里也没人会给她提个醒儿,她只得直愣愣回了句“甚歉,方才学生分神了,请问先生提的何问,可能再说一遍么?” 这话往常在学堂里是朝阳和赵家姐妹的口头禅,姜家的先生是宫里女史,对着这些金贵的主子可不敢发脾气,但如今周仪月在周家女学读书,先生是本家一位大归的姑母,在闺中时也素有才名,她敢说这个,这矜贵的女夫子可不会捧着她。 “上课不专心听讲,无视师长授课,你若不想来,便别来了,我才疏学浅,比不得宫里女史教的好。” 周仪月心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便好,“学生不敢,只是刚换了学堂暂难适应,再没下回了,先生授课精辟,学生洗耳恭听。” 女夫子气哼了一声,让周仪月坐下,她继续讲课,但接下来的日子她时不时点周仪月回答问题,好在周仪月功课扎实,这些寻常问题没什么能难倒她的。 如此上了一月,端午之后周家女学也要结课了,周仪月也参加了考试,竟硬气的拿了头名,毫不手软地打了那女夫子和周家姐妹的脸,老夫人夸了她几句,按着往年惯例,拿头名的孙女能得她一样奖励,她赐了副红纹石头面给周仪月,周仪月坦然接着了,只说是姜家的先生教的好,那可是宫里的女史,称得上女状元了,不比这“素有才名”的姑太太强么?也叫她们知道,她在姜家学堂是真能学到东西的,才不是因着朝阳和赵家姐妹不成器,她才回回拿头名呢。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烨哥儿随军出海 皇后忧儿媳人选 天气渐躁,坤仪宫檐下的黄莺都不敢唱歌了,皇后娘娘心情不好,这些奴颜媚骨的小东西最是识趣,安静窝着不吭声儿,怕惹了主子不快。 皇后近来因着二皇子要跟着镇国公去泉州的事情和陛下闹了些不愉快,原本若是正常行军,皇后心疼儿子辛苦之余,也只能尽心为儿子收拾行装,她不是短视妇人,不会因自己的爱子之心阻了儿子前途,但听说朝阳也要跟着去,皇后便不放心了,第一回开诚布公地和皇帝说,她不属意朝阳做她的儿媳,陛下不要再刻意撮合他们。 皇后以为婧儿带着朝阳跟在军队后头出游,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也不怪她这般想法,两个儿子今年都十五了,原本都该定亲了,今年正好是大选年,多少人家的女儿都做足了准备,要争一争这太子妃皇子妃的位置,皇帝却在年后礼部提及为太子选妃时驳回了请求,只说太子年纪尚幼,正是学习的紧要时候,暂不议亲。 这下可让朝中许多大人的国丈梦破碎了,太子今年十五,男孩子十七八再议亲也不晚,但他们家的姑娘与太子同龄,甚至比太子还年长一些,若陪着太子一起等,届时没选上正妃,拖成老姑娘可不好嫁了,不是谁家姑娘都有当今皇后那样的资本和信心,二十高龄嫁进皇室。 更何况太子越是年长,可选择的空间越大,届时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能来争夺储妃的位置,从十四五岁到十岁的,京里京外的闺秀多如过江之鲫,太子妃却只有一人,实在是高风险投资,因此皇帝放话后今年选秀便迅速冷落下来,到三月时的大选,只有些高门庶女和小户嫡女,皇帝挑了几个漂亮温柔的进后宫,今年大选便这么过了。 皇后也问过两个儿子的意见,烨哥儿是说不想过早定亲,燿哥儿过都听父母的,金童让皇后别急着定儿媳妇,待燿哥儿十八岁再定亲吧,他不想这么早做祖父,这几年也有些小姑娘长成,皇后多看看。 皇后想到了其中利害,尤其是金童一句不想这么早做祖父,便听出了他不服老的意思,他也确实不老,才三十多岁,春秋正茂,若长子就成家了,生下了皇长孙,恐怕会让他有压迫感,觉着长子早早成家是不是想早早立业,他还在呢,就想子承父业了么? 再说皇帝还年轻,按他的繁衍速度,后宫还会有皇子出生,届时儿子比孙子还小,虽说在皇室来说不是稀罕事,但中年的太子遇上少年的皇子,在老年的皇帝面前,是有些吃亏的。皇后细想想,觉着让儿子晚些成家也好,不成家在父母面前就还是孩子,父母不会把他当大人看,便有更多的慈爱。 原本这一家四口商定了,也就皆大欢喜了,偏偏四月份皇帝让镇国公带兵去沿海巡查水军,烨哥儿也跟着去,他这两年常跟着镇国公在军中走动,此次要跟着去沿海也是常理,坏就坏在随后婧儿母女也说要去,皇后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母女俩莫不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以镇国公的爱妻程度,行军之余定然会空出时辰来陪妻女游玩,烨哥儿也贪玩,能不跟着去?届时这表兄妹在一处玩了两个月,那难保就日久生情了。 朝阳从小就喊着要嫁炼哥儿,婧儿和婷姐儿也有意,她近几次家宴时也提过这茬,这两个孩子年纪都到了,若要定下,她让陛下赐婚,但这两个母亲都不接茬了,便由不得她深思了,不管是谁变了卦,朝阳如果不嫁炼哥儿,极有可能就盯上她家烨哥儿了。 皇后又想到皇帝说三年后再给儿子定亲,莫不是就在等朝阳长大,说什么届时会有更多的小姑娘长成,她也好再挑挑,挑什么,有朝阳在,皇帝还看得到别的小姑娘么? 皇后实在是忍不得了,和皇帝直言她不属意朝阳做儿媳,这回行军既是姜家一家三口出游,烨哥儿便别去煞风景了。 金童对她的言辞不满,“你难道认为婧儿带朝阳出游是冲着烨哥儿去的?你儿子还没那样优秀,能让她们母女俩趋之若鹜,婧儿若有意招烨哥儿做女婿,我还庆幸了!” 皇后的小人之心,在金童看来是对婧儿母女俩的侮辱,他不能容忍旁人对她们母女不敬,为着这个金童第一回给皇后甩脸色,把烨哥儿送走后也很长一段时日没去皇后宫里,最后终还是端午时燿哥儿的生辰,夫妻俩为了给儿子做面子才重归于好,但皇后也不敢再提朝阳的事情了,只能在心里暗暗盘算,最好就是让婧儿母女俩另择他人,就不是她的罪过了。 却说朝阳随着母亲坐船南下,她们离京时穿的是春衫,越往南走便越热,婧儿母女俩先跟着姜骥去泉州,姜骥要去天津点一队水师,婧儿母女俩还得跟着他从天津海岸线一路漂到泉州去,原本婧儿是想带着朝阳走大运河南下,途经江南等地便下船游玩,一路玩到泉州去,但姜骥哈她们母女俩独自出行不安全,还是跟着他,待他忙完了军务,往朝中请个假,陪他们母女俩去江南玩一阵子,他在泉州的这段日子婧儿便借宿在他的老战友家中,以前也一同在泉州任过职的,朝阳小时候还和这家的孩子一起玩过,如今正好叙叙旧。 因着婧儿母女俩乘坐的客船在后头跟着,姜骥便放慢了行军进度,从天津到泉州开军船急赶路约莫也就五六日,他沿途巡查海岸防线,原也不是为了赶去泉州,脚程本就慢些,估摸着要开十日左右,再要等婧儿她们的客船,几艘军船开的跟逛大街一般,不过气势磅礴威风凛凛,让那等蠢蠢欲动的贼子见之退却。 烨哥儿在前头的军船上,他也是头一回乘船出远门,兴奋了几日,在船上漂着漂着就没意思了,他不必站岗,多是跟在姑父身边,听姑父讲解水军布防,海上作战要领等等,烨哥儿用心听着,他实则不爱打仗,但也要先学起来预备着,国家危难之时他定然不退缩。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郡主母女至泉州 旧友相迎话旧谊 姜骥虽是出军,但并不是正经打仗,他得空会偷偷溜到后头的客船上去,陪妻女吃一顿饭,烨哥儿也会跟着他过去,正值长个子的半大小子,军中的大锅饭他吃不惯,要是饿瘦了,回京后大舅子又得在他跟前嘀咕。 婧儿给烨哥儿夹了块红烧肉,让朝阳少吃点,先紧着你表哥,他难得来吃一顿,朝阳撇撇嘴,问烨哥儿“吃饱了要不要打包一份带走当宵夜?” 瞧他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儿,哪像个皇子啊,活像饥荒年代穷人家吃不饱饭的小孩儿。 烨哥儿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白了一眼朝阳,又埋头苦吃了,先不理她。 姜骥不能在这船上多呆,吃过饭后便得回前头军船上去了,婧儿留烨哥儿在这边午睡一会儿,他也没什么事儿吧,烨哥儿不吭声,姜骥便让他留下了,烨哥儿看着可不是行军打仗的料,如今这太平盛世,也没什么仗可打,只守不攻,难道让他一个天潢贵胄去守边城么? 姜骥走后,烨哥儿便松了一口气,在罗汉床上坐下,若不是姑母还在,他都想躺下伸个懒腰了,朝阳坐在另一边,笑问他“你很怕我爹呀!” 烨哥儿点头,“军中谁不怕他呀!” 朝阳便道“你没从军的时候也怕他。” “是啊,比怕我爹还怕!” 朝阳笑道“我都不怕!” “他们都疼你,你当然不怕了。” “你这话说的,舅舅不疼你一样。” 烨哥儿道“可父皇生气了会打我们呀,母后就不会,所以我不怕母后。” 婧儿看了眼朝阳,朝阳便不吭声了,她也怕娘,娘也会打她,烨哥儿家里是严父慈母,她家里是慈父严母。 婧儿和这兄妹俩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午憩了,这客船挺大,住人的船舱都好几个,婧儿和朝阳各住了一间,还几间是下人住了,婧儿让烨哥儿去住几个丫鬟住的屋子,问他介不介意,他自然是不介意的,在军船上可是住大通铺,一群臭老爷们儿,相比之下丫鬟的床铺可是整洁香喷的很,他还想请示一下姑母,他晚上能不能过来住?不过转念一想姑父晚上都不过来,他若是过来住,姑母这边没有男子,他算是外男了,不太好,便识趣没提。 在海上漂行了几日,进入泉州的地界后,姜骥带兵去泉州水师营,婧儿在泉州码头下船,码头有姜骥的旧同僚派人来接应,婧儿在泉州便暂住在这家,她以前在泉州时和这家也是常走动的,男主人叫郭庆,是姜骥的旧部,后来各自发展,但一直有联系,如今又在泉州碰到,可是要小聚一阵子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郭伯父一家?他们家的勇哥儿广哥儿小时候和你最好了。” 朝阳道“我记得呀,是他们喜欢跟着我玩儿,我是他们的老大,带着他们把家附近的几条巷子都逛遍了呢!他们还住原来那个宅子么?那离咱们家以前的宅子不远诶!” “换了,那是官邸,你郭伯府去天津呆了几年,如今再回泉州,升了官,换了更大的宅子。” “噢~那咱们家原来的宅子是谁在住?咱们能回去看看么?” 婧儿点点她的小鼻子,“是赵家人在住,就是馨如馨怡的叔父一家,不过咱们去了泉州她们应该会设宴招待咱们,你倒可以去看看,但定然没有旧时的痕迹了,都这么多年了,换了人就换了摆设。” 快到泉州的地界了,婧儿殷切嘱咐朝阳,到了泉州不要原形毕露,这儿可没有舅舅能罩着你,要让泉州的闺秀看看咱们帝都贵女的风采。 朝阳点头应是,风采啊,她不会琴棋书画,骑马射箭舞刀弄棒算风采么? 她觉着是,就怕泉州的夫人闺秀欣赏不来呢。 客船到泉州码头停下,他们这艘客船气派,而且船头挂了个姜字,来接应的人一见这个字就晓得是姜家的家眷,拉了横幅起来,待船停稳后便上前打招呼,双方确认了身份,对方要来拜访婧儿母女俩,下人便带进来了,是个浓眉大眼神采奕奕的小伙子,身材纤长挺拔,肌肤是这海边常晒太阳的小伙子一样的铜色,婧儿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郭家的儿子,和小时候一样的五官,就是放大了一圈罢了。 来人自报家门,是郭家的长子郭勇,比朝阳大两岁,今年也才十四,已经是大人身量了,不过一张脸还是嫩,布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勇哥儿都长这么高了,若不是一张脸还是幼时模样,我真是不敢认了,你父母都还好么?你弟弟怎的没来?” “爹娘都还好,我娘惦记郡主多时,房舍都收拾好了,阿广也来了,等的不耐烦,去街上买零嘴儿吃了,原还说多买些等朝阳来了给她吃,估摸着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又贪看忘了时辰,咱们不等他,郡主和朝阳觉得累么?是这便起身还是在船上歇会儿?” 婧儿笑道“这船停在码头,堵了人家的路也不好,我们先下去,去车里等吧,等等广哥儿。” 郭勇点头道好,看向朝阳笑意更暖,朝阳也在看他,见他看过来,竟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但她又记得这个玩伴,实在是有些尴尬呢。 婧儿说她“见了人也不打个招呼,你们小时候常在一处玩的,来时不是还念叨么?” 被母亲一说,朝阳更不好意思了,闭紧了嘴巴不吭声儿,还是勇哥儿大方招呼了她一句“朝阳是大姑娘了,不知还爱不爱吃谭记的糖梨膏,八元桥下的炸虾卷儿?阿广说去买零嘴儿给你吃,定然要将这些地方都扫一遍。” 朝阳说“我都不记得味道了,只记得是我小时候极爱吃的,如今还有卖吗?还有陈阿婆卖的炸小鱼干,我也喜欢,如今还有么?” 郭勇一顿,道“陈阿婆已经过世了,后来倒还有货郎走街串巷卖小鱼干小虾仁,都比不上陈阿婆卖的味道好。” 朝阳略微伤神,那也是她儿时的回忆之一呢,过了这么几年,许多都物是人非了。郭勇安慰她“你先去我家休整几日,过几日我和阿广带你去逛泉州城,把咱们小时候玩的地方都玩一遍。” 朝阳笑了,儿时的玩伴有友谊基础,不必再刻意结交,说几句话便找回从前的熟悉感了,真好。 。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郭家扫榻迎贵客 郡主母女暂落脚 打人堆里来了个少年,左手糖糕右手虾排,身后跟了几个小厮也各拎着泉州城的特色美食,后头引了一串顽童跟着流口水,少年分了些零嘴儿给他们,他们尝了甜头更不肯走了,跟在后头叫了一路的哥哥,让这小少年煞是头疼。 朝阳坐在车里打起帘子来看码头热闹,郭勇在招呼下人卸东西,她望向别处,别瞥到了那个带了一挂零嘴儿和跟班的少年,看他那和郭勇酷似的眉眼,朝阳心中便有了成算,盯着他看了一路,那少年也望了过来,这是他家的马车,车里坐着的妙龄少女,眉眼酷似幼年时,码头停了几艘大客船,挂了个姜字,他心里也有成算了,却开始张望兄长,兄长不在,他该怎么上前打招呼呢? 郭广脚下步子慢下来,正踌躇不前,车里的少女却笑开了,甜甜喊了他一声“广哥哥!”这一笑真是如凉风过境海上生波,炎炎夏日里最能解人暑气。 郭广笑着跑到了车边,隔着车窗和她说话“朝阳!你还记得我?这样久不见,你竟一眼就认出我了!给,这是我给你买的糖梨膏,还是小时候的味道,这是八元桥下的炸虾卷儿,还有同一家的炸鱼排蟹排,也很好吃,你尝尝!” 他果然如郭勇说的,把城里各处都跑遍了,去给朝阳觅食,朝阳喜滋滋收下,空了个身子出来,让母亲看看郭广,“娘,广哥哥也来了!” 朝阳一侧身,坐在车里的郡主便露脸了,郭广一下紧张起来,愣愣给郡主行了个礼,婧儿说他多礼,又夸他“你可有心了,这么热的天儿给她买这么多吃的,可晒坏了吧,快去找辆车坐着,让你哥哥也别忙活了,咱们先回去,让下人慢慢收拾。” 婧儿抱着欣赏的目光看郭广,他只比朝阳大两个月,竟比朝阳还高了一个头,她一直觉得朝阳个子窜的高,京中同龄的女孩儿都不及她,男孩儿也少有及她的,毕竟男孩儿比女孩儿长的晚,如今见了郭家兄弟俩,才知是那些孩子缺少锻炼,还是在军中长大的孩子常锻炼长的快。 郭广略微羞涩低头,说他去帮哥哥,便跑走了,婧儿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笑了笑,偏头看朝阳,已经吃上了香喷喷的炸虾卷了,这东西要趁热吃才好,如今热天不易冷却,便是郭广带着它跑了一路也还温着,朝阳一口下肚后发出满足的喟叹声,这是什么珍馐美味啊! “娘,您也吃一个,可好吃了!” 朝阳用签子叉了一块虾卷到母亲嘴边,婧儿早闻到了香味儿,就等着朝阳送到她嘴边张嘴接下,吃过后也点头称赞了一句,“海里的东西还是这海边人做的地道。” 不多时郭勇和郭广兄弟俩过来打个招呼,说东西也装的差不多了,这便启程回府吧,郡主和朝阳舟车劳顿,回家先歇会儿,晚上家里设宴给她们接风。 “你们母亲也太多礼了,原本我们来借宿便是叨扰了,哪还能让你们多费心。” 郭勇道“国公爷和郡主当年在泉州对我们家多加照拂,我母亲和姐姐也承蒙郡主帮扶,我们一家都记在心上的。” 婧儿还想问问他们的姐姐,听说是嫁在天津,不知如今可有孩儿了,但他们兄弟俩皆站在车外,婧儿让他们先上车,回府再话。 马车行至副指挥使的府邸,在中门处停下,有几个下人在门口候着,见马车来了,便奔进后院相告,郭勇兄弟俩领着郡主母女俩进门,她们进门后下人便点燃了挂在门口的两挂长鞭炮,今儿贵客临门,可不得隆重迎接。 婧儿母女俩进门后便有软轿在候着,她们坐上软轿,还未行至二门处便见郭夫人带着仆妇来接了,婧儿让下人停轿,她与郭夫人寒暄了几句,见郭夫人不曾坐软轿来,只怕是这府里仅有的两顶软轿都给她和朝阳了,她若坐着软轿让郭夫人跟着走,那可太失礼了,便也从轿子里出来,只说坐了一路腿麻,走走还舒坦,把朝阳也叫出来,让她给伯母请安。 郭夫人暗恼自己行事又不周全了,不过郡主还是这么长袖善舞会顾人,从不让人难下台。 “不消的不消的,让翁主坐着,这毒日头别把她晒黑了。” 婧儿笑笑“她少晒这一会儿也白不了。” 朝阳从轿子里钻出来,起身对郭夫人请了个安,“伯母安好,伯母还像小时候一样喊我朝阳就好。” 郭夫人嗳嗳两声,夸朝阳比小时候更可爱了,婧儿道“她是越长越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呢,倒是勇哥儿两兄弟越长越精神了,都像了郭大哥,日后做大将军。” 一行人边走边说,两个母亲各夸对家的孩子,最后相谈甚欢,进了院子后喝凉饮吃瓜果,聊聊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回忆以前的日子,再说说如今泉州各家的家长里短,多年不见的两家人,久别重逢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朝阳和两个小伙伴见着了,也没什么生疏感,这两人都活泼大方,又愿意捧着她,对于朝阳来说,这就是她理想中的玩伴,泉州此行是不会无聊了。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下榻,郭夫人老早便准备好了,中午一餐便吃的很丰盛,婧儿让她不必操劳,日常吃着便是,晚上实在不必再办什么接风宴了。郭夫人说只是小排场,不打紧的,婧儿便没再劝,晚上带着朝阳换身衣裳来赴宴。 郭夫人说的小排场,还真就是小排场,只他们家这几个人,姜骥和郭庆都还在军营,今日水师刚入营,他们要忙的事情很多,婧儿母女俩到泉州的事情倒是传遍了各家,想来请安的人家很多,婧儿让郭夫人先帮她挡挡,她要休养几日,暂不见客,待她养好了,借郭家的地方办个宴席,她和这泉州的夫人都见一见。 这般想来,她们真是叨扰郭家太多了,好在郭夫人热情好客,婧儿也没打算白吃白住,郭夫人带着她和朝阳去看院子时她便送了个匣子给郭夫人,郭夫人几番推辞不肯收下,婧儿想着她走时把东西留下,郭家不收也得收了,总之是不能在这儿白住一个月,欠人家多少人情呢。 。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重回故土乐无极 篱下办宴颇费神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住了四日后,姜骥才来了郭家一回,依旧带着烨哥儿在身边,郭庆也陪同一起回来了,郭夫人又忙着准备晚宴,这回还有二皇子这样的贵客在,接风宴得更隆重一些,当然还是只有他们两家人。 郭夫人不由庆幸自己男人和镇国公私交甚笃,聚会也是私人聚会,不走官场流程,泉州各家想拜访这一家子的都快把郭家的门槛踩破了,郡主一个都没应,镇国公也先不接茬,二皇子更是跟着姑父姑母走,她问过郡主何时在家里设宴请那些人家来,她以为是今夜,镇国公和二皇子也过来,正好办个盛大的接风宴,郡主说不急,她便也不急了。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弯弯绕绕,朝阳将表哥介绍给郭家兄弟俩,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人,性情也开朗,在一处说上几句便融洽了,朝阳这两日已跟着郭家兄弟俩跑遍了泉州城,烨哥儿还在军营没走动过,朝阳让他快些脱身,他们领他去玩儿。 “我也想脱身呐,哪敢在姑父跟前提,我是来干正事的,可不是来玩儿的。” 朝阳一阵唏嘘“我们明儿还打算去渔村呢,淘些珍珠珊瑚玩儿,你不能去,可惜了。” 烨哥儿被他们说得意动频频,还是忍住了,他是大孩子了,正事要紧,不能贪玩。 不过…… 烨哥儿望向年龄和他相仿的郭家兄弟俩,同样是军家子弟,这两人怎么就不用去军营,能陪着朝阳去逛泉州城呢?他在军营还看到了赵家的孩子,比郭广还小一些都跟着在军中训练呢。 姜骥在郭家住了一夜,翌日天不亮又要去军营了,烨哥儿住在郭勇兄弟俩隔壁的院子,昨晚上和新认识的小伙伴玩的晚了些,今早被姑父叫起来,眼睛都睁不开就要上马了,姑父怕他迷迷瞪瞪跌下马去,从衣袖里掏了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些药汁在袖口,在他眼睛上抹了两下,他被一股清凉至极的辣意刺激的瞬间清醒了,姑父没事人似的把药瓶收了回去,让他跟上。 烨哥儿在军中挥汗如雨时,朝阳正在泉州城撒欢,白天夜里都不歇场,白日她跟着郭勇兄弟俩出去玩,多是混迹在酒楼茶馆这些地方消磨时间,或是海边打浪淘沙,朝阳一接触到海水便释放天性了,若她是男孩儿,一定要脱了衣服去泅水,偏她是个女孩儿,只能在岸边走走,连光脚都不能,把鞋袜走湿了还得回马车上换,真是憋屈。 到了夜间泉州城也很是热闹,婧儿白日里怕晒,到了夜间便和郭夫人一起去逛泉州城的街道,买了许多水产,她就是这样的,去了哪里定然要先去逛街,看到了喜欢的不管用不用得上先买了再说,她是不管怎么带回去的,若是买回去觉着不喜欢,便就地送人,若都喜欢,大不了再包几艘船,都拖回京里去。 朝阳实则是兼具男女特性的人,既有男孩子的皮实,又有女孩子的矫情,白日里跟着郭家兄弟俩打扮成个假小子在泉州城瞎混,晚上便换上大家闺秀的裙装,陪母亲去扫荡泉州的各大商铺,娘还让她克制些,说到了金陵更多要买的,说是这么说,可娘也没见克制啊,郭夫人都说她们不愧是亲母女,就这爱买东西这一点,朝阳真是传了十成十,也就是姜家这样的鼎食之家,才养得起这豪奢的母女俩,似郭夫人这般勤俭持家的,便只能陪着走走了,看到了需要的才会买。 婧儿不仅给她们母女俩买了不少东西,也给姜骥和烨哥儿都买了,郭夫人和郭勇兄弟俩跟在她身边,她也不会落下了,原本是快快乐乐的旅程,但在泉州各家听说郡主晚上出去逛街后便准备去泉州最热闹的街道制造偶遇了,婧儿只第一个晚上玩的尽兴,第二日晚上便碰到了许多夫人,光是和她们寒暄就耗了许多时辰,最后干脆找了个地方坐着吃宵夜,面对各家殷勤邀约,婧儿婉拒之余也不得不应允,过两日就办宴,邀各位来郭家聚聚。 如此,她翌日就开始忙了,准备宴席酒水请帖等事,也不许朝阳白日里再出去野,让人家看到了不好,再说朝阳来泉州之后日日顶着日头晒,那一张脸她都不敢看了,让她在家里捂捂,到时候和泉州各家闺秀见面,就她一个黑的像碳,人家土生土长的沿海姑娘都没她这么黑。 “就这么两日哪能捂白呀!” “是捂不白,但就这两日能把你再晒黑两层,来泉州之后我可是眼看着你一日比一日黑。” 朝阳咕哝一声“哪这么夸张啊!” 婧儿让她别嘀咕,跟娘一起学着怎么操办宴席,这些都是大家闺秀的必修课,朝阳在家里的学堂也有这门课,但朝阳成绩着实难看,婧儿想着等朝阳年纪到了她亲自来教,如今也差不多该学起来了。 “不是有那么多丫鬟嬷嬷嘛,做什么要我学啊,什么都我干了,她们做什么呀?” “你不学,被底下人蒙骗了都不知道,这管家的门道大的很,你可别小看了。” 朝阳便被拘着跟在母亲身边看她怎么操办宴席,她只觉琐碎麻烦,难道以后就没人能帮她做这些吗?要不她也娶个贤内助来帮她管家?噢,她是女子,只能嫁人,不能娶妻,那她可以帮他的丈夫纳个贤惠的妾室来帮她管家嘛!最好是那种有卖身契的,卖身契捏在她手里,还能翻天去不成?她让妾室管家,再让身边的丫鬟盯住这个妾室,不信她敢作乱。她也不想生孩子,太苦了,还有生命危险,让妾室生几个,她带在身边养,管她叫母亲,以后还是要孝顺她的。那么为了日后她的子女们的资质着想,这个妾的资质也不能差了,最好是那种出身大家被充作官奴的罪官之女,才貌双全稳重大方,她嫁的丈夫定然也是人中龙凤,这两人生下的孩子还能差了嘛! 朝阳在心里暗暗盘算,已经按着她舅舅选秀的标准去寻摸未来丈夫的妾室了,是谁呢?柳姐姐和周姐姐那样的便很好,可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呀,她回京之后得让人去教坊司探探,看到了合适的先买下来,她现在就开始调教,以后才会效忠于她。 。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海风熏得情人醉 直叫人依偎到老 天恩郡主在郭副指挥使府上办了场宴席,泉州各家对这母女俩的印象便是,郡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高贵优雅,翁主当真如传言中那般又黑又浑,看着就不像是亲母女。 朝阳在宴席上与泉州闺秀们对坐聊天,众人想必都听说过她的浑事,不敢在她面前显摆琴棋书画,也没有旁的活动能做,便坐在一处吃些点心,当真是来赴“宴”的,没辜负郡主这一番精心准备的宴席。 朝阳深喜她们识相,对在泉州当土霸王的憧憬又更深了几分,回了京里能压制她的人太多了,便是她深受圣宠,可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要惹她不快。 这场宴席二皇子没来,是这些女眷的憾事了,她们削破了脑袋要往郡主跟前凑,还不是冲着她的娘家去嘛。 在泉州办完了这场宴席,婧儿便不再应酬了,姜骥回来时她问了还有多久,她在这府里呆腻了,出门又不方便,总有那么多人虎视眈眈要和她偶遇,她想让姜骥带她出海,他们再去看看海上的落日圆月星辰,比陆上的美多了,当年他们在逃亡,忽略了沿途的风景,如今他们得空了,她想再看看,可能也就这一回了,回了京还不知何时才能出来呢。 姜骥这一遭的任务主要是巡查海岸线,近来正在组织水军做军事演习,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他答应等他忙完了军务便往京里请个假,带他们母女俩出去玩儿,婧儿问他这样成么?他离京时可没向皇上请假,如今先斩后奏,回京怕要吃挂落了。 “怕什么,这不是有你么?陛下若要发落我,你便领着朝阳去缠他,我是尽忠职守的,是你们母女俩束住了我的脚步。” 婧儿皱了皱鼻子娇嗔一声,说她也写封信进京,和他的请假折子放在一起,又问烨哥儿是跟着他们去玩还是跟着军队一起回京,若是随他们去玩儿,也写封信给家里。 烨哥儿在京里关了十几年,如今一朝出笼,早便蠢蠢欲动了,哪还愿意早早回京,当下也写了封信随着姑父姑母的折子一起送回家中,他还有些担心,“咱们这样先斩后奏,回去怕要吃挂落了。” 朝阳让他放宽心,“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乐在当下嘛!” 大军在泉州停驻了半月,演练结束后姜骥安排天津水师回天津,他从军畿大营带出来的一队人马也让小队长带着回去,和水军一起走,到了天津拐个弯儿就到京里了,不用他教怎么走吧。 姜骥是最高统帅,底下人不敢问他有何打算,但就有那么几个直愣愣的,“我们回京了,姜帅去哪儿呢?难道您想孤身入敌营取敌军首级?” 这孩子怕是话本看多了,姜骥有愧于他在手下心目中的高大形象,面不改色说了句,“我旧疾犯了,向陛下请了几日假,要在南边休养一阵子,待我养好了再回京里。” 手下部队一番关心后,姜骥把他们送上了军船,看他们都走了,他才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愉快的私人时光。 婧儿来时乘的那几艘客船还停在码头,如今不过再加一个姜骥和烨哥儿,婧儿来时带了一队护卫,其中便有姜骥的亲卫,和皇后给儿子准备的侍卫和内监,如今姜骥和烨哥儿加进来,一切都是现成的,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们一家便扬帆起航了,既是要看夜景,下午启航是再好不过的,在家中吃过午饭,日头还毒,他们上船正好睡个午觉,睡醒了便能准备看落日了,他们带了足够的食材和调料,晚上在甲板上烤鱼虾,海风徐徐银月皎皎,岂不是人生美事。 几人饱睡一觉起来,便是申时中了,外头日头还毒着呢,婧儿在船舱里不愿意出去,听到外间朝阳的欢呼声,不知是在玩什么,让下人出去看看,小丫鬟汤圆回来说翁主和二殿下在捞鱼,准备晚饭呢。 姜骥揽着婧儿还不想起身,他这阵子实在是忙坏了,婧儿挣开他的手坐起来,给他按摩头皮,祛祛疲意,朝阳那么莽,万一突然闯进来,大白日的让孩子们看到了多尴尬呢。 夫妻俩在舱里轻声慢语享受这难得的午后时光,朝阳在外头大喊“爹娘快出来!日头要落了!” 婧儿看了眼窗上铺满的金色,也能猜到外头是落日溶金了,便整理了衣裳鬓发出去,见朝阳和烨哥儿撩起裤脚挽起袖子弓起双腿坐在甲板上,烨哥儿这么坐便罢了,男孩子豪气,朝阳这样成何体统! “朝阳,你怎么坐的?还有你这穿的是什么衣裳,我给你做过这样的衣裳?” 朝阳悻悻低头,这是她在郭家时问广哥儿借的衣裳,她跟着他们出去玩儿就这样穿,舒坦。 “还不快回屋去换一身,湿答答的,手酸膝盖疼别找我。”又对烨哥儿笑了笑,语气温和了许多“你也快回去换一身吧,我答应了你父母要照顾好你的,你若有了什么病痛,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烨哥儿乖乖应是,和朝阳一起退下了,朝阳偷偷和他嘀咕“我娘就是偏心,你看她对我什么态度,对你就笑眯眯的。” 烨哥儿道“父母都这样,提自家的孩子严厉,对别家的孩子宽容。” 待他们换了身衣裳出来,见到倚在船头的一对璧人,落日洒下金辉为他们披上礼服,海水泛起鳞波是送给他们的冠冕,晚风带来深海的吟唱,那是为他们所颂的赞歌,海鸟在周边盘旋清呖,是卖力的号鼓手,他们这两个闲杂人等不敢上前坏了这副景致。 姜骥揽着婧儿站在船头,婧儿头枕在他肩上,沉浸在黄昏的落日海风中忘乎所以,若是两个孩子在,他们定然不能如此孟浪,这不是他们离开了一阵子嘛,良辰美景如花美眷,他们一时偷欢,想着就依偎这么一会儿,一会儿一会儿,便忘了要分开了,朝阳和烨哥儿也识趣,轻手轻脚站到了一边的护栏旁,看落日也看人。 烨哥儿真羡慕姑父姑母这种爱情,许多人说姑父是因为忌惮姑母的身份才不敢纳妾,容忍姑母生了朝阳之后再无所出,导致姑父只有一个儿子,但他知道不是,姑父一定是对姑母用情至深,他也听说过辜负姑父姑母的故事,这是怎样一对神仙眷侣啊。正是见了这种爱情,他才不想仓促成亲,姑父比姑母大了十岁,缘分使然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姑父曾经娶过妻,姑母也因此受了许多委屈,他引以为戒,想娶个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女子,便不能先接受父母安排的盲婚哑嫁,万一他的真命天女也比他小了十来岁,他遇见她时已有妻儿相伴,那可怎么好呢?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海上明月共潮生 滔滔潮水掩白骨 相比起烨哥儿满心美好憧憬,朝阳已经见惯了自家父母秀恩爱,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破坏了父母恩爱的气氛,一定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还是做个乖宝宝吧。 朝阳不知船头那两人何时才能发现他们,待夕阳落海海风微凉了,婧儿搓了搓手臂,姜骥将她揽的更紧了些,侧头让下人给郡主拿件披风来,才看到了站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兄妹俩,有些不舍地放开了婧儿,问他们“怎么站在那儿,来这边儿更好看些。” 烨哥儿尴尬笑笑,他们果然是破坏了气氛,朝阳也嘿嘿笑,“我们这不是怕打扰了你们嘛!” 明明是一家人出来,整的她像个外人似的。 婧儿被晚辈看到了不庄重的一面也有些尴尬,她是不怕朝阳看到,朝阳这张贱嘴她也没少领教,就是她在烨哥儿跟前向来是温和端庄的长辈,这一下可失态了。 落日看完了,他们夫妻俩先进舱里去歇歇,让下人准备晚饭,朝阳和烨哥儿要帮忙也由着他们,婧儿是不沾这些荤腥东西,她只负责吃罢了。 夫妻两人进了船舱,婧儿感慨以前他们在海上漂了那样久,日日都有这样好的风景,却无心欣赏,如今倒是要特意出来看。 没有晚辈在,姜骥也不怕煽情了,抱着婧儿蹭了蹭她的发顶,对往事感怀良多“我永远记得在岛上见到你时的场景,那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最狼狈的一次,我很狼狈,伤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身上也各处伤痕,你也很狼狈,比在西山围场那回还狼狈,长在锦绣堆里的你睡在茅草堆里,一身端庄布衣,长发挽在头顶乱糟糟的,还沾了些草屑,在我看来却是最美的模样。你身旁还放了个小摇篮,那会儿朝阳还睡在摇篮里,如今已这么大了,我多少次感恩上苍,一定是你上辈子做多了好事,才能惠及到咱们一家人,让身受重伤的我全身而退,让年幼体弱的朝阳平安归去,多少人都说,咱们一家出了海还能回来是个奇迹,我想着,娶了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奇迹了。 ” 婧儿被他煽情至落泪,委屈道“其实我很胆小呀,我怕死怕伤怕苦,可我更怕失去你,当时我想着,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朝阳没了爹娘也过的很苦,还不如带着她一起去了,身边人都劝我,我若就这么带着女儿去了,你却平安归来,伤怀两年又要再结新欢,再生儿育女,很快便会忘了我们,我想想便恨不得咬你一口,你若真敢这样对我,我死了也要夜夜回魂搅的你不得安生。” 可她想这想那,做出的决定还是带着女儿去找他,一向冷静理智的她遇上他便方寸大乱了,当时她求助无门,除了自己出海再没有别的法子了,现在想想,当时的她怎么就有这样的勇气。 关于这个话题,他们夫妻俩谈论过许多回,姜骥回回做保“若你和朝阳因我而死,我断然不会再续娶,我会日日为你们祈祷祝福,余生做尽善事为你们积德,我不能立刻随你们而去,我还有父母要养,待父母寿终正寝,定南兄妹俩各有归宿,我再了断,寻遍黄泉也要找到你们,来世还做一家人。” 他说的好听,婧儿回回都不满意他这个说法,“那我没有父母要养吗?我还有哥哥呢,可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快些找到你,你却要顾着这个顾着那个,果然呐,女子是视情感大过理义的,男子便头脑清醒些,任何时候都能把大义排在私人情感面前。” 关于这个问题,姜骥没有和她争论过,他知道婧儿不是无理取闹的女子,也不是纠结于他的答案和做法,只是对她当初做出的牺牲多提句罢了,他也一直铭记在心,得妻如此是他此生之幸。 夜幕降临,这几日正是月中,海上银月硕圆照的碧海生辉,夜晚的海景宁静美好,与白日的热闹生气是两副面孔,他们没走太远,回望还能看到泉州城的灯火,但往前看便是一片神秘宁静的海域,朝阳和烨哥儿缠着大人问深海里有什么,真的有唱月流珠鲛人吗?今日月光这么好,他们会不会出来吸收月光灵气? 婧儿让他们少看些话本,“我不曾下过海,但这片海域并不是你们看到的这般美好,大海包罗万象,有万般美好也有万种丑恶,便是经验再老道的船员渔民都不敢深入海域,似咱们这般出海观光的人,在这岸边走走也就是了。”她还记得千机群岛被炸毁时这海里浮尸千里,如今这些尸骨不知都藏到哪儿了,这宁静美好的海面下掩盖了多少恶种。 烨哥儿问“这还叫岸边啊?咱们走了挺远呀,姑母,您当年带着朝阳出海走到了哪里?我听说当年那场战役是为了剿灭千机群岛,如今还在吗?离咱们这儿远不远?” 男孩子还是和女孩子不一样,朝阳沉迷那些精怪异志,烨哥儿对厮杀战斗更感兴趣,当年那一战太惨烈,姜骥不愿再提,便是后来父亲带着他讨伐了倭国赢回了面子,可死去的那么多将士,那里是他的面子能一笔带过的呢。 烨哥儿这两年一直跟着姜骥,算是姜骥半个徒弟了,今日姜骥便同他多说了一些,“当年那场仗两败俱伤,算起来还是咱们亏了,我带了六万人去,最后就剩了十几人回来,我国立朝之后从未有过哪场战役损伤如此惨重,更别提千机群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追究起来还是我大意轻敌,虽千机群岛也被夷为平地了,但并不值当咱们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后来我父亲带兵来寻我,顺路去伐了倭国,未尝没有替我脱罪的意思,用六万人换千机群岛那群海盗,是咱们亏了,只有沿海彻底平静了,才这六万人才死的有所值。 但这是朝廷的算法,你日后若要从军,对于将帅来说,要尽量把我军伤亡降到最低,哪怕是伤亡一人,最后取得了胜利,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因为这是将士的血肉白骨铺就的凯旋之路,兵家常说,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兵家最高境界,也是各家将帅梦寐以求的成就,可没有人能达成这个成就,但凡战争就必须流血,不战,怎能屈人之兵呢?这是身为将帅的无奈,我厌恶厮杀流血,却必须走上这条路,为大周开疆拓土,守护大周国民的安稳幸福,我不敢诟病当朝者做的决定,但我希望你心里有杆秤,你若领兵,是攻是守,该如何攻如何守,你领兵打仗是为了保护更多的家园,这个过程却必须毁掉一些人的家园,该如何取舍,是你身为将帅要仔细斟酌的事情。 ” 烨哥儿听得热血沸腾,却又有些懵懂,姑父是想教他怎么打仗吗?好像也不是呀,但姑父有些话他却很认同,他也不喜欢流血厮杀,可他若从军就必须经历这些,这也是很矛盾的事情。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夜游秦淮遇故人 姜骥深夜寻浪子 姜骥一家乘船在海上停泊了一夜,翌日被海鸟的鸣唱声叫醒,一家人在船上看了日出,便启航回程了,泉州一行便算结束了,接下来要去游江南。 婧儿母女俩在郭家打搅良久,这一回去便向郭家辞行了,还留了不薄的借宿费,郭家不收,婧儿偷偷留在屋里的,是一个没上锁的匣子,匣子里还附了封信,里头列了她留的东西,防着被打扫屋子的下人昧去了,她回京后也会和郭夫人通信,再核对一遍。 姜骥一家启程去了姑苏,他们在姑苏是有宅子的,婧儿爱极了这个水乡小城,当年还在泉州任职时,姜骥便为她置了一座宅子,闲暇时带她去休养,如今他们再游姑苏,便有家的感觉了,不比泉州是借宿,姑苏也自个儿的宅子,他们买的东西都能暂存进去,轻舟简行游遍江南,再回到姑苏把这些东西带走,她们游江南定然少不了再买东西,恐怕要再包两条船了。 朝阳对江南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不妨碍她热爱此地的山水,烨哥儿是头回出远门,看哪里都新奇,他在朝阳给他的手册上便神游了一回江南,如今身临其境,只觉朝阳那手册做的简单了,哪里描绘得出江南十之一二的美景。 原本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游玩,偏还有了个不速之客,对于婧儿母女俩来说是不速之客,对于姜骥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他们在秦淮河的画舫上看见了姜定南,和一个年轻公子勾肩搭背在喝酒看歌舞,好在两人身边并未坐姑娘,要不然依着姜骥的脾气,当场就要教子了。 姜骥让人跟着姜定南,看他在何处落脚,他们一家子换了艘画舫,像姜骥这般拖家带口游秦淮的还真不多,不过他们一家穿着富贵气度不俗,说着一口正宗的官话,看着像是京里来的,便没有不长眼的凑上去打搅,他们游秦淮也能尽兴而归。 待他们回了客栈,跟踪姜定南的人也回来了,是姜骥身边训练有素的亲卫,他避着婧儿几人约姜骥出去说,大概是说了什么不太好的,姜骥进门后面色不佳,烨哥儿和朝阳都没敢多问,各回各屋睡觉去了,婧儿问了他,他扶着额头语气沉重:“咱们家怕是要绝后了。” “啊?”婧儿惊了,支吾问道:“怎的了,是不是他在外与人打斗伤了身子?那……带他回京里让太医看看吧,若真是治不好了,早些敲定过继人选吧。” 反正她也没儿子,这国公府让谁继承与她无关,姜定南过继的儿子名义上是她孙子,她倒也不指望他赡养,她就事论事,可没什么私心。 姜骥道:“若是这样,我还轻松了,可他……” 姜骥欲言又止,思索半晌道:“你早些睡,我去看看他,和他谈谈。” 他们父子俩的事情,婧儿也不太管,让他注意安全,带几个护卫去,这会儿去怕赶不上宵禁回来了,在外头住也要当心。 姜骥安抚她睡下,他今夜怕是不能回来,把大半护卫都留给了家人,他就带了个亲卫出门,姜定南住在金陵城一家中档客栈,在外混了几年约莫是没什么钱了,不像姜骥拖家带口财大气粗,包了城中最豪奢的客栈一整层。 姜定南和佟倏尧游完秦淮河回来,两人都有几分醉意了,洗漱完便打算入睡了,小二来敲门,说外头有人找。 姜定南披衣下楼,心说他在金陵没什么熟人呀,难道是旧识?待他看清了堂中端坐的中年男子,几分酒意都清醒了,“父亲!您怎么来金陵了?” 他听说了他爹带水军去泉州巡查的事儿,避了一阵子,待听闻天津水师回营了他才出来溜达,竟被父亲逮个正着,这下可麻烦了。 姜骥怒哼了一声,“去你房里说!” “啊?我房里?我……不大方便。” 姜骥虎目凌厉,不方便? “怎么,你屋里还有别人?” 姜定南心头忐忑,父亲径直寻到客栈来,只怕早对他的行迹了如指掌了,想必也知道了阿尧的存在,这……要让阿尧出来见见公爹么?阿尧倒是早准备好了,就怕他爹没准备好。 林桑去开了两间房,是他和姜骥今夜住的,姜骥便领着姜定南去他的房间了,林桑住在隔壁,不去听主子怎么教儿子。 姜定南跟着父亲进了房间,一关上房门便被父亲重斥一声跪下,他老实跪下,父亲问他:“你可对得起姜家的列祖列宗么?” 姜定南老实说:“对不起。” 身为姜家的承重孙,且是嫡长系独孙,他这般行为无异于断了姜家香火,可他对不起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对不起那人,他不娶妻生子,可以过继儿子,静北宁西的儿子也是姜家嫡孙,他如此也不算断了姜家香火呀,可阿尧只有他了。 “跟我回京,和那小子断了,回京后立刻成亲生子,我可以向陛下请辞,让你去军中任职,你二叔也和咱们家分家了,陛下没了再压制你的由头。” 姜定南摇头,他知道这是他身为姜家长孙该走的正轨,可他已然走了歪路,也不想再正回来了,闯荡江湖比朝堂挣扎要舒服,阿尧与他的家人相冲突,他会尽到子孙职责,但也希望家人能接受他心中所爱。 姜骥气得拍桌子:“姜定南!你还记得你的身份么?还记得你的理想,记得你的誓言么?咱们姜家儿郎哪个不上战场,在外玩了几年,把你的血性都磨灭了,让你乐不思蜀了是不是!你便是不顾国,也不顾家?为了一个地痞小流氓,连养育你的祖父祖母都不要了?去年过年你二叔一家回来,你祖母念叨着一家团聚唯独少了你,她今年六十七了,春日里还病了一场,耗了半月才好,从你十四五岁她便操劳你的亲事,给你定的亲事也因你顽劣推掉了,你还要让她操心到什么时候!” 姜定南抿唇泪目,他当然惦记祖母,他想回家,可不知该怎么把阿尧带回家,家里人不会接受阿尧的,他若回了家,便要与阿尧分离了,他便想在耗着,家里人疼爱他,若他年纪耗大了不好娶妻,又非阿尧不可,家里人会答应他的吧,可如今听父亲的意思,祖父母可能耗不起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离经叛道世难容 姜骥绑子回京都 姜定南说他爱佟倏尧,已与他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可以回家孝顺长辈,可以接任镇国公之位,可以领兵出征,但这一切都不该与阿尧相冲突,只要阿尧陪在他身边,这些他该履行的职责他都会履行的。 “你不知廉耻!他是个男子!” 言下之意是,家里若不不接受佟倏尧,姜定南便要叛离宗族了?不孝子! “男子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您与郡主鶼蝶情深,该更懂情爱之事,不是因他是个男子我才爱他,而是我爱他,偏偏他就是个男子,我也希望他是个女子能让我明媒正娶啊,可他偏偏就不是,这种事情我们能做主么?若郡主也是个男子,您难道就不爱她了吗?” 姜骥愣了一会儿,没有回他最后一句,只道“便他是个女子,我也不会同意你娶他,一个混迹江湖的小流氓,怎么配嫁入咱们家。” “什么小流氓!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你根本不了解他,若他人品如此低劣,我怎能爱他,在我心里,再没人比他更好了,你们也不必想着再掰直我,便是给我娶个天仙,我也不会碰,别祸害了人家的好姑娘!” 姜骥气急了左右顾盼,要寻个趁手的东西来打他,姜定南看到这个久违的动作一瞬间皮肉发紧,但还是硬扛住了站在原地不动,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他该有的担当,若打他一顿能让父亲解气接受阿尧,他愿意受着。 姜骥倒不是要打他,心不服管,打身上有什么用,他将束蚊帐的绳子解下来,姜定南没等到棍棒上身,却等到了一根绳索束缚,姜骥把他的绑的紧紧的,绑在椅子上,让他就这么睡一晚上,明日便跟着他回京,他倒是要看看,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跑哪儿去。 姜定南想喊,姜骥把蚊帐塞他嘴里,让他坐好了,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柜台也让林桑去打点过了,佟倏尧若发现姜定南久去不回,去柜台询问,小二会告诉他,姜定南被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带走了,两人容貌有七八分相似,他听到姜定南喊那人父亲。 “什么叫带走了?是他自愿跟着走的,还是被掳走的?” 这一晚佟倏尧喝多了,姜定南帮他洗漱完他便昏昏欲睡了,听到了小二说有人找姜定南,若是以往他定然和姜定南一起会客,这一夜他醉意上涌,姜定南让他先睡,他去去就回,他便睡得不省人事了,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喝,发现另一半床铺是凉的,才惊觉姜定南彻夜未归,小二说有人找,姜定南下楼去见,便再没回来,是什么人,该不会是仇家,那定南岂不危矣?他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呢! 佟倏尧忙下楼询问大堂守夜的小二,小二说姜定南被他爹带走了,他第一反应是不信,他们听说镇国公已经拔营回京了才出来走动的,怎么会在金陵遇上呢? 小二说他就是听见了姜公子喊那人父亲,看模样也是七八分相似,绝对是亲生的,佟倏尧有些心虚,姜定南确实酷似他的父亲,难道真是镇国公把姜定南带走了吗? “我只听那位老爷对着姜公子小声说了几句,说什么祖母,春日什么的,姜公子神情紧张,便跟着走了。” 这下佟倏尧更相信了,姜定南被祖父母带大,姜家的老夫人今年也近古稀了,恐怕是身子不利索了,姜定南若要回家尽孝道,他也不能拦着,可就这么招呼不打一声便走了,他失落极了,定南还是没准备好把他介绍给他的家人,甚至都不曾向他的父亲提过,楼上还有一位朋友,上回去姜家镇国公便不大喜欢他,若知道定南几年不回家都是与他在一处,恐怕对他更加厌恶,那他该怎么办,追随定南进京吗,进了京他恐怕连国公府的门都进不去,还是他回洛阳去,等定南忙完了家里的事去找他?定南这一回京,还会回来找他吗? 佟倏尧失魂落魄坐在大堂中,他想过许多种与姜定南分别的场景,唯独没料到这般,昨夜还在推杯换盏,一觉醒来便劳燕分飞了,这一分别后会何期,他知道定南在哪里,定南也知道他在哪里,可他们都无法确信,对方会不会去找。 佟倏尧回房坐了半夜,翌日早起才想到一些门道,他必须确认是镇国公带走了姜定南,若小二骗他,定南实则是被旁人带走了呢?他犹犹豫豫的,岂非让定南陷入危险之中。 佟倏尧行走江湖多年,江南也是他常混迹之所,还是有几个朋友的。朋友花了半日便打探到了,“镇国公并未随天津水师一起回程,他带着妻女在南方游玩,这阵子正在游江南各州县,前日刚到的金陵,昨夜还去游秦淮了,有几位老爷认出了他,见他带着妻女和内侄,没好上前打招呼。你打听镇国公的行迹做什么?难道想投到他麾下去,那可不容易,姜家的门槛高着呢。” 佟倏尧只听到前头几句便心如死灰了,昨夜镇国公去游了秦淮,只怕在船上便看到他们了,看来定南真是被他父亲带回京了。 “镇国公一家如今还在金陵么?” 友人摇头“今早刚走,坐他们家包的船走的,你若还要打探,我让人查查他们的船去哪儿。” 佟倏尧木然摇头,打探到了又能如何呢?上门去认公爹吗?定南没有要求带他一起走,想必是还没做好准备向家里坦白,他贸然上门,只会让定南为难,看来他只能回洛阳宅子里去,等定南回来找他,但愿,他还会回来吧。 在今早佟倏尧出门去寻友人帮忙时,姜定南正被他父亲绑上了马车,车帘被风掀起,他看到阿尧行色匆匆出门,不曾往这车里瞥过一眼,不知父亲怎么蒙骗了阿尧,阿尧找不到他,定然急坏了,这样行色匆匆,是要去找他吧。 他在心里呐喊呼唤,阿尧素日自诩与他心有灵犀,这会儿却半分感知都无,一步之遥隔着车帘擦肩而过,一人往南一人往北,后来想想,大概这时缘分便尽了,一朝错过便永生错过,月老的红线只绑一回,断了还怎么再续。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浪子归家受审判 家与远方难相容 姜骥一家回京之前要先去姑苏转个圈儿,婧儿买了许多东西都存在那宅子里,总得把那些都带回去,姜骥把姜定南绑了一路,到姑苏的宅子里才把他松开了,让人看住了他,他便是插翅也难逃。 朝阳和烨哥儿小声嘀咕,不知道她大哥是犯了什么错,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他爹绑着,她偷偷问过娘,娘讳莫如深,说爹心情不好,让她别去打搅,也别管她大哥的事情。 因着在金陵碰到了姜定南,江南之行提前结束了,临安扬州等地都没去,烨哥儿让她放宽心,说他日后得空可以带她来,他们都还小,长大了多的是机会能出去玩儿呢。 朝阳说“那是你,姑娘家长大了就要嫁人了,嫁人了就得在家中相夫教子,轻易不能出门。” 烨哥儿道“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你难道还会被你的夫家束缚住脚步不成?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看你嫁的好不好,像姑母嫁给姑父就很好,婚后姑父带着她走了这么多地方,你日后若能嫁个这样好的夫君,自然不愁走遍天下。” “我也想嫁个像我爹这么好的人呀,哪能轻易找到。” 烨哥儿问她“炼哥儿不好么?” 朝阳白他一眼,关于炼哥儿的事情,她近两年也少提了,一个是姑娘家大了知羞了,不能再随意把婚嫁之事挂在嘴边,另一个嘛,娘给她旁敲侧击过,天涯何处无芳草,也不是非吊在炼哥儿这棵树上不可,她前几次去礼郡王府,婷姨母对她也没那么热络了,她也不是傻子,人家看不上她,她也不屑上赶着,难道她朝阳翁主还没人要吗?她日后的丈夫定然是人中龙凤,不会比炼哥儿差的。 在姑苏休整了两日,姜骥便带着一家子乘船北上了,他已经去了信往家里,告知了父母姜定南的毛病,母亲定然马不停蹄地给定南相看亲事了,不管他能不能改了这个臭毛病,这种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姜定南便是娶个妻子回家当摆设,只要诞下继承人,旁的他也不管。 婧儿对于这个事言又止,她觉着姜定南既不爱女子,娶妻不是祸害人嘛,但她是继母,若对姜骥说这个,恐怕还有见不得继子好的嫌疑,姜定南无后,最开心的可不就是她了嘛。 老夫人听闻长孙染上了这样的毛病,在家中佛堂求神拜佛,拜完了便立刻找官媒上门,只说她家的不孝子孙终于回来了,心还是不着家,得赶紧给他娶个媳妇儿收收心,出身能差些,最要紧的是模样好看性情温柔,能讨丈夫欢心,头脑也不能太笨了,有什么不懂的进门后她来教,先把人娶进来再说。 官媒接下了姜家给的定金便开始在城中各处放话了,姜家的嫡长孙要娶妻,便是年纪大了些,近几年名声不太好,就冲着姜家的金字招牌,行情还是很不错的,更别提姜定南前些年称得上杰出俊才,后来越走越歪,还是有不少人家寄希望于姜定南能浪子回头,便是他不回头,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子还是稳坐的嘛。正好今年大选没选太子妃和皇子妃,那些大户人家把姑娘都留大了,如今正急着找婆家呢,嫁不进皇家,嫁进姜家也不错嘛。 到姜骥一家回府时,老夫人已经和官媒一起制出了一本小册子,上头全是她精挑细选的姑娘,真就应了她那话,出身能差些,最紧要的是人生的漂亮性子娇柔,不信融不化姜定南的铁石心肠。 姜定南两年未归,这一回来老夫人甚是开怀,让姜骏一家过来吃饭,如此才算一家团聚,她没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装作不知道姜定南的症结,饭桌上被儿孙哄得开怀大笑,一时兴起便论起了姜定南的终身大事,“我已经和官媒初筛了一遍,留下的都是精致优秀的姑娘,过几日我在家里办个宴席,你到园子里来看看,看中了哪个咱们就快些将亲事办了,祖母惦记抱曾孙都惦记好多年了!” 姜骏夫妻俩也哄着老夫人说话,“是啊,定南,你都在外头混了这么多年了,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承担起这府里的门庭,先成家后立业,帮你父亲分担一些。” 姜定南从进门起就没什么喜色,家宴上也是皮笑肉不笑,若不是怕祖父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刺激,他便要揭破了说,如今这一家子假惺惺坐在一起,想就这么逼他妥协么? “祖母,我暂时不想成家,我在外混玩了几年,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哪有好人家的姑娘愿嫁给我呀,便是愿嫁,也是要嫁给姜家世子,不是要嫁给我,我想娶一个真心为我之人。”不为他的家世富贵,只为他, 姜骥脸色铁青,险些要在饭桌上发作了,漠声道“姜家世子就是你,想嫁姜家世子就是想嫁你,你不必钻这些牛角尖,明日便跟我去面圣吧,让陛下给你安排个职务,你也不必操心婚事了,家里会给你安排好。” “我不!我不接受你们给我安排的婚事,我有……” “姜定南!” “都坐下!好好的一顿饭还吃不吃了!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姜骥父子俩拍案而起针尖对麦芒,老爷子一发话便都偃息旗鼓了,接下来一顿饭便鸦雀无声了,几个小的不敢说话,大人各有心思,饭后老爷子让姜骏一家回去,婧儿和朝阳各回各的住处,姜骥领着姜定南去上院听老人家训话。 姜定南已然做好了受罚三堂会审的准备,父亲的训斥,祖父的鞭怠,祖母的眼泪,他都能狠下心肠来受着,他绝不妥协。 进了上院后祖孙三代关起门来说话,老爷子也不想再劝他什么了,该说的姜骥都已经说了,姜定南如今还这个样子,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扔了一打稿纸在姜定南面前,漠声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毛病,以前的事情都忘了,担起你作为姜家长孙该承担的职责,否则,我不介意把这家镖局夷为平地!” “祖父!您不能这样!” 姜还是老的辣,姜骥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把嘴都说破了,姜定南不曾动摇半分,老爷子可不和他搞什么怀柔政策,查清了佟倏尧的底细,一沓宣纸记录了佟倏尧二十几年的事迹,若还敢来纠缠他的孙子,别怪他痛下杀手,他也没几年好活了,不怕带着姜定南的仇恨入土,这件事情只能他做,不能让姜骥和姜定南父子生隙,他们父子俩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日要相处呢。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祖父母刚攻柔克 痴情子败阵妥协 姜定南跪在祖父面前求情“您不能这样对他,您若是杀了他,我也不独活!” “那我现在就除了他!” “不行!这不可以,他做错了什么,他是无辜良民,你怎么可以草菅人命!” 老爷子冷笑“我是权贵,他是平民,我就要他的命怎么了?我若要除他,你挡得住吗?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不必受制于家里,你呢?在外头厮混几年,如今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姜定南,你怎么有脸和我谈什么爱情,当年我也不同意你父亲娶郡主,可他愣是凭着一己之力定下了这桩亲事,你比他差远了。” 姜定南如遭雷轰,木然半晌后重燃斗志“我愿意上进,我可以去军中任职,继承祖业,我会长成父亲这样的将帅,但我的亲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做主,我只想要他。” “你没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不可能长成姜骥那样,姜骥虽也儿女情长,但他明白自身职责所在,一直在尽力维持亲情爱情事业之间的平衡点,他也做的很不错,他拼搏进取是为了家人,只有他站的足够高才能护住家人,他是一匹骏马,疾驰途中累了回头看看,他的家人在等着他,便有动力继续上路了,而姜定南,他为了那个男子才不情不愿地上进,就像在一头驴的眼前悬了一颗苹果,看一眼走一步,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出息。 老爷子并不想用这样的蠢笨牲畜来形容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可他不得不承认,姜定南在外头混这几年真是废了,如今就像一摊烂泥扶不上墙,若不是姜骥只有这一个儿子,他都恨不得废长立幼了。 老夫人在这样的场面上总是泪眼连连苦口婆心,“定南,你听话,不要让家人操心了,早些成家生子,便是不想立业,也没关系的,咱们家已经足够显赫了,不必你再去拼搏,你就在家里玩……” 老爷子斥住她“你闭嘴,慈母多败儿,他就是被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宠坏了,你给我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别再让我听到什么非他不要的话,我手里的刀真是按捺不住了。” 姜定南听话去跪祠堂了,老夫人抹着眼泪回房,老爷子训了姜骥几句“我两个儿子都长的像模像样,你就一个儿子还教成这样,这些年你可尽到了做父亲的职责,全顾着风花雪月去了,姜定南如今是有样学样,还青出于蓝了!” 老爷子是铁血战神摒弃柔情,姜骥儿女情长,英雄气也不短,姜定南如今就完全是沉溺情爱不问世事了,一代不如一代,难怪这些世家大族都难逃荣华三代而斩的命运,他们家多兴盛了一代,到姜定南手里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看姜定南这个样子,若他不肯娶妻生子,说不定姜家就止步于此了,这是造的什么孽。 姜骥真心受教,回京途中他也不止一次反思过自己的失职,子不教父之过,他对定南兄妹俩确实没尽到做父亲的职责,他从小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后来他有了儿子,也把儿子交给了父亲,想着父亲把他培养的这样好,定然能把他的儿子也教好,可父亲教儿子和祖父教孙子怎么能一样呢,隔辈亲,父亲从小对他严厉,对着长孙却多心慈,更别提母亲向来就是溺爱子孙的,二弟没被养废是因为他从小在宫里读书。定南又没有母亲,父亲常年在外,他受到的教养和关爱本来就是偏颇不全的,在他养成性子的那几年,又受到了皇帝的压制,一个没忍住就剑走偏锋,再也没正回来。 孩子出了事,姜骥第一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可他再怎么自责,姜定南如今这个样子,颇有些覆水难收的意味了,父亲的手段太凌厉,他真怕定南受不住,若真做了傻事,他会后悔死的。 老爷子让姜骥别管这事,一个管不好他们父子要结仇了,他和老夫人来处理。 姜定南在祠堂跪了一位,翌日早上便被人请出去了,老夫人病了,今早请了大夫,说是不太好,让大爷去看看。 姜定南拖着一瘸一拐的一双腿奔去了上院,进门后无一例外受到了所有人谴责的目光,老夫人昨夜还好好的,过了一晚上就气郁难消有中风之兆,能是为谁郁的。 姜定南跪在祖母床前道歉忏悔,求她快些好起来,老夫人眼角渗出两行浊泪深滑进发间,嘴里说话不太利索了,慢慢道“定南,我……我想看你成家,晨曦已有了身孕,我……唯独,放不下你。” 姜定南心头悲痛,红着眼哽咽道“祖母,您知道呀,我……我不能,您别逼我。” “是你在逼她!姜定南,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娘死的早,你和晨曦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她行将就木,就这么一个心愿,你也不愿满足?你还要浑到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对你太宽容了,才让你索取惯了不知回报,这个家里任何人都不欠你,是你欠了我们!” 老爷子厉声呵斥他,姜骥是被勒令了不许出声,姜骏是身为叔父在父亲长兄皆在场的情况下不好管教侄儿,但他这满心怒火也快要喷薄而出了,姜定南这个混账,把祖母气死了他就高兴是不是?若是母亲因此病逝,他绝不放过这个不孝子! 昨夜被祖父威逼训斥过,他在祠堂跪了一夜,对佟倏尧的情意和对家人的恩义在天人交战,他难以取舍,如今祖母垂危,他的信念再一回受到了冲击,若祖母真这么走了,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这是把他带大的祖母啊,是他出水痘时守在他病床前衣不解带照顾他的祖母,是在他被别的孩子嘲笑没娘时带着他杀上对方家里讨要公道的祖母,是在郡主继母落胎后皇上要拿他问罪时将他护在身后的祖母,祖母对他的恩情他这辈子也还不完,细思起来他也确实没还过什么,只有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离家出走留给祖母的千里担忧,子欲养而亲不待,祖母比母亲还不容易,母亲可以等他长大等他懂事,总有一天能享受到儿子的孝顺,祖母却等不得了,她把该享清福的那几年都耗到了他身上,如今最衰弱的时候,也等不到他孝顺一回。 “我答应,祖母快些好起来吧,您不是等着喝孙媳妇茶么?” 说出这一句,他的心也在接受凌迟,阿尧啊阿尧,当真让你说对了,若日后咱们分开,定然是我先离开的。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金童父子多诙谐 皇后未雨先绸缪 时值七月酷暑时节,烨哥儿比预想中早了半月回京,皇帝自然不会让他闲着,让他把落下的课业都补上,他叫苦不迭,他又不像朝阳一样提前结课是为了出京游玩的,他跟着行军那段日子难道不算学习吗?为什么回了京还要补课啊! “你可别提,你不是也跟着你姑母一家去游玩了?玩了大半月还不够?” 烨哥儿说“人家的暑期都两月,我就这么大半月,怎么够呢?” 金童说“除了朝阳,还有谁的暑期有两月?你哥哥放假和上学没差,炼哥儿他们暑期都在闭门苦读呢,都这个年纪了,过两年就成家立业了,怎么还能贪玩?” 烨哥儿道“那我听姑母说,您十五六岁时还带着姑母他们走街串巷呢?是京中一霸!” “胡说!没这样的事情,我十三岁便凭军功封王了,十七岁便娶了你母后,中间几年在刻苦学习,几时懈怠过?你姑母说的那是朝阳她二叔二婶和你婷姑母,我不跟他们混玩的!” 皇后低头闷笑,长子像了她端方稳重,烨哥儿这油滑性子就像了他爹,皇上还不承认,他们这些同龄人哪个不晓得他的德行。 燿哥儿让烨哥儿老实些,“出京玩了几日收不了心了不成?我看你这性子是越来越像朝阳了,你这回跟着姑父一家出游,旅途该很愉快吧,姑父姑母在南边呆了许多年,朝阳常说泉州是她的场子,这回想必带你见识了许多。” 提到南方一行,烨哥儿脸上喜色盎然“挺好的,在泉州多是在军营呆着,就最后两日跟着姑父一家出海了,在海上住了一夜,看了日出日落星辰月亮,海上的景色很不错,有机会我还想去,朝阳在泉州日日撒欢,把泉州的城镇渔村都逛遍了,淘了许多珠贝珊瑚,分了一些给我,我没能去,留了些当纪念品,在江南也就去了姑苏和金陵,姑母很爱姑苏,他们家在姑苏还有宅子,我们在那儿住了几日,江南水乡果然名不虚传,然后便从无锡常州渡去了金陵,在那两处都只是稍作逗留,各住了一夜逛逛街道吃吃美食便是,金陵才是主场呢,而后便在金陵碰到了姜家大爷,就打道回府了,连隔壁的扬州都没去。” 燿哥儿听弟弟说走了这么多地方,眼中满是艳羡之色,他才是真正的笼中鸟池中鱼,长这么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承德避暑山庄,什么时候他也能出去走走才好,这片江山是他的江山,他却连自己的江山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金童道“金陵可是销金窟,你姑母恐怕没少散金,诶,你们去了秦淮河没有,去金陵不去那儿可没意思。” 烨哥儿犹豫一瞬,偷偷觑了眼母亲的脸色,见母亲笑容依旧,父亲则是一脸兴味,他也笑道“去了,姑父带我们去的,姑母和朝阳也去了,那儿真热闹,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真不是虚传,我们就是在秦淮河的画舫上见到了姜定南,姑父便败兴而归了。” 金童趣味更甚“噢,在秦淮碰到的呀,那难怪姜骥要绑子回京了,当时姜定南在做什么?是不是红粉满怀?你姑父最爱假正经,看到了这个不发作才怪呢!” “呃……没有,姜定南和一个友人在喝酒,身边未见女子,姑父生气大概是气他几年不回家吧。” 皇后坐在一边听不下去了,她好好的儿子就要被皇帝这不着调的爹教坏了,还有小姑子一家也是,去之前说了会好好照看烨哥儿,就是这么照看的,竟然带烨哥儿去游秦淮,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若是被那等风尘女子引诱了,怎么得了,皇帝却不以为意,还一个劲儿打趣他,烨哥儿如今还不开窍,非得让他学成他爹那样风流浪荡四处拈花惹草才满意吗? “那姜定南不是个好的,一点儿不体谅家里,只顾着自个儿混玩,你可千万不要学他,若连父母之恩都不报答,还怎么配在世为人。” 皇后忽然语气严重起来,烨哥儿喜色渐收,讷讷道“我自然不会学他。” 皇后点点头,望着儿子的目光渐渐平和,心下却不敢松懈半分,瞧朝阳那个浑样,日后怕不会学了姜定南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烨哥儿近来和朝阳接触频繁,以前是百般不屑,如今倒是引为知己了,她真怕朝阳把她的好儿子拐跑了。 烨哥儿离京两月,回来也该收心继续学习了,但他回青云殿发现兄长已经搬去东宫了,心下满是失落,他早知有这一天,私心里想着只要他们都没成亲,便能住在一块儿,父母却已经把他们分开了,理由是他们年岁渐长,过两年都该各自成家了,要先适应分别。 燿哥儿送弟弟回青云殿,叮嘱他日后一人独住也要早睡早起,切莫无人管束便熬夜看话本,白日里上课又没精神,若想他了就去东宫寻他,或他回来住也可。烨哥儿伸手抱抱兄长,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噩耗,真是难受死了呀。 金童从坤仪宫出来去了琅琊馆,依旧被拒之门外,六月里赵和宁动了胎气早产下了一个死婴,是个女婴,都已经成形了,金童看到这个死婴就想到了晓岚,他不敢多看,让宫人拿去葬了,送去皇觉寺供奉,这种不足月的死婴,连族谱都上不得,只能送到庙里去念经超度了。 赵和宁醒后肚里已空了,孩子也没了,她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让皇帝把女儿还给她,皇帝怕她看到死婴更伤心,安慰她日后再生一个,这个孩子知道母亲记挂她,还会回到母亲肚里来的。 赵和宁疯了一样捶打他,“再有一个也不是她了!你已经儿女绕膝,自然不缺这一个,可我只有她,你把她还给我!” 金童拿什么还,再多的语言都显的苍白,他甚至不能给她讨什么公道,这其间没什么阴谋,完全是因为赵和宁不知轻重。 赵和宁怀胎初期就不太安稳,她素日里好动,冬日里大雪纷飞的天都要穿着短打劲装练武,夏日里贪凉冬日里不怕冷,月事时常不调,她初时不知自己有孕了,只以为是月事推迟,依旧在自个儿院里刀枪剑戟耍个不停,直到她某日练武时肚腹抽痛见了红,太医诊过才知是孕事,而后她便收敛了羽翼开始卧床休养,怀胎七月她躺了六月,最终还是没保住。 也就是赵和宁深受圣宠,若换了其他人把龙嗣折腾死了,皇帝怎能不怪罪,如今赵和宁还敢给皇帝摆脸色,无非是仗着皇帝喜欢罢了,她没了孩子后提出要出宫休养,让皇帝放她离开,皇帝没应,她便锁了琅琊馆的大门,谁都不许进来,皇帝都吃了好几回闭门羹了,整个后宫的人都在翘首以待,看皇帝何时恼了她,把她打入冷宫去。 。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姜家娶媳冲喜气 有情人难成眷属 打入冷宫倒不至于,毕竟她长的像皇帝心中的白月光,娘家又是将帅世家,看在这两块面子上也不能把她如何,只是皇帝本便所剩无几的耐心和柔情也被耗尽了,他几时这么哄过人,赵和宁进宫以来从不服软,整个宫里的人都让着她,他一边欣赏她的特立独行,时常也为她的锋芒荆棘而头疼,如今风采没了只剩锋芒,皇帝是有受虐倾向才会一直去找她呢,她要闭门且让她闭着,什么时候想通了自个儿就出来了,这一点他在范贵妃的身上便贯彻了,范贵妃当年也矫情,后天还不是听话了,女人就不能太宠了。 宫里没了个孩子,婧儿身为姑母原该去慰问一二,但她回家后忙着操持姜定南的亲事和老夫人的病症,整个人都脱不开身,老爷子说办姜定南的亲事给老夫人冲喜,最好是在今年年前就办了,这就剩了不到半年,人选都还没定,实在是太赶了。 婧儿接手了老夫人选孙媳的册子和官媒商量,她在家里办了个宴会,就这么相看一面也看不出什么,事态紧急,她便选了最漂亮最温柔的那个小姑娘,姜定南这个毛病还是得娶个娇妻来治,旁的过门之后再说吧,若性子不担事,只怕还要她费心来教。 老夫人躺在病榻上,对这事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婧儿指着册子上的姑娘问这个行不行,她呃了一声,便是行的意思了,姜定南则是全心侍奉主母,只说劳烦郡主了,赶紧把人娶过门便是。 他们没要求,婧儿还省心了,定下了那姑娘后就开始过六礼了,定的是鸿泸寺少卿苏家的嫡幼女,身份是低了些,且苏家不是世家大族,家里就七八口人,苏姑娘上头两个兄长一个姐姐,婧儿定她时就觉得这姑娘不担事,但相貌确实出挑,与她说了几句,性子也温柔,又有几分娇憨,这样的姑娘该是很讨人喜欢的,无论是长辈还是丈夫,老夫人的册子上把她放在第一页,可见也是对她高度肯定,婧儿也懒得再挑了,就她吧。 府里每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各处都挂了红绸贴了喜字,老夫人受这喜意感染,竟能坐起身来了,众人都说这冲喜有用,婧儿便再加快了进度,十一月底就把苏家姑娘接进来了。虽然婚事办的仓促,但姜家的聘礼给的足,成亲那日排场也大,相比之下苏家给的嫁妆不厚,但有姜家的聘礼叠在一起,也很够看了。 姜定南成婚那日姜家老爷子和老夫人坐了高堂,姜骥和婧儿坐在略偏的下首,在姜定南看来,老爷子和老夫人才是他的父母,姜骥是只管生不管养,婧儿就更别提了,要不是碍于规矩,他都不想让继母坐这个高堂, 拜完了堂新人进洞房,老夫人甚是欣喜,带着亲戚家的女眷去新房里看热闹,姜定南揭了盖头,新房中一阵惊艳赞叹声,都夸新娘子漂亮,姜定南笑意浅浅,再漂亮也不是他心目中那人。 喝过合衾酒后闲杂人等便散了,接下来是新人的坐床时间,姜定南端坐着一言不发,小新娘坐在床上小动作频频,扭扭脖子动动肩膀,带起衣料摩擦声,姜定南满心不耐,正欲开口训斥她,小新娘倒是先问他了“夫君,我头疼,能不能把凤冠卸了呀!” 姜定南冷声道“随你!” 他这副冷面阎王的模样,房里下人都怵他,愣在一旁不敢动作,新娘子倒是不怕,招呼下人过来“快来快来!帮我卸了!” 下人瞧着世子没什么异议,才敢上前帮新娘子卸妆,动作也尽量轻微,卸完了行头新娘子又说饿了要吃东西,下人很是为难,说这会儿没什么吃的,坐完了床再吃吧。 “怎么没有,那桌上不是摆满了点心?你端两盘来。” 姜定南着实忍不得这个聒噪的女人了,“你能不能安静坐着!” 新娘子被他一训斥,一双明眸大眼便蓄满了泪水,瘪着嘴巴甚是委屈“我真是饿了,早上起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看我肚子都瘪了。” 姜定南瞥了眼她被隆重婚服包裹的身躯,哪看得出她肚子瘪没瘪,若是个正常男子,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美眸含泪定然要温言软语好生哄慰,偏姜定南就不是个正常男子,他冷声道“等我走了你爱怎么吃怎么吃!” 新娘子更委屈了,坐在床上抽抽嗒嗒,姜定南心里更烦,想到了远方的人,不知那人有没有听说他成亲的消息,若听说了,会来吗?随即又自嘲,来了又如何,还能来抢亲吗?便是那人来了,他敢抛下这一切跟着走么? 好不容易熬完了坐床时间,姜定南不带一丝留恋奔出门去,去前头敬酒,与他以前那群狐朋狗友喝得酩酊大醉,那些狐朋狗友都是成了家的人,也知道姜家成这个亲不容易,哪敢多灌姜定南,是姜定南自个儿猛喝,他们劝都劝不住,最后还是镇国公让人把他架回去了,让他们这些陪着劝酒的人煞是尴尬,也早早告辞了。 姜定南被架回了新房,下人灌了他一碗醒酒汤便走了,新娘子已洗漱好了,上前想给他擦擦身子,姜定南肌肤灼热,脸上是诡异的红潮,这是喝了多少啊,那些人也太没成算了,坏了人家的洞房花烛夜要遭天谴的。 新娘子探过手去想给他擦擦脸,姜定南目光迷离,一手擒住了她的皓腕往胸前带,后来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听壁角的下人听到了房中动静才去前头禀报,他们都算好了新夫人的受孕日期,在大爷的醒酒汤里加了药,务必要一击必中,给姜家留个后,只要新夫人诞下了继承人,随大爷怎么胡闹。 姜家是花好月圆娶新妇,帝都另一处的小酒馆便有人对雪望月借酒浇愁了,今日是所爱之人的大喜之日,他在姜家门外徘徊良久,不敢进也进不了。 成婚了也好,那才是他该走的路,跟着他这样的小痞子混迹江湖能有什么出息,姜家世代将帅,他的祖父父亲都是杰出帅才,他每回谈论到还是会肃然起敬,他骨子里的军人血液并不曾冷却,只是怀才难遇才消极避世罢了,这几年陪着他走遍天涯,已是他偷来的幸福了,他不懂朝堂,只希望那人能如他的父亲祖父一般纵横沙场叱咤朝堂,他日后混迹江湖又多了一样吹牛的资本,本朝的战神镇国公知道吗?那是和我一起打过架挨过刀的兄弟。 。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郎心似铁难撼尔 佳人余生皆蹉跎 姜定南成婚之后,遵从家里的安排进了军畿大营从头做起,军中人人都知他是姜家世子,一把手就是他爹,有谁敢惹他,他也独来独往不屑官场应酬,打定主意等送别了祖母便离京去北疆发展,做世人眼中合格的姜家世子。 大概真是他成亲冲喜起作用了,老夫人原本病入膏肓,长孙成亲后她便奇迹般好起来了,婚后有了乖巧听话的孙媳在跟前尽孝,又有幼子一家时常来看望,老夫人别提多开怀了,常逮着孙子和孙媳妇凑在一起吃晚饭,饭后让他们一起回住处,住的是鸣玉堂,姜定南的生母曾经住过的院子。 苏氏新婚那晚被姜定南吓着了,好几日不敢同他说话,被老夫人教的多了,又重燃信念,洞房那晚世子扑在她身上却叫着另一人的名字,阿瑶,是怎样的女子,值当他如此念念不忘呢?京中早有传言,姜世子几年不回家,大龄未婚,是因着外头有人了,恐怕是什么风尘女子,姜家不许她进门,才逮回来成亲,是以一向看重门第的老夫人才松口,最要紧的是姑娘长得好性子好,旁的都能次些,这才轮到她了。 苏氏对自己的美貌很有信心,以前跟着哥哥姐姐一起玩,邻居家的小哥哥们都可喜欢她了,到了要定亲年纪,上门提亲的人家都能将她家的门槛踏破了,正好碰上姜家世子要定亲,大了她十岁,她原本还想着年纪大会疼人,镇国公也比郡主大了十岁呢,谁能说他们不恩爱?世子一定也会很疼她的吧。 结果新婚至今,世子对她的态度真是能用恶劣来形容,新婚夜甚是粗鲁,后来见了也不说话,哪有新婚夫妻像他们这样的呢?老夫人教了她许多法子,教她如何拢住丈夫的心,她想着可能是那个阿瑶在世子心里的份量太重了,他一时不能忘怀,没关系的,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时光,陪在世子身边的人是她,她一定会融化他的。 腊月的夜晚风雪厚重,姜定南夫妻俩在上院吃过晚饭,回鸣玉堂的路上他步子迈的快而紧,苏氏跟在他身后赶不上,忍不住在后头叫唤:“夫君!你等等我!” 姜定南恍若未闻,依旧快步走,转个弯儿就不见人影了,苏氏站在风雪中气的抹眼泪,世子才比不上国公爷呢,国公爷从来不会这样对郡主。 下人给苏氏打着伞和灯笼,扶着她慢慢走,问要不要抬顶软轿来?原本若是苏氏一人走,老夫人定然会叫软轿送她,她肚子里可能已经揣了姜家的种了,可不能受了风寒颠簸,但姜定南也在,老夫人便想让他们小夫妻多处处,让他们一道走,原以为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姜定南该怜香惜玉,挽着妻子的手慢慢走才是,偏他就这么冷酷,任你梨花带雨,我自郎心似铁。 苏氏回了鸣玉堂,姜定南已经在净房洗漱了,洗漱完后去榻上睡,要不是新婚期间不许分房睡,他都不耐烦留在这屋里,这也是极打击苏氏自尊心的一点,她自认为是个美貌娇柔的小姑娘,可她的夫君为何如此冷硬,便是不碰她,也不必睡到榻上去啊,难道他真的如此厌恶她,连与她同榻而眠都不愿意吗? “夫君,榻上冷硬,来床上睡吧,我不吵你,我就缩在那角落里,这床大半都是你的。” 她说的可怜兮兮的,姜定南眼神都不给一个,“不必,你忙完了没有,忙完了便熄灯,我明日还要早起。” 他总是这样,话里带着冰碴,她听说的姜世子不是这样啊,大家都说他天纵英才狂放不羁,冷面如霜是形容他的父亲和祖父的,难道他到了年纪,就变成他的父亲祖父那样了么?可她分明看到他对老夫人很亲和,对姑奶奶也很关怀,她总觉着那样温柔大方的人才是他,为何对她如此冷漠。 “夫君,你是不是厌极了我,既如此厌恶我,又为何要娶我呢?” 苏氏越想越委屈,美眸中又蓄起了泪水,成亲以来她常拿这副模样对着他,姜定南从没正眼看过,只是听她委屈的语气心下更加烦躁罢了。 “不是我要娶你,是姜家要娶你,你嫁给了姜家,不是嫁给我,除了我,整个姜家的人都会对你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苏氏哭着说:“我不是冲着姜家的世子夫人来的,我就是想嫁给你啊,那个阿瑶有多好啊,你就一辈子都忘不了吗?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多看看我啊!” “你闭嘴!你不配提他,你最好老实些,姜家的后院就是你的归宿,你是姜家的世子夫人,日后也会是国公夫人,姜家的继承人也会从你肚子里出生,你还会变成老夫人,姜家能给你的只有这些,旁的你也不必肖想了!” 姜定南言辞锋利不带温柔,苏氏被他骂得泪如雨下,她在家里也是受娇宠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他一连多日的苛待,她痛哭道:“我不要在这后院老死,我才十五岁,你们骗婚,我要回家,我要和离!” 苏氏边哭边去收拾东西,屋里的下人都劝阻她,姜定南心里是巴不得她滚的,想到了祖母才忍着将慢走不送这句话咽下去,任下人劝服了苏氏,坐在床边哭哭啼啼,姜定南往榻上一躺大被蒙过头,恼她哭声太大扰他睡意,她还能哭一整夜不成? 后来便渐渐睡着了,微微的鼾声打断了苏氏的哭声,她望着榻上酣睡的男人,看清了她以后的路,这个男人是没有心的,她不必再多费心思了,姜家是顶级权贵,他们家惹不起,或许真像姜定南说的,为姜家诞下继承人,做姜家合格的主母才是她该做的,可是凭什么呢,她才十五岁,凭什么就要在这后院里枯槁凋零,她还是看着情爱话本会脸红的小姑娘啊,她憧憬爱情,而她刚成亲,丈夫就告诉她此生不必奢望,这对她太不公平了,姜家婚前并没有告诉她这些啊,否则她怎么会为了这个世子夫人的位子赔上她一生幸福。 任苏氏心里再怎么不甘,翌日早起去上院请安,又是一副乖巧可爱的面容,她没有丈夫宠爱,和离又不能和离,在这府里耗着,全凭这些长辈疼爱了,若她连这些人都得罪了,余生住在这里可真是无尽的煎熬了。 顶点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兄妹共议儿女事 外甥女视如己出 老夫人装作不知道昨儿夜里鸣玉堂的闹剧,她和老爷子一样,并不关心苏氏如何,姜定南那毛病能治好就治,治不好也算了,只要苏氏能诞下继承人,他们再精心培养,姜定南要如何胡闹他们也不管了,姜骥正当壮年,完全有精力培养出一个能继承门庭的长孙。 这件事情姜家上下都有成算,喜苏氏识相,她若要撕破脸闹起来,他们还得费心安抚,只婧儿有些惋惜这个姑娘,但这桩亲事就是她一手操办的,她也是帮凶之一,就不提那些假慈悲的话了,不刁难儿媳,不让儿媳来立规矩,便是她的宽和了,苏氏也不往她跟前凑,每日在上院老夫人跟前尽孝,老夫人喂她吃各种汤羹补品,每日让大夫来诊脉,其殷切模样似是要杀鸡取卵。 大概上天还是不让姜家绝后,腊月底大夫便给了七八成的准话,说有滑脉的迹象,姜定南如逢大赦,说既然大奶奶有孕了,他便搬去前院书房睡,莫扰了大奶奶养胎,姜家人都知道他的德行,也没逼着他必须做个好夫君好父亲,有了小的谁还稀罕大的呀,让他爱去哪儿去哪儿,至于苏氏的心情,她不是已经认命了吗? 姜家这个新年有长孙长媳和准曾孙的加入,更加热闹了,正月里姜晨曦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回娘家,老夫人让苏氏小心抱抱,沾沾孩子缘,随即又遗憾,姜骥只有一个儿子,如今看来,姜定南恐怕也只有一个儿子,他们家真是越来越单薄了。 苏氏如今是只管养胎,老夫人只管养生,等着抱曾孙,府里上下的事情都交给婧儿来打理,过年都没能回娘家住两日,金童对此大为不满,姜家一摊烂事,当初姜骥求娶时可说了不会让婧儿操心这些,婧儿也说她断然不给别人做便宜母亲,如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让他枉作恶人了。 婧儿忙完了姜定南的亲事,又开始操心朝阳的亲事了,朝阳都十四了,可不就得相看起来,炼哥儿是没戏唱了,哥哥又在她跟前提了烨哥儿,她看着也还成,两个孩子玩的来,就是皇后不喜欢朝阳,哥哥让她尽管放心,有他在,皇后还能压制朝阳不成? “那若是你不在了呢?” “你!成心咒我呢!我正当壮年,你就思考我的身后事了?那就算我不在了,你怎么就能断定皇后活的比我长?她比我还大三岁呢!” 婧儿道:“女子大多比男子寿命长,你瞧这京中的老太太是不是都比老爷子活的长?我是说自然老死的那些,不算那些病死或意外而亡的。” 金童拂拂袖子:“去去去去去!这事还久远着呢,就算我走了,肯定会安排好你们的,让你和朝阳有一个护身符,再说凭姜骥的能力,护住你们母女也不成问题,只有男方父母头疼朝阳这个儿媳的,朝阳还能怵婆母不成?即便是皇后,在她面前也摆不起谱来。” 婧儿心下煞是感动,哥哥对她真的是没的挑了,上前揽住他的胳膊细看看他的脸色,劝他:“你就是我们最大的护身符啊,没有什么比你在更让我们安心的了,我自然希望你能长命百岁,最好是在我身后走,可你也要注意保养啊,你瞧你这眼下的乌青,是不是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帝王都让人称万岁,可他们不仅不能万岁,反而比一般人还短命些,咱们明明是同龄人,可我总觉得你登基以后老的快,如今咱们站在一处,说你比我大五岁都没谁不信的。你呀,自己也上些心。” 金童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老吗?他觉得自个儿正值壮年精力旺盛,夜御数……嗯哼,也没什么问题嘛。 “是你保养得太好了,你们这些女子每日要花费大量时辰在这张脸上,别说你我同龄了,皇后比我大三岁,瞧着也比我年轻呀,我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时辰保养啊,只是脸上沧桑些,实则我身子健壮的很,一年到头也没个病痛的。” 他说的轻松,婧儿还是放心不下,姜骥比她大十岁,她时常担惊受怕,怕他比她先走,因此费了许多心思给他保养,他年轻时征战沙场,身上留了许多伤疤病根,她又是喂药膳又是泡药浴的,夜里也督促他早睡,军畿大营只是日常的例行任务,无需他带兵去前线拼杀了,经了婧儿这几年调养,姜骥今年冬日里都没犯旧疾,所以嘛,论一个贤内助的重要性。 金童是不缺贤内助的,他不仅有贤内助,还有太医院和御膳房全副班底围着他转,打个喷嚏都要将山珍地宝都用上给他调理,可他还有后宫一群嗷嗷待哺的美人,婧儿作为妹妹不好提这些,只能提醒他注意些,纵欲伤身这几个字她到底没能说出来。 两人本是要提儿女亲事的,扯着扯着就跑偏了,回到正题上来,金童让她不必操心皇后那关,燿哥儿兄弟俩的亲事都是他说了算的,只要朝阳也喜欢烨哥儿,这门亲事便板上钉钉了。 “那烨哥儿不喜欢朝阳呢?强扭的瓜可不甜。” 有了炼哥儿那遭,婧儿也明白了自家姑娘不是什么讨喜的人,她素日里也嫌弃朝阳,但为人母嘛,自个儿嫌弃可以,别人嫌弃就不成,更何况也没人敢明面上嫌弃朝阳,当面哪个不是把她夸出花来。婧儿母女俩听惯了这些甜言蜜语,渐渐就被蒙蔽了双眼,觉着她家姑娘(她)就有这样好,人家都喜欢,可礼郡王府这遭就狠狠打了她们的脸,婷姐儿素日里一口一个乖甥女准儿媳叫的亲热,说什么朝阳是她早定下的,旁人都不许和她抢,如今却变卦了,炼哥儿也渐渐疏远了朝阳,让婧儿母女俩煞是郁卒。 连看着朝阳长大的姨母,青梅竹马的表哥都不满她了,婧儿又有什么理由要求皇后和烨哥儿一定喜欢朝阳,除了他们夫妻俩和金童,没有人会无条件接纳朝阳的,事关女儿的幸福,婧儿必须问清楚,可别他们兄妹俩自家亲香,孩子们都没意思,像汉武帝和陈阿娇那样,最后酿成了悲剧,她就这一个女儿,可承担不起这种后果。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小姐妹生辰开宴 朝阳赴宴受委屈 二月里是濯姐儿十一周岁的生辰,她在家里办了个小晏,邀请姐妹们去她家中小聚,原本只是个散生辰,还真不值当办,去年她十岁生辰家里已给她大办了一场,但今年这个生日宴又不同,是濯姐儿自个儿操办的,她在姜家女学里也学了办宴应酬等学问,如今该实践起来了。 既是濯姐儿办宴首秀,朝阳她们这些小姐妹都得去捧场,婧儿她们这些大人就不去了,让朝阳带了礼物去,同时又数落朝阳,什么时候你也能办一场宴席,我一定叫亲朋好友都来给你捧场,也叫我脸上有些光。 朝阳道“办场宴席怎么就让您脸上有光了?你就靠这个增光啊。” 婧儿道“要不然还能怎么增光?我还能指望你建功立业不成?” 朝阳便不吭声儿了,她小时候倒是没少把上战场当女将军的话挂在嘴边,说她不屑做深宅后院里的富贵花,可她跟着父亲去军营厮混过两回后,便对从军这事儿却步了,那哪是人过的日子呀,她享乐惯了,还真受不了这苦。 如此一来,她既做不了女巾帼,也做不了富贵花,便时常被她娘拎着骂,说她一事无成,她脸皮厚,娘骂就骂了,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将不学无术贯彻到了极致。随着年龄增长,她那几个同窗都各有所长,今年柳扶风和周仪月便没来上学了,她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该是有打算了。学堂里剩她和赵家姐妹濯姐儿,如今连最小的濯姐儿都开始立名声了,娘问她急不急,就她和赵家姐妹年年厮混,她说不急,开心就行。 朝阳带上礼物去了礼郡王府,她向来对濯姐儿不错,今日去的也早,去的时候濯姐儿正在支使下人摆放瓜果餐具,是今日她们开宴的地方,依着濯姐儿一贯的喜好,桌子是梨花木的,椅子是藤椅,杯盘是青釉白瓷,都煞是风雅,各处还有鲜花点缀,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濯姐儿见朝阳过来便招呼了几句,让亲戚家的表姐妹来陪朝阳玩耍,她这会儿不得空呢,朝阳让她去忙,她对礼郡王府也是熟门熟路了,去哪儿玩不成。 濯姐儿安排的那几个表姐妹都是礼郡王府的亲戚,身份比之濯姐儿都不如,更别提朝阳了,自然是百般捧着她的,朝阳的小伙伴还没来,便有一搭没一搭和她们聊着,不多时炼哥儿过来了,看看这边的场子安排的如何了,见朝阳也在,同她打了个招呼,朝阳笑笑,听他们兄妹俩说话,燿哥儿兄弟俩也会来,难怪她身边这几个姑娘都眼冒绿光呢,忽而觉着他们兄妹俩面子真大。 在朝阳等待赵家姐妹的时辰中,客人越来越多了,濯姐儿给的帖子里说只邀请了交好的兄弟姐妹们,朝阳就这么一看,京中同龄的世家子女基本都来了,上到宫里的皇子公主,下到四五品官员的子女,都是座上宾,朝阳自认为没这么好的人缘,除了十岁那年的生日宴娘给她办的隆重些,其余散生辰都是一家人坐在一处吃碗面就是。 来的人这么多,濯姐儿每个都要招待,自然顾不上朝阳了,柳扶风她们来了之后和朝阳打了个招呼也加入了闺秀公子们的局里,无非是些附庸风雅的活动,朝阳向来不耐烦这些。 她冷眼瞧着,炼哥儿兄妹俩都是这种局的主位,炼哥儿一直都是,他像了他爹,从小就顶着公子如玉的名号,受京中闺秀的追捧,但濯姐儿前些年都是乖乖跟在她身后的,从何时起也加入了这些局。 朝阳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论什么诗社,是京中才子闺秀组建的,每月在同文馆都有文会诗赛,朝阳不屑这种活动,又不是大儒讲书科举文会有实质内涵,一群年轻人沽名钓誉的活动罢了。那些人也不会邀请朝阳这,胸无点墨行为粗野,就算她是翁主也别想加进来。 柳扶风和周仪月都是京中小才女,前几年就加入了这个诗社,炼哥儿七八岁时就是了,他们也邀请过濯姐儿,濯姐儿前两年推说年纪小,一直没去,如今听他们说,是去了? 朝阳心下莫名不快,她倒不是不许濯姐儿上进,非得让人家跟在她身后当跟屁虫,但就是心里不得劲儿,她可一直把濯姐儿当亲妹妹看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分她一份,可自从婷姨母改了态度不想让她做儿媳妇了,炼哥儿便疏远她了,濯姐儿依旧来姜家上学,但休沐时她们的活动她很少来了,朝阳喜欢和赵家的小伙伴去跑马射猎,濯姐儿也会骑射,但她生性喜静,便是跟着去也只是走马观花,以前只要她在,朝阳都会多照顾她些,可她如今觉着,她看不懂濯姐儿了,濯姐儿可能是大了吧,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不想跟着她玩儿了。 这一刻朝阳觉得她被全世界抛弃了,明明小时候她人缘很好的呀,是孩子王,大家都可喜欢跟着她玩儿了,她对小伙伴们也都很好,为什么人长大了就变了呢?她想湘儿了,如果湘儿还在,一定不会离开她的。 “呆坐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过去玩儿?” 朝阳抬起眼皮瞪了眼烨哥儿,没好气道“把手拿开!” 烨哥儿今日和兄长一起来礼郡王府参加濯姐儿的生辰宴,濯姐儿是他们的表妹,炼哥儿又是他们的伴读,婷姑母也常进宫来走动,两家人关系不错,濯姐儿办生辰宴邀了宫里的兄弟姐妹,几个皇子公主都来了,他大哥如今正是学习的紧要时候,休沐时也不得清闲,今日难得有借口出门放放风,一进门便被那些世家子女围住了,有大哥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就不必他说什么了,瞥见朝阳坐在这边儿孤零零的,过来看看她,扯了扯她的小发髻和她打个招呼。 “嘿,你也会盘发了,谁给你盘的?” 朝阳小时候常年不变就是两颗花苞头,他姑母那样爱美的一个人,拿朝阳也没法子,给她梳了精细的发辫,她没两刻就跑散了,还时常勾到这里扯到那里疼的龇牙咧嘴,还不如就梳两颗花苞头严实。满了十岁之后朝阳个子窜的高,不像小孩子了,就不梳花苞头了,姑母想给她梳发髻她也嫌麻烦,素日里就是将所有头发挽在头顶拿个小冠或发带束着,如个小公子一般。 这是朝阳自己的说法,旁人都说像个假小子,姑母为她准备了许多华服美饰,她只有赴宴时愿意倒腾一二,但平时不乐意保养,晒得乌骨鸡似的,再华美的服饰都救不了她,让爱美如命的姑母很是扼腕。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小友渐长心思异 夹枪带棒各出招 朝阳拂开烨哥儿搁在她头顶作乱的手,“我娘身边那么多心灵手巧的姐姐,哪个不能给我盘?” 朝阳说话间烨哥儿发现她竟然还上妆了,脸上涂了粉,还画了眉毛,还点了口脂,似发现了宝藏一般叫唤“哎,你怎么还上妆了?哎哟,这可不像你呀,来来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别藏呀!” 朝阳今日头回带妆出门,本就有些不自在,旁人都没说什么,只夸她漂亮,烨哥儿这嘴贱的非得说出来,声音还不小,引得周围人看过来,朝阳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烨哥儿还一直拉扯她,气得她干脆不挡了,“看什么看,不就是这个样子,我娘让我上的,你当我乐意!” 朝阳气呼呼跑走了,烨哥儿尴尬地挠挠头,这是怎么了,他们前阵子不是玩的挺好吗? 燿哥儿过来说他“你怎么又惹朝阳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她?” 烨哥儿往朝阳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也不知她跑哪儿去了呀,呆会儿开席了她就回来了,唔……我怎么哄她,我也不知她为何气恼。” 炼哥儿在旁边说了句“朝阳最爱面子,你有什么话不要当着众人的面说,私下里和她说,她实则不爱恼的。” 烨哥儿点点头,燿哥儿看了眼炼哥儿,笑道“还是你最了解她。” 周围跟着的闺秀煞是眼红,姜朝阳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凭什么让这几个天潢贵胄都围着她转,不就是命好会投胎,看她们母女俩那态度,好似全天下的好儿郎都要紧着姜朝阳挑,挑剩下的才能轮到她们。 赵家一群兄弟姊妹来的最晚,赵馨如姐妹俩是濯姐儿的同窗,赵家兄弟是炼哥儿的同窗,和濯姐儿没什么联系,但炼哥儿邀了,他们也就来凑凑热闹了,要不朝阳怎么说这兄妹俩会做人呢,这么一沾亲带故,整个京里的官家子女他们都能喊来。 朝阳和赵家的孩子关系最好,她自个儿家里没几个兄弟姐妹,每逢休沐日便去赵家玩,赵家姐妹也是一进门就找朝阳,濯姐儿说她们来晚了些,朝阳刚才和二殿下闹了些不愉快,生气跑走了,赵馨如道“那你这个东道主可不称职,怎么能让客人在你的宴席上受委屈呢?既知道朝阳气跑了,你们一群人站在这儿商量什么?怎的也不去找她?” 濯姐儿笑容僵住,没想到赵馨如说的这么不客气,她有些下不来台,炼哥儿适时道“朝阳在我们家还不放心嘛,哪儿不能呆?到了开席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我们方才正在教二殿下赔礼道歉呢,怕他贸然上前再惹了朝阳不快。” 赵馨如看着炼哥儿勾起唇角笑了笑,她现在怎么就看这兄妹俩这么不顺眼呢! 赵家姐妹对礼郡王府不熟,也不知去哪儿找朝阳,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了,想着等开席的时候朝阳自然就回来了,谁知开席时各人入席了,还不见朝阳,有个丫鬟对着濯姐儿说了什么,濯姐儿面色微沉,很快又恢复了笑脸,过来对她们这桌说了句“不必等朝阳了,她身子有些不舒坦,先回家去了,咱们开席吧。” 赵馨如姐妹俩对视一眼,只想说一句“干得漂亮!” 烨哥儿得知朝阳赌气回家了,这一顿饭便吃的很不是滋味儿,朝阳是不是真恼他了,吃过饭后便说要走,宫里还有事情,燿哥儿自然顺着他说,他们兄弟俩要走,其他皇子公主也不好多留,一起出来的怎能不一起回去,燿哥儿这个长兄还是很有威严的。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撤了,这场宴席便失了精髓,饭后还有许多活动呢,都是濯姐儿精细安排的,少了那几位贵客,其他人便兴致缺缺了,赵家那几个更是不加掩饰,说他们要去看看朝阳,不是说身子不舒坦嘛,他们哪还有心思留在这儿吃喝玩乐,难道参加濯姐儿的生辰宴比朝阳的身子还重要吗? 他们这么一说,柳扶风和周仪月也坐不住了,说跟着她们一起去看看,赵馨如笑笑,“人都跟着我们走了,濯姐儿这儿岂不是没人了嘛,朝阳也不是成心这时候病的,扰了你的生辰宴想必她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们尽管玩你们的,我会带去你们的关心。” 她这样一番言辞倒是让主人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濯姐儿眼泪都要忍不住了,她原本想跟着说一起去看看朝阳,但今日她叫了这么多客人来,若是她要走,岂不是赶客人离开,若她继续主持宴会,又让赵馨如诟病她好友生病了还有心思办生日宴,难道她一个散生辰比好友的身子还重要吗? 柳扶风说了几句场面话“那你们快去,她这一病我们也无心玩乐了,我回家时拐去看看她吧,但愿不影响她后日上课,到时呀濯姐儿又要为她抄笔记了!” 濯姐儿笑了笑“我自然也不想抄,还是她自个儿听了记了才印象深刻。” 赵家几姊妹走了之后,场面就真正是冷清了,有了赵馨如一番连消带打,剩余的客人也看出了濯姐儿不自在,都早早告辞了,看到自己精心筹划的生辰宴变成了这样,濯姐儿忍不住眼泪簌簌,炼哥儿给她擦拭泪痕,安抚她道“朝阳也不是故意的,你别恼她。” 濯姐儿生气拂开了哥哥的手“她就是故意的,她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为什么要耍性子离开,叫大家都追着去哄她才高兴了,她还老说拿我当亲妹妹,有这样的姐姐吗?” 炼哥儿道“她没想那么多,是赵家姐妹在煽动情绪,你们同窗多年,是怎么惹到她们了?以前她们和你也没什么矛盾吧。” 濯姐儿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她们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再说她们和朝阳比和我的关系好,我与朝阳对立,她们自然帮着朝阳来欺负我了!” 炼哥儿让她聪明些,“你还想继续去姜家上学吗?若不想,也不必和赵家姐妹有什么关联了,若想,就必须把这篇揭过去,在姜家你们都是围着朝阳转的,若朝阳偏爱赵家姐妹多些,你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濯姐儿收了眼泪,望向她原本给朝阳那桌准备的餐牌,朝阳的牌子摆在正中间,旁边是赵家姐妹和她,多讽刺,她的生辰宴,主位竟然是朝阳。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朝阳佯病遁回府 好友上门齐慰藉 烨哥儿要去姜家探望朝阳,在半道上便与兄弟姐妹们分开了,燿哥儿带着一干弟妹先回宫去,他把弟妹们带出来,要将他们带回去才算功成身退,烨哥儿对姜家熟门熟路的,自然不需他带着。 烨哥儿寻到姜家去,先去给姑母请安,婧儿让他去朝阳的院子里寻她,她就不带着了。烨哥儿寻过去,朝阳刚吃完午饭,拥着被子窝在床上,听说烨哥儿来,她不想出去,被窝外头哪哪儿都冷,让烨哥儿进来。 下人给她披件衣裳,想说这样于礼不和,又思及郡主和陛下都有意促成他们的婚事,这会儿便是机会,郡主没跟着来,恐怕也是有这个意思,便是日后没成,这府里也没有别人,谁会知道二皇子入了翁主的闺房。 烨哥儿进了朝阳房里,见她拥着被子靠在床上,头发也散了,妆也卸了,看着没什么精神,他不由紧张了几句“真病了?上午看着不挺精神吗?” 朝阳翻了个白眼,“身上没病,心里病了。” “哎哟,心病还需心药医啊,谁是你的心药?是不是炼哥儿?你今日去礼郡王府,炼哥儿对你不热络,在和别的姑娘说话,你生气了是不是?” 朝阳气得拿枕头打他的头“你又在胡说什么!别给我提他!我以后都不想去他们家了,我现在看他们一家子都不爽!” 烨哥儿有些懵,鼓起腮帮子皱了皱眉头,问她“怎么了呀?你不是和濯姐儿最要好吗?怎么今日公然下她的脸了?你不是在恼我,是在恼他们?” 朝阳揪着枕头不说话了,恨恨哼了几声,她也不想在烨哥儿面前说他们什么坏话了,只道“日后别再把我和他们家扯到一起了,我们各走各的。” 烨哥儿点点头,不是恼他就行,在朝阳屋里说了会儿话,赵家的姊妹也来了,赵家姐妹进了朝阳的房里,见烨哥儿也在,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果真还是这嫡亲的表兄妹要亲热些,那些挂名的就是不能比。” 朝阳笑了笑,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果真是奇妙,她打小就爱和炼哥儿兄妹俩玩,家里两个堂哥也玩的来,和舅舅家两个表哥倒是不亲热,如今大了,那两个堂哥有了亲妹妹早不稀罕她了,如今两家分家,实在是没什么情分了,炼哥儿兄妹俩也生了间隙,倒是烨哥儿打小和她不对付,如今越大越亲热,她偶尔还会想着,这要是她亲兄长,憨是憨些,总归是顾着她的。 “快把衣裳穿起来,阿伟他们也在外头呢,我们都从濯姐儿的宴席上遁走了来寻你玩儿,够义气吧。” 朝阳慢吞吞的穿衣裳,问她们“你们都走了,濯姐儿席上还有几人?今日毕竟是她的生辰,我好歹还借口身子不好呢,你们怎么也走了,可别做的太难看了,日后还要一起上学呢。” 赵馨如道“她邀了那么多人,少了咱们几个也不缺人捧场,你借口身子不好,我们便说来探望你呀,柳姐姐她们也说晚些时候要来呢,估计濯姐儿也会来,你今日还得应酬她们一会儿。” “你看你们,这不又找事儿了嘛,我可不耐烦应酬这些。” 烨哥儿和赵家姊妹来寻她,她欢欢喜喜一处玩,但柳扶风她们来,便是应酬了,在一处上了几年学,还是不交心,只能是同窗了,濯姐儿原先她是当知心姐妹的,过了今儿也就是同窗了。 朝阳边穿着衣裳又想起来,“我还是躺回去吧,不是要装病嘛。” 赵馨如拉住她,“你装什么病?还怕她们来查岗不成?谁不知道你就是心里不舒坦了中途离席,待会儿她们来了,你说当时觉得身上难受,回家喝了一副安神茶睡了一觉便好了,又能和我们一块儿玩了。有什么问题吗?便是有,她们敢提吗?” 朝阳觉着有道理,她以前就是这样的性子的,怎么如今倒瞻前顾后了,还是有些顾忌濯姐儿吧,她照顾她惯了,不舍得这样撕破脸,以后岂不就成假面姐妹了嘛。 朝阳换好衣裳后领着几个小伙伴去家里的武场玩儿,向赵家兄弟炫耀“素日里都在你们家的武场玩儿,今日也让你们来看看我家的武场。” 赵家姐妹都是来过的,去了武场便拿起了弓箭打靶子,烨哥儿和赵家兄弟比划拳脚,柳扶风和周仪月过来时下人直接带她们来武场了,见到朝阳龙精虎猛的模样,怎么都和她找的身子不适的借口搭不上边吧。 柳周两人尴尬上前打个招呼,原本她们预想中的场景是朝阳躺在榻上,再不济也是窝在屋里,她们去关怀几句,谁知朝阳连做戏也不愿意,倒让她们难开口了。 “瞧你这会儿龙精虎猛的,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中午忽然离席,叫我们都紧张坏了,濯姐儿忧心忡忡的,都没心思招呼客人了,我们走的时候她那儿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说是待她料理了家里的事情就来看你。” 朝阳笑笑“让你们费心了,我素来糙实,能有什么大碍啊,就是那会儿不大舒坦,我身边这些人都紧张的不行,非得把我拎回家,回家后我娘又是请太医又是开药的,太医都说了无大碍,她还非得让太医给我开些药,太医便开了副安神汤,我吃过睡了一觉,便神清气爽了。” 朝阳还愿意解释,便让柳周二人松了口气,朝阳这性子多年不变,身边人永远不知道她下一刻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让人家难下台,实在很难接招,也难怪濯姐儿都要离她而去了,濯姐儿难道不是家中幼女受娇宠嘛,怎么可能一直当朝阳的影子,她除了身份比朝阳差些,其他方面都能甩朝阳几条街。 人人都说炼哥儿兄妹俩像今上和天恩郡主小时候,朝阳就像慕慧郡主小时候,慕慧郡主小时候压着天恩郡主,后来可比不得,但今上子嗣丰盛,炼哥儿可没这么好的造化,濯姐儿也没天恩郡主这么好命。 最好命的就是朝阳了,她就算没有同胞兄弟,只要她爹娘还在,她就过不了苦日子,太子和二皇子对她也亲热,听说陛下有意娉她做儿媳,若真成了王妃,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老人常说谁能得意一辈子,可就有那么一些人,大概是上辈子做多了善事,今生能得意一辈子。 。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表兄妹手足情深 一致对外明亲疏 柳扶风和周仪月探望过朝阳后,见她没什么大碍,寒暄几句便走了,不打扰他们玩耍,朝阳身边的下人客套了几句留她们用晚膳,她们皆婉拒了,以前在姜家读书都少有留下来吃晚饭的时候,更别提如今已不在这府里读书了。 柳周二人离去之后,天也渐黄昏了,赵家几个也要回家吃晚饭了,烨哥儿想回宫去,但朝阳说“你明儿不用跟我爹去军营吗?就住在这儿,明早上和他一块儿走不好吗? ” 说的也是,烨哥儿在姜家前院有一个客院,放了些换洗衣裳在那儿,留下住也行,但他今日出门时没和家里说一声,怕家人惦记,派随身的小太监回宫去报个信儿。 从武场出来,烨哥儿问朝阳去哪儿,朝阳说她回自个儿的院子洗个澡,烨哥儿便道他也去前院洗个澡,让朝阳给他安排晚饭,不知是他自个儿在前院吃还是跟着姑父姑母一起吃。 “你快些洗,洗完了快来我这儿,我觉着他们一家快来了,这个点儿来怕还是拖家带口来赶晚饭呢,届时你和我一块儿坐。” 她也得快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见客。 “怎么,你还要我来给你壮胆啊?在自个儿家里你怕什么。” “我没怕!” 她只是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濯姐儿罢了,昨儿还是姐俩好呢,今日忽而就成假面姐妹了,其实濯姐儿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但她就是忽然感觉到了不妙,觉着她们的友谊可以止步于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谁对谁错,她们就不是一类人。 “好好好,我去了啊,马上回来,等我!” 烨哥儿说完便窜走了,朝阳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让丫鬟小菁去娘屋里报个信儿,晚上烨哥儿也在这儿吃饭,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 小菁欢欢喜喜去了,另一个丫鬟灵犀笑道“二殿下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很顾着您。” 朝阳道“我也顾着他呀!” 她自认为对每个朋友都很好,但身边人却一个接一个离开,也是让她很郁卒,难道真像娘说的,她的性子讨人嫌吗? 朝阳洗完澡还在梳头发时,便听说婷姨母一家来了,在主院说话,朝阳说她知道了,让人给她挽挽头发,别了个榴花发梳便起身了。 她一出门烨哥儿正好也闪过来,见到朝阳笑道“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啊,你说的洗澡果然就是洗澡,不要干点别的吗?” “洗澡不就洗澡,顺带洗个头,还要干点什么?” 烨哥儿说“男孩子洗澡才这样利索呢,女孩儿嘛,洗澡又得洒花瓣倒羊奶泡一泡,洗完还得涂脂膏护肤,还得熏头发,许多事情呢,没一个时辰都打理不好。” 朝阳狐疑看向烨哥儿,“你怎么对女孩儿洗澡的事情这么清楚?你看过谁洗澡?” 她知道女人家洗澡是有这么麻烦,她娘就是这样,但她是个特例,她娘老说她投错了性别,该是个男孩儿才是。 可烨哥儿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难道他…… “你你你你……你这是什么眼神儿?我只是听香檀姐姐她们谈起伺候我母后有这么多道工序要做的,才没有……你可别瞎想!” 朝阳努努嘴巴,烨哥儿怎么看都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表兄妹俩打打闹闹奔到了主院去,在待客的堂屋里见到了礼郡王府的一家四口,朝阳和烨哥儿行了个晚辈礼,还不待长辈开口,朝阳又说了些不着调儿的“呀,乔姨父许久未见呢,我怎么觉着您又年轻了,和炼哥哥站在一处似兄弟一般,您怎么保养的,教教我爹呀,或者教教我也行,我娘老说我糙呢。” 乔卿云笑意浅浅,道“我本来也还年轻。” 他比婷姐儿还小一岁,比姜骥更是小了十岁,姜骥怎么保养都比不得他的。 朝阳也笑,不接话了,婧儿训她“说话又不着调了,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长点儿心。” 朝阳道“又没有外人,都是一家子亲戚,谁还不知道我的德行呢,用得着惺惺作态吗?” 婷姐儿笑道“就这样正好,在自家人面前要顾什么规矩,朝阳可好些了吗?听说你今日中午不大舒服,也怪他们兄妹俩不会招待,我是后来才听说的,这不带着他们过来请罪了嘛,小孩子家办的宴席还是没个主张,我该在一边看着的。” 婧儿道”她没什么事儿,就是昨夜又躲在被窝里看话本了,看到深夜才睡,今早又起的早,说是要空着肚子去你们家吃好的,没吃早饭便出门了,到了中午可不就不舒服可嘛,回来吃饱了睡一觉便什么事儿都没了。” 婷姐儿招手让朝阳到身边来,慈爱地摸着她的脸揉了揉“傻孩子,日后可不许不吃早饭了,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吃早饭一天都不舒坦的,也不能熬夜,熬夜伤身呢,你还小,没睡够长不高的。” 朝阳点头说知道了,婧儿又拆她的台,“这些话我不晓得说了多少遍,她全当耳旁风。” 朝阳道“那您不是说怕我长太高了嫁不出去吗?” “我是这个意思嘛,长多高是自然法则,哪能人为抑制,你别给我偷换概念。” 母女俩每日必少不了几回犟嘴,婧儿当初一心想生个小棉袄,谁知生了件铁布衫,硌的她难受啊。 两家人坐在一起还是亲亲热热的,全然看不出有什么不和睦,炼哥儿兄妹俩也关怀了朝阳几句,无非是把他们母亲说过的几句再说一遍,朝阳笑眯眯应着,心下满是郁卒,什么时候她对这两人也要虚与委蛇了,她以前可是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思及此处朝阳瞥了眼旁边的烨哥儿,烨哥儿进门请安后便无话了,一直在听他们说,见朝阳看他,他回了个温暖的笑容,朝阳也笑了,心里暖融融的,烨哥儿跟在她身边,跟个护卫似的,似在告诉她,不要怕,我在你身后呢,我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舅舅对娘就是这样的吧,她没有同胞姊妹,一直羡慕濯姐儿他们成双成对,如今她觉着,烨哥儿若能像舅舅对她娘那样对她好,她就认了这个哥哥,以后有什么好东西都分他一份。 。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懵懂朝阳问人情 婧儿教女费苦心 婷姐儿一家赶着饭点来的,婧儿自然留他们用晚膳了,他们以前就是这样亲和的关系,上门都不用提前递帖子的,说来就来了,若是对方不在家他们也不恼,除了年节时候,他们两家走动并不算正经做客的,就是邻里之间串门,当然他们两家的宅子都太大了,说是邻里,走路也要两刻钟。 饭桌上两家人言笑晏晏,瞧着关系一如从前,晚饭后婷姐儿一家子去上院给两个老人家请安,姜骥领着他们一起去,婧儿母女俩也跟着了,烨哥儿也跟着去凑凑热闹,他休沐时常来姜家住,每回都要去上院请个安的,今日要住下,也得去给老人家请安。 姜定南夫妻俩每日都去上院陪老人家用膳,他们一大伙人去时这夫妻俩还没退下,便各自见个礼,老夫人喜欢这样热闹,问候婷姐儿的父母:“你们一家子都来了,留父母在家里冷锅冷灶的,早知你们要来,让郡主在府里办几桌,咱们一块儿吃才好。” 婷姐儿笑道:“临时起意要来的,天晚了路不好走,爹娘怕冷怕颠簸,便没来,我们也是听说朝阳白日里有些不舒坦,这不过来看看嘛。” 老夫人看了眼朝阳,问她:“哪里不舒坦?如今说是说初春,还是冷,多穿些。” 朝阳点头,“我晓得的,就是当时有些难受,回家吃了药睡一觉便好了。” 老夫人便没再管她,听说今日是濯姐儿的生辰,让人拿件东西给她,对着婷姐儿夸道:“你们家的姑娘越长越好了,素日里在我们家上学,也常来给我请安,倒是我老了,记不住这些孩子的年纪。” 礼郡王府的兄妹俩在京中颇负盛名,老夫人惦记着还有两个孙子,倒动了几分心思,但转瞬又瞥到了芝兰玉树的炼哥儿,这小子早被朝阳定下了,日后是她的孙婿,濯姐儿再好也不能做她的孙媳了。 濯姐儿接下了老夫人赐的东西,乖巧道了谢便坐在一边不说话了,婷姐儿也关怀了苏氏几句:“大奶奶孕相可好?头胎最要紧,又爱折腾人,可有害喜之兆吗?” 苏氏笑道没有,“都说我这个孩子乖,知道体谅母亲。” 婷姐儿笑笑,都说怀女孩儿轻省,怀男孩儿受罪,姜家老夫人盼孙子盼的眼睛都红了,她可不敢再说下去了。 “懂得心疼母亲就好,母亲十月怀胎不易,为人子女要多孝顺。” 婷姐儿一家在上院坐了会儿,怕扰了老人家歇息,也不敢久留,夜里还是冷,他们一家是坐车来的,倒冻不着,老夫人让人送他们出门,就这么几步脚,也不必让人送到家里去,各回各家安睡便是。 送完了这一家子,烨哥儿也要去前院睡觉了,朝阳和他别过,想回自个儿屋里,被母亲叫住了,跟到正院去说话。 姜骥明日要早起,先去净房洗漱了,女孩儿大了,许多事情也要由母亲引导,他适当回避。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濯姐儿也惹到你了?” 早上朝阳盛装打扮出门去,婧儿还感慨女儿终于长大了,晓得爱美了,结果午饭前就回来了,在自个儿屋里吃了饭,婧儿是听下人说才知道她回来了,让人来看看,她已经睡了,问了朝阳身边的下人,都说是和二皇子拌嘴了,婧儿便没管她,但这一下午朝阳院子里就没停过,送走这波迎来那波,要说没事儿她才不信。 朝阳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垂肩叹气,这事儿叫她怎么说呢。 “我不想去他们家了,我感觉他们家人对我都不是真心的!” 婧儿笑了,“你现在才知道?这世上除了爹娘舅舅,这几个至亲人物,还有谁能对你有真心?你所谓的真心是什么?与你肝胆相照共患难么?你从未落难过,自然见识不到这种真心,但我能告诉你,除了我和你爹,在你落难时会不顾一切救你的再没旁人了,你舅舅也不会,他和你毕竟隔了一层,他还有自己的亲生子女要顾着,至于其他人,可以同甘,共苦就难了。” 朝阳烦躁地摇摇头,道:“可我现在连同甘也不愿意和他们甘了,馨如她们是我的好友,我也不想用什么患难见真情去试探她们,真到了那时候,可能我也会明哲保身,但在如今的太平日子里,我自认为对得起他们每个人,可他们为什么……” 一起愉快的玩耍不好吗?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小心思呢。 婧儿笑得无奈,“因为你的小伙伴们都长大了,而你还没有长大,他们已经开始思考利益了,而你还只惦记着玩乐,小时候你们一起玩一个游戏,一起吃一盘点心,都能使大家很快乐,可现在,这种小事已经不能使他们快乐了,当他们不满足于你带来的这点快乐时, 便会对你产生不满,他们觉着,你可以带给他们更多好处,而你却不懂,或是懂了也不去做,他们便会离你而去,去寻找对他们更有利的小伙伴。” 朝阳皱眉听了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您是说他们拿我当跳板!” “这倒也谈不上,只不过大人之间相处少真情而多利益,当她们在你身上获取不到利益时,便会离你而去另择高枝了,你如今觉着难受,便是你正在接受这个成长的过程。” 朝阳烦躁极了,为什么长大了会有这么多烦恼啊,她想到小时候老缠着娘问她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啊,十岁算不算长大了?十五岁算不算长大了?娘说当你觉着不想长大时,便是长大了,她如今终于有了这个觉悟,那就是长大了吧。 “那,我长大了就会没有朋友吗?那我又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我以后找谁玩啊,如果馨如她们也像濯姐儿一样,那我不就一个人了?” 娘有爹陪着,有舅舅照顾,就不会孤单,可她又没有兄弟姐妹,日后也不一定能找到心意相通的丈夫,那她一个人,岂不是很苦。 婧儿让她放宽心,“只要你愿意融入她们,不会没有朋友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学交际应酬的原因,这日每个人都要掌握的技能,你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只顾着吃喝玩乐,说话不过脑子,人家说的话你都得好好想想,再想想自己该说什么话,只有这样,你身边才会有朋友。” “啊?这也太累了吧,您不是从小就教我,我身份贵重,只有别人捧着我的,我不必放下身段吗?为什么现在又让我屈身迁就她们啊!” 婧儿抿唇叹气,他们把朝阳保护的太好了,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顶点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得乐且乐莫虚度 “你要明白,我说的让你融入她们,和让你迁就她们是两回事,我打个比方,宴会上有几个姑娘坐在一起,以你的身份,不必你凑过去和她们说话,她们自然会过来和你打招呼,官方的开场白不就那几句,你今天的衣裳真好看,你今天的妆容真好看,这时候你就得明白,人家未必是真心夸你,只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那么你正常情况下就该谦虚两句,哪里哪里,你们的衣裳才好看呢,而后就着这些衣裳钗环胭脂展开话题,这不就合群了么?而你若是在人家夸过你后很坦然地接受了,或是冷漠地应了一声便没下文了,更坏的是人家夸了你你沾沾自喜,再将人家数落一遍,看看你们都穿的什么,这戴的都是什么……还有谁敢和你玩?人家看了你都得避着走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朝阳对这些人情世故一点不懂,婧儿必须细细教她,她嘴都说干了,接过下人倒的茶水喝了一口,见朝阳皱着眉老半天,问她:“你明白了没有?” 朝阳一脸呆滞问她:“我为什么要和她们说这些?我对穿着打扮也不通啊,难道京中这些闺秀除了穿衣打扮就没别的可聊了?” 婧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那你说你通什么?琴棋书画你也不通,穿衣打扮你也不懂,你还有什么和她们谈的?” 朝阳一甩辫子,潇洒道:“那我就不和她们谈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走了就走了,我还会有新朋友的,我和馨如她们在一起就从不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和烨哥儿在一起也很开心啊,我以后嫁人定然也要嫁一个与我有话聊的人,最好是个武将,能和我比划拳脚。” 婧儿无奈闭眼,她还以为朝阳要开窍了,说了半天白说了,罢了罢了,让她疯玩吧,到了年纪总会晓事的。 “怎么,你如今和烨哥儿关系很好吗?我记得小时候你们最合不来,你常欺负他,还恶人先告状。” “没有的事!哎呀,这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我第一眼见了炼哥儿就很喜欢他,后来却越走越远了,我打小和烨哥儿不对付,如今却亲热得好似亲兄妹,世事无常嘛。” 婧儿还是想教教她:“既知道烨哥儿对你好,你更要要珍惜,不仅是他,你如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要珍惜,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和身边的朋友决裂,我和你二叔二婶,你婷姨母他们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好的就像你和馨如她们那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和你二叔二婶是多年未见疏淡了,再见又有了些不大愉快的事情,但我们并未红过脸,还是能坐在一起说话,回忆儿时的愉快时光,和你婷姨母这么多年都在走动,如今生了些虢隙,在一块儿吃饭也还是其乐融融的,这就是大人相处的学问。或许你会觉得这样很虚伪,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大人的世界复杂些,相处方式也多样,并非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这些人情冷暖你日后都会明白。所以,不要怪濯姐儿离你而去,她有她的选择,你只能尊重她的选择,她并未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你不能和她吵架,知道吗?” 朝阳百般不得劲儿抓着个枕头折腾,见父亲洗漱完出来了,她便不好再留了,回自个儿屋里想了想娘说的这些话,什么嘛!明明是娘在影射婷姨母一家人利用她,见她没利用价值了便把她弃如敝履,为何又让她和濯姐儿和睦相处呢?娘不是应该底气十足的告诉她,看谁不爽不必伺候着,尽管发作了,天塌下来舅舅也能帮你顶着。 朝阳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翌日不用上学,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吃过午饭后赵家的小厮来府上传话,说他们家几位主子定了天香楼的雅间儿,晚上去逛夜市。朝阳眉毛一挑嘴角一勾,换了身利落的衣裳便出去了,这才是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呐,可惜烨哥儿不能来,要不然和他们一块儿玩耍才好呢。 朝阳一行人在街上瞎晃悠,京中就这么几条街道,她们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但总比闷在家里强,朝阳又念叨着想去南方了,赵家几个则说得空带她去北疆玩儿,与京中不一样的风景,几个人有商有量,就差背上行囊结伴闯江湖了。 朝阳在外头胡吃海喝,买了些零碎玩意儿,到点就各回各家了,路过小吃一条街时,她想到烨哥儿今日在军营苦练了一日,挺苦的,他在宫里,出来玩的时候少,这些东西也不能常吃,便给他带一份吧。 朝阳把她爱吃的几样都买了一份,让下人快送去宫里,晚了宫门都要关了。 烨哥儿今日在军营苦练了一日,回宫吃的晚饭,饭后一家人坐一会儿,便各回各的住处了,他洗漱过后正在挑灯夜战,白日里在军营,晚上还得写学堂的课业,他真是太苦了。 却不想有人雪中送炭,宫人来报朝阳翁主的丫鬟送了些吃食来,烨哥儿疑惑:“朝阳今日在宫里吗?晚膳时怎么没见到她?” 宫人道:“翁主没来,是她出去玩耍买了些吃食,特地让人送到宫里来的。” 烨哥儿笑咧了嘴,让人快拿进来,来人是朝阳身边的小菁和榴花,她们甚是抱歉:”翁主原是一番好意,奈何从宫外带吃食进来太不容易了,在宫门口得经各处查验,如今这大冷的天,刚出摊时都还热乎着,这会儿都凉了,影响殿下的食欲呢。” 烨哥儿说不打紧,青云殿有小厨房,让宫人拿去热热便是,又问她们:“这么晚了你们还出宫吗?还是去浣翠居住?若要出宫,我让人送你们。” 主子不在,她们当然不愿意留在宫里,二皇子愿意让人送便再好不过了。 送走了朝阳的两个丫鬟,宫人也把吃食热好了端上来了,香味扑鼻勾得人馋虫都起来了,深夜奋战有美食辅佐是再好不过的了,小厨房每天都给他准备宵夜,都是些清淡羹汤,他饿了便吃点,垫垫肚子罢了,要说多喜欢是没有的,他家教森严,入夜后不许吃那些重口味的,但今日一破例,他便深陷此道了。嬷嬷让他少吃些,怕坏了肚子,他充耳不闻,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该怎么偷吃了,真是羡慕朝阳,每天都能这样胡吃海喝,姑父姑母也不管她。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损友朝阳出花招 误人子弟太扼腕 烨哥儿这日晚上吃了许多零嘴儿,辣的甜的一锅乱炖,夜里肠胃便不舒坦了,起了几次夜,连夜喊了太医,太医给开了止泻的药,让他近日吃些清淡的,烨哥儿连连道好,不许宫人去惊动皇后娘娘,他都这么大了,一点小毛病还喊娘来,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 他不许宫人说,但皇后还是知道了,得知是朝阳送了些乱七八糟的来,她气得沉起脸来,训斥烨哥儿的下人:“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那么晚了还让他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主子身边出现了不好的人事,你们不知道制止吗?只会一味顺从主子,本宫要你们何用?” 两个儿子早些年便离了她去前头住了,但她对两个儿子的监管从不敢懈怠半分,宫里这样的地方,处处都有杀机,燿哥儿兄弟俩又是中宫嫡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燿哥儿还算谨慎,素日里不让她操心,烨哥儿真是没一点心眼儿,从小又顽皮,如今被朝阳诱着,更是时常不着调,她一刻松懈便要出事。 宫人不敢狡辩,只做保日后再没这样的事情了,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向娘娘报备。 宫人能做的也只能通风报信呢,烨哥儿这么大了,还能拦住他不成,等他们来报信烨哥儿不该做的已经做了,马后炮有什么用,皇后还是得教好自己的儿子才行,放学后把燿哥儿兄弟俩叫来,喊皇帝也过来吃晚饭,饭桌上特地提了这事儿。 “这肘子你就别吃了,昨儿夜里才坏了肚子,太医让你清清肠胃,来,喝这山药汤,养胃的。” 金童听了便顺嘴问一句:“怎么拉肚子了?着凉了?如今天还冷,莫贪凉松衣裳,忌冷不忌热的。” 烨哥儿心虚想含糊揭过去,皇后先开口了,“哪是着了凉,是他夜里贪嘴,吃了些杂七杂八的,昨儿夜里就起了好几回,闹得太医院一夜不得安生,还瞒着不告诉我,我还是今日听杜太医说的。” “小厨房怎么做事的?怎么会给他吃杂七杂八的?你好好训训她们。” 皇后道:“小厨房的人手都是我安排的,做事向来有分寸,他每日做功课到半夜,又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半夜容易饿,小厨房每日都给他备了夜宵,尽是些能饱肚又好克化的羹汤粥糊,他自己贪嘴,不爱吃这些正经的宵夜,非得吃外头的。” 金童问道:“哪来的外头的?是不是你身边的宫人不老实了,给你带些乱七八糟的进来?是哪个宫人这样大胆,做事没成算,要打发了去。” 皇后笑容微讥,不再说了,看向烨哥儿,示意他自己说,烨哥儿犹豫片刻,道:“不是哪个宫人带的,是朝阳在外头玩,给我送了些宵夜进来,她也是一片好心,惦记着我没能出去玩儿,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便买了一份给我送进来,我也不能浪费了不是。” 金童看了眼皇后,后者垂眸不语,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噢,朝阳带的呀,你看你,肚子这么不争气,人家好心给你带吃的来,你吃了拉肚子,那不成她的罪过了?这么大个小伙子了,肠胃这么娇弱,我看你还是没操练够,我得和你姑父谈谈了,给你加些任务,你看你姜二叔家那两个小伙子,多精神呢!” 烨哥儿眉头乱跳:“啊……啊?这和我训练有什么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那些打仗的军士,前线粮草不足时,树根草皮都要吃,那是铁打的肠胃,你就是在宫里养的太精细了,没吃惯军营的大锅饭,才养的这样娇弱。” 烨哥儿面色郁卒,怎么又扯到这事情上了。 皇后气的饭都吃不下了,皇帝真是偏心偏到没边了,到底朝阳是他亲生的还是烨哥儿是他亲生的,没见过这样的爹。 皇后知道皇帝不喜欢别人说朝阳不好,饭桌上便忍着没提,寻了个机会再单独敲打了烨哥儿几句,又叮嘱了燿哥儿,让他看着弟弟些,不要让那些不好的人接近弟弟。 燿哥儿明白母亲的意思,但这事情吧,父母意见相左,他还真不好站在哪边,只能含糊应下,他如今不和烨哥儿一块读书了,夜里也不住一块儿,休沐时烨哥儿得去军营,兄弟俩交际也不多了,他哪管得到弟弟。 孩子到了十来岁,正是不服管的时候,皇后前脚刚训斥过烨哥儿,他虽然没顶嘴,但心下不以为意,反正他休沐时候又不在宫里,去姑母家住,母后也管不了他和朝阳玩。 朝阳见了他也很高兴,问他上回给他送的零嘴儿好不好吃,烨哥儿说:“好吃是好吃,就是我吃了拉肚子,被父皇母后好一顿训斥。” “怎么会拉肚子呢?你这肠胃也太娇弱了吧,我们都这样吃,也没见谁拉肚子啊!” 要不怎么说外甥似舅呢,舅甥俩口吻都如出一辙。 “是我没吃惯,我多吃几回就好了,你以后寻到什么好吃的还要记着我,悄摸摸给我送来。” “知道知道,诶,我约了馨如她们明日去西山围场跑马,你去不去?开春了有小动物出来觅食,带上弓箭或许还能有些收获呢!” 烨哥儿意动不已,很向往朝阳他们这样肆意的日子,但一下又想到他明日得跟着姑父去军营,叹了口气愁眉苦脸,“我也想去啊,明日得去军营呢,你要是打到了什么,带点给我吃。” 朝阳大力一拍他的肩膀,“你也太老实了,大人让你去你就去啊,你住在我们家,你就算没去军营,舅舅又怎么会知道呢?我爹交给我搞定,只要他不告诉舅舅,谁知道你没去?” 烨哥儿一脸意动,“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你看我和馨如他们每个休沐日都出去玩儿,家里大人能不叨叨吗?他们叨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就算他们不让我出门,我也有法子能溜出去,大不了回来挨一顿骂咯,你可是每天都不得闲,在宫里要上学,难得休沐还要去军营,你才十五岁诶,谁家像你这么大的少年绷的这么紧呐,大表哥这么累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看我也不敢去招他,但你日后只是个王爷嘛,要这么辛苦干什么?别说是你了,就是舅舅在你这个年纪时也没这么上进,不趁着年少时多玩玩,成家了就束住脚步了,都说成家立业,成了家才开始立业嘛,没成家之前就是小孩儿,小孩儿就该释放天性。” 烨哥儿被她说得叹为观止,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嘛,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他没朝阳这么大胆,不敢在父母面前说这些,什么时候就该让父皇母后听听朝阳这番言论,父皇那么疼朝阳,定然不会反驳的,也就没理由再揪着他了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表兄妹两小无猜 父母忧心儿女事 朝阳用行动证明了何谓损友,晚饭时在饭桌上缠她爹,明日放烨哥儿出去玩一天吧,他太累了,都许久没放松过了,要劳逸结合嘛。 姜骥看向低头扒饭的烨哥儿,问他:“你也是这么想的?” 烨哥儿一向怵姑父,低着头都知道姑父是在问他,姑父只有对姑母和朝阳说话时会带几分柔情,和其他人说话都甚是冷酷,他不敢看姑父,眼睛四下乱瞟,有些结巴道:“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就是……” 朝阳心骂他没出息,这是她爹,又不是他爹,他这么怵干嘛?赶紧打断他,“哎呀,爹您看他呀,天天被你们逼着上进,不是读书就是练武,一刻也不能放松,这人都变得呆滞了,以前多灵活的孩子啊,把他教呆了,舅舅要找你的。” 婧儿白她一眼:“烨哥儿这是乖巧听话,都像你这么浑还得了?你别把你表哥带坏了,你舅母才要找我呢!” “不会不会,他这么懂事,哪能被我带坏呀,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都是屁话,濯姐儿她们跟我玩了这么多年,她们黑了吗?我跟着柳姐姐周姐姐她们读了这么多年书,我赤了吗?我和馨如她们玩的来,那是臭味相投,烨哥儿是好孩子,好孩子是带不坏的。” 婧儿气得想拿筷子敲打:“既知道自己是块墨,就不能洗洗?还这么理所应当的黑下去!” “墨本来就是黑的嘛,怎么洗啊,墨与朱应是并列存在的,而非对立,谁说黑的就不好,红的就好了?” “你这是诡辩,一肚子花花肠子,能不能用到正途上!你……” 母女俩每日都要打几句嘴仗,婧儿眼角的几条细纹得有大半是被朝阳气出来的,姜骥每回都在妻女之间和稀泥,婧儿坐着顺了几口气,带气吃饭伤身。 “烨哥儿,你老实告诉姑母,你想去吗?你也确实太累了些,想出去放放风也无可厚非,不过我要安排人跟着你,你父母把你交给我们,若出了事情我们不好交代的,你可以先出去玩,回家后要和你父母打个招呼,可不能像朝阳一样瞒骗家里。” 朝阳皱皱鼻子,看向烨哥儿,烨哥儿对姑母很亲近,便如实说了:“我想去。” 婧儿笑笑,让他尽管去,但要注意安全,不能甩开护卫去涉险,又再叮嘱了朝阳几句,去安生些的地方,天晚了就回来,似以前那般在山上过夜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再有了。 表兄妹俩都老实答应,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计谋得逞的喜悦。 兄妹俩吃完晚饭后别各自遁走了,婧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笑得甚是欣慰,姜骥问她:“真打算招烨哥儿做女婿吗?” 婧儿道:“我觉着他们这样也很好,如果能一直这样快活,对朝阳来说,也是个好归宿,烨哥儿不必上进,有兄长罩着,他可以每日都和朝阳一起玩耍,两个人能游遍大江南北,比咱们还快活。” 姜骥低声问她:“如果太子不能罩着他了呢?” 婧儿心下一抽,“怎么会呢?我瞧着燿哥儿稳的很。” 姜骥拍拍婧儿的肩膀,如今金童正当盛年,离燿哥儿登基还有十几二十年,日子太长变数太多,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是嫡长子立储登基的,燿哥儿越是起点高,就越是危险,便是他日后真的登基为帝了,待烨哥儿是否一如从前也难说,毕竟和一国之君长的一模一样,还是同等血脉的孪生弟弟,是很令君王忌惮的事情。 这些事情姜骥没同婧儿细说,但婧儿也猜到了一些,心里又对这两个小儿女的事情动摇了一些,她以前不想让朝阳嫁入皇室便是在顾忌这些,后来瞧着他们两人愈发亲和才动了心思,但若有这些隐患,她还是得从长计议。 姜骥让她趁早考虑清楚,孩子们都大了,若觉着烨哥儿不合适,便早些和金童说清楚,也适当隔离他们表兄妹,要不然两个孩子常在一处玩耍,日久生情,他们做长辈的又不同意了,孩子伤心不说,对父母也得生怨了,既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早些时候为什么又安排他们在一起玩。 婧儿对这事情还真是没什么主意了,她对朝阳的亲事自然很上心,但她处在后院,常见到的几个少年郎就是亲戚家几个,以前炼哥儿是首选,炼哥儿被剔除后,她就只看得到烨哥儿了,若烨哥儿也不合适,她再想不到旁人了,赵家那两个小子和朝阳倒也玩的来,但姜赵两家关系敏感,如今他们小辈论交还不触及家族利益,但若两家联姻就牵扯太多了,她从来也没考虑过赵家的小子,姜骥应该也不乐意才是。 “你常在外头走动,你那些同僚好友家中可有适龄的儿郎能让你满意吗?我也接触不到他们,京中这辈特出挑的几个孩子都在咱们家了,我也再看不到旁人了。” 姜骥道:“依朝阳的性子,定然不接受盲婚哑嫁,最好是事先就认识的,玩的来有话聊是首要条件,其次人品才能也得过咱们这关,我想着,若她如今身边的几个都不行,不如再往前看看?” “什么叫再往前看看?” “就是,她以前认识的人,如今不在她身边。” 婧儿听出了些意思,“你是不是想提郭家那两个小子?你想按着给晨曦择婿的条件再给朝阳择是吧?” 姜晨曦嫁给了姜骥老友的儿子,算是低嫁,丈夫顾家公婆和善,也不能说嫁的不好,但陈霖如今还只是个小参将,家里又没有爵位继承,姜晨曦曾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嫁人后成了小官之妇,实在是委屈了,她带着孩子回家,婧儿和她交际不多,也能察觉得到她郁郁不得志,毕竟她曾经也是个骄傲的姑娘。 那朝阳比姜晨曦还骄傲呢,郭家还不如陈家呢,陈家好歹还是京里的家族,有些根基,郭家是外来人口,这些年都跟着郭庆四处飘荡,虽然郭家人都还不错,但根基浅薄,朝阳又是从不服软的性子,若丈夫身份太低,怕罩不住她,婧儿还是希望能找个出身高的世家子。 姜骥道:“比咱们家身份高的,也就你娘家了,其他人家对朝阳来说都是低嫁。” “可郭家也太低了吧!” 姜骥说他觉着郭家兄弟俩有前途,不比静北兄弟俩差,有他提携,能在军中有所建树的,让婧儿莫欺少年穷。 婧儿说她再看看,来年还有春闱呢,说不定朝阳最后会嫁个文人才子,婷姐儿小时候也老说要嫁将军,最后不就一见卿云误终身了吗? 姜骥揽着她拍了拍,再看看吧,他们的女儿一定要嫁一个最好的人。 顶点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二月春寒料峭时 骄子狩猎竞英姿 二月的帝都是由寒转暖的好时节,南风吹化了冰雪,抽发了嫩芽,卷开了春花之蕊,沉寂了一冬的人物皆出门松松骨头,大好春光怎能辜负。 西山围场一行少年人鲜衣怒马雕弓羽箭,奔马竞逐鹿,有那冬眠了一季的小东西出来觅食,被这群天潢贵胄撞见了,撒丫子没命的跑,只是徒劳罢了,被他们瞧中了的东西,掘地三尺也要抓到。 朝阳盯住了一只锦尾雉鸡,原是停在树枝头沐浴春阳梳理彩羽,被马蹄声惊得仓皇展翅而去,朝阳眼睛一亮,跨在马上挽雕弓如满月,预判了锦鸡的走位,将箭往它身前两尺处射,算上锦鸡的飞行时速和羽箭离弦的时速,正好中在锦鸡脖颈上,一箭穿喉,锦鸡扑棱着翅膀掉下来,在地上挣扎跳了几下脚便不动了,下人忙上前把鸡捡起来,送到主子跟前。 赵馨如她们瞧了都说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只锦鸡,捉回家养着也好呀,你就给射死了,还想烤来吃不成?也太暴殄天物了。” 朝阳也是一时情急,怕这鸡跑了她逮不着,她原本想着若能射中它的脚或翅膀便好,带回去治好伤还能养起来,放在园子里不比那些富贵鸟儿好看吗?可她的箭法还不到如此精准的地步,能射中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精确射到它脚上。 “死就死了嘛,它这身毛好看,拿回去给我娘做翠羽首饰,或是做把羽扇,都不错的,至于它的肉嘛,咱们也可以尝尝鲜呀。” 山鸡她吃过不少,锦鸡还真没吃过,不过看它这一身彩羽,估计是观赏性的飞禽,一般皮毛越好看的禽畜肉质越不好吃,但她打都打了,也不能浪费嘛。 烨哥儿夸朝阳有孝心,琢磨着他也得打些什么东西拎回家,今日回去得向父母报备他没去军营来打猎的事情,不拿点东西怎么堵他们的嘴。 朝阳听他这样说,便大方道:“那你把这只鸡拿回去吧,给舅母做把扇子,就没有女人能抵挡这种鲜艳绚烂的装饰品,舅母见了定然喜笑颜开,不会怪你的。” 烨哥儿说他再寻寻别的吧,这只鸡是朝阳打来要送给姑母的,他怎么能夺人所好,他自幼习武,骑射功夫比朝阳只高不低的,自然能寻到更合意的猎物。 这打猎和钓鱼一样,是要靠些寻到的,有些人坐了一日一条鱼都没钓到,不一定是他技术有待提高,或许那日鱼儿都没出门觅食呢。 这回也是一样,如今初春时节,天还是有些冷的,小树小草都才冒了个尖儿,小动物出来也寻不到什么食物,许多还缩在洞里呢,朝阳他们寻摸了一上午,就这只锦鸡能看,还逮到了只母兔子,下腹鼓胀胀的,看起来是正在哺乳期的母兔,窝里怕还有小兔子嗷嗷待哺,朝阳她们看着可怜,便放了它,母兔子一撒腿就跑没影儿了。 有了这么一遭,他们打猎的心情也就大大受损了,万物有灵,他们这样随意猎杀,也是造孽呢,他们虽然常来西山围场,多是在马场跑马打靶,并不是滥杀动物之人,偶尔嘴馋会去打只野鸡野兔来加餐,似今日这般射死了一只锦鸡,朝阳嘴上硬着,心里也不自在呢。 朝阳让烨哥儿莫灰心,尽管带着这只锦鸡回去吧,他们不打猎了,去马场跑马打靶,比比骑术箭术,头名有奖的。 烨哥儿忙问:“有什么奖?” 朝阳道:“你比了就知道!” 一行人便兴冲冲去了马场,朝阳和赵家那几个都是围场常客了,自家也有武场,骑射功夫皆不俗,烨哥儿也是自幼习武,这几年还在军中训练,比起他们小孩儿家的小打小闹要正经许多,这一比便拿了头彩,得意洋洋问他们:“有什么奖?快给我看看!” 朝阳眨眨眼睛,一脸兴味道:“按以往我们的规矩呢,在围场疯玩了一日,黄昏时候便回城里去,寻个大酒楼吃晚饭,第一名请客。” “噢~……嗯?”烨哥儿想掏掏耳朵,“第一名请客?只听说过垫底的请客,或是其他人合伙请夺冠者吃饭,哪有让头名请客的呢?” 朝阳摇着脑袋一脸痛心疾首,“我们输了比赛,已经很心痛了,还让我们请客,也太过分了吧,你拿了头名,如此春风得意,难道不该安慰一番我们受伤的心灵么?” 烨哥儿想想,貌似也是这个理儿,可是,“我没钱呀。” “什么!你堂堂大周二皇子,你会没钱?” 烨哥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素日里在宫里是不花钱的,出门也不带钱,顺子他们不知带了没有,我也没有要花钱的地方呀。” 他休沐时出宫都是呆在军营的,哪有地方让他花钱,不过有了今日这遭,下回他再出宫得带些钱了,不能跟着朝阳他们蹭吃蹭喝呀。 朝阳让他把顺子叫来,问他带了几个铜板,顺子把钱袋子拿出来,还真就只有几个铜板。 堂堂大齐二皇子和他的贴身内监,穷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下回带钱出来,一定请你们!” “别呀,择日不如撞日,谁知道你的下回是什么时候,咱们这就下山吧,在天香楼吃,我和那儿的老板可熟了,吃饭经常不付钱,签个字就行,让老板去我家里要,我爹娘还能赖账吗?” 朝阳老爱出去混玩,婧儿便断了她的月钱,她的压岁钱私房钱婧儿也给她锁起来了,没钱看她还怎么出去溜达。结果呢,朝阳照样每日不着家,在城中四处晃悠,白吃白喝白拿,签个字让人去她家里拿钱,京里谁不认识她朝阳翁主啊,家里势大又受圣宠,人又浑脸皮又厚,从小就在城中横行霸道,京城一霸说的就是她,她没钱照样潇洒。 婧儿第一回收到各家掌柜上门要债的消息,险些要呕出一口老血来,她这是生了个什么孽障啊! 婧儿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了,让人把账结了,后来朝阳回来挨了好一顿骂,骂过之后还是把钱还给她了,小小年纪就到处白吃白喝,京城哪家闺秀会这个样子,也就那些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才会做如此行径。姜骥劝她说女儿要富养,这一穷可不就穷出毛病来了,都没姑娘样了,婧儿头疼扼腕,真是拿朝阳没法子,她可不想姜家门口每日都聚齐一群掌柜来要债,那可真是要出名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天家子游戏红尘 甘心为富贵闲人 朝阳又怂恿烨哥儿出花招了,烨哥儿摇头说不行,“你还想让人去宫门口要债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宫里有个吃霸王餐的皇子了,那不成,父皇母后会骂死我的!” 朝阳说他不会打算,“谁让他们去宫门口要债啊,你和内务府的人吱一声,让他们出来采买时顺道帮你把钱付了不就好了?或者你先赊着,下回出来再来付钱也是一样的。” 根正苗红的烨哥儿觉着这样不好,坚决不答应,赵伟金他们看不下去了,揭了朝阳的老底“你别一天到晚忽悠你表哥,殿下,我们以前的规矩是其他人合伙请头名吃饭,走吧,今晚我们请你,不过啊,朝阳这么坏,不如让她请好了,以作赔罪!” 赵伟明附和道“正该如此!” “啊呸!你们兄弟俩够了啊,这么不仗义,揭我老底还落井下石啊!” 烨哥儿阴恻恻道“是谁不仗义?” 朝阳尴尬笑笑,“我哪儿不仗义了,我不仗义我能把鸡给你呀,我就逗逗你,别当真啊!” 烨哥儿勾唇浅笑“你们放心,我答应了请你们吃,一定会履行的,就约下个休沐日成不成?我多带些钱出来,咱们吃顿好的。” 朝阳他们本也不是就候着他这一顿饭了,只是希望烨哥儿能多出来玩,“那可说定了啊,不许赖了!” “不赖不赖,那咱们今晚吃什么啊?要不各回各家吃?” 朝阳摆摆手“我们但凡出来玩,就没有回家吃的道理,走吧走吧,天香楼约一桌,我们请你!” 烨哥儿笑逐颜开,欢欢喜喜跟在他们身后打马下山了,进了城里正好就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了,他们直奔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去。 天香楼夜里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堂里便宾客满座了,朝阳他们一行人进来,几个跑堂的拥上来招呼,见了亲爹都没这么开心。 朝阳他们一群人是有固定厢房的,说来还巧,就是金童他们小时候聚会的那间,金童住进东宫之后便没再来过了,原本也不想管了,正好那时候婧儿回来了,这处地方毕竟承载了他们许多美好回忆,婧儿不舍得盘出去,便买了下来,只买这一间房,原本是没有这样的规矩,但那时金童即将立储,以后他就是京城的规矩,一家小酒楼,还敢触他的霉头不成,便破例让婧儿买了这间厢房,后来朝阳年岁渐长,出来玩耍常在这儿落脚,婧儿还放心些,都是她顾得到的地方。 烨哥儿听了朝阳说这些渊源,想了想父皇和姑母他们年少时在这儿玩的场景,时光荏苒,如今换了他和朝阳在这儿玩,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呢,子承父业代代相传,当是如此。 “既这间厢房对咱们两家都有意义,姑母为什么只买一间房?把这家酒楼买下来不更好吗?” 这问题朝阳也问过她娘,娘是这么说的“天香楼开在朱雀大街的黄金地段,生意这么好,说句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幕后东家能把这摇钱树让出去?” “幕后东家是谁啊?还敢惹咱们家不成?” 婧儿一掌拍她的狗头,“你在胡说什么?你当咱们家是京城土霸王吗?人家的东西,人家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咱们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朝阳疑惑,他们家难道不是吗? 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父母对她管教还是很严格的,朝阳也不敢犯浑,在家人面前耍耍嘴皮子就是了,在外头可不会乱放炮。 “天香楼是有主的,这么好的生意人家怎么会卖呢,咱们可不能强买强卖。” 烨哥儿看着她笑容甚是欣慰,果然像父皇说的一样,朝阳就是嘴巴贱,其实人很好。 菜渐渐端上来,他们一行六个人,都是长个子的少年人,疯玩了一日胃口大开,点了八菜一汤加四份小点,还来了两壶米酒,朝阳让烨哥儿好好尝尝这儿的米酒,天香楼的独家秘方,男女老少都能喝,不冲,但有酒味,喝多了也有后劲儿,反正比宫里的果酒甜酿好喝多了。 烨哥儿今日甚是开怀,饭桌上和朋友们推杯换盏畅谈人生,他许久都没这样开心了,喝的便有些多,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瘫在椅子上揉肚子,若是平常在家里,他们吃个七分饱便足矣,这人一乐起来便容易失了分寸,对于烨哥儿来说,头一回吃的这样撑竟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用朝阳的话来说就是痛并快乐着。 顺子提醒主子该回去了,娘娘该惦记了,烨哥儿望了眼底下街道上还人来人往的,眼中满是眷恋不舍,他甚少逛过京里的夜市,似这般吃饱喝足后去护城河畔走一圈,该多舒服呢。 朝阳果然是最知他心的,道“你主子喝了酒,回了宫怎么同娘娘交代?今日他不回去了,去我家住,明日早些起来,赶回宫里去上课,伟金他们每日都从宫外赶去宫里上课,也没迟到呀,你要么先回去给娘娘报个信儿,说今日殿下练习任务繁重,累瘫了,就在我家住下了,她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会怪罪。” 顺子暗暗咂舌,什么事情从翁主嘴里说出来都这么轻松呢,她可别忘了,殿下没去军营去玩耍了,本就是要先斩后奏的,他这会儿回去又再撒一个谎,那等于再斩一次,明日回宫怎么交差呀。 烨哥儿喝多了还没反应过来,对朝阳那是言听计从,让顺子就这么干,顺子说他走了殿下身边没人照顾,朝阳道“没让你回宫,去宫门口说一声,让守门的将领传话进去,你说了就回你主子身边伺候,就离开这么一时半会儿,你主子出不了差错。” 顺子只得悻悻离去,明日等殿下酒醒了,他们一定要串一串口供,他老这么纵着殿下,娘娘已经对他很不满了,他再不收敛,恐怕连大太监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在厢房里坐了会儿,便下楼去逛街了,烨哥儿想去护城河畔吹风,便带他去吹风,酒足饭饱身上热意足,吹吹风还清醒呢。 顺子赶回来时见几个主子坐在河边看灯,上前一摸殿下的脸,都吹的冰凉了,他忙脱了自己的外裳给主子披上,劝主子回去,吹病了娘娘会伤心的。 烨哥儿还不想回去,良辰美景,他不想这么快结束,朝阳想到上回给他带零嘴儿,他半夜吃了拉肚子,今日可别吹了夜风又伤寒了,舅母真要撕了她。 “走吧,下回再来,你明日还要早起呢!” 朝阳拉了烨哥儿一把,烨哥儿便就着她的手起来了,而不远处竟然有两辆马车在候着,是朝阳身边的下人在她吃饭时便回府去叫过来的,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的尿性,吃饱喝足便不想动了,郡主也怕她夜里骑马不安生,女儿在外头玩耍,她时常让人去打探,务必要安全接回来。 赵家是真的放养孩子,就没这样的心思,因此两辆马车里有一辆是准备给赵家孩子的,几人各自上车各回各家,这一日完美的行程便这么结束了,烨哥儿坐在车上晕乎乎的傻笑,这日子真美,他也想像朝阳一样,每日游戏人间。 。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金童询子姻缘事 懵懂少年未开窍 烨哥儿在姜家多住了一晚,皇后紧张的不得了,以前都是住一夜就回来的,今次怎么多住了一夜,是不是朝阳又出花招了。 揪着心等烨哥儿上完了一日课,晚上过来吃饭时皇后才问他,烨哥儿揣着紧张坦诚相告“昨日没去军营,姑父体恤我近来劳累,许我出去放放风,我便跟着朝阳和伟金他们一同去西山围场狩猎了,我打到了一只毛色顶漂亮的雉鸡,送到尚工局去了,让司珍房的宫人给您做一套彩羽首饰,母后戴着定然好看!” 他把朝阳教他说的甜话先说给母亲听一遍,皇后笑意微浅,问他“既累了怎么不回家休息,还去山上打猎?昨晚上怎么没回来?” 烨哥儿道“难得有一日假期,我想出去玩儿,这大好春光,回家躺着有什么意思呀,我们年轻人所谓的休息,不就是游乐放松嘛,老人家才躺在家里休息呢!” 皇后笑意已趋于无“我们是老人家了,你们年轻人得空时自然想出去玩耍,不愿留在家里陪我们这些老人家,还是小时候好,一刻不见爹娘都要叫唤。” 烨哥儿心虚低头,偷偷瞥兄长,帮他说句话呀。 燿哥儿笑看了他一眼,对母后道“小烨也确实太累了,连姑父都看不下去了,可见真是该休息了,他随朝阳一同出行,母后实在不必担忧,朝阳看似放养在外,实则姑母就这一根独苗,明里暗里设了多少护卫,这么多年她在外头玩耍从未出过差错,小烨与她在一处您尽管放心。” 皇后那是怕外贼吗?她是怕家贼! “你还没回答我,昨夜为何不回宫,你们晚上还在狩猎么?” 烨哥儿悻悻回话“昨儿下午便回京了,晚上去天香楼吃了餐好的,吃饱了去护城河边走了几圈,天色渐晚,便回姑母家休息了。” “回姑母家休息?这个回字用的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家的孩子,你干脆常住他们家好了!” 烨哥儿蹙眉不止“我怎的就不能去姑母家住了?朝阳不也常来咱们家住吗?”又不是外人,嫡亲的姑母呢。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你还学会顶嘴了!我看你就是在外头玩野了心,不想着家了,这么喜欢朝阳,你去姜家做上门女婿好了!” 烨哥儿道“怎么能是我去姜家做上门女婿呢,怎么都该是朝阳进咱们家门才对!” “说的对!你可终于有这个觉悟了!” 金童撩起门帘进来,宫人也没禀报一声,不知道他在外头听了多久,皇后心里有些忐忑,陛下最不许人说那母女俩的不好,她又表明态度,不知要惹他多少不快。 燿哥儿兄弟俩对父亲行礼,金童瞧着甚是开怀,也没计较皇后方才那些不中听的话,他问烨哥儿“你同朝阳表明了心意没有?我可准备许多年了,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能下旨赐婚。” 烨哥儿吓得心颤“我表明什么心意?刚才不过是话赶话罢了,我知道您一心想聘朝阳做儿媳,可我们确实没这个意思。” 金童扬眉怒目“怎么会没有呢?我瞧你们近来不是亲热的很吗?好不容易把炼哥儿挤下去了,我安排你跟着你姑父练兵,这么近水的楼台,你都捞不到月?” 烨哥儿说“我也没想捞呀,我一直把她……” “别跟我说你一直把她当妹妹!” “呃……我一直把她当弟弟。” “噗……” 燿哥儿没忍住笑出了声,被君父一眼刀剜过来,忙控制住了表情,皇后心中开了花,烨哥儿不喜欢就好。陛下总不能逼着他娶吧,朝阳那个鬼见愁,若不是冲着她的家世去,谁会想娶啊,烨哥儿可不必傍她的娘家,自然要娶个优雅美丽的王妃。 皇后忙趁着话头问他“那你说说你想娶个什么样的?你们俩今年都十六了,母后得按着你们的喜好去寻摸合适的姑娘呀!” 烨哥儿便道“我想娶一个顶漂亮顶温柔的姑娘,就……就按着姑母的样子去找便成了。” 前半句皇后爱听,顶漂亮顶温柔,朝阳哪样沾得上边?也该让陛下听听儿子的心声,别一天到晚敝帚自珍,他喜欢朝阳就觉着全天下的人都该喜欢朝阳。 后半句金童爱听,惋惜道“想寻个你姑母那样的可不容易,你姑父那是积了八辈子福才能娶到你姑母,唉,朝阳哪哪儿都好,就是像了她爹,这要是像你姑母,求亲的人都得把姜家门槛踏破了。” 皇后听惯了他没事就把妹妹挂在嘴边夸,他那是带了主观亲彩,怎么看怎么顺眼,实则站在路人的立场来看,婧儿就是这京中标准闺秀的模样,就朝阳她们这一辈,柳扶风周仪月濯姐儿,以及两个公主的伴读,哪个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言行举止?没觉着婧儿哪里出挑呀,偏陛下把自个儿的妹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烨哥儿大概是听多了,就深以为然了,说什么按姑母的模样找,怎么不说按母后的模样找呢?他们的母后差了吗? 燿哥儿就懂事多了,他道“我的亲事但凭父皇母后做主,我觉着父皇的眼光便很好,若我的正妃能有母后一半风姿,我便无忧了。” 皇后这顶高帽戴的舒服啊,还是长子贴心,这可真是,小时候是燿哥儿乖巧沉默些,烨哥儿话多嘴甜,常常把她哄得五迷三道,如今大了倒是燿哥儿说话更中听了,烨哥儿常气她,真是越来越像朝阳了! 皇帝最后再确认一遍“你真的不要朝阳,那我将她赐婚给别人了,你可别后悔!” 烨哥儿忙问“赐婚给谁?” 金童道“炼哥儿不就挺好的吗?朝阳打小就嚷着要嫁给他,你姑母也早相中了这个女婿。” “炼哥儿不成,朝阳前儿还和我说她不喜欢炼哥儿了,让我少在她面前提,您这赐婚可不是害了她嘛!” “噢,炼哥儿不行,那就赵家的小子吧,朝阳常去他们家玩儿,和赵家的姑娘又是好姐妹,以后还不用担心姑嫂不和。” 烨哥儿又道“那更不成,伟金他们只是朝阳的玩伴,就像……就像姑母和姜二叔一样,一块儿长大的小伙伴,说起来是青梅竹马,实则年纪相仿打打闹闹的,成了亲不成冤家了嘛?您放心把姑母嫁给姜二叔么?” 金童道“你姑母那是被你姑父先下手了,姜骏争不过他大哥,准确来说,你姜二婶和姜二叔才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也常打闹,就像如今朝阳和赵家小子一样,当初她嫁给你姜二叔,我们都担心他们日后成怨侣呢,你瞧他们过的多好?” 烨哥儿唧唧哼哼的,“那……那能一样吗?我听说姜二婶自幼喜欢姜二叔,朝阳又不喜欢伟金他们,您怎么能乱点鸳鸯谱呢。” 金童最看不得烨哥儿这副德行,道“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让你娶你又不娶,当初你姜二叔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的,最后错过了你姑母,你再这样,朝阳真要嫁给别人了!你自个儿回去想想吧!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娉朝阳做儿媳的,你若不肯娶我让你三弟去。” 皇后和太子心下一颤,让三皇子娶朝阳?他莫不是失了心吧!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储妃之位惹人涎 百花备战争芬芳 烨哥儿暂没想到那层,听父亲说要让三弟娶朝阳,心下也不赞成,但让他娶,也不好吧,他真对朝阳没什么想法。 烨哥儿兄弟俩吃过晚饭后一起走,烨哥儿说他许久未和兄长好好说话了,燿哥儿便去青云殿陪他住,两兄弟睡一张床,盖着被子喁喁私欲,烨哥儿在为他的终身大事烦忧,他说“我不是想娶谁的问题,我是压根儿就不想娶妻啊,我还小呢!” 燿哥儿让他对父母说清楚,他们家的孩子也不急着早婚,只是父皇老怕朝阳被别人摘了,所以盯得紧,“你没听他说,你不娶就让烁哥儿娶吗?我可不希望烁哥儿娶朝阳。” 烨哥儿道“那怎么能呢,烁哥儿还是小孩子呢,朝阳怎么可能嫁给比她小的表弟呢!” “他只比朝阳小一岁而已,过两年也能谈婚论嫁了,不小了。” 烨哥儿让他尽管放心,“朝阳说过,她不能接受她的丈夫比她小,小一天都不成。” 燿哥儿便没再提了,但也提醒了他几句“既不喜欢朝阳,便不要常和她在一起玩了,没的坏了她的名声,届时人人都以为她要嫁给你,哪敢是她家提亲,最后你们没成亲,她的亲事倒难了。” 烨哥儿皱着眉头“不能吧?又不是孤男寡女,哪回不是呼朋引伴啊,那就算没有我,朝阳和伟金他们不也一样玩吗?怎么没人觉着她要嫁去赵家呢?” 燿哥儿望着床顶沉思,姜赵两家的关系太敏感,不可能联姻的,烨哥儿和朝阳却是姑舅表亲,向来是儿女姻亲的最佳方案。 ―――― 礼郡王府近来办了桩奇事,他们家给濯姐儿改姓乔了。 朝阳在学堂里听到这事儿,一下还改不了口呢,见到濯姐儿课本上的名字也改了,将原先的宇文濯三个字改成了乔翕濯,朝阳只觉着笔画多,问她有何意,她只说乔家这辈的姑娘原就该从这个翕字,人家都喊她濯姐儿喊惯了,便保留了原本的濯字。 朝阳点点头,又问她“怎么现在才改姓?你一出生便姓乔不就好了吗?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改了怪不习惯的。” 宇文可是国姓,濯姐儿随母姓宇文怎么都比随父姓乔要好吧? 乔姨父当年同意让子女姓宇文不也是打着这个算盘吗? 濯姐儿道“我哥哥是必须要随我母亲姓的,原本我祖父的意思是,我再有一个兄弟,便随我父亲姓,可我娘生了之后便没动静了,我父亲那边的香火也不能断了呀,所以让我改姓乔,今年过年我爹还要带着我们一家回金陵祭祖呢,顺道给我上族谱。” “呀!去金陵过年呀,真好,我也想去呢,可是我们去年才出去玩过,我爹娘定然不会让我再去的。” 朝阳的关注点总是与一般人不一样,赵馨如就问“那你继承你父亲那边的香火,意思是日后你也要如你母亲一般招上门女婿吗?” 濯姐儿是个女孩儿,她要继承香火,可不就是立女户了。 濯姐儿心下不快,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爹上门女婿,她爹才不是上门女婿呢,他只是和娘情投意合,甘愿为娘撑起礼郡王府的门庭,甚至为了他们兄妹俩的前程让他们随母姓,成为宗室子女,他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才不是什么倒插门的呢! “这些事情我不清楚,无论我姓宇文还是姓乔,都是爹娘的女儿,他们会为我安排好一切的。” 赵馨如没再问了,管她姓什么呢。 太后在宫里听说了礼郡王府给濯姐儿改姓的事情,想到了泠姐儿,原先就是旁枝宗室女,过继给了玉女没改名没改姓,默认就是随母姓了,以前还有一个濯姐儿与她是同类,如今濯姐儿改姓乔了,可不就只有泠姐儿一人像个异类一般。 她又想安排女儿的亲事了,玉女嫁了人泠姐儿也能有个父亲嘛,她近来觉着有些吃力,不知是否大限将至,她一定要在死前把这母女俩安顿好的。 玉女这几年在寿康宫修身养母至孝,祖孙三代相依为命也挺好的,只是太后常慨叹阴盛阳衰,说寿康宫阴恻恻的没什么阳气,泠姐儿好好的小姑娘跟着她们这两个老小寡妇,都变得死气沉沉了,太后给她做了许多鲜艳的衣裳首饰,她只有出席宫中宴会时才会穿戴,素日里只穿着素色衣裳,头发用发带束着,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当真是有莘莘学子寒窗苦读的模样,可她是个女孩儿啊,要读这么多书做什么? 太后觉着是不是她逼得泠姐儿太紧了,让她没事儿出去和她的表姐妹们玩,她说不去,她不喜欢玩那些,得空还不如多读几本书,她原先在家时就很想读书,因为是女孩儿,家中不许她读,只有兄弟们能读,她眼馋极了,如今有了能读书的机会,她非常珍惜,那些无关紧要的她都不想理。 太后非常满意她刻苦好学的态度,又想到了金童兄妹俩,小时候也很爱读书,为什么她收养的孩子都这么上进,亲生的那个就不成器呢! 玉女一直都对泠姐儿淡淡的,过继泠姐儿只为让母亲开心罢了,既她能哄母亲开心,也算有价值,她就留下了。 ―――― 皇后又办花宴了,春日里御花园百花齐放争妍斗艳,今日赏兰花明日赏牡丹,总有那么多名目,邀各家夫人带着自家的姑娘进宫来玩儿,这态度已经表的很清楚了。 原本皇帝说了太子和二皇子不急着定亲,去年的选秀便没给他们选妃,京中许多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也不打算再等了,今年皇后又动作频频,就由不得他们又重燃信念,说不定他们家的姑娘就有这个造化呢。 这样的宴席上,最出挑的莫过于周家的几位姑娘了,不管皇后是否打着惠及娘家的主意,她没有亲生女儿,娘家侄女便是最亲的,周家的姑娘也确实不差,能给皇后涨脸,但最出挑的却是周家庶房的一个姑娘,便是之前在姜家女学读书的周仪月,在京中闺秀圈里也素有才名,把嫡枝几个姑娘都比下去了,皇后面上瞧着是一碗水端平,心里如何想就只有她自个儿知道了,朝阳则大声喝彩,有这么优秀的同窗她与有荣焉。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太后突逝人心惶 生前未安怎瞑目 三月里一个好,太后溘然长逝了,事先无任何征兆,白日里还揪着皇后说给泠姐儿做夏裳的事情,二公主多拿了几块布料,太后觉着她挤兑泠姐儿,老大不乐意了,皇后不好和婆母明磕,便从私库里拿了几块料子出来,还补了一副头面给泠姐儿,才算让太后满意了。 谁能想到白日里还精神健朗的老太太,睡了一觉便没了,翌日早上宫人叫起时半晌没听到动静,揭开帐幔去探探鼻息才惊觉已断气了,寿康宫顿时哭成一片,宫人去禀报皇后,整个宫里便都乱了起来,事先没一点儿准备,忙让人去敲丧钟,内务府赶去宫外采买白布纸烛,尚敛局倒有一些库存,先将寿康宫布置起来,可不够布置整个皇宫的。 京中各家听到宫里丧钟响起,心里都颤了好几下,让人把家里的喜庆东西都撤了,忙换上素服荆钗,等候宫中传召去哭灵,至于那些皇亲国戚,不必传召也要先去宫里探望,不管是谁没了都是他们的亲戚。 彼时朝阳正在学堂上课打瞌睡,忽而被一阵钟声震的一个激灵,心噗通噗通跳的疾速,谁大白日乱敲钟,梦中惊醒容易猝死的知不知道! 朝阳她们几个小孩儿自然不知道这钟声的意思,但给她们授课的是宫中的女史,在宫中呆了多年,这钟声意味着什么她们再清楚不过了,立即停课让她们各自回家,同时也告诫她们“宫里出事了,你们言行注意些,不要再嘻嘻哈哈的,让人看了不好。”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各自领着下人回家,婧儿身边的下人已经来接朝阳了,顺便派了几个人护送这几个姑娘回府,如今街上恐怕都有些乱了。 朝阳去到正院,发现母亲已然换上了一身重孝服,她吓了一跳“怎么了?娘您给谁戴孝呢?” 婧儿道“我猜是你外祖母,你也快去换一身。” 他们府里也有两个老人家,这些麻衣素服都早早备好了,就是防着似太后这般走的突然没个准备。 朝阳听话去换衣服了,心跳的又快又乱,那个高傲别扭的老太太,怎么就没了呢,上回她进宫时还去请过安,老太太考她的学问,发现她没长进,好生训斥了她一顿,夸泠姐儿聪明上进,还说“你母亲小时候比你大姨母优秀得多,如今你倒是比不过泠姐儿,总算让我心里舒坦了些。” 朝阳嗤道“我是我娘亲生的,泠姐儿又不是大姨母亲生的,您得意个什么劲儿?” 太后恼道“泠姐儿虽不是我亲孙女,但她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她的优秀我不能与有荣焉?” “那我娘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呀,她的优秀您怎么就不能与有荣焉了?” 当时又把老太太气噎了,娘训了她几句,和父母呛声便算了,怎么能和外祖母呛声呢?外祖母年纪都那么大了,作为晚辈得体贴些。 没想到这才过了几日,老太太就没了,再也不会揪着她考学问,说她不学无术不上进,她想做个体贴孙女也没机会了。 朝阳换好了衣裳带着朝阳进宫去,老太太派人过来问了她,她让家里人先换好衣裳,宫里传了再去,如今宫里恐怕也是乱成一团,哭灵什么的得等到明日才有章程。 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王嬷嬷,她除了询问郡主的安排外,还委婉地表明了另一层意思,“哭灵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宫里贵人西去,人人都悲痛,但悲在心间,不是往宫门口一跪便诚心了,老夫人自然不愿在规矩上落人话柄,她自个儿是刀山火海都能趟的,但大奶奶怀着身孕,灵堂复杂怕冲撞了,能否请郡主向陛下和娘娘求个恩典?” 姜定南那个毛病,恐怕这辈子就这一根独苗了,老夫人看的眼珠子一般,婧儿也不敢去挨这姜家的香火,允了不让苏氏去哭灵的事儿,老夫人也一把年纪了,哭灵时去应个景儿便是,宫里不会苛待这些老封君的。 王嬷嬷得了郡主的准信儿便去上院回话了,婧儿也带着朝阳急急进宫去,路上就教了朝阳许多,“你还记不记得你外祖父去世时,你是怎么做的?你那时年纪还小,天天跑去东宫偷吃偷睡,如今可不成了,娘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偷懒,让人抓住了把柄要弹劾你的!” “弹劾?不是当官的才会被弹劾吗?我一个后宅女子,人家弹劾我做什么?” 婧儿敲她的脑袋,“咱们都是有爵位的皇室女,每年领俸禄食邑,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拿百姓的口粮养着咱们,若咱们德行有亏,御史第一个不放过,就像你大姨母,她本该是当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如今你瞧她怎么样了?前些年有你外祖母护着她还能高枕无忧,如今你外祖母走了,你等着看吧,多的是人要翻她旧账呢!” 朝阳有些揪心“那您和舅舅不帮帮她吗?她也是你们的妹妹啊!” 婧儿道“祸是她自己闯的,旁人能怎么帮?除了她的亲生父母,还有谁会不顾一切帮她?我以前也没少教你,你如今的性子,真是和她少年时一模一样,我时常担忧害怕,若你……” “我不会!我有分寸的!我不会做让家人失望的事情!” 婧儿叹了口气,对朝阳道“我们和她的关系,便像静北他们和你一样,小时候玩的好,越大越生疏,日后若你落难,能指望静北他们捞你吗?你外祖父对这个女儿费了多少心,可为君者也不能顾私情寒天下,连你外祖父尚且有顾忌要克制,你又怎么能要求你舅舅对她倾尽一切呢?” 朝阳揪着手指头掰扯,小声嘀咕“那大姨母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日后受的苦,都是为当年造的孽付出的代价,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更何况她犯那些错时已然不是小孩子了,朝阳,你一定要引以为戒,无论如何,不要触碰道德和律法的底线。” 朝阳被母亲说得有些紧张,举起手来发誓,她不会干坏事的,她虽然贪玩不爱学习,斗鸡走狗吃喝玩乐无一不精,但她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婧儿抓着她的手放下来,她当然知道朝阳没坏心,要不然她也不能一直放朝阳在外头玩耍了,但她并不敢放松了,孩子十来岁时正是养成性子的紧要时候,玉女小时候也有讨喜的一面,就是十几岁时长歪了,先帝忙于朝政,太后忙着求子,玉女没人管性子越来越左,后来没了一只手,她便彻底没救了。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玉女守陵赎罪孽 婧儿带着朝阳进宫时,宫里各处正在布置缟素,宫人一见她便跪下来请安,说太后没了,她当即泪如雨下,问太后遗体在何处,宫人说还在寿康宫,她便携着朝阳赶去了。 寿康宫里哭声一片,宫里的大小主子都聚在外室哭灵,内室只有帝后和太子两兄弟,以及慕慧郡主和泠姐儿这几个太后嫡系子孙在,婧儿带着朝阳进去,见到太后已换了寿衣以白布蒙面了,哭倒在养母遗体前,朝阳长这么大第一回见到死人,吓得心里一颤,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忽觉眼前一阵辣意痛感,她眼睛一眯,眼眶便红了,眼泪缓缓而下,跟着母亲跪在脚榻边哀泣。 婧儿哭自己不孝,太后养育之恩大过天,她还未尽多少孝道,太后便离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养育之恩尚没报完,日后去了地下见到母后再侍奉。 就这么听着,倒真是个孝女模样,慕慧郡主跪在一边一脸麻木,天下间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也离去了,日后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她从小就惦记着要去闯荡江湖,一直到如今还是想,为了母后才自束脚步留在京中,在宫里闷了这么多年,她急切呼唤着外头的山水。可她忽而发现,家中有人候着,才叫闯荡江湖,家中已没人了,那叫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她已然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日后想去哪儿去哪儿,没人会管她了。 泠姐儿跪在她身边小声啜泣,两只手指头轻轻捏住了母亲一片衣角,在寿康宫的日子是她长到如今最快活的时光,外祖母对她虽严厉,但很护着她,她很珍惜这段日子,每日都会跟着外祖母去佛堂做功课,在心里祈祷外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明白自己到寿康宫的原因,母亲对她不假辞色,外祖母才是母亲唯一的牵挂,外祖母一走,母亲不会管她了吧,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原先那个家里去?她在寿康宫住了这么多日,已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小麻雀飞进了皇宫变成了凤凰,要再从凤凰变回麻雀,也太难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变成凤凰,就做一辈子的小麻雀,她也认命了。 太后的遗体要装裹好送去法华殿,皇觉寺的僧人已进宫来了,为太后念经超度,接下来就是正式的百官命妇哭灵了,慕慧郡主起身跟着太后遗体走,觉着下摆处一阵累赘,低头一看,一只小手揪住了她的衣摆,她目光看下去,这只手便缩了回去,她看向红着眼睛怯怯可怜的养女,母后生前对这丫头寄予厚望,这丫头也确实争气,把她小时候没做到的事情全做给母后看了一遍,让母后很是欣慰,说泠姐儿这么争气,她老来有靠了。 她倒不指望靠这个养女养老,泠姐儿来寿康宫这么久,一应事情都是母后在操心,与其说是给她当养女,不如说是给母后当孙女,如今送走了母后,这丫头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她日后打算离开京城,这丫头倒是个累赘。 慕慧郡主没管这个养女,跟着队伍一起去法华殿了,泠姐儿亦步亦趋跟着她,跟着跟着便跟不上了,慕慧郡主是太后亲女,有许多仪式需要她完成,也只能由她完成,泠姐儿这个半路外孙女不能凑上去,还要很后头才轮得到她呢。 泠姐儿在宫里住了两年,素日里跟着太后老僧入定一般,也没个玩伴,和宫里的表姊妹都不熟,和宫外外头的闺秀们更不熟,离了养母她便无所适从了,孤零零站在角落里,连安排哭灵都没人安排她去哪儿跪着。 朝阳瞥到了这个小可怜,站到她身边牵住她,同她道“咱们都是外祖母的外孙女,祭拜时走一样的流程,你跟着我就行。” 泠姐儿心下大安,紧紧牵住了表姐,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管她了。 太后甍逝是国丧,在法华寺停灵了七七四十九日才送去皇陵与先帝合葬,慕慧郡主自请在皇陵守陵,为父母洒扫陵墓,帝后劝了几句,她执意如此,便随她去了。 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爹娘都走了,没人再罩着她了,怕日后日子难过,才想到了宣扬孝道挽救名声,早干什么去了!” “太后走了她不好再住在宫里,说不定是怕住到郡主府有人上门寻仇,心虚便躲到皇陵了,靠爹娘亡灵庇佑,毕竟皇陵重地嘛,苦是苦了点儿,守卫还是很森严的,没人敢来践踏。” “只可惜了那个小姑娘,要跟着她去皇陵受苦,同样是太后的外孙女,一个是养女的亲女,一个是亲女的养女,瞧瞧朝阳翁主过的什么日子,再瞧瞧她过的什么日子。” “她除了跟紧慕慧郡主还能如何,太后生前倒给了她几分体面,可太后走的急,也没安排她,连私房钱都没给她分,她要么回原先那个烂窝去,跟着慕慧郡主好歹不愁吃穿。” 泠姐儿这个众人眼中的可怜虫,便跟着养母去皇陵为外祖母守陵了,她觉着这样也好,皇陵自然比不得寿康宫安稳舒适,但胜在清净,她实则是很厌恶聒噪争端的,以前在寿康宫时便很少出门,她总觉着一离了那座宫殿,外头哪哪儿都是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拜高踩低的宫人,娇蛮跋扈的表姐,面慈心冷的皇后,口蜜腹剑的妃嫔,这座宫廷太多阴谋诡谲,相比之下寿康宫只有她们祖孙三代,冷清是冷清了,却也与世无争分外清净。 如今住在皇陵比寿康宫还清净,她每日除了祭拜外祖父母,为他们上贡烧纸念经祈福,其余的时候都在读书写字,她不曾正经上过学堂,以前在寿康宫时是外祖母喊了尚宫局的女史教她,外祖母也时常亲自指点,如今来了皇陵,可没有女史再能来教她了,她只能抱着书干啃,遇到不懂的,多读几遍便能理解个大概了,多读几遍还是不懂的,她也没法子了,她不敢去问母亲,大家都说母亲最不爱读书,她若去问,恐怕还要惹母亲不快。 好在宫人回寿康宫收拾东西时,把她的书也带来了,而且皇陵也有藏书,不是什么经史子集,多是些祭祀礼乐的典藏,她不管这些,有书看就成,母亲见她好学,便让人去书局给她买了些女孩儿该看的书来,这些枯燥无味的礼乐著作又臭又长内容生僻,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该看的。 泠姐儿但凡得了母亲一分关怀便能开怀一整日,却还是忧心后事,瞧母亲的模样,不可能在皇陵守一辈子的,恐怕外祖母孝期一出,母亲就要离开京城了,届时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浪荡子心慕远方 家人牵绊难解脱 太后甍逝带来的国孝,让整座京城瞬间冷清下来,太后走的突然,京里许多人家事先预备了要办喜事的,被国孝一冲都得往后推,尤其是有些到了年纪的青年男女,家中原本正在相看,不防宫里太后突然没了,等三年后再来,一大批大龄男女要定青,如今十三四岁的那些孩子,三年后也正值婚期,届时竞争可更大了,当然机会也更多了。 皇后便是这些苦心父母中的一员,两个儿子都十六了,三年后便十九,她人选还没呢,看中了人定下来了也还有许多流程要走,没个两三年儿媳妇过不了门,届时燿哥儿兄弟俩都二十出头了,皇帝便是不想这么早做祖父,也不能这么拖呀。 婧儿则是乐天一派,她就一个女儿,并不想她早早出嫁,准确来说,她就不想让朝阳出嫁,若能让朝阳招婿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像婷姐儿一样在家中侍奉父母,不过乔卿云这样的佳婿再寻不到第二个了,便是有他的人才相貌,本家也无人了,还甘愿上女方顶立门户,上哪儿再寻这么好的人呀。 问君何觅白马迹,由春至夏,从秋到冬,平平淡淡的一年便这么过了,腊月里朝阳放了寒假,又窝在家里过上了养猪般的日子,如今正值国孝期间,娘将她看的紧,不许她再出去玩儿,外祖母的孝期里,她嘻嘻哈哈的让人见着了不得诟病么? 九月里苏氏产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是姜家曾长孙,老两口喜不自胜,苦于在孝期里洗三满月都不能办,但亲朋好友还是送了迎生礼来,姜家也回了红鸡蛋,允诺等出了国孝再宴请他们。 姜定南对苏氏无感情,对这个儿子也无感情,孩子出生了他便请命去北疆任职,像二叔一般,在边城才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窝在京里能有什么出息。 老夫人捂着心窝子说他这是非得逼死她才成,“我今儿便死了,你就能走的干净,这么好的妻子你不爱,这么乖的儿子你不疼,心里记挂着些乱七八糟的,你二叔是次子,他要承担的少些,可你是家中嫡长孙,我们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你怎么就能放心走呢?” 姜定南垂眸不语,他原本想着,等送走了祖父母便远走边城,如今父亲还健朗,家里并不需要他,他可以出去清净几年,但如今瞧祖父母健朗的样子,一年两载怕还无虞,他实在不想再束在京中过这么久,这样的心思是大不孝了,他并非盼着祖父母死,只是留在京里他实在压抑。 老爷子铿锵发声“让他走,他人在这儿,心也不在这儿,日日摆着张臭脸,家里人看了也糟心,来日我和你祖母若似太后一般走的急,也不必你赶回来捧盆了。” 他这话又吓得姜定南心中一跳,太后看着也很是健朗,事先没有一点儿病兆,说走就走了,好在慕慧郡主一直陪在她身侧,她也走的安心。 慕慧郡主无心宫廷眷恋江湖,但为了让太后安心也在宫里闷了几年,他怎能比慕慧郡主还不如。 “不走了,祖父母活到何时,我侍奉到何时。” 老爷子道“只怕你盼着我们早点儿死,别挡了你的路。” “孙儿不曾这般想过。” 老夫人忙打圆场“不走了就好,咱们家人越来越少了,过几年朝阳嫁了,我和你祖父也走了,你再在外头不回来,这么大一座府邸,就剩你爹和郡主,再加上敏敏带着安儿,也太冷清了,你是家中独孙,出孝后要多添几个人丁才行。” 姜定南冷着脸道“父亲宝刀未老,让他添便是。” 姜骥横眉怒目,这死小子说的是什么话,他若能再生一个,定然要废长立幼。 姜定南心中愤慨,父亲为了郡主守身如玉不纳二色,生了朝阳之后再没有孩子出生,如今又凭什么要求他和苏氏多生几个孩子呢?有了安儿已经是他给姜家的交代了,他也有他要守的人呐。 老夫人年纪大了,最怕家不和,要看着父子俩又要红脸,老夫人忙招呼他们来看安儿,这孩子长的像她母亲,肤白眼大嘟嘟嘴唇,如今已三月了,能嗯嗯哼哼吐口水泡泡,是姜家全家人的宝贝,姜定南偶尔看到这个小团子心中也会有触动,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但一想到在远方的阿尧,几分柔情也冰封了起来,这个孩子是他背叛阿尧的证据,他不能接受。 朝阳也很喜欢这个侄儿,白日里会寻到鸣玉堂去看他,原本毛手毛脚的一个人,也学会了抱孩子,苏氏看的紧,每回朝阳来她都胆战心惊,这个小姑子闯祸精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朝阳来了许多回,安儿见到她都会吐泡泡了,也没出过什么岔子,苏氏便放心了些,但也不敢走开,朝阳抱孩子的时候她一定会坐在旁边,两只手虚托在底下。朝阳原本对这个嫂子小心防范的姿态很不乐意,干什么嘛,她看着就那么不靠谱吗?是不是因为她和大哥是异母兄妹,嫂子才防她,要是大姐抱,嫂子就不防了是不是? 这事儿婧儿倒没说着她说,“苏氏的心思我是能理解的,她只有安儿一个儿子,就像我当初生下你,也猜到了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女儿,便极其珍视,你爹抱你我都谨防着,更何况是别人,你又向来毛糙,人家防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婧儿教她抱别人的孩子一定要小心,最好就是坐在床榻上抱着,不要抱着到处走动,更不要提什么带着孩子出去遛弯儿这些话,人家的母亲一刻不见孩子都会紧张的。 朝阳道“那小时候舅舅带我出去遛弯儿,您怎么就放心呢?” 她说的是她初回京城初见舅舅时的情景,舅甥俩一见如故,便带着她去逛大街了,而且夜里就宿在了舅舅宫里,也没见母亲多牵挂呀。 婧儿道“那是你舅舅,是这世上除了你爹,我还能无条件信任的另一人,便他说月亮是方的,我都信,我怎能不放心他带你出去呢?更何况那时你也不小了,都会跑到各处去玩了,也不是离不得眼的年纪了,若还在襁褓之中,你舅舅绝不会轻易将你带离我身边,正如我信任他一般,他也极其体贴我的。” 朝阳撇撇嘴,娘动不动就炫耀有个好哥哥呢,她也想有这么好的哥哥啊,娘不给她生,她有什么法子?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慧朝阳巧言哄母 郡主闻言多欣慰 “等等,什么叫,除了我爹外,这世上另一个能让您无条件信任的人,我呢?您将我放哪儿了?难道我不值得您信任么? ” 朝阳后知后觉才回过味来,原以为娘被她逮住了话里漏洞该心虚了,要做些好吃的补偿她才成,却不想娘揪着她的耳朵说“我还能信任你?满嘴没一句真话,你说今儿出太阳了我还要亲自撩起窗帘看一眼呢。” 朝阳嗷嗷叫“不带这样的呀!您不是最爱我吗?爱一个人怎么能不信任她呢?” 婧儿松开她的耳朵,坐在窗边叹气,道“所有的爱都是与信任并存的,唯独父母对子女的爱意不能一概而论,我爱你爹,所以我信任他,我也爱你舅舅,我也信任他,但你却不一样,我很爱你,却不一定能信任你,正如你外祖母为你大姨母呕心沥血,你大姨母却一再寒她的心,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多过子女回报给父母的爱,子女能完全信任父母,父母却不一定能信任他们的孩子,都说养儿防老,可许多人养了儿还是老无所依啊!” 朝阳撅起嘴来,不满母亲如此否定她,她反驳道“那也有不慈爱的父母啊,比如有句老话叫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有……”她声音小了些,“还有我大哥,您看他对安儿,能说是慈父么?安儿还这么小,总扯不上什么不孝吧,他却一开始就不慈,您说待安儿长大了,能信任他么?” 婧儿被她噎的没话说,“我只是说大概情况,当然也有特别个例嘛!” 朝阳便抱着她道“那我也是个例,您说子女对父母的爱总是少于父母对子女的爱,才不是这样呢,您和爹很爱我,我也很爱你们呀,我也想像大哥一样去闯荡江湖,可我舍不得您和我爹,大哥是因为爹对他太冷淡,他不记挂咱们也没什么讲的,但祖父祖母养育他多年,他说走就走了,几年不着家,那他就是不孝,大姨母就更不必说了,外祖母一辈子就是为她而活的,她如此不孝,所以如今受到惩罚了。我才不会学他们呢,百行孝为先,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屁话,亲情孝义是与生俱来的感情,不必刻意维持便能从中享受到快乐,若连最基本的孝道都做不到,又怎能从情爱中得到幸福。” 不孝的人都自私,自私的人又怎么能在情爱中得到善果,这种人最爱自己,男女之爱是要靠双方维持的,若两个人都更爱自己超过对方,在一起不能长久的。 婧儿被朝阳这番话感动到眼酸,朝阳多少年没说过这么甜的话了,小时候刚学话的那几年,每天缠着爹娘有说不完的话,动不动就是“宝宝爱爹娘,爹娘爱宝宝”,一日要说许多遍,那会儿真是有小棉袄的自觉,后来越大越讨嫌,一直长到如今,成了个鬼见愁,但她今日这一开口,让婧儿感慨她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甜,只是素日里轻易不发力罢了。 “这些话谁教你说的?你爹还是你舅舅?” “他们哪会教我这些呀,这也不用人教啊,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 婧儿道“光是知道还不够,要做到才行,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指望孩子建功立业,平安喜乐就成,所以就算你不学无术成日惹是生非,不伤及大义我都纵着你去,你也知道我喜欢温婉娴静的姑娘,你做不来淑女,我常念叨你,但也不苛求你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毕竟你的快乐比我的喜好重要的多,所以,无论何时你都要照顾好自己,素日里出去玩耍不能涉险,娘给你安排的护卫不能离身,身边人的劝阻你要听,你大姨母当初就是不听劝,才没了一只手,后来便全乱了,我不敢拿你想这些,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 朝阳耐着性子听母亲念叨完了这一通,都是些陈词滥调了,每回她出去玩耍母亲都要念叨一遍,动不动就拿大姨母来做负面教材,她当然和大姨母不一样,娘不像外祖母那样无条件溺爱她,爹也不像外祖父一样忙于公务不顾家,她还有疼爱她的舅舅和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她的人生繁花似锦一帆风顺,她不幸福一辈子都说不过去,她才不会像大姨母那样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过的好便是对您和爹最好的报答了,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贯彻这一点,每日都过的很快活,虽然不太成器,但爹娘看到我每日都开怀,定然感同身受对不对?” 婧儿笑意渐失,怎么会有人将贪图玩乐不求上进说的如此清新脱俗并且让她无法反驳呢?罢了罢了,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从她肚子里出生的,看在她方才说了好一通甜话甜进她心坎里的份上,这几日且让她松泛些。 母亲大人一开心,朝阳的日子便美了,天天变着法儿要吃这吃那,娘虽然还是念叨她脸上长了红疙瘩,再吃上火的一张脸都不能看了,但还是把她想吃的都端到了她床边。 “你郭伯父一家要进京过年,届时勇哥儿他们来寻你玩,看你这一张脸怎么见人!” 朝阳正拿着一串鸡翅往嘴边送,撕扯肉食的面部表情煞是狰狞,婧儿皱眉闭眼不忍看,只听朝阳含糊问了一句“啥时候来啊?他们家在京里有亲戚么?怎么进京过年呢?” “你郭伯父在泉州任满了,想进京谋个差事,前阵子正与来信你父亲商议呢,还没定下来,先来京里过个年再说吧,年后才调任呢。” 朝阳对这些官场事情不懂,只是觉着郭家若住在京里,她便能寻郭家兄弟玩儿,真好,她的队伍里又多了两个小伙伴,正好把炼哥儿兄妹俩离开后的空位填上。 “那您让爹盯着些,看中了什么职位告诉我,我去找舅舅说。” 婧儿将她面前的烤肉端走,让她清醒些,“这些话岂是能随便说的,女眷不得干政,我都不和你舅舅提这些,你怎能提,惹他生气了我都救不了你。” 朝阳瘪瘪嘴,“我就这么一说,晓得轻重的。” 既是调任,有人想进京就有人想外放,比如她大哥,不就一门心思想往边城走么?她算是看出来了,越是年轻人越是想去外头闯荡,老了便想进京荣养,郭伯父战绩可观,如今也上了年纪,她爹可是早些年就在军畿大营荣养了,郭伯父这几年各处辗转,老了想进京任个闲职安置下来也合情合理吧。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郭家进京谋职缺 风雪夜宿国公府 北风呼啸裹挟着雪籽,打在车窗上沙沙作响,郭夫人让丫鬟掀起一丝帘缝来,招呼在外头冒着风雪骑马行走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进马车来。 就开了这一丝缝儿,冷风就像银针一般钻进来了,冻得车里的人缩脖子,郭家父子三人都是从军之人,一路上除了夜里宿在屋里,白日里都是骑马带队走的,越往北越冷,方才还是阴天,他们还扛得住,这会儿下起了雪籽,确实冻的慌,郭夫人一叫,他们便从善如流进车里了。 郭夫人的马车挺大,把几个丫鬟赶到后车去,车里只剩他们一家四口还坐得的,郭广捂着手指头喝气,嘴里含糊道“没想到京都的冬日这么冷啊!” 郭夫人塞了个手炉给他,道“边城的冬日比京里冷多了,小孩儿拖管鼻涕都要被冻成冰柱子的,你小时候爱哭,又喜欢跟着哥哥出去玩儿,跟不上就哭,眼泪鼻涕都被冻住了,痛的哇哇哭回家,让我拿热毛巾给你捂化了,却又不长记性,下回还要跟着出去,你大概不记得了,勇哥儿可还记得?” 郭勇笑道“记得记得,阿广小时候最爱哭了!” 郭广鼓起腮帮子咕哝,有这回事儿吗?他怎么不记得呢? 郭将军在一边听妻儿闲话,想起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心里也很舒暖,他出身寒门,全靠着一身本领硬闯硬拼才走到今天,妻儿跟着他也吃了许多苦,他不似镇国公那般出身勋贵,能封妻荫子,但如今也给妻子挣得了诰命,两个儿子自幼跟着他在军营长大,也学了一身本领,他比那些勋贵世家差的只是一些根基罢了,他能建功立业,两个儿子再子承父业,到他的孙子那代,也就是世家子了。 冬日里天黑的早,又是风雪天,不过才申时中便要点灯了,他们算好了时辰,今日便不在京外驿馆住了,径直进京去,镇国公府派了人在城门口接应,今日天不好,便先去姜家借宿一晚,明日再去收拾他们的宅子。 朝阳早几日便听说了郭家要进京来,惦记着郭家兄弟俩,上回一别也两年未见了,如今来了可好,日后又能一块儿玩。 “怎么还没来啊,我饿了!” 婧儿在家里备了晚宴,等郭家上门来,朝阳下午便洗了个澡穿上了新衣裳,去了母亲屋里等客人来,等到天黑了还没来,她怕吃多了点心待会儿吃不下大餐了,便空着肚子,这会儿饿得嘴里冒酸水。 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婧儿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孩子,素日里吃不到好的,只有年节时候走亲戚才能吃顿好的,便空着肚子等着大快朵颐,难道我素日里少了你的口粮?” 朝阳嬉笑道”这不一样嘛,我就喜欢凑这个热闹。” 郭家酉时初到了姜家,下马车后府里有软件来接他们去后院,共备了四顶,郭庆他们父子三个是不坐的,只郭夫人坐了一顶,但婧儿不能不备。 郡主的待客之道她是早便领略过的,郭夫人早已赞叹过多回了,这回更多的是暗叹国公府的气派,这一进门,府里的装潢摆设,下人的气度姿态,都不是他们家那些能比的,这就是勋贵世家的底蕴吧。 她平民出身,这么多年也渐渐融入了那些地方官家眷的圈子,管家理事她没什么问题,风花雪月她是真不懂,她问过丈夫,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粗苯的妇人,不比人家的夫人秀外慧中,丈夫只揽着她道她是世间最好的夫人,旁人都不及她。 郭庆在军中为将,也常有同僚应酬,男人的应酬嘛,总不过酒色财气,他立身正,那些事情逢场作戏便罢了,真要触及底线他是不干的,他微末之时妻子便跟了他,说句糟糠之妻也不为过,他们育有三个子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他出身寒门,没有那些富家子弟纳妾的通病,妾室庶子也太碍眼了,在他眼里妻子不是糟糠,是他的珍宝。 妻子小心翼翼地问他会不会嫌弃她,他反问她“你会不会羡慕郡主,镇国公爱妻又顾家,为人又文武双全风姿卓绝,我这样的粗人,可不及他半分,你会不会嫌弃我,比不得人家的丈夫?” 郭夫人笑道“什么锅配什么盖,镇国公和郡主都是人中龙凤,那是天作之合,咱们只是普通人,配在一起也还适合。” 人贵在自知惜福,郭夫人时常觉着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当初嫁给丈夫时他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小兵,而且是守边城的小兵,那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边城多战事,每年都要死些人,尤其是这些马前卒,命都不值钱的,当初她要嫁他,父母姐妹皆劝她,嫁个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但如今她却是他们都艳羡的存在,昔日故交谁不夸她有福。 郭夫人坐在软轿中被轿里碳盆暖意熏得神思发散,待她回过神来,软轿便已落地了,听到轿子外头有丫鬟娇俏的招呼声“郭大人郭夫人并两位公子来了,郡主可念叨许久了,今日天不好,可折腾坏了吧,郡主备了席面,快进来!” 丫鬟给郭夫人打起轿帘来,递了双手进去搀扶她起身,郭夫人说她们客气,就着她们的手起身了,走到廊下先收了伞,丫鬟打起门帘来,路过小花厅再进外室,姜骥一家便坐在外室候着他们,内室是姜骥夫妻俩起居之地,不好待客。 两家人见面先见个礼,姜骥夫妻俩身份尊贵,郭家要行国礼,夫妻俩皆起身搀扶,说他们多礼,又没有外人在,两家的关系哪里需要行这些虚的,只晚辈们对长辈行个礼便罢了。 婧儿夸郭家兄弟俩又精神了,“她二叔家有两个男孩儿,和你们差不多年纪,改日让姜世伯带着你们去串门,定然能玩到一块儿去。” 郭夫人笑道“只怕他们俩太糙了,唐突了小公子们。”又夸朝阳“翁主可是大姑娘了,出落的越来越标致了,越来越有郡主的风采了,来日提亲的人家怕是要把门槛踏破了。” 朝阳笑得腼腆,哪里哪里,她也就一般般优秀啦。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两家旧交忆过往 郭庆感伯乐之恩 两家旧交再见,饭桌上自然有许多旧要叙,多是姜骥和郭庆这两个老战友在说,男人嘛,有酒便能唠嗑,女人家便含蓄许多,轻声话些家常,朝阳和姜家两兄弟许久未见,这会儿还有些拘谨,时不时偷眼瞧他们,两人皆笑得亲和,她也笑了笑,等大人不在了,他们坐在一块儿说几句话便熟了吧。 姜定南也在桌上,似个异类一般陪坐着独酌,他去上院陪祖父母用过了晚膳,听说郭家来了,他过来见个礼,毕竟郭庆也算他的世叔,只是他不曾跟着父亲行过军,郭家也是初来京里,他一直没见过罢了,但长辈来访,他还是得请安的。 郭庆与姜骥是同僚好友,婧儿和郭夫人有话聊,朝阳和郭家兄弟俩是发小,只他一人孤零零的,郭庆太年长,郭勇兄弟俩又太小,他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这样的场面实在坐不下去。 郭庆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和姜骥说话时不忘捎带着他,说他出生时他们正在伐梁,那会儿姜骥还是新婚,便上了战场,心里也记挂妻儿,听说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便取名叫定南,纪念那场战役,直到战争结束姜骥回了京城才见到他,那时他都会喊爹了。 那些记忆姜定南已经很模糊了,但也记得他小时候是叫爹,而不是父亲,似乎从父亲执意要续娶郡主开始,父子俩的虢隙便越来越大,两人相对冷脸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后来郡主没了孩子,父亲带着郡主去了泉州,把他和妹妹留在京里,他也就当没这个爹了,他没爹没娘,照样过的很好。 姜骥对这个儿子是越发不满了,长辈同他说话,他半天没反应是什么意思?郭庆也不是擅长应酬的人,表了慈和世叔的态度,姜定南不接茬,他也不能再贴上去了。姜骥让姜定南先回去,“安儿见不到你该哭闹了,你去哄哄吧,哄完了早些睡,明日还要上职呢。” 这话也就是骗骗郭家人罢了,姜家谁不知道姜定南从不踏足鸣玉堂,视妻儿如无物。 姜定南早便想走了,父亲一发话他便顺着台阶告辞了,离了正院后嗅着外头的风雪寒气清了清心,这座府邸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至亲的几人都在这儿,他为何半分眷恋都无呢,心里只有一片荒芜,是谁,把那片土地上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连根拔起了呢。 郭家四口在姜家住了一夜,翌日早起姜骥去军营,婧儿带着郭家四口去上院给两位老人家请安,郭庆是识得老爷子的,不仅识得,他能有今天还多亏了老爷子的提拔。 姜骥年少时去北疆历练过几年,那时是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和郭庆在一个营,姜骥虽说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军中混迹,但世家子弟该有的养尊处优他也一样不差,乍然离了父亲庇护,北疆又是赵家的地盘,他这个国公世子可别想有什么优待,跟着士兵们吃大锅饭睡大通铺,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可难坏了他这个世子爷。 郭庆那时和他住一个屋,年纪比他还小一岁,也是新兵,却比他适应,帮衬了他许多,姜骥铭记在心,后来大周伐梁,姜骥跟着亲爹去战场,北疆也要出兵力支援,姜骥便同他爹提了郭庆,把郭庆编入了伐梁战队里。他也是在那场战役里竭尽所能挥洒血汗,让老爷子多看了两眼,军功簿上该给他记的也记了,让他从小兵爬到了千古参将的位上,手底下有了些人,渐渐的也就起来了。 可别说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他努力确实是一方面,但光努力怎么够,底层士兵里努力的大有人在,便是上了战场奋力杀敌,头儿不给你记军功反而自己冒领,你能有什么办法?若是为自己鸣不平,反而要被军法伺候,打的你起不来床,再断了你的医药,就这么磨死你又如何,谁会在乎一个底层士兵的死活。 郭庆在军中呆了这么多年,从最底层小兵爬到一方副帅,见过了太多阴私,后来他自个儿带兵了,只能保证他手底下的兵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该是谁的军功就是谁的。真正的大将,譬如姜家父子,绝不会冒领手下军功,他们绝不会担忧手下太出挑抢了他们的风头,而是巴不得手下人出头,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和人脉,这就是世家发展之道,这些世家所谓的留给子孙后代的资源,不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吗? 他后来带兵也遵循此道,是以在哪里任职都是军心所向风评不错,分到他手下的士兵都庆幸,别人手下的兵也想跟着他,可他职位就这么高,能带的人就这么多,军中每年年底都会举行一次军意调查,军中士兵提交的匿名检举书也是军官调任的一大因素,这样军心所向又有军功傍身的他怎能不平步青云。 人生的路很长,起点很重要,姜家父子正是给了他这个起点的人,让他上路赛跑,若不是他们,他连入场资格都没有,他知道感恩,这些年一直都和姜骥保持着友好关系,两个儿子和朝阳关系也好,妻子打的主意他倒是不敢多想,若能成他自然乐意,若不能成也无碍,两家关系不能坏了。 老爷子见昔日那个在战场上无畏厮杀浴血奋战的小子如今已长成了军中大将,也很是欣慰,忆起当年旧事,还是要赞他一句“我第一眼见你,便知你天生是属于战场的,军中一定会有你一席之地,你也没让我失望,如今的成就让那些勋贵子弟都望尘莫及,可见一个人成就如何与出身并不挂钩,才华才是立世之本,你这一进京,陛下又要将你当榜样拿出来敲打那些尸位素餐的勋贵了。” 毕竟郭庆能说是寒门出大将的典范了。 郭庆谦逊道“不敢当老太爷如此盛赞,若论行军打仗,无人能及您,您虽已退役多年,战神之名还在军中流传,宏远也是我们这辈人中的领军人物,我才疏学浅,多亏您和宏远帮扶才能走到如今,这份恩情郭庆不敢忘,贵府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定然鼎力相助。” 老爷子抚须点头,喜郭庆知恩懂报,他提拔的人里,上一辈就一个范培格,没想到就兴盛了他一人,下一辈全是吃老本的,没前途;这一辈也就一个郭庆起来了,下一辈他未着手去挑,赵家的小子还算不错,他几个孙子也都还成,就是姜定南不懂事,至于给孙培养助力的事情,他老了,交给姜骥兄弟俩各自为儿子打算吧,他给两个儿子培养的人可都不错,他们兄弟俩给儿子找的也不能差了吧。 。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儿时玩伴各一方 发小重逢为幸事 郭家只在姜家住了一夜,翌日还是大风大雪的天,郭夫人便带着两个儿子搬去了自家的宅子里,他们是头回进京长住,京里的宅子还是托姜骥买的,婧儿留他们再住几日,待天放晴了再搬也是可的,郭夫人婉拒了她的好意,腊月里谁家不是人多事杂,他们哪好拖家带口住着,赶紧搬过去,自家的宅子住着更安心。 婧儿也没强留,派了些下人去帮郭家整理屋子,郭庆去御前述职了,郭夫人先去了宅子里打理,把郭勇兄弟俩留在姜家陪朝阳玩一会儿,他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冷兮兮的去了也没个地方站脚,还不如留在姜家,将屋子理好了再接他们过去。 郭家兄弟俩是外男,没有长辈带着不好在后院厮混,婧儿让朝阳带他们去园子里的暖阁玩儿,朝阳不是什么雅人,也做不来什么踏雪寻梅的事儿,郭家兄弟俩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想去园子里玩雪,朝阳不想去,怪冷的呢,她就坐在屋里,透过琉璃百叶窗看他们玩的挺欢快。 郭家兄弟俩毕竟年岁较长,没有小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两个大人去玩雪多尴尬呀,去外头摸了几把便进来了,郭广用雪团捏了只小鸭子送给朝阳,朝阳怕冻手,把桌上装点心的小碟子清空了,拿来摆这只小鸭子,夸他捏的真好看。 郭广道“你若喜欢,我再给你捏只小兔子!” 朝阳拍掌道好“那你快去,捏好了我摆在盘子里装一盘,要放在屋外才行,放在屋里太暖和要化的,就摆在我窗外,撩起窗帘来便能看到。” 郭广得了她的肯定乐颠颠去了, 郭勇不擅长做这些细致手工活,便留在屋里,和朝阳一起看雪地里郭广欢快的身影,感叹道“阿广还是长不大的孩子,他小时候也最爱玩泥巴。” 说到这个朝阳也还记得,笑道“小时候阿秀姐姐爱翻花绳跳皮筋,咱们爱玩弹弓水枪,就阿广爱玩泥巴,玩的身上脏兮兮的,咱们不带他玩儿,他就要哭鼻子了。” 郭勇笑道“如今他倒是不玩泥巴了,又跑去玩雪了,这个斯文一些,最起码身上不会脏。” 朝阳回忆儿时也满心皆是快乐,她问郭勇“阿秀姐姐后来如何了呢?我竟再也没见过她了,她嫁人了吗?” 她说的阿秀姐姐是一位姓韩的伯父家中的姑娘,那位伯父和郭世叔一样,都是爹的同僚好友,当年朝阳在泉州时,和这两家的孩子常在一处玩儿,记忆中阿秀姐姐生的美丽性子也温柔,是他们都很喜欢的小姐姐呢,后来韩伯父跟着爹一起出海打仗,死在了海上,娘带着她出海去找爹,找到了之后祖父又过来了,把爹又带去打仗了,她和娘回泉州家中后就找不到阿秀姐姐了,听说阿秀姐姐的母亲卷着韩伯父的身家改嫁了,把阿秀姐姐也带走了,娘听说后派人去找过,韩伯父跟着爹去打仗殒了命,娘想照顾好韩伯父的独女,但阿秀姐姐已没了音讯,不知被她娘带去哪儿了。 郭勇道“我也没见过了,但偶然一回听泉州一位伯母说起过,阿秀姐姐的母亲改嫁后生了两个儿子,因着那户人家没有女儿,阿秀姐姐又是如此优秀的姑娘,她的继父一家也很喜欢她,听说那时正在议亲,如今不知嫁了没有。” 朝阳欣慰点头,过的好就好。 郭勇目光望向别处,若真是这样就好,阿秀姐姐的母亲改嫁的男人是个酒鬼,在阿秀姐姐十岁那年酒后玷污了她,这对狼狈夫妻觉着姑娘失了贞洁也嫁不到好人家了,想把她卖到青楼去,阿秀姐姐不堪受辱跳井身亡。 这事情他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韩伯父是昔日战友,当初他们在海上出事,爹和姜世伯侥幸存活,韩伯父却尸骨无存,郡主也在那时出海寻姜世伯,当时只有他娘在泉州,自己带着两个儿子尚且胆战心惊,哪有立场去阻止那个恶妇带着阿秀姐姐改嫁,他娘后来每每思及此事都追悔莫及,他爹知晓阿秀姐姐的遭遇后,亲自去了邻省,以残害烈士遗孤之罪名把那对狼狈夫妻送进了大牢,受尽折磨后才要了他们的命。 这事情姜世伯和郡主也早便知道了,想来是怕朝阳难受,一直没告诉她,他便也一起瞒着吧,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朝阳又问起了他们的姐姐“琳姐姐如今有几个孩子了?” 郭琳是郭勇和郭广的亲姐姐,朝阳比她小了八岁,差的实在是有些多了,小时候朝阳会到处跑时,郭琳已经是个小淑女了,两人玩不到一处去,但郭琳很照顾这些弟妹,如今朝阳忆起幼年时,每一个人都是美好的。 郭勇道“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头胎是个男孩儿,已经三岁了,去年夏日里来姐姐带回来住过一阵子,是个小魔星,夜里不睡觉,吵的大人也不能睡,白日里我们想看看他,还得轻手轻脚的,扰了他的睡意可不得了,后来生的是个女孩儿,我们还没见过,听姐姐信中提起,比她哥哥乖巧多了,今年九月出生的,若是像了姐姐,该是怎么个讨喜的丫头!” 朝阳笑了笑,人家也这么说她,要是像了她娘,该是个多讨喜的丫头,可她偏偏像了她爹,也不对呀,她爹小时候也是个讨喜的孩子呢,那她…… 不不不,她和她大哥都像爹,都这么不省心,所以嘛,不是他们的问题,就是她爹的问题! 朝阳脑子突然开了窍,坐在桌边傻乐,郭广从外头捧着一堆小雪人进来,朝阳说她喜欢,他便捏了只小兔子,一个小葫芦雪人,还在葫芦头顶插了根万年青的小枝叶,问朝阳好不好看,朝阳说好看,见他手都冻红了,把手炉给他捂捂,说他是个傻子,便是要捏雪人,捧一堆雪进屋里来捏不成吗?还非得在外头天寒地冻的捏,小心手要长冻疮的。 郭广吸吸鼻子,总感觉有鼻涕要流出来呢,“我这不是怕捧进屋里给它化了嘛,在外头趁新鲜的捏。” 朝阳笑了笑,把帕子给他,让他擦擦鼻涕,这一下又让几人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郭广觉着朝阳在笑话他,红着脸不说话了,这些人忒坏了。 。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孝期新年多冷清 走访娘家有两心 郭家兄弟在姜家吃了午饭,下午家里的下人便来接他们了,他们去主院向郡主辞别,说待他们家安定下来了,请他们来暖房,朝阳说好,还道过年又有了一家要拜年的去处了。 郭家兄弟走后,婧儿才问她“你不是不喜欢去拜年了吗?怎么这会儿又热乎上了?” 朝阳道“我只是不喜欢去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家,至亲至交的几家我还是很乐意去的,郭叔叔一家进京常住,我可不就多了一个去处,日后定然也是他们家的常客了。” 婧儿道“他们家可没有和你同龄的姑娘,你怎能常往他们家跑?让人看了要碎嘴的。” 朝阳常往赵家跑,那是因为赵家姐妹在,外人看他们只是小姐妹聚会,本家兄弟跟着一块儿玩也无伤大雅,但朝阳去郭家可就有男女之嫌了,姜骥有这个意思,婧儿的意思是她要考核一番,并不打算早早把朝阳和郭家兄弟牵扯到一起的,可不能先坏了名声。 朝阳倒没想到这层,她道“我不好常去,那就偶尔去嘛,偶尔再让他们来咱们家,或是一起约着去赵家,总之嘛,今日去你家,明儿来我家,后日去他家,如此岂不日日都能见面?” 婧儿道“如今正是你外祖母的孝期里,你怎能三天两头出门玩耍,出孝后你便要定亲了,哪还有时间玩耍,你可收收心吧!” “就是因为如今是孝期里,我才今儿去这家明儿去那家,旁人只知道我去了这几家,关起门来人家知道我在干嘛?若不是孝期里,我早就呼朋引伴纵情山水了,哪还能躲在屋子里玩呢!”就这四处串门已经是她含蓄过后的态度了。 婧儿表示这个女儿没救了,哪家想收下她倒贴嫁妆。 国孝中的新年甚是冷清,宫里除夕夜的宫宴都省了,毕竟孝期中按规矩来是要茹素的,实则大家关起门来喝酒吃肉也没人管,守孝三年总不能吃三年素吧,但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就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宫里若是办宫宴,大宴群臣总不能摆几十桌青菜豆腐吧,山珍海味摆出来又稍欠诚意,人家该诟病帝后了,果然不是亲娘死了就不知道心疼,若是亲娘呢,那也难,亲娘死了你都吃这么香,没良心! 这么多规矩牵牵绊绊的,干脆不办了,大家关起门来各乐各的,谁也别说谁。 虽宫里不办宫宴,但婧儿还是要回娘家的,她们一家同和嘉一家初二都要回宫去吃顿午饭,正月里也不能留宿,人人都有亲戚要走的,皇室这边的宗亲皇姑们,她都是同和嘉约好了一起去,免得人家要招待两回,至于另一个姐妹,她多年前就不走动了,如今在皇陵为先帝和太后守陵,过年皇帝派了人去接她,她也没回来,只让泠姐儿回宫拜了个年,皇后留泠姐儿住下,泠姐儿说惦记母亲,初二那日吃了顿午饭便走了,看着可怜兮兮的,好似帝后薄待了她们孤儿寡母一般。 帝后没特别给赏赐,各封了个大荷包当压岁钱让她拿着,朝阳对这个表妹倒有几分怜惜,坐席时牵着她一起坐,问她在皇陵过的好不好,若太苦了便回来,郡主府不是还空着吗? 泠姐儿乖巧摇头,说跟着母亲就很好,母亲不会让她吃苦的,朝阳心下不好受,皇陵那种鬼地方,让她呆一天都要疯了,泠姐儿还小,以前在寿康宫就冷清,跟着两个寡妇住,如今去了皇陵,更是没一分人味儿,才九岁的小姑娘养的跟个女道士一般。 但她怜惜归怜惜,终究不能说出“我家宽敞,你若没地方去,来我家住吧”这话,娘是最不愿惹麻烦的,养个女孩儿可不是养只小猫小狗,要费多少心思尚不说,就怕养成了仇人,而且泠姐儿是大姨母的养女,大姨母还在,哪轮得到娘来教养她。 泠姐儿感激这个表姐为她着想,心中又记了一笔好,若是日后她发达了,定然要帮扶表姐一些,但随即又想,这个表姐贵不可言,哪需要她帮扶。 婧儿初二回了宫里,初三要回另一个娘家,八里胡同的爹娘和大哥也要去走动的,尤其是太后走后婧儿更担忧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那时在宫里受了委屈,便时常惦记他们,可伤心的多了,失望也多了,便不抱期望了,她便是在宫里再难受,爹娘还能把她接回家吗?她倒也不曾怨怪过父母,他们有他们的不得已,只是她和哥哥没有长在爹娘身边,自然感情要淡薄一些,后来她嫁人生女,把女儿丈夫哥哥排在前几位,父母已经不被她需要了,和宫里的太后一样,她会尽到与女儿的义务,甚至比养母多几分温情,但她自己有那么多事情,实在很难再多顾着这个娘家。 闲宁郡公夫妻俩也明白他们对这双子女亏待良多,素日里有什么事情也不去麻烦他们,尤其规范自家这几人的行为,切莫做出什么丑事给陛下抹黑,否则就算陛下不出手,他们也要大义灭亲了。 婧儿没有庶出姊妹,闲宁郡公府就这么几口人,都是嫡亲血脉,至于其他隔房的叔伯兄弟,金童并不曾加恩,他被过继出去,惠及亲生父母都只能说一声生恩不敢忘,其他亲戚吃了他们一口饭还是喝了他们一口水?他发达了还得管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朝臣宗亲唾沫星子得淹死他,他能坐上皇位靠的难道是那一家子闲人? 因着婧儿和这个娘家不太亲热,朝阳也少回去走动,但偶尔去一回也舒坦,外祖父外祖母是真心疼她,大舅舅和大舅母也对她很友善,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小姨一家,她偷偷问过娘,娘也不喜欢。 这日朝阳跟着母亲回外祖家,自然又遇到了小姨一家,他们初三来是因为初二要去宫里,小姨一家以前是初二回来的,后来说怕家里难做饭,便就他们家的行程,也初三来,才是一家团聚呢。 新年里贤宁郡公一家老小也会挑个日子进宫吃回家宴,和宫里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吃一顿饭,他们一年也就这一回家宴了,毕竟他们身份敏感,不能常进宫。 。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姐妹花异地而生 道不同怎生共谋 不算豪阔的闲宁郡公府儿孙欢聚一堂,两个女儿拖家带口回家拜年,郡公夫妇俩笑意从早起到中午只增不减,心里惦记着宫里的儿子,若他也来了,这一家子便聚齐了。 宇文妍带着一双子女也回了娘家,席间对婧儿甚是殷勤,她们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但婧儿和她走动不多,她们不在一个圈子里长大,还在闺中时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各自嫁人后更生疏了。 宇文妍常在心里不平,若当初被选进宫的是她,如今金尊玉贵的天恩郡主就是她了,二哥也太偏心了,明明都是胞妹,他就只疼姐姐,压根儿看不到另一个妹妹,姐姐封了一品郡主,她只得了个县主爵,连座府邸都没有,更无法荫及子女,朝阳却小小年纪便封了翁主,荣宠加身长大。 “咱们还是初十那日去宫里吗?今年不同往日,咱们能早些去吧?” 郡公夫人问她“今年哪儿不同了?年年都初十去,今年怎么又提前去,别给皇后娘娘添麻烦。” 宇文妍道“今年太后没了,慕慧郡主也离京了,宫里再没有先帝……” “你闭嘴!” 一向温和的婧儿出声呵斥,让宇文妍受惊之余话音骤止,瞥到姐姐冷如寒霜的面色,心也漏跳了一拍,姐姐怎么这么凶她呢? “母后在不在,玉女在不在,皇宫还是那座皇宫,陛下还是那个陛下,他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与你……与咱们是两家人,既是上门做客,还是按老规矩,不要唐突的好。” 她说的冷淡,让席上原本和乐的气氛顿时冷肃下来,父母眼中的伤神让她有些不安,就是为着他们这个眼神,她才改口说咱们,她和哥哥是一家人,她和爹娘也是一家人,但哥哥和爹娘却是的的确确的两家人,哥哥自幼离家,成年后又被过继走了,任谁来评都不能说他们是一家人,除了生育之恩,哥哥没什么要报的。 这个认知大家都明白,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着实是冷血了,可妍姐儿近来小动作频频,她不适时敲打,怕她要生出事来,毕竟是哥哥的原生家庭,若惹了祸还不得让哥哥来收拾烂摊子,他们一家子,爹娘都是老实人,大哥前些年有些贪玩,成家后也懂事了,就妍姐儿愈发左性,在闺中时便不太讨喜,嫁人后更是常生波折,母亲说因着妍姐儿嫁的不好,他们才多惯着,可她觉着,妍姐儿那个性子嫁到谁家都不会好的。 妍姐儿鼓着脸不说话了,她有些怵这个姐姐,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对兄姐在宫中长大的缘故,通身气度不凡,他们笑脸温和时她也不敢黏上去亲热,他们冷脸她就更得缩着了,在家中她却娇纵任性,对大哥大嫂也敢甩脸子,她知道爹娘最疼她,大哥孝顺爹娘,也得哄着她,但这对兄姐,爹娘拿他们也没办法,不仅没办法,每回她和姐姐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爹娘总是护着姐姐来训斥她,在他们眼里,高贵优雅的姐姐就是比她明事理。 郡公夫人是一片慈母心,很怕子女生隙,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四个孩子,有两个自幼不在身边,婧儿还好些,金童真是完全舍出去了,她惦记之余又不敢表露情绪,那是儿子的青云路,他们这对父母无能扶持他,可不能挡他的路,如今金童终于登了天,他们只安分守己不给他惹麻烦,心里还思索着让他帮扶一下另外两个平庸的姊妹,为人父母嘛,总是希望儿女一荣俱荣,有本事的带一带没本事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你妹妹不会说话,别气别气,来,吃块炸年糕,你小时候很喜欢这个味道,后来大了怕吃了上火的脸上长包,便不吃了,如今可不怕了吧?” 郡公夫人夹了块年糕到婧儿碗里,婧儿笑笑,将母亲的好意送进了嘴里,妍姐儿被训斥了满脸不快,母亲哄过了才再拿起筷子,婧儿也不看她,她们就不是一类人。 欣姐儿坐在朝阳身边,见母亲和姨母还没说上正事便冷脸了,心里也有些紧张,但朝阳表姐不接她的茬,母亲又搞不定姨母,只能她自己来了。 她咽完了嘴里一口饭菜,用帕子按了按嘴唇,舌头在嘴里巡扫了一圈,确定牙齿上没黏到饭粒菜叶子,才扬起了笑脸甜甜问姨母道“姨母,表姐明年还在家中上学吗?” 婧儿说在,她便道“隔壁的李家姐姐明年要跟着父母去外地了,她们家的女学也解散了,我没地方上学了,明年能不能跟着表姐一起上学?” 这事情欣姐儿还小时她母亲便提过,当初朝阳在宫里读书,还挑了勋贵世家的姑娘进宫做伴读,一应待遇比照着正经公主来,妍姐儿便寻了母亲一起来磨她,说欣姐儿也去宫里读书成不成,她们可是嫡亲表姐妹,不比那些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好吗? 当时婧儿便婉拒了她,只说宫里太后还在,她连朝阳都看不顺眼,若欣姐儿也进去,怕会被太后嫌弃。 妍姐儿就这一个女儿,素日里娇宠的很,自然舍不得送去宫里寄人篱下,又听说朝阳一进学堂便和宫里的公主打架,她的家世自然由得她这么虎,欣姐儿只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可经不起这些风浪,便没再提了。 后来朝阳从宫里搬出来,在自家开了学堂,妍姐儿又提过这事,那时湘儿没了,婧儿说朝阳心情沉重不愿接受旁人,再次拒了她,没想到如今又提起了,这回婧儿可用什么借口拒绝呢? 她问欣姐儿“你学到哪儿了?不知和朝阳她们学堂的进度是否一样。” 欣姐儿怕姨母嫌弃她学问不好跟不上表姐的进度,忙道“四书五经一直都在读的,不敢说精通,都过了一遍,总有几分印象,我还学了琴艺,也不敢说擅长,能弹几曲,管家理事也是从小就学的,这是实用学问,我花的心思比在琴棋书画上还多呢,我是个俗人,比不得表姐不食人间烟火。” 欣姐儿说的谦虚,但婧儿却听得出她话中的自信,朝阳不学无术的名声响誉京城,欣姐儿要跟她读书,怎么都不会拖她的后腿。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婧儿春风巧化力 妍姐为女多费心 婧儿笑了笑,不吝夸赞外甥女,道“你表姐是个什么德行,咱们自家人还不清楚吗?你便是我理想中的女儿模样了,你娘好福气,我也只能眼馋了,你表姐这样,我可不敢叫她带坏了你,没见周家和柳家的姑娘读了几年都各回各家了嘛,人家嘴上不好说,心里早就在嘀咕了,不好明摆着嫌弃朝阳,到了年纪便借口家中要议亲都接回去了,可你瞧她们回家后定亲没有?咱们是一家人,也就不讲这些虚的了,我实在不敢让你表姐祸害你,我瞧你学问扎实,也不必去别家求学了,到了年纪在家中自修便是,改日进宫让你舅母挑两个嬷嬷来,一个负责教你规矩礼仪,一个负责给你调养身子,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调理好了受益终身的。” 她这长篇大论说的好听,却半点没接茬,欣姐儿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姨母道“你如今在学琴?正好我家里有一把焦尾琴,是我的珍藏,原本想留给我的女儿做嫁妆的,谁知你表姐如此不上道,什么好东西给她都是暴殄天物了,正好你在学,便送予你吧,你可要好好学,日后弹奏给姨母听。”又道“日子过的这样快,咱们欣姐儿也是大姑娘了,我让府里的裁缝手艺人给你做几身衣裳几套头面,改日让人一并送来给你,女孩子大了就该打扮起来。” 欣姐儿头一回受到姨母如此优待,受宠若惊之余道了谢意便忘了正事,回家时坐在马车上被母亲戳着额头说笨,她才惊觉又着了姨母的道,莫怪她们母女俩在皇帝舅舅跟前挂不上号呢,脑瓜子就没人家聪明。 “初十那日不是还能进宫嘛,咱们直接和舅舅说不就成了?” 母亲愤愤扭身“你以为我是你姨母,和你舅舅兄妹情深啊?你舅舅眼里只有你姨母和你表姐,咱们这些人都挂不上号,我可不敢冒冒然和他开口,我原是想着先磨平了你姨母,她答应了事情就妥了,可她连让你去姜家上学都不愿意,还能指望她干什么?” 这还是亲姐妹呢,这点忙都不帮。 想到受尽荣宠的表姐,欣姐儿也意难平,母亲比不得姨母优秀,皇帝舅舅更喜欢姨母也便罢了,可她分明比朝阳表姐更好,为何舅舅也更喜欢表姐呢?便是爱屋及乌,可她也是嫡亲外甥女呀,又不是异母姊妹的孩子,舅舅也太厚此薄彼了。 平哥儿坐在一边小声提议道“不如去磨外祖母,让外祖母找皇帝舅舅说,百行孝为先,只是件小事情,舅舅不会不答应吧。” 宇文妍瞪了眼这个抱养的儿子,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呢,“你以为我想不到?我一开始就是找的你外祖母,你外祖母不接茬,让我去找你姨母,说你姨母答应了便不离十了,现在你姨母就是不答应嘛!” 平哥儿道”您与姨母感情不深,与舅舅也感情不深,姨母和舅舅却感情深厚,您找姨母向舅舅说情,她怎么能为了您去麻烦舅舅呢?可您和外祖母母女情深,舅舅对外祖母也敬重有加,您找外祖母说情才有用呀!” 宇文妍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儿,初十那日早些回家里,多磨磨娘,娘答应了再去找二哥说,她一定要为欣姐儿求得一个恩典。 欣姐儿看着斗志昂扬的母亲和出言怂恿的小弟,心里也满是紧张期待,若真能成了就好。 到得初十那日,是闲宁郡公府阖家进宫聚会的日子,其实宇文妍说的没错,今年与往年不同,太后不在了,他们一家进宫虽还是那些礼节,但心境就不同了,以前太后还在时,他们一家进宫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金童名义上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养大了他,他们一家进宫做客似乎有和太后抢儿子的嫌疑,如今太后走了,慕慧郡主也走了,宫里就完完全全是儿子一家了,他们再去,心是敞亮的,最起码那座皇宫没有谁会再不欢迎他们。 宇文妍起了个大早,带着女儿直奔娘家,平哥儿也起的早,来给嫡母请安,以前宇文妍进宫从不带他的,但今次盯着他想了想,觉着这孩子脑瓜子还算灵光,带着一起去吧,也能给她出个主意,便给他换了身新衣裳,带着一起上车了,在车上还临时教了他宫里的规矩,又后悔带他来了,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住,万一没记住,在宫里失礼了,那丢的不还是她的脸。 宇文妍早早带着儿女去了娘家,母亲还在梳妆打扮呢,她便挤进去了,关起门来歪缠母亲,求她今日一定要帮她说说情,她一年也就这一回进宫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欣姐儿都这么大了,不能等了,您不是最疼她的吗? 郡公夫人叹了几声,妍姐儿是金童兄妹俩进宫后她再生的孩子,她的出生本来就有代替兄姐承欢膝下的意思,郡公夫妇俩也把对一双子女的疼爱歉疚全倾注在了小女儿身上,才养成了妍姐儿娇纵任性不知人事的态度,但她不是个坏孩子,做父母的总是想尽法子为子女谋好处,一如宇文妍对欣姐儿,郡公夫妇俩对妍姐儿。 “我答应你寻你二哥说一说,但我不确保能成,你二哥若没答应,你也不许怨他,他有他的难处。” 妍姐儿连声道好,私心里想着又不是什么大事,二哥能有什么为难的,太后都死了,仅剩的一家宗亲也唯他马首是瞻,还有谁会这么煞风景的阻止他庇荫家人,只是给欣姐儿加个封号而已,她和姐姐都是只有一个女儿,朝阳从小就有了爵位,欣姐儿这都快议亲了,他这个做舅舅的不得表示一二吗? 妍姐儿得了母亲的准话便出门去了,催母亲快着些梳装,她去看看欣姐儿,母女俩再对一次流程,待会儿见了舅父舅母该如何行礼请安,该说些什么讨巧,务必要让皇帝舅舅对她青眼有加,她们想要的不就来了? 平哥儿坐在罗汉床上脚不沾地,手里拿了个葱油饼,是方才表哥给他吃的,让他先吃些零嘴儿垫垫肚子,去了宫里可没什么能吃的了,倒让他不敢置信,他还特地空出肚子来打算去宫里吃顿好的呢,又看了眼在演流程对口径的母亲和姐姐,大概在那些贵人眼里,他们这般小户人家难登大雅之堂吧。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宫中家宴多和乐 骨肉团聚享天伦 每年的正月初十宫里要办一次家宴,是真正意义上的家宴,来的都是陛下的至亲血肉,相比起官方的除夕宫宴,初十这场才是真正的家宴,排场不大,就这一家子坐两桌,但皇后不敢懈怠半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务必将每年仅有的一回家宴办的漂漂亮亮的。 这日金童也是很开怀的,他已离了原生家庭,登上帝位后轻易不能出宫,与那家里断了联系,年节时候赏赐不少,但为了避嫌,一年只见这一次,他有再多的烦心事,都不会在这日表现出来。 婧儿这日也进宫得早,坐在坤仪宫和兄嫂侄儿们说话,所有的皇子皇女以及他们的母亲也在座,金童心情很好,这一日才是真正的大团圆。 郡公一家是由宫人簇拥着过来的,马车去郡公府接,一直接到坤仪宫门口停下,全京里有这份荣宠的人家可不多,闲宁郡公府也是这京里最特殊的一个存在,荣而不贵,不掌实权没有野心,不接受人投诚巴结,但也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一家人住在八里胡同,按着寻常人家的活法过日子,但又有如此了不得的背景,让市井小民望而生畏。 郡公一家进门来,要对着帝后行国礼,帝后皆起身搀扶,今日没有外人在他们哪敢受这礼,金童甚至毫不顾忌地喊他们父亲母亲,以前太后还在,他自然要顾忌几分,怕事情传到太后耳中又来寻他麻烦,如今宫里全是他的人,他要孝顺自己的亲爹娘谁能拦着他。 皇后听到他喊父母,也跟着喊父亲母亲,以前她可是喊郡公和夫人的,皇子皇女们也跟着叫祖父祖母了,郡公夫妻俩许久未听到这个称呼了,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坦然应下,毕竟儿子过继给了皇家,太后一死他们就急着认祖归宗,实在有些不道德。 金童也明白他们的心思,只道“咱们家一年便团聚这一回,今日也就不论什么国礼家礼了,只论亲情天伦,过了今日,在外头该是如何还是如何。” 他怕孩子们不懂事在外头胡叫,让御史知道了又得来口诛笔伐了,他已然过继给了皇室,将太后荣养至终不能说不孝,和嘉也倍受荣宠,只玉女委屈些,但她有错在先,没人诟病他,可他若表示出一点儿青睐原生家庭的意思,御史便要指责他纵容外戚了。 问候过父母后,金童又关怀了长兄和小妹,他们以前还有些情分,至于下一代的几个侄儿外甥,他实在是生疏了,一年就见一面,谁是谁都分不清,但他还是挨个儿夸了一遍,给了不薄的压岁钱,几个孩子也胆小,见了他战战兢兢的行礼,不敢多说闲话,宇文妍兀自焦灼,暗恼女儿没用,不是教了她见到舅舅该怎么说话么?这又成个木头了。 其实她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前二哥还未过继到皇家时,对她倒算亲和,但她在他面前也克制的很,绝不似在大哥面前任性妄为,后来二哥做了皇帝,一年只见一回,她更紧张了,见了面只能干巴巴地问好,旁的也说不了几句,他们是同胞兄妹尚且如此,更别提欣姐儿记事起这个舅舅便高高在上了,她哪敢造次。 金童将每个孩子都点了一遍,看到边上还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他不记得大哥和小妹家中有这么小的孩子呀? 平哥儿见皇帝看到了他,乖巧大方走出来跪下拜年,“毕平给皇帝舅舅皇后舅母拜年,舅舅舅母新年好。” 金童听他自报门户便晓得了这是妍姐儿的孩子,可他记得妍姐儿就一个女儿吧?当着一大家子的面,金童也不会点破,压岁钱照给,他看了眼皇后,皇后从宫人手里拿了个和其他孩子一模一样的大红织金荷包给他。一年就见这一次,她给这些孩子准备的压岁钱都很厚重,原也是算好了人头的,但宫人去郡公府接人,一见有意外情况便先赶回来禀报皇后了,她是擅长理事的当家主母,什么时候在这些事情上出过错。 这顿精心准备众人期盼的家宴,自然是人人尽欢,饭后皇后让燿哥儿兄弟俩领着弟妹们出去逛逛,园子里冷,寻个暖阁坐着玩儿吧,他们大人说说话。 皇后邀铮大太太去侧殿坐坐,姜骥带着毕家妹夫去御花园散步,将时间留给他们那一家嫡亲骨肉叙天伦。 皇后和铮大太太还好,两人是妯娌,但未有过争端,皇后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铮大太太也是慈和人,妯娌俩坐在侧殿喝茶闲话还算好,可苦了姜骥和毕志安这两连襟大冷的天去御花园吹风,姜骥不善交际,冷着脸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毕志安怵他的很,紧张兮兮的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便都无话,气氛凝滞到窒息。 毕志安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嘀咕不少,和这个姐夫独处也太煎熬了,偏偏每年家宴都有这个环节,就是因着这个姐夫,他都不想来参加家宴了,似个外人一般格格不入,但家里父母勒令他必须来,和帝后同桌吃饭是多荣幸的事情,旁人求都求不来呢,他有这个机会还不知珍惜,宫里的家宴他不去参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岳家不合呢,便是去了宫里不受欢迎,外人怎么知道,人家只知道他是陛下亲妹夫,多的是人要巴结呢。 这些闲人都退了出去,留下的便是他们一家六口至亲骨肉了,这也是每年家宴最煽情的环节,郡公夫妇看到四个孩子都围在身边,便有许多感叹,他们不拘着孩子们都在身边尽孝,只要他们都过得好,便是父母最大的欣慰了。 妍姐儿在一边听父母和哥哥姐姐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心里揪着急,冬日里天黑的早,他们吃过午饭后坐不了多久的,娘再不说大家都要回来了,那么多人还怎么好说,如今就他们这一家子在,是最好开口的时候。 “娘,您说这么多口渴了吧,来喝口茶。” 妍姐儿体贴地把茶杯递到了母亲嘴边,对着母亲眨了眨眼睛,郡公夫人自然懂她的意思,心里也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金童虽是她的亲儿子,但他们之间客气有余亲热不足,她要开口为外孙女求庇荫,还得酝酿一番呢。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良辰美景来煞事 为家和金童迁就 金童夸妍姐儿懂事了,晓得体贴母亲,他不在父母身边尽孝,托她和大哥多尽些心,他都记在心里。 妍姐儿乖巧答应了,顺势提起了自己的女儿,“我以前不懂事,自己有了孩子后便知为人母的心思了,我就欣姐儿一个女儿,恨不得把心都挖给她,爹娘有我们几个孩子,一颗心分成了几瓣,咱们一起孝顺,才能把这颗心合起来。” 郡公夫人忙道“你们都很孝顺,我和你们父亲很欣慰,有你们这么好的孩子。” 一家人的和谐亲热程度达到了顶峰,妍姐儿觉得是时候了,望着母亲满眼热切,郡公夫人接收到了她的信号,颇为正经地对次子道“金童,我有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金童忙道“母亲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尽管说,咱们是亲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 话是这样说,但金童管她叫母亲,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叫娘,这便显出亲疏来了,他小时候也叫过爹娘,好像从成亲后便改口喊父亲母亲了,他们安慰自己,可能是为君者不能轻易表露感情,并不是他不爱他们,他只是爱得隐忍。但如今他们要求一件小事,也小心翼翼的,他们都明白,他们确实是生疏了,婧儿要为朝阳求封号,几时委婉过。 郡公夫人心中想了许多,提前打好的腹稿还是这么扒拉出来了“就是你外甥女欣姐儿,今年有十三了,出了孝期后也该议亲了,柳家只是小门户,她父亲又不太上心,可不就咱们外祖家这些长辈要尽心盯着嘛,女孩儿不比男孩儿,婚姻相当于第二回投胎,我们实在不敢松懈。” 金童听出来了,问道“可是想让我给欣姐儿寻门亲事吗?我交给皇后去办,或是你们寻到了人选,商定后我下旨赐婚,我这做舅舅的定然不吝添妆,让欣姐儿风光大嫁。” 他说的满是诚意,直叫郡公夫人都不好意思再说,有得寸进尺之嫌,她犹犹豫豫的,妍姐儿忍不住了,干脆自己说出来了。 “二哥,您能为欣姐儿赐婚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但她出身不高,我们给她寻摸,能寻到什么好人家呀,便是托二嫂找,人家看在您和二嫂的面上不好拒绝,心里会对欣姐儿有想法的,我觉着,给欣姐儿提升身份才是最实惠的。” 金童笑意不敛,但眼中暖意渐凉,旁人看不出来,婧儿是看得出来的,心中恼妍姐儿不成体统,爵位这种东西岂能轻易索要,这不是让哥哥难做吗? 一家人难得聚一次,金童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发作,只道“封欣姐儿需要一个由头,她无功无德,我若无故封她,朝臣宗亲都会有异议的。” 妍姐儿嘴快道“那朝阳又有什么功德?你怎么早早的封了她?同样是你的外甥女,你怎么……厚――此薄彼。” 后头几个字消音在哥哥姐姐的目光威压下,金童目光冷冽,他不喜欢旁人和他唱反调,婧儿心中也不快,说欣姐儿就说欣姐儿,做什么要扯朝阳,她和哥哥的情分岂是妍姐儿能比的,便同是哥哥的亲外甥女,欣姐儿也比不得朝阳,朝阳的父亲祖父皆是将帅,为国做了多少贡献,欣姐儿有什么?便是从她这边论,她是先帝养女,朝阳管先帝和太后也叫外祖父母,封她个翁主实在算不得出格,而欣姐儿就只是妍姐儿的女儿而已,她和哥哥有血亲,但无名分,哥哥封妍姐儿做县主都要顶着压力了,哪还顾得到妍姐儿的孩子,要是欣姐儿得了封号,大哥家的几个孩子要不要封?淑儿还是哥哥的亲侄女呢,姓的宇文,不比欣姐儿这个外甥女强?淑儿都没封,怎么轮得到欣姐儿。 这些话婧儿在心里嘀咕,没挂到嘴上,金童也神情严肃沉默不语,屋里方才还和乐的气氛这便冷下来了,郡公夫人很怕子女不和,忙道“我们也就随口一说,不方便就算了,都别惦记了,有我们撑腰,欣姐儿嫁到哪家去都不会受委屈的。” 妍姐儿低着头鼓着腮帮子不说话,真是委屈坏了,她提的要求很过分吗?毕志安庸庸碌碌的,公婆让她去求二哥给毕志安一个官做,她都没应,一来是她知道朝政敏感,轻易不敢提这些,二来是她对夫家不满,毕志安一个白身都敢这么对她了,若是做了官那不得蹬鼻子上脸?她不指望夫荣妻贵,她有娘家依靠,欣姐儿也是以外祖家为贵,才不管父族如何呢,到了年纪给欣姐儿求一个封号,自然能让她风光大嫁,至于毕家那一家子不成器的,让他们烂在一起发霉吧。 她想的好,可如今哥哥姐姐的态度狠狠给了她一巴掌,他们压根儿没把她和欣姐儿当回事儿,要是姐姐为朝阳谋什么东西,二哥能不答应吗?她是比不得姐姐和二哥的情分,欣姐儿也不如朝阳出身贵重,她也没指望让欣姐儿做郡主翁主啊,好歹给个县主爵,每年能领一份食邑俸禄,日后嫁到夫家去也能挺直腰杆子。 金童道“如今正在孝期中,自然不能提这些,没的让人说太后一去我便大肆分封本家了,还是待出了孝期后,我寻个由头一并封了,将欣姐儿和淑儿的头衔都定下来,咱们家孩子也不多,女孩儿娇养些,男孩儿便自个儿去拼搏吧,日后炎哥儿和炜哥儿若要出仕,我自然不吝提拔,但前提是孩子要成器,若不然我怎么提拔他们都立不住脚。 ” 郡公一家眼睛一亮,这是答应了?郡公夫人忙摆手道“你若不方便,真不必委屈的,头衔这种东西锦上添花罢了,有则好没有也无妨,若咱们家的孩子要靠封号傍身才嫁得出去,那愿意娶的又能是什么好人家。” 妍姐儿怕哥哥收回成命,忙道“多谢二哥恩典!我会让欣姐儿好好学习的,来日定然不让人诟病她德不配位!” 婧儿眼皮跳了跳,学习?该不会还是想塞到他们家来上学吧?这母女俩小算盘太多,她可不想沾手,而且妍姐儿说什么德不配位,婧儿这个老母亲底气不足,总觉得她在影射朝阳?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一家人心思各异 家和也有难念经 金童应了家人的请求,这一回家宴各人便尽兴而归了,婧儿多留了一会儿,问他“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呢,你最不喜欢人家要求你。” 金童道“爹娘生育咱们一场,没求过别的,就开这一回口,我哪能不应,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家就这几个孩子,都是嫡亲的侄儿外甥,为他们加些恩赐也不算出格,母后去了,还有谁会管这些。” 话虽如此,但到时御史定然有话说,出继就要有出继的自觉,为亲生父母加恩还说得过去,那是生恩不可忘,为同胞兄妹加恩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是一个肚子里出生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嘛,但他还要惠及下一代的侄儿外甥,还没完没了了不成?宇文淑还能说一句宗室女自家人,毕欣就完全是和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也要加恩进爵,怎么,家里生了个皇帝便能鸡犬升天了么?也就是太后娘家不行,若不然皇帝的嫡外祖家便要打上门来斥他不孝了。 婧儿叹了口气,道“那你可得顶着压力了,总有人会说的。” 金童已想好了,和嘉家的蓉姐儿也还未封,出孝后这些孩子都大了,到了要议亲的时候,他适时加恩,为她们说亲增加筹码,和嘉的女儿可以封郡主,是先帝还在时便说定了的,玉女躲在皇陵,他如今就剩这一个嗣妹,自然不能薄待了,顺势将朝阳的品衔也往上提一提,他早便答应过婧儿,待朝阳及笄后封为郡主,日后继承婧儿的郡主府,淑姐儿和欣姐儿两个也顺势加进去,只要荣宠不超过和嘉的女儿,朝臣便没什么说的,他亲近本家,但也不曾提携本家冷落嗣家,双方他都优待了,并且待嗣家更为看重,并不算失道义。 郡公府一家回程的路上,宇文妍带着一双子女坐在自家的马车里,母女俩在叽叽喳喳分享这份喜悦,“你舅舅说了,待出了国孝,便给你和淑姐儿加恩,给你们一个爵位,日后每年都能领食邑俸禄,那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你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欣姐儿煞是欢喜,问母亲“舅舅有没有说是什么爵位?按着本朝的条例,为人子女不得超过父母的品衔,您是县主,我肯定比不得您,县主往下,还有品衔吗?” 宇文妍喜色渐失,细想了想,貌似县主便是宗室女里最末的爵位了,再往下就没了,那欣姐儿能是什么爵啊?她当时也没敢细问,怕二哥恼她,这会儿又开始紧张了,该不会二哥随便说说糊弄她吧? 平哥儿坐在一边看母亲姐姐为这些事情忽喜虎忧的,又做了回贴心宝宝,适时为她们解惑“朝阳表姐的翁主之爵貌似也是新设的吧?是当年先帝为了姨母设的,原本咱们这朝也没有翁主这爵,先帝说添一个可不就添了?如今皇帝舅舅要为姐姐加恩设一个新的也未尝不可。” 宇文妍眼睛一亮,忙道“就是就是,你舅舅可是皇帝,他说什么底下人不得照办?你可是他亲外甥女儿,他能薄待了么?不过咱们先不要声张,你舅舅说太后刚走,他不好这便为咱们加恩,待出了国孝再封,你们嘴巴都紧点,不要说出去了,届时圣旨到咱们家来,让你那些姐妹看看你的荣宠!” 毕家的姑娘们和欣姐儿不合,时常背地里嘲笑欣姐儿“不是陛下的亲外甥女么?瞧瞧朝阳翁主是什么待遇,她是什么待遇,同样是陛下的亲妹妹,她的母亲便比不过朝阳翁主的母亲,女以母贵,她又怎么和朝阳翁主比,更别提朝阳翁主的父族也比咱们家强太多。” 人嘛,就是这样的,朝阳翁主比她们强太多,那是天边的彩霞可望不可及,她们也就习惯了仰望,但一个屋檐下生长的姐妹,凭什么欣姐儿有个出息舅舅便成天在她们面前显摆?若欣姐儿像朝阳翁主那样得宠,她们也巴结着讨好着,偏偏她这个舅舅除了年节时候给点赏赐外,也没什么实质好处,欣姐儿自己都顾不上呢,她们巴结欣姐儿能有什么好处?既如此,做什么还捧她的臭脚看她的臭脸,且让她一人得意着去,她们玩她们的,人家是皇上的外甥女,还不稀罕和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为伴呢。 想到家里姐妹们联合起来排挤她的嘴脸,欣姐儿心下暗爽,等她的加恩圣旨来了,非得让那些土麻雀跌爆眼珠子,她就是凤凰,才不屑和她们为伍呢。 宇文妍难得看养子这么顺眼,问他“你最近怎么变这么聪明了,还知道朝阳的爵位的由来呢,谁告诉你的?那你再猜猜,若你舅舅为你姐姐加恩设新爵,会是个什么爵位?” 平哥儿道“我听家里的嬷嬷念叨过这些,都夸姨母和朝阳表姐好福气呢,可我觉着呀,姨母以前受过许多苦,陪着舅舅一起吃过苦,是以舅舅才对她多加优待,要我说母亲才是真有福呢,在家中时便无忧无虑,出嫁后舅舅又出息了,能为您撑腰,您才是最有福的那个呢,如今姐姐有您这么好的母亲事事为她考虑,也是很有福的,我对爵位什么的也不大了解,舅舅总不会亏待了姐姐就是。” 这话听着舒服啊,宇文妍母女俩被他哄的心花怒放,晚上给他加了碗五花肉。 那厢宇文铮一家的马车里也在议论这事儿,大太太没参加他们一家人的闲话,还以为是丈夫去为女儿求了恩典,原来是小姑子母女俩在作妖。能为淑姐儿谋一个爵位自然好,但她有两个儿子,自然先为儿子考虑,女儿的爵位什么都是虚的,儿子出息了自然会照顾妹妹,淑姐儿便是没有爵位傍身,嫁去哪家都能过的很好,他们家这么多年没求过宫里什么,待两个儿子出仕时,他们求宫里陛下给个恩典,这可是他亲侄子,他怎能不帮,但眼下小姑子来这一出,事先也没和他们商量过,把恩典加到了女儿身上,陛下都发话了,女孩儿要娇养,多加些恩典也好,儿郎们便要自个儿去拼搏了,除非是他们家的儿子本事过硬,他才会提拔,意思不就是他那儿的情分就这么多,加到女儿身上了,儿子身上可就没了。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掌四指有长短 父母长忧子孙事 淑姐儿是个懂事的姑娘,不像小姑和表妹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她道“既叔父说定了,咱们也不好再讨价还价,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待我定亲后再加恩,他说先加了恩好为我议亲增添筹码,可我觉着,这样一来那些想娶我的人家,不知是想娶我还是想娶皇帝叔父的侄女儿,还不如我先定亲后加恩,那户人家或许身份不那么高,但心想来要诚几分,而且我定亲后便加恩进爵了,他们会有一种捡到宝的想法,觉着娶我真是没娶错。若事先娶我便是冲着我是皇帝侄女这个身份来的,婚后我和叔父一家并无往来,恐怕夫家还会不满,觉着婚前高估我了,叔父压根儿没将我放在心上。” 大太太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颊,真是个好姑娘,怎么都比眼高手低的欣姐儿强吧!陛下只说会给爵位,也没说给什么爵,小姑子母女俩满肚子花花肠子,不知还会不会缠着两个老人家去帮她们争什么,他们一家子都实诚,这回还好陛下公允,想到了淑姐儿,要不然他们家什么都不知道,好处可不就全让小姑子母女俩占了!爹娘也是偏心,淑儿是他们的孙女,欣姐儿是他们的外孙女,他们怎么就惦记着给欣姐儿涨身份,提的时候都没顺嘴捎一句淑儿,是谁一直在他们身边孝顺?他们真是享受惯了,都不以为然了。 不仅大太太心里有不满,闲宁郡公心里也不舒坦,回家的路上各自坐马车,他们夫妻俩坐一辆,他问老妻“今儿这事情你怎么没事先跟我商量?是不是妍姐儿磨的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从小她就鬼祟,想要什么不明着说,使些小手段让人家依着她,如今还把这种手段用到金童身上了,若这件事情如此简单,她怎么自己不说,让你去说?她怕金童训斥她,就不怕你们母子生隙?” 郡公夫人揪着袖子一脸为难“唉,你也别说她,她就欣姐儿一个女儿,怎能不为女儿考虑,咱们当长辈的又怎么能不帮,金童这不答应了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你看他还把淑儿也捎上了,可见对这些孩子都是关怀的。”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郡公就更生气了,“你还好意思提淑儿!妍姐儿磨你去为欣姐儿说情,你说便说了,家里还一个亲孙女呢,你怎么就提欣姐儿不提淑儿,若金童也忘了淑儿,就给欣姐儿加了恩,老大一家该怎么想?他们夫妻俩都实诚,断然做不来妍姐儿这样处处钻营,吃了亏还不得往肚里咽,你可别忘了,是谁一直在侍奉咱们,是妍姐儿还是铮儿?你这回的事情若没搞好,金童和咱们生疏了不说,老大一家也得有想法了,届时两个儿子都离了心,你指望谁给你养老,妍姐儿不成?” 他们夫妻俩生育了四个子女,金童兄妹俩从小离了身边,长子和小女儿在身边长大,对于郡公夫人来说,那两个不在身边的她有诸多愧疚,对他们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关怀,小女儿的出生填补了哥哥姐姐离开带来的空虚,她多加溺爱,踏实平庸的长子便容易被她忽略,她也不是不爱,这会儿被丈夫一敲打,她才惊觉她这回事情做的不妥帖。 “唉,我事先也没想到这些,这可……还好金童顾及到了,要不然家里可得有麻烦了。” 郡公臭着脸道“所以我才说,家里几个孩子都懂事,就妍姐儿最不省心,若其他几个也像她一样爱钻营,今儿这事情便没法善了!” 郡公夫人道“你也别这样说,几个孩子就妍姐儿最不容易,咱们当然得多帮扶她些,也怪咱们当初识人不清,没给妍姐儿定个好夫家,若不然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若妍姐儿像婧儿一样嫁的好,有丈夫宠着护着,自然也能天真无忧,哪会成日里各处钻营。 “你老说她嫁的不好,什么样的人家才算好?婧儿嫁到姜家算好吗?当初多少人替她不值,说她一个皇室郡主嫁鳏夫做继母,姜家那水有多深,岂是小门小户的毕家能比的,婧儿历尽劫波照样苦尽甘来,妍姐儿就知道越搅越乱,就是你把她宠坏了,她都嫁了这么多年了,一有什么不顺的就回来找你,你不仅得顾着她,如今还得顾着她的女儿,还有完没完了,你都多大年纪了,她一点儿不知道体贴父母。” 郡公夫人唉声叹气“那有什么办法呢?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哪能不管!” 郡公冷脸不言,几个孩子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妍姐儿了,尤其是有大方懂事的长女珠玉在前,更衬得妍姐儿不讨喜,但这是他的亲生女儿,不讨喜归不讨喜,他不能不爱啊,这会儿嘴上说得硬气,当初毕志安要纳妾,他素来温吞的一个人带着儿子打上门去,自家受尽娇宠的小女儿,凭什么在毕家让他们糟蹋。 当然毕志安最后还是纳妾了,妍姐儿生了欣姐儿后肚子就没动静了,全然没继承到她母亲好生养的体质,总不能让毕志安这一脉断了香火吧,但妍姐儿不能生了他纳妾,和新婚头两年他急着要纳妾那是两回事,为了子嗣纳妾,便是岳家再强势也没话说。 于是便有了平哥儿,他的生母是通房丫鬟抬成姨娘,他一出生便被抱到了嫡母膝下来养,妍姐儿也早对丈夫死了心,便把平哥儿养着了,但她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不说虐待平哥儿吧,但也没法视如己出,就像太后当年对金童和婧儿那样吧,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管他吃饱穿暖有学上,旁的也没有了。 也是因着妍姐儿娘家有靠,她并不打算靠平哥儿养老,欣姐儿出嫁了也不靠平哥儿撑腰,她才养的这么随意,是以她如今处处钻营要为女儿捞个爵位,爵位可比娘家庶弟靠谱多了,也比她日后的丈夫靠谱多了,就是因着自己婚姻不幸,她才要早早把女儿抬起来,女儿身份足够高,才能在婚姻中占据主导地位,甚至不嫁人都行,如果她像那些公主郡主一样有一座御赐府邸的话,那就真的可以不嫁人了。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国孝除服新气象 玉女离京托孤女 盛夏六月的清晨,御花园中的树木枝叶还不舍前夜雨露,池中荷莲睡了一夜被晨风唤醒,娇娜地伸着懒腰,圆团团的莲叶倾身覆盖爱抚着这些娇花,早起的小蜻蜓各处撩拨点水,好一副美妙的夏日晨景图。 灵犀香炉里香雾袅袅,萦绕在整间屋子里,护着素白纱帐里熟睡的人儿不受蚊虫侵扰,宫人已经轻手轻脚站在床边了,主子一睁眼她们便能上前侍奉。 赵和宁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梦里有她的女儿,如今已两岁了,会跑会叫会撒娇,在花园里扑蝴蝶,她跟在后头呼喊叮嘱,让她慢着些,女儿回头笑得比春花还灿烂,忽而脚下一空落进了万丈深渊里,方才还春光明媚的花园,这一下就变成了修罗场万骨窟,遍地白骨哪副才是她的女儿呢?她听到有人唤她,一回头便被扯进现实中了,是她的宫人在喊她。 “夫人又梦魇了?这会儿天已大亮了,您缓缓便起身吧,今日是国孝除服的日子,阖宫主子都要去皇陵祭拜的,不能误了时辰。” 赵和宁目光涣散一阵呆滞,还沉浸在梦中难以复苏,眼睛又疲惫地闭了上去,宫人相视几眼,实在不敢再吵她,好在主子知道轻重,并非再睡过去了,闭目养了会儿神便清醒了,让宫人快些服侍她洗漱,不必怎么打扮,越素越好,连妆也不必上了。 宫人听命行事,心里都在慨叹,主子这样怎么行呢?都说女要俏一身孝,今日除服礼,各宫妃嫔不知该怎么争妍斗艳呢,偏她们家主子清心寡欲,主子进宫这么几年,她们亲眼目睹主子从宠冠六宫变成如今的冷宫木头人,那个孩子没保住,主子把所有怨怪都给了陛下,让陛下恼了她,再无恩宠了,以前这琅琊馆虽偏僻,但却是宫中超然物外的存在,各宫皆不敢慢待,如今便是真正的荒无人烟了,主子消沉了这么久,如今都要出孝了,也该重燃斗志争回圣宠才对,有圣宠才会有孩子呀。 赵和宁呆坐着任宫人打理,打理完了便去坤仪宫,今日坤仪宫岂止是宾朋满座,不仅宫里的主子要参加除服,朝臣命妇宗亲皇戚都要参加,她去了寻个僻静角落坐着便是,也没人管她,到了时辰跟着一起走。 皇后负责清点女眷安排出行,皇帝便带领皇子朝臣们出行,双方队伍在宣德门汇合,一起出城往皇陵去,皇陵有礼官和宫人先去打点了,队伍在皇陵门口停下,看到了带着礼官来门口迎驾的慕慧郡主,一身素衣形容冷清,边上跟着她的养女,一样是个清冷纤弱的小姑娘,宫人掀起车帘来,皇帝鞠了个脸,感念慕慧郡主守陵辛苦,让她去皇后车上坐着,随大家一起进去,慕慧郡主看了眼后头凤舆上笑容端庄的皇后,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了,携着养女一起上车。 皇后的辇车很大,里头只坐了她和几个宫人,慕慧郡主母女俩进来,宫人便识相退了出去,皇后看着这个冷脸冷眼的小姑子,指望对方先开口是不能了,还是得她来。 “辛苦妹妹了,这两年在皇陵为父皇母后守陵,人都清瘦了不少,如今孝服也要除了,这便随着我们回宫去吧,泠姐儿小小年纪也跟着你在皇陵苦守,还是该回宫去读书,过几年为她寻个好人家,日后接你去享福。” 慕慧郡主道“多谢皇嫂关怀,我正想说这个,我不回宫了,除了服我便离京,我日常惯用的东西都在这儿,回宫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泠姐儿不能跟我走,望皇嫂多看顾她一些,母后留给我的东西我都存在了郡主府,日后她成亲,嫁妆不必宫里出,您开封那些东西给她做嫁妆便是,不必给我留什么。” 泠姐儿低头不语,手指头揪着衣袖致指甲盖泛白,这些事情母亲早便同她说过,也问过她的打算,若想回宫去住,母亲会托舅父舅母多看顾她一些,让她住到公主所去,直到出嫁,若不想住宫里,便住到郡主府去,不过郡主府没有大人,她一个小姑娘住着怕不安生,让舅父拨一队护卫给她,保她在郡主府安全无虞,若二者都不喜欢,便回她原先的家里去吧,那儿有她的亲人,母亲会把寿康宫的全副班底交给她带去,回了家里也不会受委屈。 她小声道“我能不能跟着您离京?” 母亲说不行,“跟着我离京有什么好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我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无牵无挂便去浪迹天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后你还要嫁人生子,留在京里你才能觅得如意郎君。” 母亲说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在京里无牵无挂,难道她不是母亲的家人,母亲的牵挂吗?她六岁就到了母亲身边,如今也相伴五年了,母亲还是没有接受她,想到这处泠姐儿又鼻尖泛酸泪眼朦胧,母亲没有家人了,她也没有家人了,为什么她们不能相依为命呢? 皇后拿起帕子给泠姐儿擦擦眼泪,埋怨小姑子冷情,“瞧泠姐儿多可怜,你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皇陵这么苦她都跟着你住了两年,你还是要扔下她不管,她一个人住在宫里怎么能开心,你还是带着她回来吧,便是要离京云游,好歹也等姑娘成了家再走。” 慕慧郡主缓缓摇头,目光里满是沧桑怅然,那是她恋慕的远方,为了母后她困守京中多年,母后走后她再无牵挂了,泠姐儿算是个牵挂,但还不值当她再次牺牲自己的自由,经了这么多事,让她明白了除了至亲的那几人,没有人值当她牺牲什么,且泠姐儿也确实不能跟着她离京,跟着她在外头走,泠姐儿的亲事怎么办,难道要在旅途中随意把她嫁给一个过路旅客么? 慕慧郡主心意已决,任泠姐儿怎么委屈可怜,皇后怎么好言相劝,她都不为所动,皇后只得应下了,答应会安排好泠姐儿的亲事,也请她这个做母亲的到时能回来送女儿出嫁,她毕竟是舅母,有些事情不能代劳。慕慧郡主没正面应下,只说届时看看,其实大家都明白,她可能这一走便不会回来了。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朝阳仗义怜弱小 寄人篱下百般苦 帝后领着群臣命妇在皇陵折腾了一天,总算走完了除服礼的流程,傍晚沐着夕阳金晖启程回宫,宫里已备好了晚宴,是国孝之后第一回大肆宴乐,沉寂了两年余,他们都需要放肆一回。 泠姐儿跟着回宫了,母亲没回来,她跟着表姐坐在宴上,看宴上酒酣人热歌舞升平,白日里还是最后的哭灵尽孝,夜里便普天同庆了,庆祝什么呢?庆祝国孝终于过了,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喝玩乐了么?过了今日,没有人会记得外祖母了,只除了她和母亲。 想到在皇陵孤苦冷清的母亲,泠姐儿脸上的郁色又重了几分,她人虽回了宫里,心却留在了皇陵,她喜欢那儿冷清寂静与世无争,这样绮丽繁乱的宫廷,并不适合她。 朝阳和几个小伙伴坐在一处尽情吃喝,国孝这么久,可把她们憋坏了,吃肉喝酒都得关起门来,更别提出门游玩了,如今可好呀,终于结束了。 赵馨如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朝阳的衣摆,示意她看泠姐儿,不是她带过来的表妹吗?说人家可怜兮兮没人管,她一路带着回来,坐席也坐一块儿,怎么带过来了就不管了呢?她倒是吃的香,小姑娘一脸郁色,影响她们吃饭的心情。 朝阳看了眼呆呆走神的泠姐儿,伸出筷子在桌上盘旋了一圈,落在一盘糖心糯米藕片上,给泠姐儿夹了一片,道“心里苦就吃些甜的,无论何时不能委屈了自个儿。” 泠姐儿心下感动,夹起藕片咬了一口,甜糯糯的,真好吃,她不能再这样了,总是苦着一张脸,好似整个宫里就她还惦记着外祖母,旁人都没良心只顾玩乐,从今往后她是寄人篱下的孩子了,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舅父舅母便是她首要讨好的人,其他表姐妹也不能得罪了,姨母和朝阳表姐更得维持好关系,这是难得会对她释放善意的人。 思及此处泠姐儿又自嘲一笑,从她六岁进宫起,她便觉着自己是在寄人篱下,那不是她的亲娘亲外婆,她不能随意撒娇索求什么,她只能格外努力,才能赢得她们的赞许,其实再往前,她在自己家中时,也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那里有她的亲爹亲祖父亲祖母,一家子除了继母都是她的亲人,可她过的不好便想逃离,进宫后便觉着那不是寄人篱下了,自己的家还是自己的家。 她跟着养母过了五年,好不容易熟悉了这个环境,对原先的家也生疏淡忘了,却又要换地方,来到舅父舅母家寄宿,又是一个全新开始的寄人篱下。 她这一辈子呀,就没一个安定的时候,恐怕她在宫里住了五六年,渐渐习惯了,又要再换地方,她该嫁人了,若嫁的不好,便是一辈子的寄人篱下。 晚宴结束后,朝阳在宫里留宿了一夜,泠姐儿没地方住,她领着去浣翠居住一晚,明日让舅母给她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婧儿说她倒是对这个表妹有耐心,宫里这会儿有些乱,她便不留宿了,浣翠居就这么大,住了朝阳和泠姐儿,她再住下就有些挤了,又让她安排了泠姐儿就回来,别又赖着不走了,家里还有事情呢。 朝阳如今正是放暑假的时候,在舅家多住几日也无碍,婧儿说的事情是她最近正拘着朝阳学习管家应酬这些学问,怕她又躲到舅舅家来偷懒。 朝阳说她后日就回,送了母亲几步,便领着泠姐儿趁夜色散步回浣翠居去,泠姐儿问她的“我是不是耽搁了表姐的事情,我随意在哪儿挤一夜都成,表姐不必多费心的。” 话是这样说,实则她心里也没底,她和母亲在皇陵住了两年,恐怕宫里已然忘了还有她们这两号人,否则也该算到了今日除了服她们要跟着回来,怎会连房舍都没收拾好,难怪母亲在外祖母离世后便不愿再回宫,这里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却被过继来的兄嫂一家占据了,她这个嫡亲女儿反而没了落脚的地儿,外祖母生前也就是想到了这些,才一直逼着母亲再嫁吧,已然没了娘家,再没了夫家,也太苦了。 今夜表姐肯收留她,避免了她许多尴尬,泠姐儿由衷感激,外界都说朝阳表姐浑,可她觉着朝阳表姐是个实诚人,比宫里那几个公主好多了。 这一夜朝阳住在母亲的主卧,泠姐儿住了朝阳以前住的厢房,她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在皇陵两年她们过的简单,许多东西都存去了郡主府,或是留在了寿康宫,待她安定下来,再去这两处取,她带回来的下人也不多,只两个服侍了她几年的大宫女,一个绣金姑姑以前便是她的掌事姑姑,还一个林嬷嬷,是当年服侍过外祖母的老人儿,原本外祖母过世后她该出宫荣养才是,但她不放心母亲,跟着母亲去了皇陵,如今母亲要离京,林嬷嬷年纪大了总不能跟着到处奔波,母亲便把林嬷嬷送到了她身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宫里,嬷嬷说她十三岁进宫,皇帝都换了两任的,这辈子是离不开这座宫廷了。 有林嬷嬷在,泠姐儿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舅母见了嬷嬷都客客气气的,日后应该没人敢欺负她吧。 这一夜泠姐儿辗转无眠,半宿没睡着,翌日又醒的早,满打满算也就眯了个把时辰吧,她再闭着眼睛养神,直到宫人们起身了,她也坐起来穿衣洗漱,宫人看到她眼下两团乌青,问她是不是认床,今日白日里再寻个时候补觉,今早要去向皇后娘娘请个晨安,要打起精神来。 朝阳的妆台上摆了胭脂粉黛,她是大姑娘了,便是再怎么糙,也有要见人装淑女的时候,母亲又是美妆高手,怎能允许她真长成个男孩子,泠姐儿在皇陵这两年倒是没接触过这些,连母亲和身边的姐姐们都是素面朝天,她一个小丫头整这些做什么,如今回了宫里,表姐的宫人说要帮她打扮,四公主比她还小一岁,都已经开始上妆了呢。 泠姐儿说她不必了,又道“我在皇陵这几年都没做什么鲜亮衣裳,你们给我上了妆,我穿一身素衣像什么样子?” 这一下又显出皇后的忽视来,除服之前宫里给这些大小主子都做了新衣裳,便是让他们出孝后穿的,完全忘了还有一个外甥女在宫外呢,这会儿泠姐儿回来新衣裳都没的穿,待会儿去坤仪宫请安,那几个公主定然打扮的花枝招展,衬得泠姐儿多寒酸呢。朝阳便让人在屋里找找,有没有她以前的衣裳,她的衣裳很多,这几年长个子,许多衣裳还没穿就短了,若能翻一身出来先给泠姐儿穿穿,待会儿她向舅母提,把泠姐儿的衣食住行都安排好。 宫人在几个衣柜衣箱里翻了一通,还真找到了一身,朝阳记不得了,榴花说这套衣裳是夏末做的,就穿过一次,入秋后很快入冬,来年又有新的,这套便没再被拿出来过,让泠姐儿试试,还蛮合身的。 泠姐儿满心感激,对比起其他人的冷漠,表姐对她真是很照顾了,她都记在心里。 。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初回宫处处机锋 姊妹争风出恶言 薄雾渐稀,凝露半干,晨光潋滟中两个鲜衣少女携手穿过园中石径,后缀一队宫人亦步亦趋,大些的黄衣少女正值妙龄,蜜色肌肤长眉利眼甚是精神,比一般闺秀多了几分张扬利落,小些的女孩儿未及豆蔻,身形纤弱姿容清丽,看似新荷初露,却穿了身热烈红衣,面上薄施脂粉,才不致被这身鲜艳衣裳衬得失了颜色。 左手边小径上来了一锦衣少年,金冠玉带英姿勃发,双方在夹道处相逢,宫人们互相行礼,小些的女孩儿也对表兄行了礼,大些的两人相视而笑,黄衣少女问候对方“你也去给舅母请安么?一道走吧。” 烨哥儿笑笑,便加入了表妹的队伍里,路上朝阳对他道“这是泠姐儿,你约莫都不记得她了,日后她长住宫里,你多看顾她些,别让她被二公主她们欺负了。” 烨哥儿望了眼娇怯怯的泠姐儿,有些印象,昨日在皇陵见过嘛。 “我当然记得了,是大姑母的女儿,只是没怎么见过,日后住在宫里,自然常见得到了。” 最后那话不知是对着朝阳说的还是对着泠姐儿说的,泠姐儿低着头不敢应话,朝阳代她应下了,“常见到就要常关怀。” 烨哥儿道“我还在自然顾得到,只我也在这宫里住不了多久了,你该托大哥照顾才是。” 朝阳道“太子表哥日理万机,我哪敢麻烦他。” “你这话说的,好似我是个闲人一般。” 朝阳道“不管你们谁闲谁忙,谁有空就多看她几眼,有你们俩罩着,便没人敢欺负她。” 烨哥儿应下了,路过太液池时见池里的荷花开的好,让人去摘两朵上来,一朵盛放的送给朝阳,一朵含苞待放的给泠姐儿,道“大姑娘拿大花,小姑娘拿小花,回去找个瓶儿装些水插起来,能养几天呢!” 朝阳嗤他“德行!你见谁送花送这么光秃秃的一朵,我身边的姑娘们摘花都是连枝带叶裹着花儿摘一捧,插起来才好看呢!” 烨哥儿说花木也有情,摘一朵过过瘾变成了,还将人家一锅端了不成,摘得这儿秃一片那儿少一块,自家的屋子倒是装点了,旁的赏花人可不就得败兴而归? 泠姐儿跟在一旁听表哥表姐斗嘴,觉着他们关系真好,表姐虽没有同胞姊妹,但人人都喜欢她,真是个很幸福的姑娘呢。 几姊妹一路上嘻嘻哈哈摘朵花儿扔块石子,原本出门早,在路上耽搁这一阵,到坤仪宫时人已来齐了,皇后都出来了,在和妃嫔皇子女们闲话,烨哥儿兄妹几个过来,皇后眼中有光,招呼他们坐下,让他们喝些花茶,大清早的,便不喝冷饮了。 皇后问他们吃过早饭没有,烨哥儿说吃过了,朝阳说早起没胃口,不想吃,泠姐儿喝了碗粥,朝阳觉着她吃这点鸟食怎么能饱,但泠姐儿说她在皇陵时每日也只吃这些,朝阳说难怪她这么瘦呢,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少吃了,让她慢些吃,多吃些,她们晚些去请安也是行的,只泠姐儿还是小鸟啄食一般,喝了碗粥便说饱了,朝阳便带着她来了。 皇后道“一日之际在于晨,不吃早饭怎么成,你们都是正在长个子的孩子,可不能饿着了,我让厨下现做些,你们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朝阳想说不必麻烦,又觉着她再过一会儿就该饿了,那就等着吧,又听舅母问泠姐儿“昨日跟着你表姐住的舒坦么?近日事情多,我都忘了先给你收间屋子出来,今日便让宫人去理,你母亲在闺中时是住的明珠馆,如今也还空着,便留给你住吧,你下午也过去看看,有什么要添置挪动的尽管差使宫人。” 泠姐儿不懂公主所的格局,只知道朝阳表姐住的就是姨母在闺中时的院子,那她住母亲以前的院子也是应该的,便乖巧应下了。 这一下可将几位公主的怒火点燃了,明珠馆是公主所最精致豪阔的屋子,听名字也知道,住在这间屋子里的必定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是最受宠的公主才能住的,当然前几朝都是给中宫嫡出公主住的,本朝没有嫡公主,她们几个庶公主都想争这一口气,以前父皇说大姑母还住在宫里,不能把明珠馆腾给她们住,如今大姑母走了,这院子空置多年,也该轮到她们了吧,皇后却安排泠姐儿住进去,若是大姑母亲女也便罢了,一个半路来的养女,没名没分的,凭什么住在明珠馆,她知不知道有个词叫鸠占鹊巢! 她们不敢违反皇后的命令,便言语上挤兑泠姐儿几句,问她“泠表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鲜艳,只是看花色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式了,大姑母不给你做新衣裳吗?” 泠姐儿揪着衣袖抿唇垂眸,小声道“做了的,但都是些素色衣裳,如今已出了孝期,不好再穿那些了,这身是表姐以前的衣裳,我先借来穿。” 皇后刚想开口,二公主嘴快截胡“朝阳,这可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把自己的旧衣裳给表妹穿呢?你每年拿那么多料子,就不能匀几件给表妹做新衣裳?” 朝阳翻了个白眼,“布料做成新衣裳不要时辰的吗?她今早才发现没衣裳穿,我们急着来请安,先给她一件对付着了,你别光说不练,前儿舅母不是分了批料子给你们做新衣裳吗?那时不知泠姐儿要回来,本该留一份给她的,那就从你们那儿挪一份出来给她吧!” 这表姐妹几个你一言我一语打机锋,显得皇后这个舅母多不称职,父母不在的外甥女来家里寄宿,屋子也没有,衣裳也没有,要跟着表姐住,穿表姐的旧衣裳,好歹也是先帝嫡系的孩子呢,便不是慕慧郡主的亲女,名分上可不差,他们慢待了也惹人诟病。 “朝阳说的有理,当时忘了泠姐儿要回来,如今她来了,便从你们手里允几匹料子出来吧,别不舍得,日后还有新料子的。” 二公主愤愤不平,上回朝阳也拿了不少料子啊,凭什么就让她们出!范贵妃拉住了女儿,示意她别再说了,笑对皇后道“回去就让宫人收拣出来,我那儿也有几匹尺头,太过鲜亮我这个年纪倒穿不得了,也让人一并送给泠姑娘。” 泠姐儿小心翼翼道“娘娘风华正茂,再鲜亮的衣裳都穿得,您的好东西留给二表姐才好,我正长个子,做多了衣裳来年又穿不得了,浪费了呢。” 范贵妃道“你表姐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你才回来,什么都要置办起来,收下吧。” 她这话说的,好似泠姐儿多寒酸,是个可怜虫一般,只有皇后知道泠姐儿的身家有多厚,先帝的私房平分给了两个女儿,陛下没得什么,太后的私房更是全给了慕慧郡主,慕慧郡主离京云游,多是带的现银,那些衣裳首饰字画摆件全存在郡主府和寿康宫,日后还不都是泠姐儿的,郡主府多年无人居住还有侍卫守着,寿康宫更是无人敢踏足,这些东西都妥当着呢。 。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孤女怎敢猖狂 仙境天宫不敢居 泠姐儿惶惶难安,她好像这一下就把几个表姐和皇后舅母贵妃娘娘都得罪透了,怎么办,她在宫里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大公主也恼这个妹妹乱说话,让她也要出血了,四公主则是思索着皇后嘴里的你们包不包括她,不管包不包括,她都得表个态,这个表妹和她年纪相仿,气派倒不小,日后在公主所做邻居,恐怕还会和她一同在明仁堂上学,她该好好想想她们的关系,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嘛。 晨安不过是各宫主子的闲话时辰,宫人做了早膳上来,皇后便让她们都下去了,留朝阳和泠姐儿在这儿用早膳,朝阳早起不饿,这会儿倒饿了,吃的津津有味,泠姐儿不大饿,但舅母特意做了早饭,她怎么都要吃几口。 烨哥儿坐在一边吃零嘴儿,说朝阳“这就是你所谓的胃口不佳?我竟不知,你若胃口甚佳,该是何等惨状!” 朝阳瞪了他一眼,相识这么多年,她什么吃相他还不知道啊,非得嘴贱损她几句。 饭后朝阳便领着泠姐儿告辞了,说带她去看看屋子,烨哥儿说他同去,被皇后叫住了,过她给他做了身里衣,让他试试,他便留了下来,催母后快拿出来,他试了还要赶过去呢。 皇后问他”你赶过去做什么?还要看泠姐儿怎么布置闺房不成?” 烨哥儿眨眨眼睛有些迷糊,“不是啊,我帮着敲打一下宫人,让他们别慢待了泠姐儿。” “你几时和泠姐儿关系这么好了?宫人怎么服侍她还用得着你敲打,朝阳的威仪还不够么?再说你娘是后宫之主,你敲打那些宫人,是对我不放心?” 烨哥儿说没有,“除了坤仪宫这些宫人,其他宫人哪个不是各为其主,我怕您顾不上那些边边角角的,才多费些心嘛。” 皇后冷着脸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做什么忽然看顾起泠姐儿了,你以前和她没什么交际吧。” 烨哥儿想说是朝阳托付了他,转而又想起母后不喜欢他和朝阳走太近,他便换了个由头,“泠姐儿可怜呀,大姑母不管她了,在咱们家寄人篱下,方才又被二皇妹她们挤兑,公主所是她们的地盘,日后泠姐儿孤身一人住在那儿受了欺负也没地儿说,您儿子最热心仗义了,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再说泠姐儿是大姑母的女儿,算是祖父一脉唯一一个留在这宫里的人了,若咱们不善待她,御史又要口诛笔伐了。” 说的倒是这个理儿,皇后也就没再追问了,让他不必去,她不会让泠姐儿受委屈的,公主所那几个都不是她亲生的,泠姐儿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她可以一视同仁,至于皇帝,并不管这些女眷间的风波,全靠她来维持和平。 “这都出孝了,你还是想想你的亲事怎么料理吧,过几日我便开宴邀京中闺秀来,你和你哥哥都来看看,你们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烨哥儿鼓鼓腮帮子,定亲呀,他是真没什么成算,但也确实到年纪了,让母后给他找个温柔漂亮的就成。 皇后放心了,温柔漂亮的还不好找嘛,只要不是朝阳就成。 ―――― 那厢朝阳领着泠姐儿去了明珠馆,泠姐儿到了才知道,明珠馆竟如此豪丽,比浣翠居大多了,浣翠居隔壁的停荫堂封了起来,听说以前是三公主住的,她没进去过,但从外头瞥也能看个大概,光是规模就差了不少,她吃惊问表姐“这屋子怎么这么大?虽说是馆,可我觉得和宫殿一样大了。” 朝阳道“明珠馆是公主所最大的院子,也是公主所的主位,大姨母当年是帝后嫡长女,这屋子自然是她住的,如今被你接管了。” 泠姐儿嘶声吸气,终于明白了为何几位公主突如其来的敌意,她一个客居的姑娘住这么好的屋子,主家的姑娘反而次之,难怪人家不满。 “我事先不知道明珠馆这么大,要是知道我当然不能住了,我现在去找舅母辞了可行么?” 她在宫里住过两年,但跟着外祖母和母亲深居简出,去过的地方只有御花园和坤仪宫,花园是陪着外祖母散步去的,参加宫宴也多是在御花园,坤仪宫是去给舅母请安,从没来过公主所,只是听宫人说起过母亲以前住在明珠馆,她听到个馆字,以为只是个精致小巧的庭院,谁知如此阔气。 朝阳道“宫人都在收拾了,你又说要换,多麻烦呢,皇后舅母还会觉得你难伺候呢,客随主便,宫里的主人是舅舅和舅母,可不是那几姐妹,你管她们说什么,舅母让你住你就安心住着,你不住这屋子也是放着落灰,大姨母都多少年不住这儿了。” 泠姐儿问“母亲不住这儿,怎么就空着呢,怎么不让大表姐她们住?” 朝阳道“院子就一间,她们几姐妹都想要,争的乌眼鸡似的,舅舅便说谁都不给住,可不就空着了,所以嘛,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你不住也轮不到她们住。” 说是这么说,但在大公主她们眼里,大家都别想住,空着就空着,但眼下有人住进去了,她们便要一致对外了,她们想了这么多年都没住进去,凭什么让一个外人住!她们以前防朝阳防的死死的,怕父皇不让她们住是为了留给朝阳,结果朝阳住在浣翠居没挪过窝,倒是被这半路来的表妹截胡了,让她们如何不恼。 朝阳让泠姐儿别多想,拉着她在这院子里四处打量,院内的园子已经荒废了,这么大的地方,该让人多种些花草才是,她们去主卧看,便是久无人住也依旧金碧辉煌,撩开珠帘边上便是一张妆台,妆台上镶了一片半人高的琉璃镜,比她们梳妆用的椭圆一小片只照张脸可好看多了,衣柜旁还摆了一张落地镜,全身上下都能照到,但不及妆台上那半片清晰可鉴,这种镜子虽精贵,朝阳家中也有,倒不至于惊叹。卧房正中间是好大一张西洋雕花床,与她们本土的雕花床是矩形的不同,这西洋床是圆形的,上头吊了朦胧纱幔,朝阳感叹她大姨母少女时代竟如此梦幻,不是说是个假小子么?看这张床就不像啊。 朝阳在沿海呆过,这床和镜子都是舶来品,她不稀罕,再往后头去寻摸,后头竟然有一间汉白玉砌的浴池,连朝阳都忍不住咂舌,难怪叫明珠馆,这盛放明珠之地果真处处精致,难怪那几姐妹挤破了头都要住进来呢。 。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懵懂表妹不知事 知心表姐细开解 泠姐儿在这房中四处打量了一遭,为其豪丽程度惊叹,心中更加不安,她一个客居的姑娘住这么漂亮的屋子,不知舅母会不会不满,这池子这么大,沐浴时得倒多少水,她可不像母亲当年奴仆成群,有人伺候着在池中沐浴,她还是老实用浴桶吧。又想起母亲当年住在这处天宫里,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少女,何等风光肆意,如今却孤身一人在外飘零,其中落差岂是常人能接受的。 她听说过母亲以前的事情,但她们相处了五年,她眼中的母亲冷清孤傲,对前事有许多惆怅哀怨,对后事又抱有热忱希望,明明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两位姨母眼中都满是光华熠熠,母亲眼中却布满沧桑。 “这么大的池子,在里头泡澡多舒坦呐,待你安定下来,我来你这儿借个池子。” 朝阳是个会享受的主儿,她母亲的私人庄院里也挖了这种大池子,但她不能常住,宫里浣翠居就这么大,没地儿布置这些,舅父提过要给她们扩建,母亲说不必了,就这么住着挺好。 好是好,小屋子有小屋子的温馨,大屋子有大屋子的自在,但她还是眼馋别人的好东西,要来蹭一蹭。 泠姐儿道“你来了就泡着,我素日里可不敢用,这么大的池子,得烧多少水才能填满,我也没这么多宫人伺候。” 朝阳道“这么大的池子应该是引水进来吧,怎会是倒水洗呢。” 朝阳寻了个看屋子的宫人来问,宫人道以前确实是引水进来洗的,但明珠馆多年无人居住,水渠都堵了,也没去疏通泠姑娘若想用这水池,恐怕要向皇后娘娘请示,让尚工局派人来修缮。 朝阳撇撇嘴,什么都要客人说,这主人家也太敷衍了吧。泠姐儿忙道“不必疏通了,我不用这大池子,表姐若是想来泡澡,咱们让宫人多烧些水,慢慢加着。” 朝阳随意道“再看吧。”再去外头各处巡视了一圈,指点宫人该怎么摆设,便带泠姐儿回浣翠居了。 大公主她们身边的宫人都送了东西来,大公主送的是几块锦缎,说是夏日里过的快,转眼就入秋了,这些是给她做秋装的,还带了一盒珠花来,是大公主以前戴过的,如今姑娘大了,不爱戴那些小花小蝴蝶了,给泠姐儿正好,成色都不错,并不是用旧了的东西,泠姐儿谢过了表姐,让宫人传个话,说待她安定下来请大表姐来吃暖房酒。 二公主的宫人送来的东西便厚重了些,毕竟是被皇后指了名的,除了她送的几匹适合做夏装的纱罗,还有范贵妃给的几匹尺头以及两副头面,泠姐儿依旧谢过了,赏了宫人送出去。 四公主则送了几盆花来,是她自己养的,泠姐儿很喜欢让人摆在浣翠居的廊下,说待她搬去了明珠馆一并带去。 朝阳在边上看着泠姐儿迎来送往,问她“她们都送了礼物给你,怎的你不回礼?” 泠姐儿一脸莫名“我这时候便回么?我不是说了改日请她们吃暖房宴么?届时我再回些东西给她们。” 朝阳道“你所说的暖房宴,于她们来说是恭贺你乔迁之喜,那日她们不仅不能收你的东西,还得带礼来赴宴,那便是正常的走动,下回她们再办什么生辰宴之类的,邀了你,你也得带礼去赴宴,这就叫礼尚往来,而似这般平日里送块布料送朵珠花,你当时就得回礼,回盒糕点回个小玩意儿都成,怎么能等着日后再送呢。” 朝阳被母亲训练了这么久,终于也通了些人情,泠姐儿才是真正的不食人间烟火。 泠姐儿又紧张起来,“那我该怎么弥补呢?要不我待会儿就找些东西出来送给她们?” 朝阳道“你如今这边乱糟糟的,暂时顾不上回礼也说得过去,待你安定下来,从外祖母和大姨母留给你的东西里寻几件精细的送给她们,便道那日你忙着整理杂务,东西都没清出来,这会儿补上。” 泠姐儿铭记在心,以前跟着外祖母和母亲住,这些人际交往她一概不管,如今她独门独户居住了,这些表姐妹都是邻居,光是理好这些事情就是一门不简单的学问。 朝阳留泠姐儿在浣翠居用了午膳,宫人去寿康宫先取了些东西出来,将明珠馆主卧先整理出来,下午再去看一遍,东西都理的差不多了,晚上便把泠姐儿送了过去,问她敢不敢一人住这儿,要不要表姐陪,泠姐儿说不怕,朝阳便回浣翠居了,一夜好眠,翌日早上再去坤仪宫请个晨安,便出宫去了,家里琐事一堆。 婧儿见她准时回来,问她“怎么这么听话,你哪回进宫不是能赖则赖。” 朝阳道“把泠姐儿安置好了,我留在那儿也没什么事了,便回来了呗。” “怎么没去寻烨哥儿玩?他最近没跟着你姑父去军营,说是在家休养呢。” 燿哥儿兄弟俩春日里出了趟军,烨哥儿押送了批粮草去北疆,路上还有些风波,他安然去安然回了,在北疆又呆了阵子,巡查军务,回京后向君父禀报,离京时正是二月天,回京时都五月末了。燿哥儿则往南走,走访了沿海一带的水师,他前些年一直闭门造车,如今学问也扎实了,该去外头实践起来,军务是一个国家的命脉,他必须了解。 皇后听闻烨哥儿押送粮草在路上遭到了流寇偷袭,吓得好几夜睡不着,烨哥儿回来后她死活要留儿子在宫里休养一阵子,说他太累了,皇帝看着烨哥儿此行也确实糙了不少,便给他放了个假,燿哥儿便不行了,他去沿海也月余才回来,休息了一两日立刻便进兵部实干了,皇后知长子任重道远,也不敢阻拦,只是盯着宫人多做些补汤,不能将身子累垮了。 朝阳自然知道烨哥儿在宫里休养,但皇后将他看得严着呢,朝阳哪敢去缠他,只道“我说的休养和皇后舅母说的休养可不一般,我的休养便是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皇后舅母的休养是琴书遣怀花茶傍身,我们可玩不到一块儿去。” 婧儿笑笑,朝阳也这么大了,懂人家的脸色了。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母女对话多饶舌 母亲催婚女儿难 婧儿垂眸沉思片刻,桌上摆着的糖炒栗子便少了好一堆,盘边栗子壳堆成小山,婧儿要拿扇子敲她的手“还吃,照照镜子你这张脸还能看吗?” 朝阳手一缩,嘴里最后一个栗子囫囵嚼了几口咽了下去,道“您别再我吃东西的时候吓我,您没听说过有人吃栗子噎死了呀!” 婧儿柳眉倒竖”你又胡说!怕噎死还吃。” 朝阳道”您做了摆在这盘子里,我见着了哪能忍住不吃。” 朝阳如今正值青春妙龄,脸上却开始长小脓包,婧儿这么爱美的人,怎能允许女儿脸上疙瘩成堆,勒令朝阳禁口,每日盯着她涂各种祛疙瘩的膏药,但朝阳这张脸不争气,脸上的疙瘩此消彼长,她嘴巴总是忍不住,再好的膏药都于事无补。 “我做给安儿吃的,他喜欢吃这个。” 安儿今年也两岁了,早断了奶,如今牙也长齐了,除了吃饭还要吃零嘴儿,大人喂他吃栗子自然不能整颗喂,碾碎了装在碗里,用小汤匙一勺一勺当栗子膏喂给他吃,炒栗子太燥热了,不敢给他多吃,厨下试过用糖水煮栗子给他吃,他吃了几口就不乐意了,小家伙嘴巴叼着呢,水煮的就是比干炒的少了几分香味。 朝阳哀叹自从安儿出生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她娘不喜欢大哥,倒喜欢安儿,不过安儿长的像他娘,明眸大眼皮肤白嫩,脾性也乖巧,又爱吃爱笑,大嫂常带着他来主院请安,安儿有些怵祖父,倒很喜欢优雅温柔的祖母,她娘最喜欢这样漂亮乖巧的孩子,也就不计较他是大哥的儿子了,毕竟当年那些事情,大哥已经算迁怒了,总不能再迁怒大哥的孩子,还有完没完了。 “泠姐儿在宫里安顿下来了么?住在哪儿呢?” 婧儿问她宫里的事情,朝阳如实道“住下了,住在明珠馆,女承母业嘛,我和蓉姐儿都这样,她自然也不例外。” 话是这样说,但泠姐儿的母业也太大了,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只怕难以承受。 “你那几个表姐妹眼馋了多少年都没住进去,泠姐儿住了,不得成为她们的公敌?” “那可不,昨儿我领着泠姐儿去坤仪宫请安,舅母说让泠姐儿住明珠馆,那几个就按捺不住了,当着舅母的面对泠姐儿开火,被舅母指着训斥了一通,只是这样一来,泠姐儿的日子更难过了。” 说到底还是对泠姐儿不上心,她只需做给外人看,她对小姑子留下的孤女很看重,一应待遇比自家的女儿还好,御史可别再提她们冷待先帝遗孤了吧,至于泠姐儿过的如何,又不是她亲甥女,她管这些呢。 婧儿对此虽也不太赞同,但她还不至于为了个没有血缘的女孩儿和嫂子动干戈,那丫头看着也是个聪明的,能让母后和玉女如此看重,料理那几姐妹还不成么? “你可别又去为她抱不平,潇儿她们才是你的亲表姐,泠姐儿和你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若是为了泠姐儿和表姐妹们起争端,你舅舅都该有想法了。” 朝阳本身和那几姐妹不合,那是没办法的事,她们每个人都个性鲜明,合不来就是合不来,若起了矛盾,哥哥多是在中间和稀泥,偶尔还偏颇朝阳一些,但朝阳若为了泠姐儿去打压表姐妹,哥哥会觉得她吃里扒外。 朝阳鼓鼓腮帮子,那她昨儿已经抱不平了怎么办? 婧儿让她别再管泠姐儿的事情了,想想她该嫁什么人,这都出孝了,她腊月里就满十六了,不能再拖了,今年就得把亲事定下来。 朝阳道“我早便说过了呀,我想嫁个像我爹这样的人,您尽管给我寻,寻到了我就嫁,寻不到就算了,让我孤独终老吧,左右我能继承您的郡主府,不嫁人也不怕没地儿住。” 婧儿又叹气了,问她“你就不能稍微降一点儿要求?我一直觉着最理想的夫婿是你乔姨父那样的,我还琢磨着明年春闱给你榜下捉婿呢,你又说要嫁个武将,这一辈年轻武将里能和你爹媲美的可真没有。” 若说出挑的,姜定南如今走回了正途算不错,静北兄弟俩也是虎父无犬子,赵家的小子们是家学渊源,郭家兄弟俩是后起之秀,其他家便没有特别出挑的了,但这几个哪个不是和朝阳自幼相识知根知底,朝阳若能与他们看对眼儿早看对了,还得等到如今让她来催。 “我打小您就告诉我,我是天之骄女,什么都不能差了,如今在这终身大事上,您怎能让我降一点儿要求呢?天下之大总有些惊才绝艳的人物,您也别老盯着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如今还没出现,日后总会出现的,若真没有这种人出现,只要我看中了,是个凡夫俗子我也嫁。” 婧儿不由疑惑“炼哥儿之后,你再没有看中过其他人了吧?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呢?” “没有的事儿,那时候还小我知道什么啊,说多了顺嘴罢了,您老说乔姨父是理想夫婿的模板,炼哥儿活像他,但我觉着他们两人心思太重,都不是良配,乔姨父只是婷姨母的良配而已,我听说当年外祖父召乔姨父进京,是要给您选婿的,您为什么没要?” 婧儿道“我那时已看中了你爹,自然不能要他了。” “是呀,您觉着乔姨父好到无可挑剔,却选了我爹,不就是为着两个字,适合嘛,我觉着若乔姨父当年娶了您,你们定然比不得乔姨父和婷姨母一样和睦,也比不得我爹和您一样恩爱,如今京里最为人称道的几对神仙眷侣,乔姨父和婷姨母,二姨母和二姨父,还有您和我爹,初时人家瞧着都有各种不般配,最后却过成了神话,您说,这姻缘是不是得讲究个缘字,它该叫缘姻才是,因缘结姻。” 婧儿抿唇叹气,朝阳这死性子,说起什么来都歪理一堆,却光说不练,她这些青梅竹马,哪个没缘分,她不知珍惜罢了。 “我不管你这些破事,我找不到和你爹一样优秀的女婿,你便自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若找不到,便听从我的安排嫁了吧。” 成天跑出去玩儿,也没瞧中谁家儿郎,不知都在玩些什么。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春闺少女思无邪 孝后百花齐枝发 清风挟寂,晓月惊鸦,池塘间鱼儿穿梭,带起水花二三,浅溅莲瓣流露,塘中一叶小舟,坐了两名鲜妍少女,举着琉璃瓶儿微摇缓过,一个逢花摇指,一个遇叶弯腰,在收集花叶露水,因着她们家姑娘是个风雅人儿,须用晓来的花露叶露烹茶品茗,她们这些服侍人天不亮便要起身,夏日里天亮的早,再晚些日头出来,太阳一晒这露水可就没了。 圆脸憨厚的丫鬟手累了停下歇歇,捂嘴打了个哈欠,话音疲倦问同伴“你集了多少了?” 同伴也一脸倦意,眼下两团乌青比这莲叶颜色还深几分,“一半还不到呢,池塘就这么大,池中就这么几朵花,我上哪收集这么多花露啊。” 茯苓姐姐给了她一个一掌高的琉璃瓶儿,说是要集满一瓶,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嘛。 小暖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收集叶露倒容易一些,但茯苓姐姐给的瓶子也大,有半截手臂那么长,瓶身也略圆,主子要行风雅之事,茯苓姐姐她们那些大丫鬟尽管附和拍马,把差事接下来,都交给底下人干,小晴小暖只是擦洗洒扫的三等丫鬟,这些精细苦差事可不就交给她们了。 小暖恨恨掐了一片荷叶泄愤,什么雨露烹茶,她就不信这花露水泡的茶和井水泉水泡的茶有什么区别,这池塘里全是淤泥,水都不干净,用这荷花上的水泡茶,也不怕喝了拉肚子。 “小晴,咱们别集了,趁这会儿厨下还没开始忙活,咱们偷偷去井里摇点水灌满这两瓶,不信姑娘能喝出来。” 小晴老实些,不敢耍这些花招,“姑娘嘴巴刁着呢,万一她喝出来了怎么办?” “就算喝着味儿不对,咱们咬死了不认,她又能如何?说不定觉着咱们做事不靠谱,下回就让茯苓姐姐她们去了呢,她们不是最擅长做这些精细活嘛,咱们粗手粗脚的,行不来这等风雅之事。” 小晴揉揉酸痛的胳膊,确实难,便胆大了一回,跟着小暖钻了回空子,趁厨下人还没起身,偷偷去摇了几口水上来,把两个瓶子灌满了忙溜走,还是回池塘小船上坐着,有交接班的下人见她们坐在船上,问她们在做什么,她们道“给三姑娘收集露水儿呢,三姑娘泡茶要用。” 沿途的下人听了无不咂舌,说三姑娘真是个雅致人儿。 柳家三姑娘昨夜做了个美梦,梦到她和心上人坐在桃花树下品茗博弈,她夸对方棋艺好,对方夸她茶艺佳,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当是如此。 梦醒后三姑娘对着床顶发呆,桃花树有了,礼郡王府就有一颗这么大的桃花树,春日里落英缤纷,坐在树下何等徜徉,茶也有了,她昨夜交代了下人去给她集花露,改日带去礼郡王府与濯姐儿共品,顺势邀宗璞公子也来尝尝,可不就茶也有了?若能与他手谈一局,再让濯姐儿避开,可不就重现梦中场景了。 可是,她和宗璞公子非亲非故无名无分,男女有别怎能独处,她又不是不要脸面的朝阳郡主,常与外男搅和在一处。 朝阳若知道柳扶林对她的想法,恐怕要嗤一声再甩块破布在对方脸上,我不要的才轮得到你,我若真想要,你能跟我抢? 朝阳如今确实有笑傲群芳的资本,国孝一出,皇帝大肆分封宗室子女,除太子外二皇子封了荣王,身为中宫嫡子,他自然封的七珠亲王,将以前皇帝的潜邸改为他的王府,如今已在修葺了。三皇子也封了靖王,他比两个哥哥小三岁,今年也十六了,亲事也提上了日程,将以前德郡王府的府邸改为了他的府邸,让礼部加派人手去修葺。 内城府邸这便紧张起来,今上子嗣繁茂,这些公主皇子到了年纪出宫开府,那些老一辈的宗亲皇戚却还没挪窝,排在前头的几个还能占一座不错的府邸,排在后头的皇子皇女就只能去外城建府了。 儿郎里只有这两个得了爵位,女孩儿就多了,首先是三个公主有了封号,因着朝阳是她们这辈女孩儿里最先有封号的姑娘,她的封号便是朝阳,便从这个阳字走了,大公主叫临阳,二公主叫清阳,还一个三公主宇文湘,幼年夭折,皇帝怜她孤苦无依,封为湘阳公主,虽只加了个虚号,但有了这个谥号,墓志铭上刻的字也多两行,若干年后皇帝走了,下一代的皇帝也走了,到今上的孙辈,恐怕就不知道这小陵墓葬的是谁,这种没有封号的皇室成员即便进了皇陵也不受后人重视,皇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落得这个下场。 这三个都是封的郡公主,范贵妃母女俩缠了他许久,说中宫无嫡女,能不能将二公主晋为国公主,和嘉长公主也是庶出,不也晋为了国公主么?陛下疼惜清儿的心不比先帝对和嘉长公主差,为何不能多给她个恩典呢。 皇帝没松口,说清儿若提了,潇儿要不要提?日后溪儿要不要提?未免她们姐妹生隙,自然该一视同仁,若都封了国公主,此条祖例便形同虚设,当初太祖皇帝将宗室子女的品衔区分的如此清楚,便是为了彰显嫡庶有别,他又怎能轻易混淆。 他一句嫡庶有别便把贵妃母女俩打入地狱了,范贵妃是早看清了这个男人,知道他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并没多少真心,但二公主一直孺慕父皇,她也一直以为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比大皇姐四皇妹都强,可如今父皇这句嫡庶有别,打破了她所有自欺欺人的假象,父皇若真疼爱她,怎么就不能破例呢?他为朝阳破的例还少吗? 身处话题中心的朝阳这回又破例晋封了,从翁主晋为郡主,除了拿她和今上亲近的血缘做由头,便是提她的父亲祖父了,镇国公府的嫡孙女,封个郡主不为过吧? 镇国公府在京中依旧如日中天,就算朝阳不学无术的名声响誉京城,谁又敢说她半句不好,这事情没人有异议,便这么定下了。 还一个是和嘉长公主家的长女何净蓉,她是国公主之嫡长女,按例就能封郡主,日后继承她娘的公主府,将公主府改为郡主府,皇帝一并加了个封号,封为净阳郡主,与朝阳同级。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金童加恩宗室女 众口难调颇伤神 这几个都是京中一等一的贵女,朝中也无人有异议,但是后头那几个就不好说了。 皇帝把两个眼生的名字加在了后头,分别是闲宁郡公府的大姑娘宇文淑,和礼部毕舍人的孙女毕欣,前者是今上的血亲侄女,后者是今上的血亲外甥女,论血统确实尊贵,但她们和皇室没有一分关系啊,若非要扯上点关系,大概就是一个是宗室女,一个是宗室出女,可就她们的本家外祖家闲宁郡公府,和皇室大宗都出了五服了,她们只是旁枝宗室女,像这样的旁枝宗室女京城有多少,若人人都能晋封,国库什么项目都不用做了,就养着这些宗室人口就好了。 前头那几个能晋封是因为她们的父母近亲为国做的贡献不小,后头这两个,她们的家人为国做过什么,不就是生了个皇帝嘛,皇帝一生来就是皇帝么?今上在先帝和太后膝下长大,能长成优秀的君主全是先帝和太后的功劳,与他们家有什么关系,封了他们一家子便算报了生恩了,还要顾着外甥侄女,没完没了了不成?连正经的皇室第三代成员都承爵苛刻,他们家怎能滥封。 最后皇帝也顶不过压力,只好说只给头衔不给爵位,意思就是两个虚衔,她们的口粮他从自己的私库出成了吧?御史这便没话说了,他要顾着自家人,只要不伤及朝廷百姓利益,随他们一家子怎么亲热。 这一下就让淑姐儿和欣姐儿的存在变得尴尬起来,宫里依旧传了圣旨来,一堆溢美之词,最后来一句,封为淑阳县主,欣阳县君,便没后文了,若是正经的晋封圣旨,会在后头写明位居几品,俸禄食邑几许,而她们两人的就没有,但皇帝为了补偿她们,给了她们不少赏赐,在一般人家看来,这两人还是很不错的,只要和天家亲近,管她们是实衔还是虚衔。 旁人看着这是天家给的恩典,但在他们早有默契的几家人里,原本答应的爵位变成了虚衔,这落差可够大了,他们盼了两年,竟是空欢喜一场,虽皇帝给了赏赐补偿,但她们还是意难平。 宇文妍一接到圣旨便带着女儿直奔娘家了,郡公府自然也接到了一份这样的空头圣旨,但淑儿的封号比欣姐儿的封号高半级,赏赐也厚了两分,她便很不爽了,合着她之前忙里忙外的,为着这事费尽心思,竟是给侄女做了嫁衣裳了,二哥怎能如此呢,淑儿和欣姐儿同他都是一样的血缘,为何他要偏颇淑儿一些? 宇文妍目光不善打量大哥一家,是不是他们后来再和二哥说过什么呀。 郡公不喜她这样算计的目光落在家人身上,告诉她“陛下给什么你们就收着,不要挑肥拣瘦,就这两个虚衔都是他顶着压力才给你们定下来的,你们别贪心不足。” 宇文铮一家表示这个县主头衔已是意外之喜了,他们不敢奢求更多,宇文妍也不情不愿表了个态,“县君就县君吧,总比没有强。” 其实她们的头衔都是虚衔,也就没什么高低之分,但随便动动脑子都想得到,宗室女里有郡主和郡君和两个爵位,郡主比郡君高半级,那么同样的,县主也就比县君高半级,要不然为什么皇帝给侄女的赏赐比给外甥女的多呢? 宇文妍越想越糟心,回家看养子便不顺眼了,都怪他当初乱说,说什么舅舅可能会给姐姐设个新爵,结果呢,新爵是新爵,却是一个虚衔,而且还是最低的头衔,说实话,还真不如多给些赏赐实在呢。 不提这些受封的人家各有喜忧,有一家没受封的便非常不爽快。 宁嘉县主为此心堵,陛下真是大方呢,人人都封了,就漏了她家濯姐儿,他们不是发小堂姐弟么?濯姐儿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么?喊了他这么多年舅舅,一点儿情分都没有么,连那什么叫不上号的淑儿欣儿都有,就不能捎带一下濯姐儿。 乔卿云安慰她道“咱们给濯姐儿改姓了,她已然不是宗室女,爵位怎么还轮得到她。” “你别哄我,便是濯姐儿没改姓,这回也轮不到她,婧儿和我生分了,金童是妹妹奴,婧儿不喜欢我,朝阳也和濯姐儿疏远了,他还能看着我顺眼么?” 乔卿云微微叹了口气,这事情它也不想多说了,当初他就劝过妻子,让她态度明确些,不满意朝阳就直说,她一直抱着观望态度,却又放任炼哥儿去和别的闺秀接触,那母女俩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还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事已至此,也只能让妻子放宽心,生分了便生分了吧,也不图他们什么。 宁嘉气苦,她就是想图嘛,孩子们还小时她便和婧儿说定了,将来给炼哥儿和朝阳定亲,她们做亲家,结果炼哥儿是从小优秀到大,朝阳却越大越浑,她这个做姨母都看不下去了,态度冷淡下来,婧儿看明白了也就不再提了,但是和她走动也少了许多,如今朝阳再晋封成郡主,宁嘉有些心痒,但她也没这个脸再旧事重提了,朝阳难道轮得到他们家挑挑拣拣,只是他们要大肆分封也没提前告诉她一声,自发把濯姐儿摒弃在外了,这让她怎么不难受,凭什么呀,她的濯姐儿分明是最好的。 濯姐儿听说后心里也不大舒坦,她一向自视甚高,觉着自己是京中闺秀的佼佼者,比她家世好的没她聪明,比她聪明的没她漂亮,比她漂亮的……哼,容许她自恋一番,她还真不觉得京里有比她漂亮的姑娘,都说二公主长的好,也不过如此,二公主小时候长的像生母,范贵妃可是个大美人,但她大了倒有几分像父亲了,这份美貌便大打折扣,濯姐儿自认为二公主相貌不如她,才华也不如她,只是比她会投胎罢了。 可就是这样好的她,大肆分封贵女却没有她的名字,明明那些人都不如她。 “娘不必操心,我既不能女以父母贵,可以妻凭夫贵嘛,我定然不会比她们差。” 濯姐儿眼中精光熠熠,透露出势在必得的野心,宁嘉拍拍女儿的肩膀,家里特意给她改了姓,可别让他们白忙一场。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花信少年心愿定 红鸾星动月老忙 夏末日渐凉,秋风探归期,别了一夏的炎热,帝都深居简出的闺秀们终于也敢冒头了,出国孝后京里日日都有办喜事的,各大世家更是动作频频,哪家不是人丁兴旺,守了三年孝,家里总有几个适龄的孩子需要议亲。 皇后入秋后便频繁办宴,宫里适龄的孩子太多了,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大公主和二公主,若依着一年不能办两次喜事的规矩,这几个孩子得拖到什么时候,今年秋日里有秋闱,来年有大选和春闱,但皇后等不得这些盛事了,她孝期里也观望了许久,出孝后再办了两回宴会,便把太子妃和两个王妃定下来了,户部尚书家的大姑娘柳扶风为太子妃,靖王妃定了卫伯府的明月清,而荣王妃出乎众人意料,竟是礼郡王府的乔翕濯。 这几人确实都是京中闺秀圈的佼佼者,柳扶风便不说了,户部尚书的嫡长孙女,家世贵重才貌双全,又贤良端方,京中世家子女办什么花会诗社,都喜欢推她主持,说句好听的,她便是皇后按着自己的模范在闺秀中挑的,说句不好听的,柳家便是把她当成储妃在培养。 那卫伯府的明月清,母亲是宗室女,父亲是伯爷,且是当朝罕有的文韬武略的实干派官员,幼时曾是今上伴读,但与今上有些不睦,今上有容人雅量,还是愿意任用,卫伯也尽忠职守,这二者颇有些太祖魏征的模样,只是卫伯不肯溜须拍马,今上也不曾多加青眼,不知是前事龋龃未消,还是二者都要面子不肯低头,如今结了儿女亲家,才算真正的握手言和,那明姑娘才貌也不俗,配得上王妃之位。 至于荣王妃,倒是出乎众人意料了,礼郡王府的乔翕濯,外祖父是宗正,母亲是县主,父亲是当朝玉面学士,她继承了父亲的才华和相貌,比那两位都强些,但她的身世有些尴尬,她可从小就顶着宗室女的名头,一直与几个皇子兄妹相称啊,虽然他们按理该是表兄妹,但就是让人膈应呢,难怪前两年礼郡王府给她改姓了,原来早就打了这个算盘,想嫁进皇室,那可不就不能姓宇文了。 朝阳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情不能说好,她和濯姐儿烨哥儿都是一同长大的,但后来和濯姐儿生了些虢隙,今年女学也解散了,她在家中接受母亲教导,濯姐儿却忽然和烨哥儿定了亲,她如其他人一样,挺膈应的,他们不是兄妹么?烨哥儿怎会答应呢?忽而又想起烨哥儿曾经说过,他想娶一个顶温柔顶漂亮的媳妇,那濯姐儿确实很适合,放眼京中再寻不到比濯姐儿更漂亮的姑娘了,性子也温柔,才情又不俗,别说当王妃了,当太子妃都使得。 她心情不好,也不想再听到那些消息了,老实在家中跟着母亲学管家,结果过了没几天,又听说炼哥儿定了吏部侍郎家的女儿,倒是名声不显的一个姑娘,是他同窗的妹妹,婷姨母汲汲营取,连她都看不上,她以为他们要择什么天之骄女呢,原来是个挂不上号的人。 再过了没几天,又收到了赵家的喜帖,说赵馨如十月初八小定,定的是安候府叶家的世子,安候府曾经是安国公府,开国四大公府如今只剩姜家一枝独秀,其他几家无甚功绩都降爵了,这安候府的世子是个病秧子,来日承个伯爵,实在配不上将门虎女赵馨如,她事先也没听说过消息,怎么就定了叶琏成呢? 赵馨如算是她最合拍的姐妹了,她不等小定便先去了赵家打探,以为会看到赵馨如暴躁濒发的模样,结果赵馨如竟在房里做针线,脸上洋溢着的那是……待嫁新娘的喜悦? 朝阳黑着脸坐在她床前,“你最好解释一下!” 赵馨如笑得腼腆又甜蜜,道“你想听我说什么?说我如何找到了自己的天定姻缘?” “怎么就天定姻缘了?你们不是盲婚哑嫁吗?怪事,安候府早就落魄了,叶琏成还是个病秧子,你们家看中他什么?” 赵馨如一把将绣撑拍在桌上,虎着脸道“你最好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 “哪一句?你们家看中他什么?” “前一句。” “安候府早就落魄了,他们家确实落魄了呀,我又没说错!” “后一句!!!” 朝阳想了想,恍然大悟,“叶琏成……” 一句话在赵馨如濒临暴起的边缘下消音了。 朝阳咂着舌头半晌没说话,和赵馨如对视好一会儿,赵馨如被她看的不自在了,道“你们都不了解他,他有他的好,我想嫁给他。” 若不是她执意要嫁,家里怎么会定这门亲事,就像朝阳说的,安候府早已没落,叶琏成又是众人眼中的病弱世子,她是将帅世家的嫡女,便是要联姻也不是叶家能高攀的,更何况他们家娇宠女孩儿,并不打算让她去联姻。 “你俩啥时候看对眼儿的啊?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啊。” 赵馨如道“不是以前,就最近,以前我和你形影不离的,能有什么好姻缘啊。” 朝阳沉默,这话她没法接。 大抵婚恋期的女子有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朝阳还没细问,赵馨如便忍不住把他们的故事抖落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故事,赵馨如单相思罢了,按她的说法,在一个夜风微凉的夜晚,她和妹妹在夜市上闲逛,吃饱喝足习惯性去护城河吹吹风,护城河畔每夜都有人放河灯,她们不喜欢放灯,反而喜欢寻个僻静的角落,坏心眼地去捞人家放的河灯,看看这些芸芸众生写了什么愿望,多是些男女之情,庸俗,动容些的便是父母夫祈愿子女平安,再动容些的便是子女祈愿长辈安康,更动容的是有那等心怀苍生之人祈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是何等高士才能有此等胸襟呐,她们这种蹲在河边捞灯的肯定没有。 那一晚姐妹俩照例去捞灯看愿望,前几个都是些庸俗事情,直到一张小条子上清隽的字迹印入她的眼帘。 “在天愿做无翼鸟,嘶~虽我不通诗词,也记得这句诗是在天愿做比翼鸟吧!” “这位姑娘,可否将在下的河灯还来。” 赵家姐妹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蓦然回首,这一眼便颤动了赵馨如沉寂多年的心弦,来人是个坐轮舆的年轻公子,青衫落拓墨发轻泻,水波动月影,洒在他清隽秀致的脸上更添几分温柔,也洒进了她心里。 她读书少,当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般心境,后来为了他翻阅诗集词本,读到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想来便是今夜场景了。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百花落定皆和美 朝阳抱香枝头死 赵馨如捧着绣撑贴着脸眼冒金星,一脸花痴笑意,就差流几丝口水对未婚夫表示仰慕了。 “你捞了人家的灯,被人家当场抓包,不道歉就算了,还垂涎人家的美色?你这女流氓行径,别说是我朋友。” 赵馨如翻个白眼撅嘴哼她一声,“这叫缘分,我捞了那么多人的河灯,怎么没被别人抓到,就被他抓到了呢?” “你确定没被别人抓到?” 赵馨如努努鼻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她们是惯犯了,以前自然也被抓到过,抓到了就脚底抹油呗,那些路人甲乙丙她早忘了,就这一个,长留她心间,她去打听了他的家世,也是勋贵之子,这便好办了,让她爹上门提亲。 朝阳瞥到了她手里捧着的绣撑,上头两团杂色,问她绣的什么,赵馨如让她细看,朝阳看了半晌,说没看出来,赵馨如便老大不乐意了,对着光左看右看,抬起来看放下来看,有那么帽子辨认么? “我想给他做个定情信物来着,这是我绣的鸳鸯绣帕,你这么了解我都说看不出来,恐怕他也看不出来,还是算了吧,不绣了,我给他打个穗子,小云,我的穗子呢?快拿过来,我把它打完。” 小云捧了个绣筐过来,苦着脸道“您已经打坏三个穗子了,您看看是要哪个,还是再打一个新的?” 赵馨如拿着几个穗子认真比对,看看哪个还有救,朝阳看的牙酸,“我和你已不是一路人了,我去找馨怡,你慢慢绣着吧!” “馨怡和你也不是一路人呀,她也快定亲了。” 朝阳挑眉龇牙,“她也定亲了?定的谁呀,她也有意中人?你们这样不行诶,说好了要一起玩耍,你们竟背着我偷偷定亲了?太过分了你们!” 赵馨如脸不红心不跳,反而催她快些定下来,“郡主盘算你的亲事可盘算好多年了,眼看着身边同龄人一个个定下了,到时可就剩下你了,你快些回去和你娘商议商议,看中了哪个早点定下来,再晚些可就只能老牛吃嫩草了。” 朝阳忿忿道“我什么草都不吃,空着肚子能升仙,让你们成家庸俗着去吧,我一人还自在。” 朝阳连赵馨怡那儿都没去就走了,也没关心赵馨怡定的什么人家,到时候总会来帖子的,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 婧儿让人来喊她吃午饭,她说这会儿不想吃,让厨下备着,她饿了再吃,婧儿也不管她,恰好郭家小子来家里寻朝阳玩,婧儿问他吃饭了没有,他腼腆笑笑说还没,婧儿便道朝阳也没吃,说是心情不好不想吃,让他去哄哄,跟她一块儿吃,郭广听说朝阳心情不好,便急匆匆赶去朝阳的院子了,婧儿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以前觉着郭家家世不高,郭家小子前途不显,配不起朝阳,如今看来,这小子倒是实诚,比那些油嘴滑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好多了。 郭广到了朝阳的院门口,下人进去通报,朝阳听说他来了,没好气道“他来干嘛,也要来给我报喜吗?定了谁家的姑娘啊,不必和我说了,成亲时我会去喝喜酒的!” 小菁笑道“郭二爷空着肚子过来的,郡主让他来寻您吃午饭。” 朝阳沉着张脸煞是阴郁,“又来蹭饭,没吃饭娘怎么不留他吃,找我吃,我这会儿气饱着呢,吃不下。” 话虽如此,还是让他进来了,她也坐到了外室,让下人传膳进来。 郭广快步跑进来,在朝阳对手边坐下,问她“怎的不开心了?午饭都不吃了,是多糟心的事儿才能坏了你的胃口,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朝阳垂着眼帘不吭声儿,心里一股浊气吐不出去,又不好对着无辜者发作,只能闷在心里了。郭广怕她烦不敢细问,便道“你若一股气泻不出来,便打我一顿好了,我皮糙肉厚,扛打。” 朝阳白了眼他憨厚老实的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了,“你说的,把脸伸过来!别嫌疼啊!” 郭广腮帮子一酸,把头伸过去了,朝阳抬起手来蓄了十足的力,郭广眼睛一闭,预想中的撕痛感并未到来,反而是轻轻软软的捏了捏他的脸颊,郭广睁开了眼睛却又笑眯了眼,朝阳道“果真是皮糙肉厚,一点儿都不好捏,安儿的脸软软嫩嫩的最好捏。” 郭广看了眼朝阳和田玉般细腻白润的脸颊,心道郡主不知用的什么脂膏给朝阳护肤,以前一个黑不溜秋的假小子,愣是让她养成窈窕淑女了。 “安儿的脸当然嫩,只你心情不好时可别去捏,我担心你下手重捏疼他了,你若心情不好,便来捏我,我不怕疼的。” 朝阳被他这一通哄,心下就舒快了不少,正好下人摆了膳上来,二人便吃着小肉喝着小酒相谈甚欢了,开怀畅饮之余朝阳慨叹了一句“以前咱们一行人多热闹,如今可就只剩咱们了,他们一个个都定亲要成家了,日后不会再陪着我把酒言欢了,阿广,待你也定了亲,我可就只能一个人吃这一桌子菜了。” 真是个伤感的事情呢,她其实是最怕孤单的一个人,去哪里都要呼朋引伴,身边从来是众星捧月,如今却成孤家寡人了。 郭广忙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你不定亲,我怎会定亲,我一定会陪你走到最后的。” 朝阳抬眸看他,撞进他眼中尚来不及收回的深情,相视一瞬后她便收回了眼神,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我只比你小两月,姑娘家比男子急婚事,你自然可以在我定亲后再定,你们家当务之急是你哥哥的亲事。” 郭广掩饰住了失落,轻松道“是呀,所以你大可放心,你绝不会一个人的,还有我给你垫着呢。” 朝阳笑笑,和他再喝了几杯,问他下午要做什么,他说没什么事,今日军营里放半日假,他惦记郡主小厨房做的素筋皮冻,便过来蹭了顿午饭。 “难得放假,早些回家躺着吧,你不是老抱怨在军中觉不够睡么?你怎么来的,骑马么?要不要我让人驾车送你,午后最易犯困,我怕你骑马睡着了跌下来。” 郭广道不必,他这会儿还精神着,看朝阳吃饱喝足有些犯困了,他便走了,答应下回给她带好吃的来,朝阳也说会让下厨房做好皮冻等他来,二人还是很和睦的小伙伴。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梦中人另娶她人 泪湿衾衣君可知 柳家三姑娘已经绝食三日了,因为家人不理她的诉求,让她的如意郎君另娶他人,她心如死灰,用这一出和家人做抗争。 大夫人苦劝她无用,又让长女去劝,柳扶风如今正忙着接受皇后派来的嬷嬷教导,哪有空管这个痴心妄想的妹妹,让她尽管饿着,既要绝食,不仅不能吃饭,把点心也撤了,这样才饿的死。 大夫人哀哀戚戚,“怎能这样呢,她是你妹妹啊,你如今得偿所愿,也该顾着她些。” 柳扶风利落回头,眼中带着愠色,“母亲这话说的,好似我还要管她的婚嫁一般,您难道不知她如今还怨着我,若非我和太子殿下定了亲,她便能和礼郡王府的世孙喜结连理了,可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资质,礼郡王府是奔着做宗亲第一家去的,连朝阳郡主他们都挑剔,更别提她了,濯姐儿定了荣王,炼世孙定的秦姑娘,是奔着岳丈能升任吏部尚书去的,他们一家虽人丁不旺,但这儿女姻亲倒是物尽其用,祖父年事已高即将致仕,父亲官位不显,林林凭什么让他们看上?” 她能做皇后靠的可不是家中权势,祖父致仕之后他们家便要退出帝都一流世家了,她这个出身清贵外戚平庸的的储妃,才能让皇帝太子和朝臣放心,如今的皇后也是如此,当年是太傅孙女,太傅过世后周家便只剩清名而无实权了,而皇后贤良淑德育有两子,是最标准的国母模板,如今皇后也按着这个模板来选儿媳,便选到了她,她美貌不如乔翕濯,家世不如朝阳,才华略逊周仪月,可皇后偏偏择了她为储妃,不是因着她最好,而是因着她最合适。 她身为柳家长女,从小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使朝阳不学无术,姜家女学乌烟瘴气,她也忍了这么多年,她必须和这些贵女交好,成为众人心中的大姐姐,也让长辈看到,她的统领才能是其他贵女所没有的。胞妹柳扶林在本家女学和姐妹们一起读书,不曾直面外头风雨,成日里只惦记着些风花雪月,而那看似最懂风花雪月的两人,心里都装着经济学问,只妹妹是个傻子。 “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才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尽管让她饿着吧,饭都吃不饱了看她还惦不惦记。” 柳扶风对外都是温雅端庄的长姐模样,在家里却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是被祖父母教养长大的,对母亲妹妹的许多言行都不认同,不认同她便明说,这些可是她的至亲,她有什么不能说的,母亲如今掌着府里中馈,但也不敢多管她,反而常被女儿牵着鼻子走。 大夫人不忍让小女儿受苦楚,自然不能听她的,只是也不敢再烦她,但长女却转身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让人把三姑娘屋里的点心都撤了,门也锁上,让她在里头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错了才有饭吃。 老夫人发了话,大夫人哪里敢多言,只是心疼小女儿悲苦,隔着门劝了她许久,让她断了这个心思吧,炼世孙都定亲了,她还能如何,去抢亲不成?她便是饿死了,人家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照样欢欢喜喜的成亲,人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在角落里为他流了许多眼泪,何苦呢? 柳扶林靠在美人榻上泪流不止,她们都不懂,这是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她思慕了许多年,为了配得上他,她学习弹琴作诗烹茶调香,每每有了新词新曲,便和濯姐儿探讨,顺便让宗璞哥哥也点评一二,宗璞哥哥说她蕙质兰心匠心独运,是难得的高雅人儿,可为什么他会和别人定亲呢?现在还不晚的,定了亲也可以退亲,只要家里帮她争取,秦淑华凭什么和她争,秦家只是个小侍郎而已,她的祖父可是户部尚书六相之一啊! 是不是因为姐姐要做储妃,她便不能嫁给宗璞哥哥了,姐妹怎能嫁兄弟,皇室还没小气到这份上,天下女子难道都死光了么,只有她们柳氏女能拿的出手?可他们分明不是亲兄弟啊,甚至连堂兄弟都算不上,他们原本该是表兄弟才是,就像濯姐儿改姓了乔,就能嫁给荣王了,他们算什么一家人。 可是家里人都不帮她,祖父母眼里只有姐姐,为了姐姐费尽心思谋夺储妃之位,却不管她的心愿,此生嫁不了宗璞哥哥,她便这么去了。 柳扶风原本以为这个妹妹受了苦就知道懂事了,情情爱爱能比得上衣食重要?结果却听到了三姑娘饿昏过去的消息,毕竟是胞妹,她素日里严厉也是为妹妹好,哪能真不关心,忙卸了手头差事去看她。 到得柳扶林住的林曦馆,里头已聚了不少人了,母亲在喂妹妹喝粥,这饿昏过去了的不是什么病,大夫也不能开药,先吃些流食缓和肠胃,再渐渐填饱肚子就好了,其他妹妹也过来看望她,柳扶风深感丢脸,为了一个男子要死要活的,让阖家人都知道了,也不怕人笑话,若是传到外头去,柳家姑娘还要不要做人了。 大夫人看到长女青着脸进来,怕她又说什么刺激了小女儿,对她使了个颜色,有什么话等妹妹好了再说。 柳扶风听下人说老夫人已经来过了,见三姑娘无甚大碍便没多留,她也不想多留,去了祖母的上院说话,林林这个样子,还得想个法子治治。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也是怒其不争,一个娘生的,姐妹俩差异怎么这么大,可再怎么不济,她们也不能不管。 “你有什么法子?难道真要去抢亲么?我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礼郡王府的世孙功利心太重,林林应付不来的。” 前些年一直打着朝阳郡主的标签,人人都觉着他们是一对,可他吊着朝阳郡主的同时也不忘招惹其他姑娘,看着是朗月清风芝兰玉树,实则比他爹差远了,他爹虽也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但对宁嘉县主是真专情,对子女也疼爱有加,堪称模范丈夫模范父亲。她们这些小姑娘只知道羡慕宁嘉县主好福气,以为宇文炼和他爹第二,嫁了他就能像宁嘉县主一样幸福了。 年轻小姑娘目光短浅,看人看事只看表面,老一辈的人还能看不出这些年轻人的花花肠子,天恩郡主就是知道了他的本性才不许女儿和他玩了,要不然凭镇国公夫妻俩的权势,想要什么女婿不能成?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长姐为妹讨公道 准妯娌你来我往 这些事情光她们知道没用,得让林林知道,偏偏这丫头如今沉浸在失去如意郎君的悲痛中,谁劝都不好使。 柳扶风想了想,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事情还得让宇文炼知道,翌日便去了礼郡王府一趟,找的名目是和未来妯娌探讨一下为媳之道,她们曾经又是同窗,该更加亲热才是。 濯姐儿见她来了也很开心,邀她到绣房中来坐,见到她屋里也堆满了各式婚庆用品,如今已在绣嫁妆了。 “绣了多少了?绣的是什么花样,也让我看看。” 女子成婚要自己绣喜被喜枕,以及给夫家众人的里衣袜子等物,她们这些贵族女子家里都养了绣娘,自然不需亲自动手,意思着缝两针便是,但也要做做样子,更何况濯姐儿屋里同样也有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会将她的一言一行都报到皇后跟前去,她更得表现好。 “被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和并蒂莲图案,我绣工不好,可费了好大劲儿,姐姐心灵手巧,定然比我轻省。” 柳扶风道“也轻省不到哪儿去,被子上绣的是龙凤呈祥,这么大面积的刺绣,可太难了,多是绣娘在办,我只跟着学了几针。” 濯姐儿笑笑,虽嫁了双生子,但她们的待遇可截然不同,便拿这喜被来说,太子和太子妃的婚礼,处处都用了龙凤呈祥图案,而她和荣王的婚礼却多是鸳鸯戏水并蒂花开,嫁衣上绣了六尾鸾鸟,荣王的婚服则是麒麟纹,而不似太子能穿上龙袍。 是呀,就那一日,是能穿龙袍的,原本龙袍是只有帝王能穿的,帝王穿金色龙袍,上绣五爪金龙,储君穿杏色蟒袍,上绣四爪金蟒,皇子王爷则穿月白色麒麟袍,上绣三爪麒麟,彰显其身份高低。 以往也没有太子成婚时穿龙袍的的规矩,便是本朝才有的,皇帝为了表示父爱,特许太子成婚时的大红喜服上绣五爪金龙,为了和太子妃的喜服配对,龙凤呈祥嘛,金蟒怎么和凤凰配。 濯姐儿笑道“一般人想绣龙凤呈祥还不能绣呢,这是姐姐的殊荣,再苦也甘之如饴吧。” “哪里哪里,妹妹和荣王殿下青梅竹马,婚后定然比迷甜,姐姐先在这儿恭喜你了。” 准妯娌俩互相吹捧了一会儿,柳扶风才道明来意,“还未恭贺炼世孙觅得佳人,秦家妹妹以往和你们兄妹俩都交际不多,最后竟是他们成了一对,看来真是缘分天定,炼世孙这一定亲,京中多少闺秀得哭湿枕头。” 濯姐儿笑貌浅浅,道“哥哥和秦家姐姐是天作之合,其他闺秀要哭湿枕头我们也没法子,毕竟我哥哥的正妻只能有一个。” 柳扶风笑意不敛,道“正妻是只能有一个,但炼世孙婚后若还是各家花会诗社的常客,秦妹妹该紧张了。” “紧不紧张的,他们夫妻的事情,外人怎么能评说,姐姐即将嫁入皇室,这么关心我哥哥的亲事,倒是我们家的荣幸。” 柳扶风眸中冷意险些要渗出来,强笑道“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多关心总没坏处,你说呢?” 两人过了几个回合,脸都笑僵了,分开后便都冷了脸色,柳扶风觉着这兄妹俩都不是好的,哥哥仗着张好皮囊到处拈花惹草,妹妹帮着拉皮条,林林虽仰慕宇文炼,若非濯姐儿帮着牵线,她哪来那么多机会见到宇文炼,若非这兄妹俩都释放出了要娶她进门的信号,林林又怎么会一头栽进去。 同样的手段,当年就是这么遛朝阳的,他们一家子惯是会使蜜糖炮弹,瞧中了谁便费尽心思笼络,濯姐儿不就是这样,以前想让朝阳当大嫂,便跟着朝阳玩,他们家又不满意朝阳脾性顽劣,想让她改好了再嫁过去,姜家哪会受他们的挑剔,爱娶不娶不娶拉倒,他们家的女儿还没地儿嫁了不是? 没了朝阳又去笼络其他闺秀,宇文炼看着对每个姑娘都另眼相看,濯姐儿看着和每个姑娘都是闺中密友,每个姑娘都有可能当她大嫂,林林这傻丫头还以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她当然特别,她是特别笨的那个,别的姑娘被遛过了就明白了,对这一家避而远之,偏她迷途不知返。 她今日就不该来这一趟,自取其辱,被濯姐儿指着鼻子说她们家的姑娘上赶着要贴她哥哥,什么东西,等着吧,日后有的是你们低头的时候。 柳扶风忿忿然回了家中,柳扶林听母亲说姐姐去了礼郡王府,被哄着吃了午饭,便一直巴望着姐姐带话回来,或是带封书信回来,结果姐姐只带回了一张臭脸。 “你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的?说她哥哥和秦姑娘是天作之合,至于那些曾经思慕过她哥哥的女子,如今她哥哥已定亲了,还是不要再惦记着了,免得坏了人家夫妻情分!” 柳扶林听到这几句,空洞的眼眸又渗出泪来,她不信濯姐儿会这么说,她们是好姐妹,濯姐儿说过想有她这么好的一个嫂子,那什么秦淑华,以前都不和濯姐儿一块玩的,濯姐儿怎么会站在她那边说话。 柳扶风尤未息怒“我今日就不该去这一趟,就差被濯姐儿指着鼻子骂咱们家的姑娘不要脸惦记有妇之夫了,我脸都丢尽了,这事情我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你若不信,自个儿上礼郡王府问去,看看你那好姐妹是什么嘴脸,她若真和你好,她哥哥另娶他人后怎么对你一句解释都没有,想想她当初怎么对朝阳的,如今便怎么对你!她只和她嫂子好,你是谁?你若敢上她家的门,便不是柳家人,咱们家没这种自甘堕落的姑娘!” 柳扶风把妹妹痛骂一顿又走了,这都是什么破事,林林就是被母亲宠坏了,一点小事要死要活的,那宇文炼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才华比不得他父亲,沽名钓誉倒是最擅长。她还是得和祖母商议一下,若林林一直不肯改,把她送去家庙吧,留在家里迟早会出事,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让人知道林林思慕有妇之夫,她的名声也会被带累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得偿所愿,绝不允许自己的亲事出一丝变故。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错失储妃意难平 周家有女待闺中 柳扶林不肯相信姐姐的话,除非她亲耳听到濯姐儿认她人做大嫂,听到宗璞哥哥说不喜欢她,她才肯死心,她让母亲送她去礼郡王府,她还未恭贺濯姐儿定亲呢。 柳扶风说她简直失了心,家里不可能让她去礼郡王府丢人,秉明祖母把她送去南方亲戚家,对外只说病重,京城寒冷不利于养病,送去南方将养着,她一走,家里终于清净了。 大夫人说她狠心,“那是你亲妹妹,你就不能帮帮她么?她如今陷进泥潭里,咱们做家人的不拉她一把,还把她推进深渊,她会恨死咱们的!” “恨就恨,我也不指望她报什么恩,她自个儿要陷进去,我怎么拉她?她只会拉着我一块儿下去,如今宫里派的嬷嬷还住在咱们家,她没日没夜的搅和,传到皇后娘娘耳里,只怕都要怀疑我的德行了。她若能想清楚便接她回来,若想不清楚,就当她死在外头了,报了病逝,柳家再没这号人!” 大夫人觉着这个女儿太冷血了,以前是知书达礼友爱弟妹的长姐,如今定了储妃,一心就只想着她的青云路,什么血缘亲情,都比不得她的荣恩重要,还未嫁入皇室已经如此凉薄,能指望她日后做了皇后拉拔娘家么? 大夫人去寻婆母说情,老夫人与柳扶风站在同一阵线,她和老爷子费了多少心思才把孙女捧上储妃之位,若让扶林搅和了,饶不了她,训斥大夫人慈母多败儿,看看扶林被她教成什么样子,可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么? 大夫人在这个家里四处碰壁,全家都只想着家里出皇后的荣耀,谁会管林林的死活,丈夫她就更不指望了,一群没心肝的东西。她又不能跟着林林去南方,只能多给她备些东西,让伺候了多年的乳姐跟着去照顾林林,老夫人身边的人她实在不能放心。 柳扶风被选为储妃自然是春风得意,另一位姑娘便没这么开心了,姜家女学那几个姑娘,除了朝阳还无主,还有另一朵娇花盛放在枝头待人采撷。 周仪月曾经也是储妃热门人选,她自认为论才华相貌待人接物都不逊色于同窗柳扶风,就是家世上差了一筹,差这一筹可就落了一大截了,她也是为了储妃位图谋已久,如今都十七了,她原本是做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太子要晚婚,她就陪着等,多准备几年更加充分,可最后评选人是她的姑母,而且不是嫡亲姑母,便她再怎么优异,姑母也不会选她。 她原本也不是死磕着太子了,她早已算好了,出国孝后宫里有三个龙子要定亲,她总要谋到一个的,储妃失利,她做王妃总够格吧,可她的好姑母连这个心愿也不肯成全她。 没选中储妃,家人对她的脸色便很难看了,原本她虽是庶房的姑娘,但祖父对她抱有厚望,每年为她出大笔学费去姜家女学读书,她在家中的待遇也是很不错的,如今她竞选储妃失利,祖父对她很是失望,皇后姑母对祖父道“陛下不许外戚太过壮大,咱们家定然出不了两个皇后,仪月如此优秀,肥水不流外人田,若她实在心慕太子,我求个情,让她进东宫做侧妃吧。” 老爷子竟真的思考起可行性来,仪月若是进东宫做侧妃,日后太子登基为帝,她怎么也能封个贵妃,仪月又聪明,若生下了皇子,有太后和周家支持,完全可以和皇后太子分庭抗礼,说不得下下任皇帝还是出自他们家。 老爷子回家问了孙女的意思,周仪月言辞拒绝,她不可能做侧妃,她和柳扶风曾经是同窗,若日后成为妻妾,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她是庶房嫡女,一个庶字压在她头上多少年,她无论多么优秀这一点都会让人诟病,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再成为庶出。 老爷子认为孙女不懂事,不管她的事情了,让老夫人快找个人把她嫁了,留在家里碍眼。 周仪月不是老夫人亲孙女,老夫人对她的亲事能上几分心,让大太太带着出去转一圈,释放出她们家还有个大龄待嫁女的信号,有人上门来问,她们便嫁出去吧,嫁妆视夫家门第高低来给。 周仪月如今处境尴尬,跟着伯母出门,伯母对人推销是巴不得把她贱卖的态度,上门来问询的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太太,她觉得众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不是奔着储妃去的吗,这下没选上,要被这些三姑六婆挑挑拣拣,毕竟是虚岁十八的老姑娘了。 周仪月自视甚高,瞧不上这些人家,但她礼仪修养使然,即使心中怒气已达到顶峰,面上依旧挂着标准笑容,待人接物也落落大方,小门小户的太太觉得她假清高,看不上她们小门小户的子弟,她们还不乐意呢,一个庶房姑娘,充什么大家闺秀,皇后会帮扶这个侄女吗? 正所谓明珠蒙尘总有发光的一日,真正的高门贵妇是能慧眼识珠的,林长玉家中两个儿子适龄待娶妻,出孝后也是各家频繁,尤其是长子媳妇那可是要执掌中馈的,需得寻个稳重大方的女子来胜任,她看了一圈,年纪小的不稳重,太漂亮的不安分,家世低的她瞧不上,这位周姑娘身份尴尬,但才情品貌都很合她的意,名声也跟不错,若不是家世敏感,做皇后都不差什么的,若能成为她的长媳,应该能将家里料理好。 这样的场合婧儿自然不能缺席,她也带着朝阳来了,围着她说话的夫人不少,林长玉和她是妯娌,二人虽分居两府,但老人家还在,男人又是嫡亲兄弟,他们两房来往也很密切,林长玉悄悄问婧儿,觉着周仪月如何。 周仪月在姜家读了几年书,婧儿对她感观不错,如今见她处境尴尬,能顺手帮扶一二也不会吝啬出力,如实道“很不错的,以前和朝阳一班读书,她和柳家大姑娘不相伯仲,轮流拿头名,你若想为静北定下,可快些出手,盯她的人多着呢。” 柳扶风做了太子妃,周仪月若嫁到了那些小门小户里做个庸碌妇人,她都看不过眼,也太暴殄天物了,她没有儿子,否则这倒是个很合格的儿媳。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深宅娇花向阳生 我命由我不由天 林长玉听婧儿如此殷切推捧周仪月,觉着这丫头倒是个厉害的,能得婧儿如此盛赞的人可不多。 “我就随口一问,你就知道我是要给静北定亲了?” 婧儿道“这丫头心高,不愿屈居人下,她只能做长媳宗妇,若做了次子媳妇,不知多厉害的大嫂才降得住她。” 若是做长媳便没这个顾忌,要的就是厉害的主母,才能管住家里。 周仪月和朝阳是同窗,但她早两年便从姜家退学了,这两年她们交际不多,见到了能打个招呼说几句,如今赵家姐妹定了亲在闺中绣嫁妆,周仪月同龄的小姐妹也多定了亲,两个人都没伴,正好坐在一起说说话打发时间。 周仪月说她许久位给郡主请过安了,朝阳便带她过去,林长玉正好和婧儿坐在一起,见她过来便也插了几句话,周仪月进退有度,知识渊博又言辞巧慧,交谈间使人如沐春风,是长辈很喜欢的模样。朝阳见她们相谈甚欢,觉着没意思,坐在一边拣糖果吃,婧儿不赞同瞪她,瞧瞧她这个同窗多伶俐,朝阳也不乏人问津,人家围着她夸,她就只会笑着点头摇头,常把天聊死,人家多巧的嘴在她这儿都没法施展了。 林长玉和周仪月相谈甚欢,还把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了姜晓旭,只因姜晓旭说这荷包上的金鱼绣的栩栩如生,煞是灵动,说她们家的绣娘手艺真好,周仪月便说这是她自己绣的,晓旭喜欢便送给你。 姜晓旭看了眼母亲,见母亲无反对意思,便欢欢喜喜收下了,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还一直在摆弄,说这香气好闻,荷包绣花也漂亮,最配她那身枫叶红的秋衫。 林长玉见女儿欢喜,便问她“让周家姑娘给你做嫂子好不好?” 姜晓旭想了想,让娘再看看,只见一面能看出什么来呢?万一这周姑娘是个表里不一的,嫁过来后和婆母呛声和小姑置气,成日里在家中搅风搅雨的,可不是引狼入室了? 林长玉觉得女儿说的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出现,周仪月看着心思深沉,但大家闺秀该有的气度修养一样不差,说句好听的吧,果真是奔着储妃之位去的,像极她那个姑母。 林长玉当年也和皇后是同窗,皇后也是心思深沉八面玲珑,她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但不能说皇后不好,她的优秀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如今周仪月瞧着就是皇后翻版,可惜她不是皇后亲侄女,否则这次选皇子妃怎么也有她一席之地。 周仪月果真是个上进的,林长玉回家后第二日便收到了周家送来的东西,一个小盒子是给姜晓旭的,因姜晓旭说过她最喜欢枫叶金鱼等鲜艳物事,周仪月便送了她一对金鱼珠花,是以前进宫时皇后姑母给的,她素日里妆扮素雅,这金鱼珠花太艳了,她就在姑母面前戴过一回,便收起来了,昨日既送了晓旭一个金鱼荷包,再把这对珠花也送她配套着戴吧。 有礼物收姜晓旭自然开心,对着母亲又改了几句口,说周家姐姐人还蛮好的嘛。 林长玉说她好收买,但也不妨碍她喜欢周仪月送来的礼物,昨日言谈间林长玉带起过一两句近日失眠的话,周仪月便记在了心里,今日送来了一张方子,上头写了些草药,林长玉原以为是煮药喝,心说她自家府上养了大夫,可不敢随意用旁人给的方子,看到后头才知道,原来是让她我还这些药材烧水泡澡,还引经据典,她看了黄帝内经和本草纲目,和家中大夫一起研讨过,给她母亲也用过多回了,确实有用才推荐给夫人的。 林长玉觉着这丫头果真多才多艺,把方子给大夫看看,大夫说确实有助眠作用,她才让人是收集药草准备烧水了,今晚就试试。周仪月方子后头还附了几张图纸,是她画的人体穴位图,指出了几个通气血行湿热的穴位,让她泡澡时辅以按压穴位,效果更佳。 林长玉看了不由笑道“这丫头还是个半路大夫呢。” 丫鬟附和道“周姑娘这是也有意了,才对您如此上心。” 林长玉也明白她的心思,这会儿在周家确实处境艰难,旁人一伸出橄榄枝,她便要立刻接住了往上爬,家世不行,只能自己努力才能出头,林长玉倒很欣赏这样的姑娘,但她欣赏归欣赏,儿子的亲事可不能随意交付出去,若寻到了更合适的,周仪月再好她也不会让儿子屈就。 周仪月一番心意送去了姜家,林长玉回了不薄的礼,周家看着姜家好似有意,老夫人便让大太太先收收,若能和姜家结亲倒也不错,周仪月这才松了口气,姐妹们明里暗里讥讽她会钻营,处处谋划自己的亲事,做不成储妃王妃便想嫁入高门大户,真是出身低贱心比天高。 周仪月恍若未闻,出身如何是她改变不了的事实,她不自己钻营,等着破罐子破摔零落成泥么?她总要努力一回,若她真的合该一生平庸,这些努力都白费了,她也认命。 周家满心等着姜家遣官媒上门提亲,却不想姜家热络了这一回便没下文了,周家大太太让人去打探,听说姜夫人近日接了娘家侄女去住,不知道是不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总之周仪月看着悬。 老夫人让大太太再带着周仪月出去走走,也让姜家知道,周家的姑娘不是没人要的,他们若想要就快些定下,别挑三拣四的,耽搁了他们家的姑娘。 周仪月不想放过姜家,姜家是除皇室外最顶级的勋贵之家了,国公府只有一个世子已经成家了,就剩姜家二房那两兄弟,这是她目前能寻到最好的人了,她不想错过了,再寻谁都不会比姜家好。 周仪月给朝阳去了封信,说她听闻金玉阁出了新品,邀朝阳去逛逛,朝阳接到这封信奇了,以前只有赵馨如她们会约她去逛街,周姐姐休沐时多是参加那些花会诗社,可不会花时间在这些俗事上,她不是忙着相亲么?怎么有心思邀她逛街? 婧儿让她有伴就去嘛,“你不是老念叨在家中无聊,馨如她们都定了亲没人陪你玩了,这可不就有一个还没定亲的。” 朝阳想想也是,周仪月的信中说了只她一人,不和家中姐妹同去,朝阳也讨厌那些书香闺秀,没有才好呢,不过周仪月说了,她家里管的严,不许她一人出门逛街,到时要朝阳来家里接她才行,朝阳又找到了以前和小伙伴们合谋骗父母出去玩儿的场景,心道表面循规蹈矩的周姐姐也有这种心思啊,那可好,她就喜欢和有个性的人玩。 顶点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贵女逛街遇熟人 狮子开口谁遭殃 朝阳去周家接周仪月出门,周家得知是朝阳相邀便没拦,周仪月上了朝阳的马车后才松了口气,谢她道“也就你来接我,家里才这么利索放我出门,我近来实在压抑坏了。” 朝阳问是怎么了,周仪月道”还不是为了我的亲事,她们如今看我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生怕我留在娘家白吃白喝。” 关于这个事情,朝阳也不好多说,她自个儿的亲事还没定论呢,只是安慰周仪月“姐姐如此优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才不许她们把你胡乱配人呢。” 周仪月叹气苦声道“要配什么人也是她们说了算,她们便是把我嫁个贩夫走卒,我也只能认了。” 朝阳没再吭声了,人家的家事她怎么好多嘴,好在周仪月也没多提,今日出门便是去散心的,提这些事情坏了心情呢。 两人直奔朱雀大街去,朝阳是这片地方的常客了,以前要么是跟着母亲一起去,要么是和赵馨如她们一行人,和周仪月来还是头回,金玉阁的跑堂看到她跟看到亲娘一般,笑脸殷切道“还未恭贺郡主高升,便是为着这桩喜事,今日也得多挑些东西,才衬得上您的身份不是?小店上了些重工华丽的新品,郡主好阵子没来,想来是在家中调养,愈发美貌高华了,小店的头面首饰若能上您的头,才不枉匠人一番心血。” 这些大店的跑堂小厮皆是嘴甜会说话的,朝阳最喜欢人家夸她,每每进了这店门,招呼过她的人都要赏,便是没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冲着店家这份周到,她也要散些金。 小菁扔了个银稞子赏小厮嘴甜,朝阳道“这你可眼拙了吧,今儿我是作陪的,正主是我身边这位姑娘,你瞧瞧有什么适合她的?” 小厮忙道“两位姑娘皆是容貌佚丽气度高华的大家闺秀,有什么东西是不适合你们的?但是要看配不配得上嘛,这位姑娘看着眼生,容貌清丽书卷味十足,可是书香世家的千金?小店新上了批水头十足的玉饰,光华内敛的珠饰也极适合您,二位可挪贵步,跟着小的上楼上雅间去看? ” 金玉阁是京城最大的金楼,迎来送往的皆是京中贵妇贵女,店里上至掌柜下至跑堂的,哪个眼睛不毒辣,只随意一打量,便能看出来客适合何种风格的饰物,便拿朝阳和周仪月二人来说,朝阳身量高挑眉眼利落,相貌身材都透露着强势,她从小打扮也以贵气为主,金红二色是她用的最多的,来了金玉阁,人家也给她推荐重工华丽的赤金红宝凤钗头冠等物,而周仪月温婉清秀,素日里穿衣打扮也端庄素雅,小厮便给她推荐珍珠玉石,而且嘴巴甜夸的人心花怒放,女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嘛,周仪月说她们就在大堂挑,便不去楼上了,他们有什么好的,也摆到她们面前来。 小厮便引着她们去柜边,让售货娘子招待她们,朝阳问道“我素日里倒是喜欢在大堂看,逛街不就是到处走嘛,去雅间里有什么意思,你今日怎么也要在大堂了?我以为你更中意去雅间才是。” 周仪月道“以往我跟着家中长辈和姐妹们出来,自然是要去雅间里,还要蒙着面纱戴着帷帽,实在没意思,今日难得没有她们管束我,我也放肆这一回,日后便没机会了。” 朝阳笑道“你可终于开窍了。” 以前她们学堂几个姑娘,她和赵家姐妹俩是上房揭瓦的主儿,濯姐儿以前也跟着她们到处玩耍,只有柳扶风和周仪月两人是标准的大家闺秀,从不参与她们的活动,想来那时两人都卯着劲儿要争做第一闺秀,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污点,如今周仪月落败,家中又逼她的紧,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做不了储妃,她还时刻端着那些架子做什么? 两人便在大堂中挑选饰物,朝阳看了眼它们家的那些新品,说是说新品,换汤不换药罢了,同样的赤金红宝凤冠,把凤凰脑袋掉个头尾巴转个弯儿又是新品了,她家里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赤金红宝首饰,她实在看腻了,没找到让她眼前一亮的东西,便可劲儿帮周仪月挑,她觉着周仪月很适合珍珠首饰,羊脂玉也不错,翡翠也还好,但这么年轻轻的小姑娘戴翡翠首饰不大好看,朝阳想了想,水头这么好的祖母绿,她看了心痒,先买下来吧,等她娘老了能戴。 朝阳正帮着周仪月戴一支珠钗,拿着镜子给她照,她探过脑袋去看看镜子里的佳人,却从镜子里瞥到了门口进来几个年轻人,是她不太喜欢却不得不去打招呼的人。 朝阳回过头去看着门口那几人,他们还未看到她,小厮在招呼他们,看向了朝阳这边,他们也跟着看过来,便看到朝阳站在柜台前笑意微妙,走过来招呼了几句。 “堂姐,你今日也来逛街啊,和周姐姐一起来的?以前倒没见过你们在一块儿玩,怎么没和赵家姐姐一块儿来?” 朝阳笑意浅浅“你赵家姐姐在家绣嫁妆呢。” 姜晓旭恍然大悟,道“堂姐你可得加油了,馨怡姐姐比你还小几月吧。” 朝阳暗骂这死丫头嘴贱,笑道“我正努力着呢,今日可不就出来买嫁妆了,正好堂哥也来了,帮我付钱吧,当哥哥的给妹妹添妆也是理所应当,是不是?” 让你嘴贱,今日不把你们几兄妹掏空你们别想回家。 姜静北嘴巴一抽抽,朝阳这死脾气还和一样呀。 “你定亲了?是哪家公子?” 朝阳道“你这当哥的可不称职,连我定了谁家都不知道,我不管,你今日必须给我买嫁妆。” 朝阳就耍赖怎么了,姜静北还能在外头和她吵么,只得问她要买什么,朝阳便把小二给她推荐的几样重工饰品全点了一遍,而后一脸无辜看着姜静北,女孩子出嫁后就不能穿戴以前当姑娘时的衣饰了,什么都要买新的。 姜静北看着那金灿灿的几顶头冠觉着心在滴血,这得花多少钱啊,他一年的俸禄都不够买一顶的,朝阳这死丫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顶点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贤淑闺秀苦劝说 娇蛮贵女方收心 “旁的也就罢了,我知你最爱那些金灿灿的东西,怎么还有一套祖母绿,你这个年纪戴这种首饰? ” 朝阳道“那个是我给祖母挑的,她老人家最爱翡翠,看到孙儿买的定然更欢喜,祖母那么疼咱们,咱们给她买点儿东西尽孝道不应该么?” 姜静北咬着牙道“应该,应该。” 姜晓旭眼看着哥哥要被堂姐掏空了,不依道“今日出来不是给我买东西的么?堂姐又不急着嫁,正式定亲咱们再添妆不成么?我新做了几套冬装,都没首饰配,我不管,我今儿就要买新的。” 朝阳笑道“晓旭啊,你可真是不会过日子,你没首饰戴,找我呀,我的首饰多的很,以前戴的那些蝴蝶花鸟饰品如今都戴不得了,但成色半分不差,我的东西大多是内造的,不比这外头的好么,你今日就跟我回去,我把妆匣打开任你挑,就不用买新的了,省些钱。” 姜家几姊妹在大堂中过招,跑堂的小厮都不敢插嘴了,朝阳看着不谙世事人傻钱多,实则这些坑蒙拐骗的事情她最擅长,姜家几兄妹根正苗红,对上她还真捞不到好,眼看着姜静北就要哭穷了,他如今在军畿大营上职,一月俸禄有几个钱,你好意思让我给你买嫁妆,倒是让你爹给我升官涨月钱呐! “朝阳,我记得你家中有不少这样的头冠呐,你去年生日时戴的那顶鱼龙观灯,不就是在这儿买的么?你说喜欢上头的黄心琉璃球,你瞧这顶狮子舞绣球,这黄心琉璃球和你那顶头冠上的是不是一样的?” 朝阳端起来细看,“还真是一样的。” 小厮忙道“一家店出来的,用的材料相同罢了,这设计做工可不一样,那个是上元佳节的鱼龙灯火,这个是新年间的舞狮,戴的场合都不一样!” 周仪月道“同样是年节氛围,上元佳节就不能舞狮了?除夕夜就没有鱼龙灯了么?有什么区别?你打量我们郡主人傻钱多,这么好骗?” 朝阳最讨厌人家把她当冤大头了,忙正色道“就是,我看着像冤大头么?不要这个了,拿走拿走!” 售货娘子只得把这顶头冠撤下去了,周仪月又指着那顶赤金红宝凤冠道,“这样的凤冠,你也不知道有多少顶了,说是说重工,有多重?正经时候你有郡主冠冕,成婚时有凤冠霞帔,这个总及不上那些正式,日常戴着又太隆重,年节宴会和姐妹们一处玩耍,都戴花冠簪钗的,我只记得你每年生辰时会戴这种凤冠,你家中可有许多顶了吧。” 朝阳撅嘴道“可是这些也很好看啊!” 周仪月如长姐哄耍脾气的妹妹一般哄她“好看的东西很多,你不能全部收入囊中呀,要想想自己需要什么,你日后要学会持家,可不能老这么大手大脚,你若带着这些东西回家,郡主又要唠叨你了。” 朝阳心道,只要是她觉得好看的东西,当然要全部收入囊中,她家不差钱。 “哎呀,那成吧,那就不要了,那我只要这套祖母绿!” 姜静北对周仪月抱着感激心态,眼看着她把朝阳那些兴头全掐灭了,朝阳这一句他才想起来,还有一套最贵的祖母绿呢。 周仪月继续道“朝阳啊,既是送给老夫人的礼物,怎能让二爷一人出呢,你若带回去献宝,可怎么说?说是你送给祖母的?这可是二爷出的钱,你这么说不亏心?若说是二爷买的,老夫人问你‘你怎么没给祖母买呀?’,你怎么说?” 姜晓旭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怎能能让哥哥一人出呢,祖母又不是哥哥一人的祖母。” 朝阳只得道“那咱们一起买,分为四份,一人出一份钱,成吧。” 听起来是很公平,但他们三兄妹都是一家的,那可不还是朝阳占便宜嘛,但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们三兄妹有私房钱,买一套头面还是买得起的,就这个朝阳不是好的,小金库富得流油还来宰他们。 几姊妹合伙买了这套首饰,姜晓旭还要买别的,周仪月只挑了一对珠钗便没有别的了,朝阳不想等他们,说她和周仪月去别地儿逛了,祖母绿她带回去给祖母,姜晓旭怕她一人邀功,随意买了几个便说好了,要跟着她一块儿回去向祖母尽孝,朝阳只得把周仪月先送回去了,才逛了一家店呢,不过想来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也就不必再逛了。 周仪月没坐马车出来,朝阳让她家的马车去送周仪月回家,她坐姜晓旭的马车回家,姜晓旭坐在车里问她,“堂姐说的把你戴旧了的首饰给我,还算数么?我今日就跟着你回去拿好不好?” 朝阳笑了笑“当然算数了,我就你一个妹妹,不给你给谁。” 几姊妹回了家里,直奔上院老夫人屋里,老夫人见几个孙子孙女都过来了,让厨下多做些好吃的,留他们吃午饭,待看到他们带来的礼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埋怨他们自己都没几个钱,给她买这么贵的首饰做什么,她又不缺这些。 姜晓旭道“这是我们的心意,和旁的首饰可不一样,我明儿就要看祖母戴。” 老夫人揽着小孙女笑得一脸慈和“好啊,好,祖母明儿就戴。” 朝阳在祖母跟前不讨喜,陪着在上院用了顿午膳,饭后老夫人留他们午睡,朝阳说她回去睡,姜晓旭还不忘招呼一句“待我睡醒了去找堂姐,堂姐你等着我哟。” 老夫人问她去找朝阳做什么,姜晓旭道“堂姐说把她用旧的首饰给我戴,我去拿呀。” 老夫人点点头,让朝阳走了,随后就让人从私库里找了几套头面出来,把盒子去了,让孙女待会儿偷偷带出去,别让旁人看到了。 姜晓旭笑得像偷到了油吃的小老鼠,和身边丫鬟商量着怎么藏,老夫人看到小孙女的笑脸,想到朝阳花钱大手大脚的模样,同样是她的孙女,朝阳从小就金玉堆砌,别怨她偏心,长房比二房好太多,她多看顾二房一些也是应当的。 就拿今日这翡翠头面来说,朝阳买下来也不算什么,可她非得拉着姊妹们一起买,静北他们几兄妹还是小孩子,哪像朝阳从小领俸禄食邑财大气粗,买这套头面怕是把压岁钱匣子都掏空了,她怎么能不补贴些。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周氏女心想事成 朝阳再遭母催婚 朝阳午睡刚醒,便迎来了堂妹,她睡前便让人把东西收拾出来了,都放在桌边,让姜晓旭去挑,姜晓旭挑挑拣拣的,瞧着都不是很满意,这些都是朝阳精心筛选过后留下的“精华”。 “怎么,没有你喜欢的吗?觉着我的东西不好?” 姜晓旭方才在祖母那儿得了好东西,自然不稀罕朝阳给的这些了,但朝阳的东西多是内造的,她可不敢说不好,只道“堂姐的首饰都贵气,我没你这样的气势,压不住呢,我只适合戴这些小花小草,我便挑这几样吧。” 朝阳看了眼,只是几对虫草珠花,看得出来是一个不想给,一个也不想要,那正好,姜晓旭随意拣了几样,朝阳也懒得多留,没什么事儿就让她走了。 姜晓旭走后小菁望着她的背影道“不知又在老夫人那儿得了什么好东西,连小郡主给的都瞧不上了。” 婧儿是郡主,朝阳也是郡主,为了区分她们,在家中下人都喊朝阳小郡主,不仅是在家中,母女俩去了外头旁人也是这么喊的。 朝阳也知祖母偏心姜晓旭,应该这么说,他们这一代六个孩子,老夫人谁都偏,就是不偏她。 “给了就给了吧,她看不上我的东西还好呢,我还不乐意给她,改日带进宫去,全给泠姐儿。” 朝阳不是小气的人,对她喜欢的人很乐意散金的,今儿知道姜晓旭要来,便让身边人把好东西都收起来了,留了些寻常的,姜晓旭也不差这些,意思着拿了几样便走了,她们从第一回见面便不合拍。 下午朝阳去寻母亲学对账,老夫人身边的巧玲送了盒云片糕过来,道秦嬷嬷做了一些,老夫人不能多吃甜食,送了一份去鸣玉堂,还一份送来给小郡主吃,朝阳谢过了,小菁她们拉巧玲去茶房喝茶磕瓜子,老夫人院里清闲,这半下午的她们也没什么要忙。 朝阳还挺喜欢秦嬷嬷的手艺,素日里去上院也没少吃那儿的糕点,倒是难得老夫人会特意送给她,她便坐下来吃了,婧儿问她“今日怎么讨你祖母的巧了?她素日里可没这个心思对你。” 朝阳道“今儿我和周姐姐出去逛街,买了套祖母绿头面给她,她这会儿乐呵着呢。” 婧儿阴阳怪气道“难得你这么有孝心呐。” 朝阳一口糕点咽下去,抬起眼皮瞥了眼母亲的脸色,笑道“我们逛街时正好碰到了二哥他们,我拉着他们一块儿买的,四份钱我只出了一份,也不多。” 婧儿笑了,问她“怎么这么巧,你周姐姐头一回喊你逛街,便碰到了你二哥他们?” 朝阳笑道“或许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婧儿没好气白了她一眼,“别人的事情你倒是上心,自个儿还没个下落呢。” 朝阳用她刚摸了糕点的手去抱她娘的腰腹,“哎呀~您就我这一个女儿,我要是嫁了您舍得么?我有爵位有食邑有俸禄,日后还能继承您的郡主府,我急什么嘛,能寻到合适的就嫁,寻不到就算了!” 婧儿嫌弃地拿开朝阳的手,吃完东西没擦手就到处乱摸,她要拿藤条来抽才好。 这边母女俩日常鸡飞狗跳,那边姜晓旭几兄妹回家后也要向母亲报告一日行程,姜晓旭兴冲冲地献宝,“娘,祖母又偷偷给我塞好东西了,拿出来拿出来!” 身边几个丫鬟便在身上搜刮,将几副珠翠头面都搜罗出来摆在夫人面前,林长玉问他们“怎么这么多?” 老夫人以前也老爱给几个孩子塞东西,多是给穿珠子给个镯子,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么大手笔。” 姜晓旭道“因为今日我们破费了呀,我们在金玉阁给祖母买了一套祖母绿头面,把我们一年的零花钱都掏空了,可贵了呢!不过祖母给了这么多,我们还是赚了!” 林长玉问“怎么想到给祖母买东西了?便是要送东西,你们自个儿做的才有心意,买这种华而不实的首饰做什么?” “还不是堂姐出的馊主意,我们今日去金玉阁,堂姐也在那儿,非得让哥哥给她买嫁妆,娘,您听说她定亲了吗?” 林长玉说没有,“你堂姐的亲事定然要宫里过目的,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她定的什么亲,她的嫁妆也不必去外头买,怎么,她让你们买什么?你们买了吗?” 姜晓旭说没有,“亏得周姐姐能言会道把她说服了,要不然她大庭广众之下非得让哥哥给她买,哥哥还真下不了台呢。” 林长玉眉头一皱“哪个周姐姐?” 姜晓旭俏皮地朝母亲眨眼睛,“就是送我荷包,给您药浴方子的那个周姐姐呀!”说话时眼神在母亲和哥哥身上来回,姜静北微微红了耳根,他在车上时听妹妹提过,原来这个周姑娘就是母亲以前提过的那个周姑娘啊,确实比舅父家的表妹强太多,朝阳这个混不吝的,还有这么好的同窗呢。 林长玉了然,望着长子娇羞的神情陷入了沉思,这么巧的吗? 金玉阁之事后,朝阳在家中沉潜了几日,便听到了二叔家的喜事,她二哥静北定亲了,定的就是周仪月,十月底小定,他们这府里也沾了些喜气,尤其是上院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喜事在他们家办呢。 隔房的堂哥亲事定了,朝阳又受到了长辈一番狂轰滥炸,连祖母都过问了,轮也该轮到她了,按年纪排行来,姜静北下一个不就是她,女孩子又不能拖大了,老夫人问婧儿可有看中的人选,婧儿说还没看准,她对外头那些年轻子弟也不大熟悉,挑女婿这个事儿还是得姑娘她爹来。 老夫人又问姜骥,姜骥便坦言他觉着郭家兄弟俩不错,那兄弟俩常来府里请安,老夫人也觉着还好,人长的精神,又务实肯上进,就是家世差了点儿,婧儿不同意恐怕也就是为着这个,她娘家侄子都定亲了,难道还惦记着把朝阳嫁回娘家吗? 老夫人和婧儿婆媳关系敏感,婧儿最讨厌她管朝阳的事,她随口问问,表一下关怀,旁的也就不多说了,他们夫妻俩把这个女儿惯的不成样子,如今要挑夫婿更是千挑万选,她就等着看最后能挑个什么乘龙快婿。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龄未婚人人嫌 护城河畔遇故友 朝阳在家中每日被母亲念叨,要么就是跟着母亲学管家看账,要么就是被母亲带着在各家宴会上穿梭,眼看着同龄的姑娘越来越少,宴会上扎堆的多是些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这个年纪的置身其中倒是显得突兀了,她个子又比一般女子高,站在其中可不就鹤立鸡群煞是显眼了嘛,她都不好意思站着了,去了就寻个地方端坐着吃东西,像被主人带到集市上待价而沽的小猪小狗,等主顾上门问询。 朝阳觉着她是鹤立鸡群,婧儿说她是撑天柱,“你再大一些我都不好意思带你出门了!你看看现在这宴会上还有几个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傻愣愣站着呀!” 朝阳焦躁道“我说了我不去,你又非得带我去,带我去了又嫌我给你丢人,我就不嫁怎么了,吃谁家大米了?要他们置喙什么!” 二叔家的堂哥要定亲了,成天来这府上借个椅子借个桌子,动静大的很,搅得她不得安生,她在家里呆着不顺心,干脆收拾包袱去舅舅家住几天。 婧儿没拦她,在家里也是碍她的眼,赶紧滚! 婧儿去了宫里,才知道为何母亲不拦她了,宫里如今有三个皇子定了亲,每日都跟打仗似的,她这时候跑来住,可没谁顾得上她,她也不需要谁顾着,熟门熟路去了浣翠居,可她在里头住了一夜就忍不了了,大公主和二公主比她还大半岁,也还没定亲,但她们可积极着呢,每日不是争料子就是争首饰,连尚食局做的药膳她们都要挑拣,你多了个红枣她多了块人参,都要叫宫人两边跑。 朝阳简直服了她们,还是皇室公主呢,这么小家子气,嫁妆也要自个儿争,宫里会少了她们的不成? 朝阳在宫里住了一夜便回家了,舅舅和烨哥儿甚至都不知道她去过,回家的路上她觉得委屈极了,没有人喜欢她了,大家都嫌她麻烦。 朝阳在朱雀大街下了车,让马车找个地方停着,她在街上走走,小菁她们跟在她身后轻手轻脚不敢说话,街上琳琅满目的店铺,都是她以前常去的,街边摆的小吃摊她也都扫荡过,但这会儿她心下茫然,哪儿都吸引不了她的兴趣,这个她住了十几年地方,似乎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朝阳走到了护城河边,寻块大石头坐着,让丫鬟们走远一些,她一个人呆一会儿。 护城河晚上才热闹,这半上午的,河边可没什么人,谁像她这么闲呐。她不由想到赵馨如说的捞灯奇缘,她环望四周,有什么穷酸才子病弱公子的,也让她邂逅一个啊,她一个人坐在这儿,还不够明示吗,如果你不想努力了,就来找我。 “朝阳,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朝阳眼睛一亮,难道月老听到她的祈愿了么?她惊喜回头,看到一张长眉妙目的如玉脸面,时隔这么多年,这张初见便惊艳到她的脸,过了十几年威力不减,反而更添摄人心魄的魅力。 “是你啊。” 宇文炼眼看着朝阳嘴角弧度渐趋于无,微微叹气道“我方才在街上便见到你了,以为你要去逛街,却走到了河边来,你……还好吗?” 他看了眼远远站着的小菁榴花等人,心说她们倒是放心,朝阳要是一时想不开跳下去,她们捞都捞不赢。 “我很好啊,河边风景好,我坐一会儿,你今日怎么得空出来闲逛?不是马上秋闱了嘛,你又定了亲,大小登科都来了,还得闲?” “日日闭门苦读人也吃不消,我今日去书局买几本书,顺道出来吃顿饭,要劳逸结合才是。” 他已经确定了路子,放弃祖传的爵位,要以科举入仕,马上就是秋闱,这会儿是紧要关头,他对自己的实力是有信心的,紧张的是明年春闱。 朝阳道“你怎么一人出来,以往你去哪儿不是红颜扎堆众星捧月啊。” 宇文炼微微皱眉,朝阳正好瞥到了,装作不经意收回目光,心道这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真是不公平,这么精致的脸长她头上多好啊。 宇文炼温声道“朝阳,我竟不知哪里惹到了你,你以前很爱跟着我玩耍,前几年便冷淡下来了,咱们是自幼长大的情分,两家父母又是故交,咱们还是不要生分的好。” 朝阳愤愤抬头瞪他,还好意思问他哪里得罪了她,他们家出尔反尔,把她当猴儿遛了一圈,她不该生气吗?若不是顾着两家情分和他这张俊脸,她早让人给他套麻袋了。 “你走开,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朝阳觉着她对宇文炼真是太多包容了,在这么愤怒的情况下还能忍着不说滚字。 宇文炼便老实告辞了,朝阳看着他飘逸的背影心中无尽挣扎,要不,她去抢亲? 河边的一颗大柳树后站着一人,目睹了这昔日京中盛传的青梅竹马娃娃亲的两人不欢而散,宇文炼离开时看不到背后的朝阳眷恋的目光,他却看得到,原来,朝阳不肯接受他是因为还惦记着宇文炼呐。 朝阳见过宇文炼后心思更浮躁了,河畔清凉的风都浇不灭她的燥热,她不想回家,让人当街卸车,她要去城外跑马。 郡主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也让底下人很为难呐,不过朝阳身边能带出门的下人都是经过婧儿严格训练的,别说是当街卸车了,她要当街跑马他们也能立刻把这条街道清空。 小菁这会儿突然庆幸主子骄奢淫逸,日常出门都要坐双驾马车了,若是单驾马车,一匹马被主子骑走了,她们这些伺候的人怎么跟?如今有两匹马,主子骑一匹,还一匹让通武艺的穆雨骑上跟着她出城,主子身边总得有人随身伺候着。 小菁还在唠叨,主子要跑到什么时候,午饭在哪儿吃?她们好提前去打点啊,朝阳嫌她唠叨,驾上马便小跑着走了,如今还在闹市,她还有分寸,并不敢纵马疾驰,出了城门后才尽情奔跑,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在官道上狂奔,走了许久马累了,她才寻个茶肆歇脚,穆雨一直跟着她,问她想去哪儿,再走可就到别的州县了,她们没有路引,进不去的,还是寻个地儿吃午饭,吃完早些回去吧,天晚了还没回去,家里该惦记了。 朝阳跑了一通心里浊气也出了不少,便在这茶肆用了些粗茶淡饭,马儿也吃了草料后便启程回京了,家里再烦,那不还是得回嘛。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玉面郎君遭横祸 朝阳受疑自辩驳 日头西斜,朝阳还未归家,婧儿看着杵成一团的小菁榴花等人心中怒火飙升,方才已经骂过了,这会儿朝阳还没回来,总得有人来承担她的怒气吧。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去城门口看看啊!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们都不用伺候了,在主子身边吃好喝好的,个个成了副主子,不知道自己职责是什么了,去厨下洒扫烧饭你们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舒坦。” 几个丫鬟都缩着脑袋连连告罪,不敢再留在主子跟前碍眼了,都奔去了城门口守着,结果她们刚从角门出来便见到小主子打马回来,喜得奔上去迎接,“主子可算回来了,郡主知晓您出城了满心担忧,正要让人出城去寻呢,吃午饭了没有?在哪儿吃的,这一下午没出什么差错吧?” 朝阳说没有,又骂她们笨,“你们告诉我娘干什么!我出去玩儿了,你们寻个地方吃饭等着,待我回来了你们再回来不就好了,她怎么会知道我出去玩儿了,你们回来告诉她,她肯定要骂你们了,待会儿还得骂我。” 小菁等人垂着头没敢多说,她们问过小郡主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她们若是说好了,当然可以在外头等,碰了头再一起回来,只说小郡主去城外散心了,郡主哪会多问,可当时小郡主正在气头上,什么都不说,她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小郡主比她们先回来,郡主不得撕了她们,主子都回来了,她们还在外头晃什么? 朝阳领着几个丫鬟去了主院给母亲报备一声,娘见了她果然没有好脸色,沉着声儿道“知道回来了?又去哪儿疯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去玩可以,身边这些人不能落了,这些都是我给你精心配备的班底,丫鬟打手医女厨子,都是居家出游必备,我每年花这么大价钱养着她们,你能不能物尽其用!” 朝阳道“我这不是带了穆雨嘛。” 穆雨是她的女护卫,在她不适合带着侍卫出行的时候,穆雨就是她的打手。 “只带她一个怎么够,你还没说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呢,怎么,见了炼哥儿一面就神思不属了,你当真还惦记着他?” 朝阳瞪了眼小菁,说了她出去玩儿就算了,干嘛把她见过炼哥儿的事情也说出来,说的她好像拿得起放不下似的。 “纠正一下,我不是因为见了他才心情不好,我本就心情不好,见了他更不好。” 婧儿半分不信她的话,轻飘飘道“趁他还没成亲,你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虽然她不满意婷姐儿一家心思重,但只要朝阳喜欢,她完全可以效仿婷姐儿当初招婿,婚后让炼哥儿陪着朝阳住在郡主府,两家隔的不远,他尽可以中饭回家吃,晚饭陪媳妇儿吃,只是朝阳不过去受气罢了。 朝阳心中一阵别扭,嘴硬道“我后悔什么,好马不吃回头草,人家没看上我,我还能上赶着吗?” “你管他看不看得上你,你看得上他就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定当给你拿过来,什么叫上赶着,这叫强抢民男。” 朝阳瞪眼龇牙,她娘还老说她浑,这么一比她还算根正苗红了,她娘素日里瞧着端庄温婉,藏的深罢了。 “您不必给我抢,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我才不稀罕呢,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 婧儿心中叹气,比宇文炼还好的,怕是不容易,光是那张脸就少有人及。 朝阳在母亲屋里坐了会儿,便回房洗澡了,跑了一日一身的汗,正泡在浴桶里玩花瓣,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小菁急匆匆走进来,告诉她一个爆炸消息。 “不好了,炼公子今日回家路上被人打了,如今话都说不出来,这会儿乔大人和宁嘉县主上门要找你呢?” 朝阳坐直身来,惊讶道“被打了?伤的如何,他不是会功夫么,今日瞧他身边好像只带了个小厮……不对,婷姨母来找我干嘛?他们怀疑是我让人打的炼哥哥?” 小菁吞吞吐吐的,让她快些起来吧,长辈要见她不好磨蹭。 朝阳当然要起来,立刻让人给她穿衣裳擦头发,头发还未干透便挽了起来去主院了,进门后先给两个长辈请安,婧儿说她“头发还未干便挽起来,要头痛的,你婷姨母他们又不是外人,你慢慢来也是行的。” 朝阳道“事态紧急,我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姨母,炼哥哥如何了?太医怎么说?他身边的小厮呢,怎么没有护好他?” 宁嘉这会儿看朝阳就是做贼心虚,她好几年对炼哥儿不热络了,这会儿这么上心关怀,若说她心里没鬼宁嘉断然不信。 “他如今可不太好,这一受伤,恐怕连秋闱都要耽搁了,那下手的人心肝毒烂,专挑他头上脸上下手,把他打的鼻青脸肿的,他不小心咬破了舌头,这会儿话都说不出来,吃药也困难,我的炼哥儿,从没受过这份苦,让我知道了是谁干的,我绝不会放过她!” 乔卿云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些,而后语气平和地问朝阳“我听小厮说你今日中午见过炼哥儿?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炼哥儿为人谦和,从不与人结怨的,我已经让人去大理寺报案了,想来大理寺届时也会让人来找你配合调查。” 朝阳簇起眉头来,如实道“我就与他说了几句话,他说他要找个地儿吃午饭,我不想吃,便与他分开了,后来我去了城外跑马,到黄昏时候才回来,不知炼哥哥后来的行程,姨父若要把炼哥哥今日见过的人去过的地儿都查问一遍,那恐怕还得去书局酒楼都走一遍,包括他今日走过的路,谁正好也走那条路上过了,都有嫌疑。” 朝阳的牙尖嘴利他们这些长辈都见识过,乔卿云微微笑道“我并不是在查问你,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既不清楚,我们也就不打扰了,还得回去照看炼哥儿,你若有心,改日也来看看他。” 朝阳点头“如今你们府上想必一团乱,我这两日就不来打搅了,待他好些了我再去,姨父姨母慢些走,我娘库房里有些药材补品,我让人给你们装上,带回去给炼哥哥补身子。” 婧儿欣慰点头,朝阳跟着她学了这么久,终于也上道了。 喜欢金童记请大家收藏金童记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幕后主使出水面 朝阳惊诧难置信 宁嘉夫妻俩走后,婧儿刚要夸朝阳进退有度,姜骥便冷着脸问女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干的,要真是你,先坦诚告诉我,我帮你扫尾,真被大理寺抓去了你就好看了。” 朝阳大叫“爹!您怎么不相信我呢,我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我看谁不爽都当面杠的,何时玩过阴的,我要真想打他,当时见到他我就把他打一顿了,他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呢!” 婧儿揽着朝阳的肩膀道“就是嘛,咱们的女儿虽娇蛮了些,绝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我方才还想着,若他们夫妻俩敢污蔑朝阳,我可要和他们撕破脸了,本就是他们家不义在先,还敢来找朝阳的麻烦,当咱们是泥捏的不成。” 姜骥便道“不是你就好,改日若大理寺的人上门来问,你也配合着说几句,他们也不能污蔑你。” 朝阳不耐烦道“晓得晓得了。” 这会儿没外人了,婧儿让她把头发散下来,在爹娘屋里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朝阳散步回自己的院子,一路上想着今日这事儿,怎么就被打了呢,谁干的呀,打身上就算了,还打脸,这么俊的一张脸也舍得下手,幕后之人恐怕是个男子。 也不好说,炼哥儿在外头红粉一堆,如今他定了亲,不知道多少姑娘哭湿了枕头,说不定人家因爱生恨,她们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专挑他这张脸下手呢。 朝阳让人关注礼郡王府的事情,结果听到了外头有对她不好的舆论,都说她因爱生恨,找人把宇文炼打残了,宇文炼原本天纵英才玉树临风,如今躺在床上连秋闱都不能参加了,宁嘉县主夫妻俩上门讨说法,天恩郡主和镇国公护女心切,把他们赶出去了,他们夫妻去大理寺报了案,但大理寺卿怵他们一家子位高权重,也不敢上门拿朝阳郡主。 一时之间朝阳的名声臭大街,她以前名声也不太好,但多是诟病她的学识才能,可没人诟病的她的品行,这下又多了条仗势欺人心狠手辣的罪名了,御史院和大理寺来往频繁,只怕卯足了劲儿在找证据,只要让他们揪到了把柄,就上朝弹劾她。 婧儿听到这些言论气得在家里拍桌子,发动了她所有人脉去坊市里蹲桩,看看是谁在散布谣言。她也猜到了是谁,等她确定了,也就是时候和他们一家撕破脸了,什么人嘛,凭自己的臆想就给朝阳定了罪,她还觉得是炼哥儿太过张扬惹人眼红嫉妒呢。 朝阳在家里等了两天,也没等到大理寺上门找她,她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在第一时间得到了大理寺破案的消息,怎么会是他呢? 朝阳不信他会做这事儿,要亲自去问问他,还不待她走出府门,郭家的叔父婶娘就来了,她过去见了,郭婶婶一见她便拉着她的手说阿广混账做了错事,他们定会严加管教,但眼下他进了大理寺,礼郡王府不依不饶的,若定了罪他恐怕要坐牢啊,他还小,若有了前科日后还怎么从军啊,他一辈子都毁了,求郡主和国公爷拉拔他一把,做个中间人,让他们和礼郡王府私了,他们可以押着阿广上门请罪,礼郡王府要打也好骂也好,他们绝不阻拦。 朝阳安抚婶娘,让她先冷静些,问她“确实是阿广干的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和炼哥哥素无往来啊,大理寺上门又是怎么说的,可有确切证据么?” 郭庆跟着一起来了,毕竟是一家之主,不像妇道人家出了点儿事就六神无主哭哭啼啼,他冷静严肃道“大理寺只说他涉嫌主使,让他去协助调查,但这个话的意思,不敢说证据确凿,恐怕也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了,阿勇也提起过,那日他下午放假,去寻朝阳玩耍,回家后却闷闷不乐的,问他什么也不肯说,朝阳,你那日见过他吗?” 朝阳眉头一皱,她那日可没有见到阿广啊,心中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那日他下午放假,依着一贯的作风,恐怕一解散就出营来寻她了,连午饭都不吃,要来寻她一起吃,从军畿大营进城要经过护城河的,该不会她和炼哥儿在一块说话时正好被阿广看到了,他妒火中烧,找人把炼哥儿打了一顿? 朝阳觉着郭广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是个开朗淳朴的男孩子,很少与人起争端的,若真是不甘心,恐怕也会光明正大的找他比试,而不是来这些阴的。可他从武,炼哥儿从文,两人怎么比呢?但正因如此,她才不信郭广会找人打手无寸铁的炼哥儿。 “咱们去看看他吧,听听他怎么说,也防着大理寺刑讯逼供,万一他们对阿广用刑怎么办?” 郭庆道大理寺应该不敢用刑,他如今是五城兵马司的右指挥使,大理寺办案抓人多是从司里出人手,因此他和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只不过这回抓的是他儿子,他要避嫌,是从左指挥使手里调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礼郡王府如今确实炙手可热,但他也不是无名小卒,没证没据大理寺怎敢对他的儿子用刑。 “他如今是嫌疑人,家属不得探视,我们不能去,你若有心,便去看看他,也听听大理寺卿是怎么说的,可有什么证据么?” 朝阳应下了,婧儿看了她一眼,心说她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呢,还去掺和阿广的事情,又要让人诟病她仗势搞特殊了。 姜骥也怕朝阳没轻没重,说他带朝阳去,郭庆对着姜骥鞠了一个深躬,姜骥的份量可比他重多了,有他支持,礼郡王府要给大理寺施压也得顾忌几分,休想给阿广加莫须有的罪名。 父女俩骑马去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差领他们进去,大理寺卿看到这父女俩太阳穴突了突,他刚送走乔大人,镇国公就来了,这些神仙打架,他夹在其中也太难了,真是,勋贵子弟打架斗殴,他们私了不就好了么,非得闹到公堂上来,抓了谁都不好看。 大理寺卿笑呵呵地给这父女俩行礼,姜骥扶他起身,客套了几句便道明了来意,他们想见见郭广,方便么?大理寺卿笑得亲和“方便方便,下官来带路,大牢阴湿,二位多注意脚下。” 朝阳惊诧“怎么就关到牢里去了?你们有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么?” 大理寺卿还是笑“自然是证据确凿,就差开堂定罪了,正好您二位来了,回去带个话给郭指挥使,让他给儿子找个好状师吧。” 喜欢金童记请大家收藏金童记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姜家父女探大狱 郭广诉前事因由 大理寺卿郝琮珉外号笑面狐狸,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一任多年,这可是个最吃力不讨好的位置,没点手段心智还真坐不住,他看着笑呵呵的,说出来的话可是半点不留情面,别说郭广只是个指挥使的儿子,他就是皇子,犯了事儿被人家告上公堂,证据确凿该抓就抓。 姜骥父女俩去大牢探视郭广,郭广与其他犯人一般没什么特殊优待,坐在一间阴暗的牢房内神情颓废,见到朝阳来看他,脸上才有了一丝曙光,利索站起来扒着牢门和朝阳说话,“朝阳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让人打宇文炼,我便是看他不爽快,我自个儿动手打他一顿就是了,怎么会叫些小流氓去打他。” 宇文炼是回家途中经过小巷子里被一群小流氓套了暗袋,蒙着头被打了一顿,他的小厮也没被幸免,但小厮被罩着头时眼下余光瞥到了其中一人脚上拇指处有一个别指,这些底层的地痞流氓常混迹在天桥城隍庙等处,饥一顿饱一顿的,衣裳鞋袜也不甚体面,这人便是穿了开缝露脚趾的鞋才被小厮看得了,小厮记在心里,家里报案时他说了这个特征,大理寺便把全城的地痞流氓都集到了一起,挨个儿脱鞋检查,终于寻到了那个小流氓,以及他的小团伙。 这些小流氓招供了他们是受人指使,让他们殴打礼这个俊秀的小公子,他们并不知那是郡王府的公子,也没有打听,京中这些勋贵子弟常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出现,他们以前也接过这种活,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办的好下回还有主顾上门。 官差把这个犯罪团伙一锅端了,从他们嘴里撬出了指使者的相貌特征,只说是个年轻健壮的公子哥,皮肤黝黑相貌端正,穿的衣裳也是好料子,腰上佩着刀,应该是军中子弟,因为他们常看到五城兵马司的官差在大街上巡逻便会带这种佩刀。 当时大理寺卿第一怀疑的也是朝阳郡主,姜家就是目前最强盛的武将之家,她爹管着军畿大营,叔父管着五城兵马司,莫不是朝阳郡主让他爹手下的年轻小将领去干的,或是她那两个自幼在军中历练的堂兄弟。 军中将领兵士放假都有严格规定的,大理寺卿让人去军畿大营御林军五城兵马司这几处要了份休沐名单来,寻常小兵没这么财大气粗,他们锁定的是那些年轻小百户小参将,范围便小了许多。他们也应郡王府的请求去护城河那一块儿查探了,郡王府的意思是朝阳郡主嫌疑很大,护城河边有许多小摊贩,朝阳郡主他们一行人常在那处混迹,京中的贩夫走卒多也识得她,让他们去盘问一下那些贩夫走卒,有没有看到什么情况,当真如朝阳所说,只是在河边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了么?当时有没有吵架什么的。 护城河对面有一家茶寮,以前朝阳他们来河边玩耍走累了便会去茶寮歇脚,点壶茶水磕磕瓜子,吹着夜风聊聊天,茶寮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他们这些年轻人倒是热血,每回来了都要给些赏钱,茶寮老板很喜欢他们,听有客人问到郡主,老伯笑道“那日郡主就坐在河边那块大石头上,没来我这儿喝茶,一个人呆呆坐着,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倒是来茶寮坐了会儿,郡主看着心情不太好,丫鬟们都不敢上前吵她,后来来了位俊秀公子,站在郡主身边说了会儿话,走的时候双方脸色都不太好,可能是小年轻闹脾气了。” 老妇人说那可能是郡主的意中人,小情人闹了别扭吧,他们老夫妻看看热闹便也罢了。 官差是微服来的,茶寮老夫妻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当老百姓茶余饭后闲话,茶寮这种地方本就是喝茶聊天的,他们也很乐意和人间分享自己知道的消息。 就在那一刻,朝阳的嫌疑达到了顶峰,但河边有一个摆摊卖糍粑的老伯说,朝阳郡主喜欢吃他做的糍粑,以前在河边碰到了都会买的,常还有赏钱,他很喜欢这些有钱主顾,那日郭家二爷在他这儿买了份糍粑,说是买给郡主吃的,他在远处看着,郭二爷买了糍粑却没去找郡主,站在一处大柳树下看了许久,直到那个俊秀公子走了,他也没上前,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这下嫌疑人便出现了,郭家兄弟和朝阳郡主可以说是狐朋狗友,尤其是郭广,甚至能说是朝阳郡主的狗腿子,如果是他为朝阳郡主抱不平,让人把宇文炼打了一顿,也说得过去,或许直接就是朝阳郡主唆使的他,但镇国公和天恩郡主肯定会把女儿摘出来的,最后只能让郭广背锅了。 官差画了郭广的画像给那几个小地痞看,几个人都指认就是他,而大理寺卿拿到的名单里,军中小将领那日休沐的就有郭家兄弟俩。大理寺卿还深入了解了几人的关系,发现郭广早已爱慕朝阳翁主多时,郭家一心想和姜家结亲,这下又有了爱恨情仇,郭广的嫌疑更大了。 大理寺直接上门拿人了,把郭广押到了衙门里让他和那些小地痞辨认,小地痞们仔细看了几眼,面上有些纠结,大理寺卿问是不是他,几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就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们还要商量?当着本官的面串供不成?” 小地痞道“我们就见了一面,也记不太清了,乍一看很像,好似又有些不一样,可能是换了身衣裳的缘故?” 这些小地痞前言不搭后语,大理寺卿把他们扔到牢里了,不再听他们胡言乱语,问郭广可招认,郭广当然不认,说他没干过这事儿,不明白为何飞来横祸,这些小地痞是否受他人指使来指认他。 大理寺卿便问他那日是否出现在护城河边,是否看到了朝阳郡主和宇文炼在一起,为何不上前打招呼就走了,他是不是心慕郡主,嫉妒宇文炼曾经和郡主有过传言,因嫉生恨找人殴打宇文炼。 前面的事情郭广都承认了,他难得休沐半日兴冲冲去找朝阳,在街上看到了国公府的马车,问了下人说朝阳去河边了,他便追过去,还买了朝阳爱吃的糍粑,一转身却看到朝阳和宇文炼在一起说话,他知道朝阳曾经和宇文炼有过口头上的娃娃亲,后来两家都没再提了,朝阳和宇文炼也少来往,但他这会儿看到两人在一处,不得不承认宇文炼风姿出众,朝阳好美人,难怪一直只把他当兄弟,或许只有那样惊才绝艳的公子才能俘获她的芳心吧。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憨朝阳救友心切 奸诈亲爹出昏招 郭广觉着自己没出息,他甚至不敢上前破坏他们的氛围,挠心挠肺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却不敢上前加入他们的对话,明明他和朝阳也是好朋友啊,宇文炼已经是过去的人了,他加进去,局外人是宇文炼才对,可他就是不敢。 直到河边的两人不欢而散,朝阳眷恋的眼神深深刺痛他的心,就那一眼,他就知道朝阳还惦记着宇文炼,可宇文炼已经定亲了呀,他若心里有朝阳,怎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另娶她人,朝阳啊朝阳,你怎么就看不到身边的人呢。 郭广失魂落魄地朝反方向走了,给朝阳买的糍粑也没送给她,正好他没吃午饭,干脆自己吃了,朝阳嗜甜,他特地让老板多加了几勺糖,可这么甜的糍粑,却祛不了他心里的苦味。 郭广将前事如实告诉朝阳了,大理寺卿也在旁边听着,那日他把郭广抓来,就已经听他讲过一回,但他的自辩并不能给他洗脱嫌疑,有两方人证都指认他,并且他也有作案动机,他这苍白无力的自辩并不能证明什么。 “朝阳,我不怕他们冤枉我,他们便是严刑拷打,不是我做的我也不会招的,可我怕你不相信我,你若也怀疑我,我……你一句谴责,就足以让我下地狱了。” 郭广声音委屈,眼里已隐隐有泪意了,就他这个样子,朝阳便相信他还是以前那个天真淳朴的男孩子,定然做不出这么阴损的事儿,她隔着牢门摸摸他的脸颊,说她相信他,让他放心,她会帮他洗清冤屈把他救出来的。 姜骥在一边看着,这两人卿卿我我的,也太不把他当回事儿了。 “是非曲直郝大人会有论断的,若真不是你做的,大人会还你个公道,朝阳,你看也看过了,别打扰大人办案了,走吧。” 大理寺卿深以为然,还是当爹的明事理啊。 姜骥把朝阳拉走了,朝阳边走边回头安抚郭广“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你等着我来!” 郭广望着牢门口眼中一片曙光,直到外门关闭他眼中的光亮也不曾熄灭,没有什么比朝阳相信他更重要的了,他原还担心朝阳对宇文炼余情未了,也会认为他因嫉生恨对宇文炼下狠手,若她也这样想,他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还好,还好,朝阳是相信他的,这是不是说明,在朝阳心里他比宇文炼更重要? 有了这个认知,郭广坐在阴湿的暗牢里心上脸上也一派明媚,周边牢房里关着的犯人真羡慕他,落进牢里还有得势的未婚妻和岳家来救他,难怪这么胆大心黑敢对王府的世孙下手呢。 姜骥父女俩出了牢房,未多留便离开了,朝阳还特地叮嘱了大理寺卿,“未正式定罪前,不许对他用刑,若让我知道你们敢折磨他,你……”你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最后几个字在亲爹的目光威压下没吐出来,姜骥知道她想说什么,她老子都没这么大的官威呢,她一个小郡主倒是口气不小,她当大理寺卿是什么九品芝麻官,她一句话就能给人家撸了? 大理寺卿还是笑呵呵,“郡主放心,衙门审案判罪都有正规流程的,可不会滥用私刑,便是最后判了罪,该打该罚也是按律法来,绝不会有私人报复手段夹杂其中。” 说是这么说,但朝阳出身官僚世家,官场阴私她从小就听说过,哪家公子和哪家小爷打架斗殴,两人一起进了大狱,谁家势更大些,在衙门有人的,打个招呼,便能把对方往死里整,她这不是怕礼郡王府给衙门打招呼嘛,郭家的地位肯定是比不得礼郡王府的,他们家可不差,她也打个招呼,让大理寺有个分寸。 回家的路上朝阳便被她爹训斥了,“便是要打招呼,也该是我来说,你一个晚辈,对着长辈颐指气使的,让人家心里怎么想,你方才还想说什么?若他们折磨了阿广,你待如何?小小年纪官威不小,还敢威胁朝廷命官了,也就大理寺卿好说话,若换了御史台那几个老头子,早把你告到御前去了!” 朝阳心说御前那个是我亲舅舅,让他们告啊,舅舅还能拿我问罪不成。 “哎呀,我也是关心则乱嘛,礼郡王府肯定不会放过阿广,您想个法子把他捞出来啊!” “我能想什么法子,就像郝大人说的,让你郭叔叔给阿广找个好状师吧,到时候开堂为他辩驳,要不然阿广这张嘴怎么辩得过。” 朝阳急眼了,“就这样?咱们不要找证据么?状师也不能空口无凭帮他辩驳吧。” 姜骥脸色淡然“找什么证据,大理寺又有什么证据,他们只能证明是那些小地痞动的手,只要小地痞改口,说他们认错了人,阿广便能脱身,至于卖糍粑的小贩说阿广曾经出现在护城河边,那又能证明什么,护城河边那么宽敞,他不能去不成?至于大理寺卿说的什么作案动机,只要你改口,他自然没有动机了。” 朝阳懵了,“我改什么口?” 姜骥也想做婧儿那个小表情了,翻个白眼给她瞧,“大理寺卿说的动机是阿广心慕你不得,见你和宇文炼在一起,因嫉生恨才对宇文炼下手,只要你说你和阿广两情相悦,两家已经合了八字,就差御前审批下旨赐婚了,阿广是你的未婚夫,宇文炼也已经定了亲,你们表兄妹见到了打个招呼寒暄几句,他懂事不上前打扰,何来的因嫉生恨。” 果然她爹是个老狐狸,说的真是有条有理啊,“爹,要不然您去给阿广做状师吧?” 姜骥想敲破她的脑袋,他和婧儿的聪敏才智她是一点儿没继承到,“你的关注点总是这么清奇,旁的事情我们都能料理好,但这最后一样需要你配合。” 朝阳龇牙咂舌“这不好吧,怎能拿我的名节做交换呢。” “说的是,别人家的儿子,怎么能拿我女儿的名节去换,那就让他关着吧!” 朝阳去拽她爹的胳膊“爹~您别这样嘛,您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是不是?只要让那些小地痞改口,阿广就能出来了吧,大不了咱们多出些钱把他保释出来?” 姜骥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公堂对咱们哪有什么约束力,下了公堂私底下一样能刀光剑影,朝阳,你若要救阿广,就是彻底和礼郡王府撕破脸了,濯姐儿和炼哥儿也不会再和你好,濯姐儿日后要嫁给烨哥儿,你和烨哥儿是顶亲近的,日后恐怕也会生隙,你想清楚了吗?” 朝阳想了一下,她和炼哥儿濯姐儿早生疏了,那两个叠一块儿也比不上阿广,烨哥儿……若他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妹,她也就当白认识他了。 。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郡王府死咬不放 姜郭两家定计策 礼郡王府密切关注大理寺的动静,姜家父女前脚刚进大理寺,他们便得了消息,宁嘉县主对病榻上的儿子道“你还说朝阳对你留有情面,你伤的这么重,她可来看过一眼,反而对伤你的黑手照顾有加,姜家若敢帮郭广翻案,咱们家日后也不必和他们维持面上和气了。” 宇文炼当时被抬回来伤到了舌头,话都说不出,小厮说大爷中午见过朝阳郡主,吃了顿午饭回家的路上就被人打了,他虽没直说是朝阳郡主干的,但听到宁嘉夫妻耳里便是这么个意思,当即便杀上了姜家门,被姜家一家子四两拨千斤轻轻带过了,他们也没证据证明是朝阳干的,后来查到郭广头上,宁嘉县主也不曾减少对朝阳的怀疑,郭广可是朝阳的狗腿子,说不得就是郭广唆使的呢。 后来宇文炼伤情渐缓,对父母道不可能是朝阳干的,朝阳虽顽劣跋扈,但她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小时候就常与人打架吵架,哪回不是明刀明枪的干,何时出过阴招,她有身份和圣宠加持,宫里的公主皇子她都敢打,要打他一个郡王府的世孙,还得叫人来?她便是自己动手了,他们家还能上门捉朝阳来打一顿不成? 再说朝阳喜欢美色,便是真要打他,也不可能打他的脸。 他便是说的有理有据,也无法扭转母亲对朝阳的看法,便不是她干的,郭广为何对炼哥儿下手,还不是因为她,她不打伯仁,伯仁因她而伤,他们怎么能原谅她。 如今朝阳去大理寺探监,更是合了郡王府的想法,她压根儿就没把炼哥儿放在心上,姜家这是铁了心要和他们翻脸了。 翻脸就翻脸,以前他们家弱势,要依附姜家,如今他们家渐渐起来了,濯姐儿定了荣王妃,炼哥儿日后也会从科举出仕,姜家如今看着强盛,下一代可不行,姜定南碌碌无为,朝阳不学无术,姜家二房早已分枝,便是姜静北兄弟俩争气,也不会帮扶长房,到朝阳那辈,太子登基,她只是太子的表妹,濯姐儿却是皇帝弟媳,谁亲谁疏还用得着说? 他们如今完全有和姜家翻脸的资本。 濯姐儿坐在兄长床边,看到兄长一张如玉脸面肿成个猪头模样,自小光芒万丈的兄长何时这般狼狈过,如今兄长卧床不起,可能会耽搁秋闱,便赶不上明年的春闱,那岂非要再等三年,这一切都是拜朝阳所赐,如今朝阳是郡主之尊,她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闺中女儿,来日她为王妃,朝阳总有对她俯首帖耳的时候。 宇文炼将家人的怨愤看在眼里,他不知该如何扭转这种局面,以前姜家的姨父姨母待他很好的,朝阳也很喜欢跟着他玩儿,好似自从母亲婉拒了他和朝阳的亲事,两家便生疏了,先是小辈们分道扬镳各找各家,长辈因各自的孩子各自为政,记得小时候他们两家关系多好,如今竟变成这样。 礼郡王府想方设法要将郭广的罪名钉死,定然不让他翻身,那厢姜家父女俩回家后也和郭家商讨了对策,无非就是他在车上和朝阳说的那些。 郭家人脉不足,不足以渗入到大理寺里,但姜骥可以,让那些小痞子改口不难,但他爱惜羽毛,做这种事情若让人抓了把柄也很难看的,而且证人突然改口,谁都知道其中有猫腻,没有陛下默许,他敢私自干预大理寺办案,又要惹得龙座上那人忌讳了,觉着他手眼通天难以掌控。如今礼郡王府也渐渐起复,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晚辈和礼郡王府撕破脸,说到底,郭广又不是他儿子也不是他女婿,他干嘛这么出力不讨好?便郭广真被定了罪,他们打点一下,也不能抓他去坐牢,就是按着律例打几十大板,让郭广受些皮肉之苦罢了,当然还要上礼郡王府赔礼道歉,接受对方一通羞辱。 姜家表出了这个态度,郭家也不好勉强,非亲非故的,怎能让人家如此劳心劳力,郭庆谢过姜骥,说他自己想法子,实在不行也只能让那小子受些皮肉之苦了,总不能打死打残了。 朝阳舍不得郭广受这无妄之灾,“可这明明不是他干的啊!怎能让他背黑锅,咱们想想法子找出真凶呀!” “你说找就找?大理寺能查到那几个小痞子身上已经不容易了,他们是一步步查到阿广身上的,论查案可没人能和大理寺比,在他们看来阿广就是真凶,咱们若能轻易再找到证据,大理寺怎么会找不到?” “可您不是说能让那些小痞子改口吗?” “你当渗入到牢中是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事儿还得陛下默许,我才敢干,你别说的和你躲猫猫一样简单。陛下和阿广有什么情分,宇文炼好歹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凭什么帮着阿广委屈宇文炼?” 朝阳着急道“有情分啊,当然有!阿广若是他的外甥女婿,他帮不帮?” 在场的几个长辈眼睛一亮,郭夫人尤为惊喜“朝阳,你说真的么?你愿意嫁给阿广?你放心,你嫁到我们家来,我和你郭叔叔都会把你当亲女儿疼,阿广若敢待你有半分不好,我们打断他的腿!” 朝阳忸忸怩怩地不肯再说,对她爹道“就按您说的那个法子办吧!” 朝阳说完这句就跑了,婧儿坐在屋里一直没说话,她实则对郭广不甚满意,他确实对朝阳一腔热忱,但他不够稳重也不没什么城府,家世又差了些,郭家一心聘朝阳做儿媳,恐怕也是和当初婷姐儿那样的想法,更多的是看中朝阳的家世,毕竟朝阳那样人憎狗厌的性子,她这个亲娘都常受不了,更别提那些世交家的伯父伯母,没有血缘关系的晚辈,怎能由衷喜欢。只不过郭家夫妇比婷姐儿夫妻俩踏实忠厚,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朝阳嫁过去应是受不了苦的,可她始终觉得,郭广没有大出息,朝阳又容易得罪人,怕她和姜骥走后郭广护不住朝阳。 “是什么法子?你方才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姜骥笑道“我回家路上教过她,若要彻底给阿广洗清嫌疑,不仅要让那些小痞子改口,还得打消阿广的作案动机,如果阿广和朝阳早已两情相悦,是她的未婚夫婿,他自然不需嫉妒宇文炼和朝阳独处,都是一家郎舅,怎会自相残杀。” 便是要洗清,也得做的好看一些嘛,而且只有这样,皇帝才会向大理寺下达命令,把郭广放出来,甚至都不需要他让人去接触那些小痞子,大理寺卿知道该怎么做。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岳父岳母觅佳婿 刁蛮郡主定终身 婧儿望着姜骥无辜的笑脸,面上喜色不多,他们父女俩已经达成了共识,她反对也没什么意义了,朝阳的婚事确实老大难,可她原本还寄希望在今年的秋闱和明年的春闱上,或许能寻到个方方面面都周全的年轻人呢? 郭家夫妻俩都将目光投到了郡主身上,姜骥和朝阳都答应了,但郡主才是拍板的人,婧儿接收到郭家夫妻俩热切的目光,淡淡笑了笑,“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吧,我没什么异议。” 姜骥知道,她说的没什么异议,那异议可大了,郭家夫妻俩走后,他才关起门来哄娘子。 “你可是在怨我自作主张唆使朝阳?朝阳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她不想做的事情谁能勉强她?你是没看到她在牢里和阿广依依惜别的模样,她不懂男女之情,但咱们做长辈的都看得出来,她对阿广并非无意,只是自己不清楚,或是她清楚了也不肯承认,我不希望她日后后悔。” “你怎知她不嫁郭广就会后悔?她以前也很喜欢炼哥儿,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了?她本也不是为情所困的孩子,我若再给她寻了更好的人,她相处一会儿也会喜欢上那个人的,说不定我能找到更好的人呢!” 姜骥道“就算你找到了更好的人,朝阳也喜欢,可他不一定和阿广一样对朝阳好啊,宇文炼当初若是有阿广对朝阳一半的心思,就凭他那张脸,朝阳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曾经沧海难为水,朝阳若嫁了旁人,那人不及阿广对她好,她心中做起了对比,就难免会对丈夫不满,后悔当日没有抓住良人,咱们做父母的,怎能不替她抓住?” “你定的太仓促了,若我找的那人,他比阿广更好,朝阳也喜欢他,他对朝阳也很好呢?我本就还在观望之中,你就这么定下了,我不太可惜。” “要找一个那样完美的人谈何容易,你从朝阳出生起就在找,找到了吗?你曾经想把宇文炼当小女婿从小培养,养成你理想中的样子,可他最后还不是与你的想法背道而驰,连你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会长歪,更何况外人,你这种观望态度,和当初宁嘉观望宇文炼的亲事有何不同,当时你心里有多不爽快,如今郭家又会让他们的儿子一直陪你耗着吗?他们家两个儿子,也很急的,你迟迟不肯给朝阳定亲,万一他们另娶了佳妇,朝阳却挑挑拣拣蹉跎到老随意找个人嫁了,或是干脆就孤独终老了,你乐意看到她这样吗?姻缘之事讲究个水到渠成,错过了最好的那个,再寻其他人都是将就了,而咱们的女儿恰恰是最不愿将就的。” 姜骥这么长篇大论,就一直在给婧儿灌输一个念头,郭广就是最合适的,错过了他朝阳就寻不到幸福了,婧儿问他“你何以判定郭广就是最合适的那个呢?” 姜骥道“婆婆挑儿媳,岳父挑女婿,只有男人才懂男人,我知你理想中的女婿是乔卿云父子那样的,但在很多男人眼里,这父子俩并不是良人,乔卿云和宁嘉是很好,只是因为宁嘉和他的家世是天作之合,若宁嘉有个同胞兄弟,你看他们会不会这么好。” 婧儿知姜骥是英雄主义,认为男子就该顶天立地以才华离世,而不该贪图捷径,不大看得起乔卿云的成功之路。不否认乔卿云有才华,但他若非借了岳家的势,也不能爬的这么快,他以科举出仕,却在庶吉士闭馆后一直留在翰林院,不似同科进士要外放到地方上做官攒资历,皆因他是岳丈家的顶门女婿,他不能走,否则礼郡王府这一家子老弱病残谁来照顾呢?他在翰林院十几年,从最小的笔帖士爬到了大学士,看他的样子,是打算直接入内阁了,凭他如今的官位,进了内阁怎么也是一部尚书,可姜骥认为他的资历并不足以胜任尚书之位,多的是比他更有才能资历更老的文官,可谁让人家没他会钻营。 乔卿云已经潜移默化影响了妻儿的想法,当年宁嘉也是个热血女子,后来成了乔卿云背后的女人,一门心思为丈夫拉拢人脉,培养出的一双子女也是尽可能为家族谋划利益,当然这是世家常态,姜骥自己也不能免俗,甚至婧儿当年嫁给他也有利益掺杂其中,但如今他们挑女婿,自然要避过这种情况,他们希望女儿能寻到一良人,无论她是天之骄女圣宠郡主,还是平民之女小家碧玉,那人都能爱她护她,他觉得郭广就是这样的人。 婧儿被姜骥一番言论洗脑了,也妥协了,“我便信你一回,若朝阳婚后不如意,也别来找我哭诉,你去帮她料理。” 姜骥道“我会敲打女婿,让女婿帮她料理,几个孩子都成家了,咱们夫妻俩也该享享清闲,过几年我卸任请辞,让定南继承爵位,咱们去南边定居几年吧,你不是最爱江南么?” 婧儿靠在他怀里蹭了蹭,“想是想,哪走的开,家里还两个老人,定南又一心想离家,若他走了,苏氏和安儿又该怎么办,朝阳便是嫁了人,我也放心不下她,还得帮她带带孩子,要不然就她那个样子,得把孩子带成什么样啊。” 姜骥笑道“说不定歹竹出好笋呢,你看咱们俩都不差,朝阳却长成了那样,说不定日后朝阳的孩子像极了你,她带不坏的。” 婧儿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这一家三口都说定了,婧儿让朝阳确定好,圣旨赐了婚是不能退的,婚姻之事可不是儿戏,朝阳犹豫一会儿,说她想好了,就阿广吧,嫁给他就嫁给他,他们玩的来,婚后不会吵架打架,阿广会让着她,可以的。 翌日婧儿便进了宫里,求哥哥下一道赐婚圣旨,金童事先没听到一点儿风声,这一下就要赐婚了,他要细细过问,婧儿便把近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他听,他听罢斥责他们胡闹,“那郭家小子是什么天纵英才金玉之质,值当你们牺牲朝阳的亲事去救他?再说他若是被冤枉的,自个儿不能想法子证明清白,要靠岳家帮扶?郭家分明就是冲着朝阳的家世去的,你还看不清不成?是不是姜骥出的馊主意,你让他来和我说!” 婧儿只道“谁让你外甥女中意,郭广就算是个地痞流氓我都得把他招为女婿,再说他也没那么不济,对朝阳也是一片真心,我们是朝阳的亲爹娘,还能害她呀!” 金童鼻孔出气表示不满,他不信朝阳眼光这么矬,她以前看中的可是玉面才子宇文炼呐!连他的儿子都没看上,还能瞧上郭家的小子。 。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舅父不满准甥婿 好姻缘再生波折 金童不答应这桩亲事,把朝阳叫来问,朝阳与父母是一样的意思,她已经决定好要嫁给阿广了,金童还想再劝劝她,朝阳道“我虚岁都十七了,还不定亲嫁不出去怎么办?您养我一辈子吗?” 金童道“我当然养你,你两个表姐也还没嫁,你急什么,咱们家的姑娘是不愁嫁的。” “可我不想孤独终老呀,您若是能给我寻到更好的人,我便嫁了,您寻得到吗?” “这不马上秋闱了嘛,马上就有一大批青年才俊进京,江南多才子,像乔卿云那样的文人满地都是,到时我先紧着你挑。” 朝阳谢过他的好意,“我想嫁个武将,不想嫁给文人。” 金童看了眼婧儿,沉声道“武将有什么好,他上了战场,家人会担心的。” 当年姜骥在海上失踪,婧儿带着朝阳出海去找他,那是万幸才一家三口平安归来了,可他再也承受不起那样的担惊受怕,姜骥回京后他便荣养起来,不让他再去冲锋陷阵,如今他的女儿们要出阁,他也往文人里挑,朝阳亦是,嫁了武将有什么好。 朝阳不这样想,她是武将世家的孩子,从小就孺慕父亲,以后嫁人就要嫁她爹这样的,她其实也不是非郭广不嫁,郭广比起她爹当然差远了,但她不排斥嫁给郭广,这便够了吧,日后能处的来就成。 朝阳看着心意已决,婧儿甚至亲自起草了赐婚圣旨,捧到了哥哥面前让他盖印,金童捧着玉玺一双手迟迟放不下去,这一盖下去朝阳可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了,他不明白为何姜骥和婧儿如此利索地要把女儿嫁出去,他是很舍不得的,他再问朝阳“你是不是想救他出来才急着要嫁给他?无碍的,我可以和礼郡王府说说,把这事揭过去,你不必赔上自己的终身啊。” 朝阳有些意动,如果不必定亲也可以把阿广救出来,那她确实不必非得和阿广定亲,可她都答应郭婶婶了,出尔反尔是不是不太好?她总是要嫁人的,不嫁给阿广,还能嫁给谁呢? 金童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刻道“不是不让你嫁给他,只是咱们还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啊,马上就是秋闱,到时让你和你两个表姐一起择婿,说不定你就有了看中的呢,若你已经定了亲,再看中了别人,那可不好办了,退亲总是不好听的,若你顾及名声和家人想法,有了看中的却强抑住内心感情,勉勉强强地嫁给了郭广,你日后或许会释怀,但我们是绝不想看到你有一丝遗憾的。” 朝阳感动极了,舅舅对她真好,“您说的有道理,那您真的会放阿广出来吗?不要让他挨板子,要让他清清白白的出来。” 金童笑笑让她放心,濯姐儿要嫁给烨哥儿,如果礼郡王府不给他这个面子,他就不要这个儿媳妇了。 朝阳开心极了,事情解决了就好,金童让她去坤仪宫找皇后领些东西,前些日子内务府进了批新料子,宫里几个女孩儿都领了,他让皇后留了一份给朝阳。 朝阳问泠姐儿有没有,金童说有,她便乐颠颠去拿属于她的那份了,皇后正在忙两个儿子的亲事,看到朝阳来让宫人招呼她吃喝,料子也都给她了,朝阳想到舅舅说如果礼郡王府不答应,便撤了濯姐儿,不知皇后舅母会不会答应呢,这个儿媳妇应该是她挑的吧。 朝阳在坤仪宫吃喝了一通,,便拿着东西走了,皇后留她吃午饭,她说不了,去找舅舅吃,实则是去了公主所,看看泠姐儿,不知她近日过的好不好。 泠姐儿如今在明仁堂和四公主一起读书,表姐妹相处的不错,今日是上学的日子,朝阳去的时候女孩儿们正好下课要吃午饭,泠姐儿见到她很高兴,问她吃饭了没有,她说还没,泠姐儿便邀她一块儿吃,朝阳看了眼四公主她们几个小姑娘,年纪与她差太多,一桌吃饭得多拘谨呢,便说不必了,只是来看看她。 泠姐儿很感动还有人惦记她,便和表姐一起回明珠馆去吃了,午饭后有午憩时间,她来得及的,朝阳不想耽搁她午憩的时间,说吃完后让软轿送她来,她可以在轿上眯一会儿。 朝阳拉着泠姐儿走了,膳厅便只剩四公主和她的两个伴读了,如今大公主和二公主也结业在屋里备嫁了,学堂只有四公主这一班,伴读徐清如道“明明公主才是朝阳郡主的表妹,她怎么把泠姐儿带走了?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才是表姐妹呢。” 四公主笑了笑“表姐大概是和父皇的女儿合不来,她和大皇姐二皇姐也合不来。” 另一个伴读季冰月道“可我听说,她以前和三公主最好。” 四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后者便噤声了,“吃饭吧。” 朝阳带泠姐儿去了浣翠居,把她今日得的料子分了一半给泠姐儿,泠姐儿说她前几日已经拿过了,朝阳道“有那几姐妹在,你能拿到什么好的,来,你看看有哪个合意的,尽管拿去,我衣裳多的是,都穿不完,你正长个子,年年都要做新衣裳,多备些料子总是好的。” 泠姐儿盛情难却,便拣了两件鲜亮的,朝阳点头道“正该如此,你如今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每日打扮的清汤寡水的,也太荒废了,你瞧瞧你那几个同窗,哪个不是花枝招展,再说你如今寄人篱下,若每日穿的素净,难免让人诟病舅父舅母苛待你。”便是真的苛待了,她也不能表露半分。 泠姐儿都知道,要见客时她也盛装打扮,只是每日上学没那样多时候打扮,她早起要背书,哪有时间倒腾这些呢。 朝阳叹了口气,真是个好孩子啊,她娘就喜欢这样的女儿,她娘知书达礼的,却生了她这么个混世魔王,大姨母当年也混,收养个女儿却根正苗红,难怪说歹竹出好笋呢。 朝阳这个歹笋非常有自觉,自己浑就浑吧,不能耽搁别人上进,她问泠姐儿去过宫里的藏书阁没有,泠姐儿说没去过,那地方哪里是轻易能进去的,朝阳便道她去问问舅舅,给泠姐儿要张通行令。 朝阳小时候在宫里读书,金童想让她受文学熏陶,便给了她一张牌子,让她没事儿去藏书阁看看,她只当好玩,带一堆点心零嘴儿进去,边吃边乱翻书,掉了残渣在书里,引了老鼠来,把书咬破了,藏书阁里的多是古籍名著,阁中总管女史抱着古籍残骸呜呼哀哉,她娘深以为耻,把她的牌子没收了,她后来再也没去过藏书阁,但如今泠姐儿勤奋好学,她觉得可以给个机会。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未识情字怎成家 姻缘事容后再议 御书房的膳房里坐了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兄妹,方才朝阳还在,金童有些话没说,如今只剩他们兄妹俩,他才能畅所欲言。 “是谁给朝阳灌输了这种观念,让她觉得只有她和郭广定亲,郭广成为了我的外甥女婿才能全身而退,是郭家,还是姜骥?” 如果是姜骥,他倒要问问,到底郭广是他亲儿子,还是朝阳是他亲女儿,有他这样坑女儿的吗?如果是郭家,其心当诛。 婧儿一瞬心虚,她是最怕丈夫和兄长不睦的了,忙道“我和阿骥都很满意阿广做女婿,朝阳对阿广也是有意的,只是她弄不明白男女之情,我们不想她日后后悔,便想先给她定下,阿广确实是个好孩子,对朝阳很好的。” “既她还弄不明白男女之情,便说明她还没到成家的时候,你们急什么,就这一个女儿,早早嫁了你们就乐意了?” 婧儿道“我自然不愿她早嫁,我这不是怕晚了好儿郎都被别家挑走了嘛,先给她定下,定下后走流程也要两三年,我打算等她二十岁再把她嫁了。” “二十岁?她今年腊月才满十六,你这心也操的太早了吧!” 婧儿咂舌“你以前撮合她和烨哥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金童抿嘴“那能一样吗?朝阳若是嫁给烨哥儿,那就不叫出阁,那是娶进门来,如今她要嫁到别家去,我舍不得。” 婧儿说这是个怪事,姜骥这个亲爹都没说舍不得,哥哥有三个女儿,如今有两个女儿也待嫁,都没听他说不舍,倒是不舍朝阳了。 “那怎么能一样,我有三个女儿,可你就朝阳一个女儿啊,我把她看紧了,也是为你好,若她嫁的不如意,你不得伤心死了?” 当然他对朝阳不仅是爱屋及乌,朝阳本身也是个很讨喜的孩子,他向来把朝阳当女儿疼的,怎能轻易把她嫁了。 “我会抽时间见见那个郭广,看看他到底有多好,让你们一家三口这么满意。” 婧儿没吭声,她是没那么满意的,主要是孩子她爹满意,她也就附议了,眼下在兄长面前她自然不能表露真实想法,否则兄长便要将所有的不是都怪到阿骥身上了。 朝阳在浣翠居睡了一觉,醒后便去御书房找娘了,娘在御书房侧屋小憩一会儿,她去的时候娘还没醒,舅舅却已经在上职了,她感慨做皇帝真累,不敢吵她舅舅,自个儿找了间空屋子坐着,待她娘醒了一起回家,舅舅公务繁忙,娘特地交代了宫人,不要去打扰他,她们悄悄走了就是。 回家的路上朝阳还在问“您和舅舅后来说了什么?舅舅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阿广放出来?” 婧儿看她这般殷切模样,想到哥哥的话,心里又没底了,她问女儿“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原本是去找你舅舅赐婚的,他一劝你又算了,这婚姻之事岂是儿戏,总不能你当时想嫁,这会儿又不想嫁了吧?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朝阳鼓着腮帮子闷声说她不知道,“我只是想救他,如果嫁给他才能救他的话,那我愿意嫁给他,可舅舅说我不嫁给他他也会安然无恙的,那我不嫁给他也行……” 婧儿简直要被她气死了,哪有人把自己的亲事当筹码的,都怨姜骥,干嘛要给朝阳灌输这样的观念,让她觉着自己的婚事是一张护身符,谁有需要就给谁? “那我问你,若是……若是伟金犯了错,被抓进了牢里,你愿意嫁给他换他平安吗?” 朝阳犹豫了,“那得看他犯了什么错,若是要命的大错,我不想他死,他是我的好朋友,若我嫁给他能救他一命,我当然愿意。” “若是像阿广这样的呢,不轻不重,但要受些苦楚,你愿意用自己的亲事去换他吗?” “这个就……不必吧,赵家可是能和咱们家媲美的武将世家,他们家会救他的吧,那郭叔叔孤身打拼不容易,就需要咱们家帮忙,是吧。” 对,就是这样,伟金是她的好朋友,阿广也是,如果他们出了事,需要她为朋友两肋插刀,她当然愿意了。 婧儿想到了哥哥的话,朝阳还不懂男女之情,说明她还没到要成家的时候,他们何必未雨绸缪揠苗助长,朝阳又不是嫁不出去,都怪姜骥把她洗脑了,差点做下错事,还好哥哥清醒。 母女俩回了家中,郭夫人在府里等她们,一见面就拉着朝阳不放手,其殷切模样让朝阳心虚,她问陛下答应了没有,婧儿笑道“阿广很快就会出来了,嫂子不必担心。” 郭夫人连声道谢,又小心翼翼问“那赐婚的事情……” 婧儿道“哥哥想见见阿广。” 郭夫人喜色一顿,又释然道“该的该的,我一定让阿广好好表现,争取得到陛下的认可。” 婧儿母女俩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不自在,人家一门心思想娶她进门,她们如今这样有悔婚的嫌疑啊。婧儿强迫自己摆正心态,什么叫悔婚,朝阳本就是为了救郭广才答应定亲的,如今她们把郭广救出来了,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不感恩戴德,还捆绑朝阳必须嫁给他们家吗?若寻到了更好的人选,朝阳嫁给别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是婧儿的想法,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决不能轻易妥协,但朝阳这人实诚,觉得不能让人家空欢喜一场,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到时候秋闱择婿晃一圈儿,说她没找到合适的人,还是觉得阿广最好,那时舅舅便会答应他们的婚事吧。 郭广在婧儿母女俩进宫的两日后便被放出来了,那些小痞子改口了,说他们只是过多了苦日子,眼红这些天潢贵胄锦衣玉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这些龙子凤孙生来就高人一等,什么都不干万户食邑养着他们,而他们这些底层人士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们就是愤世嫉俗,把这个龙子凤孙打了一顿,抢了他一身行头,去吃了顿好的,被官府抓住了怕担罪,便胡乱指认了郭家的公子,想着能减轻责罚,但他们在狱中受了刑,有人伤口感染命在旦夕,郭公子不计前嫌让狱卒找大夫给他们看,他们心中有愧,不忍好人蒙冤,才向大人自首了。 公堂之上这些底层蝼蚁忽而变得高大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冤枉好人,说的那是声情并茂,最终这些小痞子都被判了重刑,郭广当庭释放,礼郡王府也没再追究,京中等着看热闹的各家府偃息了旗鼓各自回府,竟然没打起来,没意思。 顶点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郭广归家喜洋洋 礼郡王府阴沉沉 郭广被当堂释放,看到公堂外候着的家人,他心下一阵感动,奔到了他们身边,当然更想见的还是朝阳,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抛头露面,他和父母说了几句,便说要去姜家谢过姜伯父和郡主,郭庆夫妇领着他去,在马车上两人都教儿子,见到了姜家的长辈该怎么说话,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跳脱,要沉稳起来,要不然人家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又说陛下过几日要见他,他更得谨慎,连朝阳他们一家子都搞定了,若是死在陛下那关也太冤了。 郭广心知陛下想聘朝阳做儿媳,但眼下太子和荣王靖王都定了亲,再往下的四皇子可比朝阳小多了,他还留着朝阳做什么,不同意他,还能找到旁人不成? 郭家一家子去了姜家道谢,姜骥不在家中,婧儿招待了他们,朝阳也出来了,郭广如今看朝阳便是不加掩饰的情意了,朝阳尤不自在,陪着说了几句便回房了,郭广想去寻她,婧儿说朝阳的嫂子也在,让他避避。 她发现郭广太自来熟了,还不是他们家的女婿呢,已经想随意进出他们家的后院了,虽然国公府没有别的姑娘了,但姜定南的妻子还在,以前她同意郭广去找朝阳,那是过了长辈的明路,如今她没提,郭广主动提起便是另一回事了。 姜骥不在,郭庆父子俩也不好多留,道过谢后一家人便告辞了,婧儿望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最近他们家上门也太勤了,她还是带着朝阳去宫里避避吧。 郭家三口回了家里,下人早备好了火盆,用柚子叶烧了水,让二爷跨火盆进去,沾沾柚子叶水去去晦气,今年怕不怕犯小人。 郭夫人问厨下在做饭没有,今日他们一家要好好吃一顿,绝处逢生可是一大幸事。 “还是等哥哥回来一块儿吃晚饭吧,咱们大中午吃了,哥哥晚上回来吃什么。” 郭庆道“你哥近日不回家住,他马上要启程去北疆了,近日在军中有些要交接的职务,待他交接完了便走。” 郭广疑惑“怎么这时候走?哥哥还没成亲呢,爹娘不给他找个京里的闺秀吗?” 郭庆道“他不急,先立业后成家,你早些把朝阳娶进门,给家里添丁便是了,让他去外头打拼,你们在家中孝顺。” 说到这个,郭广心中有些虚,“我怎么觉着,今日郡主和朝阳对我都不太热络,还不如以前呢,不是说朝阳答应嫁给我了吗?” 郭夫人交握的双手紧了紧,让儿子放心,“是陛下不答应,她们要顾着陛下的心思,不好对你太过亲热,你下回见了陛下可得好好表现,只要他也松口,你们的亲事便稳了。” 郭广点点头,想到方才爹说让哥哥出去建功立业,他在家中孝顺父母,这怎么成呢,他日后若娶了朝阳,为了让朝阳继续荣宠,一定要出去打拼事业的,朝阳那么骄傲,若嫁了他之后要对人卑躬屈膝,他都觉着朝阳嫁错了,也难怪陛下不答应。 郭广全身而退归家欢聚,礼郡王府则是一片阴云,宇文炼如今还躺在床榻上,伤他的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这让他们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可他们咽不下也得咽,陛下找了乔卿云谈话,意思是让他们揭过这篇,他会补偿炼哥儿,日后濯姐儿嫁进来他也会多加优待,但是不能动郭广。 有了陛下亲自特赦,郭广当然能风光出狱,他们怎么敢得罪陛下,濯姐儿还没嫁过去呢,可让他们就这么放过那人,也太憋屈了,他们猜姜郭两家是要定亲了,否则姜家凭什么为了郭广忙里忙外的,还求到了陛下跟前去,陛下竟然答应了!除非朝阳要嫁给郭广,否则他和郭广有什么情分。 宁嘉心里告诉自己忍这一时,朝阳嫁了郭广还好呢,郭广能有什么大出息,朝阳如今有父母舅舅护持,当然可以不管门第只要自己喜欢,日后她的长辈们都去了,她就会知道,嫁了一个没用的丈夫有多苦,朝阳小时候一直压着濯姐儿,明明濯姐儿什么都比她强,却要做她的跟班,风水轮流转,朝阳嫁了个没出息的丈夫,濯姐儿却成了王妃,日后朝阳总要对濯姐儿低头,朝阳的孩子也比不得濯姐儿的孩子,如今得意算什么,且看日后。 这场博弈以礼郡王府忍气吞声郭家春风得意收场,郭广出狱几日后,皇帝说要选拔人才,召勋贵世家的子弟进宫比试,出挑者可进禁卫军任职。 禁卫军是御林军的核心部队,也是守卫宫禁的主力军,能进其中者无一不是家世清白的精锐将士,勋贵子弟想进御林军容易,家里找些关系打点一番便能送进去镀金,但想进禁卫军没有真材实料可不行,禁卫军直接受命于皇帝,天天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待遇也不薄,皇帝还能白养酒囊饭袋? 皇帝发布了这条旨意,闻音识雅意者众多,宫中有两位公主待嫁,皇帝外甥女朝阳郡主也还待字闺中,陛下这是要择婿啊,马上就是秋闱,那是择文人,如今召勋贵子弟进宫比试,这是要择武士啊。 想做天家乘龙快婿者多的是,便是无心尚主,有机会在陛下跟前露个脸挂个号也是好的,勋贵子弟都很珍惜这次机会,家中都忙着买装备,务必让自家的孩子一鸣惊人,京中的铁器店生意是前所未有的火爆。 郭广以为陛下说的见他是只见他一人,竟是以人才选拔的形式来考核他,他有些紧张,他武艺不错,但也不敢说技压群雄,京中与他同龄的子弟,赵家几兄弟就不差他什么,姜家两兄弟也不错,他和姜家两兄弟都在军畿大营,素日里也有切磋的时候,不相伯仲各有输赢,甚至论文学层面那两兄弟还比他强许多。或许这就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从小便文武兼修君子六艺一样不落,他们家还是根基太浅薄了,他只通武艺,能提笔写字读兵法罢了,旁的琴棋书画他是一样不懂,他以前觉着自己是要从武的,浪费时间学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用,但他若要配朝阳,陛下会不会觉得他是个空有蛮力毫无文采的莽夫? jtongji0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皇帝设试择快婿 御前比武风云涌 到得比武那一日,郭广孤身进宫,他大哥竟然不参与此次比试,他觉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便是哥哥要去北疆,先在陛下面前露露脸,让陛下看看他的才能,说不得就给了他一个小官职,去了北疆也不必从小兵做起了。 郭庆说他们早已商议好了章程,不宜再节外生枝,万一郭勇被宫里的公主看中了,做了驸马可就要在京里荣养了,不能带兵打仗,郭勇也不想要这样的机会,御前的赛场怎么比得上边疆的战场。 郭广觉得有理,喝了母亲熬的人参鸡汤,披上了父亲为他购置的精制护甲,跨上他自幼驯养的宝马,斗志昂扬进了宫里,这一战不是为了在陛下面前露脸挂名,他是争媳妇儿去的。 此次进宫不能带侍从,郭广很少进宫,不太认得路,还好郡主安排了人来接他,带他到了比试地点,有人照顾就是好嘛。他看到那个小太监送了他来便站到了一边候着,他以为是在等他,直到御驾过来,这个小太监竟然站到了御前去,他才惊觉,这个小太监竟是御前的人,是陛下派来接他的? 郭广立刻回想自己一路上的言行,他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对人家态度好不好?小太监不会对陛下说他的坏话吧。 御驾亲临,原本还热热闹闹的武场瞬间安静下来,金童带着几个儿子过来观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开始了,早有内监准备了签桶,让他们抽签,此次参赛者有二十五人,第一场是让他们两两对打,那么便有一人是单出来的,陛下也没说单出来的这个怎么办,郭广直觉不好,他拿到了签纸打开一看,上头写了个辰字,这次的签纸是按着千字文来的,前头十二个字都写了双份,到第十三个辰字,便只有一份了,郭广心道果然是为他准备,难道是要单独考核他? 大总管问谁拿到了辰字,郭广举起手来说他拿到了,陛下望着他点点头,道“既你是多出来的那个,朕便再为你安排一个对手,朕的第二子荣王早年进军营历练,也有一身武艺,便让他来做你的对手吧。” 郭广心道陛下也太小气了,明明是他先给荣王定亲的,却还拘着朝阳不肯嫁给旁人,如今他要娶朝阳,陛下还让荣王来做他的对手,这不知是什么心思。 “臣子不敢和殿下过招,殿下千金之躯,若被臣子误伤,臣子承担不起。” 荣王道“你便如此自信,能误伤我?” 他们两人是识得的,郭广前两年进京,进京后便常跟着朝阳玩耍,烨哥儿也是朝阳的好友,但他忙的很,并不常参加朝阳他们的活动,这两人识得是识得,但一块玩耍的时候不多,郭广和赵家几兄弟还熟络些,对这个天潢贵胄的认识只限于朝阳的表哥,他曾经假想的情敌。 “臣子不敢,只是为殿下安危着想,能和殿下过招是臣子之幸,请殿下多指点。” 荣王褪下了一身华服,里头竟是一身劲装,看来是有备而来,他比郭广年长几岁,但两个人个头差不多高,只是郭广还在长身子,腰身还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荣王却即将及冠,是个大人模样了,看着比郭广厚实些。 武场地方宽阔,十三个小组分散开来,各组在各组的地盘打斗,郭广原还觉着他该让着荣王一些,毕竟是未来表舅子呢,若把对方打趴下了,这媳妇儿怕也没了,他盘算着该怎么样让对方赢,又让的不那么明显,让自己输的也不那么难看,或者打成平手? 结果倒是他多想了,他出手克制,对方却不手软,拳拳到肉,便是他穿了护甲都震得肺腑疼痛,看来是他低估这表舅子来,这么多年在军中不是白呆的。 郭广不敢再胡思乱想了,赴了全力迎战,皇帝也着重观察这一对,其他几组都渐渐分出了胜负,就剩这一组还在战斗,其余比试者坐在一边歇息,心说这郭广疯了不成,那可是陛下的儿子,他赢了又如何,赢了比赛输了陛下的心呐! 郭广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一开始他顾忌对方的身份,畏手畏脚被对方打了好几下,对方的眼神和力道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不必相让,尽管放马过来。他便也不管了,干脆也放开手脚来打,和他在军中搏斗一般,你一拳我一脚,双方各有损伤,荣王也没落到多少好。 两人战况持久渐渐脱力,郭广不敢输,他怕一输就输了朝阳,他最希望打个平手,可荣王一直不松手,他只能被迫迎战。荣王也苦啊,父皇不叫停,他不敢停,他都挨了好多下了,浑身都疼,父皇没看到他在挨打吗? 这两人看着是分不出胜负了,皇帝便叫了停,赞郭广武艺不俗,让荣王下去歇息,郭广则和其余六个胜出者留在场中,进入下一回合比试,皇帝带着他们换了个地方,是以前的靶场,把靶子扯走了,堆了个高大的宝塔状木架子,塔尖绑了个红绣球,皇帝让剩下的七人去抢这个绣球,谁抢到了并带着绣球着地,就是最后的胜出者。 郭广看了眼周围这几人,都是熟人了,姜家两兄弟都在,赵家的赵伟金,卫伯府的明月楼,长宁伯府的林瑞和,以及一个宗室子宇文炫,他认为最难办的是姜家兄弟和赵伟金,其他几个,明月楼年纪尚幼,林瑞和武艺略迅一筹,上一场不过是运道好,抽到的对手太弱罢了,那个宗室子他以前没注意过,今日怎么冒出来的。 郭广看了眼姜家兄弟,心说打虎亲兄弟,这两人定然一开始就会连手打败其他人,最后无论谁得了绣球都是他们自家的荣耀,虽然他们是朝阳的堂兄弟,赢了也不可能娶朝阳,但他输了就娶不到朝阳啊!所以他不能输,他偷偷拉了赵伟金到一边嘀咕,他们一块儿玩过,关系尚算可以,他想和赵伟金结盟,先把其他几人干掉,最后再让赵伟金让让他。 “伟金,我不瞒你,我想娶朝阳,这场比赛是陛下为了考核我专门设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赵伟金早知他的心思,笑道“当然可以,朝阳也是我的好友,她的亲事我怎能不帮忙,你放心,我定帮你赢得这场比赛。” 两人击掌为盟,郭广斗志昂扬,他也有兄弟了,不怕。 jtongji0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八仙过海显神通 棋差一招落神坛 武场一声锣响,第二回合比试就拉开了序幕,其他人一拥而上,郭广却在地上坐下了,赵伟金原也奋力向上爬,被人拽下来后想去找他的队友,却发现郭广老神在在坐着,便去他身边问“你怎么还不爬啊,朝阳要叫别人抢走了。” 郭广道“一时半会儿没这么快分出胜负,我先歇歇,上一把太累了。” 上一把其他人先结束比试,都在边上坐了会儿,他是最后一个结束的,一结束就进入下一场,这会儿气还没喘匀呢。 “那我也和你一块儿歇着,待他们打的筋疲力尽了,咱们再上去坐收渔人之利。” 又不是只有他们有脑子,上头厮杀的几人见这两个坐着不动,便明白他们的想法,有几个干脆也下来了,先歇歇,这样混战什么时候才能登顶啊,先消耗掉一批人,他们再出手。 人人都这样的想法,一时间场面就停滞下来,大总管勒令他们立刻开始比赛,有时间限制的,让人摆一个香案上来,点了一柱长香,这柱香燃完了还没有人胜出,所有人都算输。 郭广便坐不住了,和赵伟金说定了,他主攻,赵伟金主守,有人来拉他赵伟金先把人撂下去,他会记着这份恩情,日后他和朝阳成亲,请赵伟金喝喜酒,不必他出份子钱。 赵伟金憨笑,就为了这个他也得努力了。 这场比赛力量悬殊,强者如赵伟金姜静北郭广这几个都是自幼在军营里打滚的,武艺不俗占尽上风,弱者如那些被家里拉来凑数的勋贵子弟,上一场是遇上了比他们还差的对手,侥幸赢得了进入下一轮,这一场就是神仙打架了,他们这些小喽啰挨了几下,也知道打不过,便一直在下游徘徊,把上头的场地留给几位大神,若不是自动弃权太丢人了,他们连在下游徘徊都不愿意,多危险呢,若是上面的人掉下来砸到他们了怎么办? 去掉那些相当于弃权的小喽啰,剩下的几人就是姜家兄弟和赵伟金郭广,以及明月楼宇文炫林瑞和。姜家兄弟是打虎亲兄弟,赵伟金和郭广也结了盟友,剩下那三个算是散兵游勇,但他们并未放弃,一直在边上骚扰。赵伟金一人挡不住他们,郭广也会受到影响,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拉下去,又得从底下爬起。 郭广掉下去两回,都再爬上去了,眼看着姜静北领先众人,姜宁西守在哥哥底下和赵伟金对打,其他三人在干扰姜静北,姜静北身体灵活,手脚并用与对手搏斗,但无论何时总有一只手攀着柱子,保持自己身子不脱落。皇帝在上座看着连连点头,夸姜静北武功底子足,要多足的手劲才能一直攀在上头,果然武将世家的子弟就是训练有素,比那些花拳绣腿强多了。 姜骥和姜骏此次也参与了旁观,姜骏与有荣焉,两个儿子真给他长脸,谦虚道“是大哥教的好,那郭家小子也跟在大哥手底下训练,今日表现也很不错呀。” 姜骥是军畿大营的主帅,这些勋贵子弟要历练都首选这处,姜骥练兵严厉,一般人受不住,就算是亲戚家的孩子,进了军营也别想有半分情分,以前荣王跟着他就是这样,如今姜静北兄弟俩和郭广也是。 皇帝也夸了姜骥几句“姜爱卿为军中培养了杰出的下一代,劳苦功高啊。” 姜骥谦虚道“都是好苗子,他们的父母将孩子送到军营来,是对臣的信任,臣怎敢误人子弟。” 边上还坐了其他的勋贵侯伯,看到自家孩子在下头混水摸鱼,一张老脸都丢尽了,真是,他们做父母的比不上人家的父母,他们的孩子也比不上人家的孩子,开国勋贵哪个不是杰出将帅,为什么只有姜家代代延续祖宗的战神血液呢?其他人家都渐渐泯然众人了。看着赛场上表现优异的姜家兄弟,其他人家不得不考虑,是不是姜家真的培养子弟有一套秘技啊,他们要不要也把自家孩子送到镇国公手底下去练练? 上头还坐了长辈在观看,人人都想赢得比赛为父母争光,除了赵伟金他爹在天津没来,郭广他爹今日轮值也没来,还有那个宇文炫不知是哪家破落宗室子,家人好像也没来,其余人家里都有人在,都顶着莫大的压力,输了不好看呐。 郭广虽没有亲爹盯着,但他的压力更大,他不可能让姜家兄弟赢的,他掐准了时间,被打下去后站在塔下观望了一会儿,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轮,又重振旗鼓往上爬,和赵伟金一起把姜宁西拽下去了,没了姜宁西,姜静北的头名便危险了,郭广看了眼那柱香,快到底了,他和赵伟金相视一眼,同时伸手去拉姜静北。 姜静北身手不错,但对上同样和他出身军营的两个同龄人也占不了优势,郭广可顾不得这是朝阳的堂兄,利索地把他拉下去了,这塔不算低,地上铺了厚厚的棉花垫子,他们也都穿了护甲,摔下去可能会伤筋动骨,不至于断手断脚,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知道从高处坠落该如何保护自己,所以他们下起手来都不软活,反正也摔不死。 没了姜家兄弟,那几个散兵游勇更不是问题,郭广很快遥遥领先,眼看着姜家兄弟又爬上来了,郭广利索往上爬,让赵伟金帮他挡一会儿,他攀上顶峰,伸手去拿那颗绣球,这颗绣球多红啊,像极了他和朝阳成亲时拜堂用的红绣球。 郭广满心的梦幻泡影,在他的手与绣球相隔一指之际,脚上忽然一沉,一股大力把他掀翻下去,这股重力比他前两回坠落还来的猛烈,下手之人没有半分手软,带着一股要一举将他打下地狱的狠劲儿。姜静北兄弟俩这么快就爬上来了吗?就这么一瞬,伟金怎么没把他们拦住。 郭广从顶峰处摔落在地毯上,腰背狠震了一下,震的他眼冒金星头脑发晕, 闭眼前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跟着他一跃而下,是伟金吗?他也被姜家兄弟拉下来了?他低估了姜家兄弟的本事,不过也好在是姜家兄弟赢了,他们赢了也不可能娶朝阳,总好过其他人赢。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冠军奖失之交臂 郭广恨竖子无义 一声铿锵锣响后,内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时辰到,比赛结束,赵家四爷夺冠。” 什么?赵伟金? 郭广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目光也渐渐清明,看到站在场中拿着颗红绣球笑得热烈张扬的年轻人,可不就是他一开始以为的好兄弟好盟友嘛,可恶! 郭广愤然站起身来,看着赵伟金被皇上点名表扬,还赐了他禁卫军令牌,姜家兄弟表现不俗,又是皇上好友的儿子,皇上也赞了他们,另外给了赏赐,其他几人陪跑的也都拿了些小零头,只有郭广最后被他点评了几句,说点评还美化了,那该叫批评才是。 “勇则勇矣,谋略差些,你该多读读兵法。”说罢赐了他一本孙子兵法,让他回去多加研习。 郭广觉着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卖力表演了半日,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输了,皇上肯定不会答应他和朝阳的亲事了,兵法云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场比试就这一回,他输了再没机会了。 御花园的摘星楼里,朝阳拿着远目镜全程观看了这场比赛,看到郭广被打落了几次又再爬起来,心里跟着他一起奋斗呐喊,最后眼看着要赢了,被赵伟金截了胡,她气得把远目镜都砸了,大骂他卑鄙小人,“他怎么能这样!那可是阿广拼了命要拿的东西,他怎么能抢呢?他若是光明正大的抢也就罢了,他在背后玩阴的,呸!我鄙视他!” 小菁递了另一个远目镜给她,让她稍安勿躁继续看,朝阳气呼呼地接过继续看,看到颁奖环节,赵伟金光芒万丈受人瞩目,郭广却垂头丧气无人搭理,她心疼之余又骂赵伟金缺德,那本该是阿广该得的荣誉! 朝阳忍不了了,她要去找赵伟金理论,让舅舅做主,把那块令牌给阿广,他们就是明摆着欺负阿广嘛,先是把他单独挑出来让他和烨哥儿比武,他刚打完立刻进入下一环节,气还没喘匀呢,他千辛万苦攀到顶峰眼看着要成功了,又被赵伟金出阴招夺了头名,不带他们这样的啊!阿广真是太好性了,由得他们这样欺负,他能忍她都不能忍! 小菁她们跟在她身边劝“郡主别去,那儿都是些爷们儿,没有女眷在,您怎么能去呢?有什么事情您私下和陛下说,不能当众揭他的底呀,您不是老说赵四爷和郭二爷都是您的好友,为何郭二爷赢了您才开心,赵四爷赢了您就不爽快呢?您这可有些偏心喏!” “这能一样吗?若是平时玩耍,自然是输赢各凭本事,可今日这场比赛对阿广多重要,他就不能让让?他便是不肯让,像堂哥他们一样一开始就明刀明枪的干也没什么,可他从头到尾都和阿广站在同一阵线抵御外敌,让阿广放心将后背交给他,他却在最后关头反水了,这要是在战场上,他就是反插一刀的奸细,要受人唾弃的!” 小菁道“不是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吗?这若是在战场上,郭二爷大意轻敌,随意相信身边人,身为主帅身边出了奸细却浑然不知,导致全军覆没,奸细纵然该死,这个主帅也有领兵不利的之责吧。” 朝阳气的跺脚“小菁!你成心气我是不是!” 小菁吐吐舌头,挽住了主子的手臂,道“有什么话私下再说,或者赵四爷也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呢?你当着众人的面质问他,他面上挂不住的。” 朝阳怒气难消,她顾着赵伟金,谁顾着阿广啊。 皇帝设了午宴宴请这些勋贵子弟,席上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赵伟金身为今日新秀自然最风光得意,姜家兄弟有父亲伯父的情分,皇帝也对他们青眼有加,心说姜宁西还未定亲,不如给他做女婿,虽比两个公主都小一些,但只要人才足够优秀,年龄便不是问题。 唯一一个失意的便是郭广了,他不像其他人有长辈兄弟在场,他只有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姜伯父应酬颇多,也顾不上他,可能是今日他表现失利,姜伯父也失望了吧。 皇帝虽今日没有正眼看过郭广几眼,但一直暗暗观察他,看到郭广垂头丧气意志消沉的模样,继有勇无谋后又多了一项不堪受挫一蹶不振的缺点,这样的女婿要不得要不得。 宴席结束后,各家勋贵都领着各家孩子出宫了,姜骥叫郭广一起走,又叫上了赵伟金,毕竟就这两人没有家长领着,他作为勋贵武将世家的领头人,自发担起了大家长的职责,姜骏则带着两个儿子回家教育去了。 郭广跟在伯父身边一言不发,见伯父竟然把赵伟金也叫来了,这心里一股火都要憋不住了,他还敢来! 赵伟金嬉皮笑脸道“阿广别这么瞪我,兵不厌诈嘛,比武场上只有输赢没有朋友,下了场还是兄弟。” 郭广愤愤道“你这样躲在背后出阴招的兄弟,我可要不起。” 当着长辈的面,郭广一点儿不客气,赵伟金面上也挂不住,但他和镇国公不熟,便拘谨几分,保留着他将帅世家子弟的风度,笑道“无论何时都不能绝对相信旁人,行军打仗或是比武赛事,亦或是日常生活,都是如此,我并非不劳而获坐享其成,我也付出了很多努力,我只是拿了自己该拿的。” 凭什么他就要给郭广当踏板,成就郭广的名利双收,他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不成吗? 成是成,但他为何要骗人呢,若是一开始就像姜静北他们那样亮出底牌来,他也会提防着,多一个敌人总好过多一个假朋友。 郭广自认倒霉,一场比赛算是看清了这人,日后劝朝阳远离他一些,还将帅世家呢,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心术不正的家伙,别把朝阳带坏了。 姜骥领先两个晚辈几步,走在前头听他们在后头争论,心中也叹气摇头,郭广确实太单纯了些,男孩子可以说单纯,男人就用不得这个词了,这是蠢,郭广若是娶了朝阳,就要成为一个男人,姜骥并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单纯”的男人。 原先他是更中意郭勇的,觉得他作为长兄要沉稳些,偏偏这兄弟俩,精的太精笨的太笨,朝阳又对郭广更热络些,他换了人选,如今细看,也犹疑起来,难怪陛下要设这样的赛事考核,确实能将一个人的整体素质彰显无疑。 喜欢金童记请大家收藏金童记热门吧更新速度最快。 jtongji0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今秋举子多才俊 珠玉在前难入眼 郭广输了比赛后,姜家和宫里便没下文了,朝阳和郡主住在宫里,他想见也见不着,姜伯父素来和晚辈不太亲近,他也不敢多问,托自己的父亲去问了,父亲只说这事悬了,又教他不要因此和姜家生疏了,不管朝阳能不能嫁给他,他能出狱姜家确实出了不少力,这份恩情总要报的。 报恩是要报,可他更愿意以身相许啊,他从小就喜欢和朝阳一块儿玩,儿时一别就是近十年,长大后再见面都长成了少年人,重逢之时朝阳明媚热烈的笑容便融进了他心里,他对那些貌美娇柔的闺秀没有好感,朝气蓬勃的朝阳才是他心中所爱,他知道朝阳身边不缺追求者,他也一直在努力,他以为他尽可能对朝阳最好,朝阳有了对比,就会发现他的好了,再瞧不上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可他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要成功了,横在他面前的几座大山却让他难以逾越,朝阳只会被动接受,不会主动来迎他,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吧,如果姜家看中的是赵伟金,她可能也会答应。 郭广为情所困,对身边事情都提不起劲儿,连大哥启程去北疆他都不知道,待他反应过来大哥已经许久未归家了,爹娘才告诉他,大哥前几天已经走了,夜里回来拿了几件衣裳,是去参军又不是走亲戚,还能带多少细软不成。 郭广心里空落落的,大哥走了,朝阳又不在,他依旧回了军畿大营任职,每六日有半日休沐时候,他以往休沐时都去寻朝阳玩,如今朝阳在宫里,他也见不着,休沐日便躺在家睡大觉,整个人都颓废了。 进了八月之后,京里便热闹了,中秋后有秋闱,北直隶几个州县的考生都要进京参加考试,包括皇帝在内的众多老大人都伸长了脖子等这些考生,看看可有什么才子书生,能配家中娇女。 朝阳住在宫里,皇帝每日给她洗脑,嫁武将不好,丈夫上了战场她要担惊受怕的,嫁文人才好,夫妻俩可以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朝阳不以为然,她的父亲就是武将,爹娘照样举案齐眉,关于她爹以前的事情,她那时还小,不记得了,从别人嘴里听到也没法感同身受,从她记事起爹娘便陪在她身边,爹偶有出军的时候也没什么风波,但她喜欢看她爹穿军装执帅印威风凛凛的模样,日后她的丈夫定然也要穿军装的。 秋闱过后,皇帝第一时间让墨茗去礼部收集了各地青年举子的名单来,将年轻俊美家世清白的都挑出来,做了个小册子,两位公主和朝阳那儿都送了一份,若有看中的,先勾一下,外地的就等明年进京参加春闱他再召来见见,本地的这会儿便能见。 墨茗收集的册子上的画像都是经过宫中画师美化过的,朝阳就这么随手一翻,千人一面,有什么好看的,倒是她娘挺中意,问问这个问问那个,她也问“您不是想让我嫁给阿广吗?怎么又打听起举子了,被舅舅劝服了?” “我多看看嘛,说不定有更合适的呢,诶你看这个,这个不错,家世简单,若人才相貌也有这上头描述的这样好,倒是个快婿人选呢。” 朝阳瞅了眼,她娘说的家世简单就是个孤儿,果然是极简单呢,这是打算招上门女婿不成? “哎呀,缘分到了自然就嫁了,你们少操些心。” 本来说好了嫁阿广,舅舅不同意,娘又被策反了,这下又得重新找人,找谁呢,不认识的人她怎么嫁。 皇帝看朝阳每日呆在宫中无聊,让烨哥儿带她出去转转,近日同文馆很是热闹啊,秋闱过后,榜上有名的举子都留在京中准备明年的春闱,同文馆日日文会诗会不断,大儒讲经他们要去聆听,大儒也不是日日都讲,没人讲经的日子,他们自己也喜欢泡在里头,一些年轻人尤其喜欢附庸风雅斗才争华,烨哥儿和朝阳都是不太爱读书的人,很少去同文馆,这会儿被皇帝揪着去,兄妹俩便坐马车出宫了,捎上了一个泠姐儿,她喜欢读书,也憧憬去同文馆接受书香墨韵的熏陶,朝阳便带上她了。 兄妹三个到了同文馆便寻了个雅间儿坐着,隔着纱帘看底下大堂里文人相争,里头有许多是京中子弟,朝阳见过但叫不上名号,若说特别出挑的,也有,那一身青衣代表京中举子的站在前排的如玉公子便是最引人注目的。 宇文炼初秋时挨了顿打,朝阳没敢去看他,一个是因为洗脱了郭广觉着有些对不起他,另一个是她不忍看芝兰玉树的炼哥儿被打成个猪头是何等模样,虽然这块美玉不属于她,她还是有爱惜之心,暴殄天物的事情她做不来。 朝阳一度以为宇文炼受了伤恐怕要错过秋闱了,他却硬扛着抱病入场,原本考生若身有残缺是不能入场的,似他这般身上带走明显伤处自然也不能入场,皇帝网开一面,特许他参考,他倒也争气,保持在前一百名之内,榜上有他一席之地,明年春闱也有他的名额。 许多人为他不平,说他带伤入场尚能如此优秀,若是全须全尾的去,只怕解元都要换人了。朝阳不知宇文炼真才实学如何,总觉着这种言论有吹嘘之嫌。 吹不吹嘘的她也不管,但是宇文炼在一众举子中确实风采卓然,朝阳如今看着倒没什么波澜了,但其他人也被他衬得黯淡无光,她还能看中哪个。 烨哥儿安慰她道“没有就没有,江南多才子,等明年开春全国举子都进京了,你再挑,乔姑父就是金陵才子,听说金陵像他这样的才子满地都是,到时你好好挑。” 朝阳白了他一眼,她在南方呆过,要是乔卿云这样的美男子满地都是,她怎么会小时候一见了宇文炼就不撒手呢?宇文炼比他爹还差些呢。 泠姐儿在一旁含笑听着,看了眼大堂里光华熠熠的炼表哥,心道表姐若喜欢,把他抢过来就是了,他定亲的那家怎么能和表姐比,该是表姐没那么喜欢吧。那她呢,过几年她也要定亲,她可没有父母舅舅为她费心挑选,恐怕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便将她嫁了吧。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昨日艳阳今日雷 姜家挂孝送恩慈 朝阳在宫里住了半月才回家,她爹颇为怨念,说她不懂事,自己住着就住着,怎么将她娘也留下。朝阳深感自己就是多余的,去了鸣玉堂看安儿,半月不见,这小崽子不知道有没有想她呢。 安儿如今已满了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但不像姜家的孩子爱撒野,他性子像了母亲温柔娇气,去哪里都要拉着母亲的手,朝阳听她娘说她这个年纪时大人已经抱不住了,去哪里都要自己走,安儿是个乖孩子,家里每个人都喜欢他,除了他爹。 朝阳到鸣玉堂的时候,安儿正在吃下午饭,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到饭点时不想吃,过了饭点又想吃了,大人都得围着他转。见到朝阳来,安儿笑咧了嘴撒开手来,朝阳拿下人的帕子给他擦擦嘴,问他是不是不乖了,没吃午饭,才这会儿吃饭的。 安儿嘴里含着饭咕咕哝哝不晓得在说什么,苏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让他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能说话。许多小孩子都有含饭的毛病,安儿也不例外,一口饭含在嘴里半日咽不下去,把汤汁都吸干了,没味道了便把饭吐出来,苏氏不许他这样,但他不怕母亲,家里隔代的长辈都疼他,他又没有严父管教,便养的有些娇气了,所以才半下午会吃散饭,身子也不太壮实,没有姜家子弟的糙气。 安儿最终还是把嘴里一口饭吐出来了,他一直不咽下去,苏氏问他下一口能不能咽下去,他点头,苏氏便让他吐了,他吐了之后却不肯再吃,捏了块桌上的点心给姑姑吃,喜得朝阳抱着他揉搓,他奶声奶气道“安儿也吃。” 朝阳便给他也吃了一块,苏氏想制止,这会儿吃饭呢,又吃上了点心,但她和朝阳不大熟稔,不敢反驳这个娇纵的小姑子,不仅是这个小姑子,这家里哪个人不娇贵,只她命薄罢了。 朝阳陪安儿玩了许久,晚上带安儿一起去上院吃晚饭,她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如今回来了可不得去给祖父母请个安,在上院她也见到了大哥,安儿坐在椅子上乖的不得了,老夫人让他坐到爹身边去,他揪着手指头不敢动,下人便把他抱过去坐着,父子挨在一起也毫无温情可言,他坐了会儿竟偷偷抹起了眼泪,瘪着嘴巴不敢哭出声,看着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以为那是后爹。 老夫人只得让他坐回了母亲怀里,埋怨地看了孙子一眼,他就这一个儿子,养成个仇人,日后没人给他养老的。 姜定南心已麻木,祖父母当初做出一副他不答应成亲他们便要入土的模样,如今安儿都两岁了,他们还健朗着,他一提要离京,老人家就心口痛头痛腰痛,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祖父母养育他长大,他不能不孝,但对于这个儿子,他可以不慈,日后也不必他孝顺。 因着这父子俩的症结,这一顿晚饭就吃的不自在,老夫人又想去次子家中住了,老人家就喜欢那样和气热闹的场面。 老夫人想着,翌日果真便收拾东西去了,两家隔的也不远,都是她亲生的儿子,她哪家不能住,就是老爷子死要面子,和次子有心结,一次都没去过,阿骏都邀请过他,他还是坚持说不去,他不去,她可要去的。 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每一次入睡都有可能是长眠,早起下人叫老夫人起床,却叫不醒了。 姜家门口挂起了白布素幔,整个府里几百号人在痛哭哀嚎,邻里几家都是同朝勋贵,派了人来慰问,得知是老夫人过世了,都报以万分悲痛,人家家里还没办起灵堂来,他们也不好上门吊唁,这时候人家家里一团乱,他们上门再添乱罢了,懂事的人家都不会去待姜家正式发了讣告,他们家再吊唁。 讣告往宫里也发了一份,老夫人是一品诰命,礼部帮着操办,给予了无上哀荣,朝阳跟在母亲身边打下手,大嫂只顾着带孩子,倒不太沾手,二婶帮了许多,来吊唁的人家都要顺嘴夸朝阳几句,说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帮父母分担了。 若是往常有人这么夸她,她定然笑得一脸娇羞腼腆,这时候可笑不出来,祖母虽不疼她,但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回忆起往昔点滴,还是有些温馨时候,比如她喜欢吃祖母屋里秦嬷嬷做的云片糕,她每回去上院祖母都会让人做,做好了让她趁热吃,有剩的让她带回去吃。 还有小时候她想要祖母屋里的鹦哥儿,为了抢那只鹦哥儿把下巴磕破了,最后祖母把鹦哥儿给她了,她养了没多久就死了,祖母为此还气病了,父亲让她去祖母的小佛堂抄经赎罪,她那时四五岁,正是猫狗嫌的时候,把祖母供奉的佛像打碎了,祖母的病更重了几分。父亲不敢再让她到祖母跟前碍眼,便让娘带着她去舅舅家住,待她住了大半月回家,祖母的病已经好了,但看到她还是没有好脸色,想来她从小就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难怪家里几个孩子祖母最不喜欢她。 这些事算不得温馨,但这会儿长辈离世,她想到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感慨良多悲从中来,她终于不再是那个要依靠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哭灵的小丫头了。 郭广也随着父母来姜家吊唁,看到跟在郡主身边憔悴了许多的朝阳,他有许多话想说,又寻不到机会说,最后就剩一句节哀顺变,朝阳点点头,多日未见的生疏感显而易见。 姜家老夫人离世,姜家要守三年孝,郭广便得再等三年,三年后朝阳还不一定会嫁给她,并且姜家还一个老爷子,不知何时会入土,若是在老夫人的孝期里也过了,干脆一起守,最怕老夫人孝期刚出,老爷子的孝期又来了,那姜家岂非要守六年孝。 家里已有了退意,他们家两兄弟都还没定亲,拖不了这么久,他想问朝阳要个准话,到底嫁不嫁他,嫁他就等,不嫁,他也要等,只要她一日不嫁人,他便还有机会,他绝不会在她之前成亲,若日后她无依无靠想找他,他却已另娶他人有了家室,连照顾她的立场都没有了。 jtongji0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姜家守孝聚一堂 两家合居安父心 姜家老夫人过世,为阖家带来阴云,老爷子古稀失偶,在老妻死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愿见人,众人才知,这位铁血国公也有儿女情长时,只是他素日里以冷肃面孔掩盖着,就连至亲儿孙都看不透这份感情。 老夫人过世后,姜骥让二弟一家搬回国公府守孝,不为别的,就想让父亲安心,伴侣已逝,若子女也不能陪在身边,看着这阔大的国公府稀稀落落几个人,老人家更添感伤。 姜骏早年和父亲有些心结,眼下母亲过世,再多的心结都解了,他就这一对父母,离开了可就再也没法孝顺了,趁着老人家还在时,多陪伴些时候吧。 有了儿孙的孝顺陪伴,老爷子消沉了一段时日,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作息,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憔悴,再无以前那股子老当益壮感,当真是心累致身衰了,儿孙们见他如此,个个都乖觉起来,就连一向顽皮的朝阳,都朝九晚五每日请安,上院每日晚膳都是阖家共赴,别提多热闹了。 当时是热闹,这份热闹过后便是加倍的凄冷了,晚饭过后儿孙们各回各处,只剩他一人在这上院住着,原先他和老夫人同住上院,虽也分房睡,但大抵是知道她在,睡的也安心,如今她不在了,处处都透露着死寂,约莫自己也大限将至了,老婆子在底下等等他,他争取早些去。 姜骥和父亲有很深厚的感情,见父亲如此孤寂,和婧儿商量要不要给父亲找个伴,婧儿问他指的是什么伴,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还想给他纳妾不成?也要让人笑话了,亲娘刚死,就给亲爹纳妾,老夫人还在时老爷子后院尚没几个人。 “也不是正经纳妾,就是想让父亲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父亲从来不用丫鬟,后院的老姨娘也早走了,如今母亲也走了,他实在是有些孤苦。” 公爹房里的事做儿媳的可不好管,让姜骥自己料理,姜骥想找几个体贴懂事的丫鬟去服侍,婧儿不忍心,“她们这个年纪都能给你爹做孙女了,你想什么呢!我觉着父亲也是很正派的人,定然不会做糟蹋人的事儿,你还是别操心了。” 怪恶心的呢,让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去陪老爷子,他们怎么做的出来。 姜骥想了想也觉着这样不好,但又体谅父亲孤苦,恰好他跟着妹夫外放的庶妹回京了,带着丈夫子女回府来祭拜嫡母,毕竟是这家里正经的姑太太,又多年未归,姜骥留她们一家住下,妹夫要上职,远行归家也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便只有妹妹带着几个外甥住在家里。 家里又多了几口人,更加热闹了些,老爷子只二子一女,两个儿子是嫡出,一个女儿是老姨娘生的,出嫁后随丈夫外放便很少归家,只每年年节时候有年礼节礼往来,如今几个孩子都在膝下,老爷子感慨良多,挑了个大家一起吃饭的晚上把体己分了,这个女儿他忽视一些,便将东西平分为三份,女儿也得了一份,毕竟老夫人的体己是没她的份的。 姜家两房都家大业大,娶的妻子也都是大户嫡女,倒不至于和庶妹拉扯这点儿东西,姑太太感怀良多,对父亲更孝顺了些,尤其是小儿子许宣年仅七岁,还是愿意亲近长辈的年纪,姑太太说晚上让他在上院陪外祖父住,他敢不敢,他说敢,有什么不敢的,跟着外祖父住,睡前都有许多零嘴儿吃,若是跟着娘住,天天盯着他早睡。 既有了个孩子来陪伴,姜骥便不多想给父亲找伴的事儿了,老爷子对晚辈算慈爱,但他习惯了不苟言笑冷脸示人,便是姜定南跟着他长大,两人也少有玩笑的时候,多是老爷子教他习武读书,有师徒之谊。如今宣哥儿跟着他住,他原先对这个外孙也没什么印象了,姑太太一提,他便答应了,想来真是孤单了吧,来者不拒了。 姑太太让儿子跟着外祖父住要听话,晚上不许闹腾,宣哥儿说他不闹腾,他也确实不闹腾,就是喜欢睡前吃些零嘴儿,在上院住了一月后姑太太来接他,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许多,姑太太心说娘家伙食好,过年接他回家给祖父母拜了个年,又送去娘家住了,夫家也乐意宣哥儿和外祖家亲近,让他安心住着。 姜家正值重孝期间,这一个新年也没什么活动,婧儿避着人回了娘家一趟,便不走其他亲戚了,还自在,倒是周家派了小辈上门拜年,婧儿才想起,姜静北和周仪月定了亲,这孝期一耽搁,静北还好,男孩子大些再成家也是行的,周仪月本就比姜静北大一些,女孩子拖到二十岁成亲可不大好看,更何况这桩亲事本就是周家攀着姜家,若这几年里节外生枝,到时候姜家不娶了,他们家的姑娘成了老姑娘,那可难办了,是以周家如此热络,孝期里频繁走动,提醒姜家别忘了还有一个儿媳妇没过门。 这是二房的媳妇,婧儿让林长玉招待了,听说当初周家有意趁热孝期间把周仪月嫁进来,毕竟周仪月手底下还有许多弟妹,她不出嫁底下的弟妹不好嫁娶,又是个庶房姑娘,在娘家不太受待见,早点嫁了省事儿。林长玉不想让长子委屈,他也不算大,做什么要急着娶媳妇儿,周家也太赶着了,亲都定了,只要姑娘没什么问题,他们家是不会悔婚的。 周家来的是几个小辈拜年,就是周仪月的堂弟们,林长玉让厨下准备午饭,让静北两兄弟去招待,送走客人后兄弟俩脸色却不大好看了,林长玉问发生了什么,姜静北沉着脸道“这些小舅子我是吃不消,一个个的精滑的很,处处透露着算计,我还没娶他们家姑娘呢,他们就惦记着让咱们家帮他们谋好处,周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周太傅过后就没有拿的出手的子弟,所有的精华灵气都被家中姑娘吸走了。” 林长玉笑道“你要娶的是他们家的姑娘,姑娘有灵气就成,我瞧那丫头也不是拎不清的,更何况这几个都不是她的亲兄弟,她还能为着他们和夫家生分不成。” 姜晓旭在一边听着笑道“大哥好福气,别人家都是婆媳不和,做儿子丈夫的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咱们家大嫂还未过门娘便多加照顾了,日后不定怎么亲近呢,恐怕咱们这几个亲生的还要退一射之地。” 姜静北捏捏她的鼻子,让她多操心自个儿些,日后嫁了人可别把婆媳姑嫂关系搅的一团糟。林长玉无奈轻笑,小女儿如此灵透,日后嫁到夫家定然能打理好家事的,她不操心。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守孝误儿女姻缘 惠国寺中祭先人 处在他们话题之间的周仪月如今在周家依旧是不受重视的存在,家里打着她的旗号去和姜家拉关系,她反感这种做法,却不能阻止,心中担忧他们言行无状,会不会惹恼了姜家,届时姜家不喜她要退亲可怎么好,这些人啊,就是见不得她好,便是她好了,也要把她身上每一丝价值都榨干才行。 周仪月没有同胞兄弟,只有庶出兄弟,她母亲就生了她一个,林长玉也正是因此欣赏她,出身大族庶房受嫡房排挤,父亲不疼母亲软弱,又没有同胞兄弟撑腰,她愣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在京中闺秀圈里占了一席之地,她觉着周仪月比那柳扶风还强一些,才学品貌二者不相上下,家世柳扶风更胜一筹,但心性上柳扶风不如她坚韧,儿子能娶到这样的正妻,日后培养子女也有利,她并不希望儿子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对未婚妻有想法,日后夫妻不和,家里也无宁日了。 婧儿知道妯娌的做法后笑她护短,自己定的儿媳,就是亲儿子也不能嫌弃,否则岂非是质疑她的审美。林长玉让她别笑,“静北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出了孝后便成亲,朝阳的亲事还没影儿呢。” 提到这事婧儿又要叹一口气了,朝阳随波逐流,郭广步步紧逼,哥哥却挡在朝阳身前寸步不移,他坚持要等春闱后为朝阳榜下择婿,婧儿和姜骥这一对亲爹娘倒说不上话了,婧儿干脆也不管了,能嫁就嫁,不能嫁就算了,他们家养的起一个老姑娘。 过了年很快便是春闱了,太子的成婚大礼定在八月份,端午时这兄弟俩便正式及冠,宫里要为他们举办盛大的及冠礼,三四月份便忙活起来,皇帝还要顾着两个女儿和外甥女选婿的事情,皇后是不管了,她只管自己的儿子,皇帝只得自己操办起来,让御前的人出去打听,有哪个好的先圈起来,到时会试结果出来了,才可见真才实学,若定了做他的女婿,殿试时便抬举一些,镀层金好看。 朝阳正在守孝,便不去外头凑热闹,听说她那两位恨嫁的表姐去参加了诗社,和才子闺秀们联诗作对,其中不乏今科举子,她娘听说后急得呀,让她也出去转转,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出去玩儿的嘛。 “以前有伴嘛,如今馨如他们都定亲了,我找谁玩去,还一个阿广你们又防贼似的,我能如何。” 朝阳嘴上为郭广抱不平,但皇帝不许她嫁给郭广,她也没明确反对,郭广正面问她时,她也含糊其辞逃避问题,婧儿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怎么会剩下你一个,还不是你不成器,我可从你小时候就给你看好了丈夫,你没守住,后来你舅舅想把你说给烨哥儿,你说是兄妹情,那烁哥儿也想娶你呢,你说把他当弟弟,再来一个阿广,嫁就一个字不嫁就两个字,你不要管我们说什么,顺着自己的心走就是,我不知你在想什么,磨了这么久,合适的人都错过了,日后你真要孤独终老了。” 朝阳被她说的烦躁,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说她不听,婧儿看她也生厌,母女俩冷脸了几日,三月里是老夫人的生忌,他们一家子要去惠国寺为老夫人做法事烧纸钱,上至老爷子下至最小的安儿都没落下。 惠国寺的清渺方丈和婧儿是老熟人了,惠国寺也供奉了很多她割舍不下的人,长女晓岚,无忧和湘儿,还有凌星,前几个她每年都要来看望几次,凌星不是个好人,但他是无忧记挂的人,婧儿不忍他曝尸荒野做孤魂野鬼,怕无忧等不到他会伤心,便把他也收到了惠国寺,葬在无忧身边,心中又担忧这个坏胚会不会欺负湘儿,湘儿是哥哥的孩子,他若是看不顺眼,想把湘儿赶走,无忧疼女儿也爱男人,夹在中间也难过,但这厮为了无忧能舍命,应该也能接纳湘儿吧。 婧儿记挂的人很多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便在自己心里构思那个世界的时景,大概阴间也有众生百态柴米油盐,鬼也要搭伙过日子,无忧和凌星湘儿想必会凑成一家,那她的晓岚怎么办,她没有爹娘护着,会不会被坏鬼欺负了,若她能在阴间遇到无忧便好了,无忧一定会收留她,凌星那样凶悍,一定能护好她们娘儿几个。 一大家子来惠国寺祭奠逝者,出来安儿大概没人能心情好,尤其是婧儿,安儿娇兮兮地缠祖母喂他吃糕点,婧儿冷淡地笑笑,轻轻将他拂开了,苏氏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把儿子抱到了一边,让他不要吵。 姜家阖家出游,走的时候却未能阖家归,老爷子留在了寺里,他觉着这儿清净有禅意,清渺大师佛法高深,他想听听,到了时候自己就回去,不必家里来接。 话虽如此,但儿孙们怎能放心他一人在寺里,有一个宣哥儿跟着他,年纪还小只知道吃和玩,也顶不了什么事儿,其他儿孙都有职务在身,也不能陪着老爷子久住寺里,姜骥便让朝阳留下来,代替爹娘照顾祖父,问她行不行,朝阳点头应下,祖父看着状况不太好,一定要人看着的,她为没什么事儿,便接下这个差事也好。 这是姜骥的意思,婧儿可没答应,但当时也没反驳,回家后便不太乐意了,“朝阳一个正值妙龄的姑娘家,长住在和尚庙里像什么样子,若是祖母还好,祖父怎么也让她照顾,几个大孙子都不能搭把手不成?” 并非她不许孩子尽孝,只是男女有别,哪有孙女陪着祖父住在庙里的,朝阳便是养的糙了些,不太顾忌男女大防,那也是个正经的姑娘家,不能说她不在乎男女大防,他们做大人的便不让她讲究了,这叫什么事嘛。 姜骥让她放宽心,朝阳身边仆妇成群,婧儿安排的全副班底都带上了,住在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老爷子和宣哥儿老的老的小的小,需要一个壮丁来护持着,朝阳虽是个女孩儿,却不是没有主见撑不起事的小娇花,有什么事情她便是不能主持大局,也能让人回家报个信儿,他也托了清渺大师多看顾老爷子一些,一切都妥当。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山寺闻笛是何人 仙乐缭绕悦人心 朝阳陪着祖父住在寺里,老爷子沉迷佛法,每日定时参加寺中的早课晚课,白日里还常拉着清渺方丈品茶论禅,朝阳竟不知她叱咤沙场半生的祖父临到老了倒顿悟了,祖父早些年便致仕荣养了,但也还是每日不落去武场打拳耍枪,她以为这是英雄迟暮的无奈,也是军人退役后的尊严,他人离了战场,心还在战场,如今四大皆空修身养性,才算真正解甲归田了。 朝阳陪着祖父去听了两回佛法,实在没有这方面的造诣,一听大师讲经她就打瞌睡,她也不想这样的,忍不住嘛,清渺大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望着她的憨相笑得慈祥清矍,让她领着同样坐不住的宣哥儿去后山玩耍,老爷子也让他们不必跟着他来听课了,别打搅了大师讲课。 朝阳如获特赦,领着表弟走了,路上表弟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朝阳说这得看祖父何时下山,“怎么,你呆不住了?那我先让人送你回家。” 宣哥儿道“寺里挺好玩儿的,有许多小沙弥和我玩儿,就是没什么吃的顿顿白菜萝卜,我都瘦了!” 朝阳捧着他的脸揉了揉,“胡说,这么圆润,还说瘦了,你哪里顿顿白菜萝卜了,不是每日晚上都会和小沙弥一起吃肉喝汤吗?你表姐我才是顿顿吃素呢!” 清渺大师为人开明,允许寺中未长成的小沙弥吃肉加餐,此举虽有亵渎佛法之嫌,但却符合人情道义,清渺方丈受今上重视,在京中也颇有威望,看不惯他管理寺庙的手段不看就是了,倒没人敢诟病他什么。 宣哥儿年岁还小,这几日晚饭时都会和小沙弥一起吃肉喝汤,朝阳这个大人才是顿顿吃素呢,连祖父都吃素,她怎么好要这要那,带着宣哥儿去后山玩,看到雪团般的小兔子都眼冒绿光了,她想吃红烧兔腿,麻辣兔头,爆炒兔三丝…… 宣哥儿倒还是纯真年纪,和小兔小鸟玩的挺欢快,朝阳这个大人便瞧不上这些,寺里清净是清净,也太无聊了。 “把我的画具拿来,我要做一副山寺春景图。” 小菁等人相视咂舌,小郡主今儿转性了,竟主动提起了要作画,那还等什么。 两个丫鬟回去帮她拿画具,还贴心地问了要不要把琴也拿来,坐在这灵山秀水中抚琴也是极好的呢。朝阳今日大概是十几年来文艺才思大爆发的一次,忽然手痒了,让她们都拿来,她学了这么多年,不敢说画的多好弹的多好,一些简单入门的东西还是会的嘛。 宣哥儿在一边捉小兔子玩儿,看到丫鬟们架起了画板,提了只兔子过去看“表姐要作画呀,画什么?画我吗?给我和小兔子画一副画吧。” 朝阳把他拨开,“别挡着我画山水。” 宣哥儿悻悻走开,画山水呀,光画山水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呢,山水中有个他不是更好吗? 朝阳今日才思如泉涌,坐在葳蕤花木间挥毫泼墨很有大家风范,奈何手上动作跟不上脑中想法,最后画出来的作品不甚满意,朝阳正苦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时,一阵悠扬笛声传来,回荡在清幽山寺间,响应着流水潺潺,附和着鸟语阵阵,呼唤着钟鸣佛音, 朝阳顿觉耳目一新,心灵受到了涤荡,是何等高人,能奏出如此仙乐。 朝阳想到了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登时意气风发抚琴呼应,怕不是这便要觅得一知己,然而她一抚琴,她嫌琴声小怕人家听不到,用的劲儿大了些,琴弦发出沉闷的咚一声,把朝阳自己吓了一跳,罢了罢了,别弹了,人家是仙乐缭绕,她是魔音穿耳,这琴是好琴,她还是别糟蹋了,又说几个丫鬟,“早知今日有人吹笛子,你们该给我抬把筝来,我弹起来人家才听得到嘛!” 几个丫鬟笑道”郡主若想与人合奏,把他叫到跟前来让他奏给您听便是,随您是想弹琴还是弹筝,便是您吹个口哨儿,他也得附和着。” 朝阳觉得有理,让人去找找那吹笛的人,看着眼前一把琴又觉得碍眼了,什么大师巨作,她都弹不来,绝对不是她没有音乐天赋,她吹口哨可好听了! 那笛声听着不远,人应该就在这寺中,几个丫鬟侍卫在附近晃了一圈儿,便寻到了那人,是个年轻书生,带到了朝阳跟前来请安。 朝阳见那人腰间别了支笛子,问方才吹笛的可是他,书生低头垂眸非礼勿视,声音温润含蓄“正是小生,春日里山寺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小生一时兴起吹奏一曲,扰了姑娘作画雅兴,实在罪过。” 他不知这是哪家姑娘,也不敢正眼看,这些丫鬟个个都气度不凡,周围还有侍卫随行,恐怕是京中哪家贵女,他一个小小举人,实在不敢冲撞,春闱在即,若因得罪了贵人影响考试,实在太不甘了。 朝阳心道这书生长相平庸声音倒是好听,方才一开口她心里都颤了一下,调整了情绪道“没打搅,我正好画完,你的笛声便响起了,吹的很好听,可能再奏一曲吗?” 朝阳这人没什么文化,人家夸音乐悦耳都要说什么昆山玉碎香兰泣露,凤鸣九霄百鸟朝凰,她就三个字很好听,显出来的不通文艺。然她身份高贵,人家便是对牛弹琴,也得欢欢喜喜的弹完。 朝阳对此种想法不认同,便是对牛弹琴,那她是一般的牛吗?怎么着也是龙之九子的长子囚牛吧,噢,囚牛貌似就是擅音律的,对,她吹口哨很好听。 青衣书生又吹奏了一曲,依旧是朝阳没听过的曲子,曲调欢快悠扬,朝阳闭上眼睛聆听,想到了儿时和小伙伴们在田庄上撒欢的日子,秋收过后的麦田里只剩秸秆,是小孩子们撒欢的好去处,玩累了往田里一躺,鼻尖萦绕着的都是麦香味和汗水土地的气息。秋日里的天空湛蓝清阔,远处有小孩子们放风筝和竹蜻蜓,飘在空中起起伏伏,有懂事的孩子早早帮着家里放牛,坐在牛身上羡慕小伙伴能撒欢,被小伙伴们半哄半拽拉下来,把牛找个地儿拴着,斗笠牛绳一扔也去撒丫子了,夜幕降临各回各家,才发现牛不见了,小牧童哭着去找牛,没找着不敢回家,朝阳那时是孩子王,让全庄人帮着一起找,正是晚饭时分,庄里各家各户都打着灯火去找牛,后来牛找着了,她让那家大人不要打骂孩子,日后不敢如此了。 假期结束,她走时给庄上的小伙伴都留了礼物,却没有把他们带走,娘说他们是朋友,若他们依附她而活,他们便成了主仆,不是朋友了,朝阳深觉有理,但她后来再去庄上度假,昔日玩伴都长成了粗野的乡下人,学了许多陋习,朝阳是金贵的贵族少女,结交的朋友也是个性鲜明的世家子女,自然不再和他们一块儿玩了,她曾经为此失落过一会儿,但很快又和身边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打成一片了,后来也很少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今日听到这段笛声却勾起了那段回忆,那是她追之不回的童年时光。 jtongji00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朝阳惜才赠焦尾 书生得琴心惴惴 一曲终了,朝阳睁开眼睛目光柔和,面上挂着愉悦的笑容,好久没听到这么舒服的曲调了,问书生这是什么曲子,书生道是他小时候放牛时吹的牧笛小调,随意吹的不成调子,那时也不通音律,后来他进了学堂,接触到了音律书籍,才想起把自己喜欢的曲调都编制在册,闲暇时吹奏一番自娱自乐。 “这么说,是你自己编的曲子?好天赋好才学,比宫中那些乐师强多了。” 宫中乐师谱的曲子匠气十足,哪有眼前这书生吹奏的曲子灵趣满满,他若不去科考,朝阳都想举荐他去宫里当乐师了。 书生不敢和宫里乐师比肩,但听眼前的姑娘随意谈论宫中人事,约莫是常出入宫廷的,身份贵重他都不敢瞎猜,也不敢反驳她的言论,听着便是。 朝阳问他会不会弹琴,书生说略懂一二,朝阳便让他来弹,她换了个地儿坐着,那边玩兔子的宣哥儿也过来了,说这个哥哥吹笛子真好听,朝阳让他别说话,安心听。 书生说的略懂一二,倒是自谦了,如果说他吹笛子充满灵气,他弹琴便饱含雅意,朝阳也是今日听了他弹奏,才承认这把琴是好琴,以前是她暴殄天物了。 又一曲终了,朝阳面上笑意便不曾收过,说他弹的好,这琴也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挥作用,便送给他吧。 她看得出来这书生衣着朴素,手上也有老茧,恐怕是平民子弟,又听他说小时候放牛,恐怕是农家子,怪了,若是清贫农家子,读书尚算勉强,怎还能接触音律,会吹笛子还能说是天赋异禀,弹琴可是门大学问,怎能无师自通。 初次见面,朝阳也不好打听人家的身世,想着下回让人私下里去打探。书生不敢受朝阳这么重的礼,非亲非故的,初次见面他怎能收人家的东西,更何况对方看着是闺中少女,怎能随意送琴给男子,约莫京中贵女落落大方不拘小节,他却不敢随意接,若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人家父兄打上门来,他怎么招待。 “给你就接着,我喜欢听人家弹奏,自个儿倒是不通,这琴在我手里倒是荒废了,还不如让它投向明主,你得了这琴回去多加研习,谱出更多的新曲,日后来我家弹奏,让我娘也听听,她也很喜欢音律,而且懂音律,不是我这样的对牛弹琴。” 这话书生倒是不知该怎么接了,让他上门弹奏?这姑娘到底是何身份,高门大户的姑娘不都是深居内院仆妇成群吗,哪能见着外男,听这姑娘的口气倒是这些规矩拘不住她,他竟不知是这姑娘身份太贵重还是性子太野。 书生试探问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朝阳想了会儿,道“ 朱雀街元宝巷第二栋宅子便是我们家。” 书生是外地学子,初进京城还没怎么逛过,朱雀大街倒是去过,只觉繁华绮丽不愧为帝都华府,这姑娘家住那块地方,应该非富即贵,然他也不清楚那块地方住了哪些人家,想着下回同乡和京中学子聚会他悄悄打听一二。 “你呢,如今住哪儿?是今科的举子吗?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朝阳这人有些自来熟,方才还觉着初次见面不看多加打探,说上几句话便把人家当朋友了,总得留个联络方式,日后好走动嘛。 “小生辛敏,字如兰,赣州人士,此次与同乡一同进京赶考,如今住在悦来客栈。” 朝阳没听说过这个客栈,问道“悦来客栈在哪儿,怎么不住蓬莱客栈?那儿不是专收举子吗?” 朝阳这话倒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味道,蓬莱客栈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家境贫寒的学子哪有钱住,若像几大书院那样有师长带着学子一同入住,那自然不愁,辛敏是小地方来的,一个县城这一批也就他和那个同乡进京赶考,县太爷和当地乡绅集资送了盘缠给他们,但他们都不敢乱花销了,要留着参加那些举子的学会,去老大人家中走动,这些人情应酬哪个不要钱,自个儿吃住便差些也无妨。 “蓬莱客栈住的都是各大书院的师长和学子,小生无团队组织,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找个小客栈住还清净,也能安心备考。” 朝阳也觉着是这样,那些文人就喜欢拉帮结派沽名钓誉互相吹嘘,她都去了几回同文馆了,全是些卖弄文采的俗人,真正的才子如何会参加那些活动,比如她今天遇到的这个就是宝藏。 “那你安心备考,把琴带走吧,若有什么难事,来我家传个信儿,我能帮就帮。” 朝阳喜欢交朋友,对自己看中的人特别仗义,这辛敏她便觉着还好,才华卓越却踏实安稳不虚荣,若是京中那些书香世家的子弟,有这般音律天赋早不知吹成什么样了,同文馆那些文会诗社都不缺卖弄乐器的,没一个能惊艳她品味高雅的耳朵。 书生拿着琴走了,他走后小菁她们问道“小郡主是不是看上他了?奴婢去禀告郡主,这便让人把他祖宗八代都查清来,若家世清白,入赘做仪宾是再好不过的了!” 朝阳挥手打断她们“去去去,别胡说,我只是欣赏有才华的人,我自己不通音律,遇到精通的我能不留着吗?我已经多年未听到让我如此赏心悦耳的曲子了,他若是科举落榜了,把他招来咱们家当乐师倒还不错。” 就像她娘爱跳舞,却伤了脚不能再跳,以前在府里养了舞乐班子,闲暇时看着解闷,如今她养个乐师也再正常不过了。养一个还不够呢,方才她听辛敏弹琴吹笛都是极舒适的,但若二者能结合定然更加悦耳,可她又不会,辛敏需要一个小伙伴,她得再找个功力和辛敏不相上下的人来搭档才是。 小菁她们几个丫鬟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能让她们家小郡主欣赏的人可不多,这正值妙龄的少男少女嘛,欣赏欣赏便容易惺惺相惜,惺惺相惜便容易情愫暗生,噢,她们家小郡主不需要暗生,明着来就成,旁的就需要她们这些丫鬟打理了,不能放过主子身边任何一株桃花。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祖父避世居山寺 孙女归家觅姻缘 小菁她们不顾小孩子在场胡说八道,结果就是宣哥儿有一听一,回去同外祖父说表姐要嫁人了,还送了把琴当定情信物。 老爷子把朝阳叫去问话,他们家勋贵之家不虽像书香世家一般古板迂腐,朝阳又是郡主之尊不似一般深宅闺秀要三从四德,可也要自尊自爱,这私相授受的事情可做不得,便是互相有好感,也得让长辈去相看,可不兴自己去接触。 朝阳想把宣哥儿打一顿,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 “祖父,您不要听他胡说,他毛还没长齐呢知道什么定情信物?我就是觉得那人擅音律,想聘他来咱们府上当乐师,才不是什么私相授受呢。” “噢,是这样。”老爷子便不管了,让朝阳自个儿去玩,他要找清渺大师参禅了。 朝阳想问祖父何时回家,见祖父拿起了经书看的有模有样的,又不好问了,祖父该不会想遁入空门吧? 老爷子在寺里住了半月,大有将寺庙当家的意思,朝阳可熬不住了,让祖父看看她凹陷的小脸,顿顿吃素,她都饿瘦了。 “你想回去便回去,把宣哥儿也带走,我在寺里不必你们陪着。” 朝阳说这样不好,怎能留祖父一人在寺中,他们不放心,又道祖父在家里也可以参禅啊,祖母不是有个小佛堂吗?如今也没谁去了,祖父去那儿岂不清净? 老爷子不说话了,目光幽远沉迷,似在追忆往昔,朝阳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讷讷不敢言,说她不走了,留在寺里陪祖父,转头就让下人去家里传信,让他爹来劝劝,或是换个人来替她,她实在不想再呆在庙里了。 姜家的儿孙休沐日都会来寺里看老爷子,哪回不是尽力劝他下山,老爷子不想走,在寺里住着很舒坦,他和清渺大师也投缘,回了家里也没意思,儿孙们都要上职,小些的宣哥儿安儿不愿和老人家玩,他也不去讨孩子们嫌,自个儿在寺里呆着挺好的。 宣哥儿忙说他不嫌,他愿意跟着祖父玩儿,老爷子摆摆手,他就想住在寺里,让他们不必再劝了。 儿孙们拗不过他,只得让他住下了,宣哥儿说他愿意陪着祖父住在庙里,老爷子让他回家,他这个年纪要上学的,怎能住在寺里每日混玩,小沙弥们尚要学习佛法,他又不入空门,总不能和小沙弥们一块儿读书。 最终儿孙们都下山了,只留老爷子和他惯用的长随在寺中居住,姜骥多留了几个护院在寺里,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回家中禀报,他们这些儿孙得空便会去看他。 送走了这些人,老爷子做状松了口气,眼中的落寞却没能逃过清渺方丈的眼睛,老伴走了,如今那家里虽儿孙满堂,实则都与他是两家人,儿子长大了要成家,娶了妻生了子女便是另外一家了。他自来也清楚,只是以前有老婆子在,他尚没这般局外感,如今老婆子走了,他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们是一家,外孙和女儿女婿是一家,他不能强求谁留在他身边陪伴尽孝,回了那家里越热闹越落寞,还是寺里清净。 清渺邀老爷子去后山赏花品茗,他想多照顾这个迟暮的老人,不管他是铁血将帅还是勋贵国公,在这寺里只是他的香客,而且是虔诚向佛的香客,他都愿善待。 老爷子乐呵呵和大师一块儿去了,大师茶艺高深,与一般茶师相比,边品茗还能边听佛理,他有幸住在其中,日日都能讨到大师的香茗和真经。 朝阳跟着家人下山回家,还在车上时便点好了今日的菜单,她实在素坏了,从今天开始她要顿顿大鱼大肉,把她掉的那几斤肉都补回来。 婧儿敲敲她的脑袋,“就知道吃,我心说让你在寺里清清肠胃,好不容易清瘦了几分,这一回家又要变本加厉了。” 朝阳哀嚎连连“不带您这样的啊!人家的娘看到女儿瘦了都心疼的不得了,好吃好喝供着,说不要为了纤体而节食,胖些有福,怎么到您这儿就反过来了呢?” 婧儿道“那是因为人家的姑娘有节食纤体的自觉,家人怕她矫枉过正,自然要看紧了,你只会暴饮暴食放纵身材,可不就得让我来帮着管理了。” “那我也不胖啊!初露姑姑,你说我胖吗?” 初露笑道“小郡主不胖呀,这是……” “你不是胖,你是壮!胖了还能减肉呢,你这是骨架粗,恐怕只能去削骨了。” 小菁等人捂嘴不敢笑出声,朝阳愤愤道“壮怎么了,这是力量美,谁说只有纤瘦柔弱才是美啊,我这叫健美。” “我不管你是健美还是柔美,早点把自己嫁出去,我便承认你美。” 朝阳翻了个白眼,“三句话不离嫁人,您就这么嫌我在家里碍眼?那我找个宅子搬出去住总成了吧,我有钱有权,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嘛。” 婧儿不想理会她的傻子想法,道歉“那个辛敏我已经向礼部尚书要了他的生平资料来,他原是乡野之子,幼年时被镇上一无子富户收养,养到十三岁,那富户老来得子,怕养子夺幼子家产,便将他送回了原先家中,然他原先家中本就因子女过多养不活才将他送人收养,如今他这个半大小子被养父家中退货,回了家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还要继续读书,很是受了些白眼,好在他读书争气,回家两年便考中了秀才,免了家中田地的赋税,去年秋闱又考中了举人,养父不想放弃这个助力,又怕接回家里压制了他的亲生儿子,便想着把养子招为女婿。” 朝阳最喜欢听家长里短,忙问“后来呢?他同意了没有?” 婧儿笑笑,“自然没有同意,妹妹成妻子,多膈应呢。” 站在法理上说,那乡绅家中当年并未将他入嗣,得了亲生子后又将他送回了原生家庭,辛敏从未与他们有过父子之名,甚至连赡养他们的义务都没有,但站在道义角度出发,一日为父终身为父,若非养父家中供他读书,他绝没有今日,便是后来养父把他送回家中,也给了一笔安家费,许多事情并非要法理约束,他不管养父一家律例不会苛责他,但人情道义会谴责他。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母女谈人才品貌 朝阳护短多驳论 辛敏的事情朝阳只当个轶事趣闻听着了,听完后才想起来“娘打听他的家世做什么?” 婧儿望着她笑“不打听清楚,怎么知道他配不配得上你?” 朝阳叫苦连天“娘啊,您别听小菁她们胡说,我就是想给咱们家招个乐师,您别见着个男的就想给您女儿招婿了,您女儿是这样饥不择食的人吗?我那是宁缺勿滥。” 婧儿不想知道她的择偶观,她只知道女儿今年十七,虚岁十八,谁家像她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定亲呐。 “话别说太死,我先看着,说不定你就看对眼了,要先过我这关,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才许你和他接触。” 朝阳便问“那您打听清楚了,觉着他人如何?能接触吗?” 婧儿忙道“自然比不得知根知底的那几家,出身太贫寒,你若是嫁了他,便是招婿,也还得和那些乡野之人做亲戚,让我和那些人打交道都够呛,更何况是你。” 非是婧儿瞧不起底层人士,而是他们阶级不同,为人处世也大相径庭,他们就不该走在一起,辛敏若科举出仕,日后自然会融入这个阶级,但他的家人却无法融入,朝阳若嫁了他,得带他的家人出去应酬,便得教会她们如何融入这个阶级,谈何容易,朝阳生长在金玉乡里尚有许多离经叛道,更何况那些人以前都是以另一种方式在生活。 朝阳倒不在乎这些,觉着她娘有些嫌贫爱富呢,又问“摒弃家世,娘觉得他人品如何?” 婧儿道“又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能轻易论断人品如何,但他的心性绝不像表面上那般憨厚老实。” “何以见得?” 婧儿想到了自己和哥哥的身世,大概就是被收养的孩子间的感同身受吧,如果不够优秀,会被养家放弃的,当然他们便是足够优秀,养家有了亲生子女,他们还是会被放弃的,区别只是走的落魄还是走的光鲜,辛敏很显然是后者。 “首先他家中原有个兄弟姊妹,养不起送了好几个走,其他姊妹都送到了一般人家,偏他被镇上大户瞧中了。” “那是因为人家天赋异禀,我听他说他从小放牛就知道吹笛子了,无师自通噢,我学了这么多年都只会吹口哨呢。” 婧儿想敲她个脑壳开花,她还有脸说,家里为她提供了多优渥的条件,宫里的女史都教不会她,婧儿都不好意思说这是她的女儿。 “就算被收养是他天赋异禀乡绅慧眼识珠,后来乡绅家中有了亲生子,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若换了一般人,这一下可就够父子反目了,可他们好聚好散,乡绅还给了他一笔还家费,这便是他第二个聪明之处。在乡下人家半大小子想读书不干活可不容易,他家中那么多兄弟,只他读了别人不能读,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家里鸡犬不宁了,可他愣是能抚平家人的情绪,同时又和养父家中保持情分,让养父一直资助他读书,这份圆滑便不是一般人能及。” 朝阳道“人家是读书人嘛,聪明知进取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若他读死书不知变通,我还瞧不上呢。” 婧儿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就瞧上了?”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老瞎起哄,您论述的这几点都只能说明他是个聪明人,好像不能表明他心性不好吧。” “那还有最后一点,那日你在寺中游玩,闻听他笛音悠扬叫来相见,你品品这桥段,像不像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这两人最后可没什么好结果,司马相如也不是什么良配,他若是存心如此,这人便要不得。” 朝阳道“司马相如能挑得动卓文君,那是因为他琴艺精湛作赋极佳,卓家宴上弹琴作赋的那样多,怎么卓文君没被别人挑动呢?同样的,辛敏若是像我弹奏一样魔音穿耳,扰了我的游玩雅兴,我还要把他抓来打一顿呢,他便是存心如此,那也是对自己的乐曲有自信。” 婧儿看她这个样子,俨然就是卓文君第二了,想立刻点醒她“这正是我打探的目的,才华如何第一眼见便能看出来,人品如何却要日久才能见人心,你可千万不要因一个人的才华轻易喜欢上他,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朝阳奇了“我就找个乐师,可不只看才华吗?只要他不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咱们也不必苛求他心怀苍生日行一善吧。” 只是找乐师,当然看才华就成,若是找丈夫,才华还可以次之,脸就不能差了,辛敏若长的像宇文炼那样好,她还真逃不过,可惜啊可惜,那样钟灵毓秀的人儿是上苍杰作,世间也寻不出几个。 朝阳说她只想找个合心意的乐师,但婧儿看女儿身边难得出现个合她心意的男子,不敢轻易相信,但也不会轻易放弃,让朝阳话别说太死,她再去打探打探。 朝阳不管了,如今在孝期里,娘也不能这时候给她相看,尽管去打探吧,她倒是想听听辛敏奏乐了,辛敏该不会拿了她的琴就不上门了吧。 辛敏倒是上过门,他问了客栈的掌柜,朱雀街元宝巷的第二栋宅子是谁家,掌柜说那块地方住的全是皇亲勋贵,他也没去过,不大清楚,总不过就那几家,是他们这些小人物接触不到的贵人。 辛敏不好白拿人家的琴,回客栈后将他的曲谱找出来,将自己往昔的得意之作用这把好琴练习了几遍,果然比一般琴木奏出来的音效更加,他带着琴一路找过去,在朱雀大街随意找家店问问,便打听到了。 “元宝巷拢共也就两座宅子,第一座是礼郡王府,第二座是镇国公府,你这书生可是想去投名?那可走错地儿了,一家是宗亲一家是勋贵,都不管科举的,你想拜师得去几个尚书家里,都住在外城的胡同里呢。” 铁打的勋贵流水的文官,勋贵世家都是开朝时就占了好宅子,世袭罔替府邸代代传承,文官科举出仕,三年一次科举,更新换代太快了,这内城的宅子可没他们的份。 辛敏才知道,原来她是镇国公府的千金,难怪如此骄傲,但国公府的姑娘应该也只是臣女吧,为何感觉她比公主还要骄傲呢?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书生觅佳人却步 勋贵高门不敢攀 “小哥可知镇国公府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个子高挑性情张扬……” “你说的是朝阳郡主吧,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独女,今上的外甥女,京中谁不知道她,那可是京中一霸!” 后头几字是压低了声儿说的,辛敏去时正是半下午没什么客人的时候,店里小二无甚忙事便同他闲聊了,又道“你打听郡主做什么?看来不是想拜师啊,该不会是想去拜岳家吧?” 辛敏惶然不敢言,“小哥莫胡说,坏了郡主名节,我一介草民,怎敢高攀郡主,只是……只是郡主对我有恩,我想着上门道谢。” 原来那姑娘竟是郡主之尊,为人倒是仗义大方,想必身边不缺世家子弟追逐,他出身贫寒,怎敢凑上去。 知道了她的身份,辛敏这恩也不知该如何报了,酒楼小二看他的眼神俨然是想攀附权贵的寒门学子,镇国公府家大业大,那一柄焦尾古琴于他来说是珍宝,于郡主来说怕只是寻常物件,随手舍了出去,哪还记得他是何人,他巴巴地带着曲谱上门献艺,恐怕是献丑,人家客套几句夸他弹的好,他还当真了不成?宫里的乐师终身造诣皆在其中,岂是他一门外汉能比的。 辛敏满心落寞回了客栈,同乡崔护去参加京中学子的聚会回来,给他打包了份饭菜,问他今日去寻那贵人,寻到了没有,辛敏闷闷摇头,崔护便不再问了,邀他明儿去同文馆参加文会,翰林院的乔大学士公开授课,本科考生都会去,还有乔学士的同僚旁听,指不定其中哪个就是主考官呢,他们也要去看看,给大人留个好印象。 他们俩人都是出身贫寒的外乡子弟,如今进了京里没背景没人脉,崔护成绩一般,选择开拓交际圈,结交京中子弟,讨好考官师座,来成就自己的锦绣前程,辛敏学业扎实,不去凑那些热闹,选择闭门做学问,便是出门散心也是独自去山寺等清净去处,那些学子的聚会他不想去,他这人不太会说话,别得罪了人,助力没拉到倒拉来了绊脚石。 那些沽名钓誉饮酒作乐的聚会他不去,翰林院的学士授课他倒想去听听,便答应明日与崔护一块去,崔护道正该如何,“明日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也是咱们本科的学子,家世才学品貌都不俗,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辛敏只是笑笑,才学品貌家世都不俗,怎么看得上他们,他不好提醒崔护,约莫人家只是场面上话,他们还是不要会错意的好。 乔卿云要去同文馆讲经授课,给相熟的几家都送了帖子,届时可去同文馆看看,今科那样多举子,人人都要去,那日同文馆定然人挤人,入馆门票也比平时贵,他向主办方要了几张帖子送给亲朋好友,凭着这个入场能省了门票钱呢。当然能与礼郡王府交好的人家也不缺这点门票钱罢了,只是面子上好看,乔学士亲邀的人家自然比那些买门票入场的要受到更多优待。 镇国公府是礼郡王府的老邻居,两家虽然因儿女事搞的非常不好看,却始终维持了面上情分,就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面和心不和,还是得继续装着,两家沾亲带故的,撕破脸不好看,乔卿云去同文馆讲经,也给邻居姜家送了帖子,婧儿答应届时阖家同去,礼郡王府会安排好雅间坐席,他们只管去,不必操心别的。 朝阳知道娘又打着给她挑女婿的主意了,她虽不属意文人做夫婿,但一想到那日和礼郡王府一起去,宇文炼兄妹俩都定亲了,她还单着,不能弱了气势,便也听从娘亲的吩咐盛装出席,二婶一见了她便打趣“朝阳今日打扮的这么漂亮,定然把那些文人才子迷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说不得今日就能全了你娘的心愿。” 婧儿没好气道“若有人能看上她,当场领走都成。” 朝阳努努鼻子撅撅嘴巴,怎么没有,是他们太挑剔了,明明是她嫁人嘛,他们比她还挑。 姜家说是一家出席,实则也只有女眷出行,几个爷们儿都要上职,老爷子在庙里,只剩婧儿母女俩和林长玉母女俩,苏氏也带着安儿去了,婧儿体谅她素日里闷在家里难得出门,姜定南那个样子,指望他带妻儿出门游玩是不能的,苏氏偶尔带着孩子回一趟娘家,前两年孩子还小,她寸步不离陪着孩子,婧儿也不带她出门应酬,如今安儿大了,会到处跑了,婧儿才带他们母子俩出门,苏氏需要和同龄的夫人交际,安儿也要打小结识玩伴。 礼郡王府就在姜家隔壁,原本若还是顶亲和的时候,两家势必要汇合后再一同出门,孩子们还小时,那几年两家主母真是焦不离孟,孩子们也两小无猜,哪像如今,两家前后脚到,宁嘉县主接待姜家的女眷客客气气的,倒是和二房的夫人更亲热些,在闺中待嫁的濯姐儿也来给父亲捧场了,姜晓旭挽着她的臂膀亲亲热热喊姐姐,婧儿母女俩笑意淡然,打个招呼便入坐了,她们母女俩的身份,走到哪儿都不缺人奉承,也不必怕她们排挤。 朝阳不由深思,娘常说她不会做人,常做得罪人的事儿,她也承认自个儿确实不善交际,可她认为娘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怎么也把人际关系搞成这样了?听说娘和二婶宁嘉姨母在闺中时是极好的姐妹,后来娘和二婶前后脚嫁进一家,二叔二婶婚后便离京,娘和爹也去了泉州,宁嘉姨母留在京里。 那几年娘和二叔二婶便没什么联系,大抵也有路途遥远的原因,宁嘉姨母留在京里,倒是和双方都保持着书信往来,后来他们一家回了京中,娘和宁嘉姨母又好上了,两人还有意结儿女亲家,那一段时间两家真是好的如一家,她十来岁时二叔一家也回来了,娘和二婶依旧不亲热,两房又分了家,不远不近地处着,她年岁渐长心性却不长,宁嘉姨母对她不甚满意了,两家亲事告吹,没结亲便结仇,倒是二婶和宁嘉姨母又好起来了,导致如今娘竟被她们排除在外了。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同文馆长辈授课 朝阳游园遇知音 朝阳在心里叹气,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她以为不嫁人就还是孩子,但其实她不嫁人也会被迫成长,便是她还停留在孩童阶段,她的同伴们却已经步入另一个阶段了,她还是会被排挤出来,一个佯装孩童的大人怎么在一群真正的大人之间立足呢,同样也无法在真正的孩童中立足,是以她如今有了一段空窗期,时常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朝阳看了眼姐俩好的濯姐儿和姜晓旭,以前濯姐儿可是跟着她玩的,不知何时竟和姜晓旭搅和到一块儿去了,那边上坐着的秦家姑娘可是濯姐儿未来大嫂,也没见她这么亲近。 朝阳正坐着走神,听到外头一阵骚动后安静下来,而后便听到主办方管事的上台发言,请乔学士开课。濯姐儿她们攀在窗沿上看热闹,朝阳没去,她不喜欢听经义,也不喜欢看那些才子,她的意中人要么貌若潘安要么才过子健要么勇盖赵云,貌若潘安的那个已经有主了,才过子健勇盖赵云的她还没发现。 婧儿让朝阳也去看看,朝阳说不去,宁嘉县主以为她在赌气,让濯姐儿她们让让,空个地儿给朝阳看,姜晓旭娇俏轻笑,侧身空个地儿给堂姐站,朝阳看她的笑容就觉得是讥笑,是不是在笑她这么大了还没定亲,以为她是选婿来的?她本也不想去看,她们偏要将她一言一行都往那事上靠,好似她是个大龄恨嫁女。 婧儿明白她的心思,这就是大龄未婚女子面对的境况,就算身份高贵如朝阳,只要她不嫁人,别人就会认为她是想嫁嫁不出去,而不是她压根儿就不想嫁。她们也不一定不明白她的想法,或许明白,也能理解,但不甘,所有女子都规行矩步相夫教子,凭什么朝阳标新立异反其道行之,这个世间容不得特立独行之人,她想反叛老祖宗的规矩,总会受到许多苛责。 朝阳不情不愿站到了窗边去瞥了一眼,看到大堂中乌压压一片人头,都穿着整齐的布衣长衫,打头坐的是京中子弟,其中以宇文炼坐前排上首,谁让堂上坐的是他亲爹呢。乔姨父一身锦袍常服朱颜不改,侃侃而谈吐珠啐玉,饶是朝阳不懂经义,光看着这副场面也赏心悦目,就这一份风姿,往堂上一坐就能迷到多少小姑娘扑上去,难怪宁嘉姨母盯得这么紧,子女都定亲了,还是不敢松懈半分,一有什么活动一定要阖家来助阵,只怕还有示威的意思吧。相比之下宇文炼只是占了年龄优势,论相貌才华气质都比他爹逊色几分,大抵一个人优秀到了极致,后代便要走下坡路了。 朝阳瞥了眼便回去坐着了,婧儿问她怎么不看了,她道“乔姨父风姿卓绝,我怕看多了他,更瞧不上那些凡夫俗子了,届时你们给我挑夫婿更难了。” 这话她只是小声嘀咕了几句,说给家人听罢了,在外头她还是晓得礼仪的,也能随意把长辈挂在嘴边打趣。 婧儿说她“你不是不喜欢文人吗?” “那得看是什么人了,像乔姨父这样的谁抵挡得住。” 总而言之朝阳就是吃他那一张脸,宇文炼要是有他爹一样好看,朝阳真敢去抢亲。 婧儿道“那是你没瞧过另一个人的容貌,若见了他,你便觉着乔家父子只是寻常了。” 昔日陈国王室成员哪个不是顶尖容貌,朝阳没见过陈国王室的人,以为乔氏父子就是顶尖了,婧儿她们都见过,是以当初对乔卿云也不是那样惊艳,婷姐儿会义无反顾追逐他,更多的也是因为他家中无人适合入赘。 朝阳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是谁是谁?在哪儿啊,您认识吗?” 婧儿把她的狗头推开,在外头不说这些,让她老实些。 乔卿云讲经只讲半个时辰,他的时辰可是很宝贵的,义讲哪能讲多久,饶是如此底下还是不少人在吹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朝阳拉母亲走,乔姨父讲完了,她们可以走了吧。 宁嘉县主说那些学子还有文会诗会,也有投壶博弈等活动,问朝阳要不要留下看看热闹,朝阳不感兴趣,但她娘感兴趣,压她坐下。 朝阳坐了会儿又坐不住了,趁她娘看的起劲儿时偷偷溜了下去透透气,同文馆的园子还挺清雅的,这会儿众人都在大堂和雅间里,没人来逛园子,正好她还清净。 曲水长廊尽头的太湖石边坐了一个布衣书生,摊着本书晾在春光底下,细一看这不还是熟人嘛,朝阳喜笑颜开,这就叫知音难觅,运转则来,小菁等人则认为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给小丫鬟使个眼色,后者便去雅间里回秉郡主了。 “辛如兰!” 书生被惊了一下,抬头四顾看到整蛊他的女子,无奈笑了笑,又想起她的身份,忙起身行礼。 “小民见过郡主。” 朝阳说没意思,“你知道我的身份了?怎的没来我家弹琴,可是不知道怎么走吗?” 辛敏老实道“郡主出身高门大户,小民贱脚不敢踏贵地。” “什么话!我那日还说你洒脱呢,原也是个俗人,家世出身是我们能选择的么?我交朋友也只讲个志趣相投,若我在意你的出身,那日便不会赠琴予你了,你若想同我相交,便不必再提这些贵贱之论。” 辛敏只干巴巴地鞠了一躬,说郡主高见。 “别一口一个郡主的,喊的多见外呢,我的朋友都喊我朝阳,你也可这般喊我。” 辛敏嘴皮子微动,没喊出来,扯了一丝笑意化解尴尬,朝阳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扯话题道“那把琴你拿回去弹了没有,用着顺手吗?可谱了新曲?” 辛敏说没有,“临近春闱,我正闭门苦读,暂无心思谱曲,以往的曲子我都编写在了一本曲谱上,郡主若不嫌弃,我可将那本曲谱送你,你让乐师演奏,定然比我强。” 朝阳点头应下,让人今日便随他回去拿,祝他考试顺利,考完了若留在京里,可来姜家家串串门。 辛敏也笑着点头,二人无甚话聊,便分道扬镳了,朝阳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她是来逛园子的,为何见到了辛敏便回去了呢?既是朋友,遇到了不该一起逛么?可让她和辛敏一起逛,也太奇怪了,或许娘说的是对的,家世出身差距太大,言行举止也差太多,就不是一路人,她和伟金他们一块儿玩就没这样的拘束感。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辛敏备考无人顾 朝阳出力帮打点 春闱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序幕,这是国孝之后的首次会试,沉淀了四年多少举子想在这次一飞冲天,因着家里要为朝阳榜下择婿,朝阳这回也多关注了这些,其实也就关注了两人,一个宇文炼一个辛敏,前者是被放生后的不甘和赌气,想看看宇文炼不借她家的势只靠自己能爬到什么地步,后者则是对新朋友由衷的祝愿,甚至还在心里想,若辛敏考的比宇文炼好,那才是皆大欢喜呢。 那日同文馆一别,婧儿让人跟了辛敏一段时间,女儿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她都要打探清楚,若有心术不正的,趁早扼杀了。这辛敏倒是个老实人,旁的举子都呼朋引伴三天两头赴宴赶场,忙着结交勋贵讨好官员,只他每日闭门苦读,偶尔抚琴吹笛解闷。 婧儿打听过他的乡试成绩,排名靠前,但只是在他们那片地方,江赣一代文风不盛,说句难听的,那地界的解元都比不得南北直隶的五十名,会试是全国举子的考试,还真不好说。 这辛敏放着关系不知道联络,结交了朝阳这等贵女,朝阳都主动邀了他上门奏乐,他竟说学业繁忙无暇演奏,若换了其他学子,能进镇国公府的大门不知该怎样珍惜利用。 这人踏实,朝阳也耿直,婧儿提点她该照顾一下这位新朋友,“你看京中这些举子,哪个考试不是阖家备战,当祖宗似的供着,便是外地学子,也有身经百战的师长带着千叮万嘱上下打点,只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好似还有个同乡,但他那个同乡上窜下跳的结交了不少子弟,辛敏不合群,在京中就你这一个朋友,你是不是该照顾他一些?” 朝阳听了觉得是这样,可是她该准备什么?她们家也没人考科举啊,辛敏学问扎实就是最好的准备了吧。 婧儿也没准备过科举,但她也听京中夫人说起过,无非是准备衣物,贡院寒冷,要准备简单却厚实的棉袍,吃食是不能带进去的,但家里会提前大半月做药膳羹汤,把孩子补的壮壮实实的送去考试,辛敏家境贫寒,住的是小客栈,吃食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堪堪果腹罢了,想吃多好的滋补之物怕是没有。 “这我也不清楚,你让人去隔壁问问你婷姨母,看看她给炼哥儿备考准备了些什么。” 朝阳便让小菁去问,小菁接到了指令,亲自过去了,原本这种跑腿的事情让底下人去办就是,这回不一样,她怕底下人词不达意,还是她亲自出马。 小菁领了个小丫鬟去了礼郡王府,还带了些阿胶鱼肝油等物,说是送给大爷滋补的,扯了几句就问了正事儿,大爷备考如何了,家里都准备了些什么? 宁嘉县主如今正是忙碌时,小菁一个丫鬟上门自然见不到她,招待她的宁嘉县主屋里的大丫鬟,两家相邻素有来往,小菁原先是婧儿屋里的小丫鬟,一步步爬上了二等丫鬟,表现出挑被婧儿瞧中了,特殊训练过后才送到了女儿身边,如今是朝阳身边一把手,头号代言人,和礼郡王府的下人也常打交道,几个丫鬟见了先姐俩好闲话几句,提到正事儿便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了。 “你们府上好似没人备考吧,小郡主打听这个做什么?” 小菁抿唇笑得眼睛眯起,一副有好事降临的喜气模样,“我们小郡主近日结交了个新朋友,也要参加此次科举,他在京中没什么亲友,郡主最仗义,这不为了他四处奔波嘛。” 宝月眼珠子微动若有所思,笑问她“是什么朋友,听你这意思不是京中人士?小郡主也太见外了,早说有个朋友要参加科举,让他住到我们府上来,和大爷一块儿备考,我们府上自然会备双份的物事,哪里用得着她操劳。” 小菁也笑“县主日理万机,我们怎么敢再添麻烦,那位公子也是个孤芳自赏的,进京以来便没露过几面,同文馆那样多场文会,也就乔大人讲课那次他才去过,小郡主说他不合群,在京里就她一个朋友,可不就得她劳心劳力了,姐姐可别藏私,有什么要注意的都传授给我,我连纸笔都带来了,记下来回去也准备起来。” “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就是在家时好吃好喝滋补着,务必要保持个好状态去考试,进贡院除了自个儿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旁的不能带,衣物是越简便越好,太繁琐的检查起来费事,可能还过不了检,若因为衣物不许进场可太可惜了……” 宝月随意说了几点,又想打听那位公子的身份,说是进了贡院也能让她家大爷多照顾一些,大爷这边是有伴儿的,小菁没回她,倒是又问起了贡院内的事,里头床舍怎么分配的,吃食如何,不考试的时候干些什么? 宝月说她对贡院里头的事情不大清楚,小菁就不乐意了,“乔大人是考过科举的,那可不得对大爷倾囊相授嘛,你跟在县主身边忙进忙出的,怎会不清楚?可别藏私,快告诉我!” 要不怎么说小菁是朝阳身边头号代言人呢,朝阳那股浑劲儿她学了十成十,若换了一般脸皮薄的丫鬟,人家这么说就不好再问了,她却没这个自觉,宝月说她更多是在帮着料理大姑娘的亲事,大爷考科举的事儿是璃星跟着县主在料理呢,小菁便说把璃星叫来给她结婚。 宝月想翻白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朝阳郡主不讨喜,身边的丫鬟也一样不讨喜,不过她们县主拿朝阳郡主没办法,她们这些丫鬟又拿朝阳郡主的丫鬟有什么办法?宝月说璃星这会儿不得空,小菁说她等着,等璃星什么时候有空了她再问。 宝月实在招架不住了,让人把璃星叫来,璃星耐着性子给小菁讲,小菁把自己想到的都问了遍,把小簿子记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回家去了。璃星她们想打听辛敏的事情,她却一问三不知,“我们小郡主交友广阔,什么人只要性子入了她的眼便能结交,还把人家祖宗八代都刨根问底不成,都说了是新朋友,哪好多问。” 宝月璃星两人相视一眼,真是怕了这主仆俩,客套几句留她吃午饭,小菁说不必了,回家吃,带着小丫鬟欢欢快快走了。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避人耳目施援手 邻里有心散谣言 小菁带着战果回了家中给主子献宝,又道“奴婢可是在宝月她们面前把辛公子大夸特夸了一顿,若是他考的不好,您在那一家面前又抬不起头来了。” 朝阳瞪她“谁让你把辛敏的事情告诉她们的,告诉她们做什么,她们该误会我是要择婿了。” 小菁笑道“若辛公子这回考的好,您招婿也未尝不可?” “去去去,又胡说,既得了秘籍,还不快去实施,不必我告诉你怎么做吧?” 小菁得令,问主子是要大张旗鼓去还是避着人去?朝阳说避着人吧,辛敏不喜张扬。 小菁做的准备工作简单粗暴,日日送羹汤哪能不被人知道,干脆送了个厨娘去那间客栈,带了些食材去,不够便去外头买,春闱结束了回府里报账,务必要让辛公子这几日吃的好睡的好,还送了个小丫鬟,帮辛公子洗衣铺床,他只需埋头苦读,旁的都不必操心了,为防着有人打扰公子读书,姜家还送了两个护院去,在这小小客栈里煞是逍遥,但姜家钱给的够多,他们也就不必多问了。 同住店里的旅客,尤其是辛敏的同乡,问他是得了哪个贵人青眼,这么大阵仗,他这是要鱼跃龙门的节奏啊,可是入了哪家老大人的眼,要被招为乘龙快婿? 届时发达了别忘了拉拔拉拔他。 辛敏说并非是哪家大人,只是寻常朋友,便是送他琴的那人,崔护才反应过来,“送你琴的那人是男是女?” 他一直以为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毕竟他不敢想象哪有女子初见男子便赠琴的,但眼下看这个做派,这哪像友谊呢。 辛敏沉默不语,崔护便品出了味道,这一看就是穷书生和富小姐的故事嘛,没想到话本里的情节竟落实到了日常中,他想向辛敏讨教讨教,该如何哄到大家闺秀以身相许,他进京以来虽跟着京中子弟参加了几场文会,大家闺秀哪能轻易见着,便是有人带着家中姊妹来看热闹,身边也满是仆妇,外男轻易不能接触,辛敏这厮看着老实平庸,竟有如此手段。 辛敏恼怒看向同乡,这是对他和郡主的侮辱,让崔护别再提这些了。崔护识趣闭嘴,问是哪家的姑娘,辛敏也不肯说,问那几个丫鬟护院,也闭口不提,好家伙,还保密呢,看来也是还在观望之中,若是真瞧中了辛敏,可不就大张旗鼓来照顾了,给辛敏打上她家姑爷的标签,不许外人染指,这样遮遮掩掩的,怕是待价而沽,既对辛敏表了情意,又保住了她家姑娘的名声,若辛敏考试失利,他们还能再觅佳婿,看来辛敏想娶高门女可没这么容易。 崔护心里小算盘打的啪啪响,心说这些丫鬟厨娘护院的,打着照顾他起居之名,怕也有监督他日常之实,在姑娘面前装的再像模像样,回了自己的地盘便会原形毕露,这些人和辛敏朝夕相处,很容易看出辛敏的缺陷,他这段时候好好表现,处处表现的比辛敏强,说不定能让这家的下人刮目相看,回家禀告给主子,他自认为比辛敏生的好,那高门闺秀是没见过他的俊秀容颜,才会被辛敏诱哄了吧。 朝阳让下人避着人去照顾辛敏,是怕人闲话她恨嫁,她本也无意和辛敏发展什么,还是不要多添误会的好,但她瞒的过别人,可瞒不过隔壁的礼郡王府,宝月她们和主子说了朝阳郡主看中了某位举子,宁嘉县主便让人盯着姜家,朝阳派人去悦来客栈,自然没有逃过她的耳目。 “我当她千挑万选能挑到什么好人家,这个比郭广还不如呢,郭广好歹有个掌实权的爹,这回竟是个贫寒农家子,她的眼光向来不行,如今越拖年纪越大,寻的人家也越差,这个若能凭科举出世,有姜家的助力或许能平步青云,就怕朝阳继续挑拣着,错过了这个,日后不知道要嫁个什么人。” 朝阳嫁的越差她就越开心,她的女儿可是要做王妃的,儿子也前途无量,朝阳没有亲兄弟撑腰,嫁的夫家再差了,日后有她苦的。 宁嘉县主望着一旁低头绣嫁妆的女儿笑得欣慰,女儿真给她长脸。 濯姐儿在一旁听着,放下手头事情直视母亲的目光,让她别开心太早,“陛下一直属意做儿媳,我是皇后娘娘挑的,若朝阳一直挑挑拣拣寻不到好人家,您信不信她一句愿嫁荣王,陛下就能把我撤了,把她换上去。” 宁嘉县主脸色一沉,“怎么会呢!你是什么人才品貌,朝阳哪点能和你比,皇后娘娘不会同意的,再说这亲事都定了,只要你没什么过错,陛下有什么理由换了你?你不必担心这些,朝阳不知惜福作天作地的,尽管让她去,且看谁笑到最后。” 没到手的东西,濯姐儿不敢放心,陛下若真想换了她,有千百种办法,她和荣王也没什么男女之情,他恐怕是随波逐流,换个闺秀给他做王妃也是一样的,不必非得是她。 宁嘉县主决定先发制人,让人放出消息去,悦来客栈里照料辛敏起居的那几个下人是姜家的,辛敏和朝阳郡主私交甚笃,朝阳郡主为了他科举的事情劳心劳力呢。 辛敏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耐不过他有个聒噪的同乡,问这几个是不是姜家的下人,送他琴的那个是不是朝阳郡主?辛敏没承认,但面上的震惊已坐实了这事,他问崔护何出此言,崔护说外头已传遍了,赌场下注的都换了手,辛敏成为半路杀出的一匹黑马力压宇文炼登顶,成了最大的潜力股,赌场里押他头名的人最多。 “你小子行啊,我当是什么三四品官员家的女儿就顶天了,竟是这样的顶级贵女,你到底怎么认识的郡主啊?” 辛敏愤愤推开同乡,涨红了一张脸狡辩”你别胡说,这和郡主没关系!” 保护他安全的两个护院进来请崔护出去,照顾他起居的小丫鬟喜鹊让他放宽心,“辛公子只需全心备考,您考的好郡主脸上也有光,那些流言碎语郡主都不在乎,您又何必多想。” 辛敏闷闷点头,原来她不在乎啊,早知她洒脱不拘小节,也太洒脱了些,终身大事都不在乎吗? jtongji0 。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郭广问情心中苦 朝阳避情寄萧乐 郭广休沐回来听到满大街关于朝阳和今科举子的留言时,会试已开考了,辛敏进了贡院里,他寻到了姜家去,想问问朝阳到底把他当什么了,若不喜欢他,趁早和他说明了,他也不会死缠烂打。 朝阳见到他,对于他的咄咄逼问难以招架,她并非吊着他,只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嫁谁都行,不嫁谁也行。家里觉得郭广好,那就嫁给他也好,舅舅觉得不好,娘又反水了,她不嫁也行。宇文炼也是如此,若家里重提她和宇文炼的亲事,两家都有意,她可能也答应,家里不许她嫁,对方看不上她了,她便不嫁。 说来惭愧,她在别的事情上都很有主见,甚至很是执拗,决定了的事情谁说都不好使,但就在婚事上,她随波逐流令人发指,其实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是想嫁谁的问题,她是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可这个世道由不得她不嫁人,那么她身边这几个人,嫁谁都行。 朝阳问他“阿广,你有没有想过日后的事情,你若娶了我,婚后做些什么呢?一直留在京里你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若是去外头,我娘恐怕不答应,她就我一个女儿,不舍得我离家太远。” 她心中也有个江湖梦,想像大哥那样闯荡江湖纵马红尘,可她有她的责任和牵挂,爹娘很疼她,尤其娘早年失去了一个女儿,把所有关爱都倾注到她身上,从小她去哪里身边都大喇喇一帮人,她的几个贴身丫鬟,乍一看只是丫鬟,实则医女打手厨娘绣娘各有所长,娘为了凑齐这些人多不容易,穆雨榴花她们都是从小就买进来,调教了十来年,和她一样的年岁,却已经妥帖的不得了了,如今跟在她身边把她的日常琐事打理的妥妥贴贴的,娘也一直耳提面命,出去玩可以,去哪里都得给家里传个信儿,身边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落下。 同住一个屋檐下娘尚且这般严防死守,若她要离开娘去别的地界生活,娘恐怕日夜担惊受怕食寐无味。 “我想去泉州,哥哥已然去了北疆,我定然不能再去,我们兄弟俩一南一北,就像当初姜伯父和姜二叔一般各自发展,你也很喜欢泉州不是吗?得闲时我可以带着你出海,或是去游江南,若有了子女,会和邻里的小伙伴们手拉着手走街串巷,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我也会像姜伯父对郡主一样对你好,朝阳,除了我外没人能与你如此志趣相投了,错过了我你嫁谁都不会满意的。” “呸,怎么没有,那辛敏就很不错,我娘很看好他的。” “什么?外头的流言竟是真的?你们家真的打算招他?为什么啊,朝阳,你才认识他几天,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初见几次谁都会装模作样,我才是和你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郡主怎么会看上他呢?我去找她说!” “你去说什么?” 郭广气急败坏“我就说,我说……说……” 说什么,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朝阳没答应他,他找谁说都不好使,为什么要选别人啊,两家的长辈都知道他喜欢朝阳,以前不是也很满意他做女婿吗?难道就因为他输了那场比赛,就把他剔除在外了吗?赵伟金,对,就是他,他去找赵伟金单挑,把他干翻了,就能证明他并非技不如人,那次真是赵伟金偷袭,他才落败的。 郭广气冲冲地走了,朝阳追了几步,问他做什么去,他不说话,朝阳以为他真要去找她娘理论,跟了几步发现他往外走了,便不再跟了,可能是气着了,随他去吧,下回又会乐颠颠来找她,给他做些好吃的便能哄好。 春日闲暇,守孝期间更是百无聊赖,朝阳把辛敏送她的曲谱拿来研究。她依旧不喜弹琴,嫌琴声低沉闷哑,她喜欢发音清脆嘹亮的乐器,以前读书时也更喜弹筝,宫里的女史将这引以为不入流的技艺,不肯教她,朝阳便叫了宫里的乐师来教她,为此还把女史气着了,不过朝阳本就是个混世魔王,她们这些先生哪有半分为人师表的威严,婧儿只说让她们多担待,不反对女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朝阳打小就坐不住,习筝也只习了一会儿便要去玩别的,三心二意什么都学成半桶水。 说半桶水还是抬举了,她连半桶水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从不参加那些闺秀的诗社花会,偶尔去赴宴别家的姑娘琴棋书画各有所长,就她呆坐着嘴巴不停。 如今朝阳受辛敏熏陶,难得的倒是重拾了乐理,最近尤其对吹笛子感兴趣,请了乐师来教她,她身子骨健壮气也足,乐师说她很适合吹笛子,就是乐感不太好,多练习会有所改善的。 朝阳大受鼓舞,每日都要练习一会儿,姜家便每日萦绕着朝阳的魔音穿耳,婧儿喜闻乐见,朝阳终于开窍了,果然女孩子大了就文静了,小时候太皮了些,她就说嘛,她和姜骥的孩子,怎么会一直不成器,就像姜定南那样,只是懂事晚而已。 郭广走后朝阳便坐在屋里呜呜鸣笛,她自个儿吹着是半点没觉的不妥,反而还觉着自个儿越发熟练了,都能不看曲谱吹奏了,等她再熟练一些,就可以带着笛子出去跑马,到风景怡然处来了兴致鸣奏一曲,跌爆馨如她们的眼珠子,让她们知道,她小朝阳不愧是镇国公和天恩郡主的女儿,继承了父亲的骁勇善战和母亲的美貌才情,哈哈哈哈哈哈哈~ 朝阳吹着吹着眼睛便眯成了月牙状,小菁她们几人面面相觑,该不该提醒主子她跑调了呀?她们若是打搅了主子的雅兴,恐怕主子会不快。 隔壁的姜晓旭正在屋里写课业,被堂姐魔音缭绕扰她心弦,实在写不下去了,躲到了母亲院里去,还是能听到,她捂着耳朵在床上打滚,说她们回家去吧,原本住到这儿来是要孝顺祖父的,可祖父住在庙里不回来,他们休沐时才去看望,那他们还住在这儿干什么,天天被堂姐魔音摧残,她实在受不了了,还说不得,谁敢说她吹的不好听,她那大笛子挥的跟棍棒似的要打人,伯母还说不能打压她的积极性,她再这么积极下去,其他人都要消极离世了。 jtongji 。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闻听决斗我心忧 莅临现场好观光 林长玉也有些烦朝阳想一出是一出的这些艺作,真是不消停,但谁若敢嫌弃朝阳,她立刻就拉下脸来反唇相讥,长辈说她不反驳,但婧儿会护短,说什么小孩儿初学乐器都这样嘛,朝阳小时候没学,现在才学,家里得多鼓励,活到老学到老嘛,想学就不怕晚的。 林长玉也不由和女儿一样的想法,是不是朝阳不欢迎他们一家住过来,才使这种伎俩逼她们离开。 婧儿在主院也听到了朝阳的笛声,她不由要怀疑朝阳那支笛子是不是特制的,为什么别人的笛声都细声细气的,她的笛声如此粗犷,愣是把笛子吹出了唢呐的味道。 离朝阳的院子越近,这阵笛声便越尖锐,婧儿在外头站定,让人先进去叫她停下,浣花硬着头皮进去,真是佩服小菁她们天天和小郡主呆在一块儿,这得多硬的铁耳石心才能在小郡主鸣笛时保持着镇定微笑,小郡主鸣奏完她们还得鼓掌赞美端茶送水。 朝阳鸣奏完了一曲又一曲,小菁她们的心弦也险些要绷断了,浣花走进来碰了碰朝阳,才把她叫停,她还意犹未尽,问浣花来干嘛,要听她吹笛子嘛,自个儿找个地方坐下,她要开始了。 小菁忙道“主子先缓缓,喝口茶水吃些瓜果,太积极进取也不好,劳逸结合嘛!” 小菁榴花几个抢着出门准备茶果,浣花按住小郡主蠢蠢欲动的手,让她先收收,郡主有事找她。 朝阳便望向门口,母亲窈窕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帘处,朝阳献宝“娘,您听到我吹笛子没有?我今儿没看谱子,我都记下来了,不用看谱子了,怎么样,是不是大有进步?” 原来是没看谱子,难怪吹的鬼嚎一般,跑调跑到十里开外了还浑然不知,婧儿笑容僵硬,不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得夸。 “确实长进不少,继续保持,不过还是要看着谱子练练,你如今还不太熟练,盲吹有些难度。” 朝阳说她晓得了,喜滋滋地摸着笛子爱不释手,看这样子是真心喜欢,这也是婧儿对辛敏满意的一个地方,她一心希望朝阳做个小淑女,郭广只会陪着朝阳浑玩,辛敏若能引导朝阳积极向上,她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娘找我什么事儿啊?是特意来听我吹笛子的吗?” 婧儿说不是,问郭广中午是不是来过,你们说了什么,朝阳又被煞了风景,“正常闲聊几句,能说什么呀。” “噢,只是闲聊几句?那他去找赵伟金单挑决斗,该和你没有关系吧。” 朝阳把玩笛子的手一顿,“什么?找赵伟金决斗,他们斗什么,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朝阳话音一顿,杀父之仇谈不上,夺妻之恨嘛,若阿广认为是因他输了那场比赛才导致舅舅不同意这桩亲事,那赵伟金于他确实称得上夺妻之恨了,可这都叫什么事嘛,跟小孩子一样,还决斗呢。 “在哪儿决斗呢,我去看看,顺便当个裁判,看看他们谁更厉害一些。” 婧儿不戳穿她的死要面子,“听说是往禁卫军里下了战书,伟金也是要面子的,身边又有同僚起哄,怎么能不应,约了今日他下职后在城门口决斗。” 若是旁人要决斗,朝阳一拍大腿叫上小伙伴们早早占了席位买了瓜子花生好去看热闹了,但这两人都是她的好友,该不是真的决斗吧,应该只是小打小闹,她去看看,就看看。 话虽如此,朝阳还是早早让人去占了席位,小菁她们贴心,还买好了花生瓜子。朝阳到的时候那片场地上人还不少,郭家的人已经圈出了一块地,周边不少路人在议论,这也不知道是要干啥,但是有热闹就看看嘛。 小菁挤过人群把朝阳带去了她占的好位置上,前排观光最佳场所,朝阳看了眼小菁她们身上挂的东西,花生瓜子就算了,怎么还有两副炮仗? “不仅有炮仗,咱们还准备了几袋花瓣,赵四爷和郭二爷都是您的好友,不管谁赢了,咱们都要鼓掌喝彩鸣炮撒花,噢,还有这个大花环,到时候您上去给胜者献花。” 看着小菁她们跃跃欲试的模样,朝阳陷入了沉思,娘给她准备的这几个丫鬟,真的是为了规劝她走正道吗? 郭广看到了坐在前排的朝阳,目光沉重坚毅,又带着浓厚的情意,似乎这一战不能娶她宁愿身死,朝阳受不了这样的沉重枷锁,低下头逃避他的目光,一只手贱兮兮地抬起了她的下巴扭转过来,对上一张放大的人脸吓的她不轻。 “这都快六百章了,你俩还没定下?作者啥时候才能大结局啊?” 来人是阔别已久的赵馨如姐妹,朝阳愤愤打开赵馨如的手,“她想结立刻就能结,主角是我娘又不是我,我成不成亲有什么要紧?倒是你们俩,不躲在闺房里绣嫁妆,出来凑什么热闹?” “这怎么叫凑热闹呢,伟金可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要来给他呐喊助威啊,倒是你,是作为郭广那边的人还是作为伟金这边的啊?” 朝阳不吭声,小菁代她答“我们主子两边都不站,胜者为王,是吧主子?” 朝阳瞪她一眼,让她们都坐下,早知道赵馨如她们也要来,就多买点瓜子了,都不够分。 日头西斜,赵伟金从禁卫军下职,骑着高头大马沐着夕阳金晖飒飒而来,朝阳她们坐着,以她们的视角看赵伟金确实高大威猛气势如虹,朝阳不由想到了一句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战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当这个盖世英雄与赵伟金的模样合二为一,朝阳不由想到了以前赵伟金抢她烤鸡腿吃的情景,呸!去他娘的盖世狗熊! 赵馨如碰碰她的腰窝,问她觉得伟金怎么样,“今儿这场决斗若伟金赢了,要不你给我们做弟媳好了,我们家人都好相处啊,你嫁过来还不必担心姑嫂矛盾,伟金比你小几个月,不打紧的。” 朝阳白眼慢慢翻过来,“你先让他把欠我的烤鸡腿,烤面筋,烤羊肉串,烤猪蹄都还回来再说。” 赵馨如低头抿抿嘴巴不说话了,不成器的弟弟,难怪娶不着媳妇儿,她们做姐姐的尽力了。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章 双子决斗争输赢 输了战场赢情场 赵伟金带刀迎战,郭广也早备好了趁手的武器,朝阳这才发现他们竟是要械斗,这怎么行,若是赤手空拳你来我往也便罢了,动了兵器一个不好就要见血的,朝阳想阻止他们,赵馨如姐妹俩拦住了她,“说好了决斗的,总得拿点真东西出来,总不能还是小打小闹的。” 朝阳简直想拍死这两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深仇大恨,明明以前一块儿玩的挺开心呢。 郭广带了家里的仆从来,赵伟金下职也带了几个同僚来,听说郭家的二爷要和赵伟金单挑,他们来凑凑热闹,郭广隶属军畿大营,赵伟金是禁卫军新秀,二者单挑不仅仅是个人的输赢,还代表着各自的阵营,他们当然要为自家人加油打气了。 赵伟金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眼神锐利的郭广,面上勾起一丝玩味笑容,他不打算和郭广结仇的,但郭广把自己不能娶朝阳的原因归咎于输了那场比赛,对他怀恨至今,这可真是,他越是胡乱冲撞逮人就咬,姜家和陛下更看不上他,想娶朝阳更难了。 郭广的武器是一柄长枪,秉承着一寸长一寸强的原理,赵伟金拿刀并不占优势,郭广给了他一柄枪,既是单挑就要公平竞争,他不屑于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占便宜。 赵伟金接过长枪,让人把一面小铜锣给朝阳,示意朝阳当裁判,她一敲锣决斗就开始了,朝阳拿着小铜锣,犹疑好半会儿没敲下去,赵馨如帮她敲了一下,示意她看比赛。 一声锣响,郭广手执长枪先发制人,赵伟金抬枪抵挡,以一个曲绕枪花将郭广的枪头别下,而后枪尖直钻郭广面门,郭广侧身后退,二人看着是动真格了。 他们都是军中子弟,战场上多是使枪,他们也从小学枪,赵家还有家传的凌云枪法,朝阳以前在赵家武场玩儿,常见到赵家的子弟在练枪,赵伟金的枪法便很不错。郭广他爹草根出身,凭着一身本事在军中摸爬滚打爬到如今,郭广跟着他爹从小在军中摔摔打打,身子骨很结实,武学基础也不弱,但郭家不像赵家有自己的武场,子弟习武都有规划方案,朝阳不由为郭广担忧,赵伟金素日里嬉皮笑脸的,但他身为赵家嫡长房的儿孙,绝非池中之物,否则也不会进了禁卫军后混的风生水起,赵馨如姐妹俩这么安心看决斗,恐怕是认定了她们的兄弟能赢。 不像围观百姓鼓掌吆喝看热闹,朝阳是看得出门道的,她也学过刀枪剑戟,但她怕苦怕累,只懂些皮毛,看还是看得懂,只不过几个回合,郭广便从主动出击变为被动躲避,他身法灵活,每回都能及时避过,但赵伟金的枪法尖钻凌厉,拖延下去郭广脱力动作迟缓,便很容易中招,当然赵伟金使枪手法也会渐渐虚弱,但眼下郭广手里一柄枪成了摆设,这样下去对他很不利。 朝阳想敲锣喊停了,赵馨如捉住她的手,说还没分出胜负呢,怎能叫停,今日若没分出胜负,下回他们还要比的,还不如今日利索比完,日后也就不扯什么皮了。 打斗渐久,场中两人的身法手法也渐渐慢了下来,赵伟金说要不算平手好了,这样下去也分不出胜负,郭广稳住气息道“不可能,我一定要打败你。” 赵伟金瞥了眼边上焦急观战的朝阳,再看了眼如困兽做斗的郭广,这是烦人,罢了罢了,他就做一回好人吧。 郭广奋起做最后的冲刺,想一举击败赵伟金,赵伟金挡住了他的枪,却被他的脚扫到了脸,这下真是惹毛他了,打身上就算了,干嘛要打脸,是不是嫉妒他比他英俊,把腿抬这么高,看他不打断他的腿。 郭广全身跃起劈了一枪,赵伟金双手持枪格挡在头上挡住了这一击,但郭广下落时全身旋了一圈甩了一脚在赵伟金脸上,周围有人高呼“好身法”,赵伟金脸上钝钝的痛,约莫是被踢肿了,尚反应不过来便挥枪盲劈一把,彼时郭广正单脚着地,被他这一劈险些把腿骨打断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另一只脚很快支撑着站起身来,还没完呢。 完了。 赵伟金反应过来后龇了龇牙,见郭广站起身来他立刻刺了一枪,正中在郭广肩胛骨上,枪尖收回时溅了血出来,围观的人群很快骚动起来。 “阿广!” “二爷!” 朝阳跨过围带奔到郭广身边,见他肩上一个血窟窿,吓得捂嘴痛呼,一双手不知该如何安放,想搀着他又怕弄痛他了,“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啊,榴花,榴花快来看看!小菁快去拉车来,咱们回家去,不要比了!” 郭广强拉出笑容来,“小问题,还没分出胜负呢,你走开,我……” “你闭嘴!你都受伤见血了,你不要命了不成?我是裁判,我说你输了!比赛结束!” 郭广目光凄楚“朝阳……” 朝阳判他输,那他真是输了,便是赢了,也是输了。 朝阳摸摸他的脸颊,眼中泛起泪花,哽声道“比武你输给他了,但……在我心里你赢了,等你养好了伤,我出孝了,我们便成亲吧。” 周围一阵哗然,小菁她们几个面面相觑,眼中又有兴奋,小郡主的亲事终于要定下了吗?看来还是花落郭广,可惜了辛敏公子,考试出来郡主都成别人的了。 郭广眼中悲情融化暖意袭来,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是朝阳喜欢的模样。 “你说真的么?你肯嫁给我了?不是哄我的吧,这回一定要当真!” 上回他身陷囹圄,朝阳为了救他,也答应嫁给他,后来陛下答应放他出来,朝阳便不嫁了,如今该不会是为了哄他放弃比赛安心养伤,才这样说的吧。 朝阳坚定点头,说当真,而后当着众人的面宣告“在场的叔伯姨婶兄弟姐妹们都做个见证,我姜朝阳要嫁给郭广为妻,待我出孝后姜家嫁女,办三日流水席,大家伙儿都来吃!” 周围一派鼓掌叫好声,许多人恭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知道的以为这会儿姜家就嫁女了。 郭广不顾伤痛公然抱住了朝阳,他才不管什么礼仪廉耻,先把人定下,有了今日这一出,看朝阳还能嫁谁。 小菁见状忙招呼姐妹们放炮撒花,把大花环套在二人脖子上,一个花环圈住两个人,谁都跑不了。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呆朝阳终明心意 苦心娘扫尾收摊 赵伟金笑容落寞默默退场,这场比武他虽胜了,却没他什么事儿,回想起去年御前比武,他技压群雄得陛下亲赐禁卫军令牌,何等风光,那会儿郭广战场情场皆失意,站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如今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赵馨如姐妹俩跟着他,问他就这么走了?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有什么好说的?祝他们百年好合?办酒时会叫咱们的,少不了出份子钱,这会儿留在那儿怕她重色轻友不饶我。” 赵馨如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姐请你吃好的,吃饱喝足什么烦恼都忘了。” 赵伟金笑得调皮“我要去天香楼吃神仙宴,你们俩嫁妆丰厚的很,我要好好挥霍一回!” 赵馨怡揪着他的耳朵警告他“把我们的嫁妆吃空了,拿你的老婆本来赔!” 姐弟三人嘻嘻哈哈的奔向了朱雀大街,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伤心呢。 朝阳把郭广接回了家,让太医给他细细上药包扎,太医说伤口不深,按时换药禁口,不出半月就能好全,也是因为他是个男儿,不怕留疤,太医可以上猛药,要是小郡主受了这样的伤,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养好。 朝阳还细细问“要不要吃药?内服外用双管齐下会不会好的快些?会不会落下病根,日后阴雨天肩膀会疼么?不会影响他日后使枪使剑吧?” 太医心说对于军中子弟来说这样的伤不足挂齿,可以喝一些养气血的汤药加以辅佐,主要还是敷药粉快速结痂好的快,养好了对日后没什么影响的,唯一的影响大概就是会留个疤痕。 郭广望着朝阳满心满眼的情意似要溢出来,安心享受朝阳对他的关怀,太医和下人给他上好了药便识相退下了,屋里只剩他们俩人,郭广正想说些什么,听到外头有下人的请安声,郡主来了。 婧儿踏足女儿闺房,在这儿见到不该出现的人,郭广一个外男怎能随意出入朝阳的闺院,虽是在外间,那也不妥,以前郭广来找朝阳都有她身边的下人带着,如今真是熟门熟路了,不用人带自个儿也知道寻过来,姜晓旭还住在隔壁呢,冲撞了怎么好。 婧儿脸色不佳,朝阳和郭广站起身来请安,婧儿在罗汉床上坐下,问郭广怎么受伤了,郭广犹豫一瞬,说是和人切磋武艺时伤着了,只是小伤,不足挂齿的。 “既是小伤,倒是朝阳小题大做了,我那儿有些金创药,是给你伯父用的,你带上回家去敷吧,我就不留你了,如今这府上还有她二叔一家,朝阳的堂妹大嫂都住在后院,我让人送你出去,走小路避着些人,别冲撞了。” 郭广面色涨红,很有几分尴尬,郡主是说他不知礼节,随意进出姜家后院了,他也不想这样,为了追朝阳,只能死皮赖脸,如今朝阳已当众对他表明了心意,日后他再不如此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来。 “多谢郡主赐药,小侄告退。” 郭广麻溜地滚了,留下朝阳站在母亲面前心虚瑟缩,婧儿重重哼了一个鼻音,问她今日做了什么好事。 朝阳小声道“我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娘再也不必操心了,这算不算好事?” 婧儿一拍茶几“什么时候你的亲事要你自己来定了?我和你爹还没死呢,你就敢和人家私定终身了!还当众宣布,你还要不要脸面了!你如今正在孝期中,光天化日之下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简直给我和你爹丢脸!” 婧儿虽常念叨朝阳,但很少说这样重的话,尤其姑娘大了,这种话轻易不能说,朝阳虽养的糙了些,也是个女儿家,被母亲这样教训,当即就红了眼眶,眼泪漫出来。 婧儿心中有不忍,但面上还是绷得住,让小菁她们几个丫鬟去院子里跪着,主子要胡闹她们不知劝阻,还煽风点火助长气焰,他们年轻人只知当时畅快,可知做长辈的要给他们扫多少尾巴! 小菁她们都是在婧儿身边呆过许多年,被调教好了才送到朝阳身边来,原是想让她们带着朝阳学好,谁知朝阳太邪性,反而把这些规矩的丫头带坏了,她非得好好整整,朝阳这样的性子,身边若没有忠仆劝告,一个不好就会走上玉女的老路。 “娘,您要骂就骂我,做什么罚她们,她们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 “既知道心疼她们,就长个记性,你犯了错,我舍不得罚你,自然要罚她们,尤其是小菁,性子愈发左了,成日里在你身边上窜下跳,不必伺候了,去浣衣房吧。” 小菁磕头求饶,“奴婢知道错了,求郡主开恩,再没有下回了!” 她不明白,明明郡主也是属意小郡主和辛敏公子郭二爷多接触的啊,希望小郡主早日确定自己的心意,家里才好给她定亲,她帮着制造些机会不该吗?如今小郡主和郭二爷定下了,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如果郡主不满意郭二爷,又怎么会放任小郡主和他接触呢? “你这丫头主意大的很,成日里撺掇主子行出格之事,去浣衣房收收性子吧,你这个职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多的是人想做朝阳的大丫鬟。” 任小菁怎么求饶,婧儿都不为所动,让人把她押走了,朝阳也想求情,婧儿美目一横“你再敢说,她连这府里都留不得了,我送她去庄子上。” 朝阳噤了声,委屈嘀咕“为什么啊,您以前不是也答应我嫁给阿广吗?” 婧儿冷面冷声“我答应是一回事,你不顾礼法和他私相授受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那都不叫私相授受,那是公然挑战礼法,你等着吧,明日你舅舅案前就会堆满弹劾你的折子,我们若说没答应,那你便是在祖母孝期与外男私通,妇德有亏,我们若说答应了,那便是孝期议婚,无论哪一条,都是违背人伦道义的,你莫不是失了心智,才会干出这样的事,现在整个家都要被你连累了。” 她告诉朝阳郭广要找赵伟金决斗,是想让朝阳看明白对方的态度,也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再优柔寡断随波逐流,没想到郭广下了剂猛药,朝阳看清是看清了,但这两人干的是什么事!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姜家孝中添新殇 阖家闭门守重孝 郭家子弟和赵家子弟公然在街上械斗,影响皇城治安,朝阳郡主孝期与外男谈婚论嫁,违背礼法德行有亏,御史几张折子把这三人一同参到了御案上。 皇帝脸上都挂不住了,派了教养嬷嬷去姜家管教朝阳郡主,勒令她孝期内不许再出门,郭广和赵伟金的决斗只是小打小闹,他们两家说和,皇帝就不管了,至于郭广勾引他外甥女的事儿,皇帝记仇的很,让他去泉州守海域。 郭广以为皇帝把他调走是要另给朝阳择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郭庆让他先去,朝阳在孝期里不能议亲的,以他和姜骥的交情,姜家也不能偷偷摸摸给朝阳定亲不告诉他,正好郭广这两年去外头多打拼,有了一官半职才好回来迎娶朝阳,若不然他一直呆在军畿大营庸庸碌碌的,陛下更不会同意这桩亲事,姜骥夫妻俩后来也渐渐淡了,恐怕也是觉得郭广不堪大任。 郭广愿意去泉州,他本也打算去南边发展,但他走前想再见一回朝阳,总是不安心,那日他跟着朝阳回家,尚没来得及说什么郡主便来了,他再迟钝也察觉得到郡主对他不满,他不知该如何讨好未来岳家,又怕自己一走两年,再出了什么变故,他人在外头赶都赶不回来,不得朝阳一句准话,他走的不安心。 郭广不敢贸然上门,托自己的母亲上姜家探探口风,婧儿不答应,说朝阳如今正在禁足,不好见外客,郭夫人又委婉试探问他们的亲事,婧儿只道小孩子说的话不算,婚嫁之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的女儿不嫁无能之人,看郭广的表现吧。 郭夫人揣着满心的焦虑回了家里,对儿子说要不然就不娶了吧,姜家的姑娘太金贵了,他们小门小户娶不起,这么多年为了这桩亲事拉拉扯扯的,两个儿子现在都还没成亲,他们也累了,还是早些娶个门当户对的吧,由得姜家再另择佳婿。 郭广不答应,“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不娶,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这桩事了,朝阳不嫁我还能嫁谁,郡主这么说只是想激励我罢了,她说的也是正理,哪个父母想让女儿嫁无能之人,我会去拼搏立功,日后封妻荫子,绝不让朝阳嫁了我受委屈,我明日便走,这两年我和大哥都不在京中,爹娘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情给我来信。” 郭夫人唉声叹气,她支持儿子娶朝阳就是为了让儿子少奋斗二十年,要不然就朝阳那个性子,哪家公婆守得住,可眼下儿子为了娶朝阳却要更加努力进取,她并不想让儿子这么辛苦啊。 郭广没见到朝阳,揣着满心的忧愁坐上了南下的游船,此去是要编入水军中守卫海岸线,泉州是他长大的地方,他也熟识水性,父亲在泉州任指挥使多年,如今还有余威旧部在军中,他去了也会受到些例外照顾,但他并非贪图安逸之人,若有建功立业的机会,断然不会龟缩。 郭广离了京里,朝阳在家里禁足,一禁就是两年,连太子表哥和烨哥儿成亲她都没出席,原本也不该出席的,他们一家正在守孝,这种喜庆场合就不该去,但婧儿去了,皇帝不怕冲撞了,婧儿将两个侄儿从小疼到大,这样的大日子她怎么能不出席,皇帝让她带着朝阳也来,但朝阳怕人家再嚼舌根,说不去了,在家里安心呆着,两位表嫂都是老熟人了,她又不急着去看新娘子。 在朝阳祖母的孝期快结束时,老爷子在惠国寺也安然离世了,他这两年都在庙中修身养性,儿孙常会去看他,逢年过节会接回家聚一聚,年节一过他又去庙里住着了,在庙中饮食清淡作息规律,清渺大师又医术高超,亲自为老爷子用药疗养,老爷子早年南征北战留下的旧疾都舒缓了许多。 原本瞧着身子骨健朗了不少,家里才放心他在庙里住着,哪想和老夫人一样走的突然,约莫就是到了年纪,走的很安详,没什么症候。 老爷子年逾古稀,算是高寿了,甍逝也算喜丧,皇帝下旨追封他为忠仁勇毅镇国公,葬礼由礼部帮着大操大办,帝后带着阖宫的皇子公主亲临祭拜,勒令全国子民守国孝半年,极尽哀荣。 在葬礼上朝阳见到了舅舅一家,皇帝感慨朝阳清减了许多,人瞧着也斯文素静了不少,听婧儿说她每日在家中琴书遣怀,终于长成了她理想中的女儿模样。 皇帝问朝阳是不是在怨他,说让她禁足她就老实禁着了,一年多不进宫,她以前可没这样老实,他也只是当时说说,事后轻轻揭过,也没谁会揪着不放的。 朝阳说她没怨,就是到了年纪懂事了嘛,以前常惹祸,让家人帮着收拾烂摊子,如今知道自己做错的事情要自己承担了。 孩子到了年纪终究会长大的,太子妃都有了身孕,他也是马上要做祖父的人了,想着是不是该提拔郭广一些,朝阳还是定给他了,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皇帝让朝阳过阵子来宫里住,她已经许久没来住过了,过几年她嫁了人,回来住的时候就少了。 朝阳看了眼母亲,母亲代她答应了,事后才告诉她,太子和荣王各自娶妃,妯娌俩不大和睦,连带着兄弟俩也生了些龋龃,两位公主也定了亲,如今在备嫁,之前争夫婿,如今争嫁妆,日日闹得鸡犬不宁,靖王也和岳家频繁接触,总之宫里的第二代大了,争端也起来了,皇帝是很看重亲情的一个人,对每个孩子都很好,但树大分枝,儿女们各自为政,他这做父亲的伤心了。 别人也就罢了,太子和荣王也会生龋龃,倒是让她对那两个女人的本事刮目相看了,早便知道那两个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一进门就不安分。 “舅母不管她们吗?” “能怎么管,面和心不和罢了,当着父母的面亲亲热热的,回家指不定怎么吹枕头风呢,兄弟各自娶妻便成了两家,以前再好的感情都会生疏的。” 朝阳说您和舅舅各自嫁娶,舅舅不喜欢爹,您也不喜欢舅母,可你们也没生疏呀。婧儿笑笑,“我和你舅舅怎么一样,若燿哥儿和烨哥儿是一儿一女,也会像我和你舅舅一样好的。” 可偏偏就不是呀。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儿女年长各成家 岁月神偷不待我 姜家守老夫人的孝期守了两年,老爷子又走了,这下还得再守三年,姜家还有几个孩子没嫁娶,尤其是姜家二房三个孩子,再守三年孝,出孝后林长玉怎么忙的过来,周家也早等的不耐烦了,这回双方都妥协了,趁着百日热孝期把周仪月娶进门来,至于朝阳,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实在家呆着吧。 老爷子甍逝时正是夏日里,沿海正有战事,郭广得知了姜家老爷子过世的消息,脱不了身回去参加葬礼,写了封信给朝阳表示歉意,信到时老爷子都下葬了,朝阳收到郭广的信细品其中风霜,觉得郭广稳重了不少,大概小孩子还是要离开父母身边才能长大。 二房的堂嫂进门后,姜家女眷又开始了沉闷的守孝日子,婧儿母女俩进宫住了阵子,她们身上都带着孝,不好去别家走亲戚,但皇帝不介意,妹妹带着外甥女回来,有什么要避讳的么? 他虽不介意,其他人可难说,朝阳进了宫也只呆在浣翠居,每日去给舅舅请安,陪着吃顿饭,偶尔去给皇后舅母请个安,东宫她是绝不踏足的,太子妃怀着身孕,女人家总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她也不想冲撞了人家,太子妃也很谨慎,不来见她,但送了许多玩意儿来聊表关怀,还是以前那个知书达礼面面俱到的女子啊。 朝阳和母亲住在浣翠居,不太往皇后宫里去,对于母亲说的太子和荣王兄弟生隙尚没察觉出来,但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屋里便感觉明显了,实在太闹腾了。 她们姐妹俩前后脚出生,从小到大什么都要争,去年春闱过后一起择亲,两人都看上了探花郎苏杭,非嫁不可,皇帝便采取以前她们争明珠馆时的法子,谁都不给住,谁都不能嫁,苏探花原本是翩翩人才,该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才是,皇帝愣是把他外放到地方做小官了,这于一个新科进士来说可谓是断了前途,非翰林不入内阁,他没进翰林院,日后撑死了做到一方封疆大吏,中央政权与他没半分关系,这让一个科举出仕的读书人怎么接受。 不接受也得接受,皇命不可违,这人也算洒脱,不见半分颓象,接了任命利索出京去了,许多人说他只是面上笑着,心里不定怎么苦呢。 能怎么办,要怪就怪自己太优秀,就连婧儿看到这人后都后恨自己没早发现这个宝藏,简直就是宇文炼第二嘛,不,光论相貌气质才华而言,比宇文炼还强些,宇文炼春闱考了二甲第三十六名,人家可是探花郎呢,就是家世弱了些,而且这孩子身子骨不太好,一进京便水土不服病了一场,京中的文会诗赛他一场没出席,要不然婧儿挑遍京中举子,也不会落了他,也就没大公主姐妹俩什么事儿了,朝阳若早见了他,恐怕也没郭广什么事儿了。 风流探花郎被这姐妹俩逼得离京了,皇帝不顾她们姐妹俩再闹腾,拍板给她们定了勋贵家的子弟,大公主定的是安国候府二房的长子,赵馨如嫁的是长房长子,这二人倒是成了隔房的妯娌,二公主嫁的是泰宁伯的次子,都是这批世家子弟里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没办法,中用的不愿意尚公主,姜骏两个儿子便不错,皇帝动过心思想留一个做女婿,姜骏一听他有这个意思就岔开话题,表示他的儿子日后要从军,要带着妻儿到边城定居,公主们金枝玉叶,可受不得这样的风霜。 驸马不掌实权,他可不想让儿子尚主荣养起来,更何况那两个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看看朝阳什么德行就知道了,娶个这样的儿媳妇进来,家里再无宁日了,也就那些落魄勋贵家才会想靠尚主保住家中爵位,姜家正是鼎盛时期,不必捞这些虚荣。 不管怎么闹腾,总归是定下了,宫里这几年都有喜事,而且排的很密,去年八月太子娶妃,今年四月荣王娶妃,十一月大公主出阁,明年五月二公主出阁,腊月靖王娶妃,差不多半年办一桩亲事,皇后都累的直不起腰来了,这几桩办完后四公主和四皇子也该操办起来了,还一个寄居的泠姐儿。 若是湘儿还在,如今也该在筹备亲事了,那个苏杭,说不定能配湘儿。 朝阳想到湘儿,便看眼前的泠姐儿目光柔和了几分,以前初见时无感,隔了几年再在皇陵见到,心里就莫名起了一股怜惜,偶尔会觉着泠姐儿和湘儿有几分相像,也说不上哪里像,总之是同样会让她泛起保护欲的人。 这阵子朝阳住在浣翠居,泠姐儿下学会来找她玩儿,朝阳这一年在家里修身养性,如今终于和泠姐儿有些正经话说了。泠姐儿邀她一起去藏书阁,以前朝阳给她求了一张通行令,她便爱上了那处阅览胜地,管理藏书阁的女史和公公也很喜欢她,每回见了她都笑眯眯的,这回看到她带着朝阳郡主来,都吓得大惊失色,这个混世魔王怎么来了! 朝阳和他们打个招呼,“陈公公还在这儿啊,这么多年不见,我都长大了,你还没老,可是在这藏书阁呆久了,成书仙了不成?” 听听她这语气,调皮顽劣还和小时候一样,陈公公佝着腰笑“怎么没老,这腰都直不起来咯,郡主可怜惜我们这把老骨头些,那些不该带的呀,就别带进来了。” 比如在荷包里藏点心什么的。 泠姐儿来藏书阁的时候多,早听陈公公说过表姐的光荣事迹,抿着嘴儿笑得眉眼弯弯,朝阳尴尬努努鼻子,“不带了不带了,小时候不懂事嘛,现在是大人了,我今儿真是来看书的。” 陈公公便给她们登记了,放她们进去,他自个儿也找了本书靠在摇椅上看,沐浴在初秋午后的日光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朝阳轻轻过去给他披了块毯子,看着日光下老人苍老慈和的面孔,走近了能嗅到一丝老人味儿,不大好闻,但她不嫌弃。 祖母祖父相继离世,高大伟岸的父亲两鬓已现斑白,爱美如命的母亲眼角也有了细纹,同龄的小伙伴都成亲生子了。岁月像个传送带,将每个人从起点传送到终点,送走了许多人,也带来了许多人,今日她见到多年未见的陈公公,心下还是很欣慰的,她以为陈公公已经不在了,原来还在,在这座深宫里,他一定也希望有个人记得他吧。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皇室家宴暗流涌 树大分枝各成精 朝阳在宫里住了一阵子,去坤仪宫参加了一回家宴,便真切感受到其中的波谲云诡了。 太子妃住在东宫,早早到了坤仪宫坐着陪皇后说话,她如今揣着六个月的身孕,经验老道的嬷嬷都说怀的是男胎,其实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帝孙辈的一个孩子,定然是阖宫的宝贝,皇后也对长媳照顾许多,日日都要让人回报太子妃的孕相,家宴上也对她嘘寒问暖,另一个儿媳荣王妃便受了些冷待。 荣王妃想来寻朝阳说话,朝阳不太热络应付了几句,只和泠姐儿聊的火热,心说这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以前濯姐儿和姜晓旭有说有笑的,把她晾在一边,如今和太子妃不合,就想到她了,还当她是以前那个无条件护着她的的表姐吗? 荣王妃看了眼和父兄相谈甚欢的丈夫,不能指望他什么。 太子妃怀有身孕,如今进食的都是滋补之物,桌上许多汤汤水水,全堆在她面前,荣王妃坐在她身边,看着摆在面前的一锅黄鳝汤,胃里一阵翻滚,忍了半天没忍下去,用帕子捂着嘴对着旁边干呕了几下,皇后问这是怎么了,她说闻着鱼腥味有些反胃。 皇后目露喜色,让人传太医来看看,当着许多人的面,皇后没好问她信期的事情,但先让人把黄鳝撤下去了。 太子妃笑容微妙,关怀问道“莫不是有了身孕?有些孕妇闻不得鱼腥味儿,我倒还好,显少有害喜的时候,你这遭若真中了,生下来和我家的这个有伴儿。” 荣王妃笑得腼腆“我也不知道,太医五日请一回平安脉,之前也没说什么。” 皇后便道“这些太医都求稳妥,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说出来,便是瞧出了些苗头,也还藏在心里,这样可不好,你们这些年轻媳妇怀头胎,心里也没个底,太医不提前知会一声,你们也不知道,若再没轻没重的磕碰着了,这个罪让谁来担。” 理是这个理儿,但太医就是不说,她们这些外门的怎么能确定,这时候那些年老的嬷嬷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这些主子当然更爱用年轻灵巧的丫鬟,但这种事情还是要年老的嬷嬷才有成算。 太医很快便来了,一家人都翘首以待太医的诊断结果,太医含糊其辞,只说脉象不明显,皇后恼了,“把出来了没有?有一丝痕迹也不能轻忽了,你别打马虎眼,你们太医院难道连最基本的滑脉都把不出?信不信我去外头找一个坐堂郎中来,人家都把的准!” 若真是孕相,一月左右就隐隐有滑脉了,只是不真切,若是一丝痕迹也无,太医直说没有就是,这样含糊其辞,分明就是有些苗头,保守起见还是等滑脉明显了再说。 太医讷讷告罪,只能如实说确实有一丝滑脉痕迹,但并非怀孕才有滑脉,旁的阴宫症候也可能导致,因此并不能确定是有孕,还是要等过阵子脉象明显了才能确定,但是保险起见,孕妇忌用的东西可以先收起来了。 这个不必他说皇后也知道,把荣王妃身边的下人都敲打了一遍,又把她宫里的兮雨姑姑暂派到王妃身边照顾,让方才诊脉的太医也收拾包袱住到荣王府去。 她如今看这个儿媳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孙子了,问太子妃面前一堆滋补羹汤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荣王妃只说闻不得鱼腥味儿,其他都还好,皇后便把另一道鲈鱼也撤下去了,还把太子妃吃的血燕盏分了一碗给她,让人去内务府领些血燕,送到荣王府去,想来又觉不安生,“你们府上也没个长辈,小夫妻懂什么,干脆住在宫里好了,你们夫妻俩还住青云殿,一直到孩子满月了再回府。” 朝阳在一边听着眼皮子眨了眨,太子妃喜欢吃鱼,什么鱼她都喜欢吃,以前在姜家读书时,每日几个姑娘都是一块儿用午膳的,厨下也会事先来问姑娘们想吃什么,朝阳喜欢吃辣,荣王妃嗜甜,太子妃喜欢吃鱼,周仪月不挑食,但饮食也清淡,赵馨如姐妹俩和朝阳口味差不多,喜欢吃香的辣的,她们还喜食酸,酸辣更是热爱,朝阳喜甜厌酸,唯一不能理解的是赵馨如姐妹俩喜欢吃酸辣鱼,就像赵馨如姐妹俩不能理解她喜欢吃糖酱鸡胸肉。 如今荣王妃有了孕态,妯娌俩坐在一起,皇后把太子妃喜欢吃的鱼都撤了,还要把太子妃吃的血燕分一半给荣王妃,就连朝阳进宫来住都没吃过几次血燕,太子妃有孕了,宫里的血燕都先紧着她,当然朝阳本也不喜欢吃燕窝,对此事无感,但眼下这妯娌俩来这出,争的不是血燕,争的是体面呐,难怪会妯娌不合呢,就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中积累起来的。 朝阳看了眼另一桌吃饭的烨哥儿,好似对于妻子有孕的事情感触不大,可能孩子不是从他肚子里出来没什么感觉吧,见到了就喜欢了。 皇后留荣王夫妻俩在宫里住下,但皇帝说皇子所是未成家的皇子们起居之所,三皇子四皇子都住在里头,荣王拖家带口住过去不大方便,还是回王府去住吧,皇后多上些心便是。 太子道“二弟可以带着王妃搬来东宫住,正好和太子妃做个伴儿,两人一块聊聊儿女经,也让孩子们先接触接触,日后更亲和。” 这个提议不必皇帝说荣王自己先驳了,“那是哥哥和嫂子的起居之所,我们怎好多来打搅,弟弟也有自己的王府,自己家的事情还是要自己料理,都成了家,哪能一有事情就找父母兄长。” 太子面色一滞,动动嘴巴想说什么,又收住了,强扯了丝笑容出来,说都是一家人,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朝阳看到了烨哥儿脸上的懊恼之色,这便是宫里说的妯娌不和至兄弟生隙吧,但她了解烨哥儿,知道他只是心直口快实话实说,并非是要和兄长生分的意思。本来嘛,若二人还未成家,前些年太子住在东宫,烨哥儿住在青云殿,他也常去东宫和哥哥住,或是哥哥来青云殿陪他,兄弟俩亲热的很。如今二人各自成家,东宫是哥哥嫂子的家,荣王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拖家带口闯进哥哥嫂子的生活领域,他说的也没错,就是不太委婉,让人听着会多想些。 可他们是同胞兄弟,不是心有灵犀吗,连朝阳都明白烨哥儿只是心直口快就事论事,太子难道不了解弟弟?做出这副受伤模样来,又显得烨哥儿不懂事了。 jtongji0 。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储妃养胎度日闲 弟媳报喜打擂台 这一出家宴吃的不是滋味儿,朝阳终于明白舅舅的无奈了,树大分枝,他也不好管,尤其是天家的父子兄弟更是敏感,皇后想留小儿子小儿媳在宫里住下,方便她照料,若在平常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因为是天家,哪有成了家的皇子拖家带口住在宫里的,这是太子才有的殊荣,烨哥儿又是太子的孪生弟弟,再不知避嫌,别说朝臣了,太子夫妇都可能有想法。 舅舅为了让太子安心,减少不必要的争端,从前些年就明显把兄弟俩隔开来,让太子接受储君的教导,烨哥儿只是接受皇子的教导,成家后也把烨哥儿分出去了,让他明白,他和哥哥是有区别的,哥哥是太子,他只是普通皇子,便他们长的一样,其他方面却是天差地别。 烨哥儿也知道避嫌,不让父兄为难,从来不和兄长争什么,似今日这般,他推脱的快,却伤了哥哥的心,他也懊恼,哥哥说过他们一荣俱荣,哥哥永远不会防着他,但如今哥哥娶了妻,他不得不在乎嫂子的想法。唉,早就知道成了家会有这些问题,他抗拒和哥哥成为两家人,可他却不得不娶妻成家。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因为皇帝偏爱太子多一些,皇后便多照顾小儿子一些,太子妃又有想法了,他们夫妻俩是长子长媳,皇后日后的荣誉也都系在长子身上,怎么能偏心小儿子呢。荣王妃就更不爽快了,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凭什么一个受尽宠爱,一个只能缩在兄长的影子下,丈夫不争,她可是要争一争的。 皇帝大概就是看出了荣王妃不服输的心性,才不许她住在宫里吧,他怎会允许荣王妃和太子妃争高低,有什么争的,太子妃才是长媳宗妇,荣王妃这个次子媳妇,好生相夫教子侍奉翁姑便是,旁的轮不到她操心。 朝阳不由庆幸她娘就生了她一个,若是有一个兄弟姐妹,小时候玩的好,各自成家后难免有这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而她是最烦这些的,还是一个人好。 朝阳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这些,毕竟她原本该有一个姐姐,那是母亲心中结不了痂的伤口,但她已经在心里盘算了,日后要不就生一个孩子好了,不管是男是女,生一个就行,她也能少受些苦,把这一个孩子培养好了,日后照样孝顺她。 朝阳在宫里住了半月,受不了这里的气氛,还是回家清净,泠姐儿已经放了暑假,朝阳把她也带去家里住了几日。 她们一走,公主所又闹腾起来了,前阵子由于婧儿住在这儿,皇帝勒令两个女儿老实些,不许吵着姑母,两个公主也知道姑母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敢在姑母面前作妖,老实了一阵子,姑母走了她们的大戏又开锣了。 同住公主所的四公主被她们扰的不甚其烦,羡慕泠姐儿能跟着姑母和表姐出宫去住,又恼恨姑母连客套着叫她一下都不曾,倒是对泠姐儿另眼相待,明明她才是姑母的亲侄女。不过姑母对她们几姐妹都一样冷淡,她眼中只有皇后生的两个皇兄,真是势利眼,不就是瞧不上她们是庶出嘛。 七月里南方雨水充沛,长江一带有涝象,皇帝让太子出巡南方各州县,灾情严重的地方他要主持赈灾,回来要写折子上报沿途民政的。 这些事情太子做起来也已经驾轻就熟了,这几年他走遍了大周国土,代表父皇出巡时待人亲和,会给民间的小孩儿撒糖吃,慰问田地间的老农,关心小商贩一天赚多少钱,在民间有很好的声誉,都说他们有个爱民如子的储君。 如今正值太平盛世,边疆还有些小动乱,但大周强盛,边陲小国不敢正面宣战,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自有边防将士收拾他们。太子巡视河山时心情总是很愉悦,常感叹自己命好,接手的是父皇留给他的锦绣河山,他不敢说开拓,守成总要做到,日后再将这壮丽江山交给他的儿子。 太子妃大着肚子还在交代宫人给夫君收拾行囊,这是婚后太子首次出远门,她又怀着身孕,心里有些紧张,给太子收东西时想一出是一出,捡了西瓜又丢了桃子,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难道真是一孕傻三年不成? 太子被她的小动作小情绪逗笑了,端庄贤良的妻子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轻捉住她的手揽她坐在身边,让她消停些,宫人会收拾的,他每年都要出去一趟,宫人都有经验。 “可我想学着照顾你啊。” 太子笑了笑“不急,咱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相伴,你会慢慢学会的,如今最要紧的是照顾好咱们的孩子,我尽量早些回来,守着孩子出生。” 太子妃孕期快七月了,太子估摸着时日,最多在外头呆三个月便要回来,也差不多。 太子妃点点头,满心幸福偎进了丈夫胸怀间,她原以为他们是政治联姻,婚后可能会相敬如宾,并无多少温情,然婚后丈夫温柔体贴,她原是端庄自持,也渐渐沦陷了几分,如今在丈夫面前常会有些娇态,这是她冷静了二十年的闺中生活都不曾有过的状态,她想,这就是嫁对了人吧。 太子离了京里,太子妃在东宫养胎无所事事,闲暇时便去坤仪宫和婆母培养感情,两个人就着太子小时候的事,以及将来孩子出生时的事情,就能聊几个时辰不停歇,太子妃是皇后重重把关才选定的长媳,自然各方面都合心意,婆媳俩相处起来甚是融洽,堪称京中婆媳楷模。 八月初时,荣王妃确诊了两月身孕,皇后喜得大肆赏赐,但也只是赏赐了荣王府和太医院,还没知会其他人家,等满了三月再报喜。 皇后这几日脸上喜色便没消过,两个儿媳进门不久就有喜,如今真是什么都美满了。受她喜气感染,宫里氛围也松快了些,连两个公主争嫁妆皇后都一笑而过了,从自己私库里再拿了几件东西给她们,小家子气的,没的让人说她苛待庶女。 皇后倒是满意了,太子妃来陪她聊天时她也总把次子一家挂在嘴边,太子妃哪想听小叔子的事情,只能干笑着虚应,也不大乐意来了,说身子重了行动不便,便不每日去请安了,在东宫安心养着,倒是荣王妃身孕满三月后不再害喜了,夫妻俩常进宫来陪皇后吃饭,皇后自然忽略了长媳几分。 jtongji0 。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郎情妾意多缱绻 露水姻缘不堪留 太子出巡南方州县,沿途官员接风时难免会行些献媚讨好之事,前几年太子还未成家,在帝后眼里便还是孩子,谁敢做不中看的事情带坏了太子,别说讨好了,先把帝后得罪的死死的。 去年太子及冠娶了正妃,如今再出来便是大人了,太子妃怀有身孕,许久未侍寝了,帝后想保证太子妃和嫡长皇孙的地位,便暂未迎侧妃过门,太子顾忌妻子的心情,也不曾收用宫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素着也有些难受,如今出来了沿途官员设宴接风,不说夜夜笙歌,美人珍宝却收了不少,他是这个帝国未来的主任,普天之下的珍宝美女都是他的,他收的心安理得,但并不会因为收了礼而揭过政治篇,有那玩忽职守贪赃枉法的官员,他照样要查办。 林莺儿便是常州知州送给太子的美人,是林知州的养女,杏眼桃腮体态风流,生的很是水灵,尤其一副好嗓子如黄莺出谷,唱小曲儿很是动听,倒是人如其名,到了太子身边后也颇为受宠。沿途官员送了不少美人,太子眼光高,没什么特色的美人他不要,当时要了的离开时也没带走,被太子宠幸过的女子,不能进入宫廷,这一生归宿便是家庙庵堂了,只这林莺儿不一般,太子将她带出了常州。 众人都羡慕林知州好福气,说他养了个好女儿,实则大家都心知肚明,说是说养女,不过是类似扬州瘦马那种玩意儿,区别只是扬州瘦马长在秦楼楚馆,这种养女长在深宅大院。 南边献媚风气盛行,这些官僚家庭,自个儿的亲生女儿要娇养起来,舍不得送出去伺候人,便去农户或是牙行挑漂亮的小女孩小男孩,带回家充作养子养女,教些娱乐技艺,长大了送给达官贵人取乐,也是自家的一份助力。 这都是陈王室遗留下来的陋习,当年陈国王侯权贵盛行狎妓亵倌之风,底下的小官员便投其所好,正是这种风气腐蚀了一个王朝。陈王室覆灭了,但昔日活在陈王室羽翼下的小官僚们还在挣扎,如今对周朝官员依旧行此手段,事实证明是有用的,没有人能拒绝珍宝美人,他们便靠献媚献宝在南方站住脚,保住家族的根基。 太子离了常州之后去了周边的江西湖南等地,下雨天披着蓑衣和官员一起去巡视堤坝勘察水位,回驿馆后喝了碗姜汤御寒,当地知州把每年拨款修水利的账本拿来了,太子让他放着,他晚些时候看。 知州走后,林莺儿从内室掀起帘子一角露了个脸,眉眼盈盈笑容灵动,问人都走了没,她能出来了吗? 太子笑对她招手,她便撒开了帘子蹦哒过来跳进了太子怀里,太子抱着她滚到榻上,问她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她说在睡觉,“这样的雨天,就好睡觉。” 太子捏捏她的小鼻子,宠溺道“小懒猪,天天就知道吃睡,胖了我不带你不回京了。” “哼~不许!你若不带我走,你一走我就嫁给别人!” “你是孤的女人,谁敢娶?” “你都不要我了,你回京继承皇位,从此就是天高皇帝远,你坐你的龙庭凤榻,我住我的黛瓦白房,我嫁了人你也不知道。” 太子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道“我怎么会不要你,若不要你,就不会带了你一路。” “可我害怕呀,我昨晚上还做梦了,梦到太子妃不许我进宫,她说肚子疼,你和皇后娘娘就护着她,把我赶出去了,我在京里没有熟人,下大雨我站在城门口被淋成了落汤鸡,都没人给我一把伞。今早我一睁眼果然就下雨了,摸摸床榻另一边都凉了,唉,当时我这心里也凉呢,真怕你趁我睡着时就这么走了,那我可怎么办?” 太子道“明明是你睡太晚了,我起的不算早,你醒来床榻都凉了,你说,你睡到什么时候了?” 林莺儿皱皱鼻子,语气泛了几分虚“没有,没睡太晚的。” 太子抱着她玩了一会儿,坐起来整整衣裳,要干正事了,让林莺儿不要吵他。后者乖乖坐好,说做太子真累,人家都说做皇帝好呢,快活似神仙,现在看来啊,还没她快活。 太子道,“我这么累,是为了让我的家人都像你这么快活。” 林莺儿歪头转眸“那,你的家人里包括我吗?” 太子笑着点头,林莺儿喜得欢呼万岁,“那你加油,我就等着享福了。” 太子摇头失笑,这丫头不是林知州特训的吗,怎么咋咋呼呼没大没小的,不过若非她如此灵动意趣,他也瞧不上,那些美人要么端庄过头显得木讷,要么拘谨过头显得小气,要么魅惑过头显得艳俗,这个虽活泛了些,但有美貌才情加持,足以中和成钟灵毓秀天真娇俏,若换了个丑的,就是粗俗野蛮不堪入目了。 中秋过后日子便一日凉过一日了,林莺儿爱美穿着单薄秋衫,感染了几分风寒,有些咳嗽流涕,为着太子安全着想,她不能再伺候太子了,她哭哭啼啼的不肯,说是不是又有人送了美人给你,你想着换了我宠幸别人去? 太子说没有,但他也是矜贵人,女人闹脾气他偶尔哄一两次是情趣,多了就厌烦,不想再看林莺儿哭哭啼啼的模样,让人把她送到偏院去。 送到偏院就等于打入冷宫了,林莺儿生怕太子不要她了,日日让人观察太子身边有没有别的狐狸精出现,丫鬟说没有,但太子也没有要放她出来的意思,难道真不要她了吗? 丫鬟劝林莺儿放宽心,遵从医嘱按时吃药把病养好了,才能再去伺候太子,争取在太子启程前把身子养好,才能跟着他一起走。 林莺儿也深知如此方是正道,可她每日按时吃药,一场小风寒却反反复复不见好,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而太子在宜春呆了几日,已经要启程往下一个地方了。 启程前宫人问过要不要把林莺儿带上,太子问她病好了吗,宫人说还没,太子沉思一瞬,说不带。 宫里还有即将临盆的正妃,他在宫里时守身如玉营造了一个好丈夫的形象,带个女人回去迎接正妃产子也太难看了,林莺儿若还像以前一样乖巧讨喜,他硬着头皮向太子妃请罪也要带她回去,但小户女子就是小户女子,难登大雅之堂,宠了几分就不知体统了,带回去定然每日惹是生非,还是算了吧,美人多的是,他日后还会有更好的。 顶点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郎心似铁绝情义 天道报应转瞬来 太子走了,把林莺儿留在了宜春驿馆里,驿馆可不是收容所,会让她一直住着,太子走后驿馆的人便赶她走,她病还没好,花了些钱财打点驿馆官员,就当住客栈了,让他们行个方便。 林莺儿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独身投宿,难免有些男人会动贼心,尤其是这驿馆里的官员,馋林莺儿的身子已经很久了,太子不要她了,便宜他们也好。 林莺儿是个烈性子,谁敢来动她,她凳子花瓶砸了一地,大骂他们斗胆,“我已经去了信给我父亲,他很快便会来接我,便我是太子不要的女人,好歹也受过几日宠幸,回了娘家进家庙也是要荣养起来的,你们敢碰我,我拼了不要这条命,让我父亲上奏给太子,你们一个都别想好!反正我已经这个样子了,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倒是你们年纪轻轻的,还有锦绣前途,爬上了高位,自然不缺美人,犯不着为了我这么个残花败柳自断前程吧!” 能说出这番话,林莺儿也并非空有美貌无头脑的绣花枕头,只是当时情迷王孙,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如今那人撇下她走了,她才知天家无情,那人只是逢场作戏,她却飞蛾扑火。 走了也好,与其进了那座宫廷一生挣扎,或是被养父送到其他权贵身边取乐,还不如跟太子这一段时日,太子最起码年轻英俊,受过天家雨露,旁人不能再沾染她了,从此进庵堂青灯古佛也清净。 只是,她才十五啊! 太子离了宜春启程往昌南,想看看今年的新瓷,带一批瓷器回宫,人在路上颠簸了大半日,下车后有些无力,当地官员以为他车马劳顿累着了,给他安排了食宿,让他歇着,睡了一夜却不见好,翌日听闻太子病了,一切行程取消,待太子病愈再议。 昌南的官员忧心忡忡,其其赶去驿馆关怀,太子并未见他们,原以为只是寻常风寒,太子身边有太医守着,应该吃两帖药就好了。 大抵是龙子凤孙身娇肉贵,小小一场风寒,太子两日不露面,听说是愈演愈烈了,当地官员也紧张,太子一进昌南便病了,可这实在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啊,是在宜春染的病吧,在路上便发出来了,不怪他们的。 太子身边人也是这般想法,春喜咒骂那不知轻重的林莺儿,她染了风寒还缠着殿下,定然是她传给殿下的,殿下身子骨健壮,当时压住了,身子里埋了病根,这一松懈下来便冒头了,真是个天杀的,还好殿下没把她带来,小扫把星,别带衰了殿下。 宜春和昌南隔的不远,坐车也就大半日路程,快马赶路只需两个时辰,春喜让人去宜春看看林莺儿怎样了,死了没。 底下人带回来的消息说是还没死,但是半死不活的,看着是被病痛折磨的够呛,看到他来,还以为是太子回来接她了,眼中迸出希望的曙光,待得知他只是回去看看她死没死,眼中光亮又灭了。 得知太子被她传染了风寒,林莺儿很是紧张,该不会要她偿命吧?来人说太子还没开口下旨,他们就不擅自动手了,等太子的旨意。 林莺儿心如死灰,真是郎心似铁,以前和她好时什么甜言蜜语都往外蹦,如今恩断情绝了她原以为老死不相往来便是最好了原来他还要赶尽杀绝,真恨不得他就这么病死了才好,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江赣一带连日雨水,虽提前加固了堤坝不致发洪灾,但阴湿的环境容易滋生病疫,江西湖南等地有大量牲畜死亡,普通百姓不讲究,也不舍得浪费,便家禽是病死的,他们用开水煮过烫过也还是一样吃,家里的老人小孩儿身子弱,首先感染了症候。有那讲究些的人家,把病死的禽畜都扔了,挖个坑浅浅埋了,被雨水一冲便漂到了地上,随着水流漂到四处污染水源,人畜喝了井水河水,又会被病疫感染,这就是瘟疫的形成过程。 每年到了雨水泛滥的季节,全国各地都有些小规模的时疫,有时候甚至都不用官府出面干涉,天气好了便渐渐退散了,有那么几户人家有伤亡的,也不计入各地的民生里,这些官员只会粉饰太平歌功颂德,让高坐京城的那些人以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兴平十三年的这一场时疫,若非太子也感染了,金銮殿的皇帝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子民里每年都有人因为病疫无钱请医问药而等死,而那些蠹虫昏官的折子里从来不会谈及这些,在他们看来,死几个人都不算事儿,只不过这回不巧,太子也在这倒霉的几个人里。 太子感染时疫的消息传回京中,朝野动荡,荣王请命去接兄长回京,被帝后拦住了,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陷入了险境中,怎么能再让另一个儿子涉险,当然接肯定是要去接的,皇后想让镇国公去接,镇国公是国之栋梁,在君臣百姓心里,姜家就代表了可靠,只要有他们在,人人就会觉得安稳。 皇帝驳回了这个提议,既知道危险,又怎么能让姜骥去,若姜骥有个意外,他该怎么面对婧儿和朝阳,当然时疫不像天花一样危险,没那么容易过人,皇帝让郭庆和太子妃的父亲带着太医和药品去了昌南,郭庆只负责守卫太子的安危,把太子带回来,柳大人则主持赈灾派药事宜。 太子感染了时疫,朝堂宫禁人心惶惶,皇后勒令阖宫人闭紧嘴巴,不许把消息传到东宫去,太子妃怀胎已八月了,如今不太出去外头走动,固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期盼着丈夫归来孩子降生,只是京中宫中明显紧张起来的气氛,她还是真切感受到了,明明前阵子人人都带着笑意呢。 太子妃问宫人近日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宫人骗她说是因为皇后娘娘和天恩郡主有了些不快,陛下夹在中间也为难,人人都心情不好了,主子还是安心在宫里养胎,当做不知道这事儿。 “那不成,母后心情不好,我得去哄哄她。” 宫人拦住她“荣王殿下和王妃自会去哄,他们夫妻俩进宫勤着呢,主子还是别去了,若碰到他们两口子,您又要受排挤了。” 太子妃叹了口气,可不是嘛,男人不在家就是被动。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储君病危人心惶 稚儿无心吐真言 南边这场实则也不是大规模的时疫,每块地方就那么几户人家感染了,而且感染了也不一定会死,有些小孩儿感染了都能治好,壮年男子感染了反而搓磨至死,大抵是个人体质不同,对病疫的抵抗力高低问题吧。 太子可能就是那个体质不太好的,素日里也没听说他体弱多病,这回竟被一场风寒折磨的起不来床,京城走官道去昌南,快马加鞭也要五六日,更别提郭庆带着御医去,太医院都是些老人家,哪能跟着他们年轻人颠簸,别在路上颠簸坏了,到了昌南自个儿先躺下了,还能指望他们救治太子吧。 队伍才到铜陵时,便听说太子情况严重,那边派了人来接,但他们便是来接,也不能带着御医飞过去,更何况太子出行也是带了太医的,若他们都束手无策,恐怕真是凶险了。 御医问昌南官员太子如何了,对方道是情况很不妙,太子起先是风寒发热,后来咳嗽严重,又伴有呕吐之状,跟在他身边的太医都是照顾了他多年的,说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严重的症候,若是普通风寒,治了几日便该好转才是,太子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地方官员藏着掖着没说,是太子身边人回宜春找林莺儿时,才发现这一带有时疫冒头,而这种小规模时疫基本年年都有,以前各地官员都粉饰太平只字不提,这回太子被殃及,他们才向京中请罪求援。 惩治这些昏官的事情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救治太子,他们把林莺儿接了过来,让她给太子试药,太子身边没有旁人得了时疫,只有她得了,二人症候相同,不敢在太子身上用的药,先拿她来试试。 郭庆一行人紧赶慢赶,进了昌南境内便听到了个不太好的消息,林莺儿死了,受不住药物的刺激吐血而亡,而太子的情况愈加凶险,太医已经不敢再动作了,只能看太子水米难进日渐消瘦,腹中无物,却还是时时呕吐,从昨日起呕吐物中已然带着血了,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等孙御医带着天材地宝过来,或是等着太子死吧。 孙御医进了昌南后直奔驿馆,心里也在打鼓,这时候他甚至在心里祈祷太子早些死了算了,他人还没到太子便死了,便与他无关,顶多治他一个延误时机之罪,他又不是一人出行,还有郭指挥使他们呢,陛下也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若他着手救治了太子,最后却没救回来,他可就危险了,搞不好他们这些人都要给太子陪葬。 守在驿馆的太医见了孙御医如见神祗,让他快去救救太子,孙御医跟着进了内室,见了病榻上的太子病容,心下也一阵惊颤,出京时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两月光景怎么成这样了,他都不敢认病榻上躺着的那个病鬼痨精是当今太子。 他在太医院多年,宫里这些小主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太子温文尔雅谦和待人,说句实在话,京中人人都喜欢他,臣民也都乐见一个仁和礼治的储君,若他英年早逝,京中格局便会大乱,再重新培养一个储君,不一定再这么合意。 孙御医为方才来时的想法感到羞愧,医者父母心,他怎能因为怕担罪而放弃救治病人呢。 秋雨阵阵伴惊雷,疏桐漏风叶飘零,皇后坐在内室持着数珠念佛,她以前不太信佛,大概也是还没求神拜佛的年纪,她向来更信事在人为,可如今长子年纪轻轻遭逢大劫生死难料,由不得她不信。 宫人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但是一个个惊雷还是炸得人心里发颤,皇后越念经心越乱,干脆停下来静心宁神,心说这都秋天了,还打这么响的雷,这天也是反常。 “去看看太子妃,打雷别吓着她了!” 从太子确诊时疫后,昌南每日来两拨人汇报太子病情,但昌南离京师路途遥远,今日上午收到的消息已然是五六日前的了,这让他们怎么安心。如今阖宫都死瞒着太子妃,太子妃昨日还问起太子何时回来,她想等太子回来再生孩子。 皇后说她孩子气,这瓜熟蒂落的事情哪能卡准时辰,又说今夏雨水多,南方涝情有些严重,他可能暂时脱不了身,若他不能赶回来迎接孩子降生,她也不要多心,他们一大家子都会陪着她的。 太子妃的胎已经有九月了,如今行走困难,但太医说为了生产顺利,让她多动动,因此太子妃每日除了吃和睡便是在屋里散步,不出门便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只有皇后会来看她。她实则心里泛虚,如果太子不能在她生产前回来,她想让母亲进宫陪产,但皇后没提,她也不好说,好似她不信任婆母一般。 今日早起是个阴天,还伴有凉风习习,还未入学的六皇子拉了隔壁的五公主去御花园放风筝,刚吃过午饭大人在午睡,两个孩子说只在附近玩耍,不走远了,宫人便没叫醒午睡的主子。却不想两人越跑越远,在外头玩耍时忽下了大雨,宫人带了伞,但也怕小主子沾了风雨着凉,便到了就近的东宫躲雨,太子妃正好没睡,宫人便带他们去给长嫂请个安。 太子妃招呼他们吃茶点,宫人边拿干棉巾子给他们擦拭头脸,太子妃形容温柔教诲他们“日后出门时记得看看天气,若天不好要带把伞,不能淋雨的,淋了雨会生病,生了病……” “生了病要喝苦药,大皇兄就天天喝药,可难受了!” 六皇子和五公主都是这几年才出生的孩子,如今才三四岁,正是喜欢说话的年纪,太子妃一说六皇子就顺口接上了,他午睡时听母妃和嬷嬷说的,大皇兄病了,天天在吃药。 宫人忙去捂六皇子的嘴,五公主懵懵懂懂看着,太子妃心里一颤,小心问“谁病了?你说谁病了?” 六皇子的宫人干笑着辩驳“没,小殿下听话听一半,是我们主子娘家的一个侄儿病了,六殿下管那人叫大表兄,他分不清表兄和皇兄。” 太子妃面上笑容已凝滞,看看四周这些人,人人都心虚逃避她的目光,她们一定有事情瞒着她。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晓星坠落旭日升 生死轮回难扭转 明溪打着伞去东宫看望太子妃,快到东宫时碰到东宫的小宫人慌慌忙忙跑出来,见到她如见了救星一般,“明溪姑姑!不好了,太子妃知道了太子殿下感染时疫的事情,惊吓之余动了胎气,太医已经在看了,说有早产之兆,这可怎么办呐!” 明溪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稳,厉声问“太子妃怎么会知道呢?不是让你们瞒好吗?是谁透露的消息!” 小宫人带着哭腔道“我们都瞒的严实着,是今日六皇子和五公主过来玩儿,六皇子说的。” 明溪无暇深究为什么这种关键时候六皇子他们会去东宫,眼下太子妃不好,太子还生死未卜,若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也出事了,帝后真的会疯的。 明溪赶去了东宫,让小宫人去坤仪宫找皇后,太子妃已经送进了产房,太医说可能要生产了。 已经九个多月了,算不得早产,但眼下太子妃情绪不稳,又是头胎生产,情况不容乐观。 太子妃不想生产,进了产房一边腹痛一边叫太子,太子说了会回来陪她生产的,怎么会病在外头呢,她们都在胡说,她要见母后,让母后来告诉她,这些都不是真的。 皇后闻讯赶来,进了产房安慰儿媳,“没事的,只是小风寒,说是说时疫,那些地方年年都有这种小时疫,只是地方官员向朝廷要钱的名目罢了,若真是大病,我和陛下怎么坐的住。” 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边痛呼边问“是真的吗?他如今到哪里了?何时回京,我还想等他回来,和我一起迎接孩子降生,他不在我害怕,孩子也害怕啊,没有父亲守护,他怎么敢出来。” 皇后说是真的,如今在回程路上了,她先稳住,生了也好,等他回来便能见到漂漂亮亮的孩子了,岂不更好嘛。 太子妃也想稳住,可她稳不住了,她感受得到孩子在腹中挣扎,他要出来了。皇后被请出了产房,稳婆进去接生,太子妃嘴里咬了帕子,听不到她的痛呼声,只看得到产房内一盆盆血水往外倒,产婆说太子妃还算有劲儿,孩子胎位也正,只要太子妃不脱力,会生的很顺利的。 皇后揪着一颗心守在产房外,产房里头乒呤乓啷的,产婆和宫人来来往往的声音吵得皇后心烦意乱,外头也有些吵闹,宫人隐约在说二殿下,皇后看向门帘处,门帘被掀起来,烨哥儿一脸泪痕站在门口,宫人想拦着他,小叔子怎能进长嫂的产房呢。 皇后心里发紧,她多少年没见到烨哥儿哭过了,他哭什么? 烨哥儿一步一步迈进内室,短短几步脚是他这辈子最难的一段路,对面是忧心儿孙的母后,里面是与大哥伉俪情深的大嫂,以及他即将出世的侄儿,那个可怜的孩子。 皇后想过去抱抱儿子,脚上却迈不开,她死死盯着烨哥儿的嘴,很怕那张嘴里会说出她不想听到的话。 烨哥儿终于走到了母亲身前,他个子已经比母亲高出许多了,可以俯身抱住她,以自己炙热的体温暖她,她还有一个儿子,余生他一人尽两份孝道,照顾好她和父皇。 皇后声音喑哑,眼中泪意在凝聚,艰难问他“你哭什么?” 烨哥儿没说话,一个七尺男儿抱着母亲哭的一塌糊涂,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可是失去那人,怎是一个伤心了得,若时光能倒流,他定然要阻止哥哥南巡,若非得有人去,他宁愿代替哥哥去。 里头太子妃在生产,外头人人都猜到了事情,却没人敢开口提那个字,甚至没人敢放声大哭,不能让太子妃知道啊。 太子妃孕期养得好,头胎生的算利索,午后进的产房,入夜便听到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叫破了这座死寂的牢笼,为这屋里麻木的众人带来了一丝曙光。 生老病死人世轮回,有人生便有人死,如果一个孩子的出生必要死一个人腾地儿,他们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只想把那人换回来。 宫人出来说是个小皇孙,却没人敢说恭喜,这个孩子的降生伴随着父亲的陨落,没什么可喜的。 太子妃已经脱力入睡了,宫人搀着皇后进去看孩子,皱巴巴的一个小婴儿包在大红襁褓里,眉眼还没长开,也看不出像谁,可皇后看到他便想到了燿哥儿兄弟俩出生时的模样,时光流逝如此之快,他们从嚎啕大哭的小婴儿长成蹒跚学步的小孩子,再长成猫狗嫌的顽童,长成活泼开朗的小少年,长成风度翩翩的及冠君子。 众多影像重叠,最后又合成了眼前这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不会像他的父亲一样幸福,他没有疼爱他的父亲,没有与他手足情深的亲兄弟,他…… 这是燿哥儿的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原本会在他们所有人的期盼中降世,可如今……他却不能回来看一眼。 老天啊老天,你怎能如此残忍,燿哥儿才二十一,为什么不收了她这个白发人!太子妃新婚守寡,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她和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人的陨落,造就了多少人的悲苦,他们做错了什么,老天要用如此阴损的手段惩罚他们。 孩子还小,不能抱出产房吹风,烨哥儿在外头候着,他也想看看小侄儿,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母后从里头出来,面上无半分喜色,他上前搀扶,母后说走,回坤仪宫去,他扶着母后上凤辇,上了车母后才问他,“你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猜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让她如何报以此种恶意去猜测他的生死! 母后不愿猜不想听,烨哥儿又怎么说得出口,他一动嘴皮子眼泪便泛滥成灾,宫人跪在车帘外回话“昌南急信,太子殿下已于四日前……病逝。” 原以为猜到真相已经难以接受了,真实听到才是剜心之痛,皇后拗倒在儿子怀中,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儿子出京时还是好好的啊,那些该死的人,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她的儿子!他们全都该死! 她一定要彻查,她不信这是天意,她的儿子是麒麟双子福星降世,当年宫里出天花他们都没事,小小的时疫怎么能要了他的命呢?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她要查,谁害了她的儿子,她定要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长子病逝帝后哀 白发人送黑发人 太子病逝举朝皆哀,京中挂起了一片缟素,太子遗体还未回京,皇帝已辍朝两日了,礼部想操办葬礼也不敢吱声,只能先预备好丧葬用品。 皇帝派了刑部刘侍郎和镇国公姜骥去查探太子死因,他和皇后一样心有疑虑,太子身子骨不差,小小一场时疫怎么就要了他的命呢?那染病的林莺儿尸身要查验,常州知州献女求荣也不能放过,林莺儿原先祖籍何处,家世是否清白,进林家后接受了些什么教导,林知州可有和敏感人物来往,太子病期间身边是谁服侍的,他贴身的那些下人以及两个驻守的太医是否清白,驿馆官员可有嫌疑,都要细查。若查出有一丝人为痕迹,帝王雷霆之怒定然会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婧儿住在宫里几日了,哥哥痛失爱子,这个时候她怎能不陪着,听说丈夫要去南边接燿哥儿遗躯回来,她很是担心,又不敢为丈夫求情推脱,之前燿哥儿病在昌南,皇后想让姜骥去接回来,哥哥没应,怕姜骥有个万一她会伤心,可眼下燿哥儿死在那儿了,郭庆和柳大人留在那边料理,刘侍郎要去查案,宗室这边该出个人去主持丧葬事宜,接他遗体回乡的。宗室凋零,礼郡王年事已高,乔卿云是外姓人,也是个文官,他和刘侍郎一块儿去作用不大,这时候需要个能镇住场子的人。 烨哥儿自请去接兄长,皇后死拦着不许,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怎么能再让烨哥儿去涉险,皇帝也不许,最后还是姜骥自己站出来了,皇帝犹豫一瞬,还是答应了,可笑他一直在提携其他人家压制姜家,但关键时刻能信任也只有姜家。 姜骥要去南边,那儿的时疫还没消退,她有些担心,抽空回了家一趟,给姜骥收拾东西,叮嘱他与人接触千万要小心,接了燿哥儿就快回来,查案的事情交给刘侍郎和柳大人。 姜骥让她放宽心,燿哥儿是养在深宫没受过什么锻炼,身子骨才受不住风霜,他走南闯北多恶劣的环境没受过,小小时疫算什么。 姜骥走后婧儿又带着朝阳住进了宫里,哥哥嫂子都溃不成军了,她只能承担起操办丧仪的挑子来,就算燿哥儿还未回来,宫里各处都得布置,宫里人心惶惶如一团散沙,小宫人议论纷纷的,她得压住了。太子妃产子,东宫一片愁云惨雾,皇帝甚至没去看过刚出生的小皇孙,皇后也就太子妃生产那日陪着,后来再没踏足过东宫,一进那个地方就想到她英年早逝的儿子,她需要一些时日接受这些事情。东宫孤儿寡母的也可怜,婧儿让朝阳去陪陪表嫂和小侄儿,管管东宫的下人。 烨哥儿也住进了宫里,一边安慰父母,一边帮着姑姑主持丧仪,婧儿让他回家看看,王妃也怀着身孕,丈夫不着家她会害怕的。 烨哥儿如今没心思想这些,让人出去传个话,要么让岳母去王府陪她,要么她回娘家养几日,住进宫里还是别了,如今这宫里还不够乱嘛。 皇帝消沉了几日,还是得振作精神料理朝事,身为一国之君,连丧子之痛都无暇多悲,这个皇朝需要他,而他此刻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需要一个助手,可他的助手已经离他而去了,无论朝事家事,都没人能帮他分担一二。 烨哥儿将父亲的无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恨自己无用,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若他死了,父母伤心则伤心,但是哥哥一定会料理好一切,为父皇分忧解难,不像他只能打打杂,这么大个人杵在宫里却尽不到一份力。 太子的遗体还未归京,丧仪不能正式举行,婧儿把该准备的都备好了,一切事情便先搁置起来,少了这些事情能忙活,安静下来整座宫廷都透着死寂哀伤,婧儿受这些情绪压抑也伤怀上涌,燿哥儿是多好的孩子啊,上天怎能如此残忍。 太子病逝的消息传来,皇帝在御书房得知了悲痛过度险些昏死过去,宫人把他抬回了乾元殿休养,皇后在坤仪宫伤神,二人不曾碰面,烨哥儿两边跑,多是在母后那边陪着,毕竟父皇还有姑母陪着,母后却只有他了。 婧儿去东宫看过了太子妃母子,东宫一片凄风苦雨,太子妃月子里泪流不止,日后定会坏了眼睛,小皇孙倒是乖巧安静,但是人人一看到他便会想到他的父亲,他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丧父之苦,他们这些大人却满心煎熬。 婧儿安慰了太子妃几句,太子妃的母亲已经进宫来陪她了,婧儿让她们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宫人,她把朝阳领走了,去陪兄长用午膳。 皇帝已经去御书房处理政事了,他几日不上朝,政务堆积了不少,夏首辅和几位尚书和他商讨朝事,皇帝听着听着便走神了,底下几位大人面面相觑,也不敢多吭声了,丧子之痛岂是一句节哀顺变能安慰的,更何况是精心培养的长子。 失去一个优秀的储君,他们这些臣子也哀痛,以前太子稳坐储位,又风采不俗,服得了朝臣压得住弟妹,前朝后宫都一片祥和,根本没什么争议的,如今太子陨落,日后夺嫡就有的饥荒可打,他们这些人还不知该如何站队呢。 皇帝如今的状态也不适合再接待这些臣子,让他们先回去,他自个儿看看这些折子,有什么事情会传他们。 几位大人便告辞了,在御书房外头碰到了婧儿母女俩,请她多照顾陛下一些,婧儿也托他们多担待朝务。 婧儿进了御书房,见哥哥呆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她轻轻过去执起他的手,牵他去膳厅,说若无心朝务便不看了,朝廷一日没他也塌不了,家国天下,他连自己的家事都没料理好,怎么有心思去料理国事。 婧儿亲自给哥哥夹了菜,他早很多年便隐藏了自己的喜好,任何一道菜都不伸筷子超过三次,但婧儿一直都知道他的喜好,膳桌上他不伸筷子,她会装作夹多了吃不下,都放到他碗里。 亲兄妹之间这种相处方式有些累,但她明白哥哥这样累都是为了家人,她已经深受益处,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能在这些小事上体贴他一些。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举国缟素送储君 死因究底无异常 皇帝看着面前饭碗里堆满了他喜欢吃的食物,嘴里却被封了缄,喉间也堵了石,怎么吃得下。 朝阳也亲自舀了羹汤送到舅舅嘴边,说他若吃不下,不如先喝口汤润润喉咙。 汤匙都伸到嘴边了,皇帝被动张嘴,咽下去了却不知何味,喝了半碗后皇帝让她放下,他喝不下了。 婧儿伸手环住他,让他多顾着自己一些,燿哥儿最孝顺,怎么愿意看到父母为他伤心伤身。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还有很多子女,还有刚出生的小孙子,那是燿哥儿唯一的骨血,他已经没有了父亲,需要祖父护持。 皇帝靠在妹妹怀里回忆过往,大概真是他以前造多了孽,如今报应到子女身上了,宇文钦临死前诅咒他日后儿子夺嫡互相残杀,他确信不会,他会好好培养嫡长子,从小就确立燿哥儿的独尊地位,底下的弟弟哪个敢和他争。这些年他也确实寻到了,燿哥儿是很完美的长兄和储君,可万万没想到天降大劫,他失去可最优秀的儿子,剩下的几个可能真的会为了争夺皇位兄弟相残。 其实剩下的那些争不争他也不在乎了,就像当初湘儿夭折,他作为父亲伤神过一阵子便淡忘了,原来做父母的真的难以一碗水端平,失去湘儿和失去燿哥儿岂是同种心境,大概是老天要惩罚他的偏心,让他失去了最疼爱的儿子。 宫里一片死寂,南边则是一片血雨腥风,太子病逝,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有嫌疑,常州知州贡献的养女是太子染病的元凶,林莺儿已经死了,被剖尸检验,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是害死太子的元凶,林家也会被她连累,林家是别想跑了。 姜骥和刘侍郎到了昌南后把当地乱糟糟的场面收拾了一通,让郭庆带着太子遗体先回京,他要留下来和刘侍郎一起查探,他哄婧儿说接了太子就回去,实则没那么快的,不把太子的死因查的清楚明白,他们怎么能回去。 姜骥对这个内侄感观不错,英年早逝他也痛心,帮着入殓时看了眼太子破败的身躯,南边的十月还不算冷,太子的尸身用香料冰块围着才不致,入殓师也帮着画了妆容,但依旧形容可怖,除了眉心那一点红痣,丝毫看不出是昔日意气风发的太子。京中众人听到他的死讯时已经伤心过一遭了,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心绪,看到他的尸身又要再受一回折磨。 郭庆带着太子尸身回朝,沿途万民齐悲送别储君,到了京外更是哀号遍野,荣王带着文武百官宗亲皇戚出城接灵,太子妃倒在宫人怀里哭成个泪人,荣王手里抱着个白色襁褓,婴儿哭声夹在大人哭声中分外凄厉。 荣王抱着小侄儿扶灵进宫,将灵柩送到法华殿去,帝后已然坐在里头了,让人开棺,他们要见儿子最后一面。 太子已经死了一个月了,便是用再名贵的香料再厚重的冰块镇着尸身也现了之状,众人不忍看棺中之人的恐怖面容,皇后和太子妃伏在棺边痛哭,皇帝压抑得眼睛通红,宫人扶着才不至仰倒。 荣王颤着手掀开了死者的衣领,颈窝处一个牙印掩藏在尸斑中隐约可见,这是他小时候和哥哥打架时咬了哥哥一口留下来的,那回父皇第一次对他动手,警告他再敢对哥哥不敬,他会把哥哥受的伤害双倍奉还。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哥哥是要敬着的。 哥哥额前的朱砂痣已然融化了,那曾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小时候他不懂事,照着镜子说为什么他比哥哥少了一个红点,哥哥便用母后的胭脂给他也点了一个,兄弟俩穿着一样的衣裳梳着一样的发辫手拉着手站到父母面前,说猜猜他们是谁。 父母自然一眼便分出来了,父皇把他拎出来,将他额前的红点擦了,告诉他这个红点是哥哥专有的,他不能学,又告诉母后,以后不许给他们穿一样的衣裳。 从那之后他们果然没穿过一样的衣裳了,甚至母后还会刻意给他们梳不一样的发髻,将他们区分开来,身边人也说他们越长越不像了,可他和哥哥一块儿睡觉时,看看哥哥再照照镜子,觉着他们分明还是很像的。直到十五岁后他跟着姑父去了军营历练,哥哥则跟着父皇学习处理政务,兄弟俩相处的时候少了,他在军营磨的一身野性,哥哥却文质彬彬,两人果然不太像了,甚至他在军营里受了伤,左额留了一块疤,拒绝了母后给他的祛疤膏药,说男孩子留个疤硬气,这是他军人的象征,实则也只是想让家里人都放心。 他从未想过和哥哥争什么,他从军也是为了保卫父皇留给哥哥的江山,让外人来守护他不放心,实则他是不太喜欢厮杀的,他就想像朝阳那样吃喝玩乐游手好闲。 可他为哥哥做了这么多,哥哥却不能继承这座江山了,那他做这些的意义何在,若龙椅不是哥哥来坐,他真不想再负重前行了,做个富贵闲王不好么? 太子的遗体回京,在法华寺停灵三十六日,皇帝赐谥号德仁皇太子,送往皇陵入葬,京里又陷入了漫长压抑的国孝期中。 宫里还几个大龄的公主皇子未嫁娶,但眼下谁敢提,皇后的亲儿子死了,让她给庶出子女安排亲事,她会疯的。 太子原先定了两个侧妃,为了保证太子妃和嫡长孙的独尊地位,皇帝要求待太子妃诞下了嫡长子再接她们进来,如今不必进来了。那两家担惊受怕的,生怕宫里让他们的女儿给太子殉葬,或是进东宫守活寡,好在皇帝开明,解除了这两桩亲事,随她们娘家怎么安排。 话虽如此,但顶着先太子未过门的未亡人身份,这样的姑娘谁敢娶,这两人的归宿要么是家庙,要么就是留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了。 姜骥和刘侍郎柳大人在南边呆了大半月,将太子接触的人事都捋了一遍,林莺儿的尸身都剖烂了,也没查出什么异样。 林莺儿只是感染了风寒,太子只是被她传染了风寒,渐渐演变成了时疫,光论病情来说,太子可比林莺儿重的多,若非林莺儿被拿来给太子试药,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这病不像天花一传十十传百,他们身边人都好好的,只能说这两人倒霉,天意如此。 顶点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又逢国孝万籁寂 长兄遗孤多呵护 太子的死因没有疑问,但总得有人来承担帝后的怒火,林家献女求荣祸害太子,林知州及其夫人斩首示众,其余人发配边城,昌南和宜春沾了此事的官员大多都被革职,给太子诊治的两个太医被剥夺医者资格,其后代子孙终身不得入杏林,至于太子随行的宫人,伺候不利,全都给太子殉葬了。 太子病逝,只是发落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皇帝还算是仁德了,因着太子是死在外头,与京中官员无甚关联,京中人人庆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开始盘算起下任储君的人选来,他们得先站好队。 此事尘埃落定,京中陷入了沉闷压抑的国孝期间,太子妃带着小皇孙住在东宫,荣王带着怀孕的王妃搬进了宫里,他要代替兄长在父母膝下尽孝,王妃肚子大了,把她扔在府里也不安全,还是带进宫里好些。 太子妃新婚一年便守寡,也是个可怜人,产后又没有调养好,参加完太子的葬礼,她命也去了半条,如今孩子都三月了她还歪在床上。皇后常会遣宫人去看看她,但自己不去,一踏进东宫便会想起死去的儿子,丧子之痛带来的阴影她短时间内都走不出来了。 荣王对小侄儿很上心,但东宫如今只有个守寡的大嫂,他不好常去,孩子还小又不能抱出来吹风,入冬后一日比一日冷,小孩子受不得冻,以前朝阳住在宫里时他总是拉着朝阳一块儿去看小侄儿,如今朝阳回家过年了,他想看看小侄儿还得到处找伴。 王妃身子重了,他也不能拉着王妃去东宫,宫里还有许多弟妹,弟弟不太方便,他把几个妹妹都拉了个遍,那几个大的不大热络,可能各自的母妃也教导过,小皇孙可是帝后的宝贝疙瘩,她们轻易不要沾,六皇子和五公主去东宫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太子妃早产,还好小皇孙没事,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母妃也受了罚,她们还是警醒些,没事不要晃去东宫。 如此便只剩一个寄人篱下的泠姐儿保持中立不必避嫌,荣王便常叫她一起去,泠姐儿是个懂事的姑娘,每回去了总是带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小玩意儿给太子妃,小皇孙的衣裳鞋袜她也做了一些,虽然知道小皇孙不一定能用上,但总是尽了一份心。 大概是骨肉相连,小皇孙非常喜欢荣王,小皇孙日日夜里都会啼哭,母亲都哄不好,宫人暗暗嘀咕,是不是先太子回来了,小皇孙看到爹了?太子妃不许宫人说这些怪力乱神的话,但小皇孙晚上睡不好,白日里便多是睡着的,误了进食的时辰,养了三个月个子还是小小的。 皇后心疼孙子,忍着痛来看过几回,也没什么毛病,就是胃口不佳,夜里睡不好。皇后从来不信鬼神的一个人,从儿子死后便信了,传了清渺方丈进宫来做了几场法事,清渺方丈给了一串菩提子念珠绕在小皇孙脖子上,竟真的有些作用,小皇孙夜里不会再无故啼哭了,白日里荣王来看他,他会唧唧哼哼回应。 眼看着荣王日日往东宫跑,对自己大肚子的王妃倒没几分关怀,王妃在孕期中本就心思敏感,但又不能说,说了就是不体贴了,小皇孙没有父亲,他做叔父的多疼些怎么了?他们的孩子父母双全,比堂兄幸福多了。 王妃抚着肚子在盘算日后,她的丈夫比太子矮了一头,难道她的孩子也要比太子的孩子矮一头不成?瞧如今这阵势,东宫那个唧哼一声阖宫都要围着转,她也怀了七个月了,谁关怀过她一句?连自个儿的丈夫都不疼惜,公婆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更不会多看她一眼,难道她的孩子一出生就要受忽视吗? 荣王觉得东宫气氛阴郁,不利于小侄儿成长,他想把侄儿接到青云殿去跟着他过,但大嫂只有这个孩子了,他怎么忍心提出来。他问过母后的意思,其实母后也心疼孙子,想把孙子接到身边来抚养,也是顾着太子妃呢,她还那样年轻,丈夫没了,他们再把孩子也夺走了,她怎么过。 荣王唉声叹气,原本是多么和美的大家庭,哥哥走了,留下一个孩子,成了他们所有人的寄托,太子妃比他们更需要这个孩子,他们不能做出夺人亲子的事情来。 这日荣王下职后又来东宫呆了大半个时辰,到要吃晚饭的时候了,太子妃留他们吃饭,荣王说回去陪王妃吃,问泠姐儿呢?泠姐儿说天黑不好走,和表兄一起走吧,宫人便要送他们出门。 荣王抱着侄儿不舍松手,宫人也没催他,到荣王目送宫人把侄儿抱进了内室,才和泠姐儿一起走了。 这兄妹俩走后,太子妃抱着孩子亲了亲,荣王日日都来看孩子,她真是有些担心,他们该不会把她的孩子抢走吧?她可就这一个孩子了。荣王妃也大着肚子,荣王不关心自己的妻儿,天天跑来寡嫂屋里看侄儿合适吗? 太子妃还卧床休养,荣王自然不会进内室和嫂子说话,泠姐儿会进去陪她说说话,他便在外间哄孩子,小皇孙在他手里时很少哭闹,宫人都看得眼酸,若是太子还在,一定也和荣王一样疼孩子,小皇孙该多幸福呢。 荣王从东宫出来要去坤仪宫陪母后用膳,问泠姐儿可要同去,泠姐儿犹豫片刻,说她今日的课业还没写完,她这几日都会去给舅母请早安,晚上便不去了,早些回去写课业。 荣王知她好学,以往得闲便去藏书阁泡着,如今是把去藏书阁的时辰挪出来陪他去东宫了,对她抱了句歉意“这段时日都要麻烦你了,耽搁了你许多时辰,待怀恩大些,便让宫人抱去我那儿玩,不必咱们日日跑去东宫了。” 泠姐儿说不打紧,“我日日在屋里坐着,出来走走也好,怀恩还小,待明年开春了或许可以带出来转转,冬日里还是咱们去看他。” 荣王深感泠姐儿善解人意,琢磨着待会儿见了母后,让母后给泠姐儿安排一驾辇车送送她吧,他们来时还早,回去时天便黑了,泠姐儿一个小姑娘,日日要冒着风雪走夜路,既是陪着他来,他得安排人家的行程。 jtongji0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父母妻儿皆需怜 分身乏术难顾全 荣王去坤仪宫陪母亲用饭,大哥走了,他得尽双份的孝道,只是父皇许久不来后宫了,他陪了母亲又陪不了父亲,前阵子姑母和朝阳在,日日会陪着父皇用膳,但姑母自家也有许多事情,如今她们回家去了,父皇每日便一个人用膳,其他弟妹都怵父皇几分,去了也是干瞪眼,父皇又不愿来母后宫里,他一个人实在分身乏术。 从大哥走后,父皇便很少进后宫了,一直独宿在乾元殿,他甚至没和母后说过几句话,宫里隐隐有流言,说母后母凭子贵,大哥走了,她这个没有太子的皇后还有几分脸。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父皇不来和母后做伴,是不想让这份伤痛变成双份,两个人做伴或许可以互相舔舐伤口,但他们会一起回想到大哥小时候的事情,他们的伤痛会产生共鸣,母后也没说过要见父皇,大概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吧。 荣王陪母后用过晚膳后又去了乾元殿一趟,看看父皇睡了没有,乾元殿里灯火还未熄,但宫人说父皇准备安置了,让他早些回去,大晚上的大风大雪的,在外头跑什么。 荣王让宫人带个好,又冒着风雪回去了,墨茗望着荣王的背影狠叹了口气,太子走后陛下独居乾元殿,不见皇后不见荣王不见小皇孙,这些和太子关系密切的人,他一见便加倍的伤心,荣王生的和太子一般相貌,陛下一见了他便想起另一个儿子,小皇孙的降生伴随着太子的离世,他该如何面对这个孙子。 墨茗回内室回话,荣王已经走了。 皇帝还坐在御案前处理政事,临近年关,过几日就封朝了,他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好,儿子已经离开三个月了,他的心情平复了些,再痛的伤口都会结痂,只要不刻意去碰它,还是很安慰的。 墨茗等了一会儿,陛下没说话,他也不敢吭声了,心中感叹太子离世对这一家子造成的冲击,陛下额边添了几缕白发,眼下两团浮肿乌青损了许多风采,皇后更是憔悴的不成样子。荣王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便是成了家也还是孩子气,王妃怀孕他都没什么波动,似乎是别人的孩子一般,如今真是长大了,近日忙里忙外的,有几分兄长的风采了。 荣王回青云殿时王妃已睡下了,他褪下斗篷烤暖了身子进内室看看,王妃面向门帘侧躺着,一只手搭在肚子上。她以前睡相很好,是标准的淑女佳人睡姿,如今大着肚子不能再平躺着了,这样侧一晚上手都要压麻了,而她又不能随心所欲的翻身,需要宫人帮助,这么一番折腾,睡意都被扰了干净。 王妃进门不久便有了身孕,有了身孕夫妻俩便分房睡了,荣王和她同床共枕的时候也就那么月余,但这些小细节他却记得。他并非不爱重妻子,只是近来太多事情,王妃怀着身孕也苦,但她有宫人服侍着就行,父皇母后的感情缺失部分却是非他来补不可啊。 荣王坐在床边看了许久,想伸手去摸摸王妃的肚子,又怕吵醒了她,大概是孩子感应到了父亲,踢了踢母亲的肚子,把母亲叫醒,别睡了,爹来了。 王妃睡梦中吃痛蹙眉,艰难地睁开眼睛,宫人已经上前问候了,荣王也一脸关怀,不知该怎么处理,让了个位置让宫人来,王妃睁开眼睛来,看到丈夫站在床边,眼中便染上了喜意,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孩子在踢她。 荣王惊奇问道“这么晚了他还不睡,在干什么?” 王妃笑得温柔“大概是知道父亲来了,想和你打个招呼,他已经几天没见你了,可能有些想念。” 荣王有些为难道“近日实在太忙了些,等父皇封朝了,外头没什么事情,我也能多陪陪你们。” 王妃说她都明白,捉着丈夫的手抚上她的肚腹,让他和孩子接触一下,荣王满心欢喜激动,却等了半日也没等到孩子的动静,说小家伙大概是睡着了,又兴致勃勃和王妃说起小侄儿,以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可以和怀恩做个伴,他们一定会像他和哥哥小时候一样相亲相爱的。 王妃笑笑,说会的,荣王看她有些困倦了,便不缠她说话,让她快闭眼睡觉,王妃说她手臂压麻了,想换个方向睡觉,荣王便抱着她换了一边,给她掖了掖被角,让宫人把玄关处的灯都熄了,一片黑暗才好眠嘛。 听到黑暗中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王妃两行清泪滑进了发间枕际,这就是她的丈夫,永远把她和孩子排在最后,一家人个个都安慰过了,才想到来看看她。或许这于许多女子来说还是个幸事了,毕竟荣王洁身自好又顾家,成婚一年多,她肚子也大了,他却没沾染过别的女人,日日忙完了外头的事情便回家陪伴家人,这是多好的男子。 可这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啊,她的父母是京中的模范夫妻,她从小见到的是父亲凡事把母亲放在第一位,连她和哥哥都要次之,而她的丈夫,却把父母哥哥侄儿都排在她前面,对她只有这么一丝丝少的可怜的陪伴和关怀。 孕妇嗜睡,她夜里睡得早,丈夫还未回来她便睡下了,晚上要起夜几回,睡得不安稳,早上她还未醒他已经走了,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今晚若不是碰巧孩子踢醒了她,她又见不到他。 太子死了也这么久了,他们的日子何时才能回归正常,难道日后她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况,只要她和他的家人有了什么冲突,他便要说,父皇母后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他要代替兄长多尽一份孝道,怀恩没了父亲,他要把怀恩当亲儿子疼,那她们母子怎么办? 父亲为了母亲甘愿放下文人的傲骨上门孝顺祖父祖母,她原本以为自己才貌双温柔体贴,定能夫妻恩爱举案齐眉,结果他们婚后不久便出了许多事情,太子病逝后丈夫忙里忙外,又要哄父母又要照顾侄儿,就是看不到自己的妻儿,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日后难道要拱卫那个奶娃娃上储位吗?那她和孩子怎么办?她一开始就是奔着储妃位去的,皇后却选了柳扶风,把她定给了荣王,她觉着自己还是有机会的,这可不就老天都帮她,太子竟然病死了,那这个储位除了她的丈夫还有谁能坐,可如今看丈夫这个做派,若他不争不抢要为侄儿做嫁衣,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瓜熟奈何蒂不落 天妒红颜劫难逃 太子过世后的第一个新年整个京城都没有年味,宫里不办宫宴,连家宴都没办,皇后更无心操持宫务,以往新年要给各宫的大小主子做新衣裳,小孩子要给压岁钱,今年都免了,连团圆饭都没吃一顿,各人过各人的,压岁钱皇后也没准备,她的儿子都死了,她还有心思顾着那些庶出? 出了正月后太子妃也能起身走动了,会带着小皇孙去给皇后请安,皇帝也渐渐走出了阴影,会去坤仪宫吃饭,和皇后一起抱抱孙子,所有人都接受了太子离世的事实,活着的人总得朝前看。 进了二月荣王妃便开始待产了,还是住在青云殿,太子妃会带着孩子去看看她,也就省了荣王常往东宫跑。 宫里以前都传妯娌俩不和,如今太子妃死了丈夫,可不就得和弟媳打好关系了,说不得日后还要在弟媳手底下讨生活呢。 太子妃在青云殿坐了会儿,带着孩子回东宫时听到有两个小宫娥在碎嘴,拦住了宫人出面制止,待两个小宫娥走了,她们才继续走,宫人欲言又止,太子妃说回宫再说,他们是隔墙的耳听了别人的墙根,保不齐隔墙还有耳朵想听她们的墙根呢。 回了东宫后主仆几个关起门来,浅碧忍不得了,说荣王妃欺人太甚,太子尸骨未寒,她们就明着欺负娘娘和小皇孙孤儿寡母了,这事情就该让陛下和皇后娘娘知道,看看他们是怎么对长嫂侄儿的,荣王素日里爱装模作样,将小皇孙视如己出,背地里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呢,待荣王妃肚子里那个出来,就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太子妃也气,但她如今没有底气,丈夫过世了,她在公婆面前就矮了荣王妃一头,儿子终究比孙子亲,更何况荣王妃也会给帝后生孙子孙女,她的怀恩如今还有祖父祖母的怜惜,待他的堂弟妹们一个接一个蹦出来,他便会被分去许多关爱,只有她这个做娘的才是真心为他考虑。 “她未免高兴太早,荣王有勇无谋,便是太子死了,也不一定能轮到他,便是真轮到他了,他们家就没有痴情种,她还想椒房独宠么?这胎怎么看都是个丫头,日后能不能生出儿子还难说呢,生出来了也还有下一轮夺嫡,她真以为自己能笑到最后吗?” 有几个皇帝是太子登基的,稳操胜券如她,不还是输给了命,但她不认命,她还有怀恩,妻凭夫贵算什么,母凭子贵才是真本事。 二月过完了,荣王妃还没有产兆,太医日日请脉,说一切正常,怀胎十月只是个大概,有九个多月便生的,也有满了十个月才生的,只要控制在前后半个月内,都正常,孩子晚些出来还好,母体给予的养分是任何滋补之物都比不了的,孩子在娘胎里呆的久更聪明。 太医这般说,荣王妃便放心了,虽然众人都看得出她这胎是个姑娘,但她自个儿也是女子,从小在家中也受尽宠爱,她会像爹娘疼她一样疼爱自己女儿,只还是遗憾没能给女儿生个哥哥,她觉着兄妹组合是最好的,看看陛下和天恩郡主,看看哥哥和她。 三月初春光烂漫的一天,荣王妃用早膳时便发动了,荣王在衙门办差也赶回了宫里陪产,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他要迎接她出生。 皇后闻听消息便赶来了青云殿,太子妃也差人来问候过,她自个儿是不来的,她也要带孩子呢。 荣王妃身子纤瘦,怀胎时便不敢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如今果然生产困难,太子妃生产时半日便生完了,她从早上生到中午还没动静,产婆说才开了两指,看来是没这么快了。 皇后先回宫去吃顿午饭午睡一会儿,说要生了再叫她,荣王也在隔壁膳厅吃了饭,出宫去请宁嘉县主的宫人回来了,荣王问岳母怎么没来,宫人说宁嘉县主昨日在自家园子里散步时崴了脚闪了腰,不能来了。 宫人端了碗糖水煮蛋给王妃吃,荣王看她还能吃东西,怕是没这么快生,也打算去午睡一会儿,但心里揣着事,躺下了也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想去产房看看王妃,她生孩子会有些无聊吧。 荣王到了产房外头,被宫人拦住了,说产房污秽,男子不能入内,他说他不怕,那是他的妻儿,有什么污秽的,王妃却不许他进,她向来爱美,怎能让丈夫看到自己狼狈邋遢的模样。 荣王百无聊赖,便拿了本书坐在产房外看,他躺着睡不着,看着看着倒犯困了,他果然多年如一日不喜读书。 正拿着书本打瞌睡时,忽而听到周围动静大了起来,他立刻打起精神,“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跟在他身边的宫人都是些年轻的,也不知道里头的事情,猜着是要生了,听得产婆说“王妃开了三指了,快把剪子烫好。” 荣王站在产房外头踱步转圈,不多时母后也闻讯赶来,一同候着家里的新成员降生。 产房内动静频繁,里头夹杂着听产婆发号施令的声音,又是拿剪子又是缠纱布的,其间夹杂着一句“王妃您不能这样动,胎位会偏的!” 外头的母子俩听到这一句都察觉不好,让宫人进去看看,宫人进去了又出来,面上带了惊惧之色,说王妃腹部痉挛盆骨收缩,把孩子往里缩了。 荣王听不大懂,“什么叫把孩子往里缩?不是要往外排吗?” 皇后让他在外头等着,她进去看看,进去后便半晌没出来,待她出来时面上带着凝重,问他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荣王心中一颤“什么意思?大人孩子我都要啊,是不是王妃不好了?她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太医呢,让太医去治,务必要让她们母子平安!” 皇后疲惫闭眼,“救不了了,胎位不正,孩子横过来了,她生不出来,只能剖腹取子,要不然孩子一直卡着,母子俱亡。” 荣王如遭霹雳面色大骇,“怎么会这样呢?她……她早上还好好的啊!之前太医产婆天天围着她转,也没说胎位不正啊,怎么现在不正了呢?” 皇后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不到孩子平安落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我已经让产婆去办了。” “不!,您不能这样,她也是一条命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让我进去,我去陪她!” 皇后让宫人按住他,柔弱的太监宫娥自然是按不住他的,他想闯进产房,皇后在他身后道“你若敢干预太医产婆操刀,大人孩子都得死,你若都不想要了,你就进去捣乱!” 荣王凌乱的脚步滞住,他不想,他不想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诡深宫再传噩耗 礼郡王府查阴私 三月初五晚酉初三刻,荣王妃于青云殿诞下一女,而后血崩而亡,孝期中的京城再响丧钟,不知情的人家吓得披衣坐起,宫里这两年是犯了什么太岁,这又是谁死了? 荣王抱着新出生的女儿坐在王妃产床前落泪,他进来时王妃便没了生息,听说在太医操刀剖腹时王妃便气绝身亡了,他们也就不管了,把肚子剖开了个大口子,把孩子取了出来,好在孩子很健康。 可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 荣王深恨自己无用,大哥死了,王妃死了,他明明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个离他而去。他以前和王妃不太交心,但如今看着她不算好看的遗容,却能想起许多点滴,其实他们也算青梅竹马,只是她以前总跟在朝阳身后,他便忽视了许多,只知道是亲戚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这样的小姑娘有很多,只有朝阳才是他的表妹,比宫里几个异母庶妹还亲。 后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要嫁给他了,他不大习惯,但又觉着正常,他想娶个温柔美丽的王妃,可不就是她这样的嘛,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娶就娶吧。 婚后两人相敬如宾,王妃不久便有了身孕,他们便分房睡了,而他也没有别的女人,他本就不是重色之人。很快就是大哥的噩耗传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这桩事情上,待他清醒一些,才惊觉她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他才想起要尽父亲的职责,陪着王妃生产。 可他终究是未尽到做丈夫的职责。 礼郡王一家闻听噩耗赶来宫中,他无颜见岳父岳母痛失爱女的悲容,宇文炼揪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答应过会照顾好她的!你怎么能……” 宫人已经上前来拉开他们了,让炼大爷节哀,王妃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看到,又不是王爷的错,他怎么能怪王爷呢。 荣王让他们松开,宇文炼若要打他也受着,确实是他对不起王妃,岳家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嫁给他一年不到便香消玉殒,他该打。 皇后在边上看着,也掉了几滴眼泪,“濯姐儿是个好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遭逢此劫我也痛心,咱们家今年大概是犯太岁,让我接连丧子丧媳,剩下个姐儿,咱们要好好疼她,日后一定会像她母亲一样美丽优雅。” 宁嘉县主抱着女儿尸身哭的不能自已,皇后少在这儿假惺惺的,不是她的女儿她不心疼,太子死了,他们所有人都围着东宫转,谁顾得上濯姐儿,她今日就不该坐在家里,别说只是崴了脚,断了脚她也得来啊!若有她陪着,女儿或许不会如此,女儿养胎时都好好的,到生产时怎么会胎位不正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私,她一定要查清楚,还女儿一个公道! 宁嘉县主是这么想的,但她的亲家却不是一个可以让她肆意盘查的地方,皇后把负责给王妃接生的两个产婆都交给了礼郡王府,太医也革职查办了,王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宫人也都交给礼郡王府带回去了,但她们都走了,小郡主身边便没人伺候了,礼郡王府又不放心。 皇后让他们尽管放心,她的亲孙女她能不尽心吗?她派了心腹嬷嬷去照顾。礼郡王府尤不放心,宁嘉县主把自己的心腹也留在了青云殿。 她这副做派可惹得皇后大大不快了,什么意思嘛,又是扣留产婆又是安排人伺候的,好像他们害了她的女儿一样,她早就说过,濯姐儿太瘦了,生的弱柳扶风的,好看是好看,看着就不好生养,瞧瞧太子妃多圆润壮实,生孩子多利索。姑娘养成什么样还不是他们家的问题,她当年头胎生双子都生下来了,濯姐儿生个姑娘还难产,能怪产婆太医技术不精么?还不是她自个儿身子太单薄。 还真像宁嘉县主想的那样,儿媳死了她心疼什么,以后再娶一个就是了,丧子之痛已使她麻木了,她还有心思为着别人的孩子伤心?皇帝知道以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让人去操办丧事,安慰了儿子几句,抱了抱刚出生的小孙女,说孩子太小了,要好好养,又想到一对孙儿都双亲不全,一个丧父一个丧母,宫里这是犯了小人么?让人请清渺方丈进宫做几场法师,给小郡主也持串佛珠。 宫里又办起了丧事,太子新丧,还在重孝期间,一切都是现成的,众人哭灵都哭到麻木了,心说现在死了还好,要不然出了国孝再死,又要守,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荣王妃是死在宫里,但她的丧礼却是在宫外办的,参加葬礼的也只有宫中平辈的主子,帝后只在起灵那日去上了柱香,对比起太子的葬礼天地同悲,荣王妃的丧礼可以说惨淡了。 礼郡王府怀着莫大的痛意送走了自家的姑奶奶,宁嘉县主动了私刑拷问两个产婆和女儿身边的宫人,她们都一口咬定是王妃生产时腹部痉挛盆骨闭合,导致胎位偏移,至于王妃为什么会痉挛,那是个人体质问题,王妃本就身子纤弱娇贵,受不了开宫口的剧痛全身痉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要不然为什么全国各地那么多难产的妇人,这种事情不是有钱有势就能避免的,她们都是负责给富贵人家接生的产婆,经验老道,只能说出意外的概率比一般产婆小,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王妃陪嫁的丫鬟则说产婆手法奇怪,之前娘娘肚子都好好的,开三指后产婆给娘娘揉肚子,是往两边推的,按理来说不是应该往下捋吗? 产婆说这是正常推拿手法,她一个没生养过的小姑娘懂什么。礼郡王府吃亏就吃亏在这儿,女儿嫁入王府,当初也带了不少陪房嫁过去,但她进宫待产,那些杂七杂八的人不能带,只带了四个丫鬟,礼郡王府得知女儿怀孕后便在找产婆,若是在王府生产当然可以送过去,可她在宫里生产,外头的产婆没有备案怎么能轻易进去,宫里自然会准备产婆太医,他们若非得送,好似不放心宫里一般。 他们虽不安心,也只能安慰自己,女婿是帝后亲子,女儿肚里的是帝后亲孙儿,后宫被皇后牢牢把持住,谁敢动手脚不成,便是要动手脚,前头还一个皇长孙呢,谁会瞄准女儿肚里的孩子,女婿后院又没有姬妾争宠,应该没什么风波才是,谁能想到…… 如今只几个丫鬟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她们哪懂这些,由得产婆两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太医当时没进内室,到后来王妃要剖腹了他才进去,他看到的就是王妃胎位不正的情况,至于为什么胎位不正,他没有检测到药物冲击,只能认可产婆的说法了。 太医虽被革职查办,却也不是礼郡王府能随便关押动刑的,去问了几回,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只能接受女儿命薄早逝的事实。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大龄贵女终出阁 父母送女伴牵挂 荣王妃甍逝只算小国孝,守半年就成,正好叠在太子孝期里一起守了,除了礼郡王府和荣王,没人会记得她。 两年后太子孝期一出,京城里又普天同庆了,时光能磨灭所有痕迹,便是帝后痛失爱子,还是得继续过日子,宫里这么多皇子公主要嫁娶,皇后作为嫡母必须操持,甚至她的小儿子也要续弦,给她的孙女找个继母。 姜家同样有许多喜事要办,最急的就是朝阳,出孝后她都二十二了,因着祖母祖父相继去世,家孝还没守完,国孝又来了,守孝便守了六年,而她的未婚夫去沿海打拼了四年,也回来迎娶她了。 他们当初甚至未定亲,但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故事,郭广这几年在沿海也做的不错,当初过去时是六品小把总,如今已经升任四品游击将军了,当然在姜家眼里还是差了些,但他的父亲在五城兵马司任指挥使,亲哥哥也在北疆做到了四品参将,郭家俨然是新兴的将帅之家,郭勇兄弟俩都还年轻,日后的成就未必会比姜家赵家的子弟差。 郭广请了半年婚假回京,亲自到姜骥提亲,娉礼不薄,家里出了不少,他在沿海从军也有些油水,都积攒下来给朝阳了,诚然还是比朝阳的嫁妆薄许多。 朝阳已经是大龄女了,姜家也很急,从定亲到成亲只花了三个月,婚后郭广陪着朝阳在京里呆了一个月,整理了朝阳的嫁妆,陪着她赴了回门宴,认了郭家的亲戚,便带着朝阳去泉州了,那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也会是他们的孩子出生长大的地方。 朝阳离京那日,姜骥夫妻俩去送了她,婧儿舍不得她走,朝阳陪了她二十多年,以前朝阳没有归宿,她成日里催催催,但婚期越近她便越紧张,朝阳这一嫁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她就这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不曾离过她身边,当年姜骥出海遇险,她宁愿带着朝阳出海,也不愿把她交给别人,交给谁她都不放心,只有她亲自来照顾她才放心。 可如今朝阳要嫁给别人了,郭广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对朝阳的心没的说,但婧儿还是担心他不够稳妥,燿哥儿死了,濯姐儿死了,这些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前几日还言笑晏晏,忽而便闻到了噩耗,生命如此脆弱,她怎么放心把朝阳交给别人。 婧儿想让郭广回京任职,和朝阳住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才放心,但为着郭广前途着想,留在京里实在没什么益处,他老子还留在京里,父子不能同时身居要职,若郭庆退下来,郭广年纪轻资历浅,要紧职位也轮不到他。 姜骥和妻子分析利弊,告诉她郭广外任才是最有利的,留在京里没什么出息,她难道希望朝阳嫁一个没用的男人吗? “要他有什么出息,咱们还庇荫不了他们夫妻俩吗?朝阳离我这么远,若有什么万一,我都赶不过去!” “咱们可以庇荫他们,他们的子女呢?只能由他们夫妻俩来庇荫了,更何况咱们会老会死,陪不了朝阳一辈子的,咱们走后谁去庇荫他们?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你要学会放手。” 在眼皮子底下就一定安全么?荣王妃是不是在宁嘉县主眼皮子底下,该死还不是要死,他和弟弟从军之后哪个不是独自拼搏,受伤受苦是常事,也没见父亲把他们栓裤腰带上。 做父亲的总是开明一些,做母亲的便感性一些,姜骥劝了她许久,她还是不能释怀,可朝阳也和她爹一样的意思,世界那么大,她想出去走走,她才二十二岁,难道要一辈子留在京里吗?当初娘一嫁给爹便去游江南了,舅舅是不是也放不下您,您还不是义无反顾去了。 这就是当父母的没立好榜样,做子女的便有样学样了,婧儿要说她都没立场,只能把她身边的下人敲打了一遍又一遍,给她准备衣食住行,还列了个小册子,谈了些为人处世的准则,人际应酬的学问,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写的很杂,前头漏了的后头又补上,估摸着是女儿去意已决,她才连夜赶制出来的。 朝阳收好了这本小册子,抱了抱母亲,说她到了会往家里寄信的,又答应半月往家里来一次信,婧儿问她明年过年会不会回来,今年就不问了,这都十月了,去了那边安顿下来就准备过年了。 十八相送也该有个尽头,朝阳在码头与父母依依惜别了半日,耐着性子听母亲唠叨了一遍又一遍,若是以前那个贪玩的丫头,定然不耐烦了,急着挣脱束缚,奔赴她的大好江湖。但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真正懂事了,父亲额边白发丛生,母亲眼角细纹难遮,她都二十二了啊,仿佛前几年她还是十二三岁的贵族少女,鲜衣怒马呼朋引伴,朱雀大街,西山围场,滨水胜地,哪哪儿都有他们嬉闹的身影。 可那些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有的人已经子女绕膝,有的人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婚事拉拉扯扯的,终究是定下了,郭广很好,嫁给他或不能大富大贵,余生定能安稳。 朝阳坐上了南下的游船,望着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了,她才关上船窗。想到当年父母新婚,英俊伟岸的父亲带着温柔貌美的母亲南下游江南,舅舅定然也在码头依依惜别吧。 噢,那回爹娘是不辞而别,舅舅事后知道恨不能追过去,他们在路上有了姐姐,后来没保住,父亲为了让母亲忘记过去,带着母亲去南边定居,而后才有了她。 那回舅舅定然很不舍母亲,毕竟在他眼里,父亲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他没有保住母亲的第一个孩子,让母亲受了许多伤痛,可母亲还要跟着父亲走,舅舅一定气坏了。 当年舅舅送别母亲,父母去南边定居,而后有了她,如今父母也送她和丈夫南下,说不定她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孩子,她的孩子会在南边结识小伙伴,日后回京也会和亲戚家的兄弟姊妹们一块儿玩耍,俨然又是小时候的她,血脉传承周而复始,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 jtongji 。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终章) 岁月静好因有你 人生一路不虚行 , 朝阳离京之后,宫里的皇子公主也嫁的差不多了,皇家一年之内办了四桩亲事,办的杂乱而敷衍,出孝后京中日日都有办喜事的,二公主出嫁时甚至和别家的接亲队伍撞上了,自然是对面让她先走,但过程还是忙乱。 二公主为此很是不满,但她又不敢向皇后抱怨,只能为难礼部的官员了,当然她一个没实权的公主,也不能如何,对方厚着脸皮被她骂一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事后依旧回衙门办差。 四皇子和四公主也要办亲事,皇后图省事,在翌年便把他们也料理了,没什么嫁的好不好娶的好不好一说,人无完人,怎样的谪仙玉女才能让他们满意?日子是自己过的,凭他们的身份,对方没有大毛病,日子怎么都不能过差了。 皇帝也无心管这些了,长子逝世,他身心受创,也没以前精神了,又少了人分担朝务,国孝一出朝臣就在催立储了,他前朝的事情都料理不清,后宫的事情交给皇后料理便是,皇后要敷衍他也不管了,总不会太过分。 少了朝阳让婧儿操心,她进宫的时候便多了,常会去陪哥哥吃顿饭,散散步,在宫里住几日,看看一对侄孙,两个可怜的孩子如今都会跑了,见了她会喊姑祖母。怀恩长的像先太子,自然也像了他二叔,同样也像祖父,他是阖宫的宝贝,祖父祖母和二叔都很疼他,是以他没有亲爹也不觉伤心,日日都笑呵呵的,如今才三岁,已经会到处玩了,嘴巴又甜,连御花园打理花木的小宫娥都被他哄的心花怒放。 荣王的女儿小名叫如意,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荣王带着她在青云殿住了段日子,奈何他一个大男人白日里要上职,晚上回来还要带孩子,实在有些吃力,皇后便把孙女接到身边养了。她实则更想把孙子接过来,但太子妃不肯放人,她一有这个意思,太子妃便哭太子早亡,她命苦,新婚一年便守了寡,日后还要守几十年,她就这一个儿子,是她余生的寄托啊。 皇后开不了这个口,但为此对太子妃有些芥蒂了,她还没说太子妃克夫呢,新婚一年丈夫便死了。 宫里没有人说太子妃克夫,倒是不少人嚼舌根说皇长孙克父,同样的还有如意郡主克母。这对难兄难妹倒是亲热,如意养在皇后宫里,太子妃基本每日都会带着怀恩去坤仪宫用晚膳,宫里只有他们两个同龄的孩子,长辈也会把他们放在一起,怀恩嘴甜活泼,如意乖巧斯文,兄妹俩别提多好了,荣王看着便欣慰,他本便把怀恩当亲儿子看,怀恩和如意处成亲兄妹一般,才对得起他。 他如今终于明白为何小时候父皇总让他带着朝阳玩了,父皇看朝阳便如他看怀恩吧,不是自己亲生的却胜似亲生,他和朝阳是表兄妹,父皇自然乐见这桩亲事,怀恩和如意是堂兄妹,他便把他们当亲兄妹了。 适龄的皇子公主都成亲了,皇后休息了一阵子,便着手准备儿子续弦的事情了,荣王沉默一会儿,点头答应了,说都听母后安排,问他有什么要求,他想了想,说要大方些的。 头婚时他的要求可不少,要顶温柔漂亮的,还要知书达礼知情识趣,不会和他吵架,不会管东管西,他带她玩她就开心些,不带她玩她也不生气,最少要给他生一儿一女,最好是儿子在前女儿在后,像父皇和姑母那样,当然若是双生子那就更美妙了…… 他提了那样多要求,优秀完美如先王妃,也无法全部做到,如今他再娶,也就不提那些花里胡哨的了,只要大方得体,愿意照顾怀恩和如意就行了。 皇后已经有了概念,想着按太子妃那样的找一个就行,但又觉着太子妃这两年不大安分,看来是假大方,她得找个真良善的,才不会苛待了她的孙女。 皇后在京中闺秀圈里筛选,如今冒头的都是些十四五的小姑娘,皇后感慨时光易逝,一批又一批小女孩长成大姑娘,大姑娘嫁作人妇,新婚小媳妇熬成黄脸婆,她也老了,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能不老嘛。 相比起其他几个皇子公主嫁娶皇帝不闻不问,荣王续娶他便上心了一些,见皇后看的都是些年轻小姑娘,他们没怎么听说过的,让皇后不必急着定下,他有另外的人选要考核。 皇后问是谁,皇帝又不说了,她只得一边看着一边记着,还是女人才懂女人,皇帝能选到什么好儿媳啊,莫不是哪个重臣家的女儿? 皇后往朝中几个重臣家里筛了一遍,目光锁定在姜晓旭身上,今年也十六了,还没定亲,她的父母和皇帝都有交情,莫不是想做亲家? 皇后对姜晓旭印象不深刻,让人去打探打探,打探到的结果嘛,自然比她那个堂姐强上不少,但皇后打心底里不喜欢姜家的姑娘,若皇帝真看中了姜晓旭,她该用什么理由驳回呢? 春日里婧儿进宫住了几日,春光明媚,她把御书房里埋头苦战的兄长拉去御花园赏花散步,她怕他累坏了。 春光正好,御花园里游玩嬉戏的宫人不少,太子妃便带着怀恩和如意出来放风筝了,怀恩一见到祖父便奔过来,跑的太欢有些同手同脚,挺着小肚子一颠一颠的,别提多喜感了。 婧儿和金童看到他都笑欢了,怀恩奔过来抱住了祖父的大腿,叫道:“祖父,怀恩在放风筝,你看,最高的那个就是怀恩的!” 金童顺着他的小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黑色雄鹰风筝飞得很高,线牵在宫人手里,至于怀恩为什么说是他的,大概,他的宫人放的就是他的吧。 金童俯身想把怀恩抱起来,却腰上一痛,强忍着抱了抱怀恩的头,而后慢慢直起了腰,抚着怀恩的头顶道:“祖父老了,抱不动怀恩了,怀恩日后长大了要像雄鹰风筝一样在天际翱翔,傲视群雄,好吗?” 怀恩眨巴眨巴大眼睛,说好,他一定会飞得很高的,而后撒开了祖父的大腿,去拿宫人手里的线,又一颠一颠跑起来了,金童笑得欣慰,多么有朝气的孩子啊。 婧儿伸手揉揉他的腰,“知道自己老了,便好好保养,你还要看怀恩长大呢。” 金童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宫人都识相避让,太子妃和如意也没有跟上去,陛下和天恩郡主之间,没有人可以插足。 怀恩跑累了想找祖父,母妃说祖父走了,他往前走一段找找,看到祖父和姑祖母坐在一张长椅上晒太阳,祖父靠在姑祖母肩上睡着了,姑祖母看到他,对他比了个嘘声的姿势,母妃随后过来,牵着他走了,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到姑祖母也睡着了,春日的暖阳洒在他们脸上泛起光晕,另周围盛放的春花都黯然失色。 小小的怀恩词汇匮乏,只是觉着这样很好,后来大了才明白,这叫岁月静好,而他已没有这种资格。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金童记》,“”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正文 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一) 假如大公主是主角,那么这篇文该叫《女帝养成手册》 ―――――― 灵犀珠帘映着紫金瑞兽小香炉流光熠熠,两个小宫娥站在雕花拔步床边守着榻上熟睡的小姑娘,见小主子眼睫微颤将要转醒,一人出去叫人,另一人紧张守着。 玉女睁开沉重的眼皮,小宫人上前关怀“公主可醒了,这会儿感觉如何,可要进食么?” 玉女又闭上了眼睛养神,回味着小宫人说的这句话,公主?以前很多年没人叫过她公主了,她当初犯了事,父皇把她降为慕慧郡主,便再也没复位。她前一段记忆是郡主府里夜袭的黑衣人,月华如水夹着刀光剑影,刀尖没入胸膛后,她便不记得了,如今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么? “玉女,你好了没有?” 外头跑进来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都穿着锦衣华服,当先那个男孩子活泼开朗,见人先带三分笑意,便是这会儿关怀妹妹,面上是忧心关切之态,却更添亲和。滞后些的小女孩纤瘦清丽,眉头微微簇起,眼眶泛红未消,徒生一副我见犹怜之态。 玉女望着他们,原来他们小时候演技就这么好了,难怪连父皇母后都被他们骗过了。 金童坐到玉女床边,摸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皱着眉头感受了一会儿,说他摸不出来,揉揉玉女的脸蛋,问她还难受不难受,要不要吃蜜饯,母后素日里不许你多吃,这会儿不拘着了,吃了蜜饯好吃药。 玉女只是呆呆望着他不说话,看着不太好,皇后很快问询赶来,见女儿呆呆躺着,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问她哪里难受,玉女看到离去多年的母后,才有了反应,眼里慢慢聚起泪珠,嘴角随之瘪起,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唬得皇后忙把她抱进怀里哄,问她是不是难受坏了,不怕不怕,吃了药病就会好,日后父皇母后和哥哥姐姐都陪着你,再也不会受苦受难了。 宫人也附和着哄了她几句,说来也邪乎,大公子和大姑娘满了五岁,灵童已失灵,皇后娘娘把大姑娘送回家去,她一走大公主便病了,皇后娘娘又忙把大姑娘接回来,这不大姑娘一回来,大公主便清醒了。看来灵童果真是灵童,大公主是他们招来的,还得让他们守着福气。 太医很快赶来为大公主把脉,只说肝寒脾虚,开了些祛湿寒的汤药,让大公主按时服用。 宫人拿了药材去熬制,皇后陪着女儿说了会儿话,问她想吃什么,喝了药就吃饭,今日给她做好吃的。玉女咂吧咂吧嘴巴,说想吃白糖粥,皇后便让人去熬粥,心说还好她这会儿刚清醒嘴里没什么味儿,想吃些清淡的,若不然她又要吃大鱼大肉的,可让人头疼了。 宫人端了药进来,皇后已经准备好苦口婆心哄女儿了,玉女吃药是个大阵仗,回回又要加糖又要吃蜜饯,一口苦药一口蜜饯,把药性都冲了,是以她轻易不生病,一生病就要磨许久。 这回却让她省心了,玉女只说把汤药放凉些,太烫了她下不了嘴,皇后以为她又要拖,哄了她几句,她摸了摸药碗壁,觉着不算烫了,便自个儿颤颤巍巍端了起来,闭着眼睛簇着眉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宫人给了她一颗蜜饯,她摇头,指桌上的茶壶,她年纪小不喝茶,茶壶里装的是白水,宫人倒了杯过来,她喝了一口清清嘴里的苦味,而后才拣了颗蜜饯吃,甜津津美滋滋。 皇后说她懂事了,吃药这么利索,要继续保持,以后也要这么吃,玉女说她以后不要生病了,皇后忙呸了几声,“对对对!我们玉女以后不生病了,要做健壮的小牛犊”。 大公主笑得眯起眼睛,好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好久没梦到母后了,原来死了之后能见到自己生前记挂的人,可为什么鬼也要喝药啊,和阳间的药一样苦。 玉女吃过药后陪母后说了会儿话,宫人来说开饭了,皇后便抱她去膳厅,玉女有些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走吧,她怪沉的呢。 “哪儿沉了,你病这一遭还瘦了许多呢,要多吃些,小孩子胖些好看。” 玉女道“您不是老说我矮敦敦的,穿衣裳不好看,像姐姐那样面条穿衣裳才好看呢!” 皇后抱着她往上提了提,道“我是怕你吃多了糖坏牙才这样说的,咱们可以多吃些肉,小孩子不怕胖的,我和你父皇都不矮也不胖,你日后定然不会矮胖的。” 玉女安心窝在母后怀里享受这久违的亲子时光,恨自己小时候不知珍惜,常惹母后生气,后来到她懂事的时候,母后已经老了,她没孝顺几年母后便去了,临终时还带着对她的无限牵挂。她真的不是个好女儿,大概上天要弥补她们的遗憾,才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重聚,这一回她定要好好孝顺父母,弥补生前的遗憾。 饭桌上皇后惊喜的发现女儿不挑食了,而且吃的很利索,不像以前喜欢含饭,吃饭要几个人围着她转,挑挑拣拣的吃不了多少,半上午半下午半夜又要吃点心,就是她这样不节制吃零食,才发胖长虫牙的,这回病这一遭人都蔫了,分明就是虚胖,要是多吃饭长的踏踏实实的,能这么弱不禁风么? 饭桌上皇后和女儿相谈甚欢,她本便偏疼亲女无视养子女,以前是玉女不省心,她才会拿养子养女做对比,如今玉女懂事了,皇后满心满眼里都是她,更看不到收养的那两个了,金童想找机会和玉女说说话,玉女总是爱搭不理的,让他有些挫败。 饭后玉女又要去午睡了,大概也是药性起来了,她吃完饭就开始打哈欠,皇后送她去睡觉,金童和婧儿跟着,看她睡下后,皇后要离去了,金童说他在这儿守着妹妹,玉女却睁开了眼睛,语气冷漠道“不要吵我睡觉。” 金童想说他不吵,但皇后觉着女儿说的有道理,让金童兄妹俩别留在这儿了,待玉女睡醒了再来找她玩。金童有些失落看了眼玉女,拉着婧儿回偏殿午睡了。 jtongji 。 正文 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二) 玉女在这个世界呆了几日,渐渐明白她好像不是鬼魂虚形,她是能晒太阳的,也能吃饭穿衣,那些酸甜苦辣她都能真切尝到,不是说神鬼只能吸香火吗?又或许这阴间的万物都是从阳间的万物复刻过来的?只不过阳间的日月烟火为生者享用,阴间也有日月烟火,为亡者享用,每个人有两生,阳间一生阴间一生,阳间过完了还能来阴间过一生,那她可得好好珍惜了,阳间一生留下了许多遗憾,阴间这一生她定要好好度过,不留遗憾。 玉女大病一遭后脱胎换骨,按时吃药早睡早起,每日跟着母后去给祖母请安,吃饭不挑食,吃的也快,还会自己用筷子勺子了,皇后每每看得欣慰不已,都说三岁看老,玉女今年才三岁,已经这么乖了,日后定然是个好姑娘。 小玉女如今算是万事如意,只一桩事不太满意,便是她那两个哥哥姐姐还与她住在同一屋檐下。前世他们没怎么亏待过她,但也没怎么善待她,父皇死后金童登基,他们兄妹俩便不屑于再装模作样了,母后看透了他们,却没了发号施令的权利,只能尽心为她筹谋后事。 母后离世后她去皇陵守孝,期间他们对她不闻不问,守完孝后她离京云游,在外多年不曾收到他们只言片语,直到泠姐儿出嫁她才回京,宫里却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把空置多年的郡主府打扫了一番住进去,送了泠姐儿出阁后再留几日,原本想等泠姐儿三朝回门后便再离京,却迎来了一群潜入府里的黑衣人。 她这些年在外行走没结什么怨,唯一一桩亏心事便是当年……她也猜到了来人身份,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在外行走,对方怕是寻不到她的踪迹,好不容易蹲到她回京了,为她提供庇护的人也早走了,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罢了罢了,这么多年她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也累了,血债血偿,对方不肯释怀,她便偿了吧。 一夕碧落黄泉,一朝红尘紫陌,她这大概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但无论如何,前世善待过她的人,她要加倍补偿,前世薄待过她的人,她要加倍奉还,金童兄妹俩不算薄待她,只是不管她了而已,那么她如今也不必管他们了。 皇后问她怎么不爱和哥哥玩儿了,她坦然说“他又不是我的亲哥哥,他是姐姐的亲哥哥,母后何时给我生个弟弟,我和他玩儿。” 皇后勾勾她的小鼻子,说借她吉言了,但心里还是有些疑虑,是不是有人教了玉女什么,才让她有这样的想法,但玉女说的也不错,金童和婧儿才是亲兄妹,亲疏有别,她还是得生个儿子给玉女撑腰才是。 玉女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和哥哥姐姐生疏了,搞得金童兄妹俩很是尴尬,原本只是婧儿尴尬,玉女喜欢金童,帝后爱屋及乌也喜欢他,婧儿便总是跟在哥哥身后沉默寡言,如今金童也成了局外人,兄妹俩在坤仪宫的日子便很难过了。 玉女踌躇了许久,终于在一次跟着母后一起睡觉时找到了机会,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病因。 玉女洗完澡后躺在被子上翻滚,母后过来把她塞进被子里,唬她道“快盖上,想想你前阵子是怎么病的,病了又要喝苦药了!” 玉女滚进了被子里把口鼻露出来,道“是哥哥掀的被子,我没踢被子。” 皇后眉头簇起“什么叫哥哥掀的被子?” “就是哥哥让我睡觉,把被子掀开了呀,后来我冷了,自己盖上的。” “什么?竟然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快去把他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她就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婧儿一走玉女就病了,玉女以前跟着她睡可没有生病的时候,当时只当是守夜的宫人疏忽了,现在看来,还有阴私内幕呢。 金童兄妹俩已经准备安置了,宫人来叫他们,兄妹俩便披着衣裳过去了,皇后一见他们便令他们跪下,脸上淬了一层寒霜,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轻。 皇后问金童“玉女跟着你睡的那一晚是怎么睡的?她怎么会受寒呢?” 金童道“许是玉女夜里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吧,我睡得太死,没起来看看她,是我的错。” “当真如此吗?玉女怎么说是你掀了她的被子?是不是你不舍婧儿离开,想让她回来,便故意让玉女生病,好让我们把婧儿接回来?” 金童身子一颤,抬起头眼中便满是泪水了, 摇头哭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玉女,是不是你怕母后怪罪,才推到我身上,母后不会怪你啊,你病了她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这么一说,皇后怀疑的目光又转到了女儿身上,别看玉女才三岁,劣迹却不少,打坏了母后心爱的茶具,怕被责罚说是哥哥打碎的,偷吃了点心怕被母后训斥,说是姐姐吃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如今金童一说,母后便动摇了,玉女心中叹息,一个爱撒谎的孩子想取得大人的信任实在太难了。 玉女还没说什么,婧儿又给她扣了一顶帽子,“玉女,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想让我离开?你不必因此迁怒哥哥,我走就是了,但我走后你要保重些,不要再生病了,有事情可再来找我,哥哥便留在这儿陪你吧,没我碍眼,哥哥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这又引出玉女另一个毛病来,她喜欢哥哥,有些嫉妒姐姐,常常看到哥哥姐姐在一起玩就要挤到中间去,牵着哥哥的手走,不许哥哥姐姐挨在一起,她的独占欲很强。但皇后不以为意,她的女儿值得被全世界优待,金童能得玉女的喜欢是他的福分,他若敢亲近胞妹冷待玉女,她第一个不饶。 皇后陷入了另一种思维里,婧儿一走玉女就急吼吼地霸占了姐姐的床铺,吵着要和哥哥一块儿睡,睡了一夜便病了,待她醒来看到已经离开的姐姐又回来了,会不会心生不满,想把姐姐赶走,怕父母不同意,才想出这个法子来?但她指认金童,万一他们把金童也赶出去了,她岂不是要跳脚? 这是大人的想法,玉女年岁尚小心智不全,只能想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但无论如何,她膝下这几个,无论是哪个使了小聪明,她都不喜欢,眼下双方各执一词,她也不说信谁,日后多观察,若真是有坏心思的,她总会察觉。 jtongji0 。 正文 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三) 混世魔王不混了,这对阖宫来说都是个好消息,不仅不混了,还上进了,每日早睡早起,去给祖母请晨安,陪祖母用早膳,中午去御书房找父皇,陪父皇一块儿吃饭,晚上拉父皇来坤仪宫,一家三口一桌吃,帝后本来有些龋龃,受她拉拢也重归于好了,孩子是夫妻之间最好的润滑剂。 玉女不仅作息规律了,还变得好学上进,闲暇时捧着本书看,让母后教她识字,皇后自然乐见如此,但她宫务也繁忙,不能一直教她,便思衬着是不是该把几个孩子都送去学堂。 皇帝觉得玉女入学尚早,金童和婧儿倒是该入学了,年后便着手去办吧,金童去上书房读书,婧儿去公主所,挑几个勋贵宗亲家的孩子来做伴。 过年时皇后便提了这事儿,想把自家孩子送进宫来读书的人家不少,其中玉女的外祖家便想把皇后的侄儿侄女都安排进来。 玉女想到前世之事,因着陈茱陈菡在学堂欺压婧儿,父皇为了给婧儿撑腰,封她为翁主,这一世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陈家的小姑娘喊玉女去外头玩耍,玉女说不去,外头冷,冻坏了要生病的,她不想生病吃药,又指着高堂上的对联问表姐“我在学认字,表姐认识那上头的字吗?” 陈茱姐妹面面相觑,艰难地看了半晌,只认识几个字,“有无……上下……”旁的认不得了,写的不是正楷,行云流水的墨宝,她们哪看的明白。 玉女撅起嘴巴走了,又去问婧儿,“姐姐认识吗?” 婧儿当然认得,她三岁时便开蒙了,且坤仪宫是她急剧之所,初学字时看到哪里有字都要问问是什么字,家中里里外外的对联字画她都看遍了。 “有无不争家之乐,上下相亲国乃康,横批是齐家治国,意思就是一家人不争有无,这个家才能和乐,一个国家的君臣百姓相亲友爱,这个国家才能富强,挂在咱们家呢,就是指母后料理好咱们一家人的事情,父皇才能全心治国。” 玉女恍然大悟,“这样呀,那玉女要做个乖孩子,不能让母后操心噢!” 周围亲友宾客连声称赞,夸大公主乖巧懂事好学上进,大姑娘聪慧伶俐友爱姊妹,皇后娘娘持家有度教女有方。 皇后大大涨了脸,对养女亲女都很满意,但是看侄女就不太满意了,这么大了连字都不识几个,又贪玩,进宫来读书别带坏了她的女儿,玉女就要多跟着金童婧儿这样的好孩子一块儿玩才会懂事。 皇后驳回了娘家侄女进宫读书的请求,年后公主所开学,还是上辈子那些人,只不过多加了个玉女,她非要去读书,皇后拦都拦不住,在太后和妃嫔们面前说孩子太上进了也不好,她这个年纪正是该玩乐的时候呢。 妃嫔们装作听不出皇后的炫耀之意,附和着皇后说什么要劳逸结合这类的话,乔贵妃想到二公主被太后接去了,皇后真是好算盘,用膝下三个孩子把陛下笼的死死的,却把她的二公主送去给太后抚养,她一定要夺回来。 玉女入学之后,也认识了前世那些人,学堂里的孩子年岁差异大,最大的周宁七岁了,最小的玉女才三岁,但她聪慧异常,竟然跟得上姐姐们的进度,喜得皇后谈起她便笑,等着人家来夸。 日子便这么过着,除了婧儿没被封为翁主之外,一切与前世无异,到了五月里,父皇的三十岁生辰到了,万圣节为期三日普天同庆,邻国外邦皆来贺,玉女准备了许久,迎接她前世过不去的情劫。 梁国使节团先入京,无忌王子带着无忧公主来的,当晚便把无忧留在了宫里,母后把她安排在婧儿的侧殿里,玉女和她打了个招呼,对她不大热络,但也不刻意排挤就是。她还是不喜欢无忧, 前世第一眼见到便如此,再来一回依旧如此,就算无忧没有做错什么,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需要刻意讨好亲近吗? 陈国使节团随后些来,清候带着妹妹荼靡长公主和侄儿凌星王子来贺,玉女想到后来陈贵妃生出的幺蛾子,还是不要让她入宫好了,放哪儿去呢? 陈国王室成员相貌出挑,再见一回玉女依旧为这叔姑侄几个频频侧目,凌星来逗她,她笑了笑,说她喜欢这个哥哥,让他住咱们家吧。 本也该住的,星华楼已经收拾好了,凌星从善如流住了过去,只是他以为大公主对他青睐有加,翌日想去寻大公主玩耍,大公主却对他爱搭不理了,金童更是来拉他,“那是女孩儿玩的地方,你不要凑过去。” 边上一个小男孩笑得张扬,凌星认得他,是镇国公家的小公子,很得意嘛,等着。 皇后见女儿对凌星不属意了,才松了口气,还好女儿只是一时兴起,若是真认准了这个玩伴,可有的她头疼了,那小子一看就心眼多。 玉女不想让荼靡长公主进宫,后者却还是留下来了,谁让她父皇色迷心窍呢,她便是年岁小,也不能干预父皇后宫事,否则父皇只会认为是母后教她如此,父母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要僵住了。 万寿节过后,各国使节团都离京了,留下了凌星和无忧在宫里为质,凌星住在皇子所,无忧住在坤仪宫。玉女虽不喜欢无忧,但更不想让凌星和无忧暗度陈仓,便默许无忧留在坤仪宫了,跟着她们一起去公主所读书,过两年婧儿要搬去公主所,无忧也搬去,她也跟着搬去,才能盯着他们。 两度春秋转瞬而过,金童兄妹俩七岁了,到了男女大防的年纪,不能再住在坤仪宫了,母后让他们各自搬去皇子所公主所,无忧跟着婧儿走,玉女也提出想搬去公主所,说上学方便,冬日里她起不来。 皇后虽不舍女儿过早离了身边,但玉女说的也有道理,以前孩子还小,为了顾着玉女的作息,她特许公主所辰时末才上课,宫外的姑娘都早早来了,就为了等玉女,把其他姑娘的学习进度都耽搁了。如今玉女年岁也渐长了,又勤奋好学,不愿意把时辰花在路上,还不如住到公主所去,每日早上不耽搁,能多上一节课。 jtongji 。 正文 番外:假如大公主是主角(四) 皇后很注重子女的教育,玉女勤奋好学三伏九寒笔耕不辍,她哪能拦着,只能在女儿的吃穿用度上多上些心,亲自去公主所给女儿布置了院子,又交代婧儿多照顾她一些,每日晚上要过来吃饭。 可皇后那个尿性嘛,晚上女儿来吃饭了,吃完了又想让女儿住下,玉女说这样还和以前住在坤仪宫有什么区别?她明日还不是要早起去上学,因此她每回吃了晚饭便散步回公主所,休沐时才去坤仪宫住一两晚,惹得母后叹气连连,说她大了不亲母后了。 玉女抱着母后撒娇,“怎会不亲,玉女可喜欢母后了,可是玉女要上学呀,多读些书才能……立世。” 皇后揉揉她的发顶,笑道“你便是不读书,也不必担心立世的问题呀,你是大周的公主,这个世上除了父皇母后,最尊贵的就是你了,谁敢违逆你不成?那便是有哪里做的不好,旁人也不敢说。” 玉女在心中叹气,前世就是母后老给她灌输这样的观念,才让她养成了唯我独尊桀骜不驯的性子,如今再来一回,母后还是这样教她,但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前世吃了太多亏,这辈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说,我要做个好公主,不能做坏公主。” 皇后抱着女儿更欣慰了,尊贵则尊贵,但尊贵之余还能伴随着貌美如花知书达礼温柔娴静等优点,那是更好不过了,若玉女再有个同胞弟弟,那才是最好,她这一辈子都高枕无忧了,可她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玉女也在操心这事儿,重来一回她最想弥补的遗憾有三个,一个是她十二岁那年断手,一个是她的亲事,这辈子她若寻不到良人,便不嫁了,总好过胡乱嫁了,后来生出事端。再一个就是父母无子,母后高傲了大半辈子,父皇离世后她被架空在寿康宫,金童对养母只是面上情,她这个亲生女儿又没出息,反而还要母后操劳,若母后有个儿子,她有个弟弟,一切都会不同的,金童也无缘再登帝位。 这三样遗憾,前两者都能靠她自己弥补,只这第三样,她实在没什么法子,上辈子父皇膝下就她们两姐妹,这辈子她想扭转也不知从何下手。 玉女已经开始做两手准备了,若父皇还是膝下无子,这个江山总要有人继承,求人不如求己,寻常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绝户的,还能招婿顶立门户呢,她家为什么不行,皇室又如何,父皇便是宗室族长,谁敢忤逆他,至于朝臣有异议,只要她能力够强手腕够铁,足以压住他们。 玉女从来不是循规蹈矩的孩子,她有野心敢进取,只是上辈子遭逢大难越走越歪,一手好牌打的稀烂,重来一回,她的性子没变,时运却对她有利了,她定要过一个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 玉女向父母提出想习武,这可把皇后吓了一跳,女儿这两年乖巧惯了,她差点都忘了,玉女曾经是个满腹鬼点子的人来疯,这好了两年难不成又犯病了不成? “姑娘家习什么武?女儿家当以端庄娴雅为立世准则,习武太粗野了,不能习。” 玉女说母后思想古板,去磨父皇,说习武好呀,既能强身健体又能保家卫国,又说母后常把端庄挂在嘴边,秋狝时母后跑马不也跑的挺欢嘛。 皇后额角抽搐,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玉女又回来了。 皇帝宠孩子,思想也开明,答应让女儿习武,说她先试试,若受不了了就不练了,玉女点头应好,皇帝又问婧儿想不想习武,婧儿摇头,她学骑马都够呛,可见是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玉女顺嘴说了一句“她不想学武功,她想学舞蹈。” 婧儿震惊看向玉女,她怎么知道的? 皇后也震惊,问婧儿“玉女说的是真的?你想学舞蹈?” 婧儿原本有些胆寒心颤,又觉着机不可失,既今日玉女也提了离经叛道的要求,不如她也顺势提了,父皇答应了玉女习武,为何不能让她习舞? 婧儿说是真的,她想学跳舞。这一下可把皇后气坏了,说你们一个个都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们了,你们爱学什么便去学,也不必来知会我,抚着额头坐在罗汉床强叹气呢。 婧儿看了眼玉女,玉女自觉去哄母后,说技多不压身,无论武功还是舞蹈,都是能强身健体的,只不过一个力量粗犷一个力量阴柔,母后实在不必将这些引为洪水猛兽。 皇后就是把这些看成洪水猛兽了,玉女学武,日后长成个糙丫头男人婆,嫁不出去怎么办?婧儿更要不得,还想学跳舞,那种下流技艺岂是大家闺秀该学的?看不出来她素日里知书达礼温柔娴静的,竟藏了这种心思,果真是小户出身不成体统。 皇后不想答应这两桩事情,但皇帝觉着家里有条件,孩子们想学什么就让她们学嘛,总好过不学无术长成个浪荡子女。 皇帝拍板应下了,玉女又说了一车好话,才让皇后勉强安排她们上课,这便给女学分课程了,除了几门必修课外,另添了几门选修课,婧儿和无忧如上辈子一般选了舞蹈,这回没有玉女捣乱,不知她能不能顺利学完,玉女则选了武艺,隔两日有一堂武艺课,她去宫里的武场和上书房那几个男孩子一块儿习武。 金童见到她来很开心,武场上对她照顾颇多,禁卫军统领担任他们的教习师父,也对大公主优待许多,皇上打过招呼了,大公主只是来凑凑热闹,日后又不必她上战场,还真的千锤百炼不成? 但玉女却不打算混水摸鱼悠哉度日,师父给男孩子们安排了什么任务,她也跟着做,有好几回她身边的宫人都看不下去了,想让她歇歇,被她喝退了。先生问她为何这般刻苦,她是女子,又不需以军功立世,学些皮毛拳脚便成,他训练男孩子是以军中训练的标准来的,大公主不需要这么累。 玉女问道“师父以为女子该以何立世?我习武你们说不必我做女将军,随意学学就成,我读书你们说不必我做女状元,随意读读就成,若每个女子都这般想法,哪来的木兰从军桂英挂帅,易安写词武曌治世?奇女子自古有之,我是当今公主,自然不能流于平庸。” 于统领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能由衷赞叹公主真乃奇女子也,回头将这段话告诉皇帝,皇帝点头称赞,让于统领不必刻意优待她了,按男孩子的规矩来吧,但还是得注意一下她的身子,女孩子不比男孩子糙实耐摔打。 于统领擦了把汗,心说不必刻意优待,又让他多关照她的身体状况,这不还是优待吗?他一个粗人,哪会训练小女孩,就该给大公主找个懂武的女师父练她。 jtongj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