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明当崇祯》 正文 第一章 朱尤简?朱由检! 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 历经三天的浑浑噩噩,朱尤简终于接受现实,自己当真穿越了时空,成为史上最为人同情的皇帝,也是史上第一倒霉的皇帝——朱由检。 遥想三天之前,朱尤简一朝穿越为朱由检,内心无疑是崩溃的。 穿成谁不好啊?怎么偏偏就穿了朱由检! 哪怕是穿成绿帽王李自成,杀人王张献忠,那也比倒霉鬼朱由检强多了! 朱由检到底有多倒霉? 且不说内有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之患,外有辽东后金崛起威胁边疆,单单是从他登基之日起便没完没了的天灾,就足可称其为衰神了。 看看史书上有文字记载的天灾吧! 崇祯元年七月壬午,杭、嘉、绍三府海啸,坏民居数万间,溺数万人,海宁、萧山尤甚;夏,畿辅旱,赤地千里;九月丁卯,京师地震。 崇祯二年十一月庚子,火药局灾;陕西大旱,流民揭竿而起。 崇祯三年三月戊戌,火药局灾。八月癸酉,头道关灾,火器轰击无余;九月戊戌,南京地震;山东大水。 崇祯四年五月,襄垣雨雹,大如伏牛盈丈,小如拳,毙人畜甚众;六月丙申,大雨雹;六月,山东大水;六月乙丑,临洮、巩昌地震,坏庐舍,损民畜。 崇祯五年四月丁酉,南京、四川地震;六月壬申,大雨,河决孟津口,横浸数百里;八月,又雨,冲损庆陵;九月,顺天二十七县霪雨害稼;杭、嘉、湖三府自八月至十月七旬不雨;十月丁卯,山西地震。十一月甲寅,云南地震;淮、扬诸府饥,流殍载道。 崇祯六年…… 崇祯七年…… 一直到朱由检自挂东南枝为大明王朝殉葬的崇祯十七年,每年不是北方有大旱,就是南方发大水,期间还夹杂着各种地震、冰雹、海啸、台风…… 这些天灾,不说放在王朝统治行将崩坏的明末,就是放在中国历史上最为繁盛的朝代,也足以给统治者带来伤筋动骨的重创,一着不慎,强如强汉盛唐都有倾覆之危。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朱家天下绵延至今两百余年,土地兼并实已达到封建王朝的巅峰。 时至今日,国朝明面上有户口6000万人,然而加上各种隐户、黑户、奴婢,人口实际数量当在1.5亿-2亿之间。 将近两亿人口,相比国朝开国之初自然是暴涨了好几倍,但土地面积却少了好几百万平方公里。 永乐初年,大明丢了土地肥美的关西、河套;宣德三年,大明又在文臣的忽悠下,把稻谷可一年三熟的交趾给放弃了;天启二年,广宁大战我大明被后金所败,退守山海关,东北全境丢失殆尽。 人口暴涨土地锐减,大明人均耕地数量自然少得可怜,再加上从不缴税的皇亲国戚、官僚士绅,所有赋税徭役都压在升斗小民身上,“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田”,这在当时绝不是夸张的形容词,而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时至今日,大明犹如癌症病人晚期,别说是根本没有接受过帝王术教育,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朱由检,就算把历史上公认为千古一帝的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搁到这来,也很难力挽狂澜。 朱尤简也是有鉴于我大明的积重难返,这才分外拒绝成为朱由检,始终不肯接受现实。 然而就在这浑浑噩噩的三天里,朱尤简总是想起他前世几十年来一直做的怪梦。 在梦里少年锦时的他在兄嫂护荫下衣食无忧逍遥自在,直到兄长一朝驾崩,少年从兄长手里接过万里江山,从此宵衣旰食,朝乾夕惕,20余岁便白了少年头,皱纹如沟壑纵横。 可即使兢兢业业勤政十七年,少年熬成了中年,却依然无法挽回王朝崩灭、家破人亡的命运,梦中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棵生长在煤山的歪脖老树上。 多少次午夜梦回,多少次一觉醒来泪水打湿了枕巾…… 至此,朱尤简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朱尤简,和朱由检之间,许是前世今生的关系。 “也罢!从今往后,我朱尤简便是朱由检,祖宗留下的万里江山,我自一力承担!” …… “来人,给孤更衣,孤要用膳!” 想起了身上承担的万钧江山,朱尤简……嗯,从现在开始叫朱由检了,朱由检一改三日来的无精打采、浑浑噩噩,眼露精光,朗声向门外守护的侍女吩咐道。 “吱呀!” 这时,房门传来了响声,然后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伴着香风闯了进来。 “殿下,你终于肯进膳了么?我叫膳房煮了一锅燕窝莲子粥,还热着呢。”随着一道关怀中夹杂着惊喜的声音传来,一位美丽端庄的宫装女子跃入朱由检的眼帘。 此女正是朱由检的结发妻子,今日的信王妃,异日的周皇后。 信王妃年方十七,与朱由检同岁,长相大方美丽,仪容得体,皮肤洁白如玉,堪称国色。 《崇祯宫词》记载她:皇后颜如玉,不事涂泽;《旧京遗事》亦有记载:烈皇后圣质端凝,皇后玉体,从容而定。 以朱尤简在现代阅尽繁花的眼光来看,信王妃还当真不负史书上的记载,颜色顶级,不比后世的演员明星差,加之她亲王王妃的贵重身份,姿态更添雍容。 看到信王妃进来,朱由检连忙迎了过去,强自镇定道:“你怎么来了?不用这么劳师动众,我只是心忧皇兄龙体安康,为此废寝忘食罢了,如今已是大好了。” 虽然认为自己和朱由检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但朱尤简只融合了朱由检一部分印象较为深刻的记忆,大部分记忆仍是一片混沌,贸然见到朝夕相伴的结发妻子,深恐露出马脚,被其看出端倪。 “殿下,这碗燕窝粥的原材料采自天涯海角的琼州府,是极品的燕窝贡品,一般人都尝不到呢。也就是皇嫂担心你的身体,这才许了我二两,嘱咐我煮来为你进补,调理身子。” 好在信王妃自小便深受三从四德之毒害,并未留意到朱由检眼里一闪即逝的慌张,优雅得体地指挥着侍女为朱由检布菜。 “皇嫂对我真是没得说,不知该如何才能报答她对我的恩情。嗯,这几天我神思恍惚,却是辛苦你了。”朱由检闻着燕窝粥传来的阵阵香气,食指大动,顾不得礼仪规矩,拿起调羹便狼吞虎咽起来。 “瞧你的吃相,当真无礼极了。”信王妃笑道。 朱由检心中一突,担心露出马脚,连忙解释道:“我这几日没怎么用膳,饿得狠了。” 然而朱由检只吃了几口燕窝粥,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是皇宫天使到信王府宣旨来了。 正文 第二章 吾弟当为尧舜 天启七年八月十一日下午,已经病入膏肓的天启帝急招信王入宫,无论是因为两年前的意外落水还是吃错补药,总之少年天子知道自己已命不久矣了。 还未来得及吃几口妻子煮的燕窝莲子粥,朱由检便被匆忙赶来的天使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带走,来到大明万里江山的中心——紫禁城。 落轿后,朱由检在两名宫人的带领下,进入皇帝的寝宫之中。 刚踏入房门,朱由检便闻到屋内散发着浓烈的药汤味道,他心头一震,算算时间,当即明白,自小和他相依为命的皇兄朱由校,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此时,屋内一位颜色比信王妃还要艳丽几分的宫装女子正悉心照料着床榻上的天启帝,此女正是名列中国古代五大艳后之一的张皇后。 张皇后向来就对朱由检照顾有加,朱由检恭敬道:“皇嫂。” 张皇后对朱由检点了点臻首,便在天启帝耳边轻语几句。 原本病恹恹脸色弥漫着死气的天启帝,一听朱由检来了,似是回光返照一般,脸色竟恢复几分红晕,他强提一口气,道:“是吾弟来了吗?” “是的,臣来看望皇上了。”看着时日无多的天启帝,朱由检脑中不由浮现出两人相依为命的画面,忍不住悲从中来,落下两滴泪水。 虽然天启和朱由检仅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他们的生母王才人、刘淑女分别被宠妃李选侍及朱常洛生生打死,兄弟俩自小便没了娘,可谓同病相怜。 尤其是朱由检,他的生母刘淑女被父皇朱常洛亲手打死,父皇自然对朱由检百般看不顺眼,好在年纪较大的兄长朱由校一直对其关爱有加,朱由检才能顺利成长。 朦胧之中,天启帝看见相依为命的弟弟已经长大成人,站在他的面前,脸上不由浮现几丝欣慰,示意近侍给弟弟搬一个凳子,坐到近前来。 能凑到天启帝跟前的近侍自然不缺机敏伶俐,很快就搬来一张小凳子,可无论朱由检坐到哪儿,天启都不太满意,直到朱由检不顾礼仪凑到病榻跟前,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文官们不可信,别听他们胡言乱语。”带着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欣慰,天启帝强打精神,一字一句叮嘱道。 听到朱由校这句话,朱由检不由脸上一热,羞惭交加,对朱由校更是钦佩不已。 诚然,历史上朱由检是亡国之君,但在史书上的评价,朱由检犹在兄长天启帝之上。 然而,宠信魏忠贤,在史书上被诬为不务正业的天启,虽然同样面临内忧外患,却始终掌控大局,并未让摇摇欲坠的大明滑向更深的深渊。 反观史书上得到不错评价的朱由检,虽殚精竭虑,勤政远迈洪武,自从登基之后,每日鸡鸣而起,夜分不寐,焦劳成疾,勤俭持家,宫中从无宴乐之事,但结果却是做多错多,南辕北辙,以至于丢了大明江山,沦为亡国之君。 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正因朱由检始终未把天启帝发自肺腑的这句“文官不可信”放在心上,错信了文官们。 当李自成攻破京城,文官们争先恐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朱由检这才悲愤发出“文臣人人可杀”的哀叹,呵,多么痛的领悟! “臣,知晓了!” 和历史上的“呵呵”反应不同,朱由检说出此话时分外真诚。 天启帝对弟弟的回应很是高兴,接着叮嘱道:“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朱由检有几分迟疑,不过还是点头道:“是,皇上。” 天启帝不太满意,不过他也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己驾崩之后,弟弟未必会让魏忠贤得以善终,只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正当朱由检泪雨滂沱,半真半假地作出悲痛欲绝状时,忽然感觉有只手从头上摸过,微微抬头,泪眼中只见天启帝脸带微笑,好似突然恢复了活力的天启拉着信王:“来——,吾弟当为尧舜。 听到这句话,朱由检脑中不由浮现出一段记忆,当时天启帝初登帝位,朱由检犹在稚龄,看着身上穿戴明黄龙袍的哥哥,忽然羡慕问曰:“这个官儿我可做得否?” 天启帝闻此大逆不道言论,非但未怒,反而一脸宠溺地摸着朱由检的小脑袋,笑曰:“我做几年时,当与汝做。” 不意此时竟一语成谶,当真是造化弄人。 分不出是惊惧,还是感恩,朱由检猛的伏地:“臣死罪。” …… 回到信王府,安抚了为他进宫而担忧不已的信王妃、田妃、袁妃后,朱由检以后世最常见的“我想静静”为由,挥去左右,独坐床闱,百感交集。 朱由检知道,自从天启帝两年前西苑落水之后,身体便一天天衰落下去,即使年纪仅为二十二岁,但身体早已到了积重难返、药石难医的地步。 今天天启帝说的这番话,既是天启对他的临终托付,也是向朝廷释放他驾崩之后将传位于弟弟的第一个信号。 历史上,天启帝对朱由检说完“吾弟当为尧舜”的遗言后,便于当月二十一日驾鹤归西,朱由检二十四日登临大宝,御极称帝。 纵观崇祯登基前后,可谓是众望所归、水到渠成,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进程,并不像《绣春刀》等影视剧所描述的那样,还需要年仅十七岁的朱由检出来当大阴谋家,搞风搞雨。 明帝国传位原则非常简单:父死子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帝无子嗣,兄终弟及。 在天启帝没有子嗣的情况下,按照法理,作为天启帝唯一亲弟的朱由检,都是大明帝国的必然选择,朱由检不用像其他穿越者那般上蹿下跳,只需镇之以静,那么皇位就必然会落到他的手上。 想到这儿,朱由检汹涌澎湃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已明白,在还有十日天启帝就要驾崩的情况下,平稳顺利地拿到皇位,才是他当前的第一要务。 不过在战略上镇之以静,并不代表在登基前的十几天里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在现代社会混迹几十年的朱尤简深深明白:但凡做成大事者,身边都必然有一个成熟、高效、稳定、忠诚的班子,为他打江山,平天下。 欲建立班子,从后世而来的朱由检自然不会重蹈覆辙,盲目信任嘴炮无敌的文官们。 比起清谈误国的文官书生,反倒是在史书上劣迹斑斑的宦官更值得信任,当李闯打进北京城时,深得崇祯信重的文官们争先恐后喜迎王师,战死最多的反倒是向来为人所不齿的太监,何其讽刺也。 尤其是陪着朱由检自挂东南枝的太监王承恩,当时他奉命提督内外京城,放到现代便是北京军区的一把手。当李闯军架飞梯进攻北京城西直、平则、德胜三门时,王承恩亲自发炮攻击,连毙数人,令敌我皆震惊不已。 “看来我的第一批班底,便落在信王府的潜邸太监身上了。” 想到这儿,朱由检不再犹豫,对门外朗声喊道:“王承恩,进来见孤!” 正文 第三章 班底,天变 当晚,朱由检召来王承恩,也没打什么机锋,直接开门见山道:“王伴伴,你是孤最亲近之人,实不相瞒,今日皇兄召见孤,实有意将祖宗江山托付于孤。” 王承恩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劝告道:“王爷还请慎言啊,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朱由检在现代混迹几十年,人老成精,他敢对王承恩说出如此胆大包天的言论,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王承恩对其忠心不二。 如果连王承恩这个肯陪崇祯自挂东南枝的老实人都要背叛他,那么朱由检还是早早登上煤山找到那棵歪脖子老树上吊算了。 不过朱由检还是过于冒险了,他只知道王承恩是唯一肯陪着崇祯殉国的太监,却不知道王承恩原本是东厂安插在信王府里的眼线,也就是卧底,用来监视朱由检的一举一动。 如果王承恩把朱由检今天的这番话上报东厂,那么时任东厂提督太监的魏忠贤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朱由检的致命把柄,将其置于死地。 好在王承恩确实是太监中难得的心善之人,虽然自小因为贫穷当了太监,又被东厂安排成为信王府的卧底,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和朱由检朝夕相伴近十年,他早已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信王,对朱由检忠心耿耿。 朱由检听到王承恩的劝告也醒悟过来了,刚才他说的那番话确实有些轻佻莽撞,不过他索性将错就错,以换来王承恩对他更加忠心,遂诚恳道:“伴伴是孤唯一信重之人,这些话孤只对你一个人说起,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王承恩果然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一颗红心掏出来给朱由检看,他痛哭流涕道:“小人何德何能,竟让王爷信重至此,就算小人粉身碎骨,也难报王爷恩情之万一。” 朱由检摆摆手,笑道:“好了,你的忠心孤自然看得见,无需用粉身碎骨来证明。如今孤深孚众望,却势单力孤,唯有你们这班王府潜邸旧人可堪托付,孤便想从你们之中挑选一批忠诚可以任事的人才出来,辅佐孤成就大业。” 王承恩闻言再次拜服,感激涕零道:“小的们都是身体残缺之人,在世人眼里再是腌臜不过,能得王爷如此信重,必死心塌地效忠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由检满意的道:“王伴伴,你身为王府总管,想必对王府内的人才了如指掌。你来说说看,王府内可堪一用的人都有哪些?” 王承恩想了想,道:“回王爷,王府内侍中,王德化聪慧机灵,高起潜精于计算,卢九德诚实可靠,徐应元善于交际,这些人或可堪一用。” 朱由检听到这几个名字,隐隐感到有些熟悉,貌似这些人都在历史上留过姓名,不过却不全是好名声,比如王德化,平日自诩忠义,和王承恩一同号称“二王”,可李闯攻打京城时,他却开门投降迎闯王,以致于崇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无路可逃,最后落得个自挂东南枝的下场。 高起潜,因为和卢象升有私仇,便坐看卢象升领导的天雄军被清军围困,旗下关宁铁骑见死不救一兵不发,导致卢象升最后战死,令大明失去了最后一个敢于和清军打野战的将领。 徐应元,魏忠贤崛起前的赌友,不过也正是他,把魏忠贤给活活阴死了,当时崇祯刚刚登基,魏忠贤惶惶不安,深恐崇祯不给他留活路,便请在信王府呆了十几年的太监徐应元说好话,出主意,哪里想到善于见风使舵的徐应元给他指了一条死路:立马辞职,退休回家。 魏忠贤石乐志,在徐应元的忽悠下竟放弃了所有权力,这才被初出茅庐的崇祯给轻易收拾了。 至于卢九德,此人倒算是对老朱家忠心耿耿,在崇祯时期便多次抗贼有功,崇祯死后与阁臣高弘图、枢臣史可法等人拥立福王,提督京营,后见国事日非,曾恸哭于殿上。 朱由检听到王德化、高起潜的名字,一下就想起他们在历史上的劣迹斑斑,不过他却未像其他穿越者那般,一听到历史上的奸贼名字便喊打喊杀。 他深深明白,明末是王朝崩坏时期,大厦将倾,道德沦丧,人性扭曲,很多人从贼,其实并非全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欲在乱世之中苟活性命而已。 反倒是王承恩,在王朝崩灭之际,竟选择跟随崇祯自杀殉葬,可谓是少数派中的少数派,极为稀罕。 但也正是因为稀罕,王承恩才会被青史铭记,名垂千古,永垂不朽,为后世所称道。 …… 和王承恩一番推心置腹后,翌日,朱由检便按照王承恩提供的名单召见了王德化、高起潜等人,委以重任。 王德化、高起潜等人能在历史上留名,自然是极聪敏机灵之辈,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深知天启帝命不久矣,和天启帝血脉最近的信王,便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候选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他们又岂会不明白,只要信王顺利登基君临天下,那么他们作为信王府潜邸的宦官,权势地位必将得到巨大提升,甚至有望入主司礼监,成为天下十万太监之首。 太监身体残缺,下面木有小叽叽,对女人已经没了指望,是以他们对权势、钱财分外执着,被朱由检打了一番鸡血之后,信王府的太监们渐渐拧成了一股绳,曾被各方势力渗透成筛子的信王府,一时间竟被经营得铁桶一般。 虽然太监向来自私自利,人人都有小心思,但是他们深知,当前第一要务是确保信王顺利登基,要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那也得等到信王登基之后了。 得到众太监的衷心拥戴,原本因为天启病重而变得有些波澜诡异的信王府逐渐变得平静起来。 然而与平静的信王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着天启帝的病情加重,内廷外朝越发波涛汹涌,风云变色。 八月十二日,天启帝在乾清宫召见阁部、科道诸臣,说魏忠贤、王体乾十分忠贞,一切大事都可以与他们商量,之后又封魏忠贤之侄魏良栋为东安侯。 八月二十日,天启帝病情加重,群医束手无策。 八月二十一日凌晨,天启帝急召阁部重臣、宗室勋戚及信王入宫觐见。 所有大臣都明白:天,要变了! 正文 第四章 惊心动魄 八月二十一日深夜,狂风大作,雷电交加。 乾清宫,懋德殿,权倾朝野的大太监魏忠贤此时已经没了任何跋扈之色,看着龙榻上渐渐变得僵硬的天启帝朱由校的龙体,悲痛欲绝。 二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魏忠贤与天启帝朱由校早已情同父子,六十岁的魏忠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年仅二十三岁的天启帝会走到自己的前头。 而且,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让人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魏忠贤二十一岁入宫,用了近四十年的时间登上大明权势之巅,他的心,早就在内廷外朝无数次的明枪暗箭中锻炼的坚硬如铁,但唯一一块柔软的地方,却是为了朱由校而留着。 朱由校,就是魏忠贤心底里的白月光,可如今这唯一照亮他心门的白月光,已然坠落。 魏忠贤出身微末,本是如尘埃般渺小的人儿,少时家境贫穷,混迹于街头,不识字,但却懂得骑马射箭,喜欢赌博,迷恋酒色,经常和一群恶少赌博,直到连老婆都输给了对方,魏忠贤这才痛改前非,愤而自宫,改姓名叫李进忠。 入宫近四十年,他从一个洗马桶的小太监,逐渐蜕变成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哭过,笑过,卑微过,荣耀过,一切该有的和不该有的,他都有了。 可这一生之中,从未向他索取,反而不断给予的,也唯有面前这位刚刚大行的天启皇帝朱由校。 世人都说他魏忠贤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罪该万死,可谁又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当这个权倾天下的大太监。 虽然目不识丁,但魏忠贤能从卑微如尘的小太监蜕变为权势滔天的大太监,智商情商无疑是天下最高的几人之一,他又岂能看不出,这个大明,实已到了大厦将倾积重难返的地步,这样的天下,又岂是他可以拯救的? 但读书人不是说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么? 天启帝待我魏忠贤,又岂是“国士”二字足以形容的?就连再生父母都无法相提并论啊! 早在天启帝登基之初,作为天启大伴的他,就已登上权势之巅,如果他仅仅只是追求荣华富贵,那么他大可以和文官们你好我好大家好,不但和气生财,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不错的名声。 他一开始也是这样做的,可无奈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文官们根本就不鸟他。 魏忠贤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文官不是自诩文曲星下凡吗?为何他们总是挖国家根基以肥私? 皮之不存毛之焉附,这是他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人物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何这些文曲星就不明白呢? 更何况他们老是欺压他心目中的白月光,在朝堂上对朱由校蹬鼻子上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他魏忠贤这才不惜背负满身骂名,冒天下之大不韪,和文官们势不两立。 可如今,这个世界上最爱护自己的人走了,自己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呢? 巨大的悲痛与失去靠山的悲凉让这位红极一时的权臣万念俱灰,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轰隆隆! 一声惊雷照亮了天启帝苍白的脸,魏忠贤猛的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刻,魏忠贤从绵延不绝的悲痛中清醒了过来,多年的政治生涯积累的对于时局做出明确判断的能力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正值壮年的天启帝还没来得及留下骨血就英年早逝了,按照皇室的惯例,皇帝无子、兄终弟及。 此刻,可以决定江山归属的皇帝遗诏就在自己的手里,到底要不要奉诏呢? 奉诏吧,这毕竟是他的遗愿,和他情同父子的自己,又岂能不成全他?! 不奉召,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自己比谁都懂,一旦奉诏,迎接自己的下场,很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的魏忠贤脑中天人交战,纠结无比。 ……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另一头,天启帝的弟弟信王朱由检——这位合法的皇位继承人,已被魏忠贤“请”进宫里一天一夜了,皇兄是死是活,无从而知,就连自己也是祸福难测。 朱由检秉烛独坐,宫门口,两队全副武装的侍卫来回穿梭巡视,像是守卫又似在监视,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不测事件的发生。 遥想入宫之前,信王妃亲自下厨煮了三张烧饼,饱含着信王妃对他的深情和担忧。 入宫之后,张皇后亦派贴身宫女警告朱由检:勿吃宫中食! 虽然在历史上,朱由检登基是有惊无险之事,但此时的他却不敢去赌,毕竟输的代价是他的性命呀。 他只能牢记张皇后的警告,绝不吃宫中的任何东西,饿了就吃信王妃为他准备的吃食,静待云开月明。 …… 正当魏忠贤天人交战的时候,一名小太监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这种不恭敬的举动顿时惹恼了魏忠贤。 魏忠贤擦了擦因为痛苦而变得有些干涩的眼睛,脸色狰狞,勃然大怒:“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冲撞大行皇帝,万死都不足以抵消你之罪过。来人啊!把他拖下去,杖毙了喂狗!” 小太监立刻脸色惨白,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道:“九千岁饶命呀!不是奴婢有意冲撞大行皇帝的,实在是外边有急事需要九千岁立即处理。 如今张皇后及英国公就在乾清宫外,宣称奉命迎接信王,向信王宣读大行皇帝的遗诏,如此大事奴婢当然不敢耽搁,特来请示九千岁啊。” 魏忠贤闻言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放了小太监,张皇后和英国公打上门来了,如今的当务之急,应是稳住这两人,他好能从容布置。 “蹬蹬蹬蹬……” 可就在这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滚开!陛下与本宫乃结发夫妻,如今陛下大行,难道你们也要阻止本宫送陛下最后一程吗?还不快快让开,让本宫与陛下相见!”一向温良淑德的张皇后一反常态,出声怒斥道。 “皇后懿旨尔等没听到么?莫非以为本公的刀不利乎?”这是英国公张维贤的声音,没想到一直对朝政沉默不语的英国公也站出来了。 无论是张皇后还是英国公,都是大明王朝贵重以极的大人物,魏忠贤根本不可能阻止他们。 尤其是英国公张维贤,无论他魏忠贤怎样权势滔天,京城最大的武装力量——京营,却始终掌握在张维贤手里,这是个不可小觑的大人物。 “罢了,请他们进来吧!” 正文 第五章 尘埃落定 “吱呀!” 在魏忠贤的示意下,懋德殿的大门打开了,一群人瞬间涌了进来。 “轰隆隆!” 一声惊雷,照亮了众人的脸庞。 魏忠贤抬眼看去,发现张皇后目光冷冽的看着自己,眼里有着不共戴天。 天启三年,张皇后怀孕却生下死胎,是她一生中最无法承受之痛,恰巧魏忠贤身边的一位爪牙心腹偷偷告诉她,她之所以生下死胎,皆因魏忠贤和客氏联手谋害的结果。 张皇后对此密告深信不疑,从此恨魏忠贤、客氏入骨,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然而张皇后却不知道,那个密告消息的太监却是史上第一好色太监,其名曰陈德润,因觊觎张皇后美色,天启帝死后,此僚甚至直闯张皇后宫闱,想要来个霸王硬上弓,威逼张皇后和他结成对食。 张皇后最是端正不过,又岂会遂他之意? 她当即将之驱逐出去,然后立马向崇祯告发,崇祯勃然大怒,一个腌臜不堪的太监竟敢肖想身份贵重的皇嫂?朕都不敢肖想啊,于是就把陈德润这厮打发到孝陵守墓去了。 陈德润如此龌龊不堪,他密告魏忠贤、客氏谋害张皇后胎儿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很难说呀。 须知道,张皇后的胎儿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孩子,也是天启帝的结晶。 天启帝就是魏忠贤最大的靠山,谋害天启帝的子嗣对魏忠贤来说有百害无一利,毕竟大明储位规则天下皆知:帝无子嗣,兄终弟及。 天启子嗣登基还是天启弟弟登基哪个对魏忠贤有利? 这个答案傻子都能分辨出来,魏忠贤又岂能不明白! 不提魏忠贤和天启帝情同父子,退一万步说,就算魏忠贤真有谋朝篡位之心,那也是挟幼主以令诸侯对他更为有利吧。 总之,从动机来看,魏忠贤怎么也不会是谋害张皇后胎儿的凶手,这在现代人看,是极为浅显易见的道理,毕竟但凡看过破案推理剧的人都知道:作案需有作案动机。 可惜魏忠贤名声太坏,得罪了全天下的读书人,读书人又偏偏掌握了史笔,所以魏忠贤在历史上的罪名又多了一项:谋害天启子嗣! 看到张皇后向自己投来不共戴天的目光,魏忠贤不由为之一愣。 这在张皇后看来,却是魏阉做贼心虚的表现,她胆气不由为之一壮,疾言厉色道:“魏忠贤,大行皇帝不幸驾崩,你却秘不发丧,是何居心?” 英国公亦跟着怒斥道:“魏忠贤你好大的胆子!大行皇帝曾留下遗诏,你为何不当众宣读?欲谋朝篡位耶?” 张皇后、英国公的接连诘问,让浑浑噩噩的魏忠贤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环视众人,见夜闯懋德殿的人中,除了张皇后和英国公之外,竟还有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等阁部重臣。 这些大臣,不是和他魏忠贤一起,同被东林党人打为阉党的么?怎么他们也和自己作对? 此时魏忠贤才骤然惊觉,他的铁杆心腹全不在身旁,向来前呼后拥的他,竟于如此关键时落了单,独对一群对他满怀恶意之人。 而一向沉默的英国公突然发难,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英国公在明朝向来就是武将勋戚之首,英国公家族之所以传承两百多年经久不衰,原因就在于他们从不居功自傲,对皇室忠心耿耿,唯皇命是从,而且他们从不干预朝政。 这一代的英国公张维贤同样继承历代英国公的处事原则,任你东林党和阉党斗的鸡毛鸭血,他从来不干预,不沾边,只是牢牢掌握京营和五军都督府,拱卫京城,保护皇帝。 虽然魏忠贤从未听过“枪杆子出政权”的大道至理,但智高如他同样明白,如果不能取得京城军权,那么即使他掌握宫禁也无济于事。 张维贤的突然出现恰恰打消了魏忠贤最后一份侥幸,他终于明白:大势去矣。 魏忠贤转过头来对着张皇后拜了拜,辩解道:“陛下大行老臣悲痛过度,以致于乱了分寸。如今在皇后及诸位大臣当头棒喝下,老臣幡然醒悟,绝不能因为只顾着哀痛私情而忘了国家大事。且随老臣一同至信王处,当众宣读大行皇帝遗诏吧。” ……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一轮白月喷溥而出,月光洒在吃完烧饼昏昏欲睡的朱由检脸上。 突然,他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抬眼望去,却见魏忠贤带着一群人匆匆向他走来。 莫非…… 朱由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惊惧之余,心中狠狠发誓:这种生死不由人的难堪他再也不想经历了,一旦让他坐上那个位子,他决不允许世上还有威胁到自己身家性命的人存在! 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魏忠贤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英国公、黄立极等文武大臣,朱由检紧绷的面容才稍稍放松下来。 “信王接旨!” 魏忠贤带着一群人来到朱由检的面前,朱由检还来不及打量这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权宦,魏忠贤便已展开他一直攥在手里的遗诏,朗声宣道:“皇五弟信王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丕绍伦,即皇帝位。” 话音落下,众大臣宦官均跪倒在地,山呼:“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万岁!” 大事成矣! 朱由检心弦一松,一天一夜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烟消云散,身子一晃,心情激动的他几乎昏厥过去。 魏忠贤连忙上前扶住朱由检,恭敬的道:“老臣死罪,因大行皇帝驾崩过于哀痛而一时间疏忽了陛下,还请陛下责罚。” 魏忠贤话语间谦卑至极,既然已然认输,那便干干脆脆向新皇投诚,期望日后新皇能放他一马,让他得以善终。 朱由检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权阉魏忠贤,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位臭名昭著的名人面对面,却见这位大明朝最有名的太监,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罢了。 朱由检心中一软,温语说道:“魏厂臣无需介怀,些许小事何足挂齿,我当拜见大行皇帝为先。” 魏忠贤又是一拜,谦恭道:“多谢陛下宽宏,老臣这就带领殿下前去拜见大行皇帝。” 正文 第六章 登基大典 处理完信王及文武重臣陛见大行皇帝之后,时间已是过去了一夜。 翌日辰时,魏忠贤刚回到住所不久,昨天一整天都消失不见的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崔呈秀、兵部侍郎田吉联袂到来。 天启在位期间,崔呈秀、田吉与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卿倪文焕、左副都御史李夔龙一道,号为魏忠贤账下五虎臣,均是魏忠贤的铁杆死党。 主客三人进入密室,魏忠贤劈头就骂:“你们现在这个时候到来又有何意义?如今新皇登基在即,若被东林党知道了,焉知他们不会再给我们安一个密谋不轨之罪!” 崔呈秀连忙分辨道:“公公你有所不知啊,昨天晚上有人假传公公的命令,引我等去了偏殿,可偏殿内却空无一人。 我等反应过来后,立即去乾清宫寻找公公,可却被一群陌生的武夫拦住去路,说陛下大行期间,宫闱封闭,严禁任何人出入。” 田吉亦道:“崔部堂所言无差,昨晚上我们确实上了大当,被人蒙骗了。还请公公立即调遣锦衣卫入宫,清理宫禁,捉拿那帮乱臣贼子。” 魏忠贤闻言看了田吉一眼,眼神颇为奇怪,令崔呈秀、田吉一头雾水,不明觉厉。 可若是朱由检在场,一定认得魏忠贤的眼神,那眼神在后世极为常见,而且被网友做成表情包,其意便是:关爱智障。 魏忠贤无奈叹道:“枉你们自诩聪慧过人,难道没看出来那帮武夫是英国公奉皇后懿旨派遣入宫的吗? 英国公一直都是武臣之首,京营及五军都督府几乎全是英国公的世仆亲信,如果我们轻举妄动,正好给他们动手的借口,届时我们便被他们一网打尽,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崔呈秀、田吉闻言立即脸色大变,崔呈秀急道:“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吗?” 魏忠贤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思虑一番后道:“前些年我们为大行皇帝除贼,对东林党大肆清洗,而今大行皇帝意外驾崩,想必东林党必处心积虑对付我等,好反攻倒算。 不过你们却无需过分担忧,东林党向来嘴炮无敌,动手能力却奇差无比,我料定彼辈必不会亲手对付我等,而是借新皇这把刀杀人。” 崔呈秀何等机敏,一下就闻出味来了,他作为阉党头号打手兼狗头军师,建议道:“新皇登基在即,可对新皇,东林党与我等均不熟悉,对我等之好恶实难定论,看来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先要摸清新皇对我等的态度。 只是我等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清公公立即遣人联系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只要我等牢牢掌握锦衣卫,即使我等被新皇所恶,好歹也有个一搏之力。” 魏忠贤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信王府潜邸宦官就有我的人,新皇的心思我肯定会试探出来的。” “那就好。”崔呈秀接着又提醒道:“不过公公尚要切记,掌握锦衣卫只能暗中运作,一旦被新皇知晓,我等即使有锦衣卫在手,也难以抗拒京营大兵的。” 魏忠贤不耐烦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哪还要你来提醒?行了,现在你们赶紧离开此地,我等如今全都站在火山口上,以后就不要再直接联系了,有什么消息,就派心腹死士传达。” 崔呈秀、田吉闻言拱拱手,拜了拜魏忠贤,就偷偷潜行离开。 看着崔呈秀、田吉离开的背影,魏忠贤随即招来一个亲信太监,在他耳边低语交代了几句,亲信太监把话复述一遍后,快步离开了宫门。 只是魏忠贤万万没想到,亲信太监离开宫门没多久,就在路过的一条偏僻小巷被人打了闷棍,然后被麻袋套住扛走,直到数天之后,其尸体才被河道清理工从护城河中捞出。 …… 八月二十二日午时,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欲入宫拜见魏忠贤,却被封锁宫禁的京营官兵拦住去路。 田尔耕立即感到大事不妙,回到北镇抚司后当即遣人召集东厂、锦衣卫中的五彪十孩儿四十孙等阉党核心商议大事。 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前来应召的党羽仅有大猫小猫三两只,而且他们一见大多数人都没来,便草草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 一时间,田尔耕万念俱灰,唯有大厦将倾末日降临的危机感在生根发芽,令他惶惶不可终日。 …… 时间波澜不惊地又过了两日,八月二十四日,朱由检终于结束了三天犹如折磨般的披麻戴孝,出现在承天门广场,准备接受文武百官的叩拜,御极登基。 是日,天还未大亮,司设监陈御座于奉天门,钦天监设定时鼓,尚宝司设宝案,教坊司设中和韶乐…… 这是登基仪式前期的准备工作,所谓司设监,乃明朝掌管皇宫事务的十二监之一,相当于今天的后勤部门; 钦天监自然就是观察天象,向皇帝汇报所谓的天意。 尚宝、教坊两个部门一个负责设备的安置,一个负责仪式中的文艺演出。这几个部门是筹备登极仪式的主要机构。 辰时,遣官告天地宗社,皇帝具孝服告几筵。 礼部官员分别到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知祖先,朱由检身穿衮冕服,完成行告天地礼,再依次前往奉先殿、奉慈殿谒告毕,又回到大行皇帝几筵前行礼,这才告一段落。 午时,身着黄色衮服的朱由检登上承天门城楼后,登基仪式这才算正式开始。 早就等在天安门前的官员都身着朝服,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经过金水桥进入紫禁城,官员数量极多,几乎所有京官都来了,绵延数千米,一眼望不到头。 但这时他们还不能进入奉天殿,因为朱由检还在奉天门上做祷告,所以,大臣们只能留在午门外的广场上。 他们以文东武西的方式跪在御道的两侧,等朱由检和天上各路神仙沟通完毕后从奉天门上下来。 朱由检从承天门城楼上下来后,进入奉天殿,一步一步,走向他穿越之后的第一个目标——龙椅。 打量着犹如黄金铸成般的龙椅,朱由检眼里爆发出冲天光彩,加快了脚步,一屁股坐将下去。 这时,文武大臣们这才依官阶高低鱼贯进入奉天殿,对朱由检上表道贺。 最后,司礼太监王体乾正式宣读诏书,确认朱由检的新身份,向天下宣告,新皇帝登基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灵,在鸿胪寺官员的礼赞歌中,下方的文武百官一起一伏,动作如一,对自己行着叩拜大礼。 在飘飘欲仙中,却有一丝凉风吹过,朱由检终于从莫大的成就感中惊醒。 “从今往后,朕就是大明皇帝了,这是荣耀,也是责任。朕站在风口浪尖,手握日月旋转,惟愿人间安享太平美满。至于大清盛世,就让它见鬼去吧!” 正文 第七章 周皇后 从八月二十一日天启帝驾崩到二十四日举行登基大典,繁重的礼仪几乎把朱由检拖得喘不过气来,在这四天中,朱由检休息的总时间,不超过四个时辰。 待给即位诏书盖上大印,时辰已经到了日落,磨人的登基礼总算全部结束了,朱由检马不停蹄回到乾清宫,恨不得睡他个三天三夜。 乾清宫内,周玉凤已经屏退了左右,一人独坐,似是等候丈夫夜归的妻子,温婉动人。 她已经换上了夏日轻薄薄的纱裙,颜色很浅,隐约能看到几分玲珑身材,倒是跟现代的透视装有几分异曲同工。 她的身材本就属于苗条消瘦型的,穿着纱裙,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 周玉凤是极为端庄守礼之人,今天却穿成如此娇俏可人模样,显然是见丈夫从亲王升级为皇帝,心中起了几分危机感,毕竟周玉凤是小家子出身,市井传言中的皇帝,可是有三千后宫佳丽的。 不过周玉凤显然是杞人忧天了,明朝后宫向来自有规矩:后妃一律从小户人家中选入。 这是从太祖朱元璋起便一直严格贯彻的铁律,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杜绝外戚干政的可能性。 这条铁律一直执行的很好,唯一的例外是成祖的皇后出身中山王府,算是明朝历代出身最高的后妃了。 只是成祖和中山王府结亲时,成祖还是个亲王,和中山王府结亲并不算违反太祖铁律。 总的来说,因为太祖的这条铁律,明朝帝妃倒是跟民间没有多大区别,后妃数目在历朝历代中算是比较少的,甚至出现过后宫中只有一个皇后的孝宗。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即使放到现代,也是极少一部分男人才能做到的,但身为天子的孝宗,却做到了。 不过明朝后妃如此单薄,再加上明确的立储规则,令得明朝不可能出现九龙夺嫡这样惨烈的家庭伦理剧,也很少出现清代后妃互相杀害王子的悲剧。 但是如此一来,无疑使得明代宫廷剧的吸引力远逊清代宫廷剧,实在缺少宫廷素材,令得后世的影视工作者无从下手。 好在明朝还有独一无二的的厂卫制度,这给了影视工作者极大的灵感,于是《新龙门客栈》、《龙门飞甲》、《绣春刀》这类以厂卫为题材的影视剧便脱颖而出,咱大明总算在影视圈有一席之地了。 不过这类影视剧对明吹来说并不太友好,因为读书人的极力抹黑,明朝给人最大的印象就是民不聊生,而代表皇权的厂卫总是以反派大boss的面目出现。 比如《新龙门客栈》,一开头的背景旁白便是:明朝景泰年间,宦官专权,权倾朝野,残害忠良,民不聊生…… 因为《新龙门客栈》的极大成功,之后跟风的明朝影视剧往往一开头也把这个旁白山寨过去,只是把景泰年换成成化年、天启年而已。 如此一来,就给后世人形成一个固定印象:明朝皇帝总是荒淫残暴的,太监宦官总是陷害忠良的,文官书生总是心怀天下的,升斗小民总是水深火热的…… 扯得有点远,麻溜的滚回来! 朱由检回到乾清宫,周玉凤上来款款作万福,柔声道:“陛下这几天忙得身体都落形了,妾身身为结发妻子,也没能照顾好陛下,真是罪过。” 朱由检听罢只是笑了几声,摇头不语。 周玉凤有些不依了,朱唇微嘟,悄声道:“陛下摇头是为何意?” 朱由检轻笑一声,将周玉凤拦腰抱了过来,道:“我如何舍得怪罪你?” 周玉凤脸颊瞬间布满红晕,虽已成婚一载有余,但素来端庄的她何曾有过这等亲昵之举。 朱由检见状,对美人儿更是心动,只是他还知道皇兄刚刚宾天,守孝期间万万不可有男女情事,这才险之又险地把持住节操。 他稍稍放开周玉凤,说道:“最迟下个月,我就会册封你为皇后了,你可欢喜么?” 周玉凤难得地主动上去抱住朱由检的脊背,喃喃道:“妾身只想陛下日日陪着我。这些天陛下与妾身聚少离多,妾身都快思念成病了。” 朱由检听了不由心中大愧,因为刚刚穿越的缘故,加之朱尤简并未全盘继承朱由检的记忆,唯恐被亲近之人抓住马脚,所以他才故意疏远了周玉凤、田秀英等妻妾,却没想到此举会给她们带来伤害。 说来还是朱由检现代思维作怪,在后世,女人大多比较独立,即使身边没了男人也能活的很好。 但在古代,对于女子来说,丈夫就是她们的天,朱由检的刻意疏离,于她们来说不啻于一场天灾。 看着周玉凤楚楚可怜的模样,朱由检不由想起了历史上她短暂的一生:少女时代嫁作信王妇,和朱由检倒也算得上是举案齐眉,恩爱美满。 可好景不长,自从朱由检登基之后,因为国家内忧外患的缘故,朱由检总是一脸愁眉,年纪轻轻便衰败如老头,连带着后妃都少有欢颜。 即使朱由检勤政远迈洪武,是读书人心目中的“明君”,但最后仍然落得个国破家亡的结局,年仅三十五岁的周玉凤,在李闯打进北京城时,亦和丈夫一般上吊自缢了。 朱尤简在后世读史时,犹记得史笔中短短的几句记载:崇祯皇帝眼见大势已去,想逃出城去又告失败,无奈之下,他回到后宫,见了周皇后,痛苦地说道:“如今大势已去,不可挽回,你是一国之母,绝不能受辱,还是尽快自尽吧!” 周皇后听了,也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跪在地上向皇帝告别痛哭着说:“我服侍陛下十八年了,可陛下从来不肯听我一句劝,以致有今日,我能够以身殉国,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话说完,她抚着三个皇子又哭了一会儿,就毅然决然地转身进屋,把门锁上了。一会儿,屋内的宫女出来报告说,皇后已经遵旨自尽了。崇祯皇帝到这时想起多年的夫妻之情,也不禁悲痛的涕泪横流…… 想到历史上周玉凤的最后结局,朱由检眼中满是怜爱,动情的道:“这些天,我先是为了皇兄的重病而愁眉不展,接着又是皇兄宾天又是服孝登基,当真冷落你了,对不起。” 正文 第八章 天启出殡 看着朱由检对天启帝的棺椁一起一伏地大礼叩拜,魏忠贤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从一名不文的小太监成长为权阉巨宦,自然有着一双毒辣的眼光。 从这些天朱由检对天启帝的态度来看,倘若朱由检的演技不是达到奥斯卡影帝水平的话,朱由检对天启帝的尊重,当为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感。 “如果朱由检当真如此尊崇天启帝,那么他就不会对天启帝留下的势力大肆清洗,毕竟朱由检之所以能成功上位,天启帝的遗诏可是发挥了一锤定音的作用。否定天启帝,便是否定他自己个儿登临大宝的合法性。” 魏忠贤心头不由升起了一丝希望,对朱由检登基为帝,也就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其实朱由检对天启帝何止是尊重,还夹杂着深深的羞愧,前文说过,朱尤简自以为他和朱由检之间是前世今生的关系,两者实为一体,历史上崇祯所犯的过错,也是他的过错。 遥想历史上的朱由检,在天启帝弥留之际,曾给他留下三个遗言,一是“吾弟当为尧舜”,二是“善待皇嫂”,三是“重用魏忠贤”。 结果呢? 朱由检先是将魏忠贤生生逼死,死了还开馆戮尸方才解恨;奋斗十七年后,朱由检还是辜负了天启帝的期望,丢了大明江山,成了亡国之君;而张皇后亦随着江山崩殂,于寝宫中上吊自杀身亡,以殉明节。 天启帝临终之前对朱由检交代的三个遗言,朱由检一个都没做到,自然感到羞愧交加,无地自容。 古人说盖棺才能定论,天启帝今日出殡,棺椁亦已牢牢钉死,朱由检回顾天启的一生,发现历史上这个被史学家批评为木匠皇帝、荒嬉皇帝的天启帝,对于大明朝,实有功无过,纵观天启帝在位的这七年,他实在是干了许多穿越者都要拍手称快之事。 明朝之所以亡国,许多人都把责任归咎于天启,说他信用宦官,残害忠良,败坏了大明江山,导致拥有中兴潜质的崇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最后回天无力沦为亡国之君。 可事实上,天启并非一个昏君,魏忠贤也并非那么不堪,这对君臣在明代历史上的贡献是不容抹杀的。 真正误国的并非生理有缺陷的太监和使用太监的帝王,而是那些满腹经纶的文官,尤其是自诩为正义的东林君子们,他们自己不做事,也不允许别人做事。 自万历末期以来,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文官集团整日炒作议题,纷争不己,屡禁不止。天启初年党争达到白热化,文官集团以“三案”相构织,陷害打击政敌,不以国事为重。 一边是外战靡烂,一边是内战正酣,另外一边,西班牙限制白银流入中国。对于天启来讲,面对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摊子,这么烂的摊子给你你还有心思继续做木匠?给谁谁都不干。 文官集团的腐朽是后金崛起,明军不断失利的一个重大原因。让文官集团闭嘴,把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国事上来,共赴时艰,是摆在天启眼前的当务之急。 于是天启很聪明地以魏忠贤为白手套,果断驱逐了东林党,使万历以来腐朽散漫的朝纲得到整肃,文官集团不再争吵,世界终于清静了! 这为国事走上正轨奠定了基础,天启抓到了点子上,单从这方面来看,天启简直就是英明之主。 纵观天启在位的这七年,外有宁锦大捷,内平流民作乱,财政方面重用魏忠贤收工商税、矿监税、海贸税,国库内帑都能做到收支平衡。 倘若历史上天启没有早死,一直延续他登基以来的政策,关外后金能否崛起,都还是未知之数。 只要天启带领明朝成功度过小冰河期,土豆红薯玉米又得以推广天下,天启中兴并非妄想。 但天妒英才,天启年仅二十三岁就撒手归西,江山落到了“糊涂蛋”崇祯手里,他重用东林党人,在东林党人忽悠下放弃了工商税、矿监税、海贸税,反倒对农民不断加税加饷,导致激起民变,又无力镇压,被关外后金、北方农民军不断放血,最终亡了国。 “这一世,我卷土重来,必不负你。”远远看着天启帝的棺椁消失于眼前,朱由检心中默默说道。 …… 处理完天启出殡事宜,朱由检回到乾清宫东暖阁内处理朝政,除了随侍太监王承恩外,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及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魏忠贤亦在一边侍候着,充当朱由检的顾问角色。 “咦?东江镇的毛文龙发来请饷奏折?” 一直默默处理奏折的朱由检,终于从一册压在最下方的奏折中看到一个他在后世颇为知名的人物。 毛文龙,字振南,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时任左都督平辽总兵官,他最为人所熟知的两件事是:一,开创东江军镇,专门捅后金的菊花,立功颇多;二,为袁崇焕矫诏杀害,成为千古奇冤。 后世许多人认为,袁崇焕擅杀毛文龙是明朝加速灭亡的重大原因之一,理由如下:一,使后金军从此无后顾之忧,可以肆意南下。 毛文龙辖下的东江镇,位于后金的后方,且多为岛屿,易守难攻,可以和宁远对后金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如天启六年的宁远大捷,努尔哈赤大举进攻宁远五天后就不得不撤兵,直接原因便是毛文龙出兵,直接威胁到了后金的大本营辽阳。 二,毛文龙之死,让明朝大批武将对朝廷失去信任,纷纷投降后金。 毛文龙死后,登莱巡抚孙元华接纳了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李应元等东江官兵,然而在崇祯四年的一次上京救援行动中,因为多年积压的怨恨,东江官兵在行军路上发动吴桥兵变,霍乱山东,并成功投靠后金。 当时登莱巡抚孔元华对造枪造炮颇有造诣,山东武库储存了大量枪炮,且均为明朝最先进的,结果城破之后,孔友德等叛将缴获了红夷大炮二十馀位,西洋炮三百位,一下令得后金枪炮实力大增,从此不弱于明。 孔友德、耿仲明等叛将投向后金之后,多次跟随皇太极、多尔衮入关,成了清军攻城略地,追击李自成残部,消灭南明的急先锋,可以说清朝一大半的江山都是这些人打下来的。 “这个毛文龙,虽然是个军阀头子,但必须得保下来啊!” 想到毛文龙死掉的严重后果,朱由检下定决心,必保毛文龙,决不能重蹈覆辙,自毁长城。 正文 第九章 大朝会【上】 天启七年九月三日,朱由检召开了新君即位后的第一场大朝会,对此朝会,期待已久的满朝文官均极为振奋,倍感期待。 朝会,是古代行使皇权的主要方式之一,也是皇帝召集臣僚商议政务的主要形式。 在明代,朝会分为大朝和常朝,大朝一般在正旦、冬至和万寿圣节时举行,为礼节性的朝会。常朝分为朔望朝和日朝,其中朔望朝顾名思义,一般在农历初一、十五举行,亦属礼节性的朝会;日朝顾名思义,则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朝会。 太祖朱元璋建立政权之初,许多制度都直接承袭自元朝,如中书省、御史台等,但朝会制度却不徇元制。 元代朝会极其简略:每日则宰执入延春阁及别殿奏事而已。 应该说,元朝的朝会规则有利有弊,有利之处便是皇帝和宰执只要达成共识,就可以形成政策,简单有效,成功避免了文官们无休止的哔哔。 弊端却是范围极小,时间地点都不固定,元代的御前会议,有权参加会议的只有中书省、御史台、宣政院、枢密院以及怯薛近侍寥寥数人而已。 无疑,这样的小朝会很不利于扩大皇帝的威仪,也堵塞了言路。 而朱元璋对元失其鹿的一个最重要经验总结,就是权臣蒙蔽,皇权无法下移,他自然将其视作弊政而予以彻底改造。 因此,朱元璋建立大明政权之后,便极力推行大朝会,京城但凡有点品级的官员,都能参与大朝会。 如此一来,皇帝威权自然得到很好的扩张,百官的言路也由此敞开。 但是,明朝大朝会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就是稍有争议,整个朝会很容易沦为菜市场,争议双方从争论朝政发展到人身攻击,进而大打出手,神烦。 有鉴于此,明朝朝会经历了三次大变:第一次,洪武十三年太祖废相,原有政体解纽,早朝的性质及功用也因之而变。 第二次,宣德十年,英宗冲年即位,规定早朝奏事必须预进事目,并限制每朝奏事件数,朝会效率大为改观,这已经非常接近现代的开会规则了。 第三次,隆庆六年,万历继位,改为每月逢三、六、九日上朝,从此早朝一月只举行九次,不再称为“日朝”了。 万历主政之后,皇帝更加不爽朝会的叽叽歪歪,几十年都不上朝,朝会由此停摆,形同虚设。 天启帝在位初期,一开始对于朝会还颇感兴趣,但很快就被东林党的叽叽歪歪给恶心坏了,于是他便推出魏忠贤镇压东林党,自己个儿回宫专心做木工活儿。 如今朱由检才刚刚登基,便放出消息说要恢复隆庆旧制,每月逢三六九日举行朝会,一个月召开九次朝会,这对于很久都没有感受过朝会快乐的文官们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朝会时辰未到,文官们便摸黑来到紫禁城,等待朝会召开。 明代朝会召开时间比较变态,五更天便召开朝会,这对于大臣们来说无疑是一大折磨,他们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 凌晨3点,大臣到达午门外等候,当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时,大臣就要排好队伍;到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时,宫门开启,大臣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不过官员们都好久没有参加朝会了,如今崇祯登基又让他们看到了参与朝政的希望,所以他们即便睡眼稀疏,仍然怀着极为振奋的心情前来参加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 5点一刻,百官们正在翘首以待时,皇极殿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位宦官走到台阶前,对着台下的官员高声唱道:“百官入朝!” 皇极殿,也叫奉天殿,三大殿之首,搁在后世,那就是人民大会堂的地位。 宦官如唱戏般的高音一落下,文武百官就作势整了整仪表,这才在内阁首辅黄立极及英国公张维贤的率领下,文武并列,亦步亦趋,鱼贯而入。 进入宽敞明亮、大气磅礴的皇极殿,百官们左文右武,整整齐齐的站列于大殿两侧。 “皇上驾到!” 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体乾一声唱喏,朱由检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登上御阶,向着龙椅走去。 今天的大朝会,朱由检早就做过无数次预演,就连从皇极殿左侧内门走向龙椅要迈多少步,都经过精确的计算。 不怪朱由检如此慎重,皆因他年仅十七岁登基,又非先帝子嗣继位,主少国疑那是一定的,所以他第一次上朝面见百官,便故意表现得分外稳重,以免被百官小觑了去。 他保持着匀速,不慌不忙,每一次迈动的步伐误差精确到厘米,来到御座前,有力挥动龙袖,坐到御座上,居高临下,与文武百官正面相向。 王体乾高声唱喏:“天子上朝,百官参拜!” 声音落下,左右文武百官,当即在内阁首辅黄立极,英国公张维贤的率领下,朝着朱由检这个大明天子,三叩九拜,高唱入云:“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检强行抑制住兴奋激动,作抬头挺胸状,双目尽量表现出沉稳有度,凝视前方。 “今日方知为君之妙也!” 虽然在登基大典上已经有过一次群臣叩拜,但当时他被繁琐的仪式拖得疲累以极,根本无暇享受身为天子的威风。 但这一次,坐在代表着天下至尊的御座上,御阶下是大礼参拜的文武百官,朱由检终于第一次感觉到,身体里仿佛充满无穷力量,如同手握日月旋转的神灵,天下万物众生,生杀予夺,尽在一念。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实在太美妙,怪不得李世民为了屁股下的这个位子杀兄宰弟且为乐,毫不顾惜亲情。 皇帝在古代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天之嫡长子也,君权神授,代天牧狩人间,这天下万物,苍生臣民,皆可生杀予夺,随心所欲。 诗经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其意一目了然,说这天下万物、臣民百姓通通都是皇帝的,皇帝是一切所有之主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皇帝掌握着如此巨大的权力,朱由检真不明白后世网文里那些穿越者当了皇帝之后,竟然大搞什么君主立宪、皿煮议会之类的西方舶来品,纯属脑子有坑,神经病呀! 正文 第十章 大朝会【中】 金銮殿内,满朝文武三叩九拜,参拜完新君之后,王体乾便捏着嗓子喊道:“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退朝!” 可能是许久都没有上过早朝官员们有些激动过度,也可能是许多官员第一次上朝还未适应过来,所以当王体乾话音落下后,群臣反应都有点懵,一时间竟鸦雀无声。 朱由检见到没有大臣上奏,便对身旁的太监王承恩说道:“王承恩,宣旨吧。” 王承恩当即站了出来,双手展开一张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渺渺之身继承先祖宏业,常闻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先帝即位以来,內抚黎民百姓,外却关东女直,恩德泽布天下。 古之天子祖有功而宗有德,着内阁、礼部、宗正、御使大夫,共议先帝庙号、谥号,以明修德,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听到朱由检登基之后所下达的第一个诏命,满朝文武不由面面相觑,没错,先帝宾天新皇登基,照理说是该给先帝议定庙号、谥号的,但是令大臣们始料未及的是,朱由检给天启帝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从朱由检对天启帝的评价来看,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要给先帝立一个评价比较高的庙号、谥号,给先帝彰显功德,盖棺定论。 只是先帝在位七年,对待东林党人极其严苛,不但捣毁东林书院,更兴起无数大狱,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东林魁首均惨死狱中,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怎么也称不上仁德之君吧。 至于內抚黎民百姓,外却关东女直,倒算是言之有物。 天启朝整体而言,国家赋税收入稳定,对农民起义安抚得当,百姓过得虽然苦,但也能支撑得下去,文武百官算是各安其位,愿意报效朝廷。 至于军事方面,天启帝非常重视东江军镇的作用,《明熹宗宝训》卷四一段天启皇帝给内阁的训示,恰好就是天启皇帝对毛文龙塘报的反应,显示出他对毛文龙情报的高度重视。 天启训曰:“上谕内阁,朕览登莱巡抚塘报,准平辽总兵官毛文龙揭前事。为屡获活夷,斩首级,得获鞑马夷器等件。虽功微小,实挫贼锋。其复辽之基,端在斯乎。朕心岂不嘉悦。” 反倒是时任天启老师的孙承宗,在战略眼光上还差天启一筹,对毛文龙在东江镇牵制后金的作用视而不见。 要知道,孙承宗在明末可是最为知兵的大臣之一,他主持修筑关宁锦防线,统领军队十一万,收复失地四百余里,选拔培养了如马世龙、袁崇焕等一批文武将领,修筑大城九座,小城堡四十余座,屯田五千多顷,安置辽东难民近百万,逼迫努尔哈赤后退七百里,功勋卓著。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知兵能干的大臣,也许是党争或者别的缘故,对东江镇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纵观整个天启朝,自从天启二年以后,后金不但不能再前进半步,反而不断退缩,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取代大明的可能,充其量不过是个地方割据政权罢了。 其实直到天启死,明朝的运行都还算稳中有序,可以说天启不死,给明朝续命几十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朱由检也是有鉴于此,才敢在朝堂上光明正大为天启争取名誉,为其正名。 另外,朱由检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目的:他下的第一个诏令给天启议定庙号、谥号,可从中观察朝堂大臣的站位,大臣们到底是忠于朕?还是忠于阉党?亦或是忠于东林党? 他的这招试探,从宗法礼仪下手,避免了大臣激烈的政治斗争,毕竟历朝历代均号称以孝治天下,朱由检继承皇位的最大法理出自天启遗诏,如今他投桃报李,给自己皇兄定一个评价较高的庙号谥号,亦无可指摘。 而且,无论是情还是理,他所下的第一份诏令都很可能会得到满朝文武的肯定,这对于他这个刚刚登基没几天的新皇来说,权威无疑将得到树立,令得文武百官不敢再小觑于他。 说起来,一个朝代的君主庙号有贬有褒,像太祖,高祖开国立业,太宗发扬光大,世宗,高宗等都有收成令主的美号;仁宗,宣宗,圣宗,孝宗,睿宗等皆是明君贤主;中宗,宪宗都是中兴之主;其他哲宗,兴宗等都是有所作为的好皇帝,这些都是属于好的庙号。 另外,神宗,英宗功业不足;德宗,宁宗过于懦弱;玄宗,真宗,理宗,道宗等好玄虚;文宗文弱不堪,武宗偏好武力,文宗和武宗都属于似褒似贬;穆宗,光宗在位时间短且作为少;哀宗,思宗则应用于较为悲情的亡国之君。 明朝皇帝及文武百官在这方面还算是比较有节操的,既有太祖、成祖、仁宗、宣宗这些美号,也有神宗、代宗这样包含贬义的差号。 而我大清在这一方面则近乎于无耻了,光是称祖的皇帝就有太祖努尔哈赤、世祖顺治、圣祖康熙,称宗的美号则有太宗皇太极、世宗雍正、高宗乾隆、仁宗嘉庆、宣宗道光。 康雍乾不说,嘉庆朝是清王朝由盛转衰的开始,历史学家称这时期为“嘉道中衰”,官员腐败日益严重。白莲教、天理教等农民起义纷纷爆发,西方殖民主义开始渗入,就这鸟样也好意思叫仁宗? 道光朝则被洋鬼子用洋枪洋炮打开了国门,在鸦片战争中大败亏输,还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啧啧,居然也有脸叫宣宗。 反观天启却被文官们定了个熹宗的庙号,按照字面理解,熹为光明之意,但聪明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熹,同嬉也。 堂堂一个大明皇帝被大臣们定了个“嬉戏天子”的庙号,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恶意满满。 大臣们此刻内心有些崩溃,按理说在朝文官大多是阉党成员,毕竟东林党在天启朝不是被杀就是被逐,还能屹立在朝堂之上的东林党官员寥寥无几。 但在外界舆论上,但凡有点羞耻心的阉党官员都知道,他们在士林百姓中堪称臭名昭著,天启也被抹黑成昏君一样的角色,和奶妈客氏乱轮、目不识丁的谣言人尽皆知。 谁若在这个时候敢站出来,为天启议定一个溢美庙号,那么第二天他就很可能被整个士林抨击,被安上一个惑主媚上的罪名。 然而就在这时,内阁首辅黄立极却主动站出来了。 正文 第十一章 旗开得胜 黄立极,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累官少詹事、礼部侍郎。天启即位后,成为魏忠贤的亲信,天启五年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预机务,不久晋升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次年迁武英殿,建极殿大学士,为内阁首辅。 此君在天启朝干得最出名的事便是以“夜半片纸了当之”一语,促魏忠贤于半夜诬杀熊廷弼。 清朝张廷玉编撰的《明史》将黄立极列入阉党传,其实与史实并不相符,历史上黄立极为扶持崇祯即位做出了一定贡献,然而崇祯对黄立极的频抛媚眼却视而不见,即位不久便罢免了黄立极。 在这一世,黄立极一如既往对朱由检频频示好,八月二十一日,天启召见朱由检流露出传位之意,八月二十二日,天启又召见黄立极等阁臣示意他们将来辅佐朱由检。 黄立极非常忠实地执行了天启的遗命,天启驾崩之后,他首先提出立崇祯为皇帝,奉笺三次劝进,“崇祯”年号即黄立极所拟。 从黄立极对朱由检的频频示好来看,他对内阁首辅的位子仍有恋栈之意,是以朱由检今天颁布的第一份诏令,他再次第一个站出来响应。 黄立极道:“我大明以孝治天下,陛下孝感动天,臣闻之,亦不由深深为陛下之孝心而感佩。先帝主政七年,内圣外王,行武布德,功绩垂于青史,两京十三省,乃至朝鲜、日本、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爪哇等海外属国亦无不沐浴恩泽。臣以为,先帝庙号应为‘中’,取中兴之意,谥号则为‘达天禅道敦孝笃友张文襄武靖穆庄勤兴皇帝’。” 事实证明,官员的节操是没有下限的,官员的级别和节操形成反比,黄立极把天启吹嘘成大明的“中兴之主”,这在满朝文武看来,如同赵高指鹿为马一般,毫无节操。 然而鄙视归鄙视,新皇要给天启美溢,这对于天启朝遗留下的众大臣来说,无疑是喜闻乐见之事,天启帝历史地位高,这不也代表了他们这些大臣辅佐有功众正盈朝嘛! 于是,在黄立极之后,施凤来、张瑞图两位内阁阁臣,兵部尚书崔呈秀,户部尚书郭云厚等大臣亦纷纷附议,一时间,满朝称善,好不和谐。 然而东林党人在朝堂上向来以强硬及不怕死著称,又岂会纵容朝堂上的一片“乌烟瘴气”。 正当朱由检频频颔首之时,殿内一位几乎站在门口边上的官员一振袖袍,大义凛然地迈向朝堂中央,扬声道:“陛下,臣以为先帝虽小有功绩,但离中兴之主的美誉还差一大段距离,臣建议先帝庙号议为‘熹’,熹者,光明也,此庙号已足以彰显先帝功绩了,还请陛下明鉴。” “哼!”朱由检怒目而视,双眼直直地瞪了过去,鼻孔里重重的出一声哼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道哼声,经过宫廷特殊设计的扬声设备,一下就传入满朝文武的耳朵,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新皇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此人是谁?”朱由检转过头来,向身边的太监王体乾低声询问道。 “陛下。”王体乾在朱由检耳边低声道:“此人是监察御史蒋允仪,前左副都御史王绍徽仿照《水浒传》的方式,编东林党一百八人为《东林点将录》,榜单上就有其名,号为天捷星没羽箭。” 《东林点将录》,自然不是为东林党歌功颂德的,王绍徽编撰此书是为了方便阉党按名单陷害东林党人。 上了《东林点将录》的东林大臣们,要么被逐,要么被杀,很少有漏网之鱼,蒋允仪就是少数的漏网之鱼之一,当时形势最危急的时候,蒋允仪为免灭门之祸,遣散诸子,让他们跟随母姓。 “蒋允仪!”朱由检淡淡的道:“你是在欺朕读的书少吗?按照字面意思,‘熹’字确有光明之意,但朕深知,你为先帝取庙号‘熹宗’绝对不怀好意,熹同嬉也,你在讽刺先帝是一个只顾着嬉戏,不务正业的昏君吗?” “臣万万不敢,臣万万不敢啊!” 蒋允仪闻言,顿时吓了个半死,这“诽谤先帝”的罪名可大可小,如果朱由检真要深究,他有九条命也不够砍的。 要知道,大明可不是大怂,杀起文臣来可是一点不手软,太祖朝时官员上朝都要事先写好遗书,以免一不留神就被朱元璋给砍了,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之后的皇帝虽然不像朱元璋那般戾气深重,但依然继承了太祖的杀性,尤其是先帝天启,虽然他为人忠厚有情义,但他授意魏忠贤杀得东林君子人头滚滚时,可是眼都不眨一下的。 如今朱由检新君登基,威望不足,万一他要拿自己的人头来立威祭旗,那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于是出列时还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蒋允仪很快就怂了,被朱由检的诛心之语吓得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蝼蚁尚且偷生,他蒋允仪好不容易躲过天启朝的腥风血雨,明枪暗箭,苟活到崇祯朝,鬼才想死呢! “新君到底是太祖子孙,霸气侧漏啊!” 殿内不少大臣如斯想道,原本见朱由检年纪小便有所看轻的心思不由收敛起来,连呼吸都变轻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东林党向来不是最喜欢占领道德制高点以此来谴责对手吗?现在你也尝到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了吧。”朱由检有些得意的看向蒋允仪,感觉不要太爽。 不过他的崇祯公司才刚刚开张,第一次大朝会可不想用人头来祭旗,随意地挥了挥手,道:“起来吧,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罢了,朕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诽谤先帝,应是学识不足无心之失也,你退下去以后多读书吧。” “臣,谢主隆恩!”蒋允仪如蒙大赦,心有余悸、战战兢兢退回自己原来所站的方位,再也不敢站出来哔哔了。 敲打了蒋允仪之后,朱由检的第一个诏令终于顺利通过,帮天启争取了个“中宗”的美溢。 诚然,天启帝虽然不失为一个合格的皇帝,但是离中兴之主的美名还差得远呢。 不过如果朱由检能带领大明重登巅峰,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那么钦点朱由检继承皇位的天启便有了一大功绩,说不定后世人会认为朱由检之所以那么牛逼,是因为天启镇压东林党给朱由检打下根基呢。 那是朱由检也算对得住天启帝了! 正文 第十二章 煤山不吉利,改名吧 朝会结束之后,朱由检旗开得胜兴奋难耐,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寝宫,而是兴致盎然地在王体乾的带领下,游览整个紫禁城。 说来有些丢人,朱由检在现代时,没有钱也没有闲,竟连大名鼎鼎的故宫都没游览过。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今天他第一次游览紫禁城时,还保持着新鲜感,看到什么美景都感到心旷神怡。 而且想到整个紫禁城都是属于他的,心情那就更加美妙了。 不知不觉,朱由检一行来到一座小山坡前,远远看去,朱由检朦朦胧胧中竟有几分熟悉,不由脱口问道:“此山何名?” 王体乾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回禀陛下,此山在三百年前的元代,只是个小山丘,名‘青山’。我朝兴建紫禁城时,曾在此堆放煤炭,故有‘煤山’俗称。永乐朝时,将开挖护城河的泥土堆积于此,砌成一座高大的土山,叫‘万岁山’,又称大内的‘镇山’。” 朱由检摇了摇头道:“‘煤山’不吉利,‘万岁山’犯忌讳,‘镇山’太霸道,我看此山景色宜人,四季常青,不如就叫‘景山’吧。” 王体乾奉承道:“陛下英明,臣回去必晓喻宦官、宫女,以后就称此山为‘景山’了。” 朱由检颔首不语,其实王体乾没有介绍前,他就猜测眼前这座小山坡便是日后自挂东南枝的煤山了。 遥想他在现代时梦见的那道吊在老歪脖子树上的凄凉身影,朱由检刚下朝时的意气风发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夹杂着一丝恐惧的凝重。 “还有十七年,我还有十七年来改变这悲惨的命运!”朱由检握着拳头,提醒自己任何时候不能得意忘形,要抓紧时间,把握一切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亦改变大明的命运。 “陛下想上山看看吗?此时正值盛夏,煤……景山上的景色还是不错的。”王体乾没有察觉到朱由检的异常,兴致勃勃的道。 “不必了,回寝宫吧。”心情沉重的朱由检已经没了半点游兴,只想早点回宫,思考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日后自挂东南枝的命运。 ……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朱由检已经可以确认一件事,所谓的东林党、阉党,其实并不像后人想象的那般庞大,毕竟此时之中国还没有成熟的政党,东林党、阉党别说跟组织严密的红党相提并论,连贪腐如家常便饭的青天白日党都远远不如。 所谓东林党,不过是魏忠贤、崔呈秀之流为了对付政见不合者,将他们打上东林党的标签,令得天启厌恶他们,进而将他们或杀或逐。 所谓阉党,同样不是一开始就成为阉党的,天启朝党争最激烈时,东林党人左光斗当众放话曰:“若非同道,即为仇敌!” 这话实在是太脑残太拉仇恨了,当此其时,东林党一党独大,传统的以地域区分势力的楚党、浙党、秦党、晋党、昆党全都被吓坏了,为了抱团求存,他们纷纷聚集于魏忠贤旗下,借助阉党势力,才能和东林党分庭抗礼。 最后阉党在天启这位拉偏架的裁判支持下,战而胜之,于天启中后期,几乎将所有东林党人逐出朝堂。 朱由检认为,内阁首辅黄立极,阁臣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等人,并不是唯魏忠贤之命是从的阉党,而是和魏忠贤合作的同盟。 可历史上的崇祯却一股脑儿把他们定为阉党,然后将他们驱逐出朝堂,请出东林大佬韩爌担任内阁首辅,并让东林党人占据朝堂大多数席位,形成“众正盈朝”之势。 然后在东林党人的忽悠下,崇祯为了一个“仁君”的虚名,废弃矿监税、工商税、海贸税,以致于国库空虚,不得不对农民加田税加三饷,导致民变愈演愈烈,最后沦为亡国之君。 “决不能让东林党上位,黄立极、施凤来等阁臣虽非名臣,节操也不怎么样,但他们至少能服从朕的命令,愿意为国家效力,朕必须支持他们,让他们把位置给占住了。” 朱由检当然知道,在明末这个比烂的时代里,东林党的道德品质是远比阉党高洁的,但东林党罪大恶极的一点便是治国无能,大用他们,自挂东南枝就指日可待了。 而所谓阉党的文官们,道德品质比东林党差多了,李闯打进北京城,最先投靠李闯的便是阉党的文官们。 但是阉党文官虽烂,好歹他们还能有效地治理国家呀,所以朱由检很快就做出决断,所谓使功不如使过,黄立极、施凤来等阁臣都是有污点的大臣,他们被东林党打为阉党,想必心中肯定是惴惴不安的,深怕东林党上位之后对他们反攻倒算。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团结在朱由检周围,牢牢抱住朱由检的金大腿,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甚至继续掌握朝政大权。 而朱由检有了黄立极、施凤来等阁臣的支持,便可假借他们的名义行改革之实,建工厂,兴教育,强科技,练新军,收商税,开海贸,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步一步,把大明朝从深渊里拉回来,并走上工业革命之路,与当时正处于航海大时代的西方白畜们争锋。 …… 外朝方面,朱由检确立了拉拢阉党、中立党继续打压东林党的政策后,很快又开始琢磨起内廷来。 从这些天的表现来看,朱由检已经确认,魏忠贤果然没有谋朝篡位之心,天启死后,魏忠贤对朝政的兴趣也大不如前,能求得一个善终,估计魏忠贤也就满足了。 原本朱由检是想向穿越崇祯文的同僚们学习,利用魏忠贤来打压东林党的,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一个可能,倘若魏忠贤一直在朝的话,那么东林党就会发起无休止的政治斗争,誓要将魏忠贤赶出朝堂为止。 如此一来,东林党和阉党势必重蹈覆辙,陷入永无止境的党争之中,哪里还有人来为他做事啊! “朕要施行改革,朝堂就不能大乱,看来魏忠贤得暂时下台了,崔呈秀、田尔耕这阉党两大铁杆也得赶出朝堂,只要没了这三大靶子,想必东林党人会安静下来,好好为国出力吧。” 说实话,东林党虽然在后世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朱由检亦认为,在这个比烂的时代,一部分在历史上已经证明过忠诚的东林党人,还是值得一用的。 后世人之所以有东林党人大批投降清廷的印象,其实有失偏颇,皆因时任东林党魁的钱谦益影响力太大,再加之“水太凉”的名声臭不可闻,以致于后世许多人把东林党视为明朝灭亡的主因。 在钱谦益投清之前,其实东林党人可谓节操满满,要么临危一死报君王为崇祯殉葬,要么南下辅佐南明君主继续抗清,鲜少有东林党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投清的。 但钱谦益投清之后,大批东林党人这才节操落地,挣脱了道德枷锁,争先恐后地投入我大清的怀抱。 从这点来看,钱谦益留下千古骂名还真的不冤。 正文 第十三章 国库空虚得可以跑马 钱谦益如此遭人恨,除了投清这一大污点外,还在于他娶了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为妻。 在当时,柳如是这么一位青楼名妓能嫁给东林党魁的钱谦益,绝对算是高攀;可在后世,柳如是却是拥有大批粉丝的偶像,是大明鼎鼎有名的秦淮八艳之一。 我见青山多抚媚,青山见我当如是。 这么一位年轻貌美的偶像重演一枝梨花压海棠旧事,被钱谦益这位六十岁的老头子糟蹋,自然有无数粉丝为之嫉恨,是以钱谦益留下投清这一大污点后,无数人极力贬低钱谦益,对其恨之入骨。 但钱谦益真的没有这样坏,当传来北京城破崇祯殉国的消息时,他确实是有心为国殉葬的,若不然也不会当真来到水池中了,可是千古艰难惟一死,因为怕死以“水太凉”为由未能自杀成仁,以致于留下千古骂名。 投清之后,钱谦益在柳如是的影响下逐渐醒悟过来,暗中与西南和东南海上反清复明势力联络。 之后十几年,他不顾年迈体弱,积极参与各种反清活动,致书瞿式耜,以“楸秤三局”作比喻,痛陈天下形势,并报告江南清军将领动态;多次亲自策反金华总兵马;多次协助郑成功、张名振北伐,甚至在长江口白茅港卜筑红豆庄,作为隐居之所,以便与各地联络,刺探消息。 直到1660年,北伐再度失败后,他才心灰意冷,痛感“败局真成万古悲”;“忍看末运三辰足,苦恨孤臣一死迟”。 笔者无意为东林党人翻案,毕竟明朝败亡的最大原因,便是崇祯轻信了东林党人的忽悠,废弃了矿监税、工商税、海贸税,以致于国库空虚没钱打仗,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可是在历史上,当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自尽殉国时,跟随崇祯自杀殉国最多的臣子既不是太监也不是勋戚,而是东林党,史册记载为国殉葬的就有范景文,李邦华,倪元璐,刘宗周,高弘图,左光先,孔贞运,施邦曜,黄道周等人。 这些人,无愧为中华民族孕育的优秀儿郎,即使赞颂他们是民族脊梁也不为过。但东林党之罪,非罪在道德品质,而是罪在治国无方,即使在后世名声几可与文天祥争锋的史可法,也难以洗脱无能这一罪名。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这便是大多数东林党人的真实写照,所以朱由检仍然不会重用他们,但是在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能力和忠诚的一部分东林党人,朱由检还是要用一用的。 毕竟天子嘛,平衡才是王道,即使黄立极等阉党对他唯命是从,他也不会任由他们一党独大。 …… “后世红朝太祖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当真是至理名言,一语道尽权力真相。如今朕才刚刚登基,厂卫掌握在魏忠贤手里,京营在张维贤手里,九边军镇又听调不听宣,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掌握军权为妙,以镇压所有不服。” 朱由检很快从掌握朝堂的虚拟假象挣脱出来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最大优势仅仅只是一个天子名头而已,军权却几近于无。 虽然魏忠贤没有谋朝篡位之心,张维贤又向来对皇室忠心耿耿,但皇帝这种生物,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 总有刁民想害朕,这在后世仅仅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在古代皇帝心中,这句话再是正确不过了,否则何以解释那么多开国皇帝登基之后便大批大批的杀戮功臣? 不过朱由检在后世混迹了几十年,虽然始终在底层混迹,但却磨练出一副好耐性。 虽然手中并无军权,天子也仅是徒具虚名,但他并没有急急忙忙就展开夺权行动,而是打算先摸摸底再说。 所谓摸底,便是摸清自己的家底。 翌日,下朝之后,户部尚书郭允厚有幸成为新皇登基后首位获得单独奏对的大臣。 “臣郭允厚见过陛下。”郭允厚参拜道。 “爱卿平身!小德子,给郭爱卿看座。”朱由检示意郭允厚起身之后,便吩咐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卢九德给郭允厚搬凳子。 “谢陛下。”郭允厚对朱由检为何召见他一无所知,天子予他赐座,他怀着战战兢兢之心,只敢落下四分之一屁股,看上去坐着比站着还要难受。 朱由检见状,随和笑道:“爱卿不必紧张,朕之所以召见爱卿,只是想问问爱卿,国库尚有多少家底罢了。” 郭允厚闻言,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回道:“回禀陛下,眼下户部尚有存银五十万两,并不足以支撑到年关,还请陛下从内帑中拔银五十万两,以清还今年积欠辽镇之粮饷。” “户部竟只有五十万两银子?国库每年岁入不是有两千万两吗?”朱由检真是惊到了,堂堂大明朝一国国库,竟然只有区区五十万两白银,简直空虚得可以跑马了! 郭允厚解释道:“确实如此,国朝财政收入四百万两,加上田赋纳粮,收入总共有两千万两,但每年都要向九边将士提供一千万两粮饷,光是一个辽东镇便要提供粮饷五百万两,此外还要向国朝数万官员发放俸禄,户部存银便所剩无几了,如今户部还欠辽东镇五十万两银子呢。” 听郭允厚说到辽东镇朱由检便一肚子火,自从奴酋女真崛起之后,朝廷平均每年花在辽东镇上的粮饷便有五百万两之多,且还呈逐年上升之势,结果辽东镇连野战都不敢打,反倒养出了一伙奇葩的将门集团。 后人都说东林党是导致明朝亡国的最大原因,但在朱由检看来,不敢打野战的辽东将门集团,才是明朝灭亡的罪魁祸首。 明朝平均每年向辽东镇输送五百万两粮饷,二十余年间,花费的银子足有一亿多两,一亿多军费,别说关宁铁骑,就是一百个戚家军都练出来了。 但辽东将门是怎么做的呢? 他们把十多万辽东兵当作家丁,近百万为他们耕地的辽东难民当作耕奴,吃空饷,喝兵血,中饱私囊,损公肥私,至少有一亿的军费被他们给私自瓜分了。 瓜分军费也就罢了,他们还明目张胆地和后金做起了生意,盐铁、粮食等各种违禁品源源不断输入后金,甘当后金的运输大队长。 民国时期有个凯申物流做得有声有色,为红党崛起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在朱由检看来,辽东物流也做的不差啊,后金的军功章至少有他们的一半,不让常凯申之专美。 正文 第十四章 内帑令人惊喜 朱由检认为,正是因为辽东镇的巨大负担,才生生拖垮了堪称庞然大物的大明朝。 倘若辽东军早早就平定女真之患,那么就不用频频加辽饷导致老百姓活不下去,老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形成声势浩大的流民军,没有了流民军,京城就不会被攻破,明朝也就不会在崇祯十七年就戛然而止了。 辽东镇仿佛是趴在大明身上的一只巨大吸血虫,将大明从全国各地征收的粮饷吸纳一空,当大明国库空虚得可以跑马,自然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如今辽东军早已被后金打得胆寒,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辽东军大肆宣扬狗屁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当谎言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所有人都对这句谎言信之不疑,以致于这句谎言还当真成就了后金无敌之名。 对于后金来说,再也没有比辽东军更可爱的猪对手了,他们不仅担当了后金运输大队长的角色,给后金运输盐铁粮食,还给后金大造声势,令得明明只是一股地方割据势力的后金,成为有分量逐鹿天下,和明朝平起平坐的大清国。 朱由检明知辽东军的无能,哪里还会听从郭允厚的请求,从自己的内帑中掏出五十万两给辽东军糟蹋? 想都不要想! 他宁愿把这笔钱掏出来拨给东江镇,至少东江镇斩获的女真人头可比辽东军多多了。 而且东江镇穷惯了,倘若自己掏出五十万两拨给东江军,那就是结结实实的雪中送炭,立马就会获得东江镇上至毛文龙下至军卒屯民的衷心拥戴,性价比无疑更高。 想到这里,朱由检当机立断道:“辽东镇每年徒耗国库五百万两银子,却不能保境安民,大失朕望,朕决定从崇祯元年起,辽东镇粮饷降为四百万两,至于今年欠下的五十万两,不用拔付给他们了,他们连出城野战都不敢,还有脸跟朕闹饷?” 看到朱由检如此草率便做出给辽东军消减粮饷的决定,郭允厚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陛下,虽然辽东镇耗费钱粮不少,但是正因为有了铁一般的宁锦防线,才能保住辽西走廊和京畿地区的安全,京畿重地事关国朝安危,臣看这笔钱还是要花的。” 宁锦防线?只不过是明朝版的马奇诺防线罢了,历史上后金于崇祯二年十月,饶过宁锦防线,取道蒙古,直逼京师,震动天下。 朱由检明知道再多的粮饷也填不满辽东将门贪得无厌的胃口,所谓铁一般的宁锦防线又不能阻止后金南下,又怎么可能傻乎乎地继续充当冤大头! “如果仅仅只是保证京畿地区的安危,那就更不需要每年耗费五百万两粮饷了,反正他们根本就不敢跟女真野战,只会固守城池而已。仅仅只是固守城池,朕并没有要求他们去收复辽东故地,又何需每年五百万的粮饷?” 郭允厚不无担忧的道:“可若是辽东将门闹将起来,故意放后金入关,岂不是大祸临头了?” 朱由检轻笑道:“郭爱卿是户部尚书,想必对数学颇有造诣,爱卿不妨好好计算一番,是大明给予辽东将门的利益多,还是后金给予的利益多?” 朱由检的问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就把郭允厚给点醒了。 是啊,后金只是关外野民而已,崛起不过十年,全国财富加起来都还没有辽东将门多呢,又能给予辽东将门多大利益? 而大明就算每年消减辽东将门一百万两白银,落在他们手里的仍然有四百万两,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开出比大明更加丰厚的待遇呢? 消减了一百万两的粮饷,辽东军最多只是闹一闹,难道他们还能打破自己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放后金入关叩京不成? 不可能的,赚钱的买卖抢着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大明亡了对他们有百害而无一利,傻逼才投靠后金呢! “陛下英明!” 此时这一句奉承之言,郭允厚喊起来倒是有些心悦诚服的味道了,朱由检的说辞无疑折服了他。 …… 郭允厚离开乾清宫之后,朱由检又召来魏忠贤,问道:“魏厂臣,朕问你,朕的内帑尚有多少存银?” 魏忠贤回道:“回陛下,内帑尚有白银二百万两,黄金五万两。” “竟有这么多?”朱由检心中惊诧不已,没想到内帑竟给他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白银二百万,黄金五万,全都折合成银子,那就差不多有二百五十万两了。 魏忠贤说道:“陛下,这其实并不算多,若不是先帝要修三大殿,内帑至少可遗留七百万两银子。” 修三大殿? 朱由检想起来了,后世天启帝被人抨击最狠的除了与客氏乱轮及不务正业外,修三大殿也是天启穷奢极欲的一大罪名,甚至有人拿天启修三大殿和慈禧老妖婆挪用北洋军费修颐和园相提并论。 可实际上天启修三大殿的目的绝对不是用来给自己享受的,所谓三大殿,便是奉天殿、中极殿、建极殿,是皇帝行使权力或者举行盛典时用的宫殿。 换言之,三大殿便是皇权和国家的象征,修得再好,皇帝也不在里边吃饭睡觉,也享受不到,这跟皇帝个人奢侈一点关系都没有。 把三大殿搁到新中国,那就是人民大会堂一样的角色,难道你会觉得新中国百废待兴之时,修人民大会堂是红朝太祖穷奢极欲,追求个人享受么? 言归正传,朱由检又问道:“魏厂臣,这内帑的主要收入源自哪方面?” 魏忠贤回道:“回陛下,内帑收入主要来源于皇庄收入以及各地的工商税、矿监税、海贸税,每年财政收入大概有五百万两。” “内帑每年竟然有这么多收入?”朱由检感觉有些难以置信,震惊的道:“若论财政收入,可比户部还多啊!” 户部财政收入仅仅四百万两银子而已,连内帑都比不上,怪不得文官们会抵制商税矿税海贸税,叫嚣天子与民争利了。 魏忠贤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内帑之所以如此充盈,皆因万历老皇爷生财有道,老皇爷宾天之后留给先帝的内帑就足足有一千万两之多呢。” 朱由检闻言,不禁肃然起敬,史书把万历、天启都描述成十恶不赦的昏君,但是在为国敛财方面,确实甩了崇祯十条街不止! 想想历史上的崇祯真是脑门被夹了,竟然听信东林党忽悠,把本应收入内帑的工商税、矿监税、海贸税通通取消掉,结果却发不出军费导致亡国,真真是愚蠢透顶! 正文 第十五章 节流不如开源 户部存银五十万两,内帑存银二百万两,黄金五万两,这就是天启留给朱由检的全部家底。 对于这个家底,说实话,朱由检还是感到几分惊喜的,毕竟崇祯朝在后世,留给世人的最大印象便是——穷! 历史上崇祯为了省钱,他规定后宫中所有的妃嫔餐食标准就是一菜一汤,不准多食,不准浪费,他要求妃嫔们一菜一汤,自己当然也不能例外。 他以身作则,从不添置新衣,几套龙袍从等级一直穿到去世,破了便让周皇后拿针线缝缝补补。 一开始崇祯穿着有补丁的龙袍还有些害羞,深怕龙袍上的补丁被大臣们看出来,所以他的坐姿常常非常别扭,经常把有补丁的部分塞到屁股底下,以做掩饰。 可他越是掩饰,大臣们就越是看得分明,然而这帮大臣非但没有因为皇帝的困窘而心生怜悯,站出来慷慨解囊为君分忧,反而在私底下取笑崇祯“望之不似人君”。 从来没有一个皇帝像崇祯这样,连一个肉菜都舍不得吃,连一件新衣都舍不得穿,过得连乡下老财都不如。 但是他的大臣们呢? 几乎人人富可敌国,户部存银仅仅五十万两而已,随便挑出一个大臣,身家都远远不止这个数。 当年李自成打进北京城时,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扑皇宫内帑而去,在他想来,大明绵延至今将近三百载,皇宫里肯定堆满金山银山。 但结果却令李自成大失所望,即使他在皇宫刮地三尺,也仅仅搜出十三万两白银而已,而且这些银子还是李自成兵临城下时,崇祯放弃皇帝的尊严,向大臣们求婆婆告姥姥乞求而来的。 从皇宫里搜刮不出钱财,李自成自然无法对手下们交代,于是他便把目光对准了京城的文武大臣们,结果却令他大为惊喜,竟从大臣家里搜刮出7000万两银子出来。 这样的结果,令得李自成不由对崇祯十分同情,说崇祯“君非甚暗,孤立而炀灶恒多;臣尽行私,比党而公忠绝少。” 翻译过来便是:崇祯你不是一个昏聩的君主,奈何势单力薄,身边都是只吃饭不干活的人;大臣们都只顾着自己的私利,到处结党谋私,忠于你的人几乎都没有了。 李自成是明白人啊! 大顺军兵临城下时,为了保卫京城,崇祯召集文武百官说:国家有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号召大家募捐来为防守京城的士兵发军饷。 文武百官迫于无奈只得认捐,但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捐了600两,其他大臣便跟着随便捐了几百两,几十两,形同打发要饭的。 相比百官,反倒是宦官更明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一万两,其余太监捐款也大多在千两以上。 看到这样的情况,崇祯又急又怒,不得己他想出了一个办法,自己的岳父周奎是个富豪,崇祯想让其带头捐献十万两,好让其他大臣效仿。 但周奎却一毛不拔,反倒找到自己的女儿哭穷,周皇后深明大义拿出五千两给周奎,周奎反手就捐了三千两,私自截留两千两。 堂堂一朝国丈都如此敷衍,大臣们自然乐得有样学样了,有的大臣为了显示自己清贫,甚至在家门口拿出锅碗瓢盆来卖,以示自己砸锅卖铁捐赴国难的决心。 最后零零散散筹集十几万两,崇祯彻底绝望了,身为皇帝的他已经低声下气的乞求百官募捐救国,百官依然不肯多拿出一些救国,不久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自杀,大明覆亡,那些守财奴们也被李自成一一抄家。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咬牙切齿,恨不能现在就掌握军权,效仿李自成,将文武百官全部抄家。 但理智阻止了朱由检,他虽然在后世一直在底层混迹,但也听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说不定他还不如历史上崇祯撑得久呢。 内帑大约有二百五十万两,国库五十万两,加起来就有三百万两,这笔银子看起来非常多,但如今大明内忧外患,还是不够花销的。 看来自己还得精打细算,把银子花在刀刃上。不过节流是节省不出多少银子来的,关键还得是开源。 想到开源朱由检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海贸,在后世印象中大明是实行禁海政策的,但是朱由检穿越回来却发现印象有误,大明在隆庆时期便已经开了海。 可惜隆庆开海的步子迈得太小了,海上贸易只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只有福建海澄的月港被作为唯一的开放“特区”。 沿海所有对外贸易的商船,都必须到这里办理繁琐的手续,并从这里装货出港、入港验货;所有船只都必须申领“船由”、“商引”,才能出海。 这一制度发展至今,甚至对出海船只的建造和运营实行总量控制,东西二洋各限船四十四只,严禁彼此间越境贩贸,出海后逾期未归者,即使证件齐全,仍坐以通倭罪。 是以虽然大明已经算是开海了,但市舶司每年的进项也不过是二十万两而已,和江南大海商的收入相比,只是九牛一毛。 大明其实不是没有钱,西班牙从美洲开挖的银子三分之一流向了大明,但这些银子大都被海商们挣了,然后他们又把银子藏在地窖里,并未在大明流通,这才让大明看起来远不如大怂富裕。 朱由检便寻思着这些银子与其藏在地窖发霉,不如自己挣来发展大明的国力,不过朱由检也知道,想要扩大海贸规模就绕不开郑芝龙、刘香这些大海盗势力,此时明朝水师已经不堪战,根本不是以郑芝龙为首的十八芝海盗势力的对手。 倘若朱由检贸然扩大海贸规模,大头肯定就被海盗势力给吃下去了,自己只能吃一点汤汁,而且还要应对文官们的庞大压力,得不偿失。 “对了,历史上的郑芝龙好像是被大明给招安了的,朕何不招安郑芝龙,令其为朕所用!而且他的儿子郑成功,对大明忠心耿耿,还能白赚一海军大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把这件事深深记在心里,待掌握内廷之后,便立即派出厂卫大臣,招安郑芝龙及庞大的十八芝海盗势力,为大明建立一支海军。 正文 第十六章 崇祯下基层 不过才登基几天,朱由检就已经总结出自己接下来一定要干成的几件事:东江镇犒军,夺取厂卫大权,招降郑芝龙,扩大海贸。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一批人才去为他做事,他不可能仅仅是发几道圣旨,就把这些事情给办成了。 不过朱由检才刚刚登基,手里的人仅有信王府潜邸的几位太监而已,缺人啊! 好在朱由检终于想起了大明庞大的太监队伍,纵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可以说明朝的太监是人数最多,掌权最久,名气最大的。 但是和汉唐末期太监可轻易废立皇帝,连皇帝生死都操于太监之手不同,明朝太监的生死皆由皇帝一言而决,即使嚣张跋扈如刘瑾、魏忠贤,皇帝一张圣旨便可让他们灰灰了去。 究根结底,明朝太监都是为皇权服务的,是皇帝的私人家奴,生死富贵自然由皇帝一手掌握。 而明朝的太监机构也是历朝历代中组织最为严密的,也许是受影视剧影响,后世大多数人以为明朝的太监机构就是所谓的东厂西厂。 但实际上,东厂西厂这两大机构只是针对外朝的特务组织,真正掌握大明十万太监权力的,却是鲜有人知的内廷二十四衙门。 司礼监权势隆重,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但其只是二十四衙门之一。 大明二十四衙门包括十二监四司八局,十二监有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司设监,御用监,神宫监,尚膳监,尚宝监,印绶监,直殿监,尚衣监,都知监; 四司有惜薪司,钟鼓司,宝钞司,混堂司;八局有兵仗局,银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内织染局,酒醋面局,司苑局。 世人所熟知的司礼监为整个太监权力系统中最高的机构,司礼监设掌印太监一人,秉笔太监数人,负责皇帝的公文处理,是相当于秘书的职权单位。 但凡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太监,几乎都曾在司礼监中担任过要职,东厂提督往往由司礼监掌印太监或秉笔太监担任,出自司礼监的著名太监便有王振,刘瑾,魏忠贤,怀恩,李芳,黄锦,陈矩,冯保,曹化淳,王承恩等。 司礼监之下排名第二的太监机构便是御马监,因其掌握了军队,大明二十六卫中的龙骧卫和虎骧卫,就听从御马监的调度,对朝政有一定的影响力。 决心从二十四衙门选拔人才之后,朱由检便按照他从后世官场中学来的套路,召见二十四衙门的掌印太监和管事太监,一个个依次进入乾清宫,向朱由检汇报工作。 按照以往的印象,大明皇帝即使再怎么重用太监,那也是只有司礼监和东厂少数几位掌权太监才有机会靠近皇帝身边,大明皇帝从骨子里,还是轻贱鄙夷太监的。 但朱由检来自后世,深受人人平等之影响,在接见每一位太监的过程中,太监们感受到了皇帝给予他们从未拥有过的尊重,他们第一次在皇帝面前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 许多太监当场就嚎哭出来,发誓要为皇帝尽忠,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出了乾清宫之后,太监们谈起和皇帝的接触,均表示:与新皇交,如沐春风。 当然了,在这些天,朱由检不仅仅只是听取掌权太监的汇报工作,他还深入基层,到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太监、宫女中间去,了解他们的艰难困苦,对他们嘘寒问暖。 这天朱由检就在王承恩的带领下,出了紫禁城,来到皇城底层宫女居住的区域,却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太监,拿着几包东西匆匆向宫女居住的下房跑去,就连皇帝的仪仗被冲撞了也没意识到。 “大胆!” 负责皇帝保卫工作的锦衣卫百户周靖当即喝道,吓得小太监摔了个四脚朝天,手上提着的几包东西也摔落在地。 “狗奴才!竟敢冲撞陛下仪仗,来人啊,将他拿下!”周靖乃周皇后的堂兄弟,因为有周皇后仰仗,所以行事比较跋扈。 小太监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竟然冲撞了皇帝的仪仗,肯定会被杖毙的啊! 一想到这么可怕的惩罚,小太监顿时磕头如捣蒜,连连哀求道:“陛下饶命啊!小的因为有急事,这才冲撞了陛下的仪仗,小的绝对不是故意的啊!” 然而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根本不听他的哀告,一把就将他提溜起来,要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 “慢着。”就在这个时候,坐在辇舆上的朱由检终于发话了,摆摆手道:“放了他吧,他还是个孩子,又并非故意,何必小题大做。” 大汉将军遵命放下小太监,小太监连忙跪拜在地,充满死里逃生之感的他再次磕头如捣蒜,感激涕零道:“小人谢陛下饶命之恩!” 朱由检看了地上掉落的几包东西,似乎是药品,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为何如此慌慌张张?” 小太监看了看朱由检,似乎有些害怕,不过当他看到朱由检脸上的柔和之色,还是鼓起勇气,回道:“回陛下,小人叫张小宝,提着的东西是小人从太医院求来的退烧药。小人之所以如此慌张,是因为海棠姑姑病重,有性命之忧,小人急着拿药去救命。” 朱由检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海棠姑姑是你的长辈吗?” “咳咳。”王承恩听到这话连忙咳嗽了几声,小声提醒道:“陛下,宫里年纪较大的宫女一般都被称为姑姑的,并非民间的亲姑姑。” 张小宝回道:“海棠姑姑并非小人亲戚,不过小人入宫的时候曾经犯过错误,是海棠姑姑求情,小人才逃过惩罚的。” 朱由检笑道:“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娃娃,不错不错。王承恩,你遣人拿朕的帖子去太医院,叫御医给那位海棠宫女治病。” “遵命,陛下。”王承恩应了一声,便低声和身边的一位宦官低语几句,宦官连连点头,接着便匆匆走了。 “多谢陛下,这下海棠姑姑可是有救了!”张小宝欢喜笑道,接着又“咚咚咚”给朱由检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 如此有情有义的小太监倒也少见,朱由检见之欢喜,又叫人送了张名帖给他,叫他到内书堂读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远处旁观的太监、宫女、侍卫皆羡慕不已,他们知道张小宝得了陛下的青眼,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正文 第十七章 沐浴皇恩 朱由检从张小宝那儿了解到,明朝宫廷对宫女们的残酷剥削委实到了变态的地步,皇室是从来没有把宫女当做人看待的,只把她们当作消耗品一般。 宫女们生了病,都是不能就医的,任其自生自灭,这在后世是根本不可想象之事,之所以有如此严酷的规矩,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后宫中不允许皇帝之外的男人随意进入,所以宫内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 二是为了维护皇室宫闱隐私,除非皇帝加恩放归,宫女严禁出宫,于是得了病的宫女往往只能靠自己的生命力延续时日,而且不能减轻平日劳动,运气好的太医见其怜,会偷着给一点药,或请求相熟的太监去太医那里求点药,或许能多活一些时日。 像那位名叫李海棠的宫女,仅仅只是感冒这类后世极为寻常的小病,却不能及时就医,也不能请病假,于是慢慢就拖成了发高烧,以致于有了生命之忧。 而李海棠唯一能做的,便是请求认识的小太监张小宝,去太医院求御医抓几副药,若是不幸病逝了,宫里还不会给她安葬,而是由处理尸体的太监用火烧了,把骨灰扔到废弃的枯井中就算了事。 幸运的是张小宝遇到了朱由检,拿着他的名帖请来御医之后,仅仅只是开了几副退烧药,李海棠便从病重的死亡危机中挣脱开了,没过两天就退烧痊愈。 不过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李海棠幸运地得到了御医的医治,但只是皇帝的格外开恩,倘若她再次病倒,或是其他宫女遇到相同的情况,难道还能每次都去求皇帝搭救不成? 有鉴于此,朱由检结束了为期三天的下基层活动后,很快就降下旨意组建内医院,专门负责给太监、宫女看病之事,要求内医院挑选一批年龄较小,会识文断字而又聪敏伶俐的太监、宫女,邀请太医院的御医前来内医院传授他们医术。 此外朱由检还给太监和宫女制定了病假制度,规定太监和宫女生病之后,可到内医院开病假单,有了内医院的病假单为证,太监、宫女所工作的衙门就必须批准病假。 朱由检下达的旨意一传开,许多生活在底层的太监和宫女当场喜极而涕,尤其是出入宫廷受限的宫女们,恨不得给朱由检立长生牌位,保佑朱由检长命百岁。 朱由检施行的善政还不仅如此,他很快又对宫女的放归制度作出重大改革。 原来明朝是没有宫女放归规定的,宫女入宫之后,往往一生就在皇宫里度过。 相比太监年迈之后有专门的机构养老,宫女放归只是皇帝偶尔施行的恩典。 成化帝即位时,大学士李贤上言:天时未和,由阴气太盛,自宣德至天顺间,选取宫人太多,愁怨尤甚,宜皆放还,于是皇帝才放还一些宫女。 自宣德元年到天顺八年,38年间,才放了这一次。宣德间进宫的宫女,如13岁,这时放归已年过半百了。 由于明朝没有退休金制度,宫女们出去后不仅衣食无着,婚姻也很难如意,毕竟半百的年纪在民间都能做奶奶了,谁会娶这么老的宫女呢? 在这个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多岁的年代,男人上了三十岁都自称老夫,女人上了三十岁自称老妪,年过半百的宫女出宫,对于她们的家人而言,不啻于一个负担,很少有人家愿意接纳宫女回家的。 这还是皇帝愿意加恩放归的情况下,宫女尚且活得如此艰难,可在大多数时候,宫女是不得放归的,大部分宫女都是在皇宫里过完孤苦伶仃的一生。 年老的宫女下场更是极其凄惨,明朝大内之中,宫女多达万人,可是皇帝不愿意看见白头宫女,但又怕宫女出宫后泄露大内之中的机密,于是年老色衰的宫女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所有内廷之人都闻之色变的人间地狱——浣衣局。 浣衣局为明内府二十四衙门之一,由掌印太监一员领之,据《酌中志》记载:“凡宫人年老及有罪废退者,发往此局居住,内宫监例供给盐米,待其自毙,以防泄露大内之事,法至善也。” 朱由检也是通过下基层方才了解到宫女们的巨大苦楚,于是他便首开创举,制定宫女放归制度。 按照规定,宫女只要为皇室服务超过十五年,便可秉承着自愿的原则来决定是否出宫,愿意出宫的宫女,皇室发放不菲的遣散金,金额按照宫女为皇室服务的年资发放,每年十两银子。 不愿意出宫的宫女,则可继续留在皇宫服务,到了五十岁的退休年龄,便能享受皇室供养,由皇室开办的养老机构负责接收。 除了建立内医院及制定宫女放归制度外,朱由检还废除了对太监、宫女实施的肉刑处罚,改为后世军中闻为之色变的关禁闭。 这些善政传扬开来,太监、宫女对朱由检的拥戴自然是达到了至高峰,朱由检仁君的名声深入人心。 不过朱由检接连推出的制度却引来了周皇后的不小疑虑,按照男主外女主内的原则,皇城里的上万宫女本是由皇后来管理的,但朱由检却越俎代庖,插手宫女管理之事,自然令得周皇后感到不快。 周皇后向来守礼,凡事都遵循礼法,来到乾清宫见到朱由检后,便苦心劝谏道:“陛下,祖制不能随便改啊,倘若宫女出宫之后,向民间大肆传播宫闱秘事,我们皇室的颜面又置于何地?” 朱由检笑道:“人之初性本善,我以仁义待人,想必她们亦会以仁义待我。当然了,放她们出宫,必要的防范措施还是得有的。 所谓不教而诛视为虐,在出宫前三天,先给她们做一番保密培训,务必要她们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如果她们出宫之后还敢向外人透露宫闱秘事,那么官府和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只要出动三五小吏,就足以教她们万劫不复。” 周皇后道:“怕只怕她们身不由己被人要挟。” 朱由检道:“不要担心什么,相比宫女放归这项德政,区区流言蜚语又能伤得了我们什么?我们做事情,只要认定是正确之事,那么就大刀阔斧去做,无需纠结太多。 对了,刚好你过来了,建立内医院及宫女放归制度的实行便交给你办吧,毕竟你是皇后,这些事情你来做更为合适。” 正文 第十八章 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大明 听到崇祯让她来主持建立内医院及宫女放归制度,周皇后心中的小小不满终于烟消云散。 她向来崇拜唐朝贞观时期的长孙皇后,凡事皆以长孙皇后的行事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虽然皇帝推行的这两项政策确实有违祖制,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德政善政。 如果这两项政策当真在她的主持下落实,想必在历史上,她也能得个贤后的名声吧,如此一来,距离她偶像长孙皇后的距离就更进一步了。 只是周皇后向来守礼,人家皇帝继承皇位还得有个三辞三让的规矩呢,于是她还是稍稍推脱了下,道:“这不好吧,臣妾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等大事,倘若是把陛下交代的大事办砸了,臣妾可就成了罪人了。” 朱由检摆摆手,笑道:“我不也是第一次当皇帝嘛,凡事都有个第一次,皇后无需推辞。这样吧,我会吩咐司礼监太监王体乾协助办差,如此一来,便再无差池了。” 王体乾虽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名义上的天下十万太监之首,可一直以来,他身为掌印太监却甘心屈居于魏忠贤之下,显然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 朱由检登基之后,王体乾便极力向他靠拢,经常向他汇报工作,只是朱由检对此人并不了解,本是不想大用他的,但王体乾向自己频频示好,不便冷了他的忠心,正纠结把他安排在哪里去呢。 刚好今天把两件差事交给周皇后,周皇后身边又欠缺得力人手,于是朱由检便顺水推舟,把王体乾安排到皇后身边办差了。 周皇后稍显犹豫,道:“王体乾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陛下命他协助臣妾办差,会不会显得太大材小用了?万一他不情愿呢?” 朱由检道:“不情愿?把他召来问一问不就行了。” 稍顷,王体乾便被召来,朱由检问他:“王体乾,你可愿意跟在皇后身边办差?” “小的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多谢陛下恩准。”王体乾一听,立即笑容满面的向朱由检行拜谢大礼,显然他是极为愿意跟从周皇后的。 王体乾原本就为了自己将来的前途而忧心忡忡,深怕朱由检日后处理魏忠贤时会牵连到他。 可如今朱由检却安排他到皇后身边办差,未来也就有了着落了,又岂敢挑三拣四?欢喜都还来不及呢。 随后周皇后又问道:“陛下,关于宫女放归有什么章程吗?达成什么样的条件才有资格放归?” 朱由检想了想,道:“十五年吧,宫女入宫年纪一般在13岁到16岁之间,十五年后她们的年纪也不过三十岁左右,以皇宫的保养手段,想必会比民间同龄女子年轻许多,这样也就不耽误她们的婚姻嫁娶了。” 周皇后不由称赞道:“陛下真是仁心仁术,连她们的婚姻大事也考虑进去了。” 朱由检笑道:“她们把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皇室,我们总不能让她们没了下场吧。对了,达到放归年限的宫女们,不要一刀切全部放归,还要以她们的个人意愿为主,如果她们愿意留宫继续为皇室服务,那就成全她们。” 周皇后不解道:“陛下愿意放归她们,是她们的大幸,又岂有不愿之理?” 朱由检身为后世人,见识可比周皇后广博多了,他嗤笑道:“一样米养百样人,宫女的家人是否愿意接纳她们回去还是未知之数呢,如果草草放她们回去,却酿成不忍言之悲剧,朕与皇后实行的善政,岂不就成了害人的恶政了。 况且朕还打算扩大织造局的规模,大肆兴建纺织工厂,届时不愿意出宫的宫女可凭自愿进入纺织工厂打工,薪水可要比宫女俸禄多不少哦。” 朱由检自从穿越之后,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面对大厦将倾积重难返的大明朝,我该拿什么来拯救你?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朱由检只想到一个方法,那就是发动工业革命,带领大明成为全世界第一个工业国家。 只要大明朝率先完成工业革命,什么后金,什么李闯,什么蒙古,都只不过是摆在大明面前的一盘菜而已,甚至扬大明之威于世界,建立一个远迈英吉利的日不落帝国,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而众所周知,工业革命的开端,就是跟一台纺纱机有关,那台纺纱机,便是大名鼎鼎的珍妮纺纱机。 朱由检的思路便是集中大明的科技力量,先把所谓的珍妮纺纱机给鼓捣出来,并以此为开端,启动大明朝的工业革命。 …… 相比于外朝的波澜不惊,朱由检这些天在内廷中接连颁布德政,很快就让他赢取了绝大部分太监、宫女的忠心,魏忠贤掌握的厂卫大权,于悄无声息中,被朱由检夺去了许多。 不过经过这些天和各衙门首领太监的谈话,以及对基层的走访,朱由检认为,内廷二十四衙门貌似庞大,但和后世组织严密的政府机构相比,仍显得颇为松散。 二十四衙门的首领太监,他们只知道得了皇帝的青眼才能站稳脚跟,所以他们都忙着对皇帝奉承拍马,反而对自己的职责毫不在意,对本职工作极为懈怠。 上梁不正下梁歪,首领太监都如此不务正业,下面具体的管事太监自然有样学样,人人都忙于巴结宫内红人,妄想一步登天。 至于后世都屡禁不绝的贪腐行为,在内廷衙门中更是泛滥成灾,收钱的和给钱的连掩饰功夫都懒得做,任谁都知道,想要谋取一个好差事,必须给管事太监上供才能成事。 如此一来,那些老实可靠、忠于任事的宦官大都被压在最底层,反倒是那些溜须拍马之辈,却能青云直上、财源广进。 了解到这些情况,朱由检便知道内廷想在自己手中如臂指使,不改革肯定是不行了。 对于如何改革,朱由检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他在现代看过许多官场小说,知道政府部门中,最为权重的部门有两个,一是组织部,二是纪检委。 这两大部门,一个负责给官员抬位子,一个负责给官员摘帽子,任何官员面对这两大部门的官员,都会自觉矮上三分。 朱由检觉得,自己的内廷中,也需要这两大部门的存在,以震慑宵小,一扫腐朽风气,令内廷成为一个稳定、高效、有战斗力的集体。 正文 第十九章 内廷科举 朱由检欲组建内廷组织部和纪检委,这两个部门的职能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中,内官监和组织部的职能比较接近,在明初时,负责管理宫人的内官监是十二监中最为重要者,例如明初的三保太监郑和,就乃明初内官之首。 然而明朝十二监的地位与职能是随时会发生变化的,到明朝中后期,内官监掌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生生由“吏部”降格为“工部” 至于与纪检委职能相近的部门,则是都知监,原掌宫廷各监行移、关知、勘合,拥有监督各监内官的权力,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仅剩下随皇帝前导警跸。 何为前导警跸,就是给皇帝开路和警告其他人给皇帝让路的,我们看清朝宫廷剧,经常看到皇帝出行时,有太监在皇帝前面挥舞着响鞭,警告行人退散,都知监就是干这个的。 朱由检打算恢复并加大内官监和都知监的权力,使其成为内廷的组织部和纪检委,不过如此一来,原本如同工部一般的内官监变身组织部,那么内官监原有的内官和工匠去哪里谋生呢? 朱由检立志要把大明建设为工业国家,总不能自断臂膀,将内廷“工部”给作废掉吧。 当然不会,他很快又想到司设监这个衙门刚好有个“设”字,完全可以理解为“建设”之意嘛。 司设监管理卤簿、仪仗、雨具、大伞,事繁且杂,又无实权,后来在清朝时还被废掉。 既然司设监未来会被废掉,说明其没什么大用,朱由检便干脆把司设监原来的内官并入神宫监,而司设监则变更为内廷新的工部,管理将作、营造、生产、经营等。 至于改头换面的三大衙门掌印太监,王承恩可暂领内官监掌印太监一职,都知监、司设监暂缺,没办法,朱由检口袋里实在没什么人才,尤其是都知监的掌印太监,非刚正不阿之人不能胜任。 就目前朱由检所知道的人中,这样的人当然有,不过却在外朝,比如东林党的刘宗周、范景文、倪元璐等人,这些人在崇祯自缢殉国后,也跟着自杀殉国了,操守品行可见一斑,但他们都是外官,朱由检总不能将他们抓进内廷阉掉,然后再任命他们为都知监掌印太监吧。 “缺人啊!”朱由检长叹一声,不由直挠头。 “我真是蠢,不是有科举可以借鉴嘛!对了,我还可以在内廷率先实行科举改革,用公务员考试的方法来招揽人才。” 朱由检一拍脑门,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科举制度,无疑是中国政治制度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自从中国有了科举制度,曾经凌驾于华夏之巅的五姓七望被打落尘埃,即使出身最为卑微之人也有了当官的可能,彻底打通了底层向上层攀升的通道。 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科举制度依然有它的生存土壤,而且还扩散到了全球,成为全世界大部分国家选拔官员的最普遍手段。 外国人对中国发明的科举制给予了高度评价,甚至有人称之为其社会意义远高于中国古代“四大发明”。 遥想后世我国每年的公务员考试,报考者逐年上升,早就破了百万之数,而招录名额却仅仅只有一两万,真真正正的百里挑一。 而所谓的公务员考试,当然便是脱胎于古代的科举制,只是换了个马甲罢了。 当然了,虽然取材方式一样,但公务员考试可要比古代的科举考试务实多了,科举考试比的是八股文,八股文之臭名昭著自不必多说,可谓是贻害无穷。 而朱由检准备在内廷实行的公务员考试,自然是以务实为主,那些老掉牙的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当然也有,不过只占总分数的五分之一。 如果这样的考试变更,放在外朝,朱由检铁定被东林喷子喷的体无完肤,但在内廷,自然是任由朱由检为所欲为。 …… 洗刷完马桶,天色已经大暗,张朝忠就像屁股后面被火点着了一般,双腿如旋风,猛地冲入底层太监居住的监栏院,回到自己居住的下房中。 连饭都来不及吃,张朝忠便点燃了平日里从来都舍不得用的油灯,从床底木箱中取出一本他曾弃如敝履的《五经算术》,就着明亮不定的烛光,认真研读。 “明天就要考试了,这一次,我一定要牢牢抓住机会,一飞冲天!”张朝忠心里发着狠誓,即使肚子饿得咕咕叫,也浑不在意。 张朝忠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仇恨,他本住在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虽然说不上多么富裕,但一家人齐齐整整住在一起,还是很幸福快乐的。 谁知那乡绅地主唐富贵,趁着苏州一次发大水冲垮田地之机,勾结官府霸占了张朝忠家的田地,张朝忠父亲跟他争辩了几句,反倒被唐富贵蓄养的打手一扁担砸破头颅,连脑浆子都打将出来,自然也就不活了。 张朝忠母亲去告官,却在路上被唐富贵堵住,并被抓进了唐府,玷污了三天三夜,出了唐府,张母就在张朝忠的眼前,一跃跳入太湖中。 当时张朝忠年仅十三岁,自然没有能力为父母报仇雪恨,反倒担心张富贵斩草除根,于是他连夜带着七岁的妹妹逃离苏州,沿途以乞讨为生。 然而更加不幸的是,兄妹俩逃亡路上竟然失散了,从此天地间只剩下张朝忠这一孤苦的小人儿。 如此,张朝忠又流浪了五年,直到两年前张朝忠逃亡到了京城,听说朝廷的九千岁魏忠贤权势无边,被仇恨之火烧昏了头的张朝忠一狠心便入宫做了太监,希望能投靠魏忠贤获得权势,好为家人报仇雪恨。 然而张朝忠太年轻了,皇城太监少说有两万,作为天下十万太监之首的魏忠贤,又岂会注意到他这条新入宫的小杂鱼? 结果张朝忠连魏忠贤的面儿都没见着,反而因为没钱孝敬管事太监,被分配到了刷洗马桶的工作,沦为人见人欺的小人物。 两年来,张朝忠一直在蛰伏等待机会,可惜机会一直没有降临,直到三天前,皇城内突然帖出露布文告,说天子决定仿效外朝的科举制度,举行内廷考试,取材充入内廷十二监中。 这一露布通告,犹如破云而出的太阳,一下就驱散张朝忠心中所有的阴霾,他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正文 第二十章 应者如云 没有人知道,张朝忠本出身书香世家,只是由于祖上于靖难之役站队建文帝,这才衰落下来。 朱棣登基后,张家被处罚未来三代不得参加科考,没了士绅这张皮,张家家道越发中落,到了张朝忠高祖一代,张家已完全沦为了自耕农。 但是张家一代代人都没有忘记读书兴家的祖训,每一代张家人都勤学苦读,可由于实力或时运不济之故,张家人始终没有读出什么名堂来。 直到张朝忠横空出世,张家总算有了指望,因为张朝忠是个读书种子,他五岁就能背唐诗,七岁就能作文,十一岁就能填词作赋。 按说张朝忠身为神童,早该名扬乡梓才对,但是张父担心张家子弟参加科考会遭到官府或明或暗的打压,便让张朝忠在家当宅男,从不在外人面前展露才学。 张父打算等张朝忠十六岁加冠后便送他入考场,好一鸣惊人,可未曾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将张家毁于一旦。 “唐富贵,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张朝忠会穿着官袍坐着官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你面前。还有妹妹慧娟,即使穷尽有生之年,我也一定要将你寻回来!” 这一天,很多身处底层的太监都度过了不眠之夜,他们咬着牙,倔着骨,忍着辱,通宵苦读,就为了明天在考场上一鸣惊人,从此青云直上,成为人人敬畏的人上人。 …… 天启七年九月十三日,朱由检下朝之后,时间才刚刚到辰时。 朱由检难得地没有一下朝就返回乾清宫做个宅男,而是快步来到内廷考试的考场,巡察内廷的公务员考试。 今天正是内廷公务员考试的日子,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参加报考的人数超过一千名,以致于整座皇城都轰动了起来。 上千人参加考试,这么大的场面,宫内肯定没有那么大的考场供他们考试的。 而且参加考试的人都是腌臜不堪的太监,新修好的三大殿也不可能开放出来给太监们当考场,所以朱由检干脆别开蹊径,把皇城内宽敞的过道利用了起来。 从皇极殿通往乾清宫的过道里,此时已经搭好了大块的幕布,毕竟天时为夏季,太阳还是很毒辣的,搭起幕布以遮阳。 至于考场中的桌椅,则从外朝的科考场地里搬来,外朝每次举行会试都有大五千的举子参加,自然储备了足够多的桌椅。 登上一座临近考场的两层阁楼,朱由检居高临下,偌大的考场一览无余,主持考试的王承恩得知皇帝驾临,便匆忙赶来见驾,行礼。 朱由检抬手示意平身,问他:“朕来问问你,今天的考试有多少人参加?” 王承恩应道:“回禀陛下,本次考试应者如云,今天前来考试的人数就有1657人,参考人数大大超过我们的预期,好在皇城过道足够宽敞,考场桌椅准备了两千套,这才没有乱了手脚。” 朱由检不由惊异道:“参考人数如此之多,看来宦官的识字率很高啊,内书堂功莫大焉。” 明朝太监无疑是历朝历代中太监识字率最高的一个朝代,太祖朱元璋开国之际,曾立下碑文,上书“宦官不得干政”,然而后世我国大哲学家王境泽的“真香定律”还是在太祖身上应验了,太祖自己个儿首先违反了祖制,晚年用起太监来十分顺手。 永乐时,这条“宦官不得干政”的石碑更是形同摆设,皆因朱棣于靖难之役中,大肆收买金陵皇宫宦官,许诺靖难功成便大用宦官,后来朱棣果然成功夺位,他信守承诺,宦官们终于迎来了春天。 宣德帝继位之后,更是首创内书堂、内书馆,始命大学士陈山教授之,后以词臣任之。凡奉旨收入官人,选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拨内书堂读书。 内书堂开设之后,明朝宦官的有效识字率就成为了历朝历代之冠,达到了百分之二十的比例,这个比例比民间识字率高太多了,明朝民间识字率还没到百分之十呢。 不过朱由检可是要立志建立工业国家的,百分之二十的识字率远远不够,他吩咐道:“王承恩,朕着你再办一件事,本次考试结束后,你便招揽人才,将内书堂规模扩大十倍,并新设女书堂。 凡十八岁以下的太监、宫女,皆要到内书堂、女书堂学习三年,学习优异者可直入二十四衙门授予内官职务; 年岁超过十八的太监、宫女,闲暇时间亦可到内书堂、女书堂旁听讲课,但不得打扰课堂纪律,自学成才者,可参加每两年一次的公务员考试,男女不限。” 王承恩道:“圣明无过陛下,只是陛下,内书堂若是扩大十倍,又新增女书堂,师资力量恐会有所不足吧。” 朱由检不以为意道:“师资力量不够的话,可从民间科考落榜的举子、秀才中招募,朕又没有要求内书堂一定要教出大儒来,只需宦官、女官们识文断字会算数就行了。” 王承恩道:“谨遵陛下旨意。” 朱由检欲发动工业革命,把大明建设成全球首个工业国家,那么大幅提高明人的识字率就成了头等大事。 但朱由检也知道,若他在外朝推行义务教育,肯定会面临极大的阻力,不过在内廷,自然是完全由他说了算。 倘若内廷十万太监、两万宫女全都成为识文断字之人,内廷就完全可以跟文官集团分庭抗礼了,朱由检欲实行改革,心中底气亦会强烈几分。 …… “当当当!” 三声锣响之后,意味着大明内廷的第一次公务员考试,由此拉开了帷幕。 考场外的1600多宦官,通过锦衣卫的贴身搜查后,这才鱼贯进入考场。 然而所有考生才刚落座,考官宣布落闸封门之时,考场门口却起了一阵喧哗。 “校尉大人,求求你行行好,就放小人进去吧,小人只是迟到了五个呼吸而已。小人谢谢您了,一辈子都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考场门口,张朝忠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眼前的锦衣校尉放他通行,好参加这场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考试。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考试! 张朝忠怎么都不明白,昨晚通宵苦读之后,直到五更天锣声响起,困极的他便决定眯一小会儿,真的一小会儿就好,他实在是太困了。 然而张朝忠眼睛一眯一张,醒来却已是辰时,考试开考的时间就要到了啊! 匆匆忙忙中,张朝忠连洗漱都来不及,一通紧赶慢赶,可还是误了时辰,考场大门刚刚落闸封锁,他这才堪堪赶到。 来不及思考,张朝忠当场就给守门的锦衣卫给跪下了,哀求他网开一面,放他进入考场考试。 可面前的锦衣卫跟他非亲非故,加之张朝忠洗刷马桶后一直未洗漱,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锦衣卫自然对其十分反感,又岂会放他入场? “快滚快滚,再不滚开,本校尉就治你个扰乱考场之罪!”锦衣卫不耐烦的道。 “求求您嘞,大人您高抬贵手,就放小人进去吧!” 这是一场关系到张朝忠人生命运的大考,重若生命,他怎舍得放弃?怎能放弃? “你再不滚蛋,莫非以为本官的刀不利乎?”锦衣卫对张朝忠的百般纠缠忍无可忍,“哗啦”一声,抽出绣春刀,恶狠狠威胁道。 “错过了这场考试,小人生不如死,您若不让小人入场考试,干脆就杀了小人吧!”张朝忠已经豁了出去,为了入场,无所不用其极,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哟呵,你倒是威胁起老子来了,老子杀了你!”锦衣卫怒极,作势向张朝忠的脑袋砍去。 当然不是真砍,毕竟这里是皇宫大内,真要在众目睽睽下闹出人命事故,他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住手!陛下口谕,念在他如此执着的份上,准许他入场考试。” 就在这时,随侍皇帝的小太监卢九德传来朱由检的口谕,令锦衣卫放张朝忠入场考试。 “谨遵圣喻!”锦衣卫认得卢九德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当即放行。 张朝忠看向远处一道明黄色身影,心中若有所思,只是来不及多想什么,便匆匆进入考场。 他知道,即使对皇帝有千恩万谢,那也得成功通过了这场考试,才有报答天子大恩大德的机会。 …… 科举考试发展到明朝,制度已经极其完善,考场上的漏洞亦被充填的七七八八了,想要在考场上作弊难度极高,风险极大。 而朱由检搞出来的内廷公务员考试大抵照搬外朝的科举制度,且由于考生均为宦官之故,入场检查执行的比外朝还要严格。 外朝考生多为乡绅出身的士族,锦衣卫搜身检查还会给考生留点尊严,但对宦官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不仅头发、腋下、鞋底通通搜了个遍,连宦官的下体及粪门也被摸了一把。 张朝忠忍着不适和羞辱,被锦衣卫严格搜身之后,终于进入了考场。 只是他的考场座位不怎么好,作为迟到者,他被分配到了靠近茅厕的位置,好在张朝忠洗了两年马桶,对茅厕气味早就习以为常,这倒难不倒他。 拿到试卷之后,张朝忠在糊名区填上姓名之后,便迫不及待浏览起试卷来。 这份试卷名为语文考卷,考的便是考生们的文化素养,和外朝科举只考八股文讲究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不同,这份语文试卷非常新颖。 第一道大题是选择题,分有十五道小题目,每道小题目两分,总分三十分。 虽然考卷题目十分新奇,张朝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选择题有甲乙丙丁四个答案可供选择,这对于从小就博览群书的张朝忠来说,并不算难。 第二大题是阅读理解,同样有三十分,考卷截取成化十一年会试第一名王鏊所作的八股文《百姓足,孰与不足》,然后要求考生对此文作分析理解,这一题同样划分了十五道小题目,每题两分。 张朝忠家破人亡之前,在家备考十年,熟读诸多科考前辈优秀的八股文,王鏊的八股名篇自然也在其中之列,这一题同样没难度。 最后一大题自然就是后世考生们最为深恶痛绝的作文了,但对于时下的考生们来说,终于遇到他们熟悉的题目了。 尤其是那些熟读四书五经的考生们,心中忍不住大呼:“终于轮到老子大展身手!” 本考卷作文题目非常浅显直白:面对日益枯竭的大明财政,有何方法可以解决之? 看到题目,自忖对经济比较了解的考生大呼侥幸,而对经济一窍不通的考生耳边则响起了《一剪梅》的bgm,心中狂呼:这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太难了! 然而这对于出身苏州这等全国经济最发达地区的张朝忠来说,这道作文题正中下怀,他想到了苏州繁荣的海贸经济,心中不由大定,落笔如有神。 …… 下午,吃了考场提供的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之后,考试们重新抖擞精神,投入了数学考卷中。 数学考卷和语文考卷如出一辙,有选择题、填空题、对错题,对于学渣们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即使完全不会也有凭运气蒙对的机会,不过分数占比最多的应用题,难度也就出来了。 应用题为: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这道题对于学过现代方程式的同学们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只要设买公鸡、母鸡和小鸡分别x、 y、z 只,依题意可得方程组: 5x+3y+1/3z=100。 另外再设一个整数参数k ,就有:x=4k , y=25-7k , z=75+3k。 如此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鸡翁4,鸡母18,鸡雏78,正好符合百钱买白鸡的设定,答案完全正确!【不要夸笔者学霸哦,笔者毕竟不是格格.关】 但大明可是没有方程式的,考生们又如何作答呢? 对于绝大多数考生来说,这道题超出了他们所有知识点范围,耳边不由再次响起了《一剪梅》的bgm,心中狂呼:这道题我不会做,不会做!太难了! 但这题仍然难不倒张朝忠,思索一番后,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秘密:4只公鸡值20文钱,3只小鸡值1文钱,合起来鸡数是7 ,钱数是21 ;而7只母鸡呢,鸡数是7,钱数也是21。如果少买7 只母鸡,就可以用这笔钱多买4只公鸡和3只小鸡。 这样,百鸡仍是百鸡,百钱仍是百钱。所以,只要求出一个答案,根据这种法则,马上就可以求出其它的答案来。 考完数学之后,张朝忠没有提前交卷,他大概算了下分数,只要语文作文题能得到主考官青睐的话,他这次考试,完全可以争一下第一名。 好嗨哟,感觉人生到达了高朝,感觉人生到达了巅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东江犒军 九月艳阳天,京城天气火辣辣,大地如热锅,人就像热锅中的蚂蚁。 但在皮岛,由于有海风的吹拂,和京城相比仿佛两个世界,天气还是比较凉爽的,晚上时候甚至还有点冷。 此时,东江镇总兵毛文龙站在皮岛的一座小山坡上,眺望着京城的方向,一脸优思。 在他想来,天启年纪不过二十三岁,至少还能在位十几二十年的,可没想到,半个月前传来消息,年纪轻轻的天启突然病逝了,年仅十七岁的信王朱由检继承皇位,登基为帝。 对于大明皇帝到底由谁来做,毛文龙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但是天启在位期间,一向对他比较看重,每年都拔出五十万两军饷供给东江镇。 虽然五十万两军饷仅仅是辽东镇每年五百万两军饷的十分之一,但东江军吃苦吃惯了,每年有五十万两军饷倒也能支撑下去。 毛文龙现在担心的是,新皇即位,会不会听信东林党人的谗言,把每年五十万两军饷都给削减掉,如果真要那样,那东江镇可就完了。 须知如今的东江镇今时不同往日,相比毛文龙开创东江镇时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小局面,随着后金占领辽东全境,大批的汉人逃难到东江,此时的东江镇,有兵三万人,屯民三十余万。 然而东江适合耕种的田亩奇缺,朝廷供给的五十万两军饷不仅要养军,更要养民,如果没有朝廷五十万两军饷撑着,单凭东江镇决计是支撑不下去的。 而且朝廷拔给东江每年五十万粮饷经过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及海运沉船后,往往能运送到东江的粮饷只有二三十万,朝廷若是再削减东江军饷,东江铁定完蛋,他毛文龙即使影响力再大,也无力回天啊。 “也不知道当今天子,对东江镇是个什么看法?能不能看到东江镇对后金的重大牵制作用?”毛文龙心中极为忐忑。 传言天子在信王府潜邸时,教授天子功课的教书先生是东林党人的崇拜者,如果天子在教书先生的影响下,信赖东林党排斥边镇将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在毛文龙想来,天子年仅十七岁,从小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战略眼光是决计没有的,信赖东林党人倒是有很大的可能。 先帝虽然同样也是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但先帝之聪慧非比寻常,初登帝位时先帝还有些幼稚,错信了东林党人,但他很快就认清了东林党人的真面目,抬出魏忠贤压制东林党,保证了朝政的顺利实行。 于军事造诣而言,先帝虽然从未接触过战争,但战略眼光却相当长远,在许多大臣包括帝师孙承宗都轻视东江军镇时,先帝却能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了东江镇对后金的强大牵制作用,对东江镇的工作非常支持。 “大帅!”就在这时,一名卫兵快步来到毛文龙跟前,兴冲冲的道:“陛下派出天使前来犒军了,带来的军饷和粮食足足装满了五艘大船。” 毛文龙大惊,抓住卫兵的手臂,不确定的道:“此言当真?” 卫兵脸色一变,手臂都快被毛文龙抓断了,但他只能咬牙撑着,龇牙咧嘴的道:“是真的,不信都督你看,他们快到岸了!” 毛文龙闻言放下卫兵的手臂,往大海方向远眺,果然看到离皮岛还有数千米远的大海上,当真出现了五个小黑点,那五个小黑点毫无疑问,正是天使带来的船队。 “哈哈!天使带着粮饷来了,我去迎一迎!”毛文龙一边大笑一边快步下山,向着码头方向跑去。 …… “走走走!听说天使带着皇帝的旨意来犒军了,还带了五大船的银子和粮食。” “你说什么?” “我说天使带着皇帝的旨意来犒军了!” “我问的是最后一句!” “还带着五大船的银子和粮食。” “那还等什么,快去搬银子粮食啊!” “哎!你等等我!” 东江镇的兵丁和屯民们听到天使带着五大船的银子跟粮食来犒军的消息,一下就轰动了起来,除了有值守任务的守卫外,全岛出动,将近上万人都挤到码头,等待天使船只到来。 人一上万,无边无岸,这么多人挤到码头,自然是秩序大乱,人人都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犹如一万只嗡嗡叫唤的苍蝇。 毛文龙赶到岸边时,被这嗡嗡叫的声音搅扰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大喝一声:“都给我安静下来,乱哄哄的成什么样子?让天使看到了还以为我们东江兵是一群乌合之众呢!” 毛文龙在东江镇的影响力无疑是十分巨大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了毛文龙,才有东江镇。 事实上也是如此,东江镇本就是毛文龙创立的,当年他以都司之职率兵援助朝鲜,逗留在辽东一带,辽东失陷后,从海路逃回,乘守备空虚杀死后金镇江的守将,向巡抚王化贞做了报告。 当时朝廷里掌权的人正赏识化贞,于是授职毛文龙为总兵官,逐渐加升到左都督,挂起将军印,赐尚方宝剑,像内地一样在皮岛上设立军镇。 皮岛又叫东江,在登、莱沿岸的大海中,全长八十里,不生长草木,远离海岸,靠近北岸,北岸与后金界只相隔八十里的海面,他的东北海属于朝鲜,可以说是夹杂大明、后金、朝鲜三国之中,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作为东江镇的开创者和领导者,毛文龙无疑拥有着一呼百应的地位,当他一声大吼后,整个世界都清净了,只剩下海浪不停拍击岸边的声音。 过了不一会儿,就听到登高放哨的哨兵大喊道:“大帅,船来了!” 果然,在东江镇的小型巡逻船引导下,五艘千料大船缓缓驶向岸边,毛文龙连忙率人迎了过去。 前来奉旨的太监并不是朱由检最为信重的王承恩,而是经王承恩推荐才得以上位的王德化。 王德化平时表现并不比王承恩差,就办事能力和交际能力而言,比为人死板固执的王承恩还要更胜一筹。 当然了,王德化的忠心是万万不能和王承恩相比的,历史上得到崇祯信重的他,却在李闯攻打北京城时开门投降,令得崇祯连逃跑都来不及,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不过如今只是天启七年,离崇祯十七年还远着呢,朱由检不会以未来发生的事情来定现在王德化的罪。 毕竟朱由检穿越归来,所有事情都将大大不同,只要大明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王德化是万万不会背叛朱由检的,这也是朱由检敢重用王德化的原因。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皇恩浩荡 王德化被毛文龙以相当隆重的礼仪迎入皮岛,此次王德化带来的五十万粮饷别开蹊径,并非如从前一般从登莱起运,而是从天津港运输而来。 朱由检身为穿越者,当然知道咱大明官员的节操有多低,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朝廷拔付给东江的粮饷到了山东往往就会被截留一半,然后以海运遇到风浪大船沉没为由漂没掉。 而此次王德化带来的粮饷,却是从内帑中直接拔出的,朱由检当然不会给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在锦衣卫的押运下,粮饷从京城出发直达天津港,然后直接装船起运,送往皮岛。 如此一来,此次朝廷拔付给东江镇的五十万粮饷,竟然第一次全须全尾的运送到了皮岛,东江军民们看到一箱箱的银子和一担担的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大船搬运到码头,眼睛都直了。 “天啊!俺这辈子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银子!” “粮食也是,堆起来都有大山一样高了。” “这次朝廷拔付的粮饷有多少?一百万两吗?” “不是,仍然是五十万两。” “可是俺怎么感觉比去年拔付的五十万粮饷还多一半?” “傻了吧!以前的粮饷都是从山东起运的,山东官员上下其手之后,不就只剩下一半了吗!但这一次,皇上从内帑拔出粮饷后从京城直达天津,又从天津港直接运输到俺们东江,根本不给贪官上下其手的机会,这五十万粮饷不就全须全尾送到俺们手里了!” “陛下英明啊!” “太好了!这么多的粮饷,俺家婆娘和两个小崽子再也不用啃树皮了!” 东江军民们看到这么多的粮饷,不少人想起一家老小从前吃树皮啃草根的苦日子,眼泪都掉下来了。 王德化押送五十万粮饷来到东江镇,于东江军民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因此他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欢迎,军民们簇拥着毛文龙、王德化来到东江大校场,校场上早已经搭好了高台架子。 王德化和毛文龙一番谦让之后,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登上高台架子,向全体东江军民宣布皇帝的旨意:“东江镇的全体军民们,朕大明皇帝朱由检,向你们道一声:辛苦了!” “轰”的一声,听到王德化如此直白的大白话,东江军民们全都炸开了锅,以往也有天使对东江军民宣读过圣旨,但那些圣旨不都是之乎者也令人完全看不懂的说辞吗?莫非王德化宣读的是假的圣旨? 圣旨当然是真的,朱由检之所以要用大白话来颁布圣旨就是为了拉拢东江军民,可若是仍然用之乎者也的那一套来颁布圣旨,那还拉拢个屁呀,人家根本听不懂! “肃静!”大汉将军一声吼,震惊的东江军民这才平静下来。 王德化继续念道:“在九九重阳节到来之际,朕委托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德化及一干大汉将军组成犒军慰问团,带着全国人民的深情厚谊,来到东江进行慰问。在此,我谨代表大明朝廷及两亿大明同胞,向东江镇全体军民致以节日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 东江开镇六年来,在东江总兵毛文龙的带领下,数十万东江军民深入敌后,英勇奋战,不怕牺牲,始终坚持在抗击后金的第一线,有力地牵扯了后金极大的精力,使得后金无力南下叩关,保卫了大明两亿臣民的身家性命。 在抗击后金的战斗中,东江军战功、斩首均为最多,朕以为,东江军无愧为享誉大明的一支铁军,上至东江总兵毛文龙下至兵卒屯民,均有功于国,功莫大焉。 然而朕又不得不承认的是,相比你们的付出与牺牲,朕和朝廷给予的却太少太少,这是朕和朝廷亏欠了你们,是朕和朝廷的巨大过失。 但古人也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在此宣布:从此朝廷每年拔付给东江镇的粮饷由五十万两提高到一百万两。 朕承诺,十年之内带领东江军民收复辽东故土,夺回被后金占领的房屋和土地,让所有东江军民人人有大屋住,有田地耕。 朕还承诺,待国家经济较为宽裕时,将在承天门广场兴建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忠烈祠,但凡为国牺牲的烈士,尤其是东江军历次抗击后金战争中牺牲的烈士,都将进入忠烈祠,每逢清明,朕将亲自率领文武百官祭拜烈士英魂。 只要大明国祚不灭,进入忠烈祠的烈士都将与国同休,永垂不朽!” 王德化的圣旨宣读完毕,出乎预料的是,台下上万东江军民既没有欢呼也没有如雷掌声,有的只是哽咽和落泪。 “哇!”不知由谁开始,第一个嚎啕大哭起来,接着犹如传染病一般,东江大校场上一片哭声,泪水几乎淹没了整座皮岛。 “皇上和朝廷终于承认俺们的功劳了!” “苦尽甘来啊!” “皇上没有忘记俺们,他老人家真的懂俺们的苦楚!” 这些年来,东江军民历经了妻离子散,逃亡海岛以及后金源源不断的围剿,一颗心灵早已锻炼的无比强大。 可朱由检在圣旨上说的一通大白话,却如绕指柔一般,让他们嚎啕大哭起来,尽情地宣泄心中潜藏的所有悲伤和委屈。 此情此景,即使是东江总兵毛文龙,这位威武雄壮的大汉亦忍不住虎目含泪,只是身为一军之主,他必须保持威严,只能尽量仰起脖子望着天,不让眼泪落下来。 “唉!”王德化看到如斯场景,亦不由长叹一声,这才转首看向毛文龙,道:“毛总兵,皇上另有特旨加恩于你,接旨吧。” 毛文龙整理好情绪,当即纳头便拜:“臣,毛文龙接旨。” 王德化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东江总兵毛文龙者,于辽东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于既倒,筚路褴褛,开创东江,抗击后金,多有斩获,敕令毛文龙为东江镇开国侯,曰镇东侯,食禄千石,世袭罔替,与国同休,钦此!” 竟然封侯了! 而且还是世袭罔替的开国侯! 我老毛也有今天! 皇恩浩荡啊! 这一刻,毛文龙身体剧颤,虎泪纵横,颤声道:“臣,谢主隆恩!”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千金市马骨 毛文龙竟然被封为侯爵,东江大校场上所有听到这道旨意的人全都惊呆了。 这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啊,还有食禄千石,都是可以传承子孙的雄厚基业,而今新皇居然一股脑儿全给了毛文龙,老毛家祖坟都要冒青烟啦! 而且你要知道,明朝对宗室十分慷慨,只要是老朱家子孙,亲王郡王随便封,可对于外姓封爵却十分苛刻吝啬,除了开国及靖难时大举封过外姓功臣外,其余时候能立功封爵的武将少之又少。 即使偶尔出现几个武将立功受爵,大都封的是终身爵,受爵功臣挂掉之后,子孙后代就没份了。 至于明朝外戚更不必多说,一律封终身爵,而且都是虚头巴脑没有实权的爵位,杜绝了外戚专权的可能。 但毛文龙封的却是世袭罔替的侯爵,只要明朝国祚不灭,那么毛家镇东侯的爵位就可以一直传承下去,新皇对毛文龙真是没得说了,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当然了,朱由检给毛文龙封侯,不仅只是看重东江镇的战略地位,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抬高武人的地位。 大明武人在开国之初原本是和文官集团并驾齐驱的存在,但土木堡一役让大明武官集团几乎全军覆没,从此大明武人地位急转直下。 到了明朝中晚期,武将的地位更是向宋朝的贼配军看齐,戚少保多会打仗的一个人啊,一生南征北战战无不胜,战损比还相当低,无论是和倭寇还是和蒙古骑兵干仗,戚家军总能打出一比十,甚至几十、一百的战损比。 汉朝一汉当五胡传为千古美谈,但在戚家军眼里,这根本不叫事儿,甚至可以说是对他们的羞辱。 然而就是如此一位在对外战争中声名赫赫的军神,在文官眼里却犹如奴仆。 明朝中后期,文官几乎垄断了所有的权力,一个武将,任凭你再有本事,再武功显赫,再想报效国家,往往也要屈从于由文官担任的总督、巡抚。没有文官的提携重用,武将想杀敌,想立功,想成名,那是不可能的。 世道如此,戚继光也概莫能外,而大明第一首辅张居正,就是戚继光的后台,戚继光每次给张居正写信都自称“门下走狗小的戚某”。 戚继光立下无数次战功,奇葩的是他到死都未能封爵,和汉朝李广有的一比。 不!戚继光比李广还要惨,虽然李广勇冠三军,但他却不是个善于带兵之人,一生之中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跟戚继光根本没得比,可就因为一句“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中国两千年来都有无数人为李广抱打不平。 而战绩远比李广华丽又同样没有封爵的戚继光,居然没多少人为他喊冤,当真是奇哉怪也。 历史上的毛文龙,他官至左都督、东江总兵,是为朝廷的二品官,有朝廷尚方宝剑在手,而袁崇焕同为二品官,同样有尚方宝剑。 但只因袁崇焕分属文官,所以他就能独闯东江军大本营,在东江军的眼皮底下斩杀毛文龙,完了东江军还不敢拿袁崇焕怎么样,武将地位之低由此可见一斑。 矫枉必须过正,朱由检正是有鉴于此,才给战功远不如戚继光的毛文龙封爵,毛文龙就是他千金市马骨的榜样。 朱由检期望毛文龙的封爵,能振奋大明武人的战心和士气,一洗对外战争连战连败的颓唐。 而毛文龙封了侯爵之后,便是超品的勋戚了,如果这样他还被袁崇焕斩首,那可真是无可救药,朱由检只能承认自己瞎了眼。 …… 当晚,毛文龙便在皮岛大摆酒宴,为天使接风洗尘。 席间,王德化代新皇拍着胸膛,向东江军将领保证,以后拨给东江军的军费只会涨不会削,东江军只要好好牵制住后金,让后金无力南下,东江军就可获得大功! 王德化的保证如春风化雨,博得了将领们的欢喜。新皇如此信任和重视东江军,他们可是有好日子过了。 尤其是刚刚受封侯爵的毛文龙,想起今日之前他还忧心忡忡,担心新皇即位会削减东江军军费,不由感到羞愧万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小瞧了天子的胸襟。 之前割据皮岛,听调不听宣,乃至养寇自重的龌龊心思亦不翼而飞。 酒到酣处,毛文龙不仅拉着王德化的手说:“我毛文龙何德何能,竟蒙天子厚爱如斯,即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天子恩德之万一啊!” 说罢,毛文龙竟俯首下跪,向着北京城的方向,“咚咚咚”连声作响,竟是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连额头都磕肿了。 今天毛文龙实在是太高兴了,不仅东江军日后粮饷得到充分保证,他自己个儿也成为了大明世袭罔替的侯爷,这一天实实在在是他五十一岁人生年华中的至高峰,如果这是梦,他宁可长醉不愿醒。 天子封他为世袭罔替的镇东侯,这份荣誉,他无比珍惜,收到封爵旨意的那一刻,他每每想起都激动得打摆子。 对于朱由检这位新君,如此的不吝重赏,他在心里记下来,暗暗发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誓死报答天子恩情。 武人的心肠就是那么直接,没有文臣那么多的弯弯绕,天子如此不吝厚赐,连戚少保都没能取得的爵位都封赏给了他,他要是还不向新君献上膝盖和忠心,那还算是个人吗?! 至此,东江军之心尽归天子也! …… 与此同时,京城紫禁城,所有宦官的目光都盯向了即将张贴出来的皇榜,天启七年朱由检于内廷中举办的这场公务员考试,连外朝已有所耳闻。 这对外朝而言不啻于一个坏消息,新皇在内廷仿效外朝科举举办考试,无疑向外界释放了欲大用内官的信号,一时间,掌握了科道言路的东林党人们,争先恐后上书皇帝,要求皇帝取缔内廷考试,重用文官。 朱由检才不鸟他们呢,所有弹劾内廷考试的奏折皆留中不发,只留下一句“此乃天子家事尔,与尔等何干?”就打发过去。 东林党人们虽然义愤填膺,但面对油盐不进的新皇,却只能徒呼奈何。 毕竟天子说的没错,内廷是天子的地盘,可以任凭天子为所欲为,外朝官员是无权指摘的。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高中榜首 内廷的公务员考试两天前就已全部结束,此时所有合格的试卷全部搬到了朱由检的寝宫之中。 朱由检身为天子日理万机,自然无需他一一阅卷打分,只是名次高低考官们不敢擅专,便择优录取了一百多份考卷上呈天子御览,由天子来决定名次高低。 朱由检后世看了十多年的网文,浏览速度自然快到飞起,尤其是此次公务员考试他作了重大改革,大部分题目都有标准答案可以对照,许多题目大可略过不看。 他重点观看的便是本次语文考试中的作文题,在这时代叫策论,朱由检拟定的题目是:面对日益枯竭的大明财政,有何方法可以解决? 朱由检逐一看了考生们写的作文,大多循规蹈矩,仿效魏忠贤的财政政策,比如征收商税,矿监税,海贸税什么的。 朱由检不由有些汗颜,就连内廷太监都知道收商税、收矿监税、收海贸税于国有益,可历史上崇祯却被东林党给忽悠瘸了,居然把这些赋税通通废除掉,搞得自己一贫如洗,连军饷都发不出来,他不亡国谁亡国! 当然了,太监们大多是在内书堂上的学,内书堂的老师多为翰林院的学士,有不少太监也被翰林院的学士给忽悠瘸了,不但建议天子废除工商税、矿监税,还建议天子对农民加重赋税。 他们认为田税才是国家根本,只有多收田税才能减轻朝廷的财政困难。 朱由检看到这些试卷,毫不犹豫便把他们给黜落了,原本东林喷子就已经占领了外朝的舆论阵线,他可不想连内廷也充斥着东林君子。 一连黜落了三十多号人,朱由检不由有些心烦,直到这时,他才第一次感觉到东林党的影响力当真是无处不在,但凡只要读了书,十个就有八个是东林党的潜在拥趸。 诚然,东林党只是明朝末年以江南士大夫为主的官僚政治集团,东林党的“党”,是朋党而不是近代组织严密的政党。 但相比阉党、楚党、晋党、昆党、浙党这些渣对手,东林党的生命力无疑更加强大,组织也更为严密。 东林党之所以一枝独秀,原因有三:一是他们身为江南士大夫的利益代言人,财大气粗不差钱。 二是东林党有自己的政治思想:反对空幻虚无,谈空说玄;提倡求真务实,实学实用。 三是东林党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开放言路,反对宦官干政,反对矿税。 有这三点,就足以令东林党脱颖而出,成为明末最强大的政治势力了,更别说东林党还占据了舆论的话语权,官员是好是坏全凭东林一张嘴。 “任重而道远啊!”朱由检长叹一声,没有钻牛角尖去多想,又把注意力投向眼前的考卷。 好在下一份考卷终于让他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这份考卷的主人是一名叫“张朝忠”的考生, 张朝忠认为,大明解决朝廷财政困难的方法来自海洋,相比陆地耕地已经开发殆尽,反而海洋这块处女地被朝廷给忽视了。 他以自己家乡苏州为例,称苏州织造业无比发达,可国内却没有那么大的市场来容纳苏州织造的丝绸棉布,那为何苏州商人却富可敌国腰缠万贯呢? 答案便是苏州织造的丝绸棉布大部分都通过海贸卖给海外国家,而且相比国内的平价,苏州织造的丝绸棉布卖到国外便是几十上百倍的天价,商人们自然赚得盘满钵满。 张朝忠还认为,虽然朝廷在隆庆朝时就放开了海禁,但唯一对外开放的港口却仅仅只有一个福建月港,比月港口岸更为兴旺发达的泉州港、广州港、杭州港却没有建立市舶司,以致于民间海商吃肉,朝廷却只能吃残羹汤汁,这无疑是朝廷的一大失策。 张朝忠建议,朝廷应该扩大开海规模,在泉州、广州、杭州、天津、登莱五地建立市舶司,并规定大明所有海商必须在这六大港口【加上月港】开展海外贸易,否则视为走私,如此一来,大明的国库,陛下的内帑,便可立竿见影地充盈起来了。 朱由检完完整整地看完了张朝忠的策论,连一个字都没有放过,可以说,张朝忠的开海策和朱由检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正是朱由检所需要的人才啊! 虽然还剩下几十份试卷还未浏览,但朱由检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将张朝忠点为一甲头名,并将张朝忠的名字深深记在心里,张朝忠这一次,可真是实实在在的“简在帝心”了。 …… 张朝忠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即使他已经数了几万只绵羊,仍然没有半点睡意,就这么清醒地躺在简陋的床上,一直到天亮。 眼看怎么都睡不着,待五更天紫禁城的门禁一开,他立刻就要走出房门。 刚要出门,却遇到刚放完水的邻居李文忠,他劈头就道:“张朝忠,我屋里有一堆脏衣服,你去洗干净!” 张朝忠闻言,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作为刚入宫两年的小太监,没少受其他太监欺负,眼前的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张朝忠不是没有想过反抗,但他形单影只,反抗只会遭受更大的欺辱,于是他便向韩信学习,生生地忍下欺辱,至今已达两年之久。 看着李文忠带着凶狠与威胁的目光,张朝忠迟疑的点点头:“且稍等片刻,今天考试要放榜了,我看看就回来。” “就凭你也想高中?”李文忠不屑嗤笑道。 这一次,张朝忠意外地坚持,近乎哀求的道:“我就看看,哪怕让我死心也好。” “小子,你……”李文忠本想骂一句“倒是生出狗胆来了”,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般把即将出口的辱骂收了回来,道:“你去吧,看看也好,说不定中了呢?” 张朝忠如逢大赦,生怕李文忠反悔,立马飞奔出门而去。 “什么时候才能放榜呢?”张朝忠等了两个时辰,看到前方仍然没有放榜的消息,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喧哗声中,张朝忠依稀听到有人大喊:“放榜了!放榜了!” 张朝忠顿时心中一振,顾不得自己身单力薄,拼着老命强行挤了进去。 挤到前面,他就听到大汉将军扯着嗓门大声宣读高中的名字。 “一甲榜首——张朝忠!” 听到这个名字,张朝忠大叫一声:“我中了!” 说罢,他白眼一翻,便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扬眉吐气 张朝忠并无大碍,只是因为长期疲劳加上精神不振,以致于他得知自己高中榜首后惊喜过度,竟晕厥了过去。 如果是过去的张朝忠倒在地上,宦官、宫女自然懒得理他去死,但如今张朝忠高中榜首即将飞黄腾达,立马就有十几人争先恐后送他去内医院,恰好内医院有御医在授课,没多久便把他给救醒了。 当张朝忠走出内医院时,他的脑子里面依然沉浸在方才的高中榜首的喜悦中,这让他感觉有些像做梦一般。 “如果这是梦,我愿一生长醉不愿醒。” 说起来,今天还是张朝忠入宫两周年的日子,两年之前的今天,张朝忠才刚刚割掉男人身上最重要的玩意儿,人生除了报仇再无他求。 但他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从一个命如草芥的小太监,一朝被天子钦点为内廷考试榜首,有望成为天子内臣。 如能侥幸入得天子青眼,说不定还有可能成为天子宠臣,如郑和、冯保一般,名垂青史。 至于成为魏忠贤、刘瑾、王振这般的权阉巨宦,张朝忠从未想过,虽然他身负家破人亡之仇,初到京城走投无路时也曾打过投靠魏忠贤的主意,但因为他幼年读的书多,倒也能明辨是非,心志并未被仇恨所扭曲。 而且以张朝忠聪明的脑袋瓜想来,天子于内廷中连施善政,已经获得绝大多数宦官、宫女的衷心拥戴,厂卫大权大半落到天子手中,收拾魏忠贤的时机逐渐成熟,魏忠贤究竟能不能得到一个善终?很不乐观啊! “恭喜张公公,贺喜张公公,张公公高中榜首,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当真是可喜可贺啊!”张朝忠刚刚从内医院走出来,旁边立刻窜出几个人影来,这些人一见到张朝忠就立刻围拢上来,满脸堆笑,拱手道贺。 张朝忠定睛一看,呵!好家伙,这些人竟是平日里欺负他欺负得最狠的几个人。 “糟了!张朝忠这厮怕是记仇了。” 为首的李文忠一见到张朝忠脸上的讥讽之意,当场就给跪了,其他小伙伴虽不明李文忠其意,但老大都给跪了,小弟们自然也跟着跪下。 李文忠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地扬起手掌,“噼里啪啦”一连给了自己三个巴掌,追悔莫及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往日里对张公公多有得罪,如今小的洗心革面,跪求张公公原谅。” “啪啪啪……”其他小弟亦连扇自己耳光,哀求道:“张公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要原谅俺们啊!” 不怪李文忠他们如此无节操,皆因太监这种生物最是没脸没皮,捧高踩低、欺软怕硬这些为人所不齿的行为,普通人做起来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扭扭捏捏,心理负担太重。 但于太监而言,这是天经地义极其自然之事,也是他们在危险重重的皇城内生存的法宝。 到底要不要原谅他们呢?张朝忠一时间陷入了思考。 他很快想起,秦朝末年,兵仙韩信少年时在家乡曾经遭恶少欺辱,为此还留下胯下之辱的千古奇耻。 但韩信衣锦还乡时,再见曾经欺辱过他的恶少,非但没有报仇雪耻,反而还任命他做了中尉,告诉部下们说这个人是壮士,“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意思是,当初他侮辱我的时候,我难道不能杀他吗?可是杀他没有意义,所以我忍了。 很多人认为韩信此举不是大丈夫所为,不能快意恩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但也有人认为韩信此举非常高明,他让昔日仇人成为自己手下,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完了仇人还要对韩信感恩戴德,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巧妙的报复吗? 思索一番后,张朝忠决定仿效韩信的做法,收李文忠等人为自己所用,他亲手将李文忠等人一一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大家不必如此,虽然这两年来咱们相处得不太愉快,但毕竟大家都是同一个锅里吃饭的,往日的误会我早就忘记了,来日方长,我们以后都往后看,若有朝一日我当真富贵了,必不忘提携尔等。” 这是要苟富贵勿相忘啊【笔者小时候以为这句话是骂人的话,说你这条狗发达了后,不要忘了我】,李文忠感激涕零道:“张公公,您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俺们服您了,从此以后,您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您让俺打狗俺绝不撵鸡。” 众小弟亦跟着表忠心,叫道:“俺也一样!” “好!好!好!哈哈哈哈!”张朝忠哈哈大笑,只感觉人生得意莫过如此。 …… 晚上,朱由检于乾清宫中大摆宴席,宴请内廷考试排名前一百的宦官,以为庆贺。 不过由于此时还在国丧期间,本次宴席办得比较简陋,菜色以蔬菜为主,宴席上也没有什么名酒,只能以茶水代替。 坐在主席位,朱由检朗声笑道:“外朝举子得中进士后,朝廷会为新科进士举办琼林宴,款待新科进士。如今,尔等从内廷考试中脱颖而出,虽然没有琼林宴,但也有宫廷宴嘛,虽然本次宫宴由于国丧之故,未免简陋了些,但朕对尔等的看重并不在新科进士之下,尔等万不可妄自菲薄。” 一百太监齐齐离席叩拜,高唱入云:“臣等,谢陛下恩典!” 朱由检摆摆手,温和的道:“众卿免礼,快快平身入席,和朕一起用膳,无需拘礼。” 在朱由检的连连招呼下,一百宦官总算开动起来,可是若让他们如往常一样狼吞虎咽,那肯定不可能,只好跟后世节食减肥的女青年一般,小口小口地吃着,还不敢发出声音来,这样吃法,就算是龙肝凤胆也没啥滋味了。 好不容易熬到宫宴结束,众宦官才如蒙大赦一般离开乾清宫,不过内廷考试状元张朝忠却被天子留了下来,其余宦官不由向张朝忠投以羡慕嫉妒恨之目光。 张朝忠怀着彷如朝圣般的心情,大礼参拜道:“微臣张朝忠,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朱由检摆摆手,接着却惊异的道:“咦,朕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招安之策 朱由检觉得张朝忠有些眼熟,自然是因为两人之前见过。 张朝忠感激涕零的道:“陛下,考试当天,微臣因为彻夜苦读而误了考试时辰,苦苦哀求锦衣校尉却不得入,恰在这时陛下格外加恩于臣,遣卢公公令锦衣校尉放行,微臣这才得以进入考场考试。 若无陛下,微臣连考场都不得入,又岂能成为今天宫廷宴的座上宾?!这一切,皆因陛下所赐,陛下皇恩浩荡,臣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恩德之万一。” 朱由检没想到,内廷考试那天自己遇到的考试迟到之人,竟是眼前的这位张朝忠。 他摆摆手,笑道:“朕那天令锦衣卫放行,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意却为朕招来一位大才。” 张朝忠发自肺腑的道:“于陛下而言,放微臣入考只是举手之劳;可于微臣而言,却无啻于再造之恩,臣唯有眇眇之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由检笑道:“无需死而后已那么严重,只要你好好为朕办差就足矣。” 张朝忠再拜:“臣,敢不从命!” 朱由检点点头,终于把话引向正题:“朕之所以单独留你下来,是因为眼下就有一件事着你去办,不知你可有这个胆量?” 张朝忠还有什么犹豫的?当即说道:“请陛下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亦在所不辞。” 朱由检笑道:“哪有上刀山下火海这么夸张,你的卷子朕看过了,确实如你所言,当今大明财政空虚,唯有开放海贸才能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 但开放海贸首先得解决盘踞在南海以十八芝为首的大海盗,这伙海盗拥有大量洋船洋枪洋炮,我大明虽然屡屡围剿,却苦于水师不利,屡次为十八芝所败。 水战不利,那只能招抚了,是以朕留你单独对奏,便是想派你南下福建,前往郑芝龙的大本营东番岛【台湾岛】,招降十八芝。” “陛下厚恩,微臣龙潭虎穴亦可闯,区区东番岛又算得了什么?”张朝忠大义凛然的道。 朱由检接着又道:“朕这次派你南下招安郑芝龙,除了对十八芝分官许愿外,还要看看十八芝有没有水军人才可以为朝廷所用,以便将来朝廷建立一支可以战胜十八芝,乃至佛郎机的海军。” 张朝忠道:“微臣记下了,必不负陛下所托,寻来厉害的水军人才。” 朱由检勉励的对张朝忠点了点头,接着又吩咐卢九德取来一只盒子,说道:“招降十八芝仅仅是封官许愿还不够,至于金银赏赐又苦于财政困难无法做到。 你招降郑芝龙时,如果郑芝龙有犹豫之色,便把盒内的圣旨给他,就说如果他能把东番岛北港献给朝廷,朕就封他为男爵;如果他能从荷兰人手里把东番岛完完整整夺过来,朕就册封他为子爵。 朕知道,我大明一朝并无子爵、男爵之爵位,但公、侯、伯爵位太过隆重,郑芝龙目下并无资格受封此等高爵,是以朕便以此为契机,重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制度。 你可以告诉郑芝龙,男爵、子爵并非终点,朕对他非常看重,只要立下大功,即使是公、侯、伯爵,朕亦不吝封赏。” 张朝忠听了顿时有些气愤的道:“陛下对郑芝龙未免太过仁慈了吧,这郑芝龙只不过是区区海外野民罢了,如果他胆敢辜负圣恩,臣就算拼了一死,也要为陛下除此大贼。” 朱由检摇摇头道:“无需如此,朕观郑芝龙此人,有大才而无大志,他所求者,不过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罢了,这些都是惠而不费的小事,朕大可以成全于他。” 如果给后世穿越者一道选择题,问他穿越明末之后是选择穿越崇祯、李自成、张献忠亦或是郑芝龙,估计十个穿越者九个都会选择穿越郑芝龙。 郑芝龙的条件实在太优渥了啊,明末时期的郑芝龙,明明拥有着整个东亚最为庞大的海上力量,垄断大明的日本、南洋、西洋海贸航道,称得上是财雄势大,进可以和明清顺逐鹿天下,退可以割据台湾成为一方诸侯。 但他仅仅只是为了些蝇头小利,便投靠了清廷,以致于郑家分裂,与儿子郑成功分道扬镳。 他自己个儿投靠清廷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一家老小全都被清廷杀了个精光,一个也没留下来。 纵观郑芝龙的一生,“有大才无大志”这六个字,无疑是他最为真实的写照,朱由检也是有鉴于此,才敢在刚刚登基没多久,威信还未确立的情况下,便派人南下招安于他。 既然朱由检这么笃定郑芝龙一定会受招安,张朝忠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疑虑,唯唯称是。 朱由检最后问道:“过几天,你去挑选一批厂卫之后就要南下了,南下之前,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张朝忠闻言几乎条件发射一般,便想提出为家人报仇雪恨的要求,但他转念一想,报仇这种事当然是自己动手才痛快,假手于人即使能报仇雪恨,也不会有什么快感。 请皇上帮自己报仇算了,不过请皇上帮忙查找自己妹妹的下落倒是可以提的,于是张朝忠说道:“臣别无所求,唯有一位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在从苏州去往扬州的路上失散了,恳请陛下派人帮助臣下找到妹妹,微臣感激不尽。” “难得你如此重视亲情,倒是有情有义之人,这个要求朕准了。待会儿把你妹妹的资料整理一下,交给王承恩,他会交代厂卫着手查寻。”朱由检淡淡的道。 张朝忠闻言,立刻就跪了下来,哭着道:“微臣叩谢陛下!” 他如何能不激动! 事关家族传承的小叽叽为了给双亲报仇雪恨他一狠心给割了,即使将来有泼天富贵也无法传承。 唯有找到自己的亲妹,然后给妹妹成亲,在她和妹夫所生下的孩儿中过继一个给老张家,这才能为保住家族香火传承不灭啊! 对于古人而言,再没有比传承家族更重要的事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在古中国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大道至理。 朱由检摆摆手道:“先别忙着谢朕,你和妹妹失散多年,能否找回来还是尚未可知之事,如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微臣省得。”张朝忠叩首道:“不管有没有找到妹妹,这都是微臣的命,微臣只能认命,不敢只顾私情妨害陛下大事。”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朝争初起 一百名宦官从公务员考试中脱颖而出,然而朱由检并未第一时间就给这些宦官安排具体职务,而是要求他们到内书堂听自己讲课。 吃完宫廷宴第二天,除了正筹备南下招安事宜的张朝忠外,九十九名宦官云集于内书堂最大间的课堂,课堂讲台后面墙壁挂着一块乌漆嘛黑的木板,讲台上还放置着一盒如手指般大小的白色管状物,令得一众宦官满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天子搞什么名堂。 至于说天子要给他们讲课,他们对此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可是从1658名考生中脱颖而出的精英,也许在学识方面不如外朝的进士举人,但和一个年仅十七岁的新天子相比,呵呵,还真不知道这位新天子有什么本事是可以教导他们的。 如果不是新天子首开内廷考试之先河,让他们这群身怀大才,却被牢牢压制住最底层的宦官获得晋升途径,打死他们也不会跟着这位新天子胡闹,平白浪费时间。 朱由检进到课堂的时候,王承恩嚷了一句“陛下驾到”,结果九十九名宦官忙不迭离开自己的座位,向天子跪拜。 只是课堂就那么大,挤进九十九人本来就已经很挤迫了,再来个磕头跪拜,自然是一片兵荒马乱,甚至有好几个宦官磕磕碰碰撞倒了桌椅,受了点轻伤。 朱由检连忙抬手制止了众宦官的行礼,道:“行了,都免礼吧,大家现在都回到座位上,认真听讲。” 听到皇帝这句话,众宦官才轻舒了一口气,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作认真听讲状,实则心思早已神飞天外,不知在何处了。 课堂安静下来后,朱由检没有讲述什么忠君爱国的大道理,直接拿起粉笔就在黑板上书写五个大字:借贷记账法。 借贷记账法起源于1211年的意大利北部城邦佛罗伦萨,当时佛罗伦萨商业比较发达,银钱借贷十分频繁,钱庄业主为了记清楚账目,他们把整个账簿分为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并为每一个债权人和债务人开设一个账户,即应收账款和应付账款。 不过经历数百年的不断改进和完善后,借贷记账法中的“借”和“贷”渐渐失去其本来含义,变成了纯粹的记帐符号。 朱由检之所以各种在复式记账法中,单单将借贷记账法挑出来讲课,皆因借贷记账法是产生最早,应用最久,最严谨科学的记账方法。 写完“借贷记账法”五个大字后,朱由检便对一脸懵逼的众宦官道:“今天朕给你们讲的是一种传承自西方的先进记账法,只要学会这种记账法,那么市面上任何作假的账本都将在你们面前无所遁形……” 一开始宦官们对朱由检的讲课浑不在意,可当朱由检讲到借贷记账法的关窍、妙处时,一些数学天赋比较强的宦官忍不住双眼放光,聚精会神起来。 在这些人的感染下,其他宦官也渐渐认真听讲起来了,毕竟艺多不压身嘛。 作为内廷宦官,除了司礼监的几位大佬要跟外朝争权夺利外,大部分宦官的职责是为天子管理家业,这门借贷记账法如果真有天子说得那么玄乎的话,那么自己不妨学习一二,也许将来自己用得到呢。 …… 天家无私事,朱由检给内廷宦官上课的消息很快就在朝廷传开了,对此自然不少文官认为朱家天子不务正业的劣根性发作,先帝是好为木匠,而我们这位崇祯皇帝,却是好为人师。 好为人师没什么错,但要做老师,还得看你学识够不够,如果没什么学识却强行给人上课,那就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了。 天子的学识如何,文官们已经有所了解,消息渠道源于当初在信王府教朱由检读书的秀才张慧敏。 张慧敏乃松江府人,出身江南,天然就亲近作为家乡利益代言人的东林党,所以他在教书课程中,没少向朱由检灌输“阉党皆可杀,东林党皆仁人志士”之类的私货。 这就解释了历史上明明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从未接触过东林党人的朱由检,何以在登基之后,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清除阉党,却独对东林党青睐有加的原因。 朱由检十岁时,尚能对初登帝位的天启说出“这个官儿我可做得?”这等狂悖之语,这放到现代,分明就是跳脱顽皮的熊孩子嘛,不抽他屁股就不长记性。 曾活泼好动的熊孩子朱由检被生生教导成道学先生一般的老顽固,张慧敏可谓居功至伟。 张慧敏少年得意,十八岁便考中秀才,只可惜他出身江南文华荟萃的松江府,参加的是南直隶的乡试,难度可想而知,张慧敏考了十次乡试,一直未中,如今已四十有八,仍然是个秀才。 五年前张慧敏意外结交了被发配到南京的曹化淳,向其上供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之后,成为了信王府的教书学生。 在信王府教书五年,谁曾想到自己随便教教的学生居然成为了大明天子,张慧敏自然大喜过望,对未来充满各种美好想象。 他以为朱由检登基之后,会看在他曾是其老师的份上格外加恩,赐给他一个同进士名头,提拔他入朝为官。 然而让张慧敏大失所望的是,朱由检登基之后就完全忘记了他,他不但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提拔和优待,反倒连信王府教书先生的工作都没了。 京城居大不易,失去生活来源的张慧敏自然对朱由检满怀怨愤,当有官员询问朱由检的学习成绩时,他自然不会给朱由检说好话,只是委婉的说天子不是读书的料,朽木不可雕也。 于是天子不好读书的传言一下就传遍了满朝文武,只是由于阉党和东林党还不了解天子对他们的好恶,这才严格控制舆论,没有让传言扩散到民间。 因为天子不好读书,时任翰林学士的东林党人黄道周上书朝廷,直言天子年幼少读书,需重开经筵,并给天子物色良师教导之。 东林党人顿即一拥而上,纷纷上书附和,并大力推荐天启二年高中状元的文震孟,担任天子帝师之职。 文震孟,生于万历二年,南宋文天祥之后裔,文徵明曾孙,乃名门之后。 他科举不顺,十次会试皆失利,直到天启二年厚积薄发,这才高中状元,可那时他已经五十岁了,后因疏陈勤政讲学,忤魏忠贤,被廷杖八十,贬职调外,愤而告归故里。 从文震孟的籍贯和所作所为来看,他的脑门无疑刻着大大的“东林党”三个字,占据朝堂高位的阉党们岂会遂东林党人的意?于是他们也纷纷推出自己看中的人选,和东林党争抢天子帝师的位子。 一时间,朝堂风起云涌,一场斗争在所难免。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首辅黄立极 翌日,内阁首辅黄立极递折子求见,朱由检于东暖阁中接见了黄立极。 东暖阁位于乾清宫的东次间,也是明朝皇帝的书房,平日里皇帝会在此间读书学习、处理政务,以及接见大臣。 黄立极作为四朝元老,自然是进过东暖阁的,但今天他再次踏进东暖阁门槛时,却感觉颇为陌生。 以往的锦绣屏风,名贵瓷瓶,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名人字画通通不见了,一下就让整个东暖阁变得豁然开朗,面积仿佛凭空增加了许多。 不过有出也有入,东暖阁少了许多装点门面的奢侈品,皇帝面前桌上却多了一个黄铜铸成的大圆球,圆球上画着一些看不出什么规则的图画和线条,上面还标注了一些文字。 皇帝后面的墙壁上没了名人字画,倒是挂上一幅极其巨大的地图,上书《坤舆万国全图》。 这黄铜铸成的大圆球和《坤舆万国全图》自然是朱由检搞出来的,朱由检原以为明朝作为一个封建王朝,应该是非常封闭的一个朝代。 但朱由检却意外发现,皇宫宝库中居然还收藏了地球仪和世界地图,当然了,这地球仪和世界地图极为简陋,大洋洲也没有被发现。 朱由检查询了一番资料,这才得知万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华后,为向中国传授古希腊的地圆说,亲自制作地球仪,并著有《坤舆万国全图》。 而皇宫宝库中的地球仪和《坤舆万国全图》,自然就是利玛窦进献给明朝皇帝的宝物了,只可惜历任皇帝不识货,只把地球仪和《坤舆万国全图》当作新奇好玩的事物,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重要意义。 黄立极作为读圣贤书出身的封建老臣,自然也是不识货的,只把这两件宝物视为奇淫技巧之物,并未放在心上。 他看到崇祯坐在御座上正翻阅奏折,便上前一步,参拜道:“臣黄立极,拜见陛下。” 朱由检看到黄立极来了,摆摆手道:“黄首辅来了,快快请起,小德子,给黄首辅看座。” 黄立极谢恩坐下后,朱由检问道:“朕初登帝位,朝廷大事多仰仗黄首辅辅佐,真是辛苦黄首辅了。只是不知黄首辅今日递折子见朕,所为何事?” 黄立极道:“回皇上,日前翰林学士黄道周上书朝廷,奏请陛下重开经筵,并推荐天启二年状元文震孟担任陛下之师,给陛下讲解春秋大义,此事因涉及到陛下本身,还清陛下决断。” 朱由检脸上露出一缕怒色,满朝文武传他不好读书的谣言自然早早就有人报告与他,对于始作俑者的信王府教书先生张慧敏,朱由检恨不得立马将他投入诏狱,严刑拷打,杖毙至死。 但如此一来,反倒坐实了他不好读书的谣言,而且张慧敏和他怎么说都有师生之谊,在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大明,此举无疑会成为朱由检一生污点,遭致更为猛烈的舆论抨击。 为了掩饰心中怒意,朱由检装模作样的沉思一阵,才缓缓说道:“朕年少登基,确实从未经过大儒教诲。这样吧,每月的初一、十五为讲期,朝廷遴选大儒为朕讲解经义。至于谁来担当朕之老师,除了文震孟之外,黄首辅是否还有其他人选?” 经筵是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制度,宋代始称经筵,置讲官以翰林学士或其他官员充任或兼任。而明代尤为重视,除皇帝外,太子出阁后,亦有讲筵之设。 朱由检作为一个后世之人,自然对经筵无多大兴趣,但是不开经筵的皇帝,往往被视为不学无术的昏君,比如朱由检的皇兄天启帝,就从来不开经筵,被文官集团抹黑成目不识丁的文盲。 朱由检才初登帝位,自然不想刚登基名声就被文官搞臭,和士林舆论对着干,被文官们污为昏君,所以只能妥协,重开经筵。 很无奈,明朝的皇帝就是这么憋屈,尤其是中后期的皇帝,可以说在历朝历代皇帝中,明朝中后期皇帝权柄是最小的。 很多人以为在明朝,皇帝生杀予夺拥有最高的权力,然而实际上,明朝皇帝早就被庞大的文官集团给架空了,嘉靖帝四十年不上朝,万历帝三十年不上朝,这是他们爷孙俩故意懒政憜政吗? 不是的,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即使身在朝堂,也只是被文官们供起来的泥塑偶像罢了,他们故意不上朝,只是无奈抗争的一种手段。 而如正德、天启这般和文官们激烈对抗,不惜杀得文官人头滚滚的皇帝,却死的不明不白,他俩的落水,怎么看都疑点重重,颇有阴谋的味道,然而史书仅仅一笔带过。 正德登基十多年,天启登基七年,他们作为掌权已久的皇帝尚且死的不明不白,而今朱由检才初登帝位,正是主少国疑的时期,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不过朱由检虽然无奈答应了重开经筵的建议,但他还是故意耍了个滑头,把讲经日定在每月初一、十五。 众所周知,这两个日子多有节日,如元旦、元宵、中元、中秋等,届时他就可以假借庆贺节日为由,躲开一些讲经日了。 黄立极脸色微变,心里生出警惕,皇帝并没有拒绝东林党人重开经筵的建议,说明皇帝对东林党的观感不差,并没有如先帝一般,视东林为仇寇,这对于被东林党打为阉党的黄立极来说,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好在皇帝并没有立即答应文震孟为帝师,还叫他也提出帝师人选,黄立极便顺势说道:“臣举荐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前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时冯铨,此人学识不凡,又曾担任过阁部重臣,实为帝师的不二人选。” 黄立极为什么会推荐冯铨? 当然是因为冯铨走通了黄立极的门路啦,毕竟两人都是北直隶人,勉强算是乡党,帮助冯铨复起有助于增强黄立极的实力。 只是冯铨有资格担任帝师么?很显然,他没有! 正文 带三十章 帝师之争 冯铨的一生经历可谓是大起大落,他少年天才,十九岁就中了进士,进入官场一开始去贴东林党的冷屁股,结果被东林党羞辱,转头投靠魏忠贤对东林党展开疯狂报复。 在投靠魏忠贤期间,冯铨可谓出尽了风头,年仅三十岁就成为阁臣,深得魏忠贤的看重,被朝野内外视为阉党核心。 只是他的风光无限招来另一阉党核心崔呈秀的嫉恨,被崔呈秀排挤出朝堂,如今正赋闲在家。 朱由检听到冯铨的名字,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如果他记忆无差的话,这个冯铨,应是历史上投清的贰臣。 不过冯铨这个人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缺点不必说,光是投靠阉党,投靠满清,就可知他根本是个无节操的小人。 而他的优点便是能做事,也能做成事,他年仅三十岁就能成为阁臣,仅凭溜须拍马和长相娇媚是不够的,还得有让人不得不倚重的能力。 事实上冯铨这个人能力非常突出,在阉党和东林党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他尽心为魏忠贤出谋划策,甚至亲自出手构陷东林党,杀得东林人头滚滚, 在效力清廷期间,冯铨历任总裁明史、两次会试正考官、出任《清太宗实录》、《清太祖圣训》、《清太宗圣训》、《孝经衍义》总裁官,在大学士中排名靠前,地位尚在洪承畴之上。 清廷强迫汉人剃发易服之后,这厮屡次请求将此命令适用于朝鲜,可惜清廷并未采纳【笔者也觉得很可惜,想想朝鲜人跟清人一样留着金钱鼠尾辫,那也是醉了】。 对黄立极提出的冯铨这个人选,朱由检并未当场作出表态,只说自己会考虑考虑。 黄立极当然知道,冯铨这等品行有重大污点的官员,是根本没可能担任当朝帝师的,当朝帝师虽不掌权却极清贵,没有阳春白雪一样的品行节操,休想担当。 但他仍然推荐冯铨出来,除了想恶心一下东林党外,另一目的便是为冯铨复出铺路,好让皇帝知道冯铨这个愿意为国家效力的人才。 …… 崇祯初登基就立下了规矩,逢三六九即为朝日,今天是九月十六日,正逢朝日。 五更天,文武百官尚在皇极殿等候宫门打开时,阉党和东林党的文官们便如同即将走上擂台的拳击手一般,互相瞪着对方,眼里闪烁出战斗的火花。 这一次两党的斗争,看似是为了帝师这一清贵位置,实则是为了试探在天子的心目中,他更倾向于哪一个党派。 朱由检登基至今已近一月了,和文武百官们想象的不一样,原本百官以为新皇年纪轻轻,行事必冲动急切。 若新皇厌恶阉党,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所有阉党清除干净,迎来东林党众正盈朝之势。 若新皇厌恶东林党,那么就很有可能延续天启朝以来,对东林党严酷镇压的政策,令得朝堂再无东林党立足之地。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新皇即位以来,根本不见任何雷厉风行的行动,手段如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滑头一般,不反对,不表态,任由文官把持朝政,对阉党和东林党也没有明显的好恶,一碗水端平。 新皇这样的态度,就像是在两党大臣的心里挠痒痒一般,虽然没有侵犯他们的利益,可心里总有一股发毛的感觉,令人不安。 但是向来就不怕死的东林党人还是率先做出了试探,在王体乾例行的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声音刚刚落下之后,黄道周立马走出朝班,向崇祯躬身一拜,朗声道:“臣有奏!陛下以少冲之龄即皇帝位,未尝闻有圣人大义,臣请开经筵,邀请大儒为陛下讲解之。” 朱由检端坐在御座之下,看着朝堂下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黄道周,并没有对他产生穿越者面对东林党人与生俱来的厌恶感,毕竟历史上黄道周为抗清而死,道德品质方面毋庸置疑,是一名真君子。 打量了几眼黄道周,朱由检一如既往的反应迟钝,直到十余个呼吸之后,才缓缓说道:“准奏,从下个月始,每月逢初一、十五为讲经日,讲师便由翰林院选拔大儒担任,之后再奏报内阁审核即可。” 天子重开经筵啦!这对文官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经筵本来是大明的常态,皇帝每个月都会开好几次经筵倾听大儒讲课。 但自嘉靖朝以来,隆庆身体不佳,万历和文官反目,泰昌当皇帝一个月就嗝屁了,天启和文官势同水火,经筵形同虚设。 如今可好,新皇登基不满一个月,就下旨重开经筵,这是新皇继重开大朝会之后的又一大善政啊,果为明君也! 黄道周露出喜色,认为天子虽然年少,读书成绩也不怎么样,但学习态度还是不差的,孺子可教也。 于是他再接再厉,继续启奏道:“陛下,臣以为,天启二年状元及第,前翰林院修撰文震孟博通经史,尤长于《春秋》,可为天子之师,望陛下恩准。” 说实话,朱由检对于文震孟这位历史上的崇祯老师是不太感冒的,文震孟为人刚烈,敢于指出帝王行为不端之处,如果能得君王信重,如魏征一般做块“人镜”倒也够格。 但如同魏征是山东士族代言人一样,文震孟也是江南士绅集团的代言人,将来朱由检实行改革之时,必定会和东林党产生极为激烈的冲突,那么文震孟作为朱由检的老师,肯定会逮住朱由检来狂喷的。 朱由检又不是自虐狂,也没有唐太宗那样唾面自干的好心胸,凭啥自找罪受,在身边放一个对自己随时开喷的东林喷子啊! 所以朱由检便打了个眼色,示意离自己距离最近的内阁首辅黄立极站出来,搅黄黄道周的奏请。 黄立极人老成精,了然于心,站出来道:“文震孟沽名钓誉,邀买名声,对先帝多有恚怨,如此狂悖之徒,真有资格担任天子帝师?臣以为,前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冯铨人品贵重,学识渊博,才是担任帝师的不二人选。” 黄道周勃然大怒:“荒唐,冯铨贪鄙太甚,满朝文武均有公论,如此腌臜不堪之辈,又岂能入得朝堂衮衮诸公之耳!”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乾纲独断 随着黄立极和黄道周两位双黄蛋展开喷子模式,越来越多的阉党、东林党加入其中,没多久,朝堂便吵得不可开交,犹如菜市场一般,嗡嗡嗡嗡嗡…… “够了!” 朱由检一声大喝,朝堂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朱由检。 自从朱由检于崇祯朝首次大朝会中发飙,震慑住了蒋允仪之后,朱由检在朝会中便愈发惜字如金,对朝政不表态、不反对。 因此,朝臣们又渐渐把少年天子当作庙里的泥塑偶像,除了开朝时对少年天子跪一跪、拜一拜,没人再把少年天子当回事。 但在今天,少年天子再次发飙,一声大喝再次震住了朝臣们。 朱由检环视朝臣,斩钉截铁道:“朕之师者,非德高望重之大臣不可担当,尔等说的皆有理,文震孟德操上佳文名远扬,惜年资不足;冯铨精明强干学识渊博,惜德行有亏,此二人为臣尚可,为朕之师却欠火候,可另往他用。 朕闻一人,名徐光启者,毕生致力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研究,勤奋著述,尤精晓农学,朕闻其毕生之力编撰的《农政全书》乃煌煌巨著,于农学方面多有进益,且向朝廷进献历书多卷,贡献颇大,以朕观之,徐光启,可堪为朕之师也。” 东林党和阉党全都懵逼了,连中立党也面面相觑,没想到天子既不取东林党推荐的大儒文震孟,也不用阉党推荐的阁臣冯铨,反而乾纲独断,推出了被大臣们视为离经叛道的徐光启。 徐光启名气还是很大的,但却不是文坛的名声,而是他离经叛道,崇尚西学,且多与西方传教士为伍,故不为士林所容。 不过,这样的人成为天子之师,却是各方都能够接受的,毕竟徐光启既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而且徐光启乃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检讨、詹事府左赞善、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等职,年资丰富,为天子师足矣。 满朝文武皆寂静无声的时候,首辅黄立极再次出列道:“臣以为,陛下召回徐大人任职帝师并无不妥,徐大人德高望重,可当此大任。” 阉党文官见大佬发了话,也纷纷跟进,出列道:“臣附议。” 天子和内阁首辅达成一致,中立派们亦跟着附和起来,一时间,徐光启复出就任帝师之职,成为众望所归之事。 黄道周、倪元璐、王守履等东林党人面面相觑,虽然心里面仍有不甘,未能令东林大儒文震孟成为帝师,但天子和满朝文武皆属意徐光启,他们很难推翻这个决定。 不过好在天子也未让肆意陷害东林党人的冯铨就任帝师,倒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东林党人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在徐光启就任帝师一职上投下赞成票,毕竟不能让徐光启投往阉党嘛。 接下来的朝政,又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天子一言不发,重新成为了泥塑偶像,朝臣们争争吵吵,今天的朝政就此结束了。 可下朝之后,朝臣们对新天子都有了新看法,在没有涉及天子利益的情况下,天子可以是个好好先生,对谁都笑呵呵的。 然而一旦涉及到天子本身,天子就会毫不犹豫发出自己的声音,且极为霸道,乾纲独断,不容辩驳,看来是个不好糊弄的君主啊! …… “啪啪啪啪……呼!” 吴荣在一位美娘子身上操劳一番后,进入传说中的贤者时间。 看了一眼身侧的美娘子,吴荣不由得意万分。 数年前,身侧的美娘子还是徽州巨富吴养春的小妾,他吴荣只是吴养春府中一奴仆而已,对美娘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如今,巨富吴养春已经被他构陷至死,吴家也满门遭难,反倒是他吴荣,住着用吴家钱财买来的房屋,亵玩着主人吴养春的女人,何其畅快也! 这种夺人钱财占人妻妾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吴荣感觉,好嗨哟,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朝,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当他低下头,看到美娘子鼓鼓囊囊的胸口,忍不住想再来一发的时候,忽然“咔嚓一声”,两个壮实的大汉破门而入,一前一后就夹住了吴荣的双臂,将他像小鸡仔一样的提溜起来。 “你们是谁?” 骤然遭到如此变故,吴荣立刻就大叫起来:“来人,救命啊!” “啊!” 床边的美娇娘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 “啪啪!” 然而大汉两巴掌下去,吴荣的大叫便戛然而止,嘴巴牙齿都被打落好几颗,牙齿漏风,只能出呜呜的声音。 旁边的美娇娘看了,担心大汉不懂怜香惜玉,也对她如法炮制,便乖乖地闭上嘴巴。 不过即使如此,两人的大声呼救还是引来了不少左邻右舍,以为有强人侵入吴家,纷纷赶来襄助。 “警告诸位,勿轻举妄动!” 这时,一位穿着锦衣卫服装的官员挤开人群,走到场中,扬声道:“我乃锦衣卫指挥骆养性,有人状告此人诬陷他人,故此,特来拿其入南镇抚司法办!” “锦衣卫!” 人的名树的影,锦衣卫在民间的威慑力可是数一数二的,一听对方竟是锦衣卫官员,吴荣不着寸缕的胯下长枪,当即软了下去,围观人群亦不自觉地向后退却,给拿人的锦衣卫让开了道路。 骆养性的眼睛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群,见没有异状,便猛地挥手,高声令道:“带走!” 锦衣大汉立即架起吴荣就走,周遭人群纷纷避让,如避瘟神一般,唯恐和吴荣沾上边,被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当作同党,一齐投入诏狱之中。 人群不是傻子,看到锦衣卫这阵仗,竟连锦衣卫指挥都出动了,肯定是要侦办什么大案,这种大案,十有八九会轰动朝堂牵连者无数,躲都来不及,哪敢惹祸上身! …… 同样的情景还发生在工部营缮司主事吕下问、大理寺寺正许志吉、翰林编修吴孔嘉府中,这一晚,锦衣卫缇骑四出,似是在办什么大案。 然而接到消息的官员们却一脸懵逼,近来朝堂平静得很啊,新皇即位,阉党和东林党都摸不准新皇的好恶,导致朝堂一时间竟恢复了难得的平静,怎么锦衣卫突然间就闹幺蛾子搞什么缇骑四出了? 水太深,看不明白啊!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剑拔弩张 从天启驾崩当天,朱由检被魏忠贤请入宫中,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一夜起,他就已经在心中暗暗立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为了夺回魏忠贤手里的厂卫大权,朱由检先是在内廷中连连施恩,让皇城里的数万太监、宫女归心。 但仅仅太监、宫女归心还不够,这只是他夺权计划的第一步,要彻底夺取厂卫大权,还需得将魏忠贤拉下马才行。 朱由检当然知道,魏忠贤于明朝而言,功大于过,他之所以臭名昭著,无非是为天启背黑锅罢了。 但魏忠贤必须下台,这是没得商量之事,原因有二:一是魏忠贤被称为九千岁;二是全国各地都在为魏忠贤立生祠;三是他瓜分了属于朱由检的皇权。 这三个原因,无论哪一个都是取死之道,朱由检不杀他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朱由检登基一个月,自然有许多人向他靠拢效忠,锦衣卫世家骆家便是最先向他靠拢的武勋家族。 骆家是大明底蕴最深的锦衣卫世家,历史上一门六代任职锦衣卫,其中有3位担任过都指挥使一职,分别是骆安、骆思恭、骆养性。 当然了,如今骆养性仅仅是锦衣卫指挥,还没有当上指挥使呢。 骆养性父亲骆思恭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只可惜不是阉党中人,被魏忠贤给排挤走了,骆养性萌父荫入锦衣卫做了个百户,在天启朝时自然不被重视,被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等阉党爪牙极力打压。 但骆家在锦衣卫树大根深,方方面面都有骆家的人,是以骆养性一投靠新皇,便被新皇抬举为锦衣卫指挥,并为黄山冤案平反。 朱由检令骆养性为黄山冤案平反,目的当然不是为了给吴养春昭雪伸冤,而是以黄山冤案为契机,将制造黄山冤案的厂卫拿下,剪除魏忠贤身边的爪牙。 所谓黄山冤案,说来就有一匹布那么长了,简单说来就是吴养春家奴吴荣私吞吴家产业还勾搭上了吴养春的小妾,吴养春告官却被吴荣贿赂官府给跑了。 之后吴荣进京投靠和吴养春疑有杀父之仇的吴孔嘉,吴孔嘉天启五年中了进士并投靠阉党,他为报父仇便和阉党联手炮制了黄山冤案,导致吴家几近满门灭绝。 当然了,吴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在地方上实乃豪强一流,自吴养春之祖吴守礼始,吴家便霸占黄山木植及山场地亩,积年擅利,并隐匿山地,这才得以成为徽州巨富。 …… 又是一夜过去了。 昏暗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一个孤凉的人影,空气中无时无刻弥漫着一言难尽的臭味,令人闻之欲呕。 吴荣靠在冰凉的墙壁,双手不断扒拉着稻草往自己身上盖,以减轻身体的阴冷。 抬头望了眼铁窗外的明月,吴荣忍不住叹了口气:“得意忘形了啊!” 他为人做事向来无比小心谨慎,按照他往日里的脾性,原本扳倒吴家之后,他就该卷起浮财跑路去也,然后找个僻静之地隐姓埋名富贵一生。 但是将庞然大物一般的吴家扳倒之后,他莫名就飘了起来,居然在京城置业,和吴养春的小妾公然住在一起,每天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不用慌,虽然是锦衣卫抓的我,但田尔耕大人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一定会来救我的!”吴荣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强行镇定下来。 在他的印象里,厂公魏忠贤依然权倾天下,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横行霸道,这两大后台足以保住他的身家性命。 他从旁人的议论和市井的传言中了解到,官场应该和混江湖的差不多,如果大佬都不能保住底下的小弟,那还有人愿意为大佬卖命吗? 然而吴荣虽然极为精明,但他作为一个商人家族出身的奴仆,见识还是过于浅薄了,他很少接触官场,不知道官场的时势变化,也不知道官场里还有丢卒保车这么一说。 而官员们的节操,向来都是最无下限的,这年头,连秦淮八艳都知道忧国忧民呢,可官员呢,呵呵…… …… 锦衣卫南镇抚司衙门,此时竟是一片剑拔弩张的场景,火药味在疯狂弥漫。 “骆养性!你在做什么?是谁指使你重启黄山案的?” 原本长相颇为俊俏的田尔耕一脸狰狞之色,在灯光照耀下却显得有些丑陋了。 骆养性有皇帝撑腰,自是无惧色厉内荏的田尔耕,淡淡笑道:“指挥使大人是忘记了我们锦衣卫的职责了吗?我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除了天子的旨意,谁还能命令得了我们?” “天子……”田尔耕得知骆养性翻案竟是天子之命,感觉心都凉了半截。 一时间,田尔耕、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锦衣卫镇抚使崔应元及一众千户、百户都为之安静下来。 锦衣卫,作为皇帝亲军,向来便是天子鹰犬的代名词,锦衣卫的主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作为大明最臭名昭著的一个特务机关,锦衣卫若是失去了皇帝的信任,那么他们便是一条丧家之犬。 因此,每一任锦衣卫指挥使,都必须向皇帝效忠,以此来获得皇帝的信任。 田尔耕眼珠泛红,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你骆养性只不过是小小的锦衣卫指挥而已,皇帝要查黄山案,那也是钦点我们来查,凭什么越过我们,指名道姓让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来查?” 骆养性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轻描淡写道:“凭什么?我们锦衣卫作为陛下的爪牙,凭借的不就是陛下的信任吗?如今陛下信任我,授我督办黄山案大权,怎么,指挥使大人不服气?” 田尔耕道:“我等均对陛下忠心耿耿,俱为陛下之爪牙,陛下绝不可能对我等视而不见的,肯定是你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骆养性道:“你们是陛下之爪牙?还是九千岁之爪牙?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来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利剑一般,一下刺得众人浑身发冷,是啊,如今新皇上位,再也不是天启朝天子和九千岁俱为一体的时代了,如果他们还不能认清这个形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悲剧就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都知监在行动! 田尔耕铩羽而归,然而他并未察觉到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和锦衣卫镇抚使崔应元在其走后,便故意落在后面,边走边窃窃私语。 许显纯问道:“崔镇抚使,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崔应元想了想,道:“骆养性好快的手脚,怕是陛下还在信王府潜邸时,他就已经向陛下效忠了。” 许显纯深有同感,点点头道:“是呀,谁叫骆养性有个好爹呢。如今骆养性拔得头筹,率先向陛下效忠,说不定以后就要连升三级,爬到我们头上来了。” 锦衣卫和内廷宦官一样,都属于皇帝的私臣,无需像外朝官员那样苦熬资历一步一步往上爬,他们只需获得皇帝的宠信,就能平步青云,一跃成为人上人。 崔应元叹道:“怪只怪咱们跟督公牵扯太深了,如今转换门庭还来得及吗?” 他本是市井无赖出身,充任锦衣校尉,因冒领缉捕之功,积官升到锦衣卫指挥,后投靠魏忠贤,成为“五彪”之一,阉党的烙印算是深深刻在脑门里了。 许显纯并不甘心随魏忠贤一起殉葬,他本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之孙,孝宗皇外甥,系皇亲国戚,还有大好的前途。 许显纯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咱们锦衣卫作为天子手中的一把刀,本身就不该有多余的思想。 天启朝时,先帝和督公俱为一体,我们效力督公,便是效忠天子。可如今新皇即位,和督公明显不是一条心,我们也该做出抉择了。” 崔应元迟疑的道:“你是说,咱们仿效骆养性,向陛下宣誓效忠?” “嗯。”许显纯点点头道:“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咱们作为天子亲军,效忠的主人永远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陛下。” 崔应元从区区一个地痞无赖成长为锦衣卫正四品高官,自然不缺决断,他咬咬牙,便道:“也罢,咱们这就入宫,拜见陛下!” 许显纯、崔应元都是心狠手辣的武人,行事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一人拿出三百两银子疏通了王承恩之后,他们很快就在东暖阁受到了朱由检的接见。 朱由检打量着跪在地下的许显纯、崔应元,半晌才问道:“你俩倒是稀客啊。说吧,你们入宫见朕,所为何事?” 许显纯、崔应元对望一眼,便由许显纯说道:“罪臣往日不知天威,未能及时向陛下宣誓效忠,反而对厂公魏忠贤俯首帖耳,忘记了天子亲军的职责,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对许显纯和崔应元的投靠,自然是报喜闻乐见之态度的,他如今之所以对阉党施以雷霆打击,并非是为了将阉党斩尽杀绝,而是驱逐魏忠贤及其铁杆之后,将阉党纳为己用。 朱由检作出思考一番的模样,最后才道:“起来吧,东厂厂公本来就对锦衣卫负有领导之责,你们为东厂厂公效力并不算罪过。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们就要认真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当朕和东厂厂公发生分歧时,你们该听谁的?” 许显纯、崔应元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唯陛下之命是从,谁要跟陛下作对,那便是大逆不道的贼子,臣就算舍却性命,也要为陛下除贼!” “甚好。”朱由检笑道。 …… 黄山冤案一波未平,三大殿案一波又起,就在锦衣卫缇骑四出的时候,朱由检也没闲着,在对公务员考试脱颖而出的近百名宦官进行了半个月的培训后,朱由检下令彻查天启朝三大殿工程账目。 为此,他从近百名宦官之中,挑选出三十名数学天赋杰出,且品行过关者进入都知监,并将天启朝时期被发配到南京的曹化淳召回,委以都知监掌印太监之职。 曹化淳许是和东林党关系较为亲近的缘故,史书上正面评价较多,朱由检对此颇有顾虑,但如今他要夺取魏忠贤掌控的厂卫大权,和魏忠贤有仇的曹化淳,无疑是朱由检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三大殿在明朝初建时,最前面的叫奉天殿,中间的叫华盖殿,后面的叫谨身殿。由于发生火灾,嘉靖朝重建以后,把它们改为皇极殿、中极殿和建极殿。至于我们所熟知的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是清朝建立才更名的。 而上个月才宣告竣工的三大殿重建工程,源于万历二十五年六月,三大殿再次发生火灾,史册记载“火起归极门,延至皇极等殿。文昭、武成二阁,周围廊房一时俱烬。自掖门内,直抵乾清宫门,一望荒芜。” 好在那时万历皇帝已经十多年不上朝了,不然皇帝和文武百官连个上朝的地方都没有,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万历皇帝有着地主老财般的吝啬性格,重建拖延的时间非常长,从大明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十六日三殿经始清基后,到四十三年闺八月庚戌三殿及箭楼开工。其间又因为种种原因,重建工程断断续续。 天启帝登基后,重建工作一度暂停,但天启五年二月再度兴工。其后,工程进度陡然加快,先是天启六年九月皇极殿成。天启七年八月,中极殿、建极殿竣工,这才最后完成三殿的重建。 也就是说,崇祯一登基,就收到了天启帝馈赠的大礼包,接手的是三座崭新、高大、雄伟的宫殿。 可惜历史上崇祯却败掉了这一家业,便宜了后金,后金入关后也不得不惊叹大明建筑艺术的博大精深,自认无法超越、望尘莫及,这才加以继续利用,未动三大殿丝毫。 三大殿的辉煌自然毋庸置疑,但朱由检感到恼火的是,为修这三大殿,万历、天启两朝内帑总共耗费了将近六百万两银子。 由于万历皇帝的吝啬,主修三大殿的还是天启皇帝,万历只是打了个地基而已,天启为修三大殿,就耗费了将近五百万两银子。 朱由检虽然对现代的成本核算只是一知半解,但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负责督造三大殿的太监们绝对中饱私囊了,而负责重修三大殿的太监们,正是魏忠贤旗下的铁杆死党李永贞、涂文辅、陈德润、李朝钦等人。 所以他培训了一批人手后,感觉时机已至,便要对负责三大殿重建工程的太监们开刀。 由黄山冤案到三大殿案,可知朱由检对付魏忠贤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对此,阉党自然是万马齐喑,战战兢兢,无不担惊受怕;而东林君子们,则喜大普奔,当街狂呼“众正盈朝不远矣!”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曹化淳的震惊! 都知监衙门。 掌印太监曹化淳正在埋头检查账本簿册,这些账本簿册都是都知监下面的儿郎们核对后送来的,他倒要看看这些嘴上没毛的儿郎们办事能力怎么样,核对账本是否有误。 在他想来,这些平均年龄仅仅二十出头的小娃娃们,做事情肯定是特别毛躁的,陛下让他们核对账本,这是所托非人啊,关键时刻还得他这样的老臣把关。 “咦?账目竟然核对的条理分明丝毫无差,这不可能!咱家再看看。” 曹化淳检查完第一本账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自言自语道。 “第二本账册居然也对了,难道是同一个人核对的?不对,笔迹不一样,两本账册分别是两个人核对的。咱家继续往下看。” 曹化淳一连翻了六本账册,六本账册全都分毫不差,且笔迹完全不同,这分明是六个人分别对账的结果。 “咝……,都知监的儿郎们了不得啊!我听闻他们都是陛下从内廷考试中选拔出来的人才,且还经过陛下亲自教导。 原本我以为这是底下的人陪着陛下瞎胡闹,这些人全都是惑主媚上之辈,皆可杀之。 可如今看来,他们的的确确是有真材实料之辈,陛下也并非瞎胡闹,而是慧眼识珠,选拔了真正可用的人才!” 曹化淳又惊又喜,他刚刚从南京调回来被朱由检授予都知监掌印太监之职时,以为会迎来大展身手的机会。 被发配到南京期间,曹化淳跟许多东林党人多有交往,深受东林党人影响,心中长存忠君报国志。 当北京传来天启驾崩信王登基的消息时,曹化淳更是极为振奋,以为自己大展宏图、拨乱反正的机会终于来了。 事情一开始还真如他所想,天子一纸诏书将他从南京召回京城,勉励一番后便授予他都知监掌印太监之职,并着他督办三大殿案。 督办三大殿案,无疑是天子吹响铲除魏忠贤的战斗号角,正中曹化淳下怀,当年他被魏忠贤排挤,从京城贬谪到南京,对魏忠贤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是以他一回京就激情似火,立刻投入到督办三大殿案的工作中。 然而当他来到都知监衙门,面对着一群小娃娃时,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太年轻了! 这班从内廷考试中脱颖而出的新人,年龄最大者不过二十八岁,最小者十五六岁,就这么一群小娃娃,能干成扳倒魏忠贤的大事么?没有一点儿可能! 曹化淳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小娃娃干成大事的例子还真有很多,比如十四岁的康熙就利用一班和他同龄的摔跤手,埋伏于皇宫之中,将号称满清第一勇士的鳌拜拿下。 还有足球界的曼联92班,当弗格森大胆提拔92班上位当首发主力时,死敌利物浦名宿阿兰·汉森说出了自己人生中最后悔的一句话,“靠一群孩子,你什么都赢不了。” 然而足球界最有名的打脸现场很快就出现了,曼联92班帮助曼联几乎垄断了近十年的英超冠军,还于1999年取得俱乐部上下梦寐以求的大耳朵杯。 相比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无疑有着更大的可能性,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前辈没有那么多的敬畏,敢想敢做,浑身充满着干劲,办事情自然比老人干脆利落多了。 翻看着这些年轻儿郎核对过的账本,虽然曹化淳也自感遭到年轻人的打脸,心中有些羞愧。可这脸,他被打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有了这班聪明能干的娃娃,魏忠贤可真要倒大霉了。他们以为自己做假账的手段天衣无缝,叫人完全查不出端倪来,可在这班娃娃的金睛火眼下,完全是错漏百出,根本无所遁形!” 曹化淳得意洋洋的笑着,心中充满着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感,可就在这是,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曹公公,衙外来了一群锦衣卫,领头的是指挥佥事许显纯,说奉陛下旨意前来守卫衙门,以防账册被人破坏损毁。”外面一个小太监恭敬说道。 许显纯?不就是魏忠贤门下号称五彪的党羽吗?守卫衙门、保护账册?他在搞什么名堂? 曹化淳沉吟一番,道:“叫他进来吧。” “是”小太监应道。 稍顷,小太监领了五个人进来,为首的是一位面色阴狠的男子,他身穿飞鱼服,佩戴乌纱帽,腰系鸾带,挂绣春刀,端的威武不凡,且浑身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一看就是心狠手辣的主。 曹化淳和东林党交好,自然对这个大肆加害东林党人的许显纯没有任何好感。 他面无表情的坐着,不阴不阳的道:“许显纯是吧,你不是魏忠贤的门下走狗吗?怎么有闲暇到都知监做客来了?” 许显纯面色不变,从魏忠贤门下投靠到新皇麾下,他早就料到会遭遇许许多多“老仇人”的嘲讽非议,对此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见他拱手笑道:“陛下着我协助公公办理三大殿案,并命我一切行止皆听从公公吩咐,公公若是有事,请不吝开金口。” “哼!” 曹化淳心中冷哼一声,只是虽然他深恨眼前这位肆意屠戮东林党的刽子手,但大局为重,他也不敢误了天子交代的大事,便不冷不热的道:“咱家知道了,你们出去守好门禁,莫让一切可疑人等混入都知监衙门。” 许显纯笑道:“谨遵公公之命,我这便出外值守,公公尽管放心查账便是,绝不会让任何人进入都知监衙门的。” 说罢,许显纯拱拱手,别过曹化淳,然后指派手下的校尉在都知监衙门布控,站岗守卫。 …… 都知监紧锣密鼓地核对着三大殿重建工程的所有账册,李永贞、涂文辅、李朝钦、陈德润这些经手过三大殿重建工程的太监们无不惴惴不安,有大难临头的危机感。 想当初,天启和魏忠贤命令他们督建三大殿,就如同派遣老鼠去建米仓一般,一群硕鼠自然上下其手大肆收刮,捞油水捞到飞起。 一根价值二十两银子的黄山木头,他们直接就报了一百两,多出来的八十两,自然是被他们私自瓜分了。 然而,如今天子下令重审三大殿账目,这可把他们吓坏了,当初有多嗨皮,现在就有多惶恐。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惶惶不可终日 不怪李永贞四人惶惶不可终日,实因他们知道自己屁股底下不干净,人人都在三大殿重修工程中大捞特捞。 四人中以负责督建三大殿具体工作的李永贞捞的最多,也捞的最大胆,仅仅是他一个人,他就从重修三大殿工程中搜刮了八十万两白银。 其余三人中,涂文辅捞了四十万两,李朝钦捞了三十万两,就连地位最低的陈德润,也捞了十五万两。 至于具体负责重修三大殿的工部官员,他们也上下打点了一番,只是花费三十万两,就乐得工部官员喜笑颜开了。 天启朝重修三大殿所耗费的近五百万两,仅仅有一半用到工程修建上,余下一半则被以李永贞为首的一群硕鼠给瓜分了。 这四人大捞特捞之余,还私底下瞒着魏忠贤组建了利益同盟,三大殿那么庞大的重建工程,他们仅仅给魏忠贤上供了五万两而已。 他们之所以瞒着魏忠贤,是因为魏忠贤和天启情同父子,而且他还掌握着大明朝政,大明的兴衰荣辱都和魏忠贤息息相关,如果大明在魏忠贤手上亡了,那么魏忠贤不但对不起天启的恩情,自己也将成为祸国殃民的最大罪人。 然而魏忠贤并不知道,虽然大明最后并没有亡在他手上,但在文官们的史笔下,魏忠贤还是背了大明亡国的最大一口锅。 既然魏忠贤还保有一点点良心和节操,李永贞四人便不敢真正和他同流合污,毕竟他们干得是挖大明墙角的事儿,这和魏忠贤的根本利益是相悖的。 “你们谁跟曹化淳关系亲近的?去打点打点他,我还真不相信了,紫禁城里还有不偷腥的猫!”李永贞大声嚷嚷道。 “用不着如此吧,我们送钱给曹化淳,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提醒他我们身上都有屎吗?”涂文辅不以为意道。 “我也觉得我们完全没有必要杞人忧天,三大殿工程上上下下都被我们打点好了,而且我们把账目全做的天衣无缝,即使是积年账房,也休想看出问题来。我们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无需在这里疑神疑鬼。”李朝钦心大的道。 “可是都知监查账奉的是天子的旨意,很明显天子对我们很有意见,倘若天子不管不顾,即使没有掌握证据也要收拾我们,我们反抗得了吗?”陈德润不无担心的道。 “着呀!”李永贞深有同感的道:“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须知道我们都是天子家奴,他要收拾我们只要下道令旨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的。” 李永贞和陈德润说完这一番话,原本还老神在在的涂文辅、李朝钦当即变了脸色,是呀,若是天子执意要收拾他们,就算没有拿到证据也可以强行下旨的呀,他们作为天子家奴,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这可怎么办呀?”李朝钦彻底慌神了,再也没有之前的淡定。 “不要慌!”涂文辅强行镇定下来,道:“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魏公公了,皇帝毕竟是刚刚即位,厂卫大权还掌握在魏公公手中,只要魏公公执意要保我们,皇帝也只能干瞪眼!” 李永贞点点头,当机立断道:“走,咱们现在就去见魏公公!” 和东林党只会打嘴炮不同,阉党都是行动派,四人很快就来到魏忠贤府邸,见到了魏忠贤。 一群太监寒暄之后,李永贞开门见山道:“魏公公,我们这是向您求救来了。皇帝将曹化淳这个狗东西从南京里招了回来,督查三大殿工程账目,这分明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呀!” 李朝钦亦附和道:“是呀公公,如今我们‘党人’可是内忧外患。于外,骆养性重启黄山案,要为吴家平凡,分明就是要针对公公您的得力大将田尔耕大人;于内,皇帝要调查三大殿工程账册,针对的就是我等四人。 而我等与田尔耕大人,均是公公您的铁杆心腹,如若我等全都被皇帝拿下,那么公公您就成了孤家寡人了,皇帝若是起了坏心,只需三五小吏便能将你拿下,彻底将我们这群‘阉党’全部清除干净!” 涂文辅则恶狠狠的道:“我们原本打算像效忠先帝一样效忠当今皇帝的,但皇帝很明显,根本和我们不是一条心。瞧瞧他登基以来都干了什么事吧,外朝东林党他一个都没有收拾,反倒盯着我们这群人不放,我们再不反抗,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永贞眼睛闪过一缕厉芒,阴测测的道:“公公,趁现在我们还掌握着厂卫大权,崔呈秀大人又在兵部掌握着兵马调动,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着田尔耕率领锦衣卫封锁宫城内外,威逼皇帝下诏,由公公您来执掌朝政大权,您看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连呼吸都重了几分,李永贞的这条毒计,已经跟造反没有任何区别了,失败了那就一切再也休提,大家一起玩完;可若是真让他们逼宫成功,那么大明就完全落在他们手上了。 风险越大,获益越大,四人明显都动了心,只是最后还要看魏忠贤能不能有这个魄力,只有魏忠贤才有拍板的资格。 然而魏忠贤沉思半晌后,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先帝待我如再生父母,临终着我辅佐当今陛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出对不起先帝之事来的。 况且锦衣卫和我们一样,俱为天子家奴,恐怕一旦得知我们对付的是陛下,便先把我们绑了给天子领赏去,此事万万不可为也。” 魏忠贤并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忠义,毕竟朱由检又不是天启皇帝,于他没有半点恩义,他之所以否决李永贞的毒计,无非是不看好逼宫行动有成功的可能罢了。 李永贞四人听到魏忠贤的表态,便知道魏忠贤已经完全认命了,将身家性命全都交给天子决断,这让他们大失所望,暗叹魏忠贤随着先帝的逝去,已经失去了全部锋芒,如今的魏忠贤,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罢了。 众人见魏忠贤也无计可施,只能怏怏离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剪除爪牙 “这帮蛀虫!大明就是败坏在这些人手上啊!东林君子说的果然不错,魏忠贤不除,大明将永无宁日矣!” 看着堆积如山的账册,曹化淳忍不住骂出声来,天启朝修三大殿工程款耗费五百万两,两百万多两就被一群硕鼠亏空了去。 两百多万两的巨款,相当于国库财政收入的一半还多,这帮蛀虫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连见多识广的曹化淳都感到触目惊心。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内部四川、贵州的奢安之乱仍未彻底平定,每年要耗费大明三百万两的军饷。 外部后金咄咄逼人,大明已经丢失辽东全境,数百万辽民惨死在后金屠刀之下。 为了抵御后金南下,朝廷大修宁锦防线,每年耗费在辽东镇的粮饷高达五百万两,且还有逐年上升之势,老百姓对逐年上升的辽饷已经怨声载道了。 不仅仅在兵事上面大明消耗了大量粮饷,天时也没有站在大明一边,自从嘉靖后期以来,大明各地便天灾不断,南方发大水,北方有大旱,大水大旱交替出现,让大明日益难以为继。 如今的大明,南方有鱼米之乡,老百姓倒还能勉强活下去;可北方老百姓在连年大旱之下,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只要有野心家振臂一呼,北方糜烂中原烽烟四起就是可以预见的场面。 曹化淳早年是内书堂里的尖子生,见识和学问远远超过一般的太监,他知道大明局势再这样恶化下去,每一个大明人都将难以逃脱国破家亡的结局。 在南京和东林党人交往期间,曹化淳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有铲除阉党重用东林党人,朝堂迎来众正盈朝之势,大明才有挽救的可能。 “许显纯,派人押送账册,随我一起到乾清宫面圣。” 曹化淳整理好全部账册之后,便吩咐许显纯随他一起面圣。 他知道魏忠贤在皇城中势力极大,即使都知监衙门离乾清宫不远,他也不敢有任何大意。 要知道,历史上清查账目的官员,被暗杀的例子可谓比比皆是。 曹化淳不怕死,却怕魏忠贤狗急跳墙损毁账目,以致于天子铲除魏忠贤的大计功亏一篑。 …… 乾清宫内。 “启禀陛下,臣奉旨督查天启朝重修三大殿工程,现已查毕,特来向陛下复旨。”曹化淳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本折子。 王承恩从朱由检身边走过来,从曹化淳手上取走折子,然后再双手递呈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折子,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随手扔在面前龙案上,看着曹化淳道:“你且与朕说说督查结果。” 曹化淳大义凛然,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臣奉旨督查三大殿案,重点侦查了天启朝三大殿重修工程账目,天启朝重修三大殿工程,自天启五年二月始,至天启七年八月终,历时两年有半,总共耗费内帑四百九十八万八千六百八十五两银子。 但是经微臣和都知监衙门一众宦官核对所有账册,发现仅有二百五十九万三千五百四十二两银子实际应用于三大殿重修工程,其余二百三十九万五千一百四十三两银子不知所踪。” “什么?”朱由检勃然色变,猛地站起来,双目充斥着滔天怒火。 朱由检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种大规模基建项目历来就是贪腐的重灾区,对负责督建项目的太监、官僚大肆收刮油水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万万没想到,这帮人居然如此猖狂,近五百万两工程款,便被他们贪去两百多万两。 “你可确定?账目上当真亏空了两百三十九万两银子?”朱由检咬牙切齿问道。 曹化淳笃定无比的道:“微臣确定,都知监核查账目确切无误。微臣已将三大殿重修工程两年半以来所有四百三十五本账册全部带过来了,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所有账目亏空都经得起任何人的检查,证据确凿,不容狡辩。” 朱由检拿起折子翻了翻,这本折子只是账册总纲,按照他之前教导给宦官的借贷记账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将所有账目亏空全部列了出来。 朱由检吩咐道:“账册全都带来了吗?拿十几本给朕看看。” 曹化淳道一声“遵旨”,便出了东暖阁。不一会儿,曹化淳再度折返,手中多了十几本账册。 这些账册都是朱由检的“学生”用借贷记账法核对过的,账目亏空一目了然。 稍顷,朱由检看完了这十多本账册,确认无误后,当即下令道:“王承恩,传朕口谕:着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镇抚使崔应元立即行动,擒拿与天启朝重修三大殿工程有关之一切宦官、官吏,投入北镇抚司大牢,严加看管,追查赃款。 另,严正告知李永贞、涂文辅等,若是少了一两账款,朕便要他们以命相抵,勿谓言之不预也!” 王承恩出列,应道:“臣,遵旨!” …… 天子一怒,锦衣卫当即缇骑四出,李永贞、涂文辅等宦官以及涉案的工部官吏全被拿下,投入诏狱大牢中,朝野震惊。 三木之下,李永贞、涂文辅等人又非红党烈士,岂有不招之理? 很快,在李永贞等人的招供下,涉案宦官、官吏总计有一百二十六人被抓,诏狱大牢人满为患。 所有罪人招供之后,朱由检命厂卫和刑部分别审理处置,由于李永贞、涂文辅等宦官积极退赃,将赃款连本带利都吐了出来,朱由检这才网开一面,打发他们到凤阳守陵,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 此外,骆养性督办的黄山冤案也传来平反的消息,除了始作俑者吴荣、吴孔嘉得到应有的下场外,炮制黄山冤案的五彪之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东厂理刑千户孙云鹤、杨寰亦被革职查办。 至此,魏忠贤得以控制厂卫大权的全部爪牙被抓的被抓,叛逃的叛逃,真正成为一位孤家寡人。 而居于深宫之中的朱由检,才第一次睡上了安稳觉。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阉党跌倒,崇祯吃饱 经三大殿一案,朱由检的内帑追回赃款近两百四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李永贞、涂文辅等罪官上缴的赎罪银,一共进项三百零五万两银子。 原本朱由检的内帑中,有银子二百万两,黄金五万两,但拿出五十万两犒军东江镇之后,仅余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五万两黄金。 如今可好,阉党跌倒,崇祯吃饱。 仅仅是一个三大殿案,朱由检的内帑便进项三百零五万两银子,如此他的内帑总共有白银四百五十五万两,黄金五万两,折合成银子五百零五万两,绝对是一夜暴富了。 看到李永贞、涂文辅等罪官的赃款、赎罪银源源不断搬入内库之中,朱由检心花怒放,怪不得后世那么多穿崇祯的明末小说,一朝穿越便大肆对官员抄家灭族,实因抄家乃是皇帝发家致富最为快捷有效之手段。 有鉴于此,朱由检心中也是蠢蠢欲动,是不是自己也来学学穿明末的暴君、昏君们,来个抄家致富什么的。 但冷静下来后,朱由检还是否决了这个令人心动的念头。 没错,在历史上,崇祯可算得上是个暴君,他杀的文臣武官应该是有明一朝仅次于太祖朱元璋的,袁崇焕、杨镐、孙元化、郑崇俭、熊文灿、陈新甲、周延儒……,许许多多该杀和不该杀的文臣武将都被崇祯杀了。 但是杀人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崇祯杀了那么多的文臣武将之后,非但没有挽回日渐衰颓的国势,反倒使得大臣们起了逆反心理,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他效力了。 那些该杀的人就不说了,不该杀的孙元化、郑崇俭、熊文灿、陈新甲等人,他们在明末烂透了的大臣中,其实算是没那么烂的,甚至是比较有作为的,只因一时的失利,崇祯便不再给他们机会,全都一股脑儿砍了,当真寒了许多还愿意为国效力之人的心。 人头不是韭菜,韭菜割了,还能再长出来。人头割错了,就再也长不出来了。 朱由检很明显吸取了历史上崇祯滥杀的教训,他登基已满一月,至今还未杀过一人,即使是李永贞、涂文辅这样罪大恶极的硕鼠蛀虫,只要交出赃款和赎罪银子,朱由检仍然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这样的朱由检,也许在许许多多的读者老爷看来,是窝囊的,无能的,一点都不爽快;但在内廷宦官及满朝文武看来,这样拥有“妇人之仁”品质的天子是令人放心的,他们无需担心自己的脑袋随随便便就被天子摘了去。 治大国如烹小鲜,朱由检认为,大杀特杀并不能解决大明的危机,反而会让朝廷陷入更大的动荡之中,以致于无人愿意为国家效力,大明最终走向灭亡。 所以朱由检才捡起“仁德”的外衣穿在身上,他希望留给大臣们、百姓们乃至敌人们一个虚幻的假象:朱由检是个仁慈的君王。 甚至最好所有人都小觑于他,认为朱由检跟历史上的崇祯一样,“望之不似人君”,毕竟朱尤简也是接受过穿越学校教育的,对扮猪吃虎这一技能并不陌生。 在未来,朱由检也许会为了改革而对大明士绅阶级举起屠刀,但是他不会那么快就暴露出真面目,在推出报纸占领舆论阵地之前,他还需要通过东林党的嘴巴,去向官僚士绅及平民百姓宣扬:他朱由检是个大大的仁君。 …… 三大殿案、黄山平反案接连爆发,这在满朝文武看来,两大案犹如黑夜中的明灯,朱由检已经给所有大臣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指出了方向标:天子厌恶阉党,东林党就要迎来众正盈朝之势了。 正当朝野内外暗潮汹涌的时候,京城前门外大珊栏百顺胡同内的一处名为文轩阁的酒楼内,随着夜色的临近,越发变得热闹起来。 今天是九月十八日,天启驾崩为期二十七天的国丧才刚刚过去,民间娱乐活动在禁止了一个月后,开始报复性反弹,早已憋坏的人们尽情地吃喝玩乐,醉生梦死,根本不知道此时大明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文轩阁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是一位来自江南的张姓商人开的,由于酒楼富有江南人文特色,酒菜也多是江南风味,所以很得江南士绅官商青睐,来此消费的顾客大多是江南人。 酒楼有三层,还特别区分开身份等级高低来,第一层但凡是个人都可以入内消费,第二层只有取得功名的士子才可入内消费,而最高的第三层,只有官职在身的贵人才可入内消费。 文轩阁这种做法,放到后世那就是赤果果的歧视,老板绝对会被人告得倾家荡产,还不得不登报致歉,但在明朝,人们对文轩阁却趋之若鹜,尤其是第二层的士子门,更是对进入第三层楼消费充满着渴望,因为那是身份贵重的象征。 此时文轩阁三楼的包厢内,东林党核心们相聚一堂,共谋大事。 随着天启朝对东林党人的大肆杀害和驱逐,如今东林党远不是后人想象的那般强大,在朝堂上,他们大多为五六品的中低层官员,高层官员在天启朝时就已绝迹。 而东林党有资格问鼎高官职位的官员当然也有,比如钱谦益、文震孟、韩爌、刘宗周、孙承宗等寥寥几位东林大佬,但他们在天启朝时并不受重用,如今大多在野,还未起复。 今天相聚于聚宾楼的东林党核心,多为年青一代,尤以天启二年的进士黄道周、倪元璐为首,另外还有陆澄源、王守履、姚希孟等人。 对于近日接连爆发的三大殿工程贪腐案及黄山平反案,东林君子们均倍感振奋,认为此时正是再接再厉,一举将阉党彻底铲除干净的大好良机。 倪元璐狂放地挥动着手臂,意气风发的道:“敌人不会自己主动去死,虽然当今圣天子在位,对阉党厌恶有加,但我等也不能什么都不坐,陷圣天子于孤立无援之境地。我等应义无反顾,拨乱反正,将阉党魁首魏忠贤、崔呈秀斩于马下,如此方可迎来众正盈朝之势。” 黄道周亦欣喜的道:“汝玉兄所言无差,我等应该立即行动起来,联络正义同盟,发起声势浩大的弹劾行动,必要魏忠贤、崔呈秀死无葬身之地为止,为枉死的东林前辈报仇雪恨!” 倪元璐和黄道周的意见赢得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众人纷纷表态,散席之后便积极联络同道,对阉党发起大规模的弹劾。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突如其来 东林党在串联,准备在九月十九日的朝会上大干一场,以呼应天子剪除阉党的行动。 然而令东林党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打响弹劾阉党第一炮的,并非他们积极串联的正义同盟,而是一个不知从哪个疙瘩蹦出来的杨所修。 杨所修时任都察院副都御史,他其实并非投靠魏忠贤的阉党官员,也非出身江南文萃之地的东林君子,但东林君子们可不管那么多,左光斗那句“非为同道即为仇寇”当真不是开玩笑的。 杨所修确实是个眼光独到的投机客,天子打压魏忠贤的风向标,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阉党肯定要倒了! 不好,老子危险! 杨所修很快就得出这个结论,虽然他自认不是阉党,但奈何东林党不相信啊,他该怎么办? 当然是弹劾阉党以作切割啦! 于是在九月十九日的朝会上,这位一直被人忽视的副都御使杨所修,突然就跳了出来,光明正大地行使起御史的权力,上书弹劾阉党。 不过他弹劾的对象并非是阉党魁首魏忠贤,而是魏忠贤得以掌控外朝的铁杆死党,他们分别是兵部尚书崔呈秀,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朱童蒙,工部尚书李养德。 以阉党的鸟性,他们得势之时自然干下了许许多多罄竹难书的坏事,贪污受贿,侵占良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们的把柄通街都是,只要有心,想要收集他们作恶的证据,分分钟都能搞来一大堆。 然而杨所修弹劾的罪名却跟所有恶行都不沾边,而是一个轻飘飘却极为致命的罪名——不孝。 经杨所修细心考证,他发现阉党这四个人的父母都去世了,但他们都未按照惯例回家丁忧守孝三年,全部“夺情”了,这不符合孝道。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理由,当年权倾朝野的张居也就被这件事搞得欲仙欲死,在夺情之前,张居正誉满天下,所有人都视他为洁白无瑕的道德君子,即使是因他改革而利益受损的士绅集团,也不能在道德方面苛责他。 在国家深陷危机,财政入不敷出,流民四处闹事,政治腐败不堪的情况下,张居正以无比强大的权谋手段夺取了最高权力,并通过“和稀泥”的政治手腕完成了大明史上最伟大的改革。 张居正,不愧为有明一朝最杰出的政治家,堪称国家之栋梁,民族之骄傲。 然而,如斯恐怖的张居正,却因为爹死了而几乎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当时改革正进行到最关键时期,如果张居正按照惯例回家丁忧三年的话,改革将很有可能陷入人走茶凉的境地。 为了大明,张居正强忍着丧父的巨大悲痛,始终坚持在内阁首辅的岗位上,呕心沥血,披肝沥胆,强行为大明续命。 如果老张这种行为放到现代,那是多么可歌可泣的故事啊! 张居正同志应该被评为当代感动中国人物,登上人民大会堂,接受国家给予的表彰和荣誉才是。 可惜,他身在明朝。 因为夺情不肯回家丁忧,张居正从誉满天下沦为谤满天下,几乎所有文官阶层都在骂他,连他的学生都站出来反对他。 好在张居正以近乎无赖的手段化险为夷,涉险过关,但即使是张居正,也被这件事情折磨得生不如死。 而今天,杨所修却拿对付过张居正这等大拿的绝招来对付崔呈秀四人,崔呈秀四人何德何能啊,居然和老张享受了同等待遇,简直就是杀鸡偏用宰牛刀! 杨所修的突然搅局,不仅阉党惊诧,东林党震惊,连朱由检都不由蒙了一个逼,他真是完全没想到啊!【只能说他在现代太过不学无术,杨所修弹劾崔呈秀可是明史记载的真实事件】 杨所修以“不孝”为名弹劾崔呈秀四人,崔呈秀四人即使心中有千个不甘万个不愿,也只能按照官场惯例老老实实出列,叩首道:“罪臣知罪,乞恳回乡守制以全孝道,望陛下恩准!” 随着四人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的目光都看向朱由检,猜测朱由检是选择“夺情”还是“准奏”。 说实话,朱由检认为这种爹妈死了官员必须回家守孝三年的规矩很不人道:人爹妈死了,本来就已经很悲痛了,还要剥夺他为国效力【贪污腐败】、为君分忧【大捞钱财】的权利?! 但朱由检并不打算改变这条规矩,历朝历代皇帝都对这条规矩推崇备至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古代官员可是没有退休制度的,如果权臣当政,他就能一直干下去,直到死为止。 但有了丁忧制度,皇帝就有了让权臣滚回家去的理由,即使权臣赖着不走,经过夺情之后,权臣的名誉也将受到极大的损害,皇帝再来对付他就容易多了。 崔呈秀不是张居正,也不是威压皇帝的权臣,他仅仅是魏忠贤的心腹死党而已,在阉党都不能坐上头把交椅的人物,朱由检当然不会对他动用“夺情”的权力。 朝堂上目睹这一切的魏忠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崔呈秀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张牌,如果崔呈秀都被赶下台的话,那么他魏忠贤,就真真正正成为一名孤家寡人了。 只是让他难以理解的是,杨所修既不是阉党也不是东林党,平日里跟自己毫无过节,现在突然跳出来,必定受人指使。 而能指使杨所修的人,有且只有一个——皇帝。 魏忠贤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高坐御座之上的皇帝,似乎在说:皇帝,你真要置我老魏于死地不成?我对大明可是忠心耿耿的啊!你当初继承皇位那么顺利,皆因我从未设置障碍之故。如今可好,你坐稳皇帝位了,就要对我老魏卸磨杀驴了? 朱由检自然也感觉到了魏忠贤的幽怨目光,但他心中没有一丝愧意。 君王本来就是一种善于忘恩负义的生物,不懂得忘恩负义的君王,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商鞅变法让秦国成为战国至强者,但新秦王继位之后,他完全继承了商鞅的法,给商鞅的回报却是车裂于市; 晁错为汉景帝献上《削藩策》,令得中央集权更加巩固,但汉景帝为了平息诸王之怒,给他的回报是腰斩于市; 窦婴不惜丢官拼命阻止窦太后立梁王为皇太弟,令刘彻得以顺利登上皇位,但刘彻给他的回报是斩首示众…… 而今魏忠贤寄望于辅佐皇帝顺利登基就能得到皇帝的宽容对待,实在是过于天真了,根本就是不懂政治的傻逼行为,所以他这一刻才分外心寒,后悔,乃至绝望。 朱由检没有搭理魏忠贤的幽怨,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准奏!”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应接不暇! 完了! 我老魏必死无葬身之地也! 魏忠贤不知道朝会是怎么结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的皇极殿,当他的背影消失在皇宫时,给人以分外凄凉之感。 田尔耕革职查办,李永贞、涂文辅、李朝钦皆被打发到凤阳守陵,如今他最后的一张底牌崔呈秀也被迫回乡丁忧,下一个,恐怕就轮到自己了吧! 魏忠贤如斯想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印证了魏忠贤的猜想。 九月二十日,在天子恩准崔呈秀回乡丁忧之后,吏部主事钱元悫上书弹劾魏忠贤,把历史上的乱臣贼子王莽、梁冀、王衍、董卓、赵高、恒温等等全都拉出来跟魏忠贤作对比,称魏忠贤比历史上的这些乱臣贼子还要更坏。 钱元悫恳请陛下除掉魏忠贤及其党羽吴淳夫、李夔龙、由吉、阮大铖、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杨寰等,使朝廷肃清,海内允服。 朱由检对钱元悫言辞激烈,所有人睹之都不由义愤填膺的折子只是淡淡责备了句,“堆砌辞藻,空洞无物,就这样罢。”,但对钱元悫却未做任何处置。 朱由检的态度无疑给了朝野内外一个信号:你们上书弹劾魏忠贤是正确的,但却没有找到重点,也没有指出魏忠贤的具体罪名,朕很不满意。 于是,朝野内外更加暗潮汹涌,针对魏忠贤的弹劾越来越多。 九月二十四日,国子监司业朱三俊突然发难,弹劾自己的学生,国子监监生陆万龄。 此陆万龄所为何人也?无他,魏忠贤的脑残粉尔! 五月份时,陆万龄上书说魏忠贤的功绩足可与孔子相提并论,称:“孔子作《春秋》,忠贤作《要典》。孔子诛少正卯,而忠贤诛东林。”故建言将魏忠贤雕像移入国子监,与孔子并尊,曹代辄附之。 国子监司业林焊认为此举荒唐之极,称病辞官,朱三俊代为奏请,曰:“上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 魏忠贤便升迁朱三俊为国子监司业,取代辞职的林焊,并嘉奖陆万龄,因此陆万龄愈发肆无忌惮,恣意妄行,竟大肆收刮富户监生,和富户监生势不两立。 而今朱三俊见势不妙,竟弹劾自己的学生陆万龄,试图撇清他和阉党之间的关系。 魏忠贤得到消息极为惊恐,就算陆万龄是他的脑残粉,但这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丢卒保车去也。 他当天就进宫,向皇帝表示,立生祠非我愿,我跟孔子相比也只是自取其辱,这纯粹是陆万龄这个败类无事生非搞出来的,应该杀之以儆效尤。 朱由检对魏忠贤的态度模棱两可,先是夸奖了他两句,说你魏忠贤还算有自知之明,只是下面的人太无耻才令你难做,此事当与你无关。 至于陆万龄,他还只是个监生,杀他太严厉了些,只是稍微处置一番就足矣。 魏忠贤得到朱由检的这番表态心里安乐了许多,看上去朱由检还是很讲道理的,应该不会对他卸磨杀驴吧。 接下来朱由检果然说到做到,他首先宣称魏忠贤的塑像没资格与孔子并列,令国子监将魏忠贤塑像迁出。 然后朱由检就批评陆万龄身为监生,应把精力放在学业上,而不是阿谀权贵,趋炎附势,便罚陆万龄在国子监闭门思过好好读书,半年之内不得走出国子监大门。 朱由检轻轻放过了陆万龄,但却对弹劾学生的朱三俊施以严惩,称陆万龄上书移魏忠贤塑像进入国子监时,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上书曰“上公之功,在禹之下,孟子之上。”如今为了撇清,却又上书弹劾自己的学生,反复无常,令人齿冷。 朱由检以此为由,斥朱三俊持身不正,愧为人师,下旨免去朱三俊国子监司业一职,有关衙门另行安排职务。 朱由检对此事的处置令人颇感疑惑,你说他偏向阉党吧,可朱由检偏偏将魏忠贤塑像从国子监迁出,令国子监诸生大快人心。 你说他偏向东林党吧,可朱由检于此事件中对魏忠贤、陆万龄都未做任何处罚,反倒处罚了上书弹劾陆万龄的朱三俊。 魏忠贤好不容易度过一劫,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但仅仅过了一天,他很快又得知了另一个噩耗! 他在外朝的铁杆,江西巡抚杨邦宪向皇帝上书,夸奖魏忠贤,称他劳苦功高,于国家社稷有大功,因此他殷切期望,能为魏公公再修座祠堂。 “我修尼玛逼!” 魏忠贤得知此消息气了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老子特么容易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子都快冻过水了,你这不识时务的狗东西居然还要给老子修生祠,你这不是拍老子的马屁,而是要拍死老子啊! 魏忠贤再次匆忙进宫,向皇帝表示,修生祠是不对的,自己一贯以来的态度都是反对的,希望朝廷下令全国各地立即停止修生祠的行为,并拆除已经修好的生祠。 朱由检的态度再次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只是轻飘飘地表示,现在还没修的,那就不修了;但已经修好了的,那也不用拆,毕竟修生祠耗费钱粮无数,如果拆了的话有浪费民脂民膏的嫌疑。 魏忠贤真是懵逼了,皇帝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这把刀一直悬在我头上,到底要不要落下来? 东林党也是一脸的迷茫,皇帝啊皇帝,砍向魏忠贤脑袋的大刀我已经递到你手上了,你倒是干脆利落地砍下去啊,别一直在魏忠贤的脖子边缘比比划划,你这样不仅魏忠贤受不了,我们东林君子也很难受啊! 不过东林党向来就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天子态度不明怎么办?凉拌!继续弹劾魏忠贤呗。 真正的戏肉来了! 九月二十六日,一位国子监的学生对他的同学,说了这样一句话: “虎狼在前,朝廷竟然无人敢于反抗!我虽一介平民,却愿与之决死,虽死无撼!” 第二天,国子监监生钱嘉征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轰动朝野,东林党拍手称快,魏忠贤惊恐万状! 正文 第四十章 摊牌! 天启七年九月二十七日,钱嘉征不顾明朝祖训:不许生员上书言事之禁。奋笔写下了一份在历史上名垂青史的奏本——史称《钱嘉征疏》。 钱嘉征历数魏忠贤十大滔天罪行:与帝平起并坐,陷害皇后,篡夺兵权,遍置羽党,豪夺良田,建造生祠,滥封官爵,虚冒军功,盘剥百姓,舞弊科举。 最后写道:“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以洗其罪恶。伏乞皇上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 他还说“圣主当阳而不以丹诚上贡,非忠也;虎狼食人,不徒手搏之,非夫也;草莽之臣,一言入告,虽横尸国门,获死所矣!” 钱嘉征将疏本送至东林党人处,东林党人顿时如获至宝,代为奏疏。 朱由检看着钱嘉征的奏疏,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钱嘉征的上书秉承了东林党人一贯的奏疏风格,言辞堆砌,空洞无物,危言耸听,夸大其词,多是一些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之事,至于我们现代人最为看重的证据?那是一分一毫都没有的。 然而这种奏疏在这个时代却极为吃香,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贩夫走卒,一听到这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把奏疏弹劾的对象寝其皮食其肉。 东林党人利用这种慷慨激昂的奏疏不断打击政敌,士林、百姓舆论全都被他们煽动了起来,形成声势浩大的声讨。 而东林党声讨的对象往往屁股不干净,一旦面对这种声势浩大的声讨便气势被夺,再也不复平日里的嚣张,只能乖乖认输,伏地请罪。 即使是在阉党一手遮天的天启朝,东林党的这种奏疏也让阉党们惊恐万状,惴惴不安,只得以人道毁灭的方式对付东林党,可这更激起了东林党的同仇敌忾之心,士林、民间舆论更加同情东林党人,东林党由此掌握了大义。 既然这种看似慷慨激昂,实则空洞无物的上书风格有无往不利奇效,东林党人自然要把风格发扬光大。 秉承东林风格的钱嘉征奏疏一经上传,立即轰动朝野,士林舆论对阉党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钱嘉征虽然只是学生,但文笔相当不错,内容极狠,态度极硬,奏疏中把魏忠贤骂得狗血淋头,反响极大。 魏忠贤得到消息,十分惊慌,第三次进宫,面见朱由检,伏地请罪。 朱由检命王承恩当着魏忠贤的面宣读钱嘉征这份奏疏,魏忠贤伏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只顾叩头,侍王承恩读毕,魏忠贤已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魏忠贤此时终于明白,皇帝当真是要自己的命呀,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读书太少了,历史上的种种朝争,哪一次不是以你死我活作为结局的,亏自己还想着报答先帝之恩,倾力辅佐朱由检,一直对他不断退让,以致于落得个惨淡收场。 遥想先帝驾崩之时,他曾胜券在握,外有崔呈秀掌握天下兵马调动,内掌厂卫大权,朝野诸事他大可一言而决。 而当时的朱由检有什么?仅仅是先帝颁布的一纸遗诏而已,而且还握在自己手上,自己只要不奉召,朱由检又能奈我何? 唉!自己太天真了,朱由检也太过狡猾。 谁能想到啊,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从小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平日看着还有些老实木衲。 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小少年,权谋手段居然无师自通,玩得比一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垂垂老臣还要老辣! 然而魏忠贤不知道,朱由检玩弄的这些权谋手段,还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玩剩下的,朱由检如今只是照搬重复而已。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没有穿越,也根本不知历史走向,但他却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将阉党肢解瓜分,将魏忠贤的党羽全部剪除之后,一击即中,将魏忠贤彻底置于死地。 他不断给予魏忠贤希望,却又不断打破魏忠贤的希望,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魏忠贤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落入毂中,生死完全操之崇祯之手了。 这一刻,魏忠贤心中满是绝望。 然而这是时高坐于龙椅的朱由检却突然走了下来,上下打量了魏忠贤好半晌,竟发出明朗的笑声。 可在魏忠贤听来,这笑声分明就是嘲笑他啊! 正当魏忠贤义愤填膺的时候,朱由检终于止住了笑声,突然问道:“魏公公,你可知,先帝弥留之际,对朕交代了什么?” 魏忠贤趴在地上,不敢看朱由检的目光,只是心灰意冷的道:“臣不知。” 朱由检一字一句的道:“先帝交代朕:忠贤可计大事,文臣皆不可信。” 魏忠贤猛然抬头,目光幽怨中夹杂着一丝愤怒,瞪向朱由检,好像在质问他:既然先帝如此交代,你为何全然不听,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是嘲笑我仍不罢休,还想嘲笑先帝有眼无珠?! 朱由检没有理会魏忠贤的目光,只自顾自的道:“先帝说的每一个字,朕都是相信的。天启朝以来,若是没有魏公公挺身而出,不惜谤满天下也要为国征税,天启朝绝对不会有宁远的大捷,也不会有边关暂时的安宁,从这点来看,魏忠贤你功莫大焉。” 听到朱由检的这句评语,魏忠贤更加迷茫了,既然我老魏有大功于国,为何你还要这样对我? 朱由检继续说道:“先帝说文臣皆不可信,这句话当真是深得朕心,纵观我大明朝开国以来,原本文武分治各得其所,但自土木堡事变后,文官一党独大,大权独揽,我大明历代帝皇无力对抗,只好推出你们这些阉党,以对抗文官集团。” “呵呵。”朱由检的笑容充满着无奈:“你们与其说是阉党,实则与帝党无异。东林党人肆意攻击阉党,何曾不是连消带打,攻击天子乎?” 魏忠贤这时才喃喃的道:“圣明无过陛下,可陛下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放纵东林党,削弱阉……帝党呢?”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不杀! 对于魏忠贤的功过是非,历史早已有了定论:他魏忠贤就是一祸国殃民的权阉巨宦,是大明亡国的罪魁祸首! 在个人道德品质方面,魏忠贤确实是一个大坏蛋,在巩固个人权势方面,魏忠贤所施手段之残忍恶毒,也确实超出了身为人类的下限。 然而就连历史都不能自圆其说的是:大明在魏忠贤当政期间,国势尚且稳中有升,反倒是东林党众正盈朝时期,大明亡国了。 但文官们总有理由,他们认为,大明之所以亡国,是因为魏忠贤祸害大明太深太重了,即使崇祯皇帝和东林党披肝沥胆竭尽全力,仍然回天乏力,难以挽救。 事实真是那样的吗? 天启临死前曾专门叮嘱崇祯说: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由校在生命最后时刻对魏忠贤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固然掺杂着强烈的感情因素,但最主要原因是他认识到了魏忠贤在处理“大事”方面的清醒和果决,尤其是在维护大局、知人善任、赏罚分明的关键问题上。 可奈何崇祯不听啊,想必面对天启苦口婆心的叮嘱时,他心里泛起的词语唯有“呵呵”二字吧。 直到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四日,也就是他煤山上吊自杀殉国前的第五天,崇祯在大势已去、大厦将倾的绝望中,听到身边太监曹化淳说的那句“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的话之后,终于领会到天启皇帝临终前,强调魏忠贤“恪谨忠贞,可计大事”的深意所在。 崇祯不能不后悔啊,须知道说出“忠贤若在,时事必不至此”这话的人,正是和魏忠贤有私仇的曹化淳。 曹化淳在明末诸多太监中,可是向来与东林党交好的典型代表! 连曹化淳都能为仇敌魏忠贤说话,可见他这话实出自肺腑,是一种痛入骨髓之后的幡然悔悟。 醒悟过来的崇祯在精神上彻底崩溃了,他清醒过来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收葬魏忠贤遗骸,这,既是他对魏忠贤价值和功绩的重新肯定,也是对自己十七年执政生涯的全盘否定。 须知道,他崇祯在十七年的执政生涯中,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少年继位即以雷霆手段摧毁魏忠贤集团,这让他获得朝野上下如潮赞誉,所有人都视他为挽救时局的唯一希望。 然而这唯一的亮点,最后却成为了崇祯最为痛悔之事,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诚然,魏忠贤道德败坏,妄称九千岁,为自己立生祠等脑残行为,更凸显了他小人得志的丑态,但总体而言,魏忠贤于大明,终究是功大于过的。 朱由检道:“朕当然知道东林党的危害,虽然他们嘴上总是一副为国为民的姿态,但实际上,他们还是不免沦为江南士绅集团的利益代言人。 他们把持舆论,只要朝政有半点不合他们之意,他们便会掀起庞大的反对浪潮,肆意攻击朝政;他们还挑拔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令得朝廷大政无法在地方上实施。 虽然东林党也不缺为国为民的真好汉、真君子,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他们屁股坐在江南士绅集团一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拆自己台,总归要为江南士绅集团说话的。 先帝在位时,你极力镇压东林党,极力向士绅集团收税,这种作为,虽然谤满天下,但无疑是为大明续命的良药,朕也深以为然。” 魏忠贤诧异的道:“既然陛下也认同臣之作为,为何不让臣继续干下去呢?只要陛下如先帝一般信重臣,臣必竭尽所能,永保大明江山。” 朱由检摇摇头道:“时移世易,朕不是皇兄,不可能给予你如此巨大的信任,东林党也非常明白这一点,只要你尚在朝堂,就会成为东林党眼中的一根刺,非拔之而后快不可。 如此,东林党就会为了将你赶出朝堂而不断上书弹劾,而被东林党人打为‘阉党’的文官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定会与东林党作殊死搏斗。 倘若朝堂之上尽是朝争与攻讦,那么就没有人再专注于朝政,面临严重内忧外患的大明,还经得起这般折腾么?” 魏忠贤沉默了,皇帝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他魏忠贤还屹立在朝堂上,那么东林党和阉党这两大政治集团势必为了党争而无所不用其极,反而官员们自己的本职工作,倒是无人关注了。 如果大明尚处于盛世之时,两党朝争只是疥癣之疾罢了,伤不了大明的根本;但此时却是大明危机深重、内忧外患的时期啊,无休止的党争只会耗尽大明的精力,让大明积重难返,再也不能振作起来。 “唉!”魏忠贤长叹一声,凄然道:“老臣明白了,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老臣甘愿认罪伏法,惟愿陛下看在老臣对大明尚有几分功劳的份上,能善待本家,还有客氏。” 朱由检闻言有些惊异:朕何时说过要杀你魏忠贤这狗东西了? 不过想想也明白魏忠贤为何如此悲观了,这些天自己打压魏忠贤确实狠了些,把魏忠贤给折磨惨了,令他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朱由检摇头失笑道:“魏公公无需如此悲观,你为大明做事,朕总不能让你没了下场吧。过些日子,你便自请去凤阳守陵吧,好好保重身体,也许有朝一日,朕还要用到你这把犀利无比的刀呢。” “嗷呜……” 谁也没有想到,当朱由检明确表态说不杀魏忠贤后,魏忠贤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魏忠贤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哭起来的样子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鼻涕眼泪横飞,倒是把朱由检好一阵恶心。 朱由检不得不一阵好言相劝,魏忠贤这才渐渐收敛了哭声,感激涕零道:“陛下的大恩大德老臣无以为报,老臣愿意辞去所有职位,立刻前往凤阳,守卫皇陵。” 翌日,魏忠贤果然辞去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和东厂提督的职务,并自请南下凤阳守卫皇陵。 临走前,很识时务的魏忠贤把自己的家产八十万两白银全都捐献给了内帑,两袖清风离开了京城。 由此,大明新的一页,翻开了。 注:有人说魏忠贤抄家抄出千万家财,如果是真的崇祯还会穷得当裤子吗?明史樊维城传中说“忠贤所积财,半盗内帑,籍还太府,可裕九边数岁之饷”。这说明魏忠贤有钱,可这钱哪儿去了呢? 没错,就是补贴国用,置办军需了。袁崇焕奏章中称“关内外御敌之伏甲军器马匹悬帘等项,俱以家资置办,日逐解来,又助军需”。在天启六年、七年魏忠贤都因以家资赞助军需而受到表彰。 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却是事实。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权力更迭 随着魏忠贤被贬为凤阳皇陵守备太监,其党羽李永贞、涂文辅、李朝钦、涂文辅亦先于魏忠贤一步南下凤阳守陵,内廷二十四监由此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急需新人填补。 朱由检之前改革内廷的好处终于在这时显现出来,内官监和都知监联合行动,对二十四衙门所有的掌印太监及管事太监进行了大规模内察,内察合格者留用,不合格者全部贬谪出京。 所谓内察,是相对于外朝的京察而言,其实就是对任上的内官进行人事考核,实行能者上庸者下的政策。 前文说过,虽然有权阉巨宦魏忠贤镇压内廷,但内廷二十四衙门早已形成巴结上官阿谀奉承的不良风气,忠于职守勇于人事的太监十不存一,且多在衙门最底层。 朱由检推行的内察,对于中高层的掌印太监、管事太监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朱由检对内察不合格者毫无宽容,全都被贬谪出京。 不怪朱由检心狠,实则他是被大明皇帝总是不明不白的病死给搞怕了,即使是个穿越者,朱由检也担心重蹈这些皇帝的覆辙啊! 比如正德和天启,他们都是在青春年华时落水病亡的,以他们的年纪,按道理还能在位二三十年,可却因为两场诡异的落水事故,导致英年早逝。 这两位皇帝,在明朝历史上,是和文官斗争最激烈的皇帝,他们都宠信自己身边的太监,可他们的死,却和内廷脱不了关系。 朱由检要挽救大明朝,是铁定要发起改革的,而且朱由检的改革要比历朝历代的革新变法还要彻底。 如此,朱由检未来和文官集团的斗争,其激烈程度恐怕还要更甚于正德朝、天启朝,可以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所以,他不得不未雨绸缪,趁着魏忠贤失势,内廷大规模权力更迭的时机,遣走大批他不熟悉的宦官,换上忠于自己的太监。 因此本次内察不合格的太监,朱由检一律将他们贬谪在外,决不允许他们还留在京城,否则他们怀恨在心,对朱由检暗中下毒手,即使朱由检戒备森严也防不胜防,毕竟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嘛。 除了贬谪一大批不合格的太监外,本次内察还查出一批贪污腐败的太监,对于这些腐化太监,朱由检倒是宽大处理,只要他们在限定时间内主动上交赃款和赎罪银子,都能出京养老得以善终。 但太监大多是守财奴,一些太监由于拒不缴纳赃款和赎罪银,则被朱由检下旨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杖毙,家产全部充入内帑。 也许是扳倒了魏忠贤集团,令得朱由检安全感大增,所以他第一次露出了峥嵘,手上终于有了人命。 这批被杖毙的太监,给所有人都好好上了一课,尤其是一些还未被检查出来的贪腐太监,在数十名太监被生生杖毙的震慑之下,主动向都知监自首,并上交赃款和赎罪银子。 如此一来,朱由检不仅排除了内廷的不安定因素,内帑也多了一笔大进项,通过追回赃款及罚没银子,内帑一共进项一百二十五万两白银,加上内帑原有的四百五十五万两银子,以及魏忠贤捐献的八十万两,共有白银六百六十万两,黄金五万两,折合银子总共有七百一十万两。 朱由检美滋滋地看着内帑的账目,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历史上崇祯皇帝在大顺军兵临城下时,连区区几十万两军饷都拿不出来,对比现在,朱由检无疑宽裕得多,有这么一大笔银子,开工坊、兴教育、练新军等改革事务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除了内帑多了一大笔进项外,朱由检所信重的太监也一个个走上了二十四衙门的重要岗位。 尤其是信王府潜邸宦官和内廷公务员考试脱颖而出的宦官们,他们作为新人纷纷上位,取代了原来一批暮气深重的太监,令得朱由检对内廷的掌控更加紧密。 经过为期七天的内察,王体乾作为资深老人,仍然留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只是明白人都清楚,王体乾跟随在皇后身边,已经远离了内廷的权力中心,仅仅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过度人选罢了。 而本次内察的最大赢家则是朱由检最为信重的太监王承恩,魏忠贤去职后所遗留下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均为王承恩所继承,王承恩无疑成了实际上的天下十万太监之首。 至于二十四衙门中唯一掌有军事大权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则幸运地落在了朱由检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卢九德手里。 卢九德在历史上已经证明了其对大明皇室的忠诚,朱由检自然要重用于他,不过卢九德年纪仅为二十出头,哪里懂什么军事呀,实际上御马监的军权,是被朱由检牢牢抓在手里,卢九德只是名义上代管而已。 在三大殿案和本次内察中大出风头的都知监,仍然交由曹化淳管理。 曹化淳虽然在信王府所有潜邸宦官中资格最老,但他早年被发配到南京,和朱由检感情不深,再加上朱由检对其和东林党深交的黑历史颇有微词,所以曹化淳的地位已经被晚辈王承恩超越,只能和王德化、卢九德等小辈并列。 曹化淳对此倒很看得开,也许是他和东林党交往日深的缘故,曹化淳被东林党忽悠的一身正气,对都知监这个形同后世纪检委的部门,他极为喜欢。 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个都知监掌印太监的官儿,给他司礼监掌印太监都不换。 至于王承恩升迁之后卸任的内官监掌印太监一职,则交由刚从皮岛归来的王德化继任。 王德化此次皮岛犒军的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仅仅花了五十万粮饷,和一纸册封毛文龙的圣旨,便换来了东江镇三十多万军民的忠心,无疑是一桩极为划算的买卖。 内廷改革之后相当于工部职能的司设监,朱由检把掌印太监一职交给了信王府潜邸的老宦官徐应元。 许是和魏忠贤臭味相投的缘故,徐应元在个人道德品质方面并不牢靠,为人有点小贪财,但徐应元毕竟是从小照顾朱由检长大的老太监,朱由检不能薄待于他,便赏了他个司设监掌印太监之职。 不过朱由检也知道他的老毛病,便叮嘱曹化淳随时盯紧徐应元,免得徐应元行差踏错,以致于没个好下场。 而极得朱由检看重的内廷考试榜首张朝忠,朱由检也没忘记他,为了令郑芝龙不至于小觑于他,朱由检特地升张朝忠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地位仅在王承恩之下。 如此一番安排之后,信王府出身和内廷考试脱颖而出的一批太监正式宣告上位,朱由检彻底掌握内廷,安全无忧也! 正文 第四十三章 请诛魏忠贤! 魏忠贤被贬去凤阳守陵,阉党核心亦烟消云散,朱由检以为朝臣们会把注意力从党争中转移,投入到本职工作中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朱由检想得太天真了,虽然东林党人没有听说过“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句红宝书名言,但是道理他们都懂得的。 今天是十月三日,逢三六九正好有朝会,满朝文武再次聚集一堂。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的一道高声唱喏,十月份的第一次朝会拉开帷幕。 几乎是王承恩的声音才刚刚落下,朝班末尾处便迫不及待走出一个大臣来,他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中央,向着朱由检躬身说道:“陛下,臣户部主事王守履,有本启奏!” 妈蛋!这厮是东林党人,难道朕贬谪魏忠贤去了凤阳守陵,他们还不善罢甘休? 朱由检虽然不喜,但还是忍耐着说道:“今日乃朝会日,文武百官均可畅所欲言,王卿有本,大可奏来。” 王守履当即朗声说道:“谢过陛下。臣今日代国子监贡生钱嘉征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脧民,十通关节。 此十大罪状皆证据确凿,满朝文武皆有所闻,魏忠贤之罪大恶极,罄南山之竹,不足书其奸状,决东海之波,难洗其罪恶。 今圣天子在位,有敢言之士,万死何辞焉,臣以眇眇之身,伏乞陛下独断于心,敕下法司,将魏忠贤明正典刑,以雪天下之愤,以彰正始之法。” 王守履声音才刚落下,便见到翰林学士黄道周出班启奏:“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吏部主事钱元悫出班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翰林院编修倪元璐出班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礼部主事吴弘业启出班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詹士府左赞善姚希孟出班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 东林党人好像排练好了一般,自王守履始,一个接一个站出来高声疾呼“请诛魏忠贤”,于朝堂上形成了强烈的排山倒海之势。 在此气氛感染下,连英国公等素来打酱油的武将,亦是纷纷出班,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原本保持中立的文臣亦不由面面相觑,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赶紧起身,启奏道:“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满朝文武,除了仍然站立于朝班的阉党,竟已齐齐出列,鞠躬施礼,口中大呼:“微臣附议,请诛魏忠贤!” 这种排山倒海的声浪甫一落下,东林党人无不欢欣鼓舞,中立文臣和酱油武将心中亦充斥着汹涌澎湃的滔天正气,只觉得自己现在做的是一件名垂千古,永垂不朽的大好事。 朝堂上正气昂扬,形成澎湃的冲击波,身上有屎的阉党们则无不惊恐万状,即使老辣如黄立极、施凤来等内阁阁臣,亦不免身体惴惴,惶惶不安。 东林党还当真要置俺们于死地呀! 这下阉党们终于明白了,明明魏忠贤已经被天子贬去凤阳,为何东林党仍然不肯罢休?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东林党人嘴巴喊的是“请诛魏忠贤”,实则真正目标却是朝堂上还屹立着的阉党文官啊! 没错,东林党人的目标并非魏忠贤,毕竟魏忠贤是内官,虽然天子已经贬谪了魏忠贤,但阉党文官仍然高居于庙堂之上,这叫如今还仅仅是五六品官的东林君子们如何有机会为国效力【贪污腐败】啊! 所以,诛杀魏忠贤仅仅是顺带,只要天子点头诛杀魏忠贤,他们就可以顺势把魏忠贤打为逆党党首,逆党党首魏忠贤既然伏诛了,逆党党羽还要不要明正典刑? 当然要! 历史上东林党人便是在魏忠贤伏诛之后,大兴逆案,与崇祯皇帝一道,将阉党二百六十余人,或处死,或遣戍,或禁锢终身,使气焰嚣张的阉党受到致命打击,而东林党人则趁机上位,形成崇祯初年的众正盈朝之势。 魏忠贤你个狗东西是不是刨东林党祖坟了? 如今可好,你这老小子倒是南下凤阳潇洒去了,老子却还要在朝堂上给你擦屁股! 看到朝堂上对魏忠贤的一片喊打喊杀声,朱由检不由有些震惊,魏忠贤的人缘未免也太差了吧,东林党也就算了,毕竟魏忠贤杀得东林君子人头滚滚,东林党人欲置魏忠贤于死地这没什么好说的。 可如今就连中立文官和酱油武官也大呼“请诛魏忠贤”,魏忠贤到底是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这才引得衮衮诸公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看到如斯场面,朱由检对魏忠贤这个臭名昭著的权阉巨宦,倒算是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了。 诚然,魏忠贤强收商税、矿税给大明续了命,从结果来看魏忠贤对大明功大于过。 但是但魏忠贤的行事手段太不讲究了,常以卑鄙腌臜的阴谋手段来对付政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形容的便是他这种真小人。 不过,现在朱由检可没有时间去猜度魏忠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东林党已经向阉党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攻势,如果自己再不拉偏架,那么阉党可就要完蛋了。 “够了!”面对强势的东林党,朱由检大喝一声,道:“你们弹劾大臣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每次都是堆砌华丽辞藻言之无物的战斗檄文,朕最看重的证据在哪里? 更让朕感到荒唐的是,本次上书弹劾的人仅仅是个贡生,却行使了御史之责,难道朝廷养的御史都是废物吗?需要小小一个贡生指手画脚? 还有,国子监是怎么教育贡生的?前有陆万龄逢迎权贵国子监立生祠,后有钱嘉征妄议朝政攻击大臣,这是国子监贡生该有的表现吗? 朝廷花了那么多钱建立国子监,目的是为国家培养官员后辈人才,可现在的国子监贡生都是个什么样子? 朝廷本就已经很艰难了,外有后金、蒙古威胁边关,内有天灾人祸不断,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贡生们还活在醉生梦死之中,对得起朝廷的培养吗?”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反戈一击 谁也没有料到,一向在朝堂之上只安心做个泥塑偶像的朱由检,居然如东林喷子一般,将东林君子们喷了个狗血淋头。 以往向来都是东林君子抢占道德制高点,然后开启喷子模式,对皇帝、对政敌大喷口水的。 可如今却反了过来,皇帝居然抢先占据道德制高点,对东林党一通狂喷,这叫东林党如何不惊诧莫名? 朱由检一通狂喷之后,东林党欲言又止,阉党面面相觑,一时间,朝堂竟然回复了短暂的宁静。 朱由检暗道一声“惭愧”,如果不是阉党这帮猪队友委实过于无能,在东林喷子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他又何至于站出来,做个拉偏架的裁判呢? 这也难怪,阉党文官们毕竟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相比东林君子们,他们屁股上肯定没那么干净,所以他们很难做到胸怀坦荡。 因此,当他们面对大义凛然的东林君子时,就会被对方的一身正气所慑,以致于他们常常被东林党喷得哑口无言。 相比心虚的阉党文官,反倒是阉党宦官更能在东林党面前站住脚跟,因为他们没了男人的小叽叽,所以他们也就不在乎脸面,没那么多心理负担,面对东林君子狂喷的口水,倒是能以耍泼无赖的方式来应对,叫东林喷子占不了便宜。 倘若东林党人把他们惹急了,他们还能借助皇帝之威权,将东林君子杀得人头滚滚,以前魏忠贤就是这么干的。 言归正传,黄立极毕竟是四朝元老,虽然一开始确实被东林党排山倒海般的弹劾攻势给震慑住了,但在朱由检公然拉偏架之后,他终于清醒过来。 黄立极走出朝班,朗声奏道:“圣明无过陛下,我大明早有制度:贡生不得妄议朝政。而国子监贡生钱嘉征明知故犯,违制上书,非议攻击国家大臣,臣请陛下从重发落钱嘉征,以正朝纲,以儆效尤!” “臣等附议,恳请陛下重惩钱嘉征,以正朝纲!” 黄立极打响反击的头炮后,施凤来、张瑞图、周应秋、李夔龙乃至被东林党误打为阉党的李国普、郭允厚,也纷纷站出来附和黄立极之言,请天子重重惩处钱嘉征。 他们也是被东林党给逼急了,魏忠贤被贬谪去凤阳之后,他们以为党争到此结束,他们总算是顺利过关了,却完全没想到东林党依然不依不饶,非要将他们全部一网打尽不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东林要战,那便战! 东林党被阉党反戈一击,这显然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之事,而且朝堂上的东林党人大多为年轻一辈,朝争经验远不如阉党老道。 之前他们之所以能暂时压制住阉党,皆因天子最近一直在打压阉党,甚至把阉党魁首魏忠贤贬谪至凤阳守陵,这让东林党人生出了一个错觉:天子是爱我们的。 所以今天他们在朝会还未开始时,就已经做好了迎接胜利的准备,只要天子允准诛杀魏忠贤,那么他们便可以顺势将朝会上的所有阉党成员打成逆党,将他们或杀或逐,那么朝廷终将迎来众正盈朝之势,东林党人的春天就要到了。 如此,东林党几代人的牺牲总算有了意义,他们这些身怀大才的东林党人,也终于有机会一展抱负,实现士大夫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名留青史,永垂不朽! 然而梦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所有东林党人万万没想到,此前一直打压阉党的天子居然拉起了偏架,不但没有允准诛杀魏忠贤,反而倒打一耙,怼起东林君子们来。 而黄立极这个狗东西居然也趁机落井下石,恶狠狠地展开报复,奏请天子重处钱嘉征,阉党们也一拥而上,纷纷附和,这可让东林党人坐蜡了。 如今东林党人不再妄想诛杀魏忠贤,反倒要担心始作俑者钱嘉征会不会被重罚。 无论如何,东林党人是万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钱嘉征被重罚的,毕竟钱嘉征是为东林党冲锋陷阵的急先锋,如果他们保不住钱嘉征,以后谁还会为东林党冲锋陷阵啊! 黄道周出列,为钱嘉征求情道:“启奏陛下,臣以为钱嘉征之上奏,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义愤,虽小有违制之处,但瑕不掩瑜,请陛下看在他尚还年轻的份上,从轻发落。” 倪元璐亦出列附和道:“启奏陛下,钱嘉征对朝廷一片丹心,虽然贸然上书有违祖制,但法理不外乎人情,请陛下从轻发落。” “请陛下从轻发落!” 随着黄道周、倪元璐站出来为钱嘉征求情,其余东林党人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附和。 朱由检打量了一圈台下的官员,见到东林党人为了钱嘉征的前途而忧心忡忡,阉党脸上藏不住幸灾乐祸。 而之前还一片丹心,欲为国除贼的中立文臣、酱油武将们,则再度恢复了以往泥塑雕像的本色,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显然朝堂上的形势他们也看不分明了,之前明明东林党一副要大获全胜的局势,未曾想天子一顿狂喷后形势逆转,反倒被阉党倒打一耙。 朝堂上的水,太深了啊! 朱由检知道朝会不能再继续斗争下去了,便总结陈词道:“朕尝读儒家经典《大学》有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然则国子监接连发生违制上书之事,前有陆万龄,后有钱嘉征,此皆为国子监上梁不正下梁歪,风气败坏之恶果。 国子监的老师,不修品德,反倒附和学生逢迎权贵的阿谀之言,事败后竟还以老师之尊,弹劾自己的学生,此诚为士林笑柄也。 国子监的学生,盲目暴躁,急功近利,身在国子监那么好的环境,不但不好好读书,反倒钻研起了官场权谋之术,阿谀上官,奉承权贵,妄议国事,攻击朝臣,视我大明律令为无物,此风决不可涨! 朕谕:北京国子监祭酒对监内师生有失管教,以致于国子监连连出错,对此国子监祭酒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故免去国子监祭酒职务,另往他用;国子监贡生钱嘉征违制上书,妄议朝政,攻击大臣,罚其于国子监闭门半年,潜心读书学习。”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燕京大学 东林党人的保奏无疑起了效果,为东林党冲锋陷阵的国子监贡生钱嘉征仅仅得了个闭门思过半年的处分,反倒是国子监祭酒惨遭牵连,遭受到革职的重罚。 这还没完,朱由检又开龙口:“北京国子监不循教育之道,师生接连违背国法祖制,有负朝廷培养贤才之厚望,特改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大学祭酒称校长,首任校长便由朕之老师徐光启担任。” 你没有看错,朱由检借国子监接连出错之机,把改革的第一把火烧向了教育领域,改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 从登基一个多月对朝堂的观察来看,朱由检已经明白,阉党和东林党都不是他心目中的团队班底。 如今朝堂上屹立着的衮衮诸公,只可利用,不可重用。 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后世,但凡是个成年人都明白一件事:无论是当官还是创业,最最重要的便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班底,和你一起打江山,平天下。 但如今的大明内忧外患,皇太极和小冰河天灾都不会给时间让朱由检慢慢组建班底的,所以朱由检便趁着国子监接连出事之机,把大学推出来,期望能按照后世的大学教育制度,从燕京大学中培养出一批忠于自己的班底出来。 这批班底,是朱由检培养新兴资产阶级的种子,他期望这些人能早日成长起来,成为朝堂上坚定不移的改革派,以埋葬腐朽的士绅地主阶级。 而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们,此时并未识破朱由检的险恶用心,只是感到有些疑惑:皇帝要改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大学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莫非是儒家宗圣曾子编撰的《大学》吗? 朱由检改国子监为大学,很多人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春秋末期由宗圣曾子撰写的千古名篇《大学》,而《大学》的主要思想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无疑跟当代士大夫的理想极为吻合。 朝臣们猜度,天子改国子监为大学,其意应是对贡生们的一种热切期盼,希望通过改国子监为大学,把学生培养成为拥有修齐治平理想的士大夫。 如此,朝臣们便没有出言反对,令得朱由检改国子监为大学的旨意得以顺利通过。 事到如今,朝臣们对于朱由检这位少年天子总算是有了一些认识了,和天启一样,虽然朱由检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帝王之术教育,但在朝堂上玩起平衡来,朱由检比天启还要更胜一筹。 而且让朝臣们比较满意的是,虽然朱由检待人接物方面,貌似不如天启有人情味,但在杀性方面,朱由检无疑比天启温收敛许多。 天启跟谁都是笑呵呵的,和东林党也颇有渊源,毕竟东林党人孙承宗就是他的老师嘛,天启对孙承宗,不失尊敬。 但是魏忠贤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时,天启却能装作视而不见,只是一门心思研究木工活儿,其在木工上的天分,就连最顶级的工匠也叹为观止。 相比天启,朱由检虽然面色清冷不好接触,但他自登基以来,并未滥杀一人,即使罪恶滔天如魏忠贤,都能忍住不杀。 违制上书的陆万龄、钱嘉征,如果是天启在位,估计坟头草都两尺高了,但朱由检怒则怒矣,却也只罚他们闭门思过而已。 这样的皇帝,虽然不符合士大夫心目中的“英主”形象,但朱由检的“仁君”形象,无疑更符合士大夫们的利益。 所以在经过一个多月的君臣磨合后,朝臣们普遍对朱由检印象不错,阉党、东林党、中立文官、酱油武将们,对皇帝下的旨意倒也能配合,不会为了反对而反对。 …… 本次朝会东林党未能达到诛杀魏忠贤的目的,下了朝后,东林党人脸上都有些怏怏之色。 不过东林党人也不算是全无收获,朝会最后,天子开了金口,称天启年间,由于党争激烈,一批因遭受党争波及而无辜被贬的文官们将予以召回复起。 而这份由天子草拟的起复大臣名单中,东林党钱谦益、孙承宗、刘宗周、韩爌四位东林大佬赫然在列。 除了四位东林大佬,起复的东林骨干还有范景文,李邦华、高弘图等,加上朝堂中掌握着科道言官实力的黄道周、倪元璐、王守履、姚希孟等人,东林党可谓势力暴涨,大有重演天启朝初年时的众正盈朝之势。 朱由检明知东林党治国无能还要启用一大批东林党人,自然有他的用意在,天启朝时,东林党被残酷镇压,魏忠贤强行向士绅阶层收税为大明续命,阉党看似权倾朝野,大获全胜。 但在地方上,东林党所代表的士绅阶层强烈反对朝廷政策,朝廷下达的政令往往只能在顺天府打转,地方对中央阳奉阴违。 朱由检正是有鉴于此,才向东林党人妥协,起复大批东林党人,借以缓和中央与地方的矛盾,给朝廷留一个体面。 而且,朱由检所启用的这批东林党人,除了钱谦益有“水太凉”的黑历史外,其余大都是道德完人。 历史上崇祯自挂东南枝时,这些东林党人收到消息后,要么扶持新帝继续抗清,直到身死方休为止;要么干脆追随崇祯而去,自杀殉国。 这些东林党人,在历史上已经证明了他们对大明、对崇祯的忠贞,朱由检用起来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投敌叛国,自然要加以启用。 对于这份起复名单,阉党文官自然极为不喜,不过本次朝争他们之所以能顺利过关全因朱由检拉偏架之故,倒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朱由检。 要知道,历史上阉党被崇祯皇帝和东林党联手干掉之后,东林党起复的名单可不仅仅是这十多位,而是一百多位,其中还有钱龙锡、李标这些老牌东林党人,崇祯初年的内阁辅臣,基本都被东林党人牢牢把持。 直到袁崇焕被凌迟处死,崇祯皇帝意识到东林党不可信,便仿效天启将东林党势力驱逐出朝堂,以温体仁为首的“新阉党”们,这才得以占据朝堂高位。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魏良卿 阉党们顺利过关,恨不得弹冠相庆,其实作为士大夫出身的阉党文官们,他们当初为官之时也曾满腔热血,恨不得如张太岳般一扫朝堂上的积腐之气,让大明从自己的手中变得强盛起来。 但现实往往非常无奈,他们在朝堂这个大染缸中浸淫日久,不免也成为了他们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官僚。 从满腔热血到混日子的老油条,他们转变得非常快,而东林党掀起的党争,更是让他们脑门贴上一个臭名昭著的标签——阉党。 虽然他们已经占据朝堂高位,天启朝更曾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但他们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因为东林党掌握了士林及民间舆论,他们在士林、民间中都是奸臣贼子、阉宦走狗之类的形象。 这类人在他们为官以前,正是他们最为痛恨的对象,可如今他们最后却成为了这类人,心理压力可谓无比巨大。 他们根本不想做阉党,他们之所以聚集在魏忠贤旗下,只是被东林党人一句“非为同道即为仇寇”吓破了胆,这才不得不投靠到魏忠贤门下,互相报团取暖罢了。 他们心中真正期望的,最好还跟从前一样,以地域划分党派势力,能做个可以为家乡发声牟利的楚党、浙党、晋党、秦党、昆党,而不是如东林党、阉党这般你死我活的残酷党争。 如今可好,阉党魁首魏忠贤被天子打发到凤阳守陵,阉党总算是寿终正寝了。 而他们作为前阉党党羽,非但没有被残酷镇压,相反天子还有意维护他们,令得他们得以继续占据朝堂高位,保全身家性命。 说实话,他们心中是非常感激天子的,也非常愿意维持现在朝廷尚算平稳的局面,经历了天启朝残酷的党争,他们发现,这样的和平局面,来之不易啊! …… 翌日,魏忠贤的大侄子魏良卿奉诏入宫。 “拜见陛下!”魏良卿见了朱由检,立刻就匍匐在地,连连叩首,恭恭敬敬道:“陛下召臣入宫,有何吩咐?” 魏良卿在天启朝时也曾入过宫,当时觉得入宫没什么了不起的,天启皇帝对他和气得很,视他为手足兄弟,不仅给他封爵,还给他赏了许多金银珠宝。 可这一次入宫,他完全是提心吊胆而来,进入紫禁城之后,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亦步亦趋地跟在卢九德身后。 尤其是进入了乾清宫,只是远远看到了当今天子的背影,便吓得噤若寒蝉,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皇宫的威严。 朱由检微眯着眼打量着魏良卿,魏良卿是魏忠贤的大侄子,大概有三十多岁,看上去畏畏缩缩的,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 这幅模样,任谁都想不到他在一个多月前,还是当朝的宁国公,国朝超品大员,俸禄等级与南京顶级勋戚魏国公相同。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天启皇帝虽然大事不糊涂,小节却真的很令人诟病,老朱家向来对外姓封爵十分保守吝啬的,王守仁平定宁王叛乱,仅仅只封了个新建伯而已,戚继光一生战无不胜,至死都未能封爵。 而魏良卿何德何能呀,仅仅只因为他是魏忠贤的大侄子,就封了最高等的国公爵位。 对了还有魏忠贤的小侄子魏良栋,在天启弥留之际,获封东安侯,加太子太保,侄孙魏鹏翼封安平伯,加少师。 魏良栋、魏鹏翼还仅仅是襁褓中的稚子啊,怎么就成为大明的顶级勋贵了?他们有何功绩? 大明爵位何等贵重,却被天启批发一般送给了魏家,老戚、老王倘若地下有知,估计会气得连棺材板都压不住,死都要爬出来找朱明皇室要一个说法。 当然了,朱由检如今已经拨乱反正,毕竟连他们的大靠山魏忠贤都被贬谪到凤阳去了,魏家封的一大堆爵位都收了回来,可唯独这魏良卿,朱由检仅仅把他降为肃宁伯,并未一撸到底。 朱由检道:“魏良卿,抬起头来!” 魏良卿依旧畏畏缩缩,但也不敢抗拒天子的旨意,只好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冷汗已经爬满脑门。 朱由检道:“朕来问你,朕降了你的爵,还把你魏家其他人的爵位通通收了回去,你心中可有怨望?” 当然有啦! 先帝对俺们魏家多好呀,高爵厚禄、大宅美妾、金银财宝、田亩山林……,各种各样的好处如流水一般流入俺们魏家。 可你呢,毫不顾念俺叔辅佐你登基的恩情,位子才稍稍坐稳便恩将仇报,不仅将俺叔打发到凤阳守陵,还把先帝赐给我们魏家的爵位收了回去,连俺也从宁国公降为肃宁伯。 魏良卿对朱由检当真是怨念满腹,毕竟如今魏家的待遇比起天启朝时可是有天壤之别,不过魏良卿再是蠢笨也不敢将这这些心声当着天子的面说出来,只唯唯说道:“臣万万不敢。” 朱由检讥笑道:“不敢?其实心中还是有所怨念的吧。但你扪心自问一下,你何德何能,你魏家何德何能,担当得起大明的高爵厚禄?如今你叔魏忠贤被朕贬谪到凤阳守陵去了,可朝廷言官依然不断上书,请朕诛杀你魏家满门,朕倒要问问你,你觉得自己个儿有罪吗?” 被天子如此嫌恶,魏良卿反倒没了怯懦,破罐子破摔道:“吾生长于田舍之间,能有几亩地耕就足矣,然而富贵从天而降,小小微末功劳,便被大臣们歌功颂德,自当封拜,吾不合为叔之子侄,遂以袍册加身,是称功颂德者,以富贵逼我,我何罪也!” 朱由检道:“巴结你的大臣们固然无耻,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用国朝予你的封赏吗?别给朕提你给国朝立过什么功绩,你得以受封宁国公,皆因李永贞把重修三大殿的功劳推到你身上,可三大殿贪腐案爆发,光凭这一点,朕将你斩首示众亦不为过!” 魏良卿一听到“斩首示众”这个字眼,当即被吓坏了,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陛下饶命!三大殿重修跟俺完全没有关系呀!臣愿意削籍为民,家产全部捐献给陛下内帑,只求陛下放俺回乡种地,陛下千万要饶俺一命啊!”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徐光启入京 妈蛋! 朱由检发现魏良卿虽然没有魏忠贤半点的精明强干,但哭起来却不愧为亲叔侄,都一样的撕心裂肺,死去活来,令人作呕。 “够了!”朱由检不耐烦的道:“你再怎么说也是国朝的肃宁伯,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叔魏忠贤临走之前托朕善待魏家,朕看在皇兄的面上已经答应了他,所以你的脑袋朕不会要,你肃宁伯的爵位朕也给你留着。” 魏良卿闻言心中大安,这才止住了哽咽哭啼,向朱由检磕头拜谢道:“臣,叩谢皇恩!” 看魏良卿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朱由检接着道:“朕给你留着肃宁伯的爵位不是没有代价的,国朝爵位贵重无比,你自己个儿觉得,你配得上肃宁伯的爵位吗?” 魏良卿得以保留肃宁伯的爵位自然是喜不自胜,可天子的问话又让他心凉了半截。 不过他身为魏忠贤的侄子,近墨者黑,倒也不笨,咬咬牙道:“臣愿意上战场,用战功来换取爵位!” 朱由检摇摇头道:“战场不是儿戏,你小小一个田舍郎,怎上得了战场?!朕来问问你,你可会水乎?” “当然!”也许朱由检的问话问到了魏良卿的得意处,魏良卿忍不住眉飞色舞道:“臣从小就在肃水边长到,水性无人可比,有个外号叫‘浪里白条!’” 朱由检道:“如此甚好,朕打算于天津卫建立一支水师,便叫北洋水师吧,你有信心做好这个水师提督吗?” 朱由检原想一步到位成立北洋海军的,但这个年代的人只知道水师而不知道海军,便打算先把北洋水师先建立起来再说,以后水师实力壮大了,再叫海军不迟。 至于将魏良卿提拔为北洋水师提督,只是废物利用而已,毕竟魏忠贤的大半家产都留在了魏家,提拔魏良卿为的就是打魏家的秋风,毕竟皇帝家也没余粮啊! 魏良卿农夫出身,哪里懂什么水师呀,不过这是他唯一能保住爵位和身家性命的机缘,再怎么艰难也必须牢牢抓住。 于是魏良卿当即满口答应下来,信誓旦旦的道:“陛下叫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区区水师提督又算得了什么?” 朱由检颔首笑道:“如此甚好,将来你可不要后悔哦!” 魏良卿斩钉截铁道:“臣心甘情愿,绝不后悔,为了陛下的北洋水师早日建成,臣愿将家产的一半六十万两捐献出来,以作为北洋水师的启动资金!” 魏忠贤南下之前早就嘱咐过他了,如果天子饶过魏家,还提拔重用他,便把魏家一半家产捐献出来,就当是献给天子的买命钱。 朱由检点头称善道:“你的忠心朕看到了,不过你的家产也不能白捐,北洋水师成军之后,朕会命人在北洋水师总部立一块功德碑,记录你为建立北洋水师作出的贡献。” 魏良卿欢喜道:“陛下对魏家的大恩大德,臣永世不忘也!” 任命了魏良卿为北洋水师提督之后,朱由检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令他着手组建水师,而是命他和张朝忠结伴南下,招安郑芝龙去也。 和张朝忠负责招安不同,朱由检只要求魏良卿带着眼睛和耳朵去,偷师十八芝,为日后组建海军做准备。 …… 政治,本就是妥协的艺术。 朱由检决定起复东林党人,无疑是中央朝廷向地方释放的一个妥协信号。 当然了,作为交换,朱由检也顺势提拔了一批自己看中的人才进入朝堂,徐光启就不说了,朱由检已经点名他担任燕京大学校长,并挂礼部尚书衔,品级与正牌的礼部尚书来宗道等同。 除了徐光启外,孙元化、宋应星、王徵、李之藻等著名科学家也被召入朝廷,候职待用。 此外,以金尼阁为首的西方传教士,也将从澳门出发,以协助朝廷修订历法的名义,奉诏入京。 这批西方传教士,含金量无疑是非常高的,后世国人所熟悉的汤若望、邓玉函、龙华民、罗雅谷等著名学者赫然在列。 …… 十月七日,经过半个月的奔波,徐光启一行终于来到了京城,待一行人于驿站洗漱一番后,朱由检最宠信的太监王承恩亲临驿站,将徐光启迎入宫中。 为了表示对徐光启这位当地帝师的尊重,朱由检特地选在建极阁内平台召见徐光启,这无疑是明朝臣子所能享受到的最隆重待遇了,是为平台召对。 历史上崇祯把平台召对的荣誉给了袁崇焕,袁崇焕于诏对中大吹牛逼,喊出了“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结果这句豪言壮语却成为袁崇焕致死的最大原因,崇祯深恨他的欺瞒,便将他给凌迟处死了。 言归正传,朱由检于平台中终于见到了他穿越之初,便念念不忘的明朝科学巨人——徐光启。 此时的徐光启已经六十有六,在这个时代,可以说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板。 不过朱由检记得徐光启逝世于崇祯六年,至少还有六年时间可以大用,如果自己再传他一些现代养生之道,把徐光启的寿命再延长十年应该不算难事。 “老师,朕盼你来如久旱盼甘霖,而今,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朱由检拱手弯腰,向徐光启深深一拜,以示尊师重道。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折煞老臣矣!”徐光启看到皇帝竟然向自己行拜师礼,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连忙给皇帝跪下了。 朱由检连忙将徐光启扶了起来,道:“老师,我这一拜,非仅仅只为拜师,而是拜老师毕生致力于数学、天文、历法、水利等方面的研究,勤奋著述,为大明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尤其是朕听闻老师撰写的《北耕录》、《宜垦令》、《农遗杂疏》等农书著作,对于大明的农耕耕作有重大的指导意义。 朕还打算派人协助老师整理所有农耕著作,修订一本囊括各种农耕先进技术的《农政全书》出来,此书若成,无疑将惠及大明亿兆百姓。 千百年后,后人也许会不知我朝的内阁首辅是谁,甚至不知朕姓甚名谁,但老师的大名,必将和此书一起,光耀古今,名垂青史!”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他是英雄! “陛下……果知臣也!”徐光启哽咽了,心中那个感动啊! 虽然他已经六十六岁了,人生中历经无数次宦海沉浮,感动这个情绪应该已经从他身上消失才对。 但崇祯对他的评价太高了,对他的看重更是绝无仅有,徐光启也是个人啊,是人都盼望着自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更何况如今对他表现出最大认可的人,还是全天下最大的皇帝呢。 遥想当初自己为了学习西方的先进技术和文化,常与西方传教士为伍,为此被同道同僚讥讽嘲笑,甚至为士林所不容,被舆论抨击为离经叛道、奇淫技巧之徒。 虽然徐光启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对大明,对百姓都是有益无害的,但心情难免非常的压抑,士林同道的冷言冷语总让他心冷如冰。 然而这一天,他浑身的坚冰都被朱由检短短的几句话给融合了,朱由检的认可犹如春风化雨一般,令他暖心无比,几有飘飘欲仙的爽感。 在这一刻,仅仅是为了皇帝的短短数语,就算现在让他死了也能瞑目了。 两人进入建极殿平台,徐光启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这个地方对于臣子特别的意义,不由激动的问道:“陛下这是……” 朱由检点点头道:“没错,为了以示隆重,朕特地以平台召对之礼仪接见先生,咨询老师以国家大事,老师对治国有任何建言,尽可畅所欲言。” 徐光启又跪下了,恭敬的道:“陛下隆恩无以为报,老臣惟愿竭尽所能,以助陛下治国平天下。还清陛下上座,老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陛下解惑。” 平台召对,有着严格的礼仪,为了表示天子对大臣的尊重,诏对只有君臣两人参加,规矩便是大臣跪坐于地,天子坐于龙椅,只有天子允准了,大臣才能站起来答话,这种诏对方式,可以说是古代版的国情咨询了。 朱由检却再次将徐光启扶了起来,对王承恩道:“王承恩,叫力士把朕准备好的座椅搬过来,朕要和老师坐而论道,秉烛夜谈。” 徐光启连忙推拒道:“陛下,这恐怕不合规矩。” 很快,一张如后世真皮沙发一般的座椅就被两位力士抬了进来,这种座椅正是由朱由检口述设计,司设监大匠打造出来的新式家具。 显然这段时间朱由检虽一直忙于国家大事,但赚钱大业却也没忘记。 虽然朱由检不是全能超人,肥皂、玻璃、香水、成衣、家具、水泥、减震马车、火柴等穿越者的必备技能他一项都不会。 但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朱尤简在现代混迹几十年,对于这些物品的模样、特点还是很有些了解的。 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司设监已经成立了肥皂、玻璃、香水、成衣、家具、水泥、减震马车、火柴等多个项目的实验室。 在众多实验室中,因为有木匠皇帝朱由校打下的良好基础,还是家具实验室最快出成果,在现代家庭中随处可见的真皮沙发,就被司设监的工匠给搞出来了。 徐光启作为中国历史上西学的开拓者、开荒牛,自然不会眼皮子浅地认为这真皮沙发仅为奇淫技巧之物。 当力士将沙发搬进平台,他不由轻“咦”了一声,显然对真皮沙发颇有些好奇,不过现在可不是研究真皮沙发的好时机,只得强行按捺心中疑问。 力士将沙发摆在龙椅相对不到两米的位置,朱由检强行将徐光启按到沙发上,道:“规矩都是人定的,以后的平台召对,便是以朕和大臣平起平坐的方式进行,以彰显朕对诏对大臣的看重。 老师这座椅坐得可舒服?这是司设监新研发出来的真皮沙发,人如果长期坐着,很容易引起颈椎病、腰椎病、肌肉酸痛等不良症状,但如果做的是真皮沙发,则能减少这些症状。 小德子,你给朕记下了,给老师赏赐一张真皮沙发,待老师安定下来后便送过去。” 卢九德连忙应道:“小的记下了。” 徐光启推拒一番,却拗不过朱由检一意孤行,只得磕头谢恩。 待君臣坐下各归其位后,朱由检开门见山问曰:“老师,如今我大明内有天灾不断,外有后金为患边疆,朕该如何施政,方能挽救时局,带领大明走出困境?” 徐光启诧异的道:“陛下此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我大明万里无疆,每年爆发天灾实乃常态,只要朝廷及时赈济,些许天灾应不足为患。 至于后金为患边疆,亦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只要朝廷选贤任能,上下同心,以全国敌一隅,必能平定辽东,保住江山社稷。” 朱由检闻言却失望的摇了摇头,道:“朕对老师如此礼遇,难道老师还不能对朕推心置腹么?!” 作为这个时代最为杰出的少数几人之一,徐光启如何看不出此时的大明已经到了病入膏肓之境地,只是他历经万历、泰昌、天启三朝,被永无休止的朝争伤害太深了,是以养成了他小心谨慎的性格, 不过想到天子的隆重礼遇,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热血涌上心头,徐光启最终还是忍不住直言相告:“回陛下,大明之患在内不在外,当今大明,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阡陌连田。大明对藩王、士大夫的优待实已达到历朝历代之冠。 天下田亩有十,皇室藩王占其四,士绅官僚占其三,勋戚武将占其二,升斗小民只占其一。可占据天下田亩九成的皇室藩王、士绅官僚、勋戚武将是从来不用纳税的,大明九成的税赋反倒压在了田亩仅占一成的升斗小民身上,长此以往,一个黄巾、黄巢之乱就在眼前啊!” 说实话,虽然后世明粉们把“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句豪言壮语喊得震天响,但明朝对升斗小民的残酷剥削,应是历代汉族王朝中最为残酷的。 强汉盛唐就不说了,那是中华民族永远的荣光,就拿丧权辱国的大怂来说吧,即使大怂总向外族称臣纳贡,但大怂的经济开放政策却令得朝廷财政从未有短缺之虞,大怂百姓也比明朝百姓更能活下去。 至于元朝和清朝,两大朝代都是半封建半奴隶社会,老百姓大多都是奴隶,不值一提。 讲完这些话,徐光启不免有些后悔,没想到临到老了,自己反而热血了一把,把天下皆知,却无人敢讲的大实话给说了出来。 要知道,虽然徐光启与西方传教士为伍被士林排斥为异类,但他无论怎么说也是士大夫阶层的一员,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 他在皇帝面前说出这些话,无疑是一种背叛自己阶层的行为,但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占据土地,集聚财富,只要他不得罪其他既得利益者,大可以一世无忧。 但徐光启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对这些不公平的现象视而不见,他知道,再贫苦的百姓也是人,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想活下去。 但是在这个时代,徐光启非常明白,老百姓仅仅就这么一个活下去的愿望,也是非常难以实现的。 当徐光启对皇帝说出这大实话的一刻,他,便已是这个时代的英雄。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改革决心 “皇帝会怎么处置我呢?是砍头,是监禁,还是流放?”徐光启心中惴惴不安的想道。 他深深地知道,如果要对大明现状做出改变的话,那肯定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而对面坐着的崇祯皇帝,以及以崇祯皇帝为首的朱明皇室,便是这个时代里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作为这个时代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岂会背叛自己的阶级,成为自己阶级的掘墓人? 朱由检被徐光启的大实话深深触动了,大明之患在于土地兼并,但凡有点智商的官僚士绅都能看出来。 但是官僚士绅们作为既得利益阶层,他们不可能充当官僚士绅阶层的掘墓人,如果有,那就是光耀万世的圣人了。 这种圣人大明有没有? 还真有,那就是万历朝凭借一己之力推动改革的内阁首辅张居正,可张居正的下场又是什么? 是人走茶凉,张居正才刚刚去世,家族就给万历皇帝给抄了,长子甚至被生生逼死,次子被流放。 细数历史上的改革者,可以说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作法自毙,就是改革者最后结局的真实写照。 朱由检认为,欲挽救大明,不再重蹈崇祯皇帝自挂东南枝的覆辙,务必要发起一次比历史上任何变法革新都要彻底的改革。 然而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 而是一次你死我活的战斗,在这场利益阶级你死我活的战斗中,需要有无数志同道合的人站出来,去奉献,去战斗,甚至必要时候还要毫不犹豫地去牺牲。 简而言之,朱由检需要足够多的殉道者,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如今,徐光启已经成为了第一个殉道者,他还需要更多。 朱由检开诚布公的道:“老师此言深得朕心,须知天下从来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那些漠视老百姓利益,甚至不让老百姓活下去的食肉者,历史已经教他们做人,强如强汉盛唐又何如,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徐光启闻言大震,不敢相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从皇帝只之口说出,不过就是如此,方显皇帝欲救大明,发起改革的决心。 深吸了几口气,徐光启强行缓和了胸中的波涛汹涌,一字一句的道:“陛下之心,臣已知晓。无论要臣做什么,陛下开口便是,臣不惜万死,愿尾附陛下羽翼!” “好极了!”朱由检抚掌笑道:“但凡改革,都必须得人。我大明虽有科举制度选拔人才,但所得人才,俱为士绅阶层,反成了改革最大的阻力,朕所不取也。 因此,朕之改革,便从选拔人才入手,朕需要一批志同道合者为改革冲锋陷阵,摇旗呐喊。朕已下旨改国子监为燕京大学,而老师,便是朕钦定的燕京大学第一任校长。 老师所要做的,便是从数千国子监旧生中去芜存菁,选拔一批和改革志同道合者,教以符合新形势下的实用之学,如数学、天文、地理、格物等课程,令得他们与腐儒区分开来。 而朕,亦会在朝堂之上力主新政,开海贸、建工坊,兴商业,并改革科举考试,让更多实用之学进入科考范围,以选拔适合新政的实用性人才。 这批人才,会成为新利益阶层的中坚,这个所谓的新利益阶层,朕曰新兴资产阶级,只要新兴资产阶级兴盛起来,朕无需去做什么,只要善加引导,他们自己个儿就会去埋葬腐朽的封建地主阶级!” 徐光启原本以为,朱由检这个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皇帝,应该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改革方案,即使能拿出来,那也是效仿张居正,和天下士绅阶级为敌,即使改革成功为大明续命,最后总不免人亡政息结局,大明最终还是无可救药。 但皇帝拿出来的改革方案却让徐光启看到了成功的几分可能,相比张居正的改革方案,皇帝的方案可能在时效上远远不如,短短几年甚至只是纯投资而见不到效果。 可皇帝的方案才是一劳永逸最有可能延续下去的方案,因为皇帝方案如果能取得成功,那么一个新的利益阶层已经被培养出来。 这个新的利益阶层,虽然最终还是要剥削老百姓的,但它并不会去兼并老百姓视若生命的土地,反而会把老百姓从土地上解放出来。 如此,为大明再续命几百年,当不在话下了。 朱由检还是第一次向别人透露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培养新兴资产阶级,取代封建地主阶级! 也许这个新兴阶级培育出来,未来很有可能会推翻他的朱家王朝,在朱家王朝的尸体上建立起一个资本主义国家来,但那至少是几百年之后的事了。 而且资本主义国家再怎么着,也比我大清好吧,至少不用承受八国联军打入北京的耻辱。 说到底,朱尤简在现代混迹了几十年,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教育,并不认为世界上有永垂不朽的封建王朝。 在他看来,若是朱明王朝当真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他宁愿被李闯之类的反王取代,也不愿意被后金这样野蛮落后的文明取代。 毕竟大清相比大明,这是中华文明的一种严重倒退,是每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在秦汉唐宋时,中华文明一直都是领先西方文明好几百年的,中土王朝的gdp常常占据世界总gdp的一大半以上。 即使是汉人沦为四等人的元朝,马可波罗来到中土时,亦认为:蒙古可汗政权的根基地中国,拥有远远在欧洲之上的文明。 到了明朝,虽然中土王朝的gdp仍然是世界第一,但从黑暗中世纪醒来的西方文明已奋起直追,大航海时代的开启更是直接抹平了和中华文明的差距,甚至还稍有领先。 而到了清朝,还沉浸在康雍乾盛世迷梦的中国人,却不知道他们已经被西方文明甩掉了几百年,直到两次鸦片战争,才将中国人从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惊醒过来。 曾经被中国人视为蛮夷的西方人,在清朝人眼中成了上等人;而在历史上无数次被西方人赞叹的中国人,却成为白畜眼中最为丑陋的人种。 这样屈辱的历史,朱由检作为一个穿越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再次发生的,哪怕朱明王朝被农民起义推翻,也绝不会便宜了我大清。 正文 第五十章 有钱任性 朱由检的改革方案,确实深深震撼了徐光启,他当真难以想象,一个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少年天子,居然能拿出如此具有可行性的改革方案出来。 这是不世出的英主啊!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自己只需要牢牢跟在这位不世之主的身后,辅佐他完成这项千古不朽的功业,就能轻而易举地与历史上的诸葛亮、房谋杜断、王安石、张居正等千古名相并列,名垂青史,永垂不朽! 徐光启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士人,儒家修齐治平的理想早已烙印在血脉中,辅佐君主完成不世功业,正是所有儒家士人汲汲以求的终身梦想。 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道:“恨只恨与陛下相逢太晚,如今臣已垂垂老矣,辅佐陛下不了多长时日。” 朱由检却勉励道:“老师此言差矣,姜尚年到八十仍然怀才不遇,可一旦与周文王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完成了灭商保周的千古奇功。 如今老师年仅六十六岁,比姜尚还年轻十四岁,还有大把时间辅佐朕完成这不世功业,待数百年后,又可知老师之名不能与姜尚并列耶?” 徐光启激动得脸色通红,天子竟然拿公认为诸子百家宗师的姜尚来激励他,这叫他如何还把持得住。 他离开座位,大礼参拜道:“既然陛下有立下千古功业之雄心壮志,臣徐光启敢不为君前驱?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助陛下立此奇功!” “好好好!”朱由检扶起徐光启,大笑道:“你我君臣一起努力,必不让古人之专美,哈哈哈!” 接下来,朱由检一边回忆着现代大学制度,一边斟酌字句向徐光启复述,兴致勃勃的朱由检还向徐光启兜售起理工学院和义务教育的概念。 朱由检道:“朕变更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仅仅是教育改革走出的一小步,说到底,燕京大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朝廷培养后备官员。 但四民有士农工商,我大明需要的并不仅仅是官员人才,还需要工业、农业、商业乃至各行各业的人才。 待燕京大学的改革初见成效后,朕还打算建立一所能跟燕京大学相媲美的理工大学,为建设大明培养各方面的人才。 此外,除了高等学院之外,朕还打算在京城兴建三十所中小学校,为以后越来越多的高等院校输送生源。” 朱由检对教育改革的所思所想叫徐光启叹为观止,大为钦佩,但他也担忧朱由检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劝说道:“陛下对教育的一片热忱着实令朕感动,但教育向来都是礼部衙门的传统势力范围,臣担忧陛下改革太烈,会引来吏部官员的强烈反对。” 朱由检冷哼道:“朕的理工学院、中小学校全部费用,均由朕的内帑一手包办,根本不用在意朝廷大臣们的意见。” 因为内帑有七百万两银子打底,朱由检行事越发大胆了起来,对朝臣们的反对意见也越发轻视。 无他,有钱任性尔! 况且朱由检在现代混迹几十年,深知教育行业是一个暴利行业,只要理工学院和中小学校卓有成效,即使投资再大,未来也会几倍几十倍赚回来。 不过,朱由检身为皇帝可以任性,但徐光启作为实际推动教育改革的执行人,他可不能任性,倘若激起文官士大夫的大规模反对浪潮,即使他身后有皇帝的支持,也很难躲过朝臣们射来的无数明枪暗箭。 是以徐光启据理力争,激烈地和朱由检争论起教育改革的具体措施来,以免朱由检步子迈得太大扯着蛋。 在徐光启的坚持之下,朱由检也只能把一些不切实际的措施暂弃不用,只待教育改革出了成绩再来讨论。 …… 田尔耕再次来到了乾清宫,只是宫内的主人却从视他为手足兄弟的天启,换成了将他打入尘埃的崇祯。 相比以往贵比王侯的锦衣绸缎打扮,今天入宫的田尔耕穿着粗布麻衣,如同京城里最为普通的百姓一般,面色也从以往的趾高气扬,变成了枯槁憔悴,再也不复担任锦衣卫指挥使掌握大权时的意气风发。 “草民田尔耕,拜见皇上!” 是的,没有错,曾经大名鼎鼎的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如今就是个草民,他在黄山冤案中被骆养性抓住了痛脚,因收受吴孔嘉、吴荣的五万两贿赂,被朱由检一撸到底,直接贬为草民。 朱由检打量了田尔耕好半响,然后笑了,说道:“不知为何,朕看你这幅样子,倒是比以前的鲜衣怒马顺眼多了。” 皇帝老儿你几个意思?难道是嫌老子不够落魄,让老子一辈子都做个草民永世不得翻身?那你还召老子入宫作甚? 田尔耕心中吐槽连连,脸色却化作悲凄,无奈道:“陛下高兴就好。” 朱由检从后世而来,又岂能听不出田尔耕话语中的浓浓愤懑?他脸色一沉,冷声道:“怎么,你还敢对朕心怀怨望不成?” 田尔耕闻言大惊,皇帝老儿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他还会读心之术? 对崇祯没有怨望是不可能的,田尔耕出身名门,祖父田乐乃万历朝的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田尔耕萌祖荫官至左都督,更被魏忠贤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 田尔耕与魏忠贤侄子魏良卿情同兄弟,时人称他为魏忠贤的“大儿”,而魏忠贤和天启又情同父子,是以田尔耕深得天启宠信,在天启朝时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天启一朝驾崩信王即位,不到一个月便因为小小的黄山案将他一撸到底,成为无权无势的草民。 随着魏忠贤被贬去凤阳守陵,田尔耕的遭遇更加不堪,读书人就不说了,他们只会嘴上哔哔几句,对脸皮甚厚的田尔耕无法造成太大的打击。 最可气的便是昔日围绕在他身旁的猪朋狗友们,他们全都翻脸不认人,不但不接济田尔耕这个草民,反而故意在田尔耕面前耀武扬威,以羞辱田尔耕为乐。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天启朝和崇祯朝大相径庭的遭遇让田尔耕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面对朱由检的诘问,田尔耕反倒豁出去了,壮着胆子道:“回陛下!草民认为陛下不该贬谪魏公公重用东林党人,魏公公实乃朝廷栋梁,东林党人反倒皆可杀之!”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军统明统 “哦?”朱由检惊异的道:“你胆子倒是够大,连这种话都敢说。” 田尔耕已经豁出去了,这个草民的身份让他生不如死,只要能重掌大权,他毫无畏惧。 田尔耕道:“草民以为,东林党貌似忠良,实乃祸国殃民之大贼也。东林党人出身东南富贵之乡,俱为地方豪强富绅一流,他们大肆兼并平民土地,家家户户阡陌连田,族人经营海贸盐铁丝绸生意富可敌国。 然而他们拔一毛以利天下却不屑为之,东林党人通过种种无耻的手段,偷逃税款,为一已之利益,枉顾朝廷大局,偷了国家一分税,自己就多发一分财,导致江南地区税款十有九逃,甚至聚众抗税。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正是急需要用银子的时候,东林党如此做法,只会让国家财政日益枯竭,朝廷发不出军饷,军队无力镇压流民之乱,亦无力抵御后金,长此以往,大明危矣!” 朱由检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如你所说,我大明局势如此危殆,唯有重用敢于大肆屠杀东林党人的魏忠贤,才能拯救危局,为大明续命么?” 田尔耕想了想,觉得当今皇帝贬谪魏忠贤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魏忠贤以往得意之时,做了许多逾矩之事,换作别的皇帝,别说善终,连脑袋都难以保全。 而且田尔耕今天入宫是为自己复起做最后一搏的,可不是为了给魏忠贤说情,于是他干脆说道:“魏公公敢于屠杀士人确实了不起,但也非魏公公不可。如果陛下给草民机会,草民亦愿成为陛下之屠刀。” 朱由检并没有点头答应,反而摇摇头道:“朕又何尝不知东林党人的虚伪面目,只是如今国家已经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再也折腾不起一场剧烈的党争了。 不过你倒是大可以放心,此次朕召你入宫,非是用你为屠刀,而是要用你做朕之鹰犬尔,你可愿否?” 田尔耕欣喜若狂,他行险一搏为的就是这个呀,哪里会不愿意啊! 屠刀也罢,鹰犬也好,这不都是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时,最拿手之事吗? 田尔耕叩头拜谢道:“臣,愿为陛下鹰犬,誓死效忠陛下!” 朱由检道:“朕此次召你入宫,是因为朕打算成立一个新衙门,此衙门作用和厂卫类似,俱为朕之耳目,但内里实则却大不相同。” 田尔耕以为皇帝会让他重返锦衣卫,制衡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没想到却是另起炉灶,由无到有新建一个衙门。 虽然此事出乎了田尔耕的预料,但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好事,当即问道:“敢问陛下,不知这新衙门如何命名?又有何章程?” 朱由检道:“这新衙门主要用于军事用途,名字就叫军事调查统计科吧,至于具体章程嘛,小德子,去御书房把那本蓝色册子拿给田卿观看。” 聪明的读者老爷想必都看出来了,这个所谓的军事调查统计科分明就是大明版的军统。 民国历史上,物流大队长常凯申手底下有两个大名鼎鼎的特务组织,分别为军统和中统,而这两大特务机构的全名中都有‘调查统计’四个字,朱由检便懒得改名字了,直接把军统这个名字山寨过来。 按照朱由检的打算,这个大明版军统,将会直接受皇帝管理,肩负反间,刺探,刺杀等任务。 不过既然有了军统,作为制衡它的中统也十分有必要弄出来,为了防止这个情报组织独大,朱由检于内廷中新设立了一个情报机构,名为大明调查统计科,专司内部反间之职,简称明统。 朱由检本来就有重建内厂的打算,毕竟内厂在明朝历史上出现过,明武宗正德时大宦官刘瑾专权,矫诏设大内办事厂,即大内行厂,简称内厂,由其亲自统领,比东厂、西厂尤为酷烈。正德五年,刘瑾倒台,明武宗下令撤销西厂和内行厂。 只因担心内厂这个名字容易引起百官反弹,以及制衡新鲜出炉的军统,朱由检便干脆搞了个明统,还把明统挂靠在东厂,但实际上明统这个部门只对朱由检一个人负责,是独立于东厂的特务组织,明统首脑由朱由检身边随侍的小太监卢九德担任。 卢九德很快就从书房拿来了一本蓝色小册子,朱由检点点头后,便递给了田尔耕。 朱由检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军事调查统计科的科长了,级别暂为正四品,待你立下足够大的功牢,最高可升为正三品,与锦衣卫指挥使同级,这是军统的组织规程,你将它背下来后,马上烧掉,不得留存,明白吗!” 听到天子授他军统科长之职,田尔耕心中很有吐槽的欲望,这个所谓的军统科长和锦衣卫指挥使比起来实在太逊了,一点威武霸气的逼格都没有,如何能震慑得住内外敌人? 不过听到天子说军统科长和锦衣卫指挥使同级,田尔耕倒是心满意足了,至于同级的前提是立下大功,田尔耕完全不作考虑。 作为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的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对自己的能力相当有自信,立大功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迟早而已。 还是那句老话,田尔耕作为阉党的头号打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能办事,也能办成事,这便是朱由检重新启用他的最大原因。 从卢九德手里接过蓝色小册子,田尔耕一开始并未往心里去,心想这军统章程无非是照搬东厂、锦衣卫罢了,厂卫已经把情报工作做到历朝历代的巅峰,军统还能玩出花来不成? 可当田尔耕随意扫了几眼,脸色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天啊!这军统的章程太严密,太完美了,简直是天衣无缝! 田尔耕作为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对于情报工作自然是内行中的内行,可看了这份军统章程,仍然不免感到惊艳,原来情报工作还可以这样做。 尤其是军统内部的单线联系法,更是杜绝了军统人员被俘后暴露整个组织的可能。 田尔耕不由好奇问道:“陛下,请问编撰此章程的大才到底是谁?臣有些不懂的地方想当面问问他。”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惊天布局 朱由检脸皮比别的穿越者厚多了,并未推说是道士隐士所撰,直言道:“军统章程,正是朕所编撰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可以问朕。” 田尔耕闻言大震,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编撰出军统如此严谨章程的大才竟然是当今陛下,陛下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 再次看向天子,田尔耕的目光已经带了几分畏惧之意,细思极恐,一个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年仅十七岁的小小少年,却编撰出了连他这个资深特务头子都为之惊叹的军统章程,其心机之深,谋略之远,当真令人可畏可怖,不寒而栗! 朱由检之所以干脆承认自己就是军统章程的编撰者,便是想达到这种效果。 试想想看,你懂的内幕领导比你更懂,你能干的事儿领导比你更能干,你是不是会对领导产生敬畏的情绪,觉得他根本不好糊弄? 朱由检便是想让田尔耕畏惧他,服气他,如此才能更好地控制田尔耕这个人才。 田尔耕神思不属的问了朱由检几个问题后,朱由检便让卢九德从书房拿出《大明混一图》,放置于龙案之上。 朱由检招手叫田尔耕过来,在地图上找了一会儿,才手指着距离蓟州镇五十多公里的遵化城道:“后金虽然占据了偌大的辽东,但成年男丁不过区区二十万,消化不良是肯定的,且皇太极去年才上位,内部矛盾仍未解决,朕料定后金这两年内应该不会南下叩边,主动招惹我大明。 但后金仍然不会停止战争的脚步,皆因后金人口稀少,想要迅速扩大人口,必须征伐蒙古,逼迫蒙古人投降归顺,以壮大后金人口。 蒙古人一旦投降后金,无疑就取得了南下叩关的突破口,鉴于宁锦防线的坚固,我料定两年后秋高马肥之际,必绕道蒙古,攻击实力较为薄弱的蓟州镇。 蓟州镇以往有辽东镇和蒙古人顶在前面,对后金入寇必全无防备,再加上蓟州镇文武官僚大多腐化堕落,军心士气早已跌落至历史最低点,一旦边关被后金所突破,京畿重地便完全暴露于后金铁蹄之下,由此造成天下震动之后果。” 历史上,两年后就发生了己巳之变,朱由检今天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那场天大变故做准备,他要王对王、将对将,在那场大变中正面击败皇太极,将自己的皇权威望,推至巅峰。 听到这儿,田尔耕再也忍不住了,义愤填膺道:“蓟州镇文臣武官皆可杀之,恳请陛下允准,赐予臣尚方宝剑,臣必定会将这些贼子清洗一空,还蓟州镇以朗朗乾坤!” 朱由检却摇摇头,笑道:“后金破关又何妨,朕要的便是放后金入关,来个关门打狗。” 田尔耕连忙劝道:“陛下三思,如今我大明京营已不堪用,关宁铁骑又要镇守宁远防线,我大明实无强兵可以抵御后金铁骑也。” 朱由检摆摆手,故作神秘的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朕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实则是要派你到遵化城潜伏去也。” “遵化城?”田尔耕迷糊了。 朱由检解疑道:“遵化城乃蓟州镇最为重要之战略要地,为戚继光于万历九年重建,只要守住了遵化城,后金便陷入了战争之泥潭,只要有一强军及时增援,便能内外结合,大破后金,让后金不可战胜的神话成为笑柄。” 田尔耕不由拜服道:“陛下远谋臣所不及也,臣必夙兴夜寐,力助陛下大破后金!” 朱由检点点头道:“你在遵化城,以收集情报、测绘地图为第一要务,务必将遵化城周边一百公里内的山河地形摸清楚。至于蓟州镇腐化官员,你只需暗地里收集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即可,没有朕之旨意,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田尔耕应道:“臣,遵旨。” “啪啪!”朱由检拍了两下手掌,殿内顿时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此人低眉顺目,看上去相貌平平无奇,属于丢到人海里找不着的类型。 田尔耕惊诧的道:“陛下,此人是……” 朱由检道:“他叫李元奇,是大内高手,此次你北上遵化身负重任,朕便派他贴身保护你。” 说是贴身保护,实则是贴身监视才对,朱由检大大咧咧便把两年后痛击后金的战略计划全盘托出,不可能不做一点防备。 田尔耕也非常明白这一点,向李元奇拱手谢道:“如此,吾之身家性命,便拜托李兄了。” “好说。”李元奇拱手一笑,言简意赅。 …… 走出乾清宫,被阳光所笼罩,田尔耕只感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爽。 为天子效力和为魏忠贤效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魏忠贤虽然在天启朝取得完全的胜利,但在民间舆论方面却完败于东林党,这令得许多阉党成员心理极其压抑。 田尔耕出身名门,祖父田乐官至兵部尚书,他又何曾不想名留青史,成为士林百姓皆赞颂的好官呢,但从他投靠魏忠贤之日起,世道便已不容他做个好官,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在刽子手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但今天被天子重新启用,田尔耕身上已经摘掉了阉党的标签,这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涅槃重生,他的心境,第一次感到如此踏实。 然而田尔耕的好心情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迎面向他走来的一个人,正是他恨得牙痒痒的崔应元。 崔应元本是市井小人,愧疚这种在普通人身上极为常见的情绪是从来都没有的,看着田尔耕瞪他瞪得眼睛都快突出来了,他回应的只是一声冷哼,想要他向田尔耕道歉,那是连窗都没有的,何况门乎! 两道身影交错而过,田尔耕眼眸一片冰冷,心中想的是:许显纯、崔应元这两个王八蛋背叛了老子,老子若是找到机会必将他们整死! 崔应元亦同样想道:田尔耕看来是被天子起复了,这厮肯定嫉恨我和许显纯投靠天子时没有叫上他,若有机会老子一定整死他,以除后患。 其实田尔耕和崔应元并不知晓,他们在宫中相遇完全是朱由检一手导演的结果。 经过一番骚操作后,朱由检的内帑一下就膨胀起来了,有钱任性的他便接连成立了军统和明统。 军统首领他用了田尔耕,明统首领虽然由卢九德兼领,但卢九德并不会搞情报工作,朱由检便从锦衣卫里把崔应元调了过来,由崔应元担任明统事实上的首领,如此便有了今天两人的宫中偶遇。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众正盈朝 崔应元很快就来到了乾清宫,朱由检没有啰嗦,当即宣布他的新任命,崔应元从锦衣卫镇抚使一跃成为大明调查统计科的代理科长,级别暂为正四品。 虽然级别仅仅只升了半级,但明统是个新衙门,皇帝也说了待立功之后科长将升为正三品,与锦衣卫指挥使同级,这是天大的机缘啊! 没有任何犹豫,崔应元欣喜若狂地接受了皇帝的新任命,并从卢九德手里同样接过了一本黑色的小册子,册子描述的正是明统的规章制度。 与田尔耕的反应相同,在崔应元对天子表示深深折服之后,朱由检又领着崔应元来到地图前,指着宣府镇道:“辽东虽然地大物博,但因天气严寒之故,粮秣、物资皆极为短缺。后金想要取得大批粮秣、物资以活人,位于宣府镇内的张家口互市便是最为关键的渠道。 张家口内有范永斗、王登库、翟堂等八大商家,与后金早已暗通曲款,常以蒙古边贸为名,实际上却暗中为后金输送军需粮秣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投机政治买卖。” 崔应元义愤填膺道:“这八大商家实乃罪大恶极之汉奸也。臣以为,当立即将他们抓起来,诛杀九族,以儆效尤。” 朱由检仍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抓张家口八大商家易尔,然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朝廷没什么实际证据便逮捕八大商家,朝廷内部肯定会大起波澜。” 八大商家在张家口大肆资敌牟利,朝廷内部不可能没人知道,朱由检猜测朝内必定有人和八大商家暗通曲款,一旦大动干戈,很可能会打草惊蛇。 崔应元不是蠢人,他很快就想通了关节,应道:“臣,明白了。” 朱由检吩咐道:“你到了张家口之后,可以收买伎女、奴仆、乞儿、跑堂、走镖等下九流从业人员为己用,这些人地位虽卑,但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在朕没有下达明确的动手旨意之前,朕要求你就在张家口潜伏,切切勿轻举妄动,一切以收集八大商家投敌叛国和宣府镇官员贪污腐化的证据为要,尤其是八大商家的财产藏匿地,你一定要查清楚。” 在穿明末的各种小说中,八大皇商向来就是穿越者发家致富的一大途径,朱由检当然不介意效仿一二,宰杀这八大肥羊,毕竟皇帝家也没余粮啊! 崔应元兴致勃勃的道:“臣,必不辱使命!” …… 朱由检秘密组建军统和明统的消息并没有泄露出去,此时京城最大的新闻热点便是崇祯皇帝给予徐光启平台召对的隆重礼遇,朝野各方都在关注着徐光启,想知道徐光启到底有什么能耐,以致于崇祯皇帝如此礼遇。 满朝文武对朱由检给予徐光启的隆重礼遇自然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名满天下的东林党领袖相继进京,很快便把徐光启的光芒给掩盖过去了。 须知在这个时代,普遍被认为是人民大救星的既不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崇祯皇帝,而是背负天下重望的东林党人! 万历末年,东林党其实也是一片众正盈朝的大好形势,然而东北崛起的后金不断寇边,给大明边疆造成严重的安全隐患。 为了抵御后金的侵袭,掌握朝政的东林党人并不想拔一毛以利天下,于是他们便把沉重的负担加诸在老百姓身上——加辽饷! 加辽饷的政策从万历四十六年始,直到崇祯十七年明朝亡国才划上了休止符。 然而天启继位之后,东林党人彻底失势,掌握舆论的他们便干脆把加辽饷的锅甩到阉党身上,在他们的喉舌鼓噪下,全天下的百姓都误以为:他们之所以过得如此悲惨,全因为朝堂中宦官把持朝政,残酷迫害正直的东林党人的结果。 于是在这种舆论形势下,天启朝被迫害被罢黜被逼辞职的东林大佬们卷土重来,就成了朝野众望所归之势。 这种大势,连天子都不能阻挡,这也是朱由检为什么会大批起复东林党人的最主要原因。 十月八日上午,东林骨干党人范景文入京,京城士林数十人迎接范景文的到来。 十月九日下午,东林骨干党人高弘图入京,迎接高弘图的士林亦有数十人。 十月十二日上午,东林骨干党人李邦华入京,有一百余人前来迎接。 十月十三日下午,东林党大佬韩爌入京,这位有“定海神针,老成持重”美誉的领袖甫一入京,就引起朝野轰动,京城士林百姓上千人前来相迎,夸张一点,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也不为过。 十月十四日上午,东林最富名声的海内大儒刘宗周入京,其轰动之势更在韩爌之上,尤其是前国子监现燕京大学的学生们,几乎全校学生罢课,只为了迎接他们的偶像刘宗周入京。 十月十五日上午,被士林誉为东林魁首的钱谦益入京,势压韩爌、刘宗周,不仅有数千士林百姓夹道欢迎,连屹立在朝堂之上的黄道周、倪元璐、王守履、钱元悫、姚希孟亦纷至沓来,迎接这位东林党最负名望的领袖人物。 此时的钱谦益还未说出那句令他遗臭万年的“水太凉”金句,是身负海内外重望的文宗领袖,东林党魁的名声可谓妇孺皆知。 对于钱谦益、韩爌、刘宗周等东林大佬的接连入京,其实黄道周、倪元璐、王守履等人心中并不情愿。 所谓宁为鸡首不为凤尾,在东林大佬入京之前,黄道周等人便是东林党在朝堂上的领袖,只要东林领袖的声望一直由他们来承担,他们自然可以取得一笔无比丰厚的政治资产。 但钱谦益、韩爌、刘宗周等东林大佬回归朝堂之后,他们就只能重新成为摇旗呐喊的小人物,这种失落感是令人非常难受的。 但东林大佬回归朝堂乃不可逆转的大势,既然不能改变,那只能笑着接受,毕竟韩爌、钱谦益等东林大佬都是他们的前辈,礼节上决不能有失。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看着打南边来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倪元璐眼前一亮,叫道:“来了!”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不欢而散 黄道周、倪元璐等坚守在朝堂之上的东林骨干齐来迎接钱谦益入京,可谓是给足了钱谦益面子。 车夫看到远处来了一大群人,忙道:“老爷,前面有人迎接您来了。” 正在车内休憩的钱谦益连忙从小妾的大腿上爬了起来,正了正衣冠,吩咐道:“停车,老夫要下车。” 钱谦益下车之后,黄道周、倪元璐等人刚好赶到,便对钱谦益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黄道周道:“我等东林党人盼望钱先生,就如同久旱盼甘霖,而今总算将钱先生给盼来了。如此,吾党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倪元璐亦附和道:“当今圣天子在位,阉党魁首魏忠贤贬谪凤阳,党羽崔呈秀丁忧还乡,田尔耕贬为草民,阉党大势已去。 朝堂之上虽尚有阉党占据高位,但多为冢中枯骨尔,不值一提。如此,朝堂之上腥臭尽去,钱先生大可当仁不让,取其高位,坐揽朝纲,扶保圣天子以成万世之基业也!” 听着东林骨干们的吹捧,钱谦益自然是心花怒放,此次他重返朝堂,本就是冲着内阁辅臣之位去的。 虽然钱谦益年仅四十六岁,比孙承宗、韩爌、文震孟等东林大佬都要年轻得多,但在江南儒林的吹捧之下,钱谦益已然高居文宗领袖、东林魁首之地位,被无数人视为拯救大明的最后希望。 在无数彩虹屁的熏陶之下,耳根子偏软的钱谦益竟也生出了舍我其谁的心思,野心逐渐膨胀起来。 其实钱谦益这个人所有的天赋都点在文章上了,时人称他为文宗领袖,钱谦益倒也实至名归,但是在实干能力方面,钱谦益那就呵呵了。 虽然实干能力不行,但钱谦益能混得这偌大名声,待人接物方面自然令人如沐春风,一番寒暄之后,连黄道周、倪元璐这些有真才实学的东林骨干都对钱谦益钦佩不已,人人称颂,心中赞叹钱谦益名不虚传! 进入城门,钱谦益独自走在前头,如明星走红毯一般,不时和前来迎接的士林百姓挥手示意,赞足了声望和眼球。 接下来钱谦益在黄道周、倪元璐等人的热情邀约下,坐着豪华的马车来到了早已被他们整栋楼都包下的文轩阁。 东林党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是他们从未放弃过奢侈享受,来到三层楼的大包间后,从八大胡同请来的青楼名名妓便花枝招展地迎来过来,一人挽着东林党员的手臂,小声说大声笑,整个大包间都弥漫着暧昧放荡的气氛。 而钱谦益也是花丛中的老手了,不然也不会纳了柳如是这位名垂千古的花魁名妓,他几句花言巧语,便轻易地把一左一右挽着他手臂的两位花魁逗得心花怒放。 众人落座后,倪元璐亲自为钱谦益倒酒,诚恳万分的道:“天启朝以来,吾党精粹多为阉党所害,杨文孺、左遗直、周仲先、周景文等东林前辈俱为道义而英勇牺牲。 俱往矣,当今圣天子才刚即位就驱逐阉党,大有振兴朝纲之志,我党正需要有牧斎先生这样的东林魁首、文宗领袖来辅佐圣天子,以完成中兴大明的功业。” 钱谦益摆摆手,谦虚的道:“鸿宝过誉了,你这是在捧杀我啊,虽然天启朝吾党前辈为道义牺牲者众,但吾党之中,朝政方面还有韩象云、孙恺阳这样的老前辈,文事方面还有嶯山先生、文湘南这样的文宗大家,何曾轮到我钱谦益来占据这东林魁首、文宗领袖之位了?” 黄道周道:“还清牧斎先生莫要推辞,细数当今我党前辈骨干,韩先生、孙先生虽然德高望重,但俱已垂垂老矣,和少年天子存在着巨大的年龄差距,相处未必融洽。 至于嶯山先生和湘南先生,从竞选帝师一事上就可知天子对古板守旧的文宗大家并不感冒。 唯有牧斎先生,既年富力强,又与时俱进,无论是思想还是爱好,应该和天子更为接近,天子欲振兴朝纲,必倚重先生也。” 黄道周一番话说得众人频频颔首称是,钱谦益虽然连称不敢和韩爌、孙承宗等前辈相提并论,可任谁都看得出来,钱谦益只是故作谦虚罢了,心中只怕早已将自己视为名副其实的东林领袖,唯有他得占高位,方能带领大明完成中兴大业。 然而就在众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一位穿着绫罗绸缎的仆役闯了进来,在钱谦益身边耳语了几句,钱谦益听闻之后当即色变。 倪元璐见状心中一动,好奇的问:“牧斎先生,发生了何事?” 钱谦益脸色不大好看,但想到倪元璐等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便没有多作隐瞒,据实回道:“说来也巧,孙恺阳与老夫前后脚进京,他甫一入京,便被天子身边得宠的王承恩请入宫中,似乎要以平台召对的隆重礼仪咨以国事。” 钱谦益说完,气氛不免有些尴尬,之前众人对东林各前辈都点评了一番,认为东林大佬之中,唯有钱谦益方能得到天子宠信,占据朝堂高位。 可点评之语还言犹在耳,孙承宗便被天子隆重请入宫中,平台召对咨询国事,说明天子对孙承宗的看重远在众人预料之上。 反观深孚众望的钱谦益,虽然一入京就轰动全城,朝堂上还屹立着的东林君子倪元璐、黄道周、王守履均来相迎,看似是烈火烹油,众望所归。 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相比天子对孙承宗的礼遇,钱谦益的待遇明显差劲多了。 看着钱谦益强颜欢笑的样子,众人也不好坐在这里看笑话,很快众人纷纷以各种借口离开了酒席,一场本该主宾尽欢的迎宾宴,竟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 看到如斯场景,钱谦益的学生瞿式耜安慰道:“老师不必介怀,孙恺阳于天启朝时主持修建宁锦防线,为遏制后金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想必天子是看中了孙恺阳在军事方面的能耐,这才大礼相待的。 而政事方面,孙恺阳并无多大建树,所以能跟老师争夺内阁辅臣之位的,学生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韩象云罢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孙承宗 不得不说翟式耜的安慰还是很有效果的,原本听到孙承宗入京受到天子隆重礼遇而显得颇为烦躁的钱谦益,在翟式耜的安抚下,情绪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可一想到他的入阁对手还有天启朝前内阁首辅韩爌,不免有些患得患失,脸色阴晴不定的道:“孙恺阳暂且不说,但资历远比为师更优的韩象云,却是为师入阁的最大障碍。” 天子已经放出风声,内阁除了黄立极四人继续留任外,还将增补三名内阁辅臣,组成七人之数,并引为惯例。 也就是说,以后内阁辅臣的数目将固定为七人,但即使阁臣凭空增加三人,对于庞大的官僚队伍来说,仍然是僧多粥少。 而韩爌和钱谦益同属一党,按理应和衷共济才对,但关系到入阁名额,同属一党反而形成了非此即彼的残酷竞争关系,因为天子很难容忍同一个势力入阁两人。 翟式耜道:“老师未免太过杞人忧天,本次内阁增补人数达到空前的三人之多,以老师的资历名望,三人中必有老师一席之地。 韩象云虽然资历比老师更具优势,但他在天启朝时毕竟曾经担任过内阁首辅之职,黄立极等人对他无比忌惮,必倾力阻止韩象云入阁。 反倒是老师您与人为善,我党和阉党斗争最激烈时,您大多时候在地方上养望,和黄立极等人并无多大瓜葛,相比韩象云,我想黄立极等人应更愿意看到老师入阁。 不仅如此,今天老师入京得到了倪元璐、黄道周等东林骨干的热情款待,而韩象云却没有这个待遇,这说明我党之中,心向老师的人更多。 老师入阁,在吾看来,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唯一可虑的便是天子的态度,我建议老师积极寻找机会向天子靠拢,以取得入阁最重要的一枚砝码。” 翟式耜的一番话终于打消了钱谦益的一番顾虑,心情又变得美妙起来,和身边的两位青楼名妓推杯换盏,不时将手掌深入某个山峦妙处,放浪形骸之极。 翟式耜看着这荒唐的一幕,有心想劝说几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虽然名为师徒,但翟式耜的年纪仅比钱谦益小八岁,相比政治上无比稚嫩的钱谦益,翟式耜无疑成熟得多。 这些年来,钱谦益之所以能获得东林党魁、文宗领袖的偌大声望,和翟式耜的苦心谋划是分不开的。 翟式耜当然清楚,钱谦益虽然文章做得好,可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文人,于实务方面,尚不及一县衙小吏呢。 但翟式耜和钱谦益早已定下师徒名分,在这个极为重视尊师重道的年代,他和钱谦益已经牢牢绑定在一起,形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即使钱谦益再烂泥扶不上墙,他也只能倾力辅佐。 …… 建极殿,平台。 孙承宗成为继徐光启之后,第二个获得崇祯皇帝平台召对待遇的臣子,心情不免有些激荡。 但相比一直不得重用的徐光启,孙承宗一生堪称大起大落,曾为天启老师的他,自请督师辽东四年,前后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垒,招练兵马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器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制造甲胄、军用器械、弓矢、炮石等打仗用的装备有几百万,开疆扩土四百里,屯田五千顷,年收入十五万。 朱由校记孙承宗为大功,让他的儿子世袭锦衣卫千户,可由于和魏忠贤交恶,被阉党弹劾,孙承宗亦厌恶没完没了的党争,便顺势辞官回乡。 可以说,孙承宗这一生,既有辉煌顶点,也有暗淡低谷,人生百味早已尝了个遍,朱由检想孙承宗如徐光启一般,随便忽悠几句便引得他纳头便拜,可不容易啊! 朱由检道:“朕召孙先生入京,有意托付孙先生以军事,不知孙先生对于当下的大明军事,有何见解?” 孙承宗道:“军机大事,在于选将任能,我大明将才何其之多也,只要朝廷善用袁崇焕、满桂、马世龙等优秀将领,必能收复辽东,平灭后金。” 朱由检对孙承宗的回答并不满意,虽然孙承宗在明末这个时代已经是少有的帅才,可放眼中国历史长河,孙承宗的军事能力并不算突出。 他太过重视将领的作用了,以致于催生出辽东将门这样尾大不掉的军事集团,而后世众所周知,战争中最重要的还是拥有足够多和优秀的基层军官。 就好比三国时期,论顶级武将,蜀汉完全可以吊打曹魏、孙吴,刘备旗下五虎上将光耀古今,单挑实力无与伦比。 可论起整体实力,蜀汉却是三国中最弱的一个,五虎上将一去,蜀汉便很快灭亡了,反倒是一直不为世人重视的孙吴还撑得久些。 究其原因,自然是蜀汉优秀的基层将领太少,在没有五虎上将的时代,连廖化这等平庸之辈都能当上先锋大将,可见蜀汉将领的断层有多严重。 朱由检拥有现代人观念,对战争的看法和孙承宗有很大的分歧,不过他并没有和孙承宗争论,转而问道:“孙先生,朕有意削减辽东镇军饷,从每年五百万两降为四百万两,不知此举会不会引得辽镇不稳?” 孙承宗在辽镇苦心经营四年,辽东将领大多是孙承宗一手提拔,带领辽东军接连取得宁锦、宁远大捷的袁崇焕更是孙承宗的门生。 更为重要的是,孙承宗平辽战略思想便是把堡垒从宁锦一直修到萨尔浒去,以此完成复辽大业,若是辽镇军饷不增反减,哪里还有钱来修筑堡垒?他的复辽大业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是以孙承宗一听到天子说要削减辽东镇军饷,当即大惊失色,连忙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辽镇乃阻止后金南下的最重要一道防线,虽然多年来与后金交战败多胜少,却是我朝唯一可以和后金掰手腕的军事力量。 从去年的宁远大捷,到今年的宁锦大捷,我朝的堡垒战术均发挥奇效,令得后金无法寸进,只要朝廷能给予足够多的钱粮,我军便可将堡垒一直修筑到萨尔浒去,平辽复沈指日可待。 况且朝廷每年耗费数百万两修建宁远防线,如今却削减供给,无啻于复辽大业半途而废,不仅辽地汉民大失所望,亦浪费了天下百姓每年缴纳的数百万两辽饷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新军和军校 孙承宗的话不无道理,毕竟由他主持修建的宁远防线确实在天启朝时发挥了重大作用,令得后金寸步难行。 后金如今身处于辽东镇、东江镇、蒙古、朝鲜的四面合围中,战略态势极其不利,这无疑是孙承宗身为辽东统帅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集中体现。 我们作为后人,从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总觉得大明日暮西山,后金蒸蒸日上,皇太极即位的形势远比崇祯强得多。 可朱尤简来到这个时代,却赫然发现后金现如今的形势,比他刚刚继位时的明朝形势还要凶险得多。 皇太极初即汗位,权势并不稳固,还需与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共同执政,这一时期史称四大贝勒时期。 奈何皇太极实乃中国少数民族之中,历史上少有的英主,纵观他登基以来的十数年,可以说他作出的每一个决策都是正确的,他所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正确的步点上。 皇太极即位之后,柿子先挑软的吃,先后平定了朝鲜和蒙古,以此赢得权势威望,成功压制其他三大贝勒,巩固中央集权,形成大权独揽之势。 之后皇太极又使用反间计诱使袁崇焕擅杀毛文龙,使得后金全无后顾无忧,便立马取道蒙古,避开了明朝耗费巨大的宁远防线,突破蓟州镇,肆虐北直隶,攻打北京城,震动天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崇祯的无能,生生地把天启留给他的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自挂东南枝实乃咎由自取。 可以说,如果没有朱尤简乱入明末的话,皇太极便是这个时代最为杰出之人,什么崇祯,什么李自成,什么张献忠,和他一比通通都是渣渣。 孙承宗的宁远防线于努尔哈赤在位时期确实挡住了后金南下的步伐,但对上了英明神武的皇太极,可不就成了明朝版的“马奇诺防线”了吗? 朱由检明明知道这个结果,却还把全国聚敛的钱粮投入到宁远防线这个无底洞中,那他岂不是成了二傻子? 朱由检毫不客气地戳破了孙承宗的美梦,直言道“孙先生,朝廷耗费巨资打造的宁远防线,当真是坚不可摧吗?就算真的坚不可摧,孙先生有没有想过,倘若后金征服蒙古,从蒙古取道南下,宁远防线岂不是形同虚设?” 朱由检这轻飘飘的一句反问,犹如雷霆打在孙承宗的身上,孙承宗呆立当场,犹如木鸡。 要知道,孙承宗倾力打造的宁远防线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骄傲,在他想来,只要把堡垒一直修到萨尔浒去,大明就可以一洗萨尔浒战役的耻辱,完成复辽大业。 可如今他这个一生梦想,却被朱由检无情地戳破了! 孙承宗喃喃的道“陛下……,或许我们可以放开对蒙古的种种限制,增加蒙古的实力,令得后金征服蒙古的计划破灭。” 朱由检毫不客气的道“孙先生,蒙古和后金都是一丘之貉,若是蒙古壮大了,难道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南下入寇了吗?” “这……”孙承宗再次哑口无言。 朱由检一字一顿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归根结底,还是我大明没有一支敢于和后金打野战的部队,倘若我朝戚家军尚在,又岂容后金猖狂? 是以,朕欲组建一支新军,以卫京师,并最终完成复辽大业。这支新军,将革新练兵之法,招募良家子弟为兵丁,并从大明九边边军的优秀军官中选拔将领。 孙先生对我大明忠心耿耿,又熟知军务,对后金战法颇为了解,朕打算让先生来负责新军的筹建工作,孙先生可敢应否?” 孙承宗向来便是奉行军政改革的急先锋,天启二年时任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的他甫一上任,便上疏条陈当时军事体制与作战指挥上的弊端,谋求改革,主要内容有(1)“兵多不练,饷多不核”。这是说当时军队训练差,后勤供应混乱。 (2)“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边,而且增置文官于幕府”。指出当时“以文制武”指挥策略的失误。 (3)“以边任经、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指出“将从中御”的不妥。 督辽四年,孙承宗便以这三大军改革点为主旨,组建了这个时代战力仅次于后金的辽东军。 但孙承宗过于看重大将的作用,酿成了辽东将门集团尾大不掉的祸害。对于这一点,孙承宗亦深以为憾。 可如今,崇祯皇帝又给孙承宗一次重练新军的机会,孙承宗有机会弥补他人生中的最大遗憾,他又怎会拒绝呢? 没有任何犹豫,孙承宗伏地叩首“臣,愿为陛下效死力!” 孙承宗很是痛快地接受了组建新军的任务,对于组建新军,因为有辽东军的前车之鉴,孙承宗倒也不敢擅专,询问道“请问陛下,新军组建,该用何种章程,兵源、兵饷都来自哪里?” 朱由检想了想,道“自古以来,中土王朝都极为重视大将的作用,‘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思想深入人心,是以历史上战斗力强大的军队都冠以主将之名,比如宋朝的岳家军,我朝的戚家军等。 可正因如此,一旦大将离世,军队战斗力就呈直线下降之势,岳家军没了岳武穆,戚家军没了戚少保,一下就失去了魂魄,军队最后亦渐渐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重视大将本没有错,可岳飞、戚少保这样的大将可遇不可求,百年都未必出一个。况且,时移世易,随着火器技术的不断进步完善,大将、猛将的作用越来越小,反而是基层军官的作用越来越大。 所以,朕决定在组建新军之前,先建立一所军校,嗯……,这军校就建在西山吧,名曰西山军校。 军校学员从大明九边军队中的优秀基层军官选拔,军官们在学校学习三个月后,便以这批军官为枝干,组建新军。” 军官学习三个月就组建新军时间还是紧迫了些,但朱由检没办法,皇太极可不会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来。 。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兵法大家 孙承宗对朱由检欲组建军校的想法大为叹服,早在督辽期间,他就发现自己过于注重大将的作用,从而忽视了基层将领的培养,导致辽镇兵为将有军队私有的情况特别严重,辽镇将门集团已呈尾大不掉之势。 朱由检建立军官学校的想法正中孙承宗下怀,只是孙承宗不无担忧的道“陛下,无论是组建新军,还是建立军校,都是极为耗费钱粮之事,臣听闻国库已经入不敷出,这建新军、军校的钱粮从哪里来?” 朱由检如今财大气粗,故作豪气的道“建立新军、军校费用皆由朕之内帑一手包办,且朕还要对军官、士兵的粮饷发放方式作出重大改革。 新军发放给官兵的军饷,将摒弃以往发放给军队首脑,再由军队首脑分配给官兵的方式,采取由内廷宦官直接发放给军队每一个官兵的方式。 此外,在宦官发放军饷给官兵时,还将进行两个问题的例行问答,宦官一问‘你吃谁的饭?’士兵答曰‘我吃的是皇帝陛下的饭!’宦官又问‘你应该为谁效力?’士兵答曰‘为皇帝陛下效力!’” 聪明的读者老爷们想必都看出来了,朱由检这厮山寨了袁世凯小站练兵的手段,当时袁世凯奉命新建陆军,要求新军各营均供袁世凯长生禄位牌,每天上下操集合时将领都要问士兵“咱们吃谁的饭?”士兵回答“咱们吃袁宫保的饭!” 又问“咱们应该为谁出力?”士兵口答“替袁宫保出力!”是以北洋军上上下下都唯袁之命是从,后来大都成为袁世凯的亲信和北洋军阀集团的要员,即小站系北洋军阀。 袁世凯练就的北洋军虽然最后不免沦为了反派军阀,但袁世凯尚在世时,无论多么桀骜不驯的军阀头子,都不敢违抗袁世凯的命令,可见袁世凯的这一套非常奏效。 而且相比袁世凯,朱由检身为天子本就有着大义在身,忽悠将士为其效死更加名正言顺,毕竟在明代,效忠天子本来就是最大的政治正确,士兵领粮饷时回答这两个例行问题,无疑是士兵对皇帝更加忠心。 孙承宗也被朱由检的神奇脑洞给慑服了,忍不住建议道“陛下,军饷直接发放到士兵一级以及士兵领饷的例行问答都非常好,杜绝了军队兵为将有、军队私有以及将领吃空饷喝兵血的恶习,陛下仅仅在新军推行太可惜了,何不推行天下,让大明京营及边军皆效仿之?” 朱由检摇摇头,无奈道“孙先生对朕的忠心朕是心知肚明的,可其余大明将领对朕的忠心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孙先生熟知军务,应该知晓京营及九边军镇之中,兵为将有、军队私有以及军官们吃空饷、喝兵血早已是常规操作,如果朕直接把军饷发放到士兵手上,不给这些军头们上下其手大捞其财的机会,想必大明不日就会烽烟四起了吧!” 孙承宗闻言,沉默了,虽然朱由检的话很直白,很难听,可却是大明军队的现状。 兵为将有、军队私有、吃空饷、喝兵血如今已是大明军队上上下下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如果谁要打破这个潜规则,那他就是大明所有军官的敌人,即使这个人是天子也不例外。 别说朱由检是大明皇帝就没人敢动他了,正德和天启这两位掌权已久的皇帝尚且死的不明不白呢! 孙承宗只能向朱由检保证“陛下英明,军队牵一发而动全身,确实轻易动不得,但臣可以向陛下保证,只要臣在新军一天,兵为将有、军队私有、吃空饷、喝兵血等恶习就绝对不会发生,新军永远是陛下之新军!” 朱由检点点头道“朕相信孙先生,绝不会有负于朕!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孙先生既要组建新军又要筹建军校,需熟知军务的人才辅佐,不知道孙先生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孙承宗想了想,道“臣举荐三人,臣之学生袁崇焕,臣早年军机赞画鹿善继、茅元仪皆熟知军务,可为臣之臂助也。” 听到“袁崇焕”这个熟悉的名字,朱由检心头一跳,不过历史上的争议他还无从判断,倒不如先将他召入朝中,不给他掌握边军的机会,观其言察其行,看其到底是忠还是奸! 于是朱由检大手一挥,道“准了!” 就在这时,卢九德手捧着几本小册子进入平台。 朱由检点点头,示意卢九德将小册子呈给孙承宗,道“孙先生,这是朕总结古代兵书及实际战例撰写的一点小东西,孙先生不妨看看。” “《大明军队六条战术指导原则》?” 孙承宗首先拿起第一本小册子,看到扉页上的书名不由有些想笑,一个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少年天子竟妄图编撰起指导大明军队的战术原则来,何其荒谬也! 只是孙承宗一仔细浏览起来,脸上轻蔑之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怪孙承宗骤然变色,皆因朱由检这厮无耻地抄袭了后世红朝林虎三元帅的《六条战术原则》。 不讨论林虎三的是非功过,只看林虎三的军事能力,他绝对是中国历史上杰出的军事家之一,甩孙承宗十条街不止。 尤其是他总结出的《六条战术原则》,成为后世p在历次战争中奉为圭臬的战术宝典。 虽然明代与近代的战争方式大不相同,但战术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朱由检拿林虎三的《六条战术原则》来震慑孙承宗,委实欺负人了。 孙承宗越看越是双眼发亮,当他看完这本《六条战术原则》,时间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陛下,这本小册子当真是陛下所编撰的吗?”不怪孙承宗怀疑,这本小册子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在他看来,能编撰出这本小册子的人简直就是孙武再生韩信再世,是足可与兵圣、兵仙相提并论的兵法大家啊! 朱由检故作羞赧的道“孙先生,这是朕于闲暇时随手编撰的,可还入得孙先生青眼?” 装的一手好逼! 孙承宗彻底服了,一脸崇敬的道,“上天怜我大明啊!竟降下兵法可与孙武并肩的圣天子,我大明何幸!苍生何幸!” 孙承宗确定,他面前坐着的少年天子就是大明不世出的雄才英主,自己能附其羽翼,跟随其治国平天下,何其幸也! 。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廷推内阁候补名单 文华殿内,内阁辅臣和六部九卿的主官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廷推,以拟出推荐入阁的候选名单。 “陛下已经催了我们好几次了,我看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都尽量求同存异吧,今天就拟定内阁候选名单,不能再迟了。”黄立极作为内阁首辅,首先为此次廷推定调子,要求今天必须出结果。 施凤来道“六部尚书级别的官员就不必讨论了,吏部尚书周应秋,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五位大人自动入围内阁候补名单。” “我同意!” “我同意!” 施凤来的意见自然不会引起大臣们的反对,毕竟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臣的差距仅是一步之遥,天然就拥有着入阁的资格。 李国普补充道“内阁候选名单不宜太长,我看就定为七人吧,除了五位尚书大人外,大家再推选两个名额出来。” 张瑞图道“由于前兵部尚书崔呈秀大人丁忧回乡,兵部尚书之职一直空缺,不如我们先定下兵部尚书的人选,并让兵部尚书人选直接入围内阁候选名单,如此,第六个名额便有了。” 黄立极点头道“我同意,我提议由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迁任兵部尚书之职,王在晋履任兵部各大要职,并有经略辽东的履历,熟知军务,迁任兵部尚书最为合适。” 因为孙承宗、袁崇焕在《明史》中的光芒万丈,王在晋此人在历史上向来以反派形象出现,后来更因参与修撰《三朝要典》受到牵连,被定为阉党而被崇祯罢官。 而让王在晋彻底被钉上耻辱柱的是后世三位大拿对他的评价,金庸“王在晋是万历二十年进士、江苏太仓人的文弱书生,根本不懂军事,目光短浅,胆子又小……” 阎崇年“王在晋既无远略、又无胆识,既无兵略,又无智慧。” 当年明月“王在晋,字明初,江苏太仓人。万历二十年进士。这位仁兄从来没有打过仗,之所以派他去,是因为他不能不去。” 事实上王在晋能力非常不错,在军事战略方面更在孙承宗之上,经略辽东之时,王在晋就敏感地发现以全国之力供养辽东军必将导致明朝财政枯竭,上书天启提出竖壁清野,军队大部撤回山海关以内,只留下小部在辽东打游击,企图以明朝的雄厚实力拖死后金。 以事后诸葛亮的眼光来看,王在晋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如果按照他的战略思想来经略辽东,兴许后金被生生拖垮也不一定,毕竟小冰河时期对后金的影响也非常大。 但大明实在太刚了,大明风骨历朝之最当真不是开玩笑,王在晋弃守广宁的战略自然被全盘否定,连辽东经略的位子都被孙承宗接手了去,从此辽东开始大兴土木,生生拖垮了大明财政。 对于王在晋的能力,诸位大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廷推王在晋迁任兵部尚书并自动入围内阁候选名单的结果也没什么好意外,如此,候选名单就已经有六人了,还剩下最后一个名额。 李国普道“陛下近日大肆起复东林党人,前内阁首辅韩爌,先帝帝师孙承宗,文宗领袖钱谦益均回朝担任要职,内阁候选名单中没有东林党人很不合适,不如就将这最后一个名额给东林党吧。” 李国普其实和阉党没什么关系,对党争一向深恶痛疾,只是因为和阉党一同组阁这才被东林党人“误伤”为阉党。 虽然被东林党人误会,但李国普对东林党人的品行节操还是非常钦佩的,是以他在文华殿阉党环视的氛围中,依然还能公正地提出让东林党人进入内阁候选名单的建议来。 黄立极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对于东林党人入阁,他一向是非常警惕和排斥的,自然不想东林党人进入内阁候补名单。 但如今所谓的阉党已经占据内阁四个阁臣位置,再加上他们廷推的内阁候选名单也几乎全是阉党中人,这会不会引起天子的忌惮,怀疑他结党营私呢? 想到这个可能,黄立极便道“我同意李高阳的意见,最后一个名额便由东林党三人中产生吧。不过韩象云、孙恺阳均年事已高,他们入朝当个清贵官儿享享清福便罢了,何忍让他们再为国事操劳,我看便由钱谦益代表东林党入围内阁候选名单,年轻人应该多加加担子嘛!” 即使不排除党派关系,李国普提出韩爌这个人选本身就让黄立极极为不喜,皆因韩爌在他之前就已经担任过内阁首辅,自己当时只是次辅而已,倘若韩爌再次入阁的话,自己头上无疑就多了个婆婆,任谁都愉快不起来。 孙承宗也是老牌阁臣,曾经担任过先帝帝师,影响力甚至要比他这个内阁首辅还要大,这也是他所不喜的。 综合来看,也就一个钱谦益对他没有多大威胁,虽然钱谦益在文坛影响力无人可出其右,但因他年资较轻且多在地方任职的缘故,在朝堂影响力几近于无,放他进入内阁候选名单倒也能向陛下交差了。 施凤来亦道“韩象云天启四年就曾主动提出辞职,说明其对国家大事并无热忱,我同意黄首辅的意见,候选名单就不必加塞他进来了,让他好好享清福吧。” 其他大臣也担心韩爌、孙承宗入阁令得他们地位不保,连忙附和黄立极、施凤来的意见,于是东林资历最强的大佬韩爌、孙承宗便被廷推挡于门外,连内阁候选名单都没入围。 反而是钱谦益这个资历最为浅薄的东林党文宗领袖,因为对现任阁臣威胁不大,倒是幸运地进入内阁候选名单之中,堪称大明版的“锦鲤杨超越”。 七个候选名额全部产生,作为廷推会议主持人的黄立极总结陈词道“既然大家都做出了决定,那就这样定下来吧。我和三位阁老这就进宫,陛见天子,由天子裁决入阁人选。” 众人对此当然没有意见,纷纷称善。 。 正文 第五十九章 阉党变帝党 朱由检刚刚结束了和孙承宗的平台召对,卢九德便很快来报,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普四位内阁大学士联袂求见。 朱由检便出了平台,来到建极殿中央,接见四位内阁大学士。 对于这四人的来意,朱由检多少也能猜出来,这些天东林党魁接连入京,声势一浪高过一浪,这对于被东林党打为阉党的四位阁臣来说,压力也是日益深重。 今天他们联袂前来,显然是要仗着身为内阁辅臣的优势,提前和天子通气,把内阁候补名单先内定下来,不给东林党人入阁的机会。 “臣等,叩见陛下!”以黄立极为首,四人对朱由检大礼参拜。 “免礼,平身!”朱由检抬手,吩咐卢九德道“小德子,给四位大学生看座。” 待众人落座完毕后,朱由检问道“诸位爱卿,如此匆忙赶来见朕,所为何事?” 黄立极身为内阁首辅,自然是由他来回答这个问题,“回陛下,陛下于月初曾下旨扩大内阁名单,增补三名内阁大学士辅政,要求内阁尽快拟出一份内阁候补名单来。而今,我等和六部九卿廷推之后,已拟出一份内阁候补名单,特来复旨。” 说罢,黄立极掏出一张奏折,交给卢九德,卢九德毕恭毕敬,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打开折子一看,这份名单中的七个名字便映入眼帘,有吏部尚书周应秋,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以及起复后现担任礼部右侍郎的钱谦益。 大臣们廷推出来的这份名单,相对而言还算比较公平,并没有因为钱谦益是东林党人便把他们摒弃在外。 不过令朱由检感到不快的是,他特地以平台召对礼仪隆重接待的徐光启、孙承宗并没有入围内阁候补名单。 要知道,朱由检特意将内阁阁臣数量增加为七人,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将孙承宗、徐光启这两位他最为看重的元老重臣,加塞到内阁之中,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放下折子,朱由检颇为不悦的道“入围名单里为何没有徐光启、孙承宗的名字?” 众人一怔,不过心直口快的李国普抢先说道“启禀陛下,徐光启大人起复之后,虽然担任了陛下老师之要职,但在六部并没有担任过侍郎以上的实职,按照惯例是没有入阁资格的。 至于孙承宗大人,臣于廷推中曾推荐孙大人进入内阁候选名单,但黄首辅以孙大人年事已高为由拒之门外。” 李国普你这狗东西,竟然甩锅给老夫! 黄立极狠狠瞪了李国普一眼,慌忙向朱由检解释道“启禀陛下,徐大人虽然没有在六部担任过侍郎以上的实职,但徐大人起复之后挂礼部尚书衔,入围内阁候补名单并无问题。 至于孙大人没有进入内阁候选名单,倒是臣失职了,臣提议,现在就将徐大人、孙大人补入内阁候补名单中去,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施凤来和张瑞图对视一眼,亦道“臣等附议!” 李国普倒是有些骨气,他认为这份名单是经过内阁和六部九卿廷推出来的结果,怎能随便加塞人选呢? 他当即就要站出来出言反对,只是当他看到天子对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的建议频频颔首赞许,脚步不由迟疑下来。 说到底,虽然李国普还保留了身为儒家士大夫的些许节操,但也多不到哪里去,如今他们四位阁臣之所以还能留在内阁,皆因天子对他们极力支持之故,倘若自己出言反对恶了天子,他还能继续留在内阁吗? 朱由检见李国普脸色有异,蹙眉问道“怎么,李卿家有不同意见?” 李国普犹豫了一下,终究自保的心思占据了上风,摇头道“并无意见,臣同意徐大人、孙大人入围内阁候选名单。” 朱由检颔首赞许道“如此,甚好。” 看到阁臣们的表现,这就不难解释朱由检为什么执意要拉偏架,力保阉党文官了,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都有投靠魏忠贤的黑历史,跟东林党完全是势不两立。 李国普虽然自认不是阉党,但奈何东林党不认啊,为了自保,他也只能和阉党们“同流合污”,卖身投靠朱由检的“帝党”。 他们深知,如若皇帝不保他们,以他们的能耐,多半会被东林党清算出局的;皇帝若保他们,就算他们远不是东林党的对手,东林党人也难奈他们何。 有了这份自知之明,他们深刻地明白,能力心性都不算强的自己,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惟有彻底投靠皇帝,成为忠心不二的帝党。 朱由检亦非常清楚,虽然阉党文官没什么大能耐,无法如徐光启、孙承宗那般辅佐自己推行改革大业,但他们好歹能占住了位置,不给东林党人上位的机会。 而且他们还可以成为自己和东林党人之间的缓冲剂,自己推行的改革一旦受到强大的反对阻力,他们还可以替自己挡枪,不至于闹到君臣对立、你死我活的地步。 此时的黄立极等人自然不知道朱由检的险恶用心,刚从东林党虎口中逃生的他们对天子感恩戴德,心中更是打定了投靠天子才能保住身家性命的主意,对天子近乎于谄媚,没有底限地向天子妥协。 黄立极问道“陛下已经御览过内阁候选名单,不知陛下属意哪位大臣入阁?” 朱由检摆摆手道“朕倒是想先听听你们的意见,黄首辅,你先说说看。” 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虽然被东林党打为阉党之前分属各党,但历经天启朝和崇祯即位初的风风雨雨,利益已经渐渐趋于一致,那就是东林党既然称我们为阉党,那我们干脆就以阉党自居吧。 以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三人的尿性,他们自然不会推荐东林党的孙承宗、钱谦益入阁,徐光启向来为士林所不容,当然也不会推荐他。 排除了孙承宗、钱谦益、徐光启,剩下的六位尚书都算是自己人,无论推荐哪个都符合他们的利益。 黄立极道“臣以为,吏部尚书周应秋,户部尚书郭允厚,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三位大臣年资、能力均极为出众,入阁乃顺理成章之事。” 。 正文 第六十章 那就面试吧! 首辅黄立极表完态,接下来轮到施凤来发表意见“臣推荐吏部尚书周应秋、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三位大臣入阁。” 张瑞图接着道“臣推荐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刑部尚书苏茂相三位大臣入阁。” 李国普最后道“臣愿保奏孙承宗、郭允厚、钱谦益三位大人入阁。” 李国普虽被东林党误打为阉党,但实际上他也很看不起黄立极等人的无耻,自认和阉党根本不是一丘之貉,是以他推荐的名单还算比较公正,不以关系远近为准绳,而是以品行高低向皇帝推荐自己心仪人选。 听完四位阁臣的意见,倒是让朱由检感到有些意外,他分明已经属意徐光启、孙承宗入阁,但阁臣中唯有李国普推荐了孙承宗,徐光启更是连一个提名都没有,显然徐光启的名望在朝臣心目中甚为低微,为大多数朝臣所排斥。 另一个意外则是四位阁臣都推荐了户部尚书郭允厚,这让朱由检不得不重新审视郭允厚入阁的可能性。 朱尤简在现代并非历史学家,也非历史系研究僧,他并不知道,在明末几乎全都烂透的文官中,郭允厚算是没那么烂的,甚至可以说有点优秀。 在大明内忧外患,财政几近枯竭之际,郭允厚被提拔为户部尚书。他殚精竭虑,富民强国,在朝廷内外享有声望,载入“会计册”,示为历代会计师效法的榜样,称一声会计师祖师爷亦不为过。 不过朱由检虽不知道郭允厚在后世“会计界”的地位,但通过短短几次接触,朱由检还是认可了郭允厚的能力,认为他是个合格的财政大臣,对其印象颇佳。 众所周知,大明亡于财政枯竭,是以朱由检继位之后,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难题便是如何解决大明的财政危机。 如此,身为户部尚书的郭允厚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该不该让他入阁呢? 如果郭允厚入阁,那么七人内阁就还剩下两个入阁名单了,朱由检为了平衡朝局,本打算拔苗助长,让钱谦益入阁的,可如此一来,徐光启和孙承宗两人势必有一个不能入阁,该拿下谁呢? 对于提拔钱谦益入阁,可能读者老爷们会很不高兴,心想这厮分明是大汉奸呀,怎么能让他入阁辅政呢,这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吗! 不过朱由检也有自己的理由,对于明末时期实力庞大的东林党,朱由检并非全然没有一点顾忌。 虽然他大可以如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一样大开杀戒,但历史早已证明此路不通! 虽然东林党在朝堂上实力并不强大,无论是天启朝还是崇祯朝,他们掌握朝政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代皇帝即位后短短的一两年而已。 但东林党强在地方上,他们在地方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尤其是在他们的大本营江南,士绅百姓更是到了只知东林党而不知有朝廷的地步。 而众所周知,明朝财政税赋大半来自于东南,倘若皇帝和东林党势不两立,那朝廷就休想在东南收到税赋了。 没有东南税赋,不用后金打进关,明朝自己个儿就先玩完。 所以朱由检对付东林党的策略并非是如天启一般的血腥镇压,而是拉一批打一批。 至于哪个拉哪个打? 朱由检认为,相比大义凛然、性格刚强的韩爌,反倒是心性并不坚强,能力也比较懦弱的钱谦益比较容易拉拢,也更好掌控。 从“水太凉”的金句中,我们可以判断钱谦益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他投降大清之后又降而复叛,可知这个人良心未泯。 如果把钱谦益放到现代,这分明就跟我们一毛一样的普通人吗!贪生怕死,良心未泯,这不正是我们现代人最为真实的写照吗! 这样的性格,就是上位者最容易驾驭的普通人,朱由检认为自己绝对有能力掌握钱谦益,从而利用他在东林党的巨大威望,达到分裂东林党的目的。 所以钱谦益入阁,是朱由检一开始就打好的算盘,就连徐光启、孙承宗都只能为他让路。 从这点来看,钱谦益不愧为大明版的“锦鲤杨超越”,因为能力平庸性格懦弱,反倒成为他入阁的最大优势,这让那些能力出众、性格坚强,反倒入阁无门的大臣们情何以堪啊! 朱由检思虑良久,仍然拿不准该从孙承宗、徐光启中拿下哪一个,阁臣们则有些沉不住气了,黄立极道“陛下,为免夜长梦多,不如现在就圈定入阁人选吧。” 这时朱由检突然灵光乍现,想到后世无处不在的面试,便道“内阁阁臣何等重要,岂能轻易就下结论?! 这样吧,我对许多大臣仍不熟悉,明天就让入选内阁候选名单的大臣们入宫见朕,向朕叙说自己的长处,以及他们若是入阁该如何施政,朕对他们考校一番后,再下定论。” 阁臣们面面相觑,显然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入阁还有“面试”这么一道程序,不过仔细推敲起来,却发现这道“面试”程序大有妙处,完全可以作为官场上提拔下属的手段,于是他们便欣然答应下来。 ……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虽然内阁和六部九卿的主官们三令五申要求所有参加廷推会议的大臣们严格保密,但内阁候选名单以及九位候选者明天参加面试的消息还是传得满朝风雨。 对内阁和六部九卿廷推出来的内阁候选名单,东林党人很不满意,虽然孙承宗、钱谦益都入围了名单,但资历、能力皆不俗的韩爌和刘宗周却被挡在门外,反倒是阉党入围了六人之多。 性格较为激烈的东林党人嚷嚷着要联络正义同盟,上书推翻廷推结果,好在较为老练沉稳的黄道周阻止了他们,说这份名单并未经过官方公布,如果仅凭道听途说就上书朝廷,岂不是授人以柄。 至于没有入围内阁候选名单的大臣们,免不了唉声叹气,朝廷一次性增补三位阁臣位子,这是入阁的最好机会啊,这样都没有把握住,当真令人扼腕叹息! 而入围内阁候选名单的大臣们,则纷纷打听朱由检的性格和爱好,想在明天的面试中投其所好,博得朱由检的欢心。 。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面试结果 众所周知,明朝内阁虽名为皇帝顾问,实则已经成为明朝政府中枢机构,地位俨然为真正的宰相,威权牢牢压制六部九卿。 阁部辅臣的地位非常崇高,按照明朝官制,原本内阁辅臣的品级仅为正五品,但文官们从科举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智商何其高也,这点小问题怎么难得住他们? 内阁辅臣品级低,他们就从虚衔入手,在内阁大学士身后加上太子太师、太子太傅之类的虚衔,这些虚衔多为从一品,而六部尚书的品级为正二品,如此,内阁辅臣就恰好压过六部尚书一头,成为大明除皇帝之外权势最为隆重之人。 直白点说,把内阁搁在现代,那就相当于公务员进入,掌管全政大事,高居数千万公务员金字塔的顶端。 平常时候,内阁辅臣一般多为四到五人,如今皇帝好不容易大派利是,居然将内阁辅臣扩大为七人,并引为常例,这对于文官们来说,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入阁机会啊! 下一次一次性增补三个内阁辅臣名额,天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所以有机会竞争入阁名额的大臣们全都卯足了劲,在朱由检身边不停晃荡,给领导汇报下工作什么的。 明朝入阁的条件非常严苛,有资格入阁的大臣首先必须是翰林院庶吉士,先做一段时间皇帝近臣,负责起草诏书,给皇帝讲解经义什么的。 然后在翰林院的冷板凳坐上n年,好不容易终于熬出头了,就可以一步登天到中央或南京担任六部尚书或侍郎,如此方有资格竞争内阁辅臣的位子。 如果没有在翰林院坐过冷板凳,基本不会被文官们接受,廷推阁臣时也不会拿到多少推荐票,自然就无法进入内阁了。 可以说明朝的内阁选相制度和秦汉隋唐“宰相必起于州郡”的选相制度截然相反,这无疑造成了明朝的内阁辅臣往往不通实务,嘴炮强于实干的不良风气。 然而就明朝这种不合理的选相制度居然也能诞生出张居正这样的“千古名相”,那还真是异数啊,分明是老天爷不想大明那么早灭亡,派遣张居正下凡给大明续命来的。 闲话不提,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朱由检亲临文华殿,在文华殿中依次面试了九位入围内阁候补名单的大臣。 按照官场排名,吏部尚书掌管天下官员升迁,自然是排名排第一,所以首先觐见天子的便是吏部天官周应秋。 周应秋还是第一次以“面试”的方式接受皇帝的考校,朱由检又不是天启皇帝,对阉党没那么包容,是以周应秋表现的非常紧张,连说话都不利索。 朱由检随便问了几个后世比较简单的人力资源题,结果周应秋瞠目结舌哑口无言,逼急了就直接跪倒在地连呼“死罪”。 这样的表现自然惹得朱由检勃然大怒,要知道吏部天官是六部之中最为权重的官员,其重要性甚至不比内阁普通的辅臣差,可周应秋的面试表现却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 历史上有关周应秋的评价是“卖官分贿,尽逐清流”,朱由检一开始认为史料是东林党编撰的,周应秋作为阉党中的“十狗”,被贬低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通过今天周应秋的表现,“卖官分贿,尽逐清流”朱由检还不能确定,但他最为厌恶的标签“无能”,那肯定是铁铁的贴在周应秋脑门上了。 朱由检知道明朝官员的德性,连“千古名相”张居正都难免收受下属好处,无官不贪是大明极为普遍的现象。 所以朱由检对官员的要求便是你可以贪,只要不贪的太多太大引起公愤,完全没问题,但绝不可无能,无能就是不能做事,不能做事那朕还白养你这个官员做甚?! 看来周应秋身为吏部天官,在阉党之中却只能名列“十狗”,连“五虎”、“五彪”之类都没捞着,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周应秋应是官场之中滥竽充数的“水货”,在朱由检别开生面的“面试”前,终于露出了原形。 打发了周应秋出去,朱由检心中已是给周应秋的官场之路判了死刑,如果他还有什么贪污勾当的话,朱由检不介意给他来个抄家,毕竟前段时间朱由检花钱花的有点狠,得及时进补才是。 只是吏部尚书的位子太重要了,朱由检夹带里并没有人才够资格顶上吏部尚书的位置,只能继续让周应秋继续滥竽充数一段时间,一旦有了合适的人选,立马就让周应秋滚蛋! 周应秋结束面试,接下来礼部尚书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刑部尚书苏茂相,工部尚书薛凤翔,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以及钱谦益、徐光启、孙承宗相继接受了朱由检的考校。 在这些人中,钱谦益果然没有辜负朱由检的“厚望”,面对朱由检的考校,钱谦益表现得唯唯诺诺,也就是在待人接物方面有一套,表现得比周应秋稍好一些吧。 如此表现,在朱由检心中,钱谦益大明“锦鲤杨超越”的标签看来是一时之间撕不下来了。 至于四名阁臣联手推荐的郭允厚果然大有才干,表现非常出色,朱由检再三思索,还是圈了郭允厚入阁,担任他的“财相”。 但郭允厚并非是面试中表现最为杰出者,让朱由检刮目相看的是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的表现。 王在晋在兵部任职多年,是以面试中朱由检考校的是王在晋的军略,在面试中当朱由检问到王在晋对辽事的看法时,王在晋没有大谈孙承宗的堡垒战术,反而建议辽西军退守山海关,竖壁清野,派遣小股部队袭扰后金,跟后金打游击战,以大明庞大国力拖垮后金云云。 这让朱由检大感震惊【受金庸和当年明月影响,朱尤简一直以为王在晋就是一无能废物】,王在晋的辽事军略简直就跟红朝太祖抗战中的“持久战”、“游击战”一毛一样啊! 王在晋的突出表现倒是让朱由检犯难了,原本他是想让孙承宗担任兵部尚书并入阁的,但王在晋于军略方面比孙承宗还要更胜一筹,王在晋怎么看才是担任兵部尚书的最合适人选啊! 思来想去,朱由检灵光乍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何不将满清的军机处山寨到大明来! 如此,孙承宗入阁担任军机大臣,王在晋担任兵部尚书,可不就能解决他的难题了嘛!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无犹豫,在增补内阁辅臣的质疑上写下了三个名字孙承宗、郭允厚、钱谦益。 。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内阁排名 是的,在孙承宗和徐光启的二选一中,朱由检最终还是选择了孙承宗入阁,放弃了让徐光启入阁的打算。 但实际上徐光启并非是朱由检放弃的,而是他自己主动要求放弃的。 和其他候选人恨不得如孔雀开屏般极力展现自己才能不同,徐光启觐见朱由检第一句话便说自己入阁不合适。 徐光启认为,他现在正在做的是触动士绅阶级根基的事儿,如果他进入内阁的话,那就太招人耳目了,很容易令他成为众矢之的。 他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要紧,只是他正在推行的大学教育改革便有半途而废的危险,所以他宁愿自己不入阁,只安安静静地做个教育家,不入朝堂争权夺利。 徐光启韬光养晦的策略用后世话来概括便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朱由检想了想,觉得徐光启考虑的比自己成熟多了,自己之所以想要徐光启入阁,无非是为改革立一块招牌罢了。 但徐光启一旦成为改革派的招牌,就会成为东林党人攻击的标靶,以徐光启的党争能力,铁定会被东林党人挤兑得毫无招架之功。 而且现任内阁辅臣都已经投靠了朱由检,朱由检对内阁的掌控力度是大明立朝以来极为罕见的,基本上朱由检想要推行什么政策,只要不太过离谱,百分百都会通过。 所以徐光启入不入阁,并非朱由检一开始想的那般重要,朱由检之前犹豫不定,其实是钻入现代思维的牛角尖了,以为徐光启坐的位子越高,改革才越顺利。 却没想过徐光启的位子越高,阻力也就越大,如今徐光启主动放弃入阁,倒是让一直困扰朱由检的二选一难题迎刃而解了。 孙承宗入阁,那入阁面试中表现最为出色的王在晋怎么办? 朱由检的算盘是孙承宗入阁后组建军机处,孙承宗为军机处的军机大臣,而王在晋则迁任中央朝廷的兵部尚书之职,孙承宗主要负责军令,王在晋负责军政。 按照现代说法,那便是王在晋担任国务院辖下的国防部长之职,孙承宗则担任军委排名第一的副主席。 …… 下午,朱由检有了决断之后便召集内阁辅臣到文华殿议事。 一套陛见礼仪完成后,黄立极便迫不及待的问“陛下,经过上午的入阁面试,不知道陛下圈定入阁人选了没有?” 朱由检点点头道“朕意已决,属意孙承宗入阁担任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师;户部尚书郭允厚兼领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子太傅;钱谦益入阁担任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内阁之中,首辅黄立极为建极殿大学士,排位第一;次辅施凤来为中极殿大学士,排位第二;张瑞图为文华殿大学士,排名第三;李国普为华盖殿大学士,排名第四。 至于孙承宗、郭允厚、钱谦益三位新阁臣,按照朱由检册封的殿、阁排名以及所加虚衔,内阁排名第五的无疑是孙承宗,第六为郭允厚,钱谦益则排名老末。 听到朱由检的决定,黄立极等人长出了一口气,毕竟朱由检强推徐光启、孙承宗入阁的决心是人尽皆知的,但最后只有一个孙承宗入阁,而被士林斥为离经叛道的徐光启并未入阁。 徐光启没有入阁让阁臣们都起了如释重负之感,如果徐光启、孙承宗双双入阁的话,肯定会遭致满朝文臣反对的,届时他们作为内阁辅臣肯定要为崇祯皇帝背锅,如潮的弹劾会将他们淹没。 好在崇祯皇帝并非是那种强硬起来完全不懂妥协之人,他选择了大臣们相对比较容易接受的孙承宗入阁,放弃了为文官们所不喜的徐光启。 然而令他们感到郁闷和警惕的是,孙承宗加上钱谦益,东林党的内阁成员一下就从零增加到了两名,虽然孙承宗和那些愤世嫉俗的东林党人不是一路人,但他怎么说也是上了《东林点将录》名单的,东林党的标签明晃晃贴在脑门上。 这就好比李国普、郭允厚一样,他们其实并不是阉党,但他们若是向东林党人辩解说“我不是阉党”,东林党人的反应绝对跟《无间道》的梁朝伟一样,面无表情的道“去跟法官说吧,对不起,我是警察!” 消化完这份名单,黄立极终于注意到,崇祯皇帝还没说让谁来担任兵部尚书呢,想到自己推荐的王在晋,黄立极不由问道“陛下,兵部尚书由谁来担任?” 朱由检道“由南京吏部尚书王在晋迁任,至于南京吏部尚书之职,便由韩爌接任吧。” 虽然南京六部和北京六部级别相等,但南京六部向来被朝堂大臣们视为流放发配之地,只有要熬资历时才算有用,如今皇帝陛下把黄立极等人最为忌惮的韩爌打发到南京,这可真是随了他们的意了,他们恨不得弹冠相庆。 至于王在晋担任兵部尚书,这也是阁臣们想要看到的,毕竟王在晋参与修撰《三朝要典》,阉党的标签想撕都撕不掉,这是他们的同道啊! 所谓《三朝要典》,便是阉党为了打击陷害东林党,全盘推翻东林党主持下的“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的结论。 可以说,但凡是参与修撰《三朝要典》的官员,那铁定就是阉党的中坚分子,历史上崇祯皇帝登基之后,为了摧毁魏忠贤集团,便下旨捣毁《三朝要典》,凡是修撰《三朝要典》的大臣,全都被罢黜免职。 朱由检也许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又问了一句“内阁各个辅臣有具体分管的工作吗?” 黄立极等人闻言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显然朱由检的问题是他们从未想过的,内阁虽然有排名,但具体分管工作及权责并不明晰。 黄立极摇摇头道“内阁并没有明确各自分管的具体工作,不过有些内阁辅臣还兼任着六部尚书的职务,这也算是一种分管吧。” 朱由检想了想道“朕认为内阁辅臣中如今有七人之多,以后也将引为惯例,最好把各个辅臣的分管工作明确一下,这样也好提高行政效率,你们觉得呢?” 。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敲打内阁 黄立极等人面面相觑,皇帝要求内阁要明晰权责,每位阁臣都要有自己明确的分管工作,这还是大明内阁制度实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脑袋不免有些懵。 黄立极道“恕臣等愚笨,请陛下明示。” 朱由检笑道“其实这非常好理解嘛!黄首辅你作为内阁第一人,负责内阁全面工作;施次辅作为黄首辅的副手,负责内阁常务工作。 至于其他阁臣,分管户部的,可为财政大臣;分管礼部的,可为教育大臣;分管兵部的,可为军机大臣;分管刑部的,可为政法大臣,以此类推。 新入阁的三人中,新入阁的郭允厚,还兼任户部尚书的职务,负责朝廷的财务工作,可为财政大臣;孙承宗则善于军务,可为军机大臣。 说到军机大臣,朕打算在武英殿成立一个总掌全事的衙门,名曰军机处,衙门首脑由内阁中的军机大臣孙承宗兼任,新任兵部尚书王在晋担任军机中丞,为军机大臣的副手。 兵部侍郎,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以及九边的督抚大臣,自动成为军机处成员,名曰军机行走大臣。 军机处职能与宋朝枢密院大抵相同,主要负责辅佐朕参赞全机大事,统领九边防务及地方平叛军务。” 一听到崇祯皇帝说起宋朝的枢密院,四位阁臣下意识变得警惕起来,无论黄立极等人怎样卖身投靠崇祯皇帝都好,身为文官的天然秉性,都是要压制武官的。 遥想明朝立国之初,五军都督府和六部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直到正统年间,文官们好不容易借着一场土木堡之变,把五军都督府肢解瓜分,使其成为兵部下属的一个机构部门,乃至最后沦为勋贵萌荫子孙的遮羞布。 由此,明朝彻底成为了文官士大夫们的乐园,武将地位甚至还不如宋朝,毕竟宋朝还有个枢密院,名将狄青好歹还担任过枢密使。 可明朝呢,最能打的大将戚继光连爵位都没有,面对内阁首辅张居正,只能自称“门下走狗”,何其卑微也! 黄立极道“陛下,军机大事不是向来由兵部掌管吗?兵部一直管得好好的,臣以为无需多此一举,再专门成立一个新衙门来管理军机事务。” 施凤来亦附和道“是啊陛下,如今我大明财政枯竭,朝廷正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岂能劳民伤财随便建立新衙门?” 张瑞图和李国普虽然没有表态,但看他们的模样,想必也是对黄立极、施凤来的说法深以为然的。 阁臣们的反对让朱由检看得既欣慰又愤怒,欣慰的是他们身为卖身投靠自己的帝党,居然还保有着一点节操,还有勇气反对皇帝。 愤怒的是他们的短视,明朝这艘大船都快沉没了,他们还深深警惕武官的崛起,非要将武官集团压制得永世不得翻身为止。 朱由检总算明白为何元清之中,为消灭宋明出力最多的总是汉将了,宋明文官们根本就没把武官当人看,就算宋明是汉人的朝廷,那也是文官们的朝廷,跟武官们是没多大关系的。 宋明文官把武官当作“贼配军”、“门下走狗”,在文官们的以身作则下,宋明皇室、百姓也是这样看待武官的,“好男不当兵”的思想成为宋明时代主流。 武官被如此歧视,焉知他们不会这样想这样的朝廷,我还保他做什么?反不如将它灭了,换个对武将好一点的朝廷,自己还可以当开国功臣加官进爵不是? 于是,消灭宋朝的罪魁祸首是宋人张弘范,消灭明朝的罪魁祸首则是明朝每年花费五百万辽饷豢养起来的关宁铁骑。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宋明王朝被自己人消灭,真的不冤。 “兵部管得好好的?”朱由检看着殿内的内阁辅臣们,不由哂笑道“就是在兵部的瞎几把搞之下,小小的一个生番女真,从一个野人部落席卷了我大明整个辽东,进而威逼京畿重地,成为我大明挥之不去的梦魇! 还有四川、贵州的奢安之乱,从天启元年绵延至今,已经七年有余了,仍然还没有彻底平定下来的迹象,令得我朝最能打的部队之一白杆兵一直无法走出西南参加辽东兵事,且每年耗费二三百万军饷。 现在你们还告诉朕说兵部掌管军事一直管理的好好的,难道你们都是睁眼瞎吗?看不到大明已经坐在火山口上,只要一点星火,便是灰飞烟灭的结局?” 朱由检的突然发飙令得阁臣们无比汗颜,但以文制武是大明的基本国策,文官们是绝对不愿意为文武分治开口子的,哪怕这个口子很小也不行。 黄立极终于忍不住上前说道“陛下此言,未免言过其实,后金边患和奢安之乱绵延日久是不假,但陛下将责任全部堆到兵部身上,似乎对兵部不太公平吧?” 朱由检毫不客气的道“后金自从崛起辽东以来,辽东汉民从四百万人锐减至一百万人,近三百万人被杀或失踪。 奢安之乱,发生于天启二年的贵阳保卫战,虽然最终以我朝的胜利而告终,但因为贵阳缺粮,以致兵民相食,贵阳四十万人最后存活的仅仅只有两万人。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辽东、西南发生的惨事难道不是兵部领导无能而导致的么? 倘若兵部统管全政高效、有力,想必辽东、西南才刚一生乱便被镇压了,倘如王守仁平定宁王之乱这般高效,又岂会发生辽东、西南如此惨事?!” 黄立极等人被崇祯皇帝一番训斥,心中不免惴惴起来,他只不过是想保持明朝以文制武的传统,怎奈朱由检大翻旧账,把辽东、西南的战乱之责都推脱到兵部身上。 如果再和皇帝争论下去,恐怕兵部从上到下都得自杀谢罪了,黄立极只好和施、张、李三位阁臣一起跪下,向皇帝请罪。 朱由检见状,心中块垒才稍稍渐去,脸色松弛下来,道“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提起辽东、西南旧事非为翻旧账尔,而是提醒诸位阁臣,今时今日的兵部,已经不足以领导全国的军机大事,朝廷必须成立一个强力、高效的衙门,以彻底平定辽东、西南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 。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抵达福建 朱由检的一番严厉敲打总算让阁臣们明白了,军机处的成立已经势不可挡。 既然无法阻挡,那就另辟蹊径,阻止武将担任军机大臣,黄立极道“既然陛下决心成立军机处,臣等亦无可奈何。只是唯一可虑者,万不可让武将权柄太盛,以免重演唐末藩镇故事,请陛下明鉴之。” 朱由检道“黄首辅多虑了,军机处只是在武英殿办公,其职责是辅佐朕处理军机大事,入围军机处的成员,也只是兼领而已,他们的主职仍然是他们所在的岗位。 也罢,反正这军机处为朕首创,朕便定下永例军机大臣,非内阁辅臣不可担任。如此,军机大臣、军机中丞皆为文官担任,诸位爱卿也无虞武将专权,以武乱政了。” 朱由检也不想过分刺激文官集团,便定下军机大臣非阁臣不可担任的规矩,以打消文官们的顾虑。 黄立极等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如果军机处的主副首脑皆为文官担任的话,那么大明以文制武的定律非但没有被打破,反而更加牢固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齐齐拜倒叩首道“圣明无过陛下,臣等附议。” …… 十月二十五日,经过了大半个月的劳碌奔波,张朝忠、魏良卿一行通过陆路、大运河、海路三种交通方式,终于抵达了福建福州。 甫一走下海船,张朝忠和李文忠两位从未出过海的太监便吐得七晕八素,令得前来迎接的福建巡抚朱一冯、总兵俞咨皋很是尴尬。 上前迎接吧,张朝忠和李文忠吐出来的呕吐物臭不可闻,实在令人作呕;不上前去吧,就怕会得罪从来心胸就甚不宽广的死太监们。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穿着把总武官服的大汉迎上前来,向呕吐不已的张朝忠道“两位公公,小的有治晕船的药,只要放到鼻端闻一闻就好了,还清公公笑纳。” 说罢,大汉从衣袖里掏出一瓶鼻烟壶,双手呈了上去。 “大胆!公公何等尊贵人物,岂是你这小小的把总能接近的?识相的赶紧滚!”张朝忠还未发话,保卫张朝忠南下的锦衣校尉便站了出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大汉,呵斥他赶紧滚开。 “等等!把晕船药拿过来给咱家试试。”张朝忠心肝脾胃肾都快吐出来了,听到有治晕船的药,哪里还管得着是谁送来的?先拿来救命再说! 锦衣校尉可不敢违抗张朝忠的命令,要知道张朝忠年龄还不到二十岁,便已成为崇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前途远大。 而且张朝忠离京之前还被崇祯皇帝提拔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是天下十万太监中权势最为隆重的几人之一。【有读者反映明朝太监没有十万,其实还真有,主要分布在两京皇宫、凤阳皇陵以及全国各地的藩王王府中。】 “窸窸……” 张朝忠接过鼻烟壶,放到鼻端深吸了几口,立即闻到一股好闻的甘草味道钻入鼻孔,经鼻孔扩散至头脑,竟然整个人都心旷神怡起来,之前的恶心感仿佛从未有过,消失一空。 “咦?还真有效,文忠你试试。”张朝忠恢复之后,见李文忠仍在呕吐,便把鼻烟壶递给李文,李文忠闻过之后,也很快就好了。 “多谢这位把总赠药,还未请教把总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张朝忠问道。 “回禀公公,小的名叫许心素,是泉州府同安人。”许心素恭敬的道。 “你叫许心素啊,名字倒起得不错……嗯,你说你叫许心素?”张朝忠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可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许心素一脸诧异道“是的,小人就叫许心素,莫非公公听过小的姓名?” 张朝忠想起来了,离京前,天子曾叮嘱他一定要把几个人给拉拢住了,其中一位便是叫许心素的海盗兼海商。 没想到许心素如今已经受了招安投入大明的怀抱,拉拢起来就更容易了。 张朝忠笑道“不错,咱家听过你的名字,传闻你是福建沿海有名的大海商,没想到还是我大明的水师把总。” 许心素陪笑道“区区贱名也能入得公公之耳,倒是小的荣幸……” “可是张朝忠张公公吗?” 就在这时,朱一冯和俞咨皋见到张朝忠已经恢复了健康,连忙迎了过来。 张朝忠向许心素打了个“稍待”的眼神,便跟朱一冯、俞咨皋等福建高官寒暄起来。 说实话,今天朱一冯、俞咨皋等福建高官前来迎接张朝忠之前,心情是颇为忐忑的。 近些年来,福建沿海海盗肆虐,以郑芝龙为首的十八芝海盗日益扩张强盛,引起福建官府上上下下的恐惧,多次派兵追剿,但均告失败。 福建总兵俞咨皋虽然是名将俞大猷之子,但却是虎父犬子,本事稀疏平常得很,几次围剿郑芝龙都大败,最近一次差点连命都丢掉。 福建官府既然无力剿灭郑芝龙,在福建乡绅的压力下只好对郑芝龙施行绥抚,可惜任用了泉州知府蔡善继负责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率众到了泉州,见到了蔡善继,蔡善继待郑芝龙一行十分高冷傲慢,郑芝龙之弟郑芝虎、郑芝豹在会见后,认为朝廷没有诚意,于是鼓动郑芝龙等马上离开泉州,重新过起海上称雄的生活,于是第一次招抚郑芝龙以失败告终。 围剿郑芝龙失利,招抚郑芝龙又告失败,而今听闻天使从京城南下来到福建,不明其意的福建官僚自然一片惶恐,担心朝廷怪罪下来把他们押解上京。 好在张朝忠没卖什么关子,安顿下来后便告知众人,此次他们南下福建是为了继续招抚郑芝龙,这才让福建官僚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连战连败的俞咨皋,听到不用继续跟郑芝龙打仗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只是福建巡抚朱一冯有些不忿。 他一直认为像郑芝龙这等桀骜不驯的大贼,必须战胜之后才能对他进行招抚,否则很容易降而复叛。 只是张朝忠已经奉旨南下招降,他再大的雄心壮志也只能服从命令,派人送张朝忠等人南下泉州,与郑芝龙展开谈判。 。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淳淳利诱 福州前往泉州的马车上,张朝忠特地把许心素叫了上来,展开招揽工作。 别看许心素仅仅只是个水师把总,他还是大海盗头子李旦的结拜兄弟,且垄断了大陆与荷兰的生丝生意。 须知道,李旦可不是开《吐槽大会》的那个李诞,而是东南海盗中的扛把子,大名鼎鼎的郑芝龙便是李旦的义子,其庞大的海上势力便是从李旦之子李国助手里夺来的。 而许心素则是李旦的结拜兄弟和重要盟友,当李旦在日本打拼时,许心素就在泉州府厦门等大陆地区构建货源网络,而后将李旦所需的丝绸等商品运到台湾,再转于李旦之手,许心素也因此成为当时台海贸易的大海商。 只是天启五年发生了一件对许心素极大不利的事儿,他的结拜兄弟李旦七月病逝,旗下的海盗力量为了争权夺利展开大火拼,海上秩序就此失衡,许心素为了自保便买通福建总兵俞咨皋,受了官府招安,成为一名水师把总。 虽然投靠了大明,但许心素并未安枕无忧,李旦死后,郑芝龙窃取了李旦留下的海上力量,而许心素作为李旦海盗集团的重要人物,亦继承了李旦留下的厦门势力。 一山不容二虎,郑芝龙和许心素同在福建,且做的都是海盗兼海商的勾当,双方自然产生了严重的利益冲突。 许心素投靠了官府,这些年便借助官府的力量围剿郑芝龙,可惜福建总兵俞咨皋是个草包,历次围剿均告失败,反倒成就了郑芝龙的名声,东南沿海各方势力均自带干粮争相来投,组成了势力庞大的“十八芝”海盗集团。 对于张朝忠一行南下福建招揽郑芝龙的目的,许心素喜忧参半。 喜的是倘若成功招揽郑芝龙,自己和郑芝龙同朝为官,郑芝龙估计不好意思再对自己下手,侵夺自己的势力了吧。 可他又担忧郑芝龙贪心不足,受了招揽后反而借助官府的力量排斥打击自己,自己的势力难免成为郑芝龙的盘中餐。 坐在张朝忠的马车上,许心素心中之纠结可想而知。 看着许心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朝忠笑道“常言道一山难容二虎,许把总和郑一官同在福建,想必日日夜夜所思所念的便是如何剿灭郑一官吧?” 许心素闻言眼前一亮,莫非朝廷派人南下招揽郑芝龙只是个幌子,实则是引他回大陆,借机将他铲除? 许心素惊疑不定问道“莫非公公招抚郑芝龙是假,诱杀郑芝龙才是真?” 张朝忠摇摇头道“郑一官只是沿海海盗头子罢了,又怎值得陛下赌上朝廷信用,以阴谋手段杀害之?此例一开,谁还信得过朝廷,愿意投降朝廷呢? 咱家倒要先问问许把总,倘若朝廷不拉偏架,放任把总和郑一官火拼,把总有多大的把握战胜郑一官?” 许心素闻言宛如一盘冷水当头浇下,心中一下凉了半截,喃喃的道“虽然不想承认,但郑一官已经坐大,小人对上郑一官,并无半分胜算。” 许心素倒是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朱尤简乱入大明横插一脚,历史上明年许心素就会被郑芝龙斩杀,其势力也被郑芝龙全盘收编,郑芝龙由此垄断大明沿海各路航线,成为中土有史以来最大的海盗头子。 张朝忠盯着许心素,一字一顿道“那许把总有没有想过,树挪死,人挪活。” 许心素闻言大惊,心想朝廷莫非是让我避开郑芝龙,把厦门基业拱手让给郑芝龙? 想到这里,许心素不由满脸苦涩,悲凄的道“原来朝廷是嫌小人的阻了郑一官的路啊!” 张朝忠摇头笑道“许把总误会了,当今圣天子在位,心怀天下,胸藏四海,并不像大明历代先帝那般对大海充满畏惧,反而有志于效仿成祖,欲组建史无前例之庞大海军,纵横四海,扬大明之威于寰宇。 不瞒许把总,咱家此次南下,身负陛下重托,并不仅仅只有招抚郑一官这个任务,还有更为重大的任务,便是招揽海上豪杰,为陛下开辟疆海,成就千古功业。 而许把总,亦在陛下欲招揽的海上豪杰之列,陛下对咱家千叮万嘱,无论咱家错过了谁,都万万不可错过许把总啊!” 许心素浑身大震,顾不得失礼,激动的道“竟不想吾之区区贱名,竟也能上达天听,入了圣天子耳中,此乃侥天之幸也!” 说罢,许心素顾不得身在马车上,当即面朝北方跪下,遥遥叩首,神态虔诚之极。 不怪许心素如此激动失态,你可以试想一下,某天中办的大人物突然来到你家,说习大认为你是个了不起的人才,要招揽你进入官场,为国家效力,你能不激动吗? 张朝忠颔首笑道“陛下不仅仅听过你的名字,还认为你是难得的海军人才,陛下已经准备在天津建立一支海军,名曰北洋水师。 见过那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没有,别看他一副老实巴交的老农模样,实际上他便是北洋水师的提督大人,当朝超品的肃宁伯,魏良卿!” “魏良卿?”许心素恍然问道“莫非是那位的大侄子?” 张朝忠点点头道“陛下对魏公公网开一面,贬谪了魏公公之后,便钦点肃宁伯为北洋水师提督,组建我大明第一支海军。 如今北洋水师方兴未艾,倘若许把总能北上投靠陛下,陛下必许以参将、游击将军的高位厚赏之。 倘若把总能立下开疆拓土之功,莫说是陛下下旨刚刚恢复的子爵、男爵,即使是超品的公侯伯爵亦不是奢望,当今陛下身怀雄心壮志,把总无需忧虑没有建功立业之机。” 许心素听得心潮澎湃,这可是超品的公侯伯爵位呀,天子竟也舍得拿出来厚赏,倘若他能立下开疆拓土的大功,受封超品的爵爷,那绝对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连祖坟都要为之冒青烟了。 可许心素家大业大,他又如何舍弃得下厦门的偌大基业? 一时间,许心素无比纠结,一个头两个大!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风光无限 看到许心素无比纠结的样子,张朝忠便知道许心素肯定是舍不得家里的瓶瓶罐罐。 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彻底拉拢住许心素,看来还得下点猛料。 张朝忠道“许把总怕是舍不得厦门的偌大基业吧,可一山不容二虎,倘若许把总败在郑一官之手,再大的基业也只会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况且,许把总把基业从厦门转移到天津,焉知不是一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大好事。” 许心素惊疑不定问道“此话怎讲?” 张朝忠低声说道“实不相瞒,陛下有意扩大海贸,除了已经开海的月港之外,还将开放全国最优的五大港口,建立市舶司,解禁东西二洋的海外贸易。 这五大港口从南到北分别是广州港,泉州港,松江府的上海港,山东半岛的青岛口,以及离京城最近的天津港。” 许心素这下可淡定不能了,倘若朝廷放开五大港口的海禁,那他就休想继续垄断荷兰的生丝贸易了,而且泉州也在朝廷开海之列,郑芝龙一旦投靠朝廷,实力必定大涨,自己和郑芝龙的实力差距便拉得更大了。 而北洋水师的总部天津,却有望成为开海的五大港口之一,且离京师极近,自己的船队大可以通过海运为京师输送物资,想必也是一桩获利极大的买卖。 倘若在天津打开局面,自己还能卖个人情给郑芝龙,无需在福建和郑芝龙争个你死我活,这岂不正应了树挪死人挪活的老话吗! 思来想去,许心素北上天津投靠朝廷的想法渐渐占了上风,不过这等大事当然不是自己个儿一拍脑门便能草率下决定的,跟张朝忠道别之后,许心素便急急忙忙赶往漳州,与宗族长老及账下幕僚商议北迁之事。 …… 且不说张朝忠的南下之旅,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京城。 十月二十六日,朱由检于早朝之上当廷宣旨,任命孙承宗为武英殿大学士,军机处军机大臣,加太子太师;任命郭允厚为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加太子太傅;任命钱谦益为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任命王在晋为兵部尚书,军机处军机中丞;任命韩爌为南京吏部尚书;任命刘宗周为礼部左侍郎;任命范景文为兵部右侍郎…… 随着这道圣旨颁发下去,满朝文武自然是有人欣喜有人忧,孙承宗、郭允厚、钱谦益三位成功入阁的大臣自然是欣喜万分,王在晋从南京吏部尚书迁任为中央兵部尚书亦喜不自胜。 反观那些错过入阁机会的大臣们则满怀不甘和沮丧,尤其是已经担任六部尚书并入选了内阁候补名单的大臣们,他们离入阁仅有一步之遥,却始终迈不过去,心中遗憾委实不足为人道也。 要知道,此次朝廷大封利是,一次性增补三位内阁辅臣,简直就是千载难逢万年也没有的大好时机,错过今次,对于一些年纪较大的大臣来说,许是今生入阁无望了,这不能不说是人生之一大憾事。 孙承宗、郭允厚、钱谦益三位新扎阁臣才刚下朝,消息灵通的官员们便络绎不绝地往他们家赶,很快三位阁老家宅便门庭若市,前来恭贺升迁之喜的官员从大门口一直排到街巷尾巴。 对于官员们的不请自来,向来就淡泊名利的孙承宗自然感觉不胜其扰,恨不得关门闭户,把这些阿谀奉承的官员们全都轰出去。 但是人在江湖飘,孙承宗不为自己着想也必须为自己的门生故吏着想,只能耐着性子强颜欢笑接待四方来宾。 郭允厚身为户部尚书,自然不缺长袖挥舞的本事,在他的热情款待下,阉党一系的官员几乎全员到齐,整座郭府,成了阉党大本营,在东林君子眼中,自然是一片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若是在平常,看到阉党大批聚齐,东林君子们少不得弹劾阉党一个结党营私之罪,但此时他们却无暇搭理了。 皆因他们此时亦群英荟萃于钱府之中,恭贺钱谦益进入内阁,庆祝这东林党的一大胜利。 虽然阁臣之中排位最低,且没有分配到具体分管部门,但耐不住钱谦益名气最大,士林名声最响啊! 年轻的官员皆视他为偶像,连倪元璐、黄道周的东林骨干也视他为东林党的最大希望。 当晚钱家高朋满座,钱谦益大摆宴席,并请来了八大胡同里的顶级花魁前来捧场,尤其是京城头牌花魁,来自红袖楼的明月姑娘,更是为钱谦益的入阁高升吹箫助兴,引来满堂喝彩。 这位明月姑娘同样姓柳,来头可不简单,乃是京城近两年里风头最盛的花魁。 据传柳明月两年前,在八大胡同举行的花魁大比中,吹箫一曲引得池塘里的鱼儿纷纷浮上水面,鸟儿也降下屋檐,似乎都来聆听她的箫音,从而名震京师,誉为京师第一花魁。 近两年来,京师无数达官贵人都想喝柳明月的头啖汤,可惜柳明月眼高于顶,再加上背后有极硬的后台撑腰,至今还无人可以一亲芳泽。 然而就在今夜,令无数达官贵人魂牵梦萦的明月姑娘,目光始终不离钱谦益半步,于是所有人都明白了,京城第一花魁明月姑娘,今晚怕是要向钱阁老自荐枕席了。 不过想想也正常,钱谦益可是年到六十仍能迷倒柳如是的牛人,可见他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 更不要说如今的钱谦益才只有四十六岁呢,向来保养得极好的他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而且更重要的是,钱谦益家资巨万,肥田千顷,不仅是正儿八经的大才子,还是当今士林的文宗领袖。 钱谦益如今在士林中的地位,就好比苏东坡在北宋中的文坛地位,换作北宋的花魁名妓,若是能让她们可以和苏东坡春风一度,谁又会嫌弃苏东坡太老呢? 果然,当宾客散尽,留在钱府过夜的柳明月单独为钱谦益吹了另一管箫,钱谦益则回以刺刀见红,各得其所。 进入贤者时间,钱谦益回想起今天的风光无限,心中不免得意洋洋“当最大的官儿,上最美的女人,大丈夫当如是哉!” 。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群英荟萃 武英殿,大殿中央此时已经摆上了一张长达十多米宽达两米的巨大桌子,桌子边则摆上了十多张红皮椅子。 一番大臣陛见天子的礼仪完成后,孙承宗、王在晋等一众军机处官员们皆齐齐看着巨大的长方形桌子一脸的懵逼。 朱由检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吧!” 群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孙承宗站出来,迟疑的道“陛下,我等身为臣子,岂能与陛下平起平坐,这与礼不合。” 朱由检摆摆手道“今天我们在武英殿开的是军机大会,大家都可以算是军人了,于军中还讲究什么君臣之礼?桌子上已经放置了职务、姓名标识牌,大家各归其位,都给朕坐下吧。” 群臣向桌面看去,果然看到桌面上放置着一个等边三角形标识牌,标识牌两边都书写着与会官员的职务、姓名,一目了然。 虽然于礼不合,但在皇帝的强硬要求下,众人还是依照标识牌指示的位置坐下了。 今天是军机处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军机大臣孙承宗、军机顾问徐光启、军机中丞王在晋,军机行走大臣袁崇焕、范景文、李邦华,军机处参谋长鹿善继、副参谋长茅元仪,军机处兵备郎中孙元化,军机参谋杨嗣昌、孙传庭、卢象升。 这些人中,孙承宗、王在晋作为军机处的一二把手,分别坐在天子左右,徐光启则是全能超人,在礼部【历法】,工部【治水】,户部【农业生产】,兵部【练兵、兵器制造】方面都有卓越的才能,因此被朱由检请来担当军机顾问。 袁崇焕则得益于孙承宗的推荐,早在七月时,袁崇焕就因为阉党的排挤打压愤而辞官,经孙承宗推荐后,朱由检召回起复,任命他为军机行走大臣,挂兵部侍郎衔,从二品。 对于袁崇焕这个人,朱由检感觉十分复杂,历史上他的争议非常大,可谓是明朝最受争议的人物。 袁蜜认为,如果袁崇焕不死这么早,明朝也许不会灭亡,崇祯皇帝杀掉袁崇焕和赵构杀掉岳飞没什么区别,如果崇祯不杀袁崇焕继续重用他,让他尽情发挥才干,或许大明还有得救。 袁黑则认为大明覆灭完全是因为袁崇焕,袁崇焕私自杀掉毛文龙,以致于后金可以后顾无忧尽情南下,袁崇焕私底下还和敌人议和,有出卖大明、欺君罔上的嫌疑,是因为袁崇焕才导致大明王朝灭亡,所以崇祯杀他一点也不冤枉。 对于袁崇焕,朱由检却有自己的一点判断,首先毋庸置疑,袁崇焕的能力是有的,但没有袁蜜吹得那般强,也没有袁黑贬的那般低。 在努尔哈赤起兵之后,努尔哈赤简直是铁木真转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明几十万军队都被他消灭,大明王朝岌岌可危。 可是一物降一物,大明众多名将都无可奈何的努尔哈赤偏偏栽在了初出茅庐的袁崇焕手上,袁崇焕的能力可见一斑。 不过袁崇焕之所以能战胜努尔哈赤完全是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瞎几把打都能打赢,甚至还气运逆天地把努尔哈赤给一炮轰死了。 但新继位的皇太极和努尔哈赤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袁崇焕对于这个全新的对手是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瞎几把打失灵了。 袁崇焕一看形势不妙,提出议和,这一下可不得了,大明王朝可是以刚硬著称的,明粉们把“不称臣、不割地、不纳贡”喊得震天响,可见大明风格确实远迈汉唐。 可你袁崇焕居然敢跟后金私自议和,那就是投敌叛国,最终让人拿了把柄凌迟处死。 朱由检对于自己的这点判断并没有百分百信心,毕竟后世穿明末的主角大都认为袁崇焕是汉奸卖国贼,对袁崇焕的处理都是杀之而后快,朱由检也摸不准袁崇焕到底有没有出卖大明。 但朱由检倾向于袁崇焕此时还没有投敌,毕竟他放着大明好好的高官厚禄不要,反而去投靠一穷二白的后金,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是以,朱由检对袁崇焕并没有一闻其名便杀之而后快,而是将他调入朝中,不给他掌握军权的机会,以观后效吧。 至于孙承宗推荐的另外两人鹿善继和茅元仪,都是孙承宗经略辽东时为其出谋划策的赞画,茅元仪甚至还出过一本兵书,名为《武备志》,对后世影响颇为深远。 鹿善继则是抗清英雄,晚年辞职回乡之后,后金攻打他的家乡,他自告奋勇去守城,六日后城破殉国,仗义死节。 这两人都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从鹿善继守城身死的经历来看,带兵能力应不算强,不过他们都善于出谋划策,正是上好的参谋人选。 至于范景文和李邦华,虽然两人均出身朱由检不喜的东林党,但却是东林党少有的实干家,范景文最突出的表现是在己巳之变中。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爆发,时任河南巡抚的范景文率部下八千人前来勤王,兵饷都是自理。抵达涿州时,四方的援兵多数都抢掠地方,只有范景文的部队对百姓秋毫无犯,他移兵驻守京都大门,又移兵驻防昌平,远近之人都依靠他而不惊恐,深为崇祯看重。 李邦华最突出的表现是革新京营,他向崇祯提出改变操练方法、慎重选择将吏、改造战车、精制火药、集中武器、责成防官、节约金钱、酌情兑马、演习大炮等九件事,对京营大胆革新,使得原本不堪一用的京营得到极大改善。 然而在京营革新中利益受损的勋戚权贵对李邦华恨之入骨,不停在崇祯面前中伤他、诋毁他,最终导致他被罢官去职。 范景文和李邦华都是东林党中难得的大丈夫、真君子,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自杀殉国,这两人也跟随崇祯自杀殉国去了。 他们在历史上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了他们对大明王朝、对崇祯的忠贞,朱由检很看重他们,希望通过重用他们来达成分裂东林党的目的。 。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废除跪礼 在座众人中,有三张非常陌生和年轻的面孔,他们分别是杨嗣昌、卢象升、孙传庭。 他们之所以能进入军机处,自然是朱由检开了金手指,特地将他们召来的。 历史上,这三人是明末镇压农民军最得力的文官将领,尤其是卢象升的天雄军,孙传庭的秦军,更是与关宁军齐名,名列明末三大军之一,是扶保大明江山的希望。 正是有鉴于此,朱由检便提前将他们调入军机处,打算亲自培养他们。 看着满殿的将才,朱由检有些得意的同时亦不由老脸一红,其实论将才多寡,明朝绝对是遥遥领先于后金和农民军的。 比如杨嗣昌在镇压农民军的战役中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术,这和小鬼子冈村宁次提出的铁壁合围“囚笼”政策几乎一毛一样,面对小鬼子的“囚笼”剿杀,强如八路都吃尽了苦头,杨嗣昌拿这套战术对付农民军,可谓是对症下药、无往不利。 在这套战术的围剿下,农民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张献忠被迫接受招安,李自成被追剿得仅剩十八骑,其他各支农民军也相继投降,风雨飘摇的明王朝一度有回光返照之象。 但后金抓机会的能力实在太出色了,当农民军弹尽粮绝的时候他们再次南下入关,挽救了农民军的命运。 崇祯被后金一攻,急忙把围剿农民军的洪承畴、孙传庭等调入京师勤王,导致杨嗣昌功亏一篑,农民军死里逃生。 从杨嗣昌“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术来看,他分明是一个难得的帅才,可惜他摊上了崇祯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猪领导,再大的才干都发挥不出来。 卢象升和孙传庭也被崇祯这位猪领导坑的不要不要的,其实在对付农民军方面,孙传庭、卢象升乃至洪承畴都可以说是完胜,但农民军就算经历无数次失败,哪怕部队只有几个人,他们总能在庞大的流民队伍中拉起一大帮人。 反观明朝这边,崇祯跟常凯申的毛病几乎一毛一样,能力都不咋地,还总喜欢遥控指挥,不管将领之前立过多少功打过多少次胜仗,一旦战败崇祯便把他们锁拿入京,严重者甚至还落得个枭首示众的下场。 言归正传,众人各归其位落座后,朱由检道“不瞒诸位,朕之所以设立军机处,最根本目的便是为了对大明军队进行彻底的革新,以改变大明军队战斗不力的现状。 当今大明军队,以辽西军战力最强,但强如辽西军,面对咄咄逼人的后金,亦只能龟缩于城池之内,靠着高墙大炮方能挡住后金进攻,待后金自退便可称之为大捷了。” 朱由检此话一出,座下袁崇焕不禁脸色通红,皆因他所取得的两场大捷,便和朱由检说的一毛一样,都是用死守的方式熬走了后金,出城野战那是万万不敢的。 朱由检注意到袁崇焕的脸色,安抚道“当然了,朕并非是否定辽西军官兵艰苦作战的功劳,在后金大兵压境的情况下,他们能保住城池不失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在这里,朕要表扬一下袁卿家,若非袁卿家身先士卒,每次战斗都奋战在第一线,以大无畏的勇气激起辽镇将士的敢战之心,想必后金早就打到山海关去了。” 袁崇焕不论功过,其作战勇猛是肯定的,那句著名的“掉哪妈,顶硬上”口头禅,还雕刻于袁崇焕雕塑基座上呢。 袁崇焕连忙站起来拱手拜道“微臣区区微末小功,如何担得起陛下如此厚赞?微臣之所以能守住关宁,皆因三军用心、将士效命之故,微臣万不敢居功。” 朱由检摆摆手道“在宁远防线岌岌可危之际,袁卿家能以文官之身站出来收拾残局,稳定辽镇局势,袁卿家绝对功不可没。” 袁崇焕激动得热泪盈眶,突然推金山倒玉柱,伏首叩拜道“臣能得陛下此句评语,虽九死而无憾矣。” 朱由检抬手道“袁卿家莫如此小儿态,快快平身。不仅仅是袁卿家,诸位卿家的功劳朕通通牢记在心。 朕在这里向诸位卿家保证,有朝一日大明复辽灭金功成,在座诸位无论是斩首之功还是赞画之功,亦或是制器之功,朕皆不吝以名爵厚赏之。” 此话一出,群臣皆如袁崇焕一般,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道“陛下隆恩浩荡,臣敢不效死力耶!” 看到大臣们又跪下了,朱由检不由深恨这套君臣礼仪,大臣们动不动就向他叩拜,一开始他还感觉爽,但现在只感觉不厌其烦。 待群臣平身落座后,朱由检道“以后军机处召开会议,亦或是行武之间,无论君臣还是上下级,皆以军礼相待,严禁军人行跪拜大礼。” 众大臣连忙劝阻,但在皇帝的坚持下,亦只能无奈接受。 说实话,其实他们也很不喜跪拜大礼,毕竟男儿膝下有黄金,谁又愿意动不动就下跪呢? 但在大明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他们身在军机处这个充满争议的衙门,如果还不遵守君臣礼仪的话,绝对会被言官喷出翔来的。 如今可好,由皇帝自己发话来废除军中跪拜大礼,倒是让他们长松了一口气。 朱由检对军队行跪拜大礼早就深恶痛绝了,他认为大明军人就是跪的太多太久,军人的地位、气节才日益下降,没有军人的骨头。 更何况大明军人对皇帝跪拜也就罢了,对文臣居然也要跪拜,这实在不能忍! 而今他废除军中的跪拜大礼,便是希望借此能重塑大明的军魂,振奋军人的军心士气,让大明军人挺起腰杆来。 当然了,朱由检并不认为废除跪礼就能让大明军人立马变身高达,但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一点一滴不断地改变大明军队,相信总有一天大明军队会从量变导致质变,成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恢复汉唐荣光,扬大明之威于四海八荒。 接下来,朱由检吩咐王承恩拿来一副《辽东形势图》,挂于墙壁之上,环视群臣,朗声说道“众所周知,我大明如今最大的隐患便在辽东后金之患,目前后金已经占领辽东全境,对我大明形成了生死攸关的致命威胁,严重点说,我大明甚至面临着亡国之祸。” 群臣闻言眉头均微微蹙了起来,显然他们认为皇帝太过危言耸听了。 。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夸夸其谈 朱由检道“也许你们会认为朕是危言耸听,但你们可以试想一下,倘若后金攻破蓟辽防线,我大明的京畿重地便全部暴露于后金的铁蹄之下,后金长驱直入攻打京城并非幻想,而是很有可能实现的现实!” 响鼓必须要用重锤,朱由检此话一下让群臣冷汗淋漓。 是啊! 倘若后金一旦撕开蓟辽防线,那么毫无防备的京畿重地就彻底暴露在后金的铁蹄之下,以明朝军队不敢跟后金野战的鸟性,偌大的河北平原岂不是任由后金为所欲为? 想到这个可能性,群臣便不由浑身发颤,脑门生汗。 朱由检道“前辽东经略熊廷弼曾总结我大明和后金的军事实力对比,评论我明军是‘大而弱’,后金军则是‘小而强’,当时所有人都认为熊廷弼此言大谬,可如今看来,熊廷弼是对的。 说到熊廷弼,此人倒是可惜了,先帝对其何其严苛也。王承恩,拟旨熊廷弼虽有战败之责,但也守土有功,先帝赐其死,其罪已消,然其功劳却不能不赏。 朕念其功,特许其子收其首级,入土为安,恢复其妻诰命,许其子萌荫入职,并返还家宅田产,朕再赐予抚恤一千两白银。 另熊廷弼辽东巡抚任期间督造军器,修缮城堡,调兵遣将扼守各冲要地点,互为应援,守备大固,于国有功,朕特诏赠兵部尚书,谥襄愍。” 熊廷弼为人孤高自傲,群臣虽然跟熊廷弼没什么交情,但同为文官将领,听到陛下为其平反,亦激动不已,下意识就想向皇帝跪下。 但他们又想起皇帝刚刚废除了军中跪拜之礼,便改跪为拜,站立起身,拱手拜道“陛下仁慈!” 朱由检摆摆手,又对王承恩道“熊廷弼之前还有个辽东经略杨镐,虽有萨尔浒之大败,但也有抗日援朝之功,既然他已经被关押近十年了,便将他放了吧,朕赦免其罪,许其归家。” 虽然群臣对皇帝宽恕杨镐有些不大同意,毕竟萨尔浒之大败杨镐难辞其咎,但皇帝对杨镐的赦免还是让群臣心中压力为之减轻了不少,并未出言反对。 试想想看,皇帝连导致萨尔浒大败的罪将都能赦免,说明皇帝绝对是个大大的仁君,如此,将来他们带兵打仗的时候便不必担心因为一次战败就掉脑袋了,这对于他们这些文官将领来说,绝对是一大幸事。 朱由检道“诸位爱卿大多在辽东有过任职履历,想必对辽东局势有自己的一番理解,不知哪位卿家敢自告奋勇,先来说一说?” 茅元仪年纪轻轻就著书立说,辅佐孙承宗经略辽东时也多有赞画之功,忍不住站立起来,抢先说道“臣以为平辽之事易尔,后金战力虽强,然军少民寡,我大明却富有四海,生民亿兆,军队两百万。 后金如今战略态势极其恶劣,陛下请看,后金东有蒙古,西有东江镇,南有辽东镇,北有朝鲜,正处于四面合围之中。 辽东镇有坚固的宁远防线,后金欲正面南下而不得;东江镇有大海阻隔,后金数剿而无功;朝鲜乃我大明最为忠心之海外藩国,陛下令其出兵征剿必积极响应。 唯一可虑者便是一盘散沙却人多势众的蒙古,蒙古与我大明有灭国之仇,几百年仇恨绵延至今,但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蒙古与我大明有仇却不是生死仇敌,我大明地处中土,地大物博,对蒙古草原并无觊觎之心;可蒙古与后金却势不两立,后金若是坐大,又岂有蒙古立足之地耶? 陛下欲复辽,只需遣臣为使节足矣,臣愿效法班定远,出使蒙古,说服林丹汗联明抗金,约定时间,四方合力,后金反手可灭也!” 茅元仪来到墙壁下,手里握着指挥棒,对着墙壁上的地图指指点点,一番夸夸其谈说的众人频频颔首,仿佛他的一番运筹帷幄,便能决胜千里之外。 孙承宗神色一动,似乎是想附和茅元仪的意见,不过想到自己的堡垒战术曾被皇帝批得一文不值,生性谨慎的他还是闭上了嘴巴。 相比孙承宗,袁崇焕无疑有着强烈的功利之心,喜欢用吹牛逼的方式来为自己争取机会,天启二年,广宁被后金军攻陷,于是朝廷商议,应该派人镇守山海关。 袁崇焕得知后,随即一个人往关外查阅地形,回朝之后,袁崇焕上书“只要能给我足够的兵马钱粮,我一个人就可以镇守山海关。” 朝中大臣们都是文弱之辈,被后金的凶残吓得缩卵了,猛然听到袁崇焕此等大丈夫之言,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终于有了依靠,于是便破格拔袁崇焕为兵备佥事,督关外军,拨给帑金二十万,并让其招兵买马。 恰好这个时候的袁崇焕气运逆天,心想事成,无往不利,只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瞎几把打居然打赢了努尔哈赤,结果自然是官运亨通,平步青云。 想他不过是万历四十七年己未科三榜进士,如果按照三榜进士的官场轨迹,即使熬上二三十年都未必能成为朝廷高官。 但袁崇焕仅仅凭着一通吹牛逼和瞎几把乱打的本事,居然仅仅过了七年便当上从二品的辽东巡抚,成为大明最为耀眼的政治新星。 只可惜袁崇焕老师孙承宗脑门上贴了“东林党”的标签,即使袁崇焕上书给魏忠贤修生祠欲讨好阉党却不得,愤而辞官。 然而就在袁崇焕以为自己仕途转为暗淡的时候,年纪轻轻的天启居然挂了,新皇上位伊始便驱逐了魏忠贤,大肆启用东林党,自己反而因祸得福,进入起复名单之列。 更让他惊喜的是新皇成立了军机处,自己老师不仅入了阁还成为军机大臣,这让他找到了自己仕途前进的方向。 只要他亦步亦趋,紧紧跟随老师的脚步,他就能继承老师的衣钵,入阁担任军机大臣,如果任上完成收复辽东的伟业,内阁首辅这个位置也不是不能做一做的。 所以今天的军机处会议,袁崇焕早就憋足了劲,就想着如天启二年故事一般,先吹一个大大的牛逼以震惊新皇,然后得到新皇重用青云直上。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憋了半天,反倒被年轻气盛的茅元仪抢了台词,把自己要吹的牛逼给吹爆了,这叫他感觉就像是憋足了劲要拉一次爽的,结果却憋出来一个闷屁,情何以堪啊! 。 正文 第七十章 诘问连连 袁崇焕斟酌着语言,虽然心中想要说的豪言壮语都被茅元仪说完了,但他不甘心和天子的第一次见面便平平无奇的度过,他一定要让天子认识到自己的能耐,不得不重用他。 不料朱由检此时却开口说话了,他向茅元仪问道“茅卿家著有兵书《武备志》,也算是个兵法大家了,朕听说《孙子兵法》第三篇《谋攻》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么朕倒要问问茅卿,可知后金有多少人口?青壮有多少?后金主力八旗军编制若何?战力若何?和我明军可以一当几?” 朱由检有些后悔,本次军机会议他应该调遣一些前线将领前来参加的,环视军机处在座群臣,竟然全都是文官将领,没有一个武官出身的将领,说起战略来自然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仿佛凭着他们一张嘴,后金就能手到擒来似的。 历史上崇祯便是被袁崇焕“五年平辽”的豪言壮语给忽悠了,袁崇焕要啥他就给啥,辽饷从每年五百万飙升到九百万,他也咬牙给了。 不过是收刮老百姓收刮狠一些罢了,我大明什么时候在意过老百姓死活了? 可结果换来什么? 是己巳之变,袁崇焕吹完牛逼仅仅过了一年,后金便突破蓟州镇打到北京城下了。 不用将心比己,是个人都能体会到当时崇祯听到后金打到北京城下的心情,那就是充满了受欺骗的羞辱以及对袁崇焕的切骨痛恨。 袁崇焕如此,眼前的这个茅元仪也是如此,瞧瞧茅元仪说了什么“平辽之事易尔”,“陛下欲复辽,只需遣臣为使节足矣”,“只要说服林丹汗联明抗金,约定时间,四方合力,后金反手可灭也!” 这就是文官将领们的通病,他们不知彼,也不知己,仿佛只要他坐在大帐之内,运筹帷幄,临战之前跟兵士掉掉书袋,说几句豪言壮语,然后激得士兵们嗷嗷叫唤,一鼓而下,樯橹灰飞烟灭…… 然而等他们真正到了战场之上,看着敌人狰狞的面孔,听到敌骑轰隆的马蹄声,这些所谓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文官将领们,则恨不得他们离战场已有千里之外,不用面对如此残酷的战场。 当然了,武英殿在座的文官将领倒算是比较能打的一批,否则朱由检也不会将他们调入军机处,尤其是卢象升,此人手臂有一节骨头特别大,天生神力,他带领天雄军作战时,常身先士卒冲杀在第一线,倒是文官将领里的异数。 茅元仪能写出《武备志》,倒也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草包,听到朱由检的问题后,他顿了一顿,道“后金大约有人口六十万,青壮二十万,主力八旗兵五万人。 八旗建立于万历四十三年,初设之四旗为正黄、正白、正红、正蓝,增设之四旗为镶黄、镶白、镶红、镶蓝,每旗设都统一人,副都统二人,下辖五甲,每甲辖五牛录,每牛录辖三百人。 至于八旗兵的战斗力,可以说远胜大明,后金以女真一族为主,女真人生活在长白山、松花江一带,以渔猎为生。 因为生活环境恶劣,女真人练就了一副强壮的身体,而且好勇斗狠,民风彪悍。 而我大明兵丁普遍身体孱弱,与后金比较单兵战斗力,大概我大明五个兵丁才能打赢一个后金兵丁吧。” 茅元仪的回答倒是让朱由检有些意外,虽然不爽茅元仪的大吹法螺,但他确实对敌我双方做了比较深入的调查,毕竟这些数据可不是一拍脑门就能随口道出的。 不过朱由检可不能助长茅元仪的气焰,晒笑道“既然你自请为使,前往蒙古说服林丹汗联明抗金,那你以什么理由来说服林丹汗?” 茅元仪感到有些压力了,眼前的这个少年天子可不好糊弄啊! 他想历史上的那些君主,不都是在军师一番豪言壮语后,便对军师心悦诚服,要人给人,要钱粮给钱粮吗?怎么崇祯皇帝还要盘根问底,实在太难侍候了! 茅元仪想了想,谨慎的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中原王朝如此,北方草原亦概莫能外,草原上只能存活一个王者,林丹汗和皇太极只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只要我将这个关系向林丹汗挑明了,林丹汗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答应和我朝联手的提议,把后金扼杀于襁褓之中。” 朱由检又问了“你口口声声说可以说服林丹汗,可你对林丹汗这个人有几分了解?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说服他?” 茅元仪脑门上流淌出汗水来,显然皇帝的问话越来越难以招架,他不由有些紧张了。 看到茅元仪的难堪,袁崇焕一颗炙热的功名之心也不禁冷却下来,好在他要吹的牛逼被茅元仪抢先了,否则面对天子诘问的人可就是他了。 茅元仪支支吾吾的道“臣记得林丹汗是孛儿只斤氏,是铁木真的嫡系后裔,延达汗的七世孙,此人自诩为蒙古黄金家族之继承者,胸怀统一蒙古之大志。” 朱由检并没有苛责茅元仪,只是淡淡的道“看来茅卿做的功课还未到家呀,你对林丹汗的了解是非常浅显片面的,又如何能说服林丹汗为我大明火中取栗,去跟后金火拼? 朕来告诉你吧,林丹汗十三岁继位,当时蒙古汗权不振已经很久了,漠南的科尔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诸部各自为政,蒙古大汗只能支配辽河套的察哈尔部,仅被漠南诸部奉为名义上的共主。 漠北的外喀尔喀更不承认蒙古大汗为共主,漠西卫拉特仍然与蒙古帝国为敌,科尔沁部不仅跟林丹汗离心,还和后金眉来眼去。 东北的后金在努尔哈赤的领导下逐渐走上统一与强盛之路,皇太极继位后更是咄咄逼人,欲征服蒙古,林丹汗的处境可以说非常的艰难。 面对东北后金政权,林丹汗采取的是‘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他一直极力避免和后金发生冲突,反而对内谋求统一蒙古各部。 对于林丹汗来说,最符合他切身利益的情况是我大明和后金鹬蚌相争,林丹汗则趁机腾出手来收拾蒙古各部,和实现他统一蒙古的目的,做个得利的渔翁。” 。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毛遂自荐 朱由检话音落下,殿内群臣面面相觑,皆一脸的震惊。 朱由检还仅仅只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而已,想不到他对蒙古的认识就已经超越了所有人。 茅元仪向朱由检拱手一拜,道“臣之前过于狂妄了,高估了四面合围的战略,低估了形势的复杂,如果不是陛下当头棒喝,臣‘四面合围’的战略很容易就会被后金各个击破,从而为我朝酿成滔天大祸。” 朱由检道摆摆手“茅卿不必心灰失望,从战略上来说,茅卿提出的‘四面合围、绞杀后金’的策略是正确的,也是符合我大明利益的。 但从实际出发,四面围剿的战略实施起来难度非常大,不说林丹汗的反复无常,朝鲜的战力孱弱,单说我朝的辽东镇、东江镇,两镇之间就已矛盾重重,很难做到互相之间密切配合。” 这个时候袁崇焕突然站出来了,他自告奋勇道“陛下,臣愿毛遂自荐,经略辽东,只要陛下许我尚方宝剑和专断之权,臣必让辽东镇与东江镇俱为一体,合作无间。” “不准!” 想都没想,朱由检“不准”两字便脱口而出。 朱由检可以确定,袁崇焕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投敌叛国,但他这个人功名利禄之心太重了,为了博取功名,他可以不择手段,任何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如果自己当真如历史上的崇祯一样,答应给袁崇焕尚方宝剑和专断之权,朱由检敢保证,即使他已经封了毛文龙为超品的侯爷,袁崇焕依然敢擅杀毛文龙,让局面失控,令得整个东江镇就此糜烂。 袁崇焕没有想到天子连半点考虑都欠奉,便否决了他自荐辽东经略的提议,脸色不由一怔。 孙承宗、王在晋等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天子貌似颇为不喜袁崇焕啊,可袁崇焕才刚刚复起,应该还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吧。 孙承宗毕竟是袁崇焕的老师,更视其为自己的衣钵传人,自然要为袁崇焕说话,他站出来道“陛下,袁自如在辽镇任职多年,曾取得宁远、宁锦两场大捷,奴酋努尔哈赤更是被袁自如发炮轰杀,如陛下准许袁自如重返辽镇,不仅辽镇上下团结一心三军用命,后金也必定会忌惮袁自如的名声而不敢擅攻,恳请陛下允准袁自如经略辽镇,许以专断之权。” 朱由检倒是没想到孙承宗会跳出来为袁崇焕说话,不过此时的袁崇焕在军中声望确实非常高,上上下下都将他视为军中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人选,辽东将门集团也对他非常服气。 不过无论如何朱由检也不会让袁崇焕有机会重掌军权的,正当朱由检斟酌字句,如何委婉拒绝袁崇焕的时候,王在晋却突然站出来,道“陛下,我大明虽拥万里江山,但却如陛下所形容的那般大而弱;后金虽仅占东北一隅,但其全民皆兵,男女老少皆可骑马射箭,亦如陛下所言小而强。 国家大小不论,也不说大明与后金的战略态势,仅以战力而言,我大明和后金应是敌强我弱之局。 在敌强我弱的态势下,采取速战速决战略对后金是有利的,对我大明却是不利的。 是以臣以为,我大明应收缩兵力,竖壁清野,以紧守边关为第一要务,然后派小股部队疲惫、消耗后金,不给后金休养生息之机。 在和后金旷日持久的相持中,我大明应以庞大的国力来消耗对手,在此消彼长中,待到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利于我大明之时,再一战而下,将后金彻底消灭。 陛下,臣愿意毛遂自荐,奔赴山海关,总督蓟辽防线,稳固防守,绝不给后金以任何可乘之机。” “啪啪……” 朱由检听到王在晋的这番“持久战”的高论,情不自禁为他鼓掌叫好。 历史上王在晋便是大明与后金“持久战”的坚定推行者,他在天启二年担任辽东经略时,就分析当时关外形势“东事离披,一坏于清、抚,再坏于开、铁,三坏于辽、沈,四坏于广宁。初坏为危局,再坏为败局,三坏为残局,至于四坏--捐弃全辽,则无局之可布矣!逐步退缩之于山海,此后再无一步可退。” 可以说王在晋的战略分析是十分精准的,辽事果然如他预测那般,局面一再崩坏,最后坏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王在晋正是预测到这种局面,才上书提出退守山海关,与后金打持久战的战略。 可惜大明实在太刚了,没有人敢担当弃守辽土的责任,王在晋上书非但无功,反而被大臣弹劾,认为王在晋无法坚守辽土,故而被孙承宗取代。 在现代不学无术的朱尤简自然是不知道这段历史的,所以他甫一听到王在晋这番跟红太祖“持久战”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高论,便情不自禁鼓起掌来,暗暗叫好。 朱由检当机立断道“王爱卿此番高论入情入理,对敌我分析得相当正确,深得朕心。朕便任命爱卿为兵部尚书兼蓟辽总督,节制辽东、蓟州二镇。” 王在晋历经宦海沉浮数十载,其沉稳老练不下于孙承宗,即使面对天子的格外重用,亦保持着相对从容的态度,俯首拜道“臣王在晋,愿为陛下效死。” 王在晋此次自告奋勇、毛遂自荐,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并非脑袋一热匆忙做出的抉定。 虽然他从南京吏部尚书迁任北京兵部尚书可算作升迁,但天子新设的军机处却对他极为不利,可以说将他这个新任兵部尚书架空了大半。 王在晋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眼看自己快要被架空,所以他才毛遂自荐蓟辽总督,以兵部尚书之尊节制辽东、蓟州二镇。 袁崇焕却几乎气炸了,恨不能生吃了王在晋,在他想来,若不是王在晋横插一脚,这个蓟辽总督十有就是他的。 蓟辽总督可是正二品高官,如果皇帝能任命他为蓟辽总督,那他便可以从从二品升到正二品,妥妥的朝廷重臣,何其风光! 可如今这个正二品高官没了,反落在了王在晋的手中,袁崇焕岂能不恨! 。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兵乱之忧 见袁崇焕一脸的黯然,朱由检也知道不能对其打压太过,毕竟袁崇焕无论如何都是取得“宁远”、“宁锦”两场“大捷”的功臣,如果自己在大臣面前对袁崇焕露出“恶意”,难免令人心寒,认为自己苛待功臣。 于是朱由检安抚道“袁卿也不必沮丧,朕十分看重正在筹备中的军校和新军,是以朕才召来孙卿家主持军校和新军筹备工作,然孙卿家毕竟年事已高,你身为孙卿家门生,正好有事服其劳,辅佐孙爱卿完成筹建工作。” 袁崇焕听到这话心中总算有了安慰,俯首道“请陛下放心,臣必定殚精竭虑,辅佐老师完成军校和新军筹备工作。” 朱由检点点头,接着说道“孙子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刚才茅卿也说了,以士兵个体战力而言,一个女真兵卒可和五个大明士兵相当。 这是莫大的耻辱啊! 遥想汉唐时代,素有一汉当五胡的说法,可如今却完全反转了过来,变成了一胡当五汉。 开国之初,我大明太祖、成祖亦曾追亡逐北,将元蒙赶出中原,恢复我汉家江山;隆万时期,戚少保所率领的戚家军更是常常打出一比几十,甚至上百的伤亡比。 可到了如今,我大明军人需以五倍军队才能和后金旗鼓相当,和蒙古亦至少需要三倍之数才能击退敌人。 所谓知耻而后勇,现实虽然残酷,但我们必须面对和接受,如今我大明能战的部队,首推驻守宁锦防线的辽西军,其次便是在皮岛牵制后金的东江军,最后便是仍在西南平叛的白杆兵。 这三支部队,是勉强在野战中,可以和后金有一战之力的部队,但面对全民皆兵的后金,这三支部队加在一起仍然不是后金的对手。 是以,朕提拔了素有知兵知名的孙卿家入阁,辅佐朕军机大事,并筹备组建新军及军校,朕对新军的看重是高于任何军队之上的,因为朕想要的新军,是能在野战之中,堂堂正正战胜后金的部队,它将成为国家第一等的主力部队,外抗敌国,内平不服。” 朱由检说了一大通,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帝是想以倾国之力打造一支实力强大,而又完全效忠于他的部队。 这样的部队,无论是前途和待遇上,都是第一等的,和这支部队相比,即使是目前帝国头等主力辽西军,都得靠边站。 袁崇焕也终于兴奋起来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己失去蓟辽总督的位置未必是件坏事,倘若自己能成为新军的统帅,那么自己继承老师内阁辅臣及军机大臣的位置,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再次自告奋勇道“陛下,臣自认为在练兵一项上还是有些长处的,请陛下将编练新军的重任交给臣,臣必不会让陛下失望,将新军练成天下第一等的军队,为陛下平灭后金,收复辽东失地。” 朱由检下意识又想说“不准”,不过他还是强行将到了嘴边的拒绝收了回来,还是那句话,虽然心中对袁崇焕的忠诚深有怀疑,但袁崇焕恶迹未现之前,万不可对他太过苛刻,以免寒了大臣们的心。 他斟酌了下语句,缓缓的道“袁卿家的能力自然是所有人都信之不疑的,朕也不例外。但新军于朕心中,乃头等重要之事,关系到我大明的生死存亡,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朕决意还是由孙卿家来亲自负责组建新军。 至于袁卿家么,朕当然是一定要重用的,所以朕决定袁卿和茅卿、鹿卿一起,共同辅佐孙阁老,一同筹建新军。 与新军一起筹建的,还有西山军校,朕已经下旨九边督抚,令他们选拔最优秀的基层军官进京,这些军官一进京,就自动成为西山军校的学生。 军官在军校学习三个月后,朕之新军便以这批军官为基干,扩充为一万人的部队,两年之后,新军要扩充为三万。” 虽然朱尤简乱入大明之后,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但朱由检相信,历史惯性仍然存在,两年之后,后金南下寇关的可能依然很大。 所以,朱由检极力打造的这支新军,必须在两年之内成军,如此,他才方有面对后金战而胜之的信心。 反之,那又是一场土木堡之变了,他朱由检一旦失陷敌手,皇位肯定不保,拯救大明就成了一句笑话,而他也将和王莽并列,成为穿越者之耻,为后世键盘侠所耻笑。 孙承宗道“陛下,新军两年之内成军,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些?而且陛下重视新军,却也不能忽视了九边边军,比如陛下削减辽饷,就很有可能会酿成兵变之祸。” 孙承宗的担忧完全有可能成为现实,历史上崇祯元年七月二十五日,宁远就发生过一次兵变,几万士兵闹饷,辽东巡抚毕志肃被迫自杀。 关于此次闹饷,东林党编撰的史书自然是大肆抨击崇祯皇帝,说他尽把钱往自己内帑搬,辽西军四个月不发粮饷,以致于闹出兵变事故。 天可怜见,当时崇祯皇帝为了实现复辽大业,已经把辽饷从五百万升到七百万了,可辽西将门集团仍然不满意,便策划了此次兵乱闹饷事故。 他们先是不给士兵发粮饷,时间长达四个月,把士兵们饿得肚子咕咕叫,接着又大肆造谣,说皇帝爱财,不给咱们辽镇发饷,于是几万士兵大闹了起来,辽东巡抚毕志肃成了出气筒,被士兵们扇了几十个耳光。 最后此次兵乱事故被袁崇焕用计平定了,细思极恐的是此次兵变袁崇焕和辽西将门成了最后的大赢家,袁崇焕大权独揽,辽饷更是直接攀升到了九百万。 为了加辽饷,朝廷搜刮百姓更加严重,再加上天灾连连,天下百姓民不聊生,野心之辈揭竿而起,大明从此陷入严重的内忧外患之中,在内外敌人的夹攻之下,留尽了最后一滴血。 孙承宗作为辽西军的主要奠基者,当然明白辽西将门集团是何等贪婪,朱由检一旦下旨削减辽饷,想必兵乱就会立即发生。 所以孙承宗即使冒着被朱由检厌恶的危险,也要劝说皇帝辽饷只能增,不能减! 。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尾大不掉 大明军队之所以沦落成今天这副样子,和朱元璋定下的户籍制度不无关系,建立明朝后,朱元璋便以“辩贵贱、正名分”为宗旨,按照职业分为宗室户、官绅户、民户、军户、匠户、灶户、商户、儒户、驿户等。 尤其是民籍和军籍有严格的区分,军籍又称为军户。全户,均由五军都督府直接管辖,而不受地方行政长官的约束。 军户身份是世袭的,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不允许从事商业、手工业,甚至连科举考试也不允许参加。 明朝军户需要自己种地,所以高级军官常常兼并奴役低级兵丁的屯田,以贪污缺额月粮,兵为将有、军队私有、吃空饷、喝兵血等不良恶习便由此而来。 大明的军户制度,令得大明各地军队形成了一个个军头集团,军头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纷纷招募私兵作为自己的家丁。 家丁相比于普通兵丁,从待遇和训练上均远胜之,战斗力自然比普通军队强大许多,因此成为了明朝中后期军事的中坚力量,对巩固边防起着重要作用,如在抗倭援朝战争、打击东南沿海倭寇中,家丁功不可破。 但家丁归根结底是高级将领的私人武装,是受将领而非朝廷控制,大多数将领均利用家丁囤积力量,为己私用,成为地方割据势力,如今的辽西将门集团就是典型代表。 为什么孙承宗和袁崇焕的堡垒战术能在辽西大行其道,而王在晋提出弃守辽西固守山海关的正确战略却被弃之不用? 皆因堡垒战术每年都将消耗五百万粮饷,这么大的粮饷支出,自然方便朝廷高官、辽西军头们上下其手,大发其财。 事实上就连孙承宗自己也隐约感觉到,这套看上去很好很强大的堡垒战术,已经变成了祸国殃民的败笔。 只是木已成舟,辽西军现已成为抵抗后金的最重要一道防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敢改变这种现状,以免辽西军闹兵变,甚至不排除他们故意放后金军入关的可能。 朱由检道“孙阁老的顾虑很有道理,但是堡垒战术耗费巨大,朝廷财政实在难以为继,削减辽镇军饷势在必行。 而且朕要说明的是,朕不会强人所难,要求辽西军五年之内就收复辽东,鉴于敌强我弱的态势,朕以为如今大明并没有收复辽东的实力,在五年之内,我大明对后金采取的战略都将以防守为主。” 听到朱由检这番话,群臣都不由长出了口气,连袁崇焕也不例外。 须知道,袁崇焕本想重演天启二年故事,大吹牛逼,扬言五年平辽,以此来获取朱由检的重用。 但如今看来,朱由检分明是个聪明绝顶的君主,如果他继续用五年平辽的大话来忽悠朱由检,非但不能得到重用,反而会被对方打上一个“轻浮”的标签,官场前程转为黯淡。 这时,兵部尚书、军机中丞王在晋站立起来,道“陛下,如今大明和后金敌强我弱的态势一时间难以改变,臣建议陛下放弃辽西走廊,固守长城防线。” 孙承宗立即反对“荒唐!臣反对弃守辽西的提议,理由有三第一,收复失地有大义名分,如若朝廷弃守辽西,辽地汉民必大失所望,以为朝廷彻底放弃辽东; 第二,防线推得越远,京畿重地就越安全,弃守辽西,山海关就成了抵御后金的第一线,一旦山海关被后金突破,则河北危矣!京师危矣!大明危矣! 第三,辽西走廊是收复辽东的桥头堡,一旦弃守辽西走廊,则收复辽东彻底无望,后金将毫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攻打东江镇,彻底占据整个辽东。” 可以说,于辽西走廊建立的宁远防线,是孙承宗一生之中最大的功绩,也是他一生之心血所在,放弃了辽西走廊,无异于否定他的一生,是孙承宗万万不能接受的。 王在晋反驳道“放弃辽西走廊并不意味着全盘放弃辽东,而是基于现实的暂时性战略后撤,就如同打拳一样,只有先把拳头收回来,打出去的力量才更强。 而且放弃辽西走廊之后,朝廷财政就可以每年节省出几百万两军饷来,只要我大明牢记这个耻辱,知耻而后勇,练出可以在野战中战胜后金的精兵,焉知未来不能收复辽东,平灭后金?” 孙承宗针锋相对“放弃了辽西走廊,于辽地汉人而言,不啻于放弃了他们的家乡故土,对于辽地汉人的心理打击是无法想象的。 且辽西军多由辽地汉人组成,放弃了辽西走廊,他们还会全心全意固守山海关吗? 我看不然,一旦放弃了辽西走廊,知耻而后勇不见得,反而雪崩式崩盘倒有很大的可能。” 孙承宗和王在晋唇枪舌剑,把放弃辽西走廊的益处和弊端让朱由检及群臣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对于王在晋弃守辽西走廊的战略,朱由检也有自己的一点判断首先,以事后诸葛亮来看,王在晋的策略是正确的,没了辽西走廊的巨大负担,明朝财政危机将得到大幅度缓解,日后北方天灾和有可能的民乱都能得到解决。 但是,王在晋的策略是不合时宜的,毕竟谁也没料到今后的十几年,大明都会处于连绵的天灾之中,北方民乱席卷天下。 如今的大明局势没有那么糟,也没有人会想到未来会那么糟,弃守辽西走廊虽然可以缓解朝廷财政压力,可却是击穿了君臣及大明百姓的心理防线,毕竟大明退守山海关,曾远在天边的后金便近在咫尺了,会使得大明人人自危。 况且辽西走廊中,手中掌握辽西十几万兵丁和数十万屯民的辽西将门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朝廷一旦放弃辽西走廊,焉知他们不会彻底投向后金,如历史那般成为埋葬大明的急先锋。 思来想去,朱由检总结道“现时放弃辽西走廊是不可取的,辽西走廊不仅是抵御后金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日后我朝收复辽东的桥头堡,放弃辽西走廊的说法就不要再提了,以免动摇人心。 现如今我军的战略应是固守辽西走廊、山海关,竖壁清野,不给后金任何南下的机会,而诸位则全力编练新军,为日后战胜后金打下坚固之基。” “臣,遵旨!”群臣应道。 。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寄以厚望 本次军机会议最终达成了三项决议,一是确立了对后金以守为主的战略,放弃了短期内收复辽东这项不切实际的计划。 今后的宁远防线,堡垒最多只修到锦州一线,不再向东扩张,孙承宗欲以堡垒战术收复辽东的算盘,可谓是半途而废了。 在座君臣已经预料到,当辽饷从每年五百万两削减至四百万两,辽西将门集团必定煽动兵乱,即将督辽的兵部尚书王在晋,已经感觉到万钧重压在肩上。 二是把新军和军校提高到关系大明生死存亡的地步,在座官员们都自动成为西山军校的教员,现在就开始展开军校的筹备工作。 西山军校的组织架构是朱由检抄袭自黄埔军校的,朱由检将亲自担任西山军校校长,副校长为孙承宗,司业【教导主任】为袁崇焕,教授为鹿善继、茅元仪等。 为了筹备新军和军校,朱由检将从内帑中掏出一百万两交由孙承宗,其中四十万两将用于西山军校,六十万两则用来组建新军。 而这,仅仅是新军和军校未来一年的开支而已,想要新军形成战斗力,西山军校成为黄埔军校,朱由检还必须花费更大的代价。 三是对军机处群臣的工作安排,首先是军机大臣孙承宗,负责辅佐皇帝军机大事,主持军机处全面工作,并主要负责新军和西山军校的筹建。 军机中丞、兵部尚书王在晋的头衔上又多了个蓟辽总督的职务,会议结束之后,王在晋将带着朱由检赐予的尚方宝剑前往辽东上任,总督辽东、蓟州二镇。 袁崇焕、鹿善继、茅元仪不仅要辅佐孙承宗筹建新军和军校,还要负责组建军机处参谋司,培养参谋人才,这也是为日后朱由检组建总参谋部打基础。 范景文、李邦华两位东林党骨干则被分配到四卫营,督四卫营。 所谓四卫营,便是皇帝二十六卫亲军中的精锐,分别为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 在二十六卫中,其他卫营都是守卫皇城,俱为步兵;而四卫则是随驾护卫,属于皇帝的亲卫部队,基本皇帝走到哪里,四卫则跟到哪里,且四卫还是最精良的骑兵,这也是四卫归属御马监掌管的原因。 按照卫所编制,一卫兵马应有5600人,但如今卫所制度已经彻底败坏,一个卫所能有一千兵马都算不错了。 而四卫营多年没有征战,战力早已荒废,全部兵马加起来也不过五千而已,御马监的军马,也仅有三千之数,五千兵卒中,能骑高头大马的骑兵不足一千。 在朱由检的估算中,大概还有两年他就要领兵亲征大战后金,可作为皇帝亲卫的四卫营如此不堪,朱由检肯定是不满意的。 于是他便将四卫营交给范景文、李邦华去折腾,范景文督腾骧左右二卫,李邦华督武骧左右二卫。 朱由检命范景文、李邦华督四卫营,也有为将来改革京营打前站的打算,只是京营牵扯极大,在新军和四卫营还未形成战斗力前,朱由检不打算轻动,以免触动利益阶层,狗急跳墙煽动京营叛乱。 须知道京营一旦叛变,朱由检仅凭锦衣卫和四卫营,很难有百分百的把握平定叛乱,届时一旦被京营打进皇宫,生死存亡也只在一线之间了。 朱由检毫无疑问,是极度贪生怕死之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会对京营大动干戈的,欲动京营,新军和四卫营必须拥有镇压京营的战力才行。 徐光启、孙元化则负责组建军机处兵备司,这也是日后总装备部的雏形了,负责为新军研制大炮、火枪等火器。 朱由检开金手指特招来的杨嗣昌、孙传庭、卢象升三人也没闲着,朱由检知道进入崇祯年后,陕西便会爆发连年干旱,成为农民起义的中心地带。 为此,朱由检特命杨嗣昌、孙传庭、卢象升三人在西山军校学习三个月后,便奔赴陕西,要求三人各以西安府、临洮府、延安府为中心,在三地展开招兵工作,招募秦兵组建新军。 秦兵向来英勇善战,为历朝历代兵源最好之地,历史上孙传庭率领的秦军,便和关宁铁骑、天雄军齐名,号为明末三大军。 朱由检命杨、孙、卢三人到陕西招募兵丁,一可削减流民数量,二可编练精兵,可谓是一举两得。 军机会议散会之后,朱由检还特地将杨、孙、卢三人留了下来,面授机宜。 朱由检此举也是向汉武帝学习的,汉武帝刘彻发现卫青的外甥霍去病有带兵天赋,便将霍去病接到自己身边培养,霍去病的作战思想由汉武帝亲自传授,汉武帝简直把霍去病看成了自己的影子,对其恩宠无限。 结果霍去病也未让汉武帝失望,几次出征匈奴,便成就了封狼居胥的千古功业,成为历代汉家将军争相效仿的对象。 说实话,杨、孙、卢的军事天赋是远远不如霍去病的,但霍去病的天赋才情可遇不可求,千年以降亦唯此一人罢了。 朱由检只希望通过后天的培养,他们能有一人达到戚继光的水平就足矣。 三人首先拜谢朱由检的皇恩浩荡,将他们从六部冷板凳调入军机处授予重任。 朱由检道“朕简拔尔等进入军机处,皆因从尔等身上看到了知兵天赋,杨卿家学渊源,孙卿多有谋略,卢卿天生神力,此皆为名将之资也,倘若着重培养,尔等未必不如戚少保矣。 且颇为难得的是,尔等皆为进士出身,倘若能立得军功,朕以为大可不必循入阁旧制,非要在翰林院枯坐二三十年冷板凳方可入阁。 朕所期望的阁臣,是汉唐时‘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国’的宰辅之臣,而非那些只晓得抱着四书五经治国的腐儒。” 杨嗣昌、孙传庭、卢象升三人至此方知,原来天子竟对他们寄予何等隆重厚望,这是将他们当作未来阁臣培养啊! 须知道,三人都不是一甲进士及第,唯有卢象升一人是二榜进士出身,杨嗣昌和孙传庭都是三榜同进士,按理说应该没有入阁希望的。 可如今朱由检却许以他们入阁机缘,这叫他们如何不对朱由检感恩戴德,恨不能以死相报。 三人原本想跪下对朱由检三叩九拜,但想到朱由检刚刚废除了军中跪礼,只好拱手弯腰拜道“陛下之恩比天高,比海深,臣等唯有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东海生波 十一月二日,东南沿海已经稍有凉意,张朝忠、魏良卿紧扶栏杆,站立于船头之上,怔怔地看着前头还有十几只海猪【海豚古称】不时跃起海面,和海船竞逐嬉戏,不时发出欢快的叫声。 “不想茫茫大海之中,竟还有如斯有趣之海鱼。”张朝忠有了许心素贡献的止晕药后,对大海的恐惧神奇地消失了,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甚至还有闲心欣赏海上美景。 魏良卿傲立船头,心中激荡不已,他第一次坐海船时还没多大感觉,毕竟是沿着海岸线行驶,跟江河差别不大。 可这次前往台湾岛,海船终于远离了海岸线,魏良卿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天高海阔,身为男人的雄性因子竟然就此激发出来,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到了这一刻,魏良卿才发现自己应该是属于海洋的,之前的三十多年华,算是白活了。 遥想未来他将率领北洋水师披波斩浪,远征四海八荒,镇压所有不臣,魏良卿胸中豪气大发,恨不能饮酒高歌,倾泻激情。 然而就在这时,海船才刚刚驶出厦门不到一个时辰,一个瞭望兵便飞快的爬下桅杆,跑到张朝忠和魏良卿跟前,禀报道“启禀张公公、魏伯爷,前方五里处出现大量海盗船,约莫有四五十艘,正在向我方急速赶来。” 远处的福建总兵俞咨皋也闻讯赶来,对张朝忠、魏良卿拱手道“张公公、魏伯爷,我方仅有十条海船,敌众我寡,要不现在就急速转向,返回厦门再做定夺?” 泉州知府蔡善继道“东南沿海一带,能有实力派出四五十战船的大海盗屈指可数,且台海向来就是郑芝龙的地盘,其他大海盗可不敢在郑芝龙的地盘乱来。 以吾之见,如无意外,那四五十艘战船,便是郑芝龙麾下的战船了,不知他派出战船来拦截我们,所为何来?” “这个郑芝龙,果然桀骜不驯,咱家明明是来招抚他的,以他的耳目,他也该早有预料,可就算如此,他依然还敢给咱家来个下马威,可见跋扈!” 张朝忠何等精明,马上就判断出郑芝龙的用意,此次和郑芝龙战船相遇,绝非偶然,而是他有意为之,是要给朝廷一个下马威,以此展现郑家的实力,为接下来的招抚谈判占据主动。 张朝忠能从紫禁城两万太监中脱颖而出,又岂是懦弱无能之辈? 他淡淡的道“无需躲避,迎上前去,咱家倒要看看,他郑芝龙到底想干什么。” “哼!”魏良卿冷冷的道“倘若我北洋水师大成,必定叫郑芝龙为今天的嚣张跋扈付出血的代价!” 俞咨皋、蔡善继等福建官僚深知郑芝龙的海上实力,自然对魏良卿的胡吹大气嗤之以鼻,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俞咨皋担忧郑芝龙胆大妄为,不由劝道“张公公,我们并未知晓郑芝龙的来意,不如先遣一小舟上前询问,其余海船先停下来,做好掉头之准备,以免事有不谐措手不及。” 张朝忠心中一动,离京之前,天子曾和他分析过郑芝龙的为人性格,认为其“有大才而无大志”,对朝廷存有敬畏之心。 如果天子此话不错,按理说郑芝龙应该不会那么莽撞就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说不定前方的战船是十八芝的其他海盗自行其事,郑芝龙并不知晓。 想到这里,张朝忠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一丝危险预兆浮上心头。 “不好!马上掉头,前方赶来的很可能不是郑芝龙的战船,而是其他海盗前来截杀我等,试图破坏朝廷的招抚大计!”张朝忠当机立断,果断下令道。 众人闻言,皆满脸震惊的看着张朝忠,心想这京城来的公公还是太年轻了,做事怎么能一惊一乍变来变去呢? 蔡善继劝阻道“张公公,若前方海船是郑芝龙旗下战船,我们未作接触便落荒而逃,恐为他人取笑尔,将来与郑芝龙谈判,于形势上也将极为不利啊!” 张朝忠想了想,道“所有船只先掉好头,派一艘小船迎上前去,若是前方船队属于郑芝龙账下,则给我们发绿色信号,若是其他海盗势力的船只,则发红色信号。” 俞咨皋闻言,只觉得如此做法才是最稳妥的,忙松了口气,随即开始发号施令,船队开始转掉队,另有一艘小船则鼓满风帆,向着前方迎了过去。 扁舟之上,仅有两人,一人是护卫张朝忠南下的锦衣校尉方如松,他负责传递信号;一人是福建水师的一位无名小卒,负责操舟。 他们两人都只有二十岁上下,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有多危险,倘若对方是郑芝龙旗下的海盗船,他们尚有活命之机;倘若对方是其他势力的海盗,为免他们通风报信,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杀死他们。 但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他们别无选择。 “兄弟,贵姓?”方如松心情很紧张,为了减压,他主动开口,和操舟水手攀谈起来。 “大人,小人叫齐德隆,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齐东强。”水手回道。 “齐德隆,齐东强,都是好名字啊,谁给你们取得?”方如松好奇的道。 “是村里的老秀才给取得,听我爹说,为了求取姓名,还送给老秀才两只大公鸡呢!”齐德隆笑道。 “齐兄弟,你不害怕吗?如果对方是前来截杀我们的海盗船,我俩都得死。”方如松心情颇有些沉重的道。 他才十九岁,并不想死,可他方家世守国恩,为效忠陛下而死,死得其所,他也无怨无悔。 “死就死罢,总兵大人跟我说了,若是我死,他将给予我家三十两银子抚恤,我弟弟东强就能娶得起媳妇了。如此,我死也甘心。”齐德隆一脸平静的道。 这个时代,一两银子就能买一石粮食【相当于120斤】,三十两银子,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好比上世纪八十年代里的万元户。 说话之间,扁舟已来到距离海盗船五百米之内,方如松放眼眺望,看见屹立于船头上的水手一脸狰狞,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弥漫。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幕后黑手! “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么?倘若当真杀了朝廷钦差,我们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当然。”面对堂弟刘武的劝告,刘香的眉间依旧坚毅,执意要一意孤行,截杀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 刘香道“古往今来,接受朝廷招揽的贼寇能有几个好下场的?想想梁山一百零八将,平日里在梁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何其快哉! 可偏偏宋公明这贼厮鸟非要投靠赵宋朝廷,结果赵宋把必死的仗都让梁山去打,短短几年,梁山一百零八将就死的七七八八了,连宋公明也被毒杀,朝廷是可以信任的吗?” 刘武仍然心有不甘的道“可如今是朱明朝廷前来招安,而且还带着给咱们封官的旨意,想必不会跟赵宋朝廷一样无耻吧。” “哼!”刘香冷哼一声道“天下乌鸦一般黑,朱明朝廷和赵宋朝廷都一个鸟样,全是文官作威作福武官低声下气,就算我们受招安当了官儿,还不照样在文官面前卑躬屈膝! 哪里像现在,老子不爽文官了,就把他抓来一刀砍了,只要有人有船有炮有枪,老子就是海贼王,没钱了就去劫掠海商,还能抓高贵漂亮的女人来睡一睡,何其痛快!” 刘武疑惑的道“大哥不愿受招安也就罢了,何苦还要坑害郑芝龙?好歹郑芝龙跟大哥还是结拜兄弟,可如今大哥却专程赶来福建海截杀朝廷钦差嫁祸给郑芝龙,倘若此事被郑芝龙知道了,不仅兄弟没得做,他铁定要跟我们不死不休啊!” 刘香道“呵呵,我们十八芝名为兄弟,可实际上谁不是打着吞并对方的算盘?如今十八芝就以郑芝龙实力最强,倘若他又得到朝廷的帮助,我们广东海盗不接受郑芝龙的吞并,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这么一个下场。 哈哈,幸好福州有我们的人,给我们通风报信,否则真要让郑芝龙投靠了朱明朝廷,我们连南洋的立足之地都不会有。 所以,唯有抢在郑芝龙和朝廷钦差接触之前,截杀朝廷钦差,嫁祸给郑芝龙,让郑芝龙继续跟朝廷火拼,我们广东海盗才能坐山观虎斗,继续积蓄实力。” 刘武闻言沉默了,诚如刘香所说,只有截杀朝廷招抚使并嫁祸给郑芝龙,这才符合刘香势力的最大利益。 刘武被刘香说服,积极建议道“大哥说的是,只是此次截杀朝廷钦差关系重大,我们必须不留一个活口,如此才能成功嫁祸给郑芝龙。” 刘香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朝廷的船队,务必所有人都要杀个干净,不能放过一人。” 这时,眺望台的一位船员下来禀报道“首领,前方大约五百米处有一艘小船正向我们驶来,小的猜测应该是朝廷船队派来试探我们的。” 刘武心中一动,道“大哥,要灭口吗?” 刘香点点头道“当然,既然要做这件大事,就必须一个敌人都不放过,叫快船掩杀过去,不要给他们发放信号的机会。” 刘武应道“是,大哥,我这就去安排。” …… “大人,有艘快船向我们驶来了!”齐德隆突然叫道。 “离我们多远?”方如松面色骤紧,问道。 “就在前方四百米处,船速非常快,他们没打旗号,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齐德隆视力非常好,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得到此次任务的最大原因。 来势汹汹?没打旗号? 听到齐德隆的话,方如松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不由取出红色烟花信号弹,做好随时发射的准备。 “哈哈!看到他们了!”一位海盗头目站在船头,指着前方一艘小帆船叫道“兄弟们!他们就在前方,只是一艘小帆船,船速很慢,冲过去,碾碎他们!” 海盗头目兴奋的喊声就像是冲锋的号角,一下就让所有海盗都兴奋了起来,口哨声、骂娘声,鬼叫声,连成一片。 “不好,对方来者不善,方大人,快发放信号吧,我这就调转船头。”齐德隆耳目极佳,一听到对面传来的鬼哭狼嚎声,就确定对方绝对不是善茬,自己要倒大霉了。 “好勒!”方如松也听到了对方的鬼叫,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拿出火折子点燃引信。 “嘭”的一声,一抹光线急速窜上天空,随即绽放出红色的花朵。 “是红色信号!”瞭望塔上的哨兵指着远处天空的红色烟花,惊恐大叫道。 “来者不善!快逃!”俞咨皋一听到哨兵的喊声,当即指挥船队,向厦门方向逃窜。 张朝忠虽然流浪了好几年,却从未遇到过如此险情,心脏不由骤紧,脸色苍白至极。 “咔嚓!” 方如松发完信号没多久,他们的一叶扁舟便被庞大的海盗船碾压而过,小船在大船的碾压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便化为齑粉。 方如松和齐德隆早在海盗船碾压过来之前便跳海逃生了,只是茫茫大海之中,逃生希望非常渺茫,估计两人已是凶多吉少。 “看到他们了!哈哈!他们的船只是最普通的福船而已,又小又慢,根本就跑不过我们的西洋船,看他们往哪里跑!”刘香看着前方狼奔豕突的朝廷船队,哈哈大笑道。 福建水师近些年接连跟荷兰人和十八芝开战,比较好的海船早就在历次战斗站消耗光了,朝廷又不给水师补充,就今天的十条福船,还是福建水师七凑八凑拼凑来的。 反观刘香一方,因为刘香老早就投靠了西班牙、葡萄牙,所以刘香一方的船只大都是从西班牙、葡萄牙买来的船只,性能自然远在福船之上。 “俞大人,他们追上来了!” 看着对方密密麻麻追来的船只,瞭望哨兵禀告的声音都在颤抖。 后面全是船,又大,又快,还有船上那疯狂叫嚣的海盗,令人毛骨悚然! “加到最大速度,全速前进!” 俞咨皋虽然接连败在郑芝龙手下,但他早年也有战胜荷兰人的辉煌,是以他仍然保持着镇静,屹立在旗舰船头上,指挥船队加速,但却被海盗船渐渐追了上来。 “大人,福船已经是最快速度了!”旗舰船长尖叫道。 “轰!” 一枚炮弹落在旗舰左侧五米的大海上,掀起冲天浪花。 。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阉人也有大丈夫! “轰!”“轰!”“轰!”…… 大炮在轰鸣,令得朝廷一方的船员们心惊肉跳,从未上过战场的张朝忠只能窝在船舱内,瑟瑟发抖。 反倒是魏良卿被激发出了血性,从俞咨皋那儿要了把砍刀,披了副铁甲,说要手刃贼寇,即使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张朝忠看在眼里,倒是对魏良卿有了一丝刮目相看的味道,原本他以为天子任命魏良卿为北洋水师提督只是胡闹来着,而今却不这么想了。 在魏良卿的激励下,没了卵子的张朝忠也拿出皇帝赐予他的短火枪,腰缠尚方宝剑,冲出船舱,准备和海盗拼命。 虽然刘香一方的大炮不断发射,但这个时代海战中的大炮命中率是非常低的,一百发炮弹能打中一发都算走狗屎运了。 大炮在海战中,更多的作用还是对敌人的震慑,想要战而胜之,还得看跳帮作战。 “嘭!” 两艘海船相撞,张朝忠只感觉天摇地动。 海盗们通过跳板、荡锁等登船方式,纷纷登上俞咨皋、张朝忠、魏良卿等大人物所在的旗舰。 一登上船,海盗们的眼睛瞬间泛红了,俞咨皋虽屡战屡败,但海战经验极为丰富,他身先士卒,提腿一踢,一个冲得最前海盗便被他踢倒在地。 这一刻,俞咨皋犹如父亲俞大猷灵魂附体,一个手起刀落,将海盗头颅斩了下来,高喊道“跟我杀贼!赶他们下去!” “杀贼!” 一群官兵受到鼓舞,冲着刚刚登船立足未稳的海盗们大步冲杀过去。 “杀了他!” 一个海盗头目爬上了这边的船舷,带着喽啰朝着俞咨皋一起扑了过来。 海盗头目挥舞着手中的斧头照着俞咨皋的脑门砍了下去,另一个喽啰则朝着俞咨皋肩膀斩去,两人一左一右,配合十分默契。 “杀!” 俞咨皋暴喝一声,头颅一缩,先是避过海盗头目斧头的砍击,接着横刀一拦,挡住了另一名喽啰的砍刀。 俞咨皋毕竟是俞大猷的儿子,家学渊源,小喽啰的力气远不及俞咨皋。 俞咨皋握刀的手一使劲,小喽啰便连退了好几步,俞咨皋追上去,一刀砍下,小喽啰从上至下,劈成两半。 “杀!” 忽然间,俞咨皋脑后生风,却是海盗头目的大斧已经向着俞咨皋的脑袋劈去。 俞咨皋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眼看着脑袋就要被海盗头目砸成两瓣。 “砰!” 就在这时,枪响了,海盗头目怒目圆睁,手中斧头“当啷”一声落了地,接着身体缓缓往下倒去。 俞咨皋回头一看,嘿!好家伙,这海盗头目脑门上开了一个血洞,却是被张朝忠一枪爆头。 “砰!” 张朝忠又是一枪,然后一颗铅弹从他脸庞左侧飞过,击中了一名正准备偷袭俞咨皋的海盗喽啰。 “别愣着了,杀贼!”张朝忠大喝道。 “杀!” 连一向只会耕田种地的魏良卿也冲杀了过来,在俞咨皋、张朝忠、魏良卿三位大人物的身先士卒鼓舞下,原本如羔羊般懦弱的官兵们勇不可当,竟凭着一腔血勇占据了上风。 渐渐地,那些海盗们脸上的凶狠之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悚和恐惧。 “啊!” 船上最后一名海盗腹部中剑,他双手握住长剑,绝望的喊了一声。 张朝忠冷冷的看着他,双手用力一绞,接着一脚将他踹入大海。 “别以为老子没了卵蛋就不是大丈夫了!” 张朝忠手握皇帝赐予的尚方宝剑,大喝声中充满着畅快,以往家破人亡的仇恨和痛苦,似乎在这场战斗中宣泄得淋漓尽致。 在这一刻,张朝忠的形象无比高大,官兵们见状,无不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大叫道“杀!杀!杀!” …… 然而旗舰上的胜利只是孤例,福建水师的其他船只都陷入了围攻之中,冲天的火焰不断从船帆上点燃。 有三艘海船正在缓缓沉入大海,无助的官兵们在大海里扑腾着,期望能抓住什么可以救命,然而迎接他们的往往是海盗们的长枪。 很快,鲜血染红了一片片海面,并引来十多头鲨鱼,许多官兵、海盗葬身鱼腹,尸骨无存。 俞咨皋手握长刀眼睁睁地看着,他看到了一艘艘福船在海盗船的围殴下渐渐沉没;他看到了一个个官兵在海盗的追逐下狼奔豕突,求生无门。 “轰轰轰……” 大炮声又轰鸣了起来,如此之近的距离,水师福船纷纷命中,有的官兵甚至被炮弹撕成碎片,惨不忍睹。 “砰砰砰砰……” 海盗们不止有大炮,还有火枪,一个个官兵被火枪打倒在地,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嘭!” 又有两艘海盗船撞了过来,成群的海带施展他们最拿手的跳帮作战,欲和旗舰上的官兵展开生死肉搏。 俞咨皋没时间呆愣着了,带领官兵们杀向立足未稳的海盗 …… “大哥!官兵只剩最后一艘旗舰,我们赢定了!”刘武兴奋的道。 “当然,这是预料中事,福建水师海船和水手早就在和荷兰及郑一官的战斗中消耗大半了,我们不赢天理难容!”刘香点点头道。 官兵旗舰上,连绵不绝的海盗纷纷登上船去,官兵们虽然英勇,但寡不敌众,已渐渐落入下风。 福建水师其他海船已经全部沉没,仅仅只剩下形单影只的旗舰,陷入群狼包围中。 三四艘海盗船围了过来,通过跳板、游锁纷纷跃上官兵旗舰。 “当当当当……” “锵锵锵锵……” 官兵和海盗的刀剑不断交击,发出阵阵金属相撞的声音。 “杀贼!” 刀光剑影中,魏良卿左冲右突,癫狂无比,然而他身体已经被砍了好几刀,身上若不是穿着铁甲,早已被海盗砍死。 砰!” 一名海盗正在围攻俞咨皋,没想到一颗铅弹从后射来,脑袋如烂西瓜般被生生打爆。 可这并不能改变局势,很快战船的甲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海盗,官兵一个个倒了下去,连俞咨皋也挂了彩,鲜血铺满甲板。 “要败了!” 官兵们似乎已经山穷水尽,在劫难逃。 。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郑芝龙来了! 台海之上,杀声震天,海盗们仿佛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登上官兵旗舰,绞杀船上残存的官兵。 “砰!” 张朝忠一直躲在暗处放冷枪,被短火枪击杀的海盗已经超过两位数了,如此战果,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位海盗头目的注意。 趁着张朝忠打完一颗铅弹,装填弹药的时机,海盗头目狞笑着挥动长枪,向张朝忠的胸前要害捅刺过来。 “噗嗤!” 长枪贯穿身体的声音响起来了,却是李文忠挡在张朝忠的身前,被长枪贯穿。 “你松手!”海盗头目惊惶大叫。 李文忠狞笑着,双手紧紧抓住长枪,不让海盗头目把长枪抽回去。 “砰!” 张朝忠终于将铅弹装填完毕,将海盗头目一枪爆头。 “文忠!”击杀了海盗头目,张朝忠扶住李文忠的身躯,凄厉大喊,两行血泪已是流淌下来。 “两年的债,清了!” 这是李文忠最后的声音,原来他一直是个明白人,知道张朝忠被他欺负整整两年,逆袭后不但没有报复反而提拔他,并不存什么好心。 “不!是我欠你一条命,如有余生,我将用一生来还!”张朝忠哽咽的道。 …… “大人,怎么办?我们要败了!”忠诚的亲兵护着俞咨皋,充满悲壮的道。 俞咨皋甲衣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犹自在大呼酣战,可惜敌众我寡,他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敌人却越来越多。 “还能怎么办?国朝待我恩重如山,我俞咨皋仗义死节便在今日。” 俞咨皋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投降,他爹俞大猷是国朝响当当的民族英雄,和戚继光并称为“俞龙戚虎”,为国家扫平了东南为患多年的倭寇以及趁机作乱的伪倭寇。 虽然和父亲俞大猷相比,俞咨皋充其量也就是个“虎父犬子”,但俞咨皋在几年前,也曾在澎湖战胜过荷兰人,保住了大明水师外战不败的金字招牌。 “爹!孩儿虽然打仗远不如你,但终究没给俞家丢人!” …… “伯爷,这下我们都要完蛋了,对方摆明了要把我们全都杀掉灭口,根本不让我们投降啊!”两名魏家家丁护着魏良卿,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魏良卿若不是甲衣在身,早就被人剁成肉酱了,今天所受的伤,受的苦,皆是他一生之中从未经历过的。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反而只感觉大丈夫死于战场之上,倒也死得其所。 “跟他们拼了吧,反正我们早就杀够本了,今天就算是死,亦死而无憾!”魏良卿大义凛然道,心中却在想皇帝,今天我为国战死,总算对得起国家给予的爵位了吧? …… “没想到俞咨皋对郑一官屡战屡败,倒也是个不怕死的好汉。很好,老子成全他忠君报国之心,亲自去送他一程。” 刘香、刘武在一帮海盗的簇拥下,登上了官兵旗舰,旗舰上的官兵,如今只剩下张朝忠、魏良卿、俞咨皋三人。 此时三人背靠背,呈三角战斗阵型,警惕地盯着层层包围他们的海盗。 随着刘香、刘武的到来,海盗们自动分开一道前进的路线,张朝忠、魏良卿、俞咨皋三人这才看清兴师动众前来截杀他们的幕后黑手。 “是你?”俞咨皋眼珠子都突出来了,没想到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布下截杀钦差阴谋的人,竟然是郑芝龙的结拜兄弟,十八芝之一,广东大海盗——刘香佬。 俞咨皋对十八芝无疑是非常熟悉的,毕竟这两年他们已经是老对手了,他惊疑不定问道“你兴师动众前来截杀我等,郑芝龙知道吗?” 刘香不以为意道“我虽和郑一官结拜,却不是他的手下,我要做什么,郑一官管不着。” 张朝忠喝斥道“贼子,你胆敢截杀朝廷钦差,陛下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朝廷大军碾压之下,尔等皆为齑粉,九族不存!” “呵呵。”刘香嗤笑道“杀了你们之后,我将尔等之死嫁祸于郑一官头上,届时,你口里的朝廷大军也只会找郑一官报仇,与我何干?” 魏良卿勃然大怒道“贼子,你不得好死!” 刘香哂笑道“我能不能得好死且还是未知之数,尔等不得好死却是一定的。嘿嘿,一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一个国朝超品伯爷,一个一省水师总兵,三位朝廷高官不明不白死在福建海上,郑一官不是屎也是屎,足够他吃一壶的。” 俞咨皋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喝斥道“郑一官怎么说也是你的八拜之交,你如此嫁祸自己的结拜兄弟,不怕上天报应吗?” “呵呵。”刘香嗤笑连连,道“老子在海上杀人无算,从来只信奉一个道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儿郎们,将他们乱刀分尸,掉下海去喂鲨鱼!” “是!” 一群海盗狞笑着扑了过来。 “杀贼!” 俞咨皋奋力砍翻了一个海盗,然而四周的海盗很快就围拢了上来,很快他的胸前、腰腹两度挂彩,陷入困兽之斗中。 张朝忠的短火枪已经没有铅弹了,他只能拿着尚方宝剑用力挥舞着,但他的剑法没什么章法,一看就是个沙场菜鸟,海盗们围着他只嘿嘿冷笑却不动手,如猫戏老鼠一般。 魏良卿种田种了二十多年,倒是有一把死力气,只是此时的他气力已尽,低着头剧烈的喘息着,等待最后的亡命时刻。 只是短短几个呼吸,三人身上的甲衣变得越来越沉重,手中的刀剑越挥越有气无力。 他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死亡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俞咨皋又陷入了缠斗之中,他的腹部中了一刀,鲜血直流,大幅动作之间,甚至可以看见肠子的蠕动。 一杆长枪捅来,俞咨皋奋力格挡,不料有人缠住他的手脚,俞咨皋顿时动弹不得,身后一海盗高举钢刀,正要一刀枭首。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咆哮漂洋过海,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那是……” 刘香、刘武眉头蹙了起来,回头一望,顿时呆住了。 所有人都凝滞下来,呆呆的看着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上百条战船,其中最大一条战船上,高高挂着一个“郑”字! 显然,威震中国海的大海盗,令人闻风丧胆的十八芝大首领,郑芝龙,来了! 。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决裂! “噼里啪啦……” 这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来了,也没有任何人吭声,偌大的海面上,只有火焰熊熊燃烧,以及海风吹着船帆、旗帜的声音不断作响。 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身披甲衣,背系披风,缓缓走上船头,遥遥望着水师旗舰上的刘香,神情复杂至极。 郑芝龙心情复杂,刘香心情又何尝不复杂,截杀朝廷钦差并嫁祸给郑芝龙的行动最终功亏一篑,最坏的场面突然出现,这叫他扼腕叹息至极。 作为十八芝的老大,还是郑芝龙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朗声说道“刘香兄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见面。只是我怎么都想不通,我们总算是八拜之交的结拜兄弟,你又于心何忍,非要陷我于不义?” 刘香抬头仰望着郑芝龙,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妒色,想他刘香在广东沿海作威作福的时候,郑芝龙还只是跟在西洋人屁股后面的一个小小通译,可在短短几年间,郑芝龙便风生水起,成为中国海上名声最盛的大海盗,连西洋人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刘香高声道“一官兄弟,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我知道你一向都有投靠朝廷的志向,可之前由于朝廷诚意不足所以你才一直没有接受。 但这次不一样,朝廷为了招抚你,特地派来内廷大人物担任钦差,还有当朝超品伯爷,一齐漂洋过海到北港找你谈判,说明此次招抚朝廷是诚意十足的。” 郑芝龙怒道“既然朝廷诚意十足,刘香兄弟为何不与我一齐投入朝廷怀抱共享荣华富贵,反而冒险前来截杀钦差,并嫁祸给我,你就是这样做兄弟的么?” 刘香激动的道“一官兄弟,我正是不想你一意孤行投入朝廷怀抱,才故意把截杀钦差之事栽赃在你头上的,你是我们十八芝的老大,我们所有势力加起来都不如你,一旦你加入朝廷,和官府一齐围剿我们,我们谁能相抗? 况且我们十八芝在南洋和东南沿海抢劫商船做大买卖,金钱美女应有尽有,连洋人都要看我们的脸色,何必低声下气去舔皇帝老儿的腚眼?” 刘香真不明白,郑芝龙为何总是心向朝廷,朝廷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郑芝龙放弃土皇帝的快活日子,去做憋屈隐忍的臣子,这不是犯贱吗? 刘香此话一出,不仅其手下海盗深以为然,连郑芝龙账下的海盗也难免心中嘀咕起来是呀,我们做海盗这种没本钱的买卖,痛痛快快逍遥自在,岂不比做个被人看不起的武官快活多了,何必用热脸去贴文官们的冷屁股? 郑芝龙沉声道,“刘香兄弟,我带领兄弟们投靠朝廷并非只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兄弟们着想。没错,做海盗固然逍遥快活,可人都是会老的,难道等兄弟们七老八十了,还要他们跟着你提刀砍人么?他们还提得动刀么?” 刘香哼了一声,道“郑一官你倒是会妖言惑众,兄弟们之所以跟着你,是因为跟着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可若是投靠朝廷,梁山一百零八将就是兄弟们的下场。 朱明朝廷跟赵宋朝廷都是一丘之貉,视武官为贼配军,倘若我们跟着你投靠朝廷,还不是照样给文官们视为军贼!” 郑芝龙道“刘香兄弟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吧。你非要跟朝廷作对,那你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便都是贼子,一生都没有安定日子过。 倘若投靠了朝廷,就算地位不比文官,须对文官伏低做小,但子孙后代却有了科举的资格,你又焉知后代子孙不会出来一个读书种子,从而带领家族走上士绅之路!” 郑芝龙的话还是很有煽动性的,毕竟中国人向来把家族传承放在第一位,视子孙后代为自己生命的延续,郑芝龙把子孙后代的前途搬出来,就算说服不了刘香,也足以说服大多数海盗们了。 刘香论口才哪里是郑芝龙的对手,不由恼羞成怒道“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非要去投靠朝廷博取荣华富贵,那我无话可说,只是兄弟受不了朝廷的腌臜气,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兄弟就此一刀两断!” 郑芝龙心中有些痛,如今的他只有二十四岁,为人还比较重情义,对失去刘香这个兄弟还是颇为痛惜的。 郑芝虎劝道,“刘香兄弟不用这样吧,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坐下来谈一谈,何必闹到连兄弟都没得做的地步?” 刘香硬声道“郑芝龙,如果你还当我刘香是兄弟的话,就让我杀了这三位官儿,只要你敢应承,无论是官是贼兄弟都跟定你了。” 郑芝虎闻言心中一动,对郑芝龙做了个切割的手势,低声道“大哥,要不就答应刘香兄弟了吧,只是杀了区区三个官儿就能挽回刘香兄弟,这笔买卖值得做。” 郑芝龙勃然大怒,呵斥道“刘香,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拿我棒槌,只要钦差大人死在这里,不论是不是我杀的,朝廷还会放过我吗? 我警告你,刘香,倘若钦差大人在这里有什么冬瓜豆腐,我就要你给他们陪葬,将你们通通消灭!” 刘香气急败坏道“好你个郑一官,终于露出你假仁假义的真面目了吧!我早就知道,你从来没把我们当兄弟,心心念念的只是想吞并我们壮大自己罢了。 既然话都说清了,郑一官,从此咱们就一刀两断,再见之日,是敌非友!兄弟们,咱们走!” 郑芝龙冷冷的道“把三位大人留下,你们才能走!” “哼!”刘香冷哼一声,恼羞成怒,狠狠地瞪了张朝忠三人一眼,转身就走。 刘武看了看郑芝龙,又看了看张朝忠三人,恨恨地蹬了蹬甲板,气冲冲就跟着刘香走了,海盗们则不明其意,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刘香回头大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等郑一官留你们吃饭啊!” 被刘香一呵斥,后知后觉的海盗们才跟在刘香屁股后面,纷纷离开。 。 正文 第八十章 十八芝 硝烟散尽,郑芝龙登上水师旗舰,旗舰上的惨状连郑芝龙这等见惯了生死之人,都不由为之侧目。 刘香实在太狠了啊,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名官兵,抱着杀人灭口的心思,一心一意要把截杀钦差的黑锅嫁祸到他头上。 “哼!郑一官你倒是来得巧啊!”俞咨皋见到自己的老仇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反而怪郑芝龙来的太晚,令得他福建水师损失惨重。 郑芝龙有心投靠朝廷,自然不想得罪俞咨皋,拱手歉意道“是草民来晚了,总兵大人原谅则个。” 幸存者中,张朝忠一直在背后放冷枪,倒是没怎么受伤,虽然他也很心痛官兵们的牺牲,但他始终牢记自己身负重任,不想双方闹得太僵。 他站出来打圆场道“你便是一官兄弟吧,陛下经常跟咱家提起你,夸你是海上难得一见的英雄豪杰,身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名不虚传。” 见到钦差大人,郑芝龙的态度更加恭敬了,拱手拜道道“草民参见钦差大人,不想草民之区区贱名也能上达天听,此乃草民之大幸也。以往草民不识天威,对朝廷多有冒犯,还清钦差大人代为美言。” 张朝忠连忙扶起郑芝龙,道“一官兄弟言重了,很快咱们就要同朝为官,且互相帮衬吧。只是此时不适合深入细谈,还清一官兄弟吩咐手足帮忙救治官兵,还有打捞官兵遗骸。” 郑芝龙连忙应道“是草民疏忽了,草民这就去安排。” 经过一番打捞救治之后,此行福建水师的损失可谓十分惨重,出发前多达五百多人的水师船队,侥幸存活下来的仅有区区十三人。 值得一提的是水师旗舰上还躲着一条大鱼,原来泉州知府蔡善继在水师和海盗交战之初便第一时间躲入船舱,是以即使外面官兵伤亡惨重,连俞咨皋、魏良卿、张朝忠都挂了彩,而蔡善继却毫发无损。 苟且偷生的蔡善继自然被众人暗暗鄙视,但明朝文官们的尿性众人已是见惯不怪了,倒没怎么出言讽刺。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十三个幸存者中,居然还有方如松这位释放信号的锦衣卫,只是当他清醒过来后,发现把救命船板让给他的齐德隆已经溺水身亡,当即嚎啕大哭起来。 本次海战福建水师伤亡惨重,幸存者们人人都憋着一肚子火,不过他们并未要求郑芝龙为他们报仇,他们只想这笔债,由他们自己讨回来。 尤其是魏良卿,恨不得马上飞到天津去,立即组建北洋水师,好率领水师南下围剿刘香,为此次大败报仇雪恨。 …… 有了郑芝龙的一路护送,张朝忠等人自然一路顺风,很快就来到了郑芝龙的大本营,台湾北港。 安顿好朝廷钦差之后,郑芝龙立马召集十八芝首领及心腹幕僚,前来议事大厅开会,商讨如何应对朝廷的招抚。 此时郑氏家族成年男子只有郑芝龙、郑芝虎两兄弟,后世大名鼎鼎的郑成功还是个四岁孩童,跟随母亲住在平户,仍未回国。 至于在后世留有声名的郑之凤【郑鸿逵】、郑芝豹、郑芝莞等人,虽然十八芝结拜时他们亦名列其中,但也只是沾了大哥郑芝龙的光而已,此时的他们仅仅是十多岁的少年人,还没有资格登上大雅之堂,前来参加议事会议。 反倒是小了他们一辈的族侄郑彩,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但早在两年前便出来跟随郑芝龙做事,凭着精明强干很快就成为郑芝龙所信重的心腹,已经能登堂入室,参加议事会议了。 除了郑芝虎、郑彩之外,有资格参加议事会议的有同为十八芝弟兄的李魁奇、钟斌、施大宣、洪旭、杨天生等十多人。 众人才刚刚坐下,对朝廷向来就没什么好感的郑芝虎便嚷嚷道“这还没投靠朝廷呢,我们十八芝兄弟就已经反出了一个刘香,这鸟朝廷有什么好的,值得咱们去投靠?朝廷治下民不聊生,官逼民反,我看这老朱家能不能坐稳皇帝位都难说得紧……” 郑芝龙再也忍不住了,喝斥道“二弟,你马尿喝多了吗?休得妄言,不然就滚出去!” 郑芝龙听到郑芝虎肆无忌惮的言论,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须知道在座诸人虽名为兄弟,但实际上都各有各的小算盘。 倘若日后众人同归朝廷,却和郑芝龙产生龌龊,那么郑芝虎此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就很有可能为敌人利用,成为招灾惹祸之源。 郑芝虎虽然无法无天惯了,但在郑芝龙面前犹如小猫一般,被大哥这么一呵斥,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再胡言乱语。 郑芝龙环视众人,道“此次朝廷招抚非同以往,诚意摆得足足的,为了招抚咱们,连皇帝最为信重的太监也派出来了,而且听福州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此次招抚不仅授予咱们高官厚禄,连名爵也拿了出来,不吝赏赐。大家伙对此怎么看?” 对于朝廷的招抚,其实十八芝兄弟中,大部分人还是颇为心动的,须知道十八芝并非是一个完整势力,而是一个松散的联盟,郑芝龙虽名为十八芝首领,却也不能对他们生杀予夺。 十八芝中,尤以郑芝龙实力最为强大,他继承了李旦的大部分海上势力,拥有船只两百余艘,部众七八千。 郑芝龙之下,李魁奇、杨天生以及叛出的刘香实力也颇为不俗,他们拥有船只一百多艘,部众三四千。 至于十八芝的其他首领,多为船只几十艘,部众一千、几百的小股海盗,只是为了抱团求生,才聚集于十八芝旗下。 面对越发强势的郑芝龙,十八芝的其他首领们,心中没有忌惮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们没有刘香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截杀钦差嫁祸郑芝龙。 他们也担心郑芝龙吞并他们呀,所以投靠朝廷倒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选择,毕竟投靠朝廷之后,大家都同朝为官,朝廷一切自有法度,那就不用担心郑芝龙的吞并了。 。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招抚谈判 众人之中,李魁奇率先打破沉默,说道“不瞒诸位弟兄,我李魁奇还是倾向于投靠朝廷的。一官兄弟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快活,而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啊!” 李魁奇开了这个头,其他十八芝首领很快也反应过来了,是啊,如果十八芝全都投靠了朝廷,那大家就同朝为官了,谁又比谁大呢?说不定自己个儿侥幸得了皇帝老儿的青眼,爬到郑一官头上呢! “我同意朝廷的招抚!”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谁也不是傻瓜,算出投靠朝廷利大于弊后,众人纷纷发表意见,称自己倾向于接受朝廷招抚云云。 为了反对自己投靠朝廷,十八芝首领已经反出了一个刘香,郑芝龙本以为其余首领应该都不怎么赞成投靠朝廷的。 但事实是没人是傻子,投靠朝廷绝对比继续跟朝廷作对有利多了,也就是刘香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才难以接受朝廷的管束,非要跟朝廷作对。 原本郑芝龙还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说服其余首领的,可如今一看,得,白费劲了,其余首领面对朝廷的招抚,倒是比自己还要积极呢。 如此一来,郑芝龙就不得不思考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接受朝廷招抚,受了朝廷招安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许是出身低微的关系,郑芝龙年少颇为落魄,从小喜好海事,性情逸荡,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跅弛放纵,渐流荡逸,因为后妈之故,为父亲郑士表所不喜。 十七岁时,家计越发困难,后妈污蔑郑芝龙欲对她行不轨,郑士表便趁机将郑芝龙、郑芝虎、郑芝豹三兄弟赶出家门。 无家可归的郑芝龙携弟弟到澳门投奔舅父黄程,心里自然对父亲、后妈存着一番“从前你对我爱搭不理,将来我要你高攀不起”的逆袭想法。 而这,也就是郑芝龙为什么心心念念总想着受朝廷招安的根本性原因了,郑芝龙并非心底里对大明有多么忠诚,而是因为大海盗的身份,无论他实力多强,钱财再多,那也是贼寇而已,回乡之后,只能令人害怕,根本无法光宗耀祖,又如何去打父亲和后妈的脸呢? 唯有接受朝廷的招安,成为大明的官员,才能让他光宗耀祖,让父亲和后妈低下他们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郑芝龙还想着受了朝廷招安之后,今后开展海贸生意更加便利,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 虽然郑芝龙也倾向于投靠朝廷,但发现十八芝首领也想投靠朝廷之后,他反倒不急了。 郑芝龙道“上杆子不是买卖,诸位先不要急于投靠朝廷,我们还是等钦差大人开出条件,看朝廷开出的条件是否符合我们的利益,再来决定要不要投靠朝廷。” 十八芝首领们商议了半天,因为还没有和张朝忠展开深入的谈判,会议自然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是十八芝达成了共同进退的口头协议,好为十八芝争取更大的利益。 …… 休息了一天之后,张朝忠、蔡善继两人终于恢复了精神,今日就要跟郑芝龙等人展开招抚谈判。 至于魏良卿和俞咨皋等人,因为受伤太重,还在养伤之中。 谈判还是在原来的会议大厅展开,郑芝龙仿照西方人的会议方式,双方分坐长桌两边,面对面展开谈判。 由于朝廷这边参加会议的仅有张朝忠、蔡善继以及两个书吏,倒是显得朝廷势单力薄了。 张朝忠和蔡善继对视一眼,皆认为郑芝龙如此安排是故意之举,这说明郑芝龙并非莽夫,反倒是一位心有沟壑的枭雄之辈,当真不可小觑。 果然,双方落座寒暄了一小会儿后,郑芝龙便开门见山道“张公公,陛下有意招抚我等十八芝兄弟,不知开出了何等条件?公公勿怪草民说话太直,我等皆是刀口舔血的草莽之辈,如果朝廷还是以之前的条件来糊弄我等,那今天就不必谈了。” “没错!上次朝廷就是派这贼厮鸟来招抚我们,却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把我们当下人看待。如果今天你们还是这种态度的话,两位走好,不送!”郑芝虎大大咧咧的道。 在这种时候,十八芝自然是同气连枝的,李魁奇、杨天生、钟斌等人亦纷纷鼓噪起来,大肆羞辱蔡善继,给张朝忠施加了强大的压力。 蔡善继非常尴尬,皆因上次招抚就是因为他太高冷才搅黄了的,此时被郑芝虎当面骂作“贼厮鸟”,又被这些腌臜不堪的海贼羞辱,真想掀桌子不干了,爱咋咋地吧! 只是他不敢啊,朝廷特地派出司礼监秉笔太监张朝忠担任钦差大人、招抚大使,可见当今陛下十分重视对郑芝龙的招抚工作,如果再被他搅黄的话,估计身家性命难保全也! 不过十八芝首领们皆对他怒目相向,尤其是郑芝虎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还是令得蔡善继胆怯不已,不得不借以“尿遁”,走也。 蔡善继脸皮薄,被郑芝虎羞走,朝廷一边的谈判代表只剩下张朝忠。 张朝忠人虽年轻,但却经历了内廷公务员考试和东海海战两大考验,又有天子的面授机宜、谆谆教诲,是以他面对十八芝的施压,心中并无惊慌。 他斟酌了一番字句,缓缓说道“当今陛下心怀天下,胸藏四海,此次招安并非仅仅是一件‘杀人放火受招安’的寻常事,而是陛下欲展开怀抱,向海洋开拓的雄图伟业。 招安事成之后,陛下将会以发明旨的形势向天下广而告之,并马上开放海禁,将广州、泉州、上海、青岛、天津作为下一批展开海贸的港口城市。 而这仅仅是第一批开海城市而已,等五大港口海贸条件越发成熟,并培养出足够多的海贸人才之后,陛下会立即批准下一批港口城市开海,其中福建的福州、厦门就是第二批开海城市的热门候选。” 张朝忠话音落下,会议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当今天子开海决心居然如此之大,而开海一旦成真的话,那么他们作为靠海吃海的海商兼海盗们,无疑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巨大优势。 一时间,十八芝首领包括郑芝龙在内,全都打起了小算盘,都在计算朝廷开海之后,自己将得益几何。 反而到底要不要受朝廷招安这项议题,倒是没有人再去讨论了。 。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南安县男 首领们都在计较利益得失,但会议大厅还有郑芝虎这种头脑简单的单细胞生物,对于利益得失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招安之后兄长担任何职。 郑芝虎道“你这人说了这么多,却还没说授予我大哥何等官职呢?我警告你,你休想打马虎眼啊!” 此话一出,众人终于清醒过来了,甭管开海之后对他们多有利,那也是日后之事了,反倒是朝廷授予他们何种官职,才是他们目前最应关心之事。 张朝忠依旧不慌不忙,缓缓说道“陛下不仅会授予你们官职,倘若你们谁能建立开疆拓土之功,陛下还不吝以名爵厚赏之。 当然了,至于诸位首领的官职高低,自然是看诸位首领的实力有多强了,咱家离京之前,陛下有言在先拥有1到3艘海船者,可为小旗;拥有3到5艘海船者,可为总旗;拥有5到10艘海船者,可为百户; 拥有30到50艘海船者,可为副千户;拥有50到100艘海船者,可为千户;拥有100到200艘海船者,可为游击将军;拥有200到500海船者,可为参将;拥有500艘海船者,可为总兵;拥有1000艘海船者,可为水师提督!” 朝廷开出的封官条件,绝对是为十八芝量身定做的,对于十八芝各家首领的海上实力,福建水师和锦衣卫都早有奏报,因此朱由检才能有的放矢,按照十八芝的实力来拟定官衔。 郑芝龙拥有两百多艘海船,正好可以担任参将;杨天生、李魁奇、刘香佬拥有一百多艘海船,刚好可以做个游击将军,可惜刘香佬反出十八芝截杀钦差,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听到张朝忠开出的条件,十八芝首领纷纷对号入座,估量以自己拥有的船只,到底能做个多大的官儿。 如郑芝龙、杨天生、李魁奇三位拥有较多船只的,脸色都不由浮上了喜色,杨天生、李魁奇均有一百多艘海船,一个游击将军的官儿那是没跑的了,那可是从三品高官啊! 在明朝,一到三品的官员就可称高官了,杨天生、李魁奇可没想到,他们身为官府恨不得灭之而后快的大海贼,有朝一日居然也能成为朝廷高官,脸上喜色溢于言表。 郑芝龙也非常满意,说到底他也只是二十四岁的青年,一旦投靠朝廷就能成为正三品的参将,莫说打脸亲爹后娘了,光宗耀祖也绰绰有余啊! 不过郑芝龙还有更大的追求,他问道“草民听公公说,倘若有开疆拓土之功,圣天子还有名爵授予,不知这所谓的开疆拓土之功,又是怎样的章程?” 其他首领听到郑芝龙的询问,也不由屏息静气,静待张朝忠的回答。 须知道,身为草莽匪类,若想一跃成为帝国贵族,一般需得等到改朝换代的天下大乱时期才有机会。 而今,当今天子却说只要立下开疆拓土之功,便可授予名爵,这对十八芝首领的吸引力可比官职还要大得多啊! 张朝忠见到十八芝首领翘首以盼的模样,倒也不急,反而故意慢吞吞地品了一口香茗,缓缓的道“世人皆知,我朝外姓功臣只有公侯伯三等爵位,故我朝外姓功臣封爵条件极为严苛,连战功显赫的戚少保至死也未能受封爵位。 但如今圣天子即位,志存高远,欲效仿秦皇汉武开疆拓土,立下千古功业。如此,大明严苛的公侯伯子三等爵制度已经不能适应陛下的需求。 故此,陛下特发明旨晓瑜天下,恢复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只要立下开疆拓土之功,或为我朝做出杰出贡献者,皆可受封爵位,成为我朝之新贵。 譬如一官兄弟开拓的北港基业,倘若一官兄弟能深明大义,将北港献于朝廷,陛下必不吝封赏,许于男爵爵位; 倘若一官兄弟能率领部众攻下热兰遮城,将荷兰人赶出台湾,将整个台湾岛献于朝廷,陛下则不吝以子爵爵位许之。” 郑芝龙听到如此丰厚的条件,年轻气盛的他还怎能按捺得住,他当即站立起来,面朝北方,当头跪下,道“陛下如此厚赏,草民当真是感激涕零,草民愿意将北港基业献于朝廷!” “好好好!”张朝忠抚掌笑道“一官兄弟深明大义,陛下又岂能不厚赏之?郑芝龙上前听封!” 张朝忠之前说话一直和声和气的,陡然间音量拔高了八度,所有人都不由吓了一跳,郑芝龙更是下意识就当场跪了下来。 张朝忠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张圣旨,高声宣道“圣谕兹有福建泉州南安县人郑氏芝龙,向朝廷进献东番岛北港,有开疆拓土之功,特封为奉天翊卫推诚南安县男,食禄两百石,钦此!”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朝廷钦差居然在招抚谈判中当场宣读圣旨,并册封十八芝的大首领郑芝龙为南安县男。 这可是国朝爵位啊! 竟如此轻易就授予了郑芝龙!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住了。 张朝忠微笑的看着郑芝龙,和气的道“南安县男,还不领旨谢恩?” 南安县男?他叫的是我么? 郑芝龙彻底懵逼了,他才二十四岁呀! 一生之中最渴望的爵位如此轻易落在头上,郑芝龙神思难属,几有飘飘欲仙之感。 郑芝虎看到兄长迟迟未动,急的他抓耳挠腮,忍不住吼道“兄长,你还愣着作甚?赶紧接旨啊!” “哦哦……”郑芝龙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毕恭毕敬双手高举,准备领旨谢恩。 “慢着!” “不可!” 郑芝龙懵逼许久才反应过来,十八芝的其他首领自然比他更早反应过来,你郑芝龙何德何能啊,竟然也能被授予南安县男爵位,老子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服! 大家原来都只不过是腌臜不堪的海贼而已,而且你郑一官还是个后起之秀,几年前还在给我们溜须拍马呢,结果现在却爬到我们头上,成为国朝有品级、有食禄的贵族,这如何能忍? 。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裂痕 众海盗首领中,尤以杨天生最为不忿,想当年郑芝龙还是他引荐给大海盗李旦的,李旦去世之后,郑芝龙之所以能顺利接手李旦的台湾基业,也是杨天生一力扶持之故。 而且杨天生在开拓台湾的过程中,那也是出了大力的,当年颜思齐在台开拓,而他则率领船队往返福建、台湾,为台湾运输移民,郑芝龙的台湾基业,至少有他的三分功劳啊! 杨天生不忿叫道“朝廷不公!台湾基业又岂是郑芝龙一己之力创下的?当年颜思齐大哥带领大家伙筚路蓝缕开拓东番岛,这才有了今日北港的繁荣气象,如今朝廷却把开拓台湾的功劳一股脑儿全算在郑芝龙头上,我杨天生万万不能服气。” 李魁奇对郑芝龙同样不服不忿“我也不服,台湾基业是兄弟们一手一脚开拓来的,尤其是杨天生兄弟,岛上的居民多为他运输而来,他郑芝龙何德何能?只是顺手捡了颜思齐大哥的便宜而已,就成为朝廷县男,怎能让我等心服口服?” “没错!郑一官何德何能?” “台湾基业是我等打下来的,怎能尽归于郑一官?” 郑芝龙万万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县男爵位而已,便引得和他曾经亲如手足的结拜兄弟视他为仇寇,对他千夫所指。 看着郑芝龙被众人讨伐,张朝忠面上慌张,实则心里住着的小人儿快要乐疯了,朝廷招抚十八芝,自然不能再让他们形成铁板一块,分化是必然的。 张朝忠没想到,小小一个县男而已,便令得十八芝首领们矛盾丛生,形如仇寇,这分化效果也为免太强了吧! 其实之所以如此,皆因朱由检太高估这些海盗们了,包括郑芝龙在内,这些个海盗全都是目光短浅之辈,就没有一个目光长远的。 郑芝龙如果真有什么深谋远虑,就不会在拥有台湾、日本、南洋多条退路的情况下,自投罗网投降满清了。 以我们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卧槽!郑芝龙有船有人还有个后勤基地,这分明是成就霸业之基,进可跟明顺清争夺天下,退可远走台湾日本南洋永享荣华富贵。 可郑芝龙脑袋偏偏短路了,竟然一股脑儿就投了满清,还差点把儿子郑成功给坑了,其坑儿子的程度,还远甚于苏大强,令人发指! 郑芝龙如此,那其他海盗首领当然更为不堪,因为妒忌郑芝龙受封县男,几乎所有海盗首领都石乐志,早前达成的共同进退口头协议全都抛诸脑后,大骂起郑芝龙来。 “都给我闭嘴!我大哥受封南安县男关你们鸟事啊?说一千道一万,如今北港是我大哥的基业,我大哥用北港基业换取开疆拓土之功,哪个反对?谁敢反对?” 郑芝虎看到这么多人围攻兄长,看模样似是非要把兄长爵位搅黄不可,生性暴躁的他哪里忍得住? 若不是议事大厅不能带刀入内,郑芝虎非将这些人给砍成肉酱不可。 还真别说,郑芝虎发起飙来,真有砍杀所有十八芝首领的能力,历史上郑芝龙大战刘香,郑芝虎一个人杀到刘香的旗舰上,几乎将一整船的人杀个精光,若不是被渔网给网住了,郑芝虎以一当百完全不在话下。 郑芝龙见郑芝虎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便呵斥道“阿虎,不得无礼!万大事由钦差大人做主,你聒噪什么?” 郑芝龙二十四岁就能开创出这么大的局面,还是他第一个清醒了过来,他已经感觉到,朝廷给他册封南安县男的爵位是有毒的蜜桃,没安什么好心眼,可为了打脸亲爹后妈,这个爵位又是他万万不能失去的。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个爵位还会飞走,毕竟这是当今天子下旨册封的爵位,即使有误,小小一个钦差难道还敢推翻天子圣旨不成? “咳咳……”张朝忠故意咳嗽了两声,鼓噪不已的十八芝首领们安静下来,看张朝忠到底有什么说法。 “诸位首领且稍安勿躁。”张朝忠朗声说道“诸位的意见咱家都听清楚了,只是咱家倒要问问诸位,诸位之所以反对郑一官受封南安县男,是因为大家觉得北港基业乃颜思齐打下来的,郑一官只不过是继承了北港基业而已,没资格进献北港基业给朝廷对不对?” “对!”众位首领齐声应道。 张朝忠却笑道“可我听说颜思齐两年前就已经去世了,仅留下一名独女,而此女又嫁给了郑一官,郑一官以女婿身份继承岳父基业,又何尝不可呢?” 此言一出,众首领不由一怔,竟有些哑口无言。 郑芝龙却眼前一亮,趁热打铁道“张公公明鉴,北港基业确实是草民继承自岳父大人的,当时诸位兄弟公推草民为十八芝首领之时,也是对草民投过赞成票的。” 听到郑芝龙这句话,杨天生更恨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原本他以为郑芝龙人年轻,比较好控制,便一力支持他继承李旦和颜思齐的基业,自己在幕后遥控郑芝龙,好把基业渐渐转移到自己名下。 不意郑芝龙当真是海中蛟龙,他继承了李旦跟颜思齐的基业后,竟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接连挫败朝廷大军的围剿,坐稳了十八芝大首领的位子,连自己都不得不屈居其下。 如果早知道郑芝龙有今天,当初刚认识他时就该将他无声无息搞死的,自己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张朝忠笑道“既然如此,那南安县男接旨吧。” 郑芝龙大喜道“臣,叩谢皇恩!” 经过一番波折,张朝忠手上的圣旨终于交给了郑芝龙,郑芝龙如获至宝,喜不自胜,其弟郑芝虎比自己兄长还要高兴,乐得手舞足蹈,憨态毕露。 “哎!” 见到郑芝龙最终还是成为南安县男,众首领忍不住唉声叹气,一副错亿了的扼腕叹息模样。 尤其是杨天生,原本李旦和颜思齐病逝之后,他和许心素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基业的两位大佬,但是他为了对抗许心素,特地把郑芝龙推上前台,导致郑芝龙最终坐大,如今更是以进献北港基业而册封男爵,这怎不叫他追悔莫及,乃至痛彻心扉。 。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寇可往,吾亦可往! 见众首领一副死了爹娘的模样,张朝忠安抚道“诸位首领不必灰心丧气,咱家不是说了么,当今陛下为了鼓舞武人开疆拓土之雄心,特地重启公侯伯子男爵位,如今郑一官受封的爵位仅仅是最低等的男爵而已,其上还有公侯伯子爵。 而且诸位首领都是见识过世界之大的海洋先行者,绝非内地那些以为大明就是整个天下的土包子。 咱家就为大家伙一句郑一官向朝廷进献的台湾大吗?比南洋若何?比昆仑洲若何?比黄金洲若何?” 李魁奇若有所思道“三个台湾都没有一个福建大,而福建在大明,却向来是以土地狭小而著称的。 南洋大约有大明一半有多,而昆仑洲、黄金洲据西洋人说,那可是比大明还要大好几倍的大洲呢,台湾如何能跟南洋、昆仑洲、黄金洲相提并论?” “着呀!”张朝忠抚掌笑道“世界之大,无主之地那么多,你们大可以去抢啊!郑一官仅仅进献小小的北港就能获封男爵,难道你们抢来比台湾岛更大的土地还不能获封更高的爵位么? 想想南洋土地,天气虽热,可庄稼却能一年三熟,当地土人随便撒把种子就能收获吃不完的粮食。 反观我大明百姓,花费千百倍的苦心去伺候庄稼,可百姓们还总是吃不饱,一遇到天灾,更是只有等死的份儿,天道何其不公也! 我大明百姓比土人勤劳百倍,却总是挣扎于死亡线上,你们身为大明人,如今更是成为了大明的官儿,难道你们不想为自己的乡亲父老做点什么吗? 抢他娘去啊!” 从一向温文尔雅的钦差大人嘴里听到这等粗鲁不堪的字眼,十八芝首领全都一脸的懵逼,以为张朝忠才是海盗头子,而他们是被忽悠当海盗的良民。 可不知为何,众首领听到这番赤果果鼓励他们去抢劫的妖言,竟感觉颇为心动,海盗骨子里无法无天的野性再次萌发。 原本他们以为,受了朝廷招安之后,恐怕就要告别那种抢钱抢娘们的快活日子了,没想到钦差大人根本没想要求他们做顺民,反而鼓励他们重操旧业。 张朝忠的忽悠大业仍然在进行中,天知道他为了背熟天子给他的演讲稿死了多少脑细胞。 须知道,张朝忠也是受过儒家教育的,当接到这份和儒家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演讲稿时,对张朝忠形成的三观冲击可比海盗们强烈多了。 张朝忠道“南洋有一年三熟的土地,有价比黄金的香料,可生活在南洋土地上的土著又懒又蠢又坏,他们凭什么拥有这样肥沃的土地? 反观我大明百姓,勤劳智慧善良这些美好的品质从来就不缺乏,可是贫瘠的土地却让大明百姓总是挣扎在死亡线上,一场天灾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诸位常年纵横于海洋之间,想必对西洋人颇为了解吧,他们为了财富,能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东方,占据南洋奴役土著,我们大明和南洋更近,为什么就不可以这样做呢? 南洋肥沃的土地、香料,昆仑洲层出不穷的矿产,黄金洲源源不断的金银,凭什么只有西洋人才能独占? 我们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百姓反倒只能在死亡线上挣扎,每年冻死饿毙的人不计其数,这合理吗? 咱家离京之前,陛下叮嘱咱家一定要跟大家带句话,那便是‘寇可往,吾亦可往’【这句话出自电视剧《汉武大帝》,汉武帝没说过】,既然西洋人能不远万里前来掠夺南洋,我们大明也该礼尚往来,到南洋走一走,看一看!” 十八芝的首领包括郑芝龙在内,全都听懵了,原来鼓励大家伙去抢钱抢娘们的,并非是这位吐沫横飞的太监自行其是,而是来自皇帝陛下的亲自授意啊! 虽然如此一来,皇帝陛下仁厚天子的形象在崩塌,但皇帝陛下雄才伟略、霸气侧漏的形象却建立起来了。 对于十八芝首领们来说,雄才伟略的皇帝是要远胜于仁厚天子的,毕竟他们受招安之后就是武官了,皇帝越是雄才伟略野心勃勃,就越是用得着武将。 比如以雄才伟略著称的秦皇汉武两位大帝,在他们在位期间,王翦、王贲、李信、蒙恬、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千古名将层出不穷。 反观历史上以仁厚著称的宋仁宗在位期间,即使千古名将狄青也被懦弱的君臣生生逼死,武将在当时只得到一个“贼配军”之名。 从崇祯皇帝鼓励大家伙去抢钱抢娘们的粗俗之语中,十八芝首领们已经可以确认,崇祯皇帝是雄主而非仁君,这让每个人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了起来。 尤其是鲁莽好战的郑芝虎,听到崇祯皇帝那句“寇可往,吾亦可往”,当真觉得真特么带劲,恨不得驾驭无数海船,奉天子令抢钱抢娘们,杀蛮夷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不过与会众人中,还有郑彩这种读过书的幕僚,他迟疑的道“陛下之雄心壮志确实振奋人心,但大明不是还有有十五个‘不征之国’吗? 在太祖爷颁布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中,南洋国家就有十一个之多,而今陛下却令我们到南洋抢钱抢娘们,岂不是和太祖祖制互相矛盾?” 不得不说朱元璋在坑子孙后代方面,还真是不比苏大强差多少呀,他自以为定下了那么多祖制,大明就可以按部就班的顺利发展。 殊不知他定下的大部分祖制,反而捆绑了后代子孙的手脚,成为后世明皇的桎梏,让他们泥足深陷,难以挽救大明这座将倾的大厦。 不过这点仍然难不倒张朝忠,他阴测测的道“诸位莫非是忘记了自己的老本行吗?在大明,诸位自然是守法之良民,可到了南洋,那里又没有大明官府,谁还管得着诸位啊!” “哈哈哈哈!” 众位首领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钦差大人说的不错啊,在大明他们是官场中人,自然是大大的良民。 可到了南洋,没了大明官府管束,他们自然可以干起最为拿手的老本行,抢钱抢娘们去也! 在这一刻,这帮无法无天的海盗首领们,还真觉得投靠朝廷并非坏事,跟着这样流氓的皇帝,真特么的带劲呀!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合法劫掠 忽悠十八芝到南洋劫掠这一招,无疑是朱由检山寨自16世纪英国伊丽莎白女王一世的手段,当时西班牙才是世界上的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英国和西班牙比只是小弟弟而已。 西班牙征服了美洲,将美洲的金银财宝等各色财富,源源不断地通过海路运输到西班牙本土。 看着西班牙富得流油,英国人自然是眼红得垂涎三尺啊,可那时候的英国,国力孱弱,打不过西班牙老大哥啊,怎么办呢? 去抢啊! 为了与西班牙争夺海上贸易和霸权,打不过西班牙的伊丽莎白一世想出了一系列卑劣却非常见效的办法,那就是跟海盗相互勾结、攻击抢掠西班牙的商船,并且将海盗行为合法化,向船只颁发“私掠许可证”,以政府行为支持、鼓励大家都去当海盗、都去抢掠西班牙人。 朱由检穿到这个时代,明朝离亡国仅有十七年,节操什么的自然顾不了那么多了,所以他便想到这个极为阴损却有效的毒计,忽悠十八芝去南洋抢地盘,抢粮食,抢财富,以此来缓解国内庞大的财政压力及人口压力。 只要十八芝披着海盗的身份去南洋抢地盘,那么海盗干的龌龊事自然跟大明无关,倘若海盗们把那些所谓的“不征之国”给祸害得亡国了,那正好,你自己“不征之国”亡了,我大明再去占领其地可就不算违背太祖祖制了吧? 当然了,海盗们是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他们在张朝忠的忽悠下,彻底沉浸在“合法抢劫”的快活中,乐不思蜀。 张朝忠继续用那充满蛊惑性的语调说道“诸位,南洋、昆仑洲、黄金洲何其之大也,南洋的西边,还有富饶不下于中土的天竺。 倘若诸位能在这些地方抢下一块地盘,并站稳脚跟,一旦进献给朝廷,由朝廷设立府县,那就是妥妥的开疆扩土之功,受封男爵、子爵又岂非探囊取物般容易。 如果诸位打下的地盘足够大,比如和福建相当,甚至比福建还要大好几倍,那么朝廷超品的公侯伯爵,也不是不可以奢望的啊!” 听到张朝忠这番话,所有海盗首领都不由为之热血沸腾起来,那可是公侯伯爵呀,绝非天子重新启用的子爵、男爵所能相提并论的。 毕竟子爵、男爵在中土已经消失了好几百年了,元朝、明朝都未再启用子爵、男爵,子爵、男爵的含金量已经大大降低。 倘若能以开疆拓土之功受封公侯伯爵,那便是军功受爵,爵位是世袭的,那当真是光宗耀祖……不!光宗耀祖都不足以形容,开宗做祖才恰如其分。 海盗首领们美滋滋地畅想着自己立功受爵之后,家乡父老无限敬仰,宗族子弟喜大普奔的场面,不由醉了。 但唯有郑芝龙还保持着清醒,虽然此时的郑芝龙还不算枭雄,但在十八芝的海盗首领中,郑芝龙可以算是唯一拥有枭雄之姿的强人。 郑芝龙并未沉湎于幻想之中,反而颇为现实的道“陛下为我等规划的前景自然是无比美妙的,但我等都是凡人,都要吃五谷杂粮的,陛下许给我等官职,总不能叫我等坐吃山空做个空头将军吧? 我们十八芝一共有一千多条海船,船员大好几万,这么多的人吃马嚼,陛下打算怎么安排?粮饷又如何发放?” 听了郑芝龙的诘问,众海盗首领纷纷反应过来,李魁奇道“对呀!朝廷给我等封官,我等自然感激涕零,但总不能叫我等做个光棍将军吧,如果不把手下几万人马安排妥当,我等宁可不当这个官!” 众海盗首领都是聪明人,虽然一时间被张朝忠忽悠得找不着北,但郑芝龙发声之后,所有人都醒悟过来了。 这年头,说什么都是虚的,有人有船才是草头王,没了这些,朝廷凭什么招安他们?又凭什么招安之后不卸磨杀驴,反而要继续重用他们? 张朝忠听到众人的诘问,并未露出慌张,依然稳如老狗,缓缓说道“对于诸位手底下的人员安排,自然不能一刀切全部纳入军伍中,朝廷将秉承着自愿的原则来安排。 愿意接受招安加入水师队伍的船员们,只要身体负符合条件,就录入水师队伍中,继续跟随诸位大人奋战在第一线。 愿意回乡务农或从事其他行业的,朝廷发放十两遣散费,并由当地官府办理入户手续。 此外,若是诸位手底下有经商才能的人才,或是识文断字、计数核算等等专才,可加入朝廷的市舶司或陛下组建的海外贸易公司中。 至于军饷发放,就由朝廷的市舶司和陛下的海外贸易公司分摊,总之绝对不会亏待兄弟们的。” 听到张朝忠的保证,众海盗首领纷纷松了一口气,既然朝廷愿意给手下的兄弟们一条出路,他们受招安当官也就心安理得了。 不过在座众人中,负责会议记录的郑彩却敏感地听出了一个新词,那就是海外贸易公司。 郑彩突然站起来道“草民有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张朝忠道“既然你们愿受招安,那就没什么当问不当问的,有什么疑问最好当面说清。” 郑彩问道“那好,敢问张公公,这个海外贸易公司,是个什么物事儿?” 张朝忠道“这个海外贸易公司全名叫大明皇家海外贸易公司,公司的主要业务便是负责大明的进出口贸易,比如官办的陶瓷、丝绸、茶叶等商品出口海外,海外的粮食、香料、矿产等资源输入大明,都将由该公司负责。 对了,如果诸位有什么不方便出手的金银珠宝,或是从南洋劫掠到有益大明的战略物资,均可出手给海外贸易公司。” 听到这话,其他海盗首领都没有太大的反应,郑芝龙反倒琢磨开了,这个海外贸易公司垄断了大明的海外贸易,那自己的商船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不行,要跟张朝忠好好谈谈,不能让海外贸易公司垄断大明的进出口业务。 。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朝廷招抚十八芝这么大的事儿,当然不可能是一两次谈判就能敲定下来的,所以张朝忠邀请十八芝首领年底北上觐见皇上,再来敲定招抚最终细则。 此时已是十一月初,京城天气渐渐转寒,朱由检携周皇后来到昌平汤山皇庄,游玩之余,还打算泡一泡汤山温泉。 登基已有两个多月了,本次汤山之行还是朱由检第一次走出皇宫,和周皇后都有走出牢笼放飞自我的感觉,心情相当不错。 明朝皇帝出宫并无多大限制,像正德皇帝朱厚照便经常出宫,为此还给艺术工作者留下不少素材,正德皇帝和李凤姐的故事就被编成京剧经典剧目《游龙戏凤》。 至于和正德有关的电视剧那就更多了,有《江山美人》、《凤临阁》、《机灵小不懂》、《大内群英》、《金装四大才子》等等,这些电视剧都讲述了正德皇帝和李凤姐的爱恨情仇。 其实后世的影视工作者如果能拍个《正德微服私访记》【必须叫上他的好基友方继藩,再弄个和珅似的反派组成铁三角】,想必不会比《康熙微服私访记》差到哪里去,不就是一边扮猪吃虎惩治贪官一边泡妞装逼吗,都是套路而已,跟起点网文套路一毛一样的。 说实话,朱由检对微服私访是有一定向往的,来到这个时代,对所谓的秦淮八艳更有着难以言喻的觊觎之心。 如果在闲暇之余,南下金陵和秦淮八艳发生一点什么,朱由检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这厮在后世不学无术,不知道马湘兰1604年就已经挂了,其余七艳年纪最大的柳如是如今才九岁。】 不过朱由检也只是想想而已,前世崇祯皇帝自挂东南枝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让他不敢稍有懈怠,生怕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最后还是被历史惯性碾压,成为亡国之君。 也就是如今大明开始稍稍走上了正轨,内帑经过一番骚操作之后有了大几百万两白银,新军、军校、大学初步完成了布局,东江镇军心安稳,内廷太监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朝堂上阉党和东林党虽有争执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徐光启、孙承宗、孙元化等历史上的牛人纷纷前来辅佐…… 虽然才登基两个月,但朱由检做成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这才让他感觉可以稍稍喘息一下下,偷得浮生半日闲,携皇后来到汤山泡温泉。 …… 明朝礼教森严,皇后又是个颇为守礼之人,来到汤山温泉后,朱由检并没有达成和皇后一起洗鸳鸯浴的愿望,这让他颇为失落。 在宫女的服侍下,朱由检褪去了衣裳,露出精壮的身躯。 虽然一直忙于国事,但朱由检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以他从未放松过对身体的锻炼,登基之初,便叫司设监的工匠打造了杠铃哑铃之类的健身器材,一有闲暇便撸铁健身。 如今朱由检的身材虽然没有六块腹肌那么夸张,但四块腹肌总是有的,对比他在现代大腹便便长着一坨啤酒肚的模样,朱由检表示很满意。 踩着温暖的泉水来到温泉中,朱由检靠着光滑的石壁慢慢闭上了眼睛,在温泉水的滋润包围下,朱由检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轻松。 “陛下,需要按摩筋骨么?” 这时,从朱由检身后来了两位只身着大红肚兜的美女,美女不仅年轻,还非常的漂亮,是当年陪周皇后一起嫁入信王府的丫鬟,最近才被周皇后充入后宫,是后宫中位份较低的选侍。 周皇后不是不善妒,她跟得宠的田妃就非常不对付,但和朱由检成亲已经一年多了,后宫仍然一无所出,这让她感到压力山大,再加上后宫之中仅有区区三人,于是她便让服侍自己的心腹丫鬟充入后宫,希望皇帝能广收薄种,早日有龙儿诞下。 对于后宫之事朱由检是一律交由皇后打理的,对于皇后为他扩充后宫,朱由检并没有说什么,笑纳便是。 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大明皇帝,朱由检可没有打算一生为国事操劳至死,皇帝该有的享受他并不拒绝。 想想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节操方面绝对符合文臣们对于明主的完美想象,登基以来就两套龙袍穿到底,从未举行过奢侈的宫宴,也未修缮过什么宫殿,吃的用的穿的连地主老财都不如,但结果还不是亡了国! 事实证明,皇帝奢侈与否对国家并无多大影响,人人都说隋炀帝穷奢极欲导致亡国,可事实上谁都清楚,隋朝之亡亡于尾大不掉的世家望族。 所以朱由检穿越之后,并未如历史上的崇祯皇帝一般,把生活过的抠抠缩缩,皇帝该有的享受他享受的心安理得,只要不奢靡浪费就好。 两位选侍正值青春年华,自然如花一般艳丽,年纪较大的选侍名叫张婉如,样貌跟后世顶流大蜜蜜倒有几分相像,颇有些御姐风范,即使朱由检阅尽繁花,也不得不承认张婉如是绝对符合他审美标准的大美人。 年纪较小的叫李玲玉,样貌比较像换头之后的杨天宝,五官精致,颜色比张婉如还要稍胜一筹,只是身材跟张婉如那对吓人的车头灯相比还是差了很多,好比b跟f的差距。 “给朕按一下肩膀。”朱由检不客气的吩咐道。 “是,陛下。”张婉如、李玲玉柔声应道 “哗啦啦!” 听到朱由检的吩咐,两女四只绵软的手掌抚上朱由检的肩膀,一轻一重地按着。 在按摩的过程中,朱由检身躯自然少不了跟两位美女的娇躯发生磕磕碰碰,很快,朱由检丑陋昂扬的男人象征抬头挺胸,对张婉如、李玲玉耀武扬威。 不过朱由检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并非处男,穿越之后跟周皇后、田妃、袁妃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张婉如、李玲玉两位选侍也未逃脱他的魔掌。 但是朱由检知道,周皇后也在泡温泉,距离他这边不到五十米远,一旦他跟张婉如、李玲玉展开盘缠大战,想必周皇后一定会发现,这会让她感到难堪的。 在人前,朱由检无论如何也会给予皇后最大的尊重,毕竟这是他前世欠她的。 。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剥削太狠 “陛下,妾身过来这里的时候,发现每处温泉都是相通的,如果陛下实在忍得难受,可以游过去找皇后娘娘嘛。” 也许是看到朱由检憋得得颇为难受,张婉如忍不住调笑道。 “你怎么不找说?朕这就去也!” 说罢,朱由检往水里一潜,向着皇后泡温泉的地方游了过去。 “啊……” 周皇后正靠在石壁上泡温泉,不料突然看到一个人头浮在水面上向她飘移过来,第一反应当然是吓得尖声惊叫,不过想到自己还赤着身子,生怕引来太监侍卫,又急忙闭上嘴巴。 “哗啦啦!” 朱由检也怕引来别人害得自己老婆暴露身子,不敢再捉弄周皇后了,连忙站立起来,道“嘘……凤儿别叫,是我。” 朱由检在别人面前一向自称“朕”的,唯有在皇后面前才会自称“我”,可见他对周皇后确实与众不同。 “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光天化日之下和朱由检坦诚相对,对于周皇后这么古板守礼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种很大的冲击,忍不住娇声斥责朱由检。 “凤儿,你这个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真美!”朱由检看着周皇后在水蒸气弥漫下如同白玉一般的娇躯,不由露出了猪哥相。 周皇后肌肤之白可是有正史记载的,当然不是虚假,就如同刘备的甘夫人一样,是个白玉般的美人。 “哎呀!”周皇后看到朱由检的损塞,娇羞不已,连忙把娇躯藏入水中。 朱由检暗叫可惜,嘴巴却调笑道“凤儿身材可是越来越丰满了,当然这离不开我的滋润之功。” 听到这么无耻的话,周皇后恨不得把头都藏到水里。 那一低头的娇羞看得朱由检欲心打动,再也按捺不住,要把周皇后就地正法了。 “天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这可是大白天,你要做个白日宣银的昏君么?” “一直做明君太累了,偶尔做做昏君倒也不错,难道你不觉得白日宣银更有情趣吗!” “哗啦啦……”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两刻钟后,朱由检一泄千里,只感到身心都得到了升华,整个人几有飘飘欲仙之感。 “阴阳大道不愧为三千大道中排名前十的大道,朕修炼成阴阳大道后,连功力都暴涨了好几倍,梦入神机果不欺我也!” 朱由检进入贤者时间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仅仅只能偷得半日而已,皇太极一日不死,后金一日不灭,朱由检都不能真正放松下来。 汤山温泉其实是昌平的一处皇庄,占地十万亩,雇佣了两千多佃农耕种,换而言之,此处皇庄便养活了两千多个家庭。 提到皇庄,就不能提到愈演愈烈的土地兼并,明朝自中叶后,土地越来越高度集中,明朝皇帝并没有意识到土地兼并对国家的危害,带头掠夺地产,大量设置皇庄。 皇庄始于永乐时期,此后日益增多,明朝皇庄之多,仅次于清朝的铁杆庄稼,是为历代汉族王朝之冠。 明初一开始并没有皇庄,明中叶以后皇庄的出现,说明了国家经济形势已经潜伏着某种危机。 皇室也随着宫廷日益庞大的支出而感到难以为继,于是建立皇庄,收取租税,剥削民力,这既反映出封建皇室的贪婪本性,又透视出封建统治集团争夺地租分割的激烈斗争。 从皇庄的不断扩充还可以看出,明代皇庄的实质就是利用皇权占夺土地,蚕食国家的税粮。 土地本为衣食之源,土地分配不均,是造成封建社会农民与封建地主阶级矛盾冲突的根本原因。 皇庄创立之初,多利用空闲之地,招民耕种,而后多数系占夺民业,遂成民害。 如此,则皇庄越建越多,交纳税粮的民田必然越来越少,国家的税粮收入亦一年不如一年,王朝根基为之动摇,统治基础也就越来越危险了。 可以说,明朝的灭亡完全是咎由自取,从皇帝到皇室藩王,勋戚贵族,官僚士大夫,这些食肉者们不断蚕食平民的生存之基——土地,而他们又是根本不用缴税的,只享受权利不用尽义务,这样的王朝不灭亡才怪呢。 然而虽然明朝灭亡乃历史的必然,可它千不该万不该落入满清之手,满清比起大明来,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朱由检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此时已是秋冬之际,冬小麦早在九、十月份就已经种上了,远远望去,随风摇曳的青色麦浪一望无际,煞是好看。 汤山皇庄的管庄太监是从二十四衙门退下来的老太监王德高,自从他退下来后还是头一次有皇帝前来巡视,是以表现得分外殷勤。 “王德高,皇庄佃农交多少成的租子,他们的日子过得下去吗?”朱由检问道。 王德高谄媚的道“回陛下,皇庄大都是上好的水浇地,泥腿子们能耕种到皇庄土地算是烧高香了,所以皇庄收六成的租子,泥腿子们也能活的很好,日日夜夜都烧香供奉陛下,祈愿陛下万寿无疆呢。” “六成租子?”朱由检眉头不由蹙了起来,问道“这六成地租是汤山皇庄独有还是所有皇庄都如此?” 朱由检知道,明朝地主与佃农的分成比例一般为五成,这已经是历朝历代中剥削比较严重的情况了,可这皇庄却收了六成地租,佃农们还能活下去吗? 王德高道“别处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顺天府皇庄的地租都是六成比例,没有例外。” 听到这个回答,朱由检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起来,明朝统治者对平民百姓剥削到如此残酷的地步,他不亡谁亡? 皇帝带头收佃农六成地租,藩王勋戚、官僚士大夫们肯定是有样学样,六成地租是少不了的,甚至收七成都有可能! 怪不得明末农民起义一点星火就成燎原之势,实在是统治阶层太无良,对老百姓盘削太狠了。 须知道,这里还是顺天府的京畿之地呢,京畿之地都如此盘剥百姓,边远地区岂不更甚! 。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微服私访 挥退了王德高,朱由检身边只跟着卢九德和两位穿着布衣的武士,向着前方一处名叫下阳村的村庄走去。 只有调查才有发言权,朱由检打算深入到大明农村去,近距离接触大明的老百姓,看看他们的生活到底如何。 此时正值明末,民不聊生,乡村环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进入下阳村,映入朱由检眼帘的到处都是破败的景象,甚至他还看到有好几处仅仅只是用茅草搭建的房子,碰到的村民们俱不管男女老少,都是瘦骨嶙峋,脸色呈不健康的蜡黄色,一个个都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他们的眼睛看不到一丝色彩,全都麻木不仁,即使看着朱由检几个陌生人进村,也表现得漠不关心。 朱由检身边的两名武士则一前一后地走着,面色冷然,内心却无比警惕,如临大敌一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忽然,只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一间简陋至极的茅草屋门前聚集了不少人,让刚刚还在感叹大明乡村荒芜破败的朱由检诧异不已,怎么村里一下涌来这么多人。 好奇的朱由检立刻立刻往前面走去,有着两名武士开路,又有卢九德护驾,朱由检很轻松就挤到前面,勇当围观党。 茅草屋前,一位大约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勇敢地护在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前面,和对面嚣张跋扈、趾高气扬的十几个人僵持着。 “莫非是村霸强抢花姑娘?”朱由检不由想道。 “王世仁,我警告你,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杨铁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抢走我妹妹的!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就你这模样也想我妹妹当你的小妾,想错你的心了!” 杨铁牛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一副誓与对方鱼死网破的模样。 “王世仁,我告诉你,我杨静香就是饿死,死外面,从悬崖里跳下去,也绝不会入你王家的门,你死了这条心吧!” 杨静香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刀锋对准自己的喉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哟嗬!还挺烈性的,看来是匹小野马,我王世仁骑术不错,就喜欢骑你这样的小烈马!只要你答应做我王世仁的小妾,令尊的汤药费我王世仁出了,直到将他治好为止! 不仅如此,你那只有一把死力气的哥哥前途同样包在我身上,我叔叔是皇家农庄的管庄太监,安排你哥哥做个收粮税的小旗只是小意思。 可如果你们不识抬举的话,呵呵,不仅令尊很快就会病死,你哥哥更是会被抓到衙门里吃牢饭。 至于你嘛,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啦?幼稚,你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只要你敢死,我就敢剥光了你的衣服,把你吊到大村口去,让大家伙都来瞧一瞧,看一看,你细皮嫩肉的娇躯啊,哈哈哈!” 一位长相酷似香港演员八两金的恶少阴阳怪气地叫嚣着,身边的伴当也跟着恶少哈哈大笑了起来。 其中一位伴当更是恬不知耻的叫道“大少爷,这小娘皮长得真俊,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浪费不是?不如赏给小的过过瘾,小的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呢!” “哈哈哈!”王世仁露出大黄牙哈哈大笑道“小娘皮,你听到了吧,就算是你死了免不了被糟蹋的命运,还是乖乖从了小爷,活着跟小爷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这群主仆的下限远远超出了村民们的想象,围观村民不禁发出一阵嘘声,有些胆子大的更是低声“啐”了一口,但却没人敢站出来抱打不平,显然王世仁的背景非同小可,村民们都心有顾忌。 朱由检不由暗叹好巧,他今天上午还想着后世影视工作者为什么不拍《正德微服私访记》呢,结果《康熙微服私访记》里常见的恶少强抢民女桥段便发生在他眼前! 正当朱由检心中暗暗感慨的时候,恶少强抢民女的冲突升级了。 “王世仁,你敢乱来,我可对你不客气了。”杨铁牛看上去一副憨憨傻傻的模样,可老实人一旦发起火来,还是颇为凶狠的。 “怎么个不客气法?来来来,杨铁牛,你若是不顾忌你妹妹的性命你就往我脑袋上砸,我若是闭眼就是你孙贼儿!”王世仁把脖子伸到杨铁牛面前,叫嚣着让杨铁牛砸他脑袋。 “王世仁,这里可是天子名下的皇庄,你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不成,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杨静香看着杨铁牛投鼠忌器,被王世仁逼得连连后退,忍不住出言呵斥道。 朱由检看多了后世影视剧里欺男霸女的套路,不用猜就知道王世仁的下一句台词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果然,王世仁叫嚣道“王法?我呸!在这汤山皇庄,我王世仁就是王法,我叔叔王德高是这里的管庄太监,那可是连皇帝都见得着的人物,弄死几个泥腿子算个屁事啊! 再说了,你杨家欠我家的租子到现在都没还清呢,如果不是小爷网开一面,你们兄妹俩早就饿死了! 总而言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是皇帝老儿站在小爷面前,也是这个理。 小的们,给我上,把这小娘皮抓回府去!” 随着王世仁的一声招呼,身后的恶奴便一拥而上,要把杨静香抓走。 杨铁牛肯定不愿意自己的亲妹妹被强抢,便和十多个恶奴搏斗起来。 杨铁牛不负铁牛之名,很有把死力气,猛冲猛打之下竟然好几个恶奴都挡不住他,当杨铁牛冲到王世仁面前的时候,王世仁大惊失色,连躲避都忘了,被杨铁牛一拳砸到脸上,半张脸肿胀起来,肥如猪头。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王世仁跌坐在地上,怒不可遏,叫嚣着要杀了杨铁牛。 虽然杨铁牛力大无穷,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十多人的围殴之下,很快便被对方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朱由检见状,淡淡的道“高全,高强,戏也看的差不多了,出手吧!” “陛……少爷,区区土鸡瓦狗而已,何需我兄弟二人出手,只我一人足矣,阿强,你保护好少爷,我去去就来。” 。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狗血桥段 杨铁牛被制服,王世仁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小的们,给我剁了这王八蛋喂狗,哎哟,痛死爷爷了!” 恶奴们应了一声,却不敢真正杀了杨铁牛,只敢不断地用拳头和大脚招呼他,饶是杨铁牛体质天生强悍,但毕竟只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少年人,没几下便被恶奴们打得浑身挂彩,满脸是血。 眼看杨铁牛被踢打得厉害,出气的多进气的少,杨静香彻底被击垮了,跪倒在王世仁面前,磕头道“王少爷,你饶我哥一条命,我愿意嫁入王家为你做牛做马还不成吗!” “日你娘!现在才来求饶?晚了!”杨铁牛打的一拳彻底激发了王世仁的戾气,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飞起一脚,就向杨静香这个弱女子踢去。 就在这个时候,高全跃入场中,高喊一声“住手!” 眼看杨静香就要被王世仁一脚踢中,他来不及施救,便干脆来个围魏救赵,“啪”的一巴掌,将王世仁整个人都扇飞了,踢向王世仁的那一脚也自然落到空处。 杨家兄妹及围观群众见到有人抱打不平,眼里不禁露出亮光,只是看到来人只有高全一个,瞬间又暗淡下去。 “哎哟!日你娘哎!是哪个王八蛋的裤裆没系好,把你这玩意给露出来了?”王世仁第二次被打倒在地,恼羞成怒,出言恶毒之极。 高全走到王世仁跟前,将他拉了起来,抱拳道“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反正那位杨兄弟已经被你打成这样了,你就高抬贵手,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吧。” 众人闻言皆大感失望,原本看高全出手干净利落,还以为他能扭转局势,没想到这么快就向王世仁低声下气求饶了。 只是王世仁人若疯狗,无论得不得理都从来不饶人,高全打了他一巴掌,还希望王世仁能息事宁人,这实在是太天真了! 王世仁一怔,他还没有说话,之前说杨静香死了也要给他爽一下的伴当己是阴阳怪气的道“就凭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配叫少爷得饶人处且饶人?” 高全转头看向他,轻蔑的道“我自与你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狗杂种插嘴了?” 此话一出,在场中人又是一惊,本以为高全缩卵了,没想到他还是那么刚,说话半点不留情面,竟怒斥王世仁的跟班打手是狗杂种。 伴当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叫道“好你个乌龟王八蛋,胆敢这样与我说话,我杀了你!” 话音一落,伴当上前就是一拳砸向高全的脑袋,但他的拳头才刚刚伸出,耳边便传来“呼”的一声,高全沙钵一样大的拳头已后发先至,重重地砸在恶奴的鼻梁上,打得鲜血迸流,鼻梁骨当场断裂,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这个伴当之前说杨静香若死了尸体便给他爽一下,可见这家伙是个极度变态的畜生,鼻子上传来的巨痛使他更加癫狂,他连血都顾不得擦,怪叫道“好你个腌臜不堪的狗东西,竟敢打爷爷,爷爷跟你拼了!” 他奋不顾身冲上前去,然而却见眼前一只大脚遮天蔽日,很快就覆盖了他的头顶,高全一脚正中他的面门,伴当的鼻子彻底没了,整个凹陷了下去,如同无面人一般,丑陋极了。 王世仁见高全如此威猛,高声大叫道“小的们,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看到十多个恶奴冲向高全,村民们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之前杨铁牛一开始也是势不可挡,但被对方纠缠住之后很快便被对方打得奄奄一息,他们认为高全也不会例外。 然而高全可是专职保护皇帝的大内侍卫,又岂能跟杨铁牛这种野路子混为一谈? “砰砰砰砰……” “咔嚓咔嚓……” 乍一看去,高全的拳脚功夫并不华丽,但他出的每一拳每一脚又准又快,总能后发先至,令得朱由检看得大呼过瘾。 他就好像看到《精武门》里李连杰怒闯虹口道场一样,那种拳拳到肉的爽感看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恨不得以身替代高全,爽上一把。 “哎哟!” “要死要死!” “打死人了哎!” 大概就是十五个呼吸的时间,王世仁手下十多个恶仆全都被打倒在地,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高全再次来到王世仁跟前,斜眼瞧向王世仁,淡淡道“朋友,大家息事宁人,你觉得如何?” 刚才的场面王世仁看得呆住了,高全这一问,他才回醒过来,他惊怒的道“你……你……你别过来!” 说罢,他抛下跟班,猛地转身就跑,直到跑开了十多米远,才敢向高全撂狠话“王八蛋,你死定了,我叔是这里的管庄太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咱们没完!” 然而王世仁的脚步一下定了下来,却见高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侧,一把钢刀已经架在王世仁的脖子上,钢刀传来的冰冷触感令得王世仁浑身都僵硬,牙齿上下打颤。 高强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若是胆敢回来报复,不仅你自己要死,你全家都要死,滚吧!” 王世仁这次可不敢哔哔了,连忙撒腿就跑,可由于之前身体僵硬,双脚没活动开,只跑了几步就摔了一跤,但他不敢回头看,连滚带爬起来继续亡命奔逃。 看着主子跑了,十多个恶仆不敢再叫唤了,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狼狈而逃。 围观群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杨铁牛更是张大嘴巴痴痴呆呆的看着高全,眼里绽放出精光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杨铁牛有龙阳之好呢。 “姑娘,怎么我们救了你们兄妹俩,你们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这个时候,朱由检就站出来领功了,他可不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 而且他还未忘记他微服私访的目的是来了解汤山皇庄情况来的,有了对杨家的救命之恩,想打探什么情况还不是手到擒来?! 。 正文 第九十章 刻不容缓 “原来是公子救了我们兄妹么?如果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公子入内说话!” 看到高全、高强均对朱由检无比尊敬的模样,杨静香这时才发现救了他们兄妹俩的竟是眼前这位长相颇为清秀的少年人,便请朱由检进屋做客。 “不忙。”朱由检顿了一顿,对卢九德道“小德子,我记得皇庄里应该还有退休荣养的御医吧,请御医过来给这位铁牛兄弟看病。对了,听说这位姑娘的父亲也得病了,一并看看。” 杨静香感激的道“公子,小女子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朱由检深怕她下一句说出“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之类的话,连忙摆摆手,淡淡的道“无妨,举手之劳尔,不用放在心上。” 在杨静香的热情招呼下,朱由检低着头,钻进光线极为昏暗的茅草屋里,杨家兄妹的父亲躺在简陋的床榻上,虽然被褥已经洗的很干净了,但密密麻麻的补丁还是印证了这床被褥至少有十年以上的历史。 而杨父露在被子外的一条手臂犹如纤细的干柴一般,朱由检怀疑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轻易将其折断,他的脸色更是苍白的不像话,像是已经病入膏肓的模样。 屋里简陋得令朱由检难以想象,东侧角落的地上仅仅挖了一个小坑充作灶房,一个砂锅架在小坑之上,坑里烧着一堆柴火,似乎是在烧开水。 屋子中央有一张瘸了一条腿的四方桌子,瘸掉的桌腿用砖头垫着,倒是勉强将桌子固定住了。 除此之外,屋内就仅有几件简陋的农具,农具虽然磨得发亮,但开刃之处已经崩了好几个缺口,显然已经不堪使用了。 朱由检打量了下整个屋子,发现只有一张床,已经被杨家兄妹的父亲占据,在屋子的东侧,有堆干涩的稻草铺在地上,没有被褥,仅仅有几件打满补丁的烂衣裳铺在上面,那便是杨铁牛的床榻了。 西侧的屋里则摆着一部快要散架的纺车,纺车后面则用几块大石头支起的一张床板,床上铺着干稻草,这应该便是杨静香的香闺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屋内的米缸,发现米缸内大约只剩下一勺米,朱由检实在难以想象,人竟可以贫穷到这等地步! 这就是明末! 这就是他的子民! 这一刻,朱由检只感觉心灵沉甸甸的,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充盈在心间。 他知道大明其实很有钱,即使是明末天下即将大乱的岁月,官僚士绅地下室内储藏的白银仍然车载斗量,米仓内的粮食仍然堆积如山。 在这个年代,官僚士绅的穷奢极欲和杨家的赤贫如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许士绅阶级吃的一顿饭便贵比杨家一个月的口粮,士绅阶级只要省下一顿饭钱就能拯救无数像杨家一样赤贫的百姓。 然而士绅阶级的代言人东林党常常把“为国为民”喊得震天响,可若要他们拔一毛以利天下时却从来不屑为之,直到老百姓揭竿而起将他们尸骨踏破,他们在九泉地下也只会抱怨老百姓“何不做安安饿殍?” 因为穿越的缘故,熟知历史的朱由检一直以为凡是可以慢慢来,只要一点一滴地改变大明,大明终将会强盛起来。 但是看到杨家的赤贫,得悉了大明底层百姓时时刻刻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现状,朱由检知道大明的变革已经刻不容缓了,如果他再不出台惠民政策,不去为民争利,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 御医很快就被卢九德请来了,不来不行啊,一看卢九德递来的腰牌,御医当场就跪下了。 来到杨家,御医看到坐在屋里和杨静香交谈的少年天子,差点又跪下了,好在卢九德之前已经提点过他,不得泄露天子的身份,他才强行镇定下来,给病榻中的杨父治病。 其实杨父并没有病,只是饿的太狠所导致的营养不良罢了,如果不尽快进补一些食物的话,很快就要活活饿死了。 好在朱由检来杨家做客不是来吃白食的,他吩咐高强从集市里买了些粮食、猪肉、油盐等生活物品,便叫杨静香熬肉粥,为杨父进补。 杨父进补肉粥之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了,身体才刚刚有了点力气,便要下床跪谢朱由检的救命之恩。 杨父跪下叩首道“小的杨振刚叩谢贵人的救命大恩,如无恩公相救,我杨家比死无葬身之地。此恩此德,即使小的粉身碎骨也难以相报,还请恩公留下姓名,好叫小的在家立下恩公牌位,日日夜夜为恩公祈福。” “快快请起。”朱由检将杨振刚扶到床上,道“大叔不必客气,此乃举手之劳而已,不值一提。” “还请恩公留下姓名。”杨振刚执拗的道。 朱由检自然不会留下真实姓名,便随口报了个假名字“我叫朱佑明,立牌位就算了吧,我年纪还小,承受不起啊!” 杨振刚道“恩公的大恩大德小的无论如何都要报答的,不然小的良心可过意不去,这样吧,小的大儿铁牛还有把死力气,恩公若是用得上,尽管使唤。” 虽然穷的快要饿死了,但杨振刚并不缺乏小农民式的狡狯,所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杨家之所以穷得揭不开锅,一大原因便是杨铁牛太能吃了,饭量是普通人的三倍。 如今杨振刚以报答朱由检为名,将杨铁牛加塞到朱由检账下,不仅甩掉了杨铁牛这个大饭桶,还给杨铁牛谋了个好前程,当真是一举两得啊! 高全亦看中了杨铁牛的死力气,为其求情道“少爷,铁牛小兄弟天生神力,倘若跟随小人习武的话,说不定还是个大将之材呢,您就收了他吧!” 杨铁牛听到投靠朱由检还可以习武,连养伤都顾不得了,连忙从茅草垫里滚了下来,跪地请求道“朱少爷,你就收了我吧,我杨铁牛别的本事没有,唯一可取的便是忠诚老实,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朱由检想起之前杨铁牛冲向十多个恶仆锐不可当的场面,确实是天赋异禀,如果让高全等大内高手调教一番,也许武力不比那号称满清第一勇士的鳌拜差多少。 于是朱由检便点点头道“也罢,以后你就跟随高全、高强兄弟吧,至于前途你们大可以放心,包吃包住米饭管够,我老朱家还是养得起铁牛小兄弟的。” 杨铁牛听了朱由检的话,大喜过望,不顾身上的疼痛便对朱由检大礼参拜起来。 朱由检并未阻止他,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要行如此大礼才算完成认主仪式。 但是谁也注意不到,少女杨静香看向朱由检的眼瞳这一刻却是闪闪发亮的。 。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欺君死罪 时值中午,王德高给皇庄内的旗校、庄头、家人和伴当等小头目都打了招呼,叫他们这两日务必循规蹈矩,千万别给微服前来游玩的陛下抓住把柄。 将事情全部安排妥当之后,王德高自觉应付皇上已是十拿九稳,因此午睡睡得特别香甜。 “开门呐开门呐,贤弟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你别不出声,千万千万要给阿仁做主啊……” 正当王德高做着小叽叽重新长出来美梦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颇为急切的敲门声,王德高兄长王德方的声音显得是那么怒不可遏,似乎连对他都不客气起来。 王德高正梦到他重振雄风,就要上了张皇后的时候,却被吵醒打断,起床气大至无边,简直鼻孔都要冒火了。 他面露怒色,粗鲁地打开了门,不耐的道“兄长慌什么慌,天塌不下来!” 王德方这些年之所以暴富起来,全因这个弟弟,对弟弟一点不敢怠慢,连忙将王世仁被人揍了一顿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王德高猛的双眼大睁,脑门上青筋直跳,脸色狰狞之极,连下巴黏贴的假胡须都翘了起来,整个人呈现怒发冲冠之势。 须知道,王德高父母老早就病死了,王德高便是从小由兄长王德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 长大之后,为了博取荣华富贵,王德高瞒着兄长自宫割了小叽叽,谁知宫中这个吃人的地方并不好混,王德高在宫中熬了几十年才混出头来。 王德高好不容易才熬到管庄太监的肥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而兄长王德方成家立业后也有了王世仁这么一根独苗,王德高自然将王世仁视为王家传承香火的希望,怎容他受一点点伤害? 王德方看到弟弟怒发冲冠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急道“贤弟,你怎么了?” 王德高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的道“说!到底是谁伤了阿仁?咱家要将他碎尸万段!” 王德方道“贤弟,打伤阿仁的是两个外乡人,你一定要为阿仁报仇啊!” “外乡人?” 听到是外乡人打伤了王世仁,王德高当即想到这两天前来皇庄微服私访的少年天子,少年天子身边不是还有个少年太监卢九德吗,莫非是他们? 他心中顿时不由咯噔了一声,急忙问道“那两个外乡人是不是面白无须的少年?” 王德高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是两个长得牛高马大的青壮,他们身手特别厉害,以一当十都能打赢,其中一个还藏着把钢刀。” 得知那两个外乡人并非天子和卢九德,王德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咬牙切齿的道“身手高强,身上还藏着刀,一定是边军流窜到昌平的逃兵。” 王德方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阿仁带着十多个人都打不过他们,而且他们还有刀。” “怕个卵子!”王德高轻蔑的道“他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汤山皇庄,皇帝陛下的私产,为了镇压那些穷疯了的泥腿子,光是旗校就有一百多号人。 兄长,你现在就拿我的手令,去找总旗姚德彪,叫他聚齐一百旗校,捉拿边军逃犯,重重有赏!” 旗校是皇庄内部管理皇庄的武装暴力人员,平日工作便是收缴佃农的佃租,穷凶极恶得很。 “好嘞!”王德高兴奋的道“贤弟,手令赶紧给我,我这就去找姚德彪!” …… 杨振刚对朱由检等人颇有些好奇,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姓朱,手底下又有高全高强这样的大高手保护,心想他该不会是宗室子弟吧? 如果是,那就真的太好了,铁牛未来前途就有着落了。 儿子有了着落,再给女儿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婆家,那他也算对得起已经去世的糟糠之妻了。 然而当他无意中看到女儿杨静香一直在目光闪闪地盯着朱由检时,心中不由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 “天啊!香香该不会是看上这个朱佑明吧?他有很大概率是大明的宗室子弟啊!” 不过,香香如果能嫁给对方,哪怕是做个小妾,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杨振刚到底是穷怕了,不想儿女也活得如自己般艰苦,很快就转换观念,心中竟打起了让女儿嫁入豪门的主意。 杨振刚试探问道“敢问恩公,你们来到汤山这等偏僻之地,所为何事?” 朱由检敷衍说道“我等是外地来的行商,无意中经过这里,看到铁牛兄弟为了保护妹妹和恶霸对峙,这才出手相助。对了,杨家是怎么跟那恶霸起冲突的?” “哎!”杨振刚长叹一声道“原本我们日子虽然艰苦,但还能撑下去的,可这几年老天爷不知怎么了,雨下的越来越少,干旱时日越来越长,导致庄稼连年欠收。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粮食收成越来越少,佃租却不降反升,去年庄头还只收六成的佃租,今年却要收七成,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小老百姓嘛!” 朱由检下意识的问“七成?怎么突然就增加到七成了?” 杨振刚子愁眉苦脸,连朱由检这个恩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没好气的道“这还不是王德高这个死阉狗的主意!他说什么今年新天子登基,要给新皇多交些粮食,以获得新皇的青睐,所以就强行把佃租抬高到七成,好些佃农都被他给生生逼死了,我妻子半年前也……唉!” 好个狗贼!上午还骗朕说收佃租六成,结果却收了七成,多出的一成绝逼被王德高中饱私囊了,完了还要朕来背黑锅,其心可诛! 朱由检面色铁青,眼睛闪过一抹厉色,心中已是给王德高判了死罪,其罪非中饱私囊,也非盘剥百姓,而是胆敢欺君! 就在这个时候,高强来报“少爷,村口正有一群人正往这里赶来,这群人应该是王世仁搬来的救兵。” 杨家三口闻言一下就急了,杨振刚道“恩公,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来势汹汹,你们暂且避一避吧!还有铁牛、静香,你俩跟恩公一起逃,我留在这儿,相信他们不会对我这个老头子怎么样的。” 杨铁牛撑着受伤的身子,急道“不,爹,你跟妹妹先走。恩公,铁牛求你给我把刀,我留在这里挡住他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刀是什么样的刀 突然,外头一位好心的村民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不妙了,不妙了,村口来了许多杀千刀的旗校,你们赶紧逃吧!” 听到村民报信,杨家三口更是着急,如无头苍蝇般,慌慌张张。 然而朱由检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并无一分大难临头的自觉,心想这群祸乱百姓还把锅甩给朕的硕鼠蛀虫们,总算是打上门来了。 也好,正适合朕将他们一网成擒,免得费时费力。 杨振刚吓了一跳,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村民道“我正好在村口看见好似是皇庄的管事太监王德高打头,总旗姚德彪带着一百旗校气势汹汹杀来了!你们快逃命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先不说了,得赶紧离开这儿……” “大事不妙了。” 杨振刚听到王德高的名字,顿时打了个寒颤,道“王德高可是皇庄里的管庄太监,传言他可是皇上的心腹,权势极大,恩公你还是赶紧躲一躲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看着朱由检仍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杨静香脸色化作一片坚毅,突然一咬牙,抓住朱由检的手就往后门跑。 高强见状便想阻止,但高全见惯了人心,知道杨静香对朱由检并没有加害之意,便拦住了高强,道“没事的,卢公公已经发了信号,大队人马很快就到,少爷不会有任何危险。” 杨振刚、杨铁牛皆一脸的茫然,高全说他们的人已经增援到位,可人在哪里?他们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杨静香牵着朱由检的手来到一间小茅房,茅房里放着一大堆的干柴,杨静香小小的个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怪力,双手一揽便将一大堆干柴搬动开,然后将朱由检推到干柴后面。 杨静香惶急的道“哎呀,现在逃跑已经来不及啦!好在王世仁应该没注意到你,你躲在干柴堆里,他们应该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朱由检被杨静香一系列的骚操作搞得一头雾水,不过听杨静香说完他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杨静香打算把自己藏到柴房里,好让自己躲过王家的报复。 看到杨静香一副为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朱由检心头微微有些感动,问道“我躲在这里,那你呢?” 杨静香一脸决绝的神情,坚毅的道“反正我绝不会让王世仁得了我的身子的,大不了我找机会投井自尽。” 说罢,杨静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柴房,显然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只可惜情窦才初开,就要告别这个稍有起色的世界了。 …… 杨静香回到屋子,远处不到百米外已是人影幢幢,很快,数不清的旗校带刀冲了过来,人人杀气腾腾,片刻之间,涌入的军士,就已经包围了整座屋子。 杨振刚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阵仗,看到这些杀气腾腾的旗校,本就虚弱之极的他被这么一吓,身体便倒了下来。 “爹!”杨铁牛见状,手里的柴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慌忙扶住杨振刚。 “爹,你可别吓孩儿!”杨静香也连忙扑了过来,和杨铁牛一起把杨振刚扶回床上。 高全、高强看着这一切,仍然巍然不动,面无表情。 片刻之后,王德高、王德方及旗校总旗姚德彪等人应接不暇的来到大门外。 而王世仁则被担架抬着,竟是落在了最后头。 王德高指着屋内众人,义愤填膺的道“到底是谁?打伤了咱家的侄儿,给咱家滚出来!” 杨振刚、杨铁牛均未见过此等阵仗,吓得浑身哆嗦,杨静香倒有些巾帼之气,竟迈步向门外走去,可高全、高强已经先她一步,走出了屋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一看到高全、高强,原本病病歪歪的王世仁一下就好了大半,竟跳下担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高全、高强面前,手指两人,以及身两人身后的杨静香,怒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两个打的孩儿。还有这个贱人,一定要把她抓回府去,孩儿要将她折磨至死!” 王世仁话音才刚落下,却听“哗啦”一声,一柄明晃晃的绣春刀,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世仁瞬间犹如触电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 “大胆!”王德高厉声道“你不知道咱家的身份么?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姚德彪抽出钢刀,恶狠狠地看着高全、高强,厉声道“好大的狗胆,死到临头,还敢负隅顽抗。” “来人啊!冲进屋去,把杨家人全都给我抓起来!” 姚德彪看似莽撞,其实颇有心机,王世仁既然落入对方之手,唯有将杨家人抓起来,才能令对方投鼠忌器,不敢伤害王世仁。 “谁敢乱动,老子宰了他!”高强阴狠一笑,绣春刀刀锋划入王世仁颈脖,一缕鲜血从脖子上流淌下来。 “别动,都别动!老子要死要死,要死了啊!” 王世仁被吓尿了,双腿之间一片湿意,传出一阵阵尿骚味,令人作呕。 他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惹到两个如此凶狠的恶人,被一百多旗校团团包围,依然敢出手伤人。 “大家不要动啊!千万不能伤了我的孩儿!”王德方见状惊惶大叫道,要知道,王世仁可是他老王家的独苗,千万不能有事啊! “姚总旗,你先带着你的人后退,一切以保住阿仁性命为第一要务。”王德高冷静的道。 “退后!”姚德彪无奈的很,遇到王世仁这么位猪队友,再大的能耐也发挥不出来。 王德高向高全、高强拱手道“两位壮士,人已经退了,只要你放过咱家侄儿,咱家便保证放你们出村,绝不追究!” 高全晒笑道“王公公倒是威风,只是我这把刀,你当真认不出来吗?” 话音落下,高全“哗啦”一声,抽出系在腰间的绣春刀,扔到王德高面前。 “你要做什么?”王德高如临大敌。 高全却不以为意,冷笑道“王公公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刀?” 王德高怎么说也是在皇宫大内混迹几十年的老太监,一看到这把刀的样式,心头顿时咯噔一下,颤声道“这……这是绣春刀?” 。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一个不留! 高全哂笑道“既然知道绣春刀,那就该知道你们王家犯事了吧?” 骤然看到一把绣春刀,王德高不免有些心慌意乱,身为皇庄的管庄太监,这些年来王德高自然没少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如今皇庄内出现了绣春刀,也就是说锦衣卫已经来到这里调查,这自然让他感到大为紧张。 “犯什么事儿?”王德高打量了下四周,发现没有什么可疑之人,一咬牙,恶向胆边生,狠狠的道“既然你们不想走,那就别走了!来人啊,将他们给咱家拿下!” “是!”姚德彪和一众旗校轰然应诺,气势汹汹。 “哎呀,贤弟,你别忘了仁儿还在他们手里呢!”王德方着急的道。 王德高被绣春刀的突然出现搅得心神大乱,哪里还顾得上王世仁,他豁出去了一般,叫道“仁儿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大不了咱家给你找十个八个女人,咱家就不信你以后生不出一个带把的!” 姚德彪见王德高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顾及王世仁这个二世祖,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高声叫道“兄弟们,给我上,砍死他们!” “不要啊!”王世仁凄厉尖叫道。 “杀!”旗校们根本懒得理睬王世仁,一个仗势欺人的二世祖而已,他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是以他们抽刀杀向高全、高强二人,对王世仁视若无睹。。 “够了,王德高,你的威风耍够了,朕也看够了。” 然而正在这时,从外面传来一道饱含威严的声音。 姚德彪大怒“谁?是谁在说话,给老子站出来!” “是朕!”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啊! 骤然听到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王德高心头狂跳,嘴唇哆嗦着,不断地祈祷千万千万,千万别是那个人啊! 然而世事往往是你越怕什么,它便来什么! 却见外面走来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王德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两人自然便是朱由检和卢九德。 王德高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向四周不断打量,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到此。 如果此地只有皇帝区区几个人,这弑君大事,也不是不可以做一做的,毕竟他知道自己犯了死罪,横竖都是死,不如行险一搏。 卢九德见状,顿时明白王德高的恶意,勃然大怒,指着王德高大骂道“狗一样的东西,陛下圣驾在此,还不快快跪下请罪?” ……陛下? ……圣驾在此? 所有人都懵了,开什么玩笑啊,这个面红齿白的少年人居然是当今陛下,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姚德彪及一众旗校看看王德高,又看看朱由检,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到底还要不要杀死这些外地佬呀?王公公你倒是给句话啊! 杨静香整颗心都提起来了,原来自己芳心暗许的人竟是当今陛下,可陛下也太傻了吧,为什么不调兵遣将才过来,如今势单力薄的,万一王德高等人铤而走险,那陛下可就危险了啊! 王德高发现四周并无人,村民们畏惧于自己的淫威,也都关门闭户,不敢出来围观,倘若自己一不做二不休,让当今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儿,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王德高恶向胆边生,面色陡然变得狰狞,怒斥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冒充当今陛下,来人啊,将他们乱刀分尸,剁碎了喂狗!” 姚德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他和王德高关系太深了,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最终还是咬咬牙,道“杀了他们!” “是!”一百多旗校同生应诺,气势非凡,当即向朱由检、卢九德两人挥刀相向。 朱由检面色铁青,他当真没想到,自己的出现非但没让王德高偃旗息鼓,反而令他狗急跳墙,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决然弑君! 这可是十恶不赦,满门诛绝的大罪啊! “一个不留!”朱由检的眼睛没有一丝暖意,面对向他挥刀相向的旗校,他只是冷漠地挥手下令。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天空之中,骤然出现密密麻麻犹如雨点一般的弩箭。 众旗校只感觉天色骤然变得黑暗起来,心中直打嘀咕这天刚才还大亮着呢,怎么突然就变暗了? 哎呀我草! 这不是天色变暗了,这特么是箭雨啊!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不断传来,犹如杀戮风暴一般,一百旗校一排排地倒下。 须知道,这一百旗校只是用来镇压平民的武装力量而已,今天他们杀到这儿来,也只以为是镇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地佬,身上根本没有着甲,如何抵御这漫天箭雨?! “快逃啊!” 眼见此地已经成为修罗场,只懂得欺压良善的旗校们哪里还敢向前冲杀,发一声喊,丢掉手中的钢刀,便向四面八方奔逃。 然而…… 他们此时才想逃却是晚了,从他们向崇祯皇帝挥刀相向的刹那开始,就已经注定他们唯有一个结局——死! “嗖嗖嗖嗖……” “噗嗤噗嗤……” 漫天箭矢犹如死神的镰刀,没有半点感情,肆意地收刮着性命。 朱由检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骤然逝去,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虽然他在现代已经习惯了和平,对尸山血海的场景有些犯恶心,但他并没有当众表现出来。 而且他知道,汤山皇庄的佃户们活得那么凄惨,这一百旗校没少为虎作伥,充当王德高等人的打手走狗,欺压良善。 他们活着,老百姓们就不能好好活;他们死了,老百姓只会拍手称快,觉得天终于亮了。 “饶命啊!” “我愿意投降!”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残存的旗校们开始跪地求饶,然而回应他们的仍然是连绵不绝的箭雨。 须知道,下令屠戮他们的乃是当今皇上,没有皇上发号施令,谁敢停下弓箭,饶恕这些跪地求饶的旗校们? 旗校们一切求活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直到所有旗校身上都插满了箭矢,犹如刺猬一般,连绵箭雨才停歇下来。 幸存的王德高、王德方、王世仁、姚德彪及杨家三口目瞪口呆,到了此时他们才发现,皇帝身后,数不清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已经带刀闯了进来,人人面色冷然,杀气腾腾。 须臾之间,人数多达数百的锦衣卫,就已经包围了茅屋周围。 “臣等前来救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正文 第九十四章 雷霆震怒 完了! 看着乌泱泱一大帮的锦衣卫向着那个少年天子叩头而拜,王德高、王德方、姚德彪还有王世仁,全都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刚升迁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没多久的许显纯来到朱由检面前,不顾地上血水纵横,纳头便拜,朗声道“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抬抬手,道“起吧,许卿家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 声音落下之后,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杨振刚、杨铁牛、杨静香一家三口怔怔地看着那位少年天子,不知所措。 吾皇万万岁…… 救驾来迟…… 请陛下降罪…… 何罪之有…… 听到这些声音,见到如斯场景,三人只觉得做梦一般,太不真实了! 那位彬彬有礼的少年人,那位笑起来如邻家男孩一般的少年人,那位眉宇间有着悲天悯人的少年人,竟然是当今天子,坐拥万里河山的大明皇帝! 杨振刚虚弱的身体再一次头晕目眩,此时的他真的好想回屋里去,再喝一碗肉粥……压压惊。 杨铁牛虽然不明白为何前来做客的人突然成了皇上,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大好事,因为他已经被高全收为徒弟,那他岂不是大内侍卫的徒弟了,而且还能为皇帝效力,这是一步登天啊! 杨静香则有些患得患失,喜忧参半,欣喜的是自己所担心的心上人竟是当今陛下,安全肯定无虞了。 可忧的是对方既然是皇帝陛下,那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岂不是天堑一般遥远?! 人生之中第一次生出的情愫,竟然以有缘无分收场,这叫杨静香如何不怅然若失! 相比杨家人既欣喜又复杂的心情,王家人及姚德彪则可谓是心灰若死,他们竟然狗胆包天,向皇帝挥刀相向,这是满门抄斩都不够,甚至要诛杀九族才能让皇帝消除心头之恨的大罪啊! “陛下啊!”王德高尖叫一声,泪流满面的道“小人死罪!只是小人老眼昏花,这才没有认出陛下来的,陛下千万千万饶小人一命啊!还有小人兄长王德方,侄儿王世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陛下宽宏,不知者无罪,请陛下千万千万饶恕他们!” 王德高呜呼哀哉,一句一叩首,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幻想着皇帝能宽宏大量,饶恕王德高,饶恕王家。 只能说王德高太天真了,从朱由检眉头都没皱一下,冷酷下令射杀一百旗校,就可知他绝对是个心如铁石的君王。 王德高竟然妄想得到他的饶恕?做梦! 不过在别人眼里,朱由检可是个大大的仁君,不得不说朱由检人设立得不错,魏忠贤权倾朝野,朱由检打倒他后也只是将他赶走了事;杨镐打了败仗,一场萨尔浒大败祸国殃民,朱由检居然赦免了他。 此外,朱由检一登基便放归了一千多已经年老色衰的宫女,并赐予她们遣散费,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表明崇祯皇帝就是大大的仁君啊。 朝臣们甚至上书夸赞皇帝,称赞崇祯有宋仁宗之风,心胸宽广,待人仁厚,此诚士林、百姓之大幸也。 是以,王德高即使做下弑君大逆之事,仍然对活命寄以希望,至于被射杀的一百旗校则被他们华丽丽地无视了,毕竟只是一群地痞无赖纠集而成的武夫而已,死则死矣,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有人都看着朱由检,就连之前因恐惧王德高而关门闭户的村民们,也纷纷打开门窗,想要看看崇祯皇帝如何处置王德高一家。 皇帝到底是降下雷霆,还是施以雨露? 所有人均翘首以待。 “饶你一命?”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德高,冷冷的道“朕若是饶了你,怎么对得住,在你王家压迫下,一贫如洗、饥寒交迫的佃户?又怎么对得住,被你坑害了子民,还要为你背黑锅的朕?” 王德高无言以对,纳闷不已,心说朝廷上上下下不是称赞你朱由检是仁厚之主么?怎么你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其他人也有些懵,他们原以为崇祯皇帝身为仁君,王德高哭求卖惨之后,崇祯皇帝便会顺势放他一马,只打发他出京回乡度此残生的。 但看崇祯皇帝这副雷霆震怒模样,估计王德高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果然,朱由检龙颜大怒道“尔身为内臣,朕和先帝皆信重于尔,内帑俸禄未曾少尔半分,委尔看顾汤山皇庄重任。 尔若但念君恩,当上为君分忧,下为君安民,然尔吃朕的,用朕的,又是怎样报答朕的?” 在朱由检大义凛然的怒斥之下,王德高浑身发抖,颤如筛糠,即使是十一月的寒天,仍然汗出入浆。 想到自己现身之后,王德高不但不跪下请罪,反而装作不认识自己,命令旗校行弑君之举,朱由检更是怒不可遏,生撕王德高的心都有了。 朱由检冷视王德高,厉声道“尔非但没有顾念君恩,反而在皇庄之内大肆行残民之举,以致于皇庄佃户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皆以为朕之恶也,败坏朕之根基、名声。 朕微服私访,见尔侄王世仁光天化日之下,行强抢民女之恶举,朕教训尔侄,尔非但不静思己过,惩处王世仁,反倒为其出头,前来杨家捕杀打抱不平的高全、高强,及杨家三口。 朕现身阻尔之恶行,尔不磕头请罪,更心怀大逆,令旗校行弑君之举,此罪罪大恶极,此恶十恶不赦! 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 卢九德,拟旨汤山皇庄管事太监王德高深负朕恩,上欺于朕,下虐于民,其罪罄竹难书也! 着锦衣卫即将王德高一家擒拿,王德高凌迟处死,王家满门抄斩,明正典刑,家产充公。 姚德彪为虎作伥,向朕举刀相向,罪大恶极,姚德彪凌迟处死,姚家与王家一齐,满门皆斩,家产充公。 汤山皇庄上下吏员一体缉拿,交付有司查处论罪,王德高、姚德彪传首所有皇庄,张榜公布,细数其罪,以儆效尤!” 雷霆落下,全场鸦雀无声,唯有王德高、姚德彪等瘫软在地,瑟瑟发抖。 。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民心所向 “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啊!” “陛下饶命……” 随着锦衣卫如拖死狗一般将王德高、王德方、王世仁、姚德彪拖走,不知何时,整个下阳村的村民已经从房屋、庭院中走出,向着杨家汇聚而来。 这些村民,有步履蹒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老太太,有瘦骨嶙峋,身无半两肉的青壮年,有本该无忧无虑,却如小萝卜头般瘦弱的男童、女童…… 朱由检在进村的时候曾见过这些村民,这些村民给他留下最大的印象便是麻木不仁,眼神跟死人一样,毫无半分色彩。 可如今这些村民,虽然仍然瘦骨嶙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但眼睛里却多了一抹色彩,那抹色彩名为“希望”! “陛下,村民太多,且意向不明,为陛下安危计,要不暂避片刻?”许显纯不无担忧的道。 许显纯以前乃阉党大名鼎鼎的“五彪”之一,战斗力超强,对镇压民愤之类的事儿很有经验。 他看着下阳村的村民全都围拢过来,还以为这些人是想要为王家抱打不平,有意闹事,故而建议皇帝暂避,他好腾出手来镇压民乱。 “不用了。”朱由检摆摆手道“朕乃君父,下阳村村民皆为朕之子民也,哪有子民来看望君父,君父需要暂避的道理?” 许显纯闻言心中不禁翻了个白眼,腹诽道你就作吧,如果村民之中有王家余孽要行荆轲之事,还不是要老子来擦屁股? 腹诽归腹诽,许显纯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排锦衣卫做好防卫工作,一旦事有不谐,弓弩手可先斩后奏,射杀一切可疑人等。 大约几十个呼吸的功夫,成百上千的下阳村村民已经步履蹒跚地来到朱由检的面前,然后所有人齐齐向朱由检跪下,大礼参拜,山呼“草民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所有村民向朱由检跪下山呼万岁的时候,朱由检不由怔住了,虽然村民们赶来这里之前,他已经认定,村民们是来感谢他的,毕竟他刚刚除掉了王家,总算是为民除一大害。 但当所有村民全都向他跪下的时候,朱由检还是被震撼到了,就如同他登基之时,成千上万的大臣、侍卫向他跪拜一样,他的灵魂颤栗了起来。 不过两者虽然同样震撼,但感觉却大有区别的,成千上万的大臣、侍卫向他跪拜效忠之时,他感觉到自己手中掌握的巨大权力,产生了一种凌驾众生的快感。 而成百上千的村民们向他跪拜山呼万岁时,朱由检的感觉是欣慰开怀,认为自己除暴安良之举得到了老百姓的爱戴,心中充满了欣慰。 “大家快快平身,都起来!” “老人家,请起来!” 朱由检在现代混迹几十年,即使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些《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里皇帝的亲民作秀桥段,朱由检早就见惯不怪了,如今正好拿来用一用。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朱由检亲自拉起了好几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老太太,也不嫌脏,抱起了一个正在流鼻涕泡的小屁孩,捏了捏他的小脸,令得村民们对朱由检大起亲切感,丝毫不在意之前一百旗校被射杀时皇帝表现出来的冷酷。 说起来,村民们对一百旗校的憎恨丝毫不在王家之下,毕竟王家人高高在上,和村民们少有接触,反倒是专门负责收租及镇压百姓的旗校们,跟老百姓可是有着切身之恨,自然被老百姓恨之入骨、视若仇寇。 皇帝悍然下令射杀一百旗校的举动,也许在外人看来未免太过冷酷,但在村民们看来,这分明是为民除害、大快人心之举,对皇帝反而更加爱戴了。 亲民秀完成,朱由检又来到了杨家,和杨家人告别,只是刚一踏入杨家,喝了两碗肉粥补充完体力的杨振刚“啪嗒”一下跪倒在地,杨铁牛和杨静香也慌忙跪下。 杨振刚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陛下亲临,请陛下降罪。” 朱由检将杨振刚扶了起来,微笑道“何罪之有?朕微服私访,来杨家做客本就是为了了解治下生民情况来的,你们让朕看到了大明百姓最真实的一面,朕该感谢你们才对。” 杨振刚又跪下了,道“草民何德何能,能担得起陛下的感谢?反而是草民要感谢陛下的救命之恩,以及为下阳村村民除暴安良。” 朱由检只得再次将他扶起,歉意的道“说起来,你们日子过的这般苦,是朕这个皇帝没做好,所托非人,这才让王德高、姚德彪等禽兽败类大肆行残民之举,败坏朕的江山、名声。 朕如今将他们绳之以法,也只是亡羊补牢,弥补朕之前的过失而已。朕还听说,汤山皇庄的租子高达七成,许多佃户交不起租子,可对?” 杨振刚闻言脸色大变,第三次跪下,哭丧着脸道“陛下是想要草民补交租子吗?可这些年收成实在太差,草民确实交不起租子了,陛下开恩啊!” 朱由检实在懒得去扶他了,摆摆手道“你误会了,朕以为七成的租子实在太高,佃户交不起租子是正常的,王德高强行收七成租,却是要逼死朕之子民啊! 所以朕决定,从今年开始,皇庄内的所有租子全都降为四成,今年已经交满租子或交了高于四成租子的佃户,朕将下旨令内帑退回来,至于连四成租子都交不起的,可延后到明年补交。” 杨振刚闻言当即“嗖”的一声站立起来,激动问道“陛下此言当真?” 朱由检认真的道“君无戏言!” 朱由检原本想降为三成的,但一下降得太多,以后再想对佃户施恩可就没有余地了,所以最后还是觉得慢慢来,先降为四成,让老百姓缓口气先。 杨振刚四度跪地,痛哭流涕道“陛下实乃千古未有之圣君啊!草民只恨自家婆娘走的太早,未能沐浴圣恩,可惜可叹。” 杨振刚妻子是今年夏天饿死的,如果她能撑到现在,也许就不用死了。 。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朕的根据地在哪儿? 和杨振刚话别,朱由检又勉励了杨铁牛几句,直喜的杨铁牛手舞足蹈,恨不得现在就学来武艺,好为皇帝征战沙场。 最后和杨静香告别时,朱由检不免有些尴尬,他何等精明,岂能看不出少女一抹情愫已系在己身。 只是朱由检不是康熙、乾隆那两个大猪蹄子,不想每一次微服私访故事落下帷幕,都要带走一枚美女。 但是杨静香已经和他有了接触,外面肯定少不了风言风语,将来她的婚姻嫁娶可就难了,毕竟杨静香背上了疑似皇帝红颜知己的名声,谁还敢娶她啊! 看着杨静香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还是朱由检打破了沉默,问道“朕在屋子里看到一架破败的纺车,小娘子可会纺纱织布?” 对于皇帝不提接她入宫,也没说从此一刀两断,杨静香显然有些意外,不过她还是答道“回陛下,是的,民女自小随娘亲纺纱织布,手艺不说十里八乡,至少在下阳村,那也是头一分儿!” 杨静香语气中还掺杂着一丝骄傲,显然纺纱织布是她的长项,是以她整个人在这一刻都显得自信起来,倒有别有一番令人心动的娇俏,无怪王世仁非要强抢她了。 朱由检想了想,道“既然小娘子有此手艺,朕便打算安排小娘子进入内廷刚刚开办的顺天织造局,不知小娘子可愿否?” 明朝内廷本是没有织造局的,不过外朝却有朝廷官局和地方官局,只是无论是朝廷官局还是地方官局,皆被士绅集团所垄断,皇帝派去监管的织造太监也被他们收买,朝廷获利甚少。 所以朱由检打算在内廷中组建一个顺天织造局,如今正在招兵买马,大量招募织女进入织造局。 虽然不是直接入宫,但先进入内廷也算离朱由检更近了,杨静香又怎会不愿意呢,她欣然笑道“民女愿意,民女谢陛下恩典!” …… 从杨家出来,朱由检发现杨家已经被接踵而来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汤山皇庄其他村子的村民们得知御驾亲临,并为百姓们铲除了王家这一大祸害,纷纷自发来到下阳村,叩见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朱由检从杨家走出来,成千上万的村民纷纷向朱由检叩首参拜,山呼万岁,这声音形成一阵阵波浪,传出十几里远。 朱由检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这就是大明的百姓,这就是汉家的百姓,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总是向他们索取很多很多,而他们却要的很少很少。 但凡统治者稍微发一下慈悲,为他们做一丁点事儿,他们就能把统治者当成神一样拜,这是多么朴素的百姓啊! “上一世的朱由检负了你们,令你们及子孙后代沦为满清的奴隶,这一世,朕发誓,绝不相负!” 看着向他大礼参拜、山呼万岁的百姓们,朱由检心中发誓,绝不重蹈覆辙,还天下以太平,让大明勤劳朴素的百姓们,真真正正做一次天下的主人。 …… 即使朱由检很想跟他的子民们亲近亲近,但毕竟明朝不是现代,为了保持天子的神秘及威严,皇帝是不能和老百姓太过亲近的。 在卢九德、许显纯等厂卫的劝谏下,朱由检最终还是听取了他们的意见,和老百姓挥手致意后,便秘密离开了汤山皇庄,返回皇宫大内。 回到乾清宫,朱由检回想起汤山皇庄内那高达七成的租子,一贫如洗的百姓,以及活活饿死的惨剧,越想越是心烦意乱,茶饭不思。 汤山皇庄还在顺天府辖下啊,老百姓便已赤贫如斯,那么边远地区的老百姓,他们的生活岂不是更加凄惨? 原本朱由检因为穿越者的先知优势,还打算按部就班慢慢地改变大明,可如今他见到大明百姓的惨状,知道有些事情再也拖不得了,必须加快改革步伐。 展开全国的大变革既不可能也不现实,朱由检脑子抽了才会在无权无势的情况下,鲁莽地展开全国改革,但局部改革却是可以做到的。 尤其是京城,作为天子脚下,天然就对大明有向心力,一直是大明统治根基最稳固之地。 就从今天的微服私访来看,即使皇庄内的佃户一贫如洗,甚至出现活活饿死人的情况,但朱由检除掉民愤极大的王家之后,老百姓仍然表现出对皇家的极大支持,民心仍然站在朱家朝廷一边。 遥想历史上大顺军兵临城下时,崇祯皇帝号召百官捐款筹集军饷,结果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们一毛不拔,集体哭穷。 反倒是京城百姓更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崇祯发出捐款号召后,一名60多岁的老头,眼里满含泪水,把自己养老的400两银子捐出来了,这是他毕生的积蓄。 在崇祯的号召下,京城百姓纷纷慷慨解囊,甚至不乏青楼伎女把自己赎身的银子全部捐出来,给崇祯皇帝筹集军饷的情况。 虽然到最后,京城还是没有守住,崇祯皇帝还是无法避免自挂东南枝的悲剧结局,但京城百姓对大明的忠心,还是显而易见的。 说实话,朱明皇室对京城百姓并不友好,相比汉唐皇室不断对关中百姓加恩的举措,朱明皇室却不断兼并京城百姓的土地,朱家皇帝还首开皇庄先例,带头与民争利,令得京城百姓越来越难以生存下去。 即使这样,京城百姓还对老朱家恋恋不舍,对老朱家真够可以的了。 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结合历史上汉唐不断加恩关中百姓和后世红朝建立根据地进而夺取天下的情况,朱由检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建立自己稳固的根据地、基本盘。 朱由检身为大明皇帝,顺天府无疑就是他的根据地、基本盘,要取得顺天府的民心,朱由检可以仿效汉唐皇帝不断加恩关中百姓的举措,让顺天府百姓生活越来越好,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 取得顺天府的民心后,朱由检便可以将改革进而推广到北直隶,加恩施惠于北直隶百姓,扩大自己的基本盘。 倘若整个北直隶都能为自己所用,如臂指使,再来进行全国性的改革便容易多了。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彻查皇庄 按照明制,皇庄事务由御马监衙门管辖,卢九德身为御马监掌印太监,这几天又跟随皇帝到汤山皇庄微服私访,对皇庄已有一定的了解。 朱由检问道“小德子,朕问你,迄今为止,朕之皇庄一共有多少亩田地?多少口佃农?” 卢九德答道“回陛下,陛下一共有三十八处皇庄,十四处宫庄,二十三处官地,合计田地有四百万亩。皇庄、宫庄、官地多分布在北直隶八府,佃农大约有十万人。” 饶是朱由检已经尽量高估朱明皇帝的道德底线,听到卢九德所报出的皇庄田亩数量后,还是被惊呆了。 说实话,大明皇庄跟大清的铁杆庄稼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可是跟历代汉家王朝相比,大明皇室对百姓的剥削却是极为残酷的。 对于大明首开汉家王朝先例所创立的皇庄,朱由检在后世也是有所耳闻的,一说始于永乐年间﹐另说始于天顺八年,到了明武宗时期发展到巅峰,正德九年所设皇庄,占地达三万七千五百余顷,即三百七十五万亩。 嘉靖时期,土地兼并越发严重,嘉靖帝也意识到皇庄越发壮大会危及朝廷统治,便将一部分皇庄改称官地,同时还撤回自行管业的皇庄管庄人员,由户部派州县官取代,即“有司代管”。 但实际上皇庄子粒或皇庄子粒银仍然由太监征收,官地仍然是属于朱明皇室的,只是改了个名而已。 而皇庄除了专属皇帝的庄田外,还有皇太后庄田、皇太子庄田,皇太后庄田在明代史籍中大多称为仁寿﹑清宁﹑未央三宫庄田,每年所收子粒银称三宫子粒银,所占土地数量亦相当多。 皇太子庄田即东宫庄田,天顺三年,英宗将昌平县汤山庄﹑三河县白塔庄﹑朝阳门外四号厂官庄赐给东宫。宪宗时也赐太子东宫庄田,计五庄。 到了敛财能手万历在位,皇庄兼并土地再次死灰复燃,史书称万历帝自己的皇庄占地210万亩,赐给他弟弟潞王朱翊镠田400万亩,赐给他儿子福王朱常洵田200万亩。 没有田了,就将周围郡县的土地划过来。他们父子、兄弟三家占地810万亩,而万历六年,全国的田地是51亿亩,他们三家占全国总田地数的63%。 如今,到了朱由检手里,皇庄、宫庄加官地一共四百万亩,怪不得朱由检即位之初询问内帑收入,魏忠贤会得意洋洋地宣称内帑田亩收入有两百多万两,这都是剥削老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唉!” 朱由检心中不由深深叹息,即使大明铁骨铮铮,明粉把“明朝不和亲,不纳贡,不称臣,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喊得震天响,但也无法回避一个事实,那就是朱明王朝对老百姓的剥削,是历朝历代中仅次于元清两个异族王朝,高居汉家王朝之冠的。 从这点来说,咱大明还真是远迈汉唐啊! 历代汉家王朝中,从未有过像大明这样的王朝,从皇帝、藩王、勋戚、贵族、官僚、士绅、豪强、地主等方方面面的统治阶级,全都变着法儿剥削老百姓,老百姓可谓是每一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样的明朝,活该它灭亡,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接盘明朝的却是比它还要更烂的清朝,汉儿何辜,百姓何辜啊! 当然了,感慨归感慨,如今要朱由检把已经兼并的皇庄土地归还给失地农民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因为他非常清楚,失地农民在这个时代是很难保全自己土地的,一场天灾就可以让他们的土地得而复失,最终还是便宜了勋戚贵族和官僚士绅。 所以,与其失地农民被勋戚贵族、官僚士绅盘剥,还不如继续由自己来盘剥,毕竟自己是要挽救大明的,自己盘剥出来的民脂民膏,终归还会用到他们身上,这就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而且这么庞大的皇庄,仅仅养活十万佃农实在太少了,在朱由检眼中,这皇庄还有缓解西北人口压力的妙用。 遥想汉朝元丰四年,因为关东大灾,上百万灾民聚集在函谷关外,天下皆以为汉家王朝的统治根基要被动摇了。 但是面积仅仅为五十一万亩的皇家宫苑上林苑,便消化了四十万人口,使得汉朝化险为夷,平安度过此劫。 大家可以算一算,四十万灾民加上上林苑原有的十万人口,上林苑就消化了汉朝五十万人口,而它的总面积,只不过是五十一万亩而已。 而大明皇庄却有四百万亩,是上林苑的近八倍之多,也许大明皇庄的土地没有上林苑那么肥美,但明朝相比汉朝,耕种技术肯定是远远超出的,养活三四百万人口不敢说,至少能养活个一两百万吧。 陕西那边充其量也就四五百万人口而已,如果皇庄能消化掉陕西灾民一两百万,那民乱也就不足为惧了。 皇庄既然有此妙用,那就不能放任它继续糜烂下去了,朱由检当即宣王承恩、曹化淳、王德化、徐应元等各衙门总管太监及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锦衣卫同知许显纯入宫见驾。 打铁还需自身硬,朱由检进行任何改革都是从内廷开始的,皇庄事务正属于内廷管辖范围内,并不需要上朝会与大臣们商量,所以朱由检并未召见外臣,只需向厂卫下达旨意就行了。 众厂卫到齐,礼毕,朱由检当即下旨“朕召见诸卿,一是晓瑜诸卿,朕决定将各处皇庄、宫庄、官地佃租降为四成,让佃农们缓口气; 二是从即日起,内官监、都知监、御马监、东厂、锦衣卫组成联合调查组,对各地皇庄、宫庄、官地进行彻底清查。 如发现各地皇庄、宫庄、官地有贪赃枉法事,调查组可当即法办,拿下枉法官吏; 如调查组展开调查之前枉法官吏能主动自首,交出脏银、赎罪银,只要不涉及人命和奸污重罪,可从轻发落; 如涉及草菅人命、奸污妇女等重罪,以及冥顽不灵对罪行拒不交代的,须给予重重处置!” 。 正文 第九十八章 令人发指 各衙门掌印太监和厂卫首脑接到朱由检的减租令和皇庄彻查令,虽然打心底里并不情愿,但君命难违,只得恭声应诺“臣等,遵旨!” 随着朱由检的一声令下,内官监、都知监、御马监三大衙门都行动了起来,而厂卫更是缇骑四出,向北直隶各大皇庄进发。 …… 保定府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刚回到家中,正要去西厢房找枚幼女来取乐一番。 虽然他下面那玩意儿早没了几十年,但奇怪的是却不比正常的男人少半分,相反因为没了下面的玩意儿,他折磨起女人来,比变态还要变态。 白毅尤其喜欢幼女,下面的儿郎们知道白毅的嗜好,便投其所好,专门从保定及附近州府坑蒙拐骗弄来一批又一批的幼女供其玩乐。 之所以用一批又一批的词语来形容幼女的数量,皆因白毅实在太变态了,落在他手里的幼女少有能活着走出去的,这些年来,死在白毅手里的幼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如此之多的幼女失踪,自然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只是当官府查到幼女失踪与马桥皇庄的管庄太监白毅有关时,便纷纷装聋作哑,对白毅的恶行视而不见。 当受害幼女家属打算进京告状时,官府甚至助纣为虐,帮助白毅设卡堵人,将受害者家属抓回保定,关入大牢。 白毅吩咐小厮从厨房中找来一根粗大的黄瓜,看着黄瓜皮上纵沟及棱的硬糙毛,不由幻想起用它来折磨幼女时的变态趣味,脚步都轻快几分。 终于来到西厢房,看着床上被捆绑的严严实实的幼女,白毅不由发出猥琐的吟笑,手里拿着粗大的黄瓜,在幼女惊恐万状的目光中越来越靠近。 然而就在白毅准备辣手摧花的时候,却听到庭院外传来一阵吵杂以及来势汹汹的脚步声。 “哪个混蛋敢来搅扰咱家的雅兴?” 白毅刚刚喝斥出声,书房的木门便“咔嚓”一声,被人一脚暴力踹开,进来的却是五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一个校尉二话不说,便将锦衣卫专门用来拿人的锁链往白毅脖子上一套,领头的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厉声道“白毅公公是吧,你的事情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话音落下,许显纯便看到了在床上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幼女,嘿嘿笑道“正好,人赃并获,连审都不用审了。丁明,去给她松绑。” 白毅被搅黄了雅兴,本有一肚子火要发,但见对方一身飞鱼服,领头的更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这才忍住火气皮笑肉不笑的道“许大人,这是为何?此女是咱家的侄孙女,犯了点错误,咱家准备施行家法教育一下,这也有错?” “呜呜……”幼女解脱束缚之后,当即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叔叔,快去救小兰小眉,她们还被关押在柴房里呢!” 许显纯低头仔细一看,发现幼女不过岁的年纪,即使许显纯同样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大坏蛋,也忍不住大骂白毅一声“禽兽!竟然连这么小的幼女都不放过,简直十恶不赦!赵伟,你带人搜索白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白毅闻言脸色变了变,遂又恢复了平静,腆着脸道“许大人,不知咱家所犯何事,竟劳烦许大人亲来?” 许显纯闻言却是笑了笑,对白毅道“白公公,你是明白人,就别心怀侥幸了,以你这些年所犯的罪过,天上地下,没人救得了你,带走!” 出了厢房,却见白家一族都已经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即使是白毅已经年过八十的老母亲,年仅四五岁的侄孙,都被锁链套住,无一漏网。 见家族所有人都被拿住,白毅古井无波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虽然他是个太监,但颇为重视亲情,家中老母、兄弟、侄子侄孙等亲族都因他而暴富,没想到此时却被一锅端了。 白毅对许显纯道“许大人未免太过了吧?纵然咱家有违法乱纪之处,但家人何辜?许大人连咱家家人都不放过,就不怕咱家将来脱出牢笼,报复许大人吗?须知道,现在可没有魏阉替许大人撑腰了。” “呵呵。”许显纯哂笑一声,道“白公公,别怪许某心狠手辣。陛下令我等前来清查皇庄,言明但有草菅人命、奸污妇女重罪者,可先斩后奏,重重处置,白公公你怕是没有将来了。 至于白公公的家人,哼!既然他们因你而享受了不该有的荣华富贵,自然也要因你而承受不该有的罪孽。” “呜呜……” 这时,从远处里传出一阵阵女童的哭声。 稍顷,赵伟带着七个女童前来复命,道“启禀大人,柴房里关押了十个女童,尚有七人存活,其余三人皆不堪折磨,已经夭折了。 此外,卑职还从柴房后面的枯井内,搜出大量人体尸骨,看其形状,应为岁上下的女童,数目难以估量。” 听完赵伟的禀报,饶是许显纯这等冷血无情之辈,亦不由感到一阵阵的头皮发麻,白毅这个老杂毛,骂他人渣都是轻的,这厮简直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而原本一直在哭哭啼啼的白家族人也停止了抽泣,虽然他们也知道白毅有不良的嗜好,经常从外面弄来一群女童供其吟乐,但他们委实想不到,白毅所造的罪孽这般深重,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许显纯恶狠狠地瞪了白毅一眼,对着众校尉一声喊“全部带走!” 赵伟这时却问道“许大人,这些女童怎么办?” 看着这些可怜的女童,连一向雷厉风行的许显纯也不由作难了,若论杀人放火拷打犯人许显纯倒是在行,可要他照料女童,不如杀了他吧! 许显纯不耐的挥了挥手,道“先带回衙门去,令官府协助寻找她们的家属,让她们家属前来领人!” 说罢,便带领锦衣卫押着白家满门老小上路,只是刚一出门,却发现有无数百姓围观,把白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心狠手辣 锦衣卫押着白家人出到门口,白毅见有百姓围观,灵机一动,便以眼神示意老母带头痛哭。 “呜呜……冤枉啊!” 白毅老母能生出白毅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当然不是善茬,接收到白毅眼神示意,眼珠子一转,当即嚎啕痛哭起来。 “千古奇冤啊!” “比窦娥还冤啊!” “众所周知,我白家并没有造什么孽,对待乡亲、佃农向来亲厚,宽以待人,怎么就祸从天降了啊!” “锦衣卫横行霸道,硬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儿头上,这,还有王法吗?” “呜呜呜……” 随着白毅老母带头痛哭,白家的妇孺老幼皆痛哭起来,引得百姓们纷纷侧目,大起同情之心,忍不住对锦衣卫怒目相向。 拜官僚士绅的大力宣传所赐,锦衣卫在民间的形象极为不堪,在老百姓眼里,锦衣卫全都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大坏蛋。 眼见围观百姓几乎就要被白家煽动起来,许显纯当即大喝道“锦衣卫奉旨办事,闲者退散!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草菅人命,拐骗上百幼女供其吟乐,摧残折磨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令人发指,今日终于事发,本官奉旨拿人!” 因为锦衣卫的恶劣名声,围观百姓原本对白家心生恻隐,但一听许显纯高声宣扬白毅做下的恶事,当即“哄”的一声炸了,指着白家人议论纷纷起来。 人群之中,一位丢失了女儿的妇女眼尖,竟然从锦衣卫携带的一群幼女中发现了自己的女儿,妇女当即尖叫了一声“哎呀!那不是小眉吗?俺的亲亲闺女呀,为娘找你找的好苦啊!” 名叫小眉的女孩儿亦看到了娘亲,一边冲向妇女一边高声叫道“娘亲!娘亲!” “小眉!” “娘亲!” 妇女和小眉紧紧相拥在一起,围观百姓看着母女团聚的画面,对之前许显纯所说的话再无疑虑。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白毅拐骗幼女供其摧残吟乐的恶行无疑激起了所有人的怒意,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秀才颤颤巍巍走到白毅面前,对着他那保养得光滑油腻的脸蛋就是一口浓痰吐了过去。 老秀才大骂道“父母生养儿女何其不易也,你个老阉贼竟致人骨肉分离,枉造杀孽,老夫恨不能生食尔肉,寝尔之皮!” 一位生有儿女的中年妇女看到如斯场面不由对白毅生出同仇敌忾之心,也顾不得心疼,从菜篮子里抓起一个鸡蛋便向白毅扔去“阉贼!你仗势欺人,拆人骨肉,必不得好死!” 白毅的鼻梁被一鸡蛋砸个正着,可能因为中年妇女含怒出手的缘故,力气贼大,白毅的鼻梁骨竟意外地被一枚生鸡蛋砸断,鼻涕鼻血横流,再跟鸡蛋的蛋黄蛋清以及老秀才吐出的浓痰搅浑在一起,白毅只感觉脸庞被糊住一般,简直快要窒息了。 白毅不明白,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泥腿子们不是一听到锦衣卫就破口大骂的吗?自己明明已经煽动人心,让锦衣卫寸步难行了,没想到竟被对方轻易就反转过来。 老秀才和中年妇女的出气之举很快就蔓延开来,虽然大多数百姓舍不得扔自己家的鸡蛋,但是地上的牛粪、烂泥巴都是现成的,都被百姓们捡起来往白毅身上扔,尤其是白毅的头脸,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都快被砸成猪头了。 锦衣卫担心还没将白毅押回诏狱,白毅便被义愤填膺的百姓生生砸死,连忙阻止百姓,维持好现场秩序,这才得以顺利通过。 许显纯见状不由暗叹民心这个东西当真令人畏惧,以前自己身为阉党五彪之一大肆陷害忠良时,常常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即使自己占尽优势也感觉色厉内荏,心中没有底气。 但当民心在自己一方时,许显纯只感觉做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心中全无负担,大义凛然。 …… 保定府衙门。 保定知府赵乔伟低声交代司狱苗刚道“最近风声有些紧,保定府来了好多东厂和锦衣卫的番子,为了万无一失,你须将这些人尽快做掉,万不能泄露一点风声。” 苗刚闻言顿时咯噔了一下,须知道,那些丢失了女儿扬言要上京告状的刁民,可是抓了足足有上百人之多啊,如果要将他们通通做掉的话,心理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苗刚迟疑的道“大人,这些要上京告状的刁民可有一百零四人之多,如果将他们通通做掉,会不会反而把事情闹得更大呢?” 赵乔伟眼中乍现一缕寒芒,阴冷的道“大不了将牢房里的犯人全部杀掉,就说是牢房发生了瘟疫,犯人通通都死光了。当然了,为了把瘟疫制造得像模像样一些,狱卒也可以死上几个的嘛,你安排妥当便好。” 话音落下,苗刚心中一片毛骨悚然,饶是自己身为司狱,常常和十恶不赦的犯人打交道,可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和伟光正的知府大人一比,完全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啊! 由于时值明末,社会乱象越来越多,以前大猫小猫仅有三两只的保定府大牢,而今关押的犯人可是有好几百人之多啊! 可听赵乔伟的意思,为了把那一百零四名扬言要上京告御状的刁民杀掉,分明是要把保定府大牢的几百犯人一并杀死,而且还要赔上几名狱卒,什么叫心狠手辣?这就是心狠手辣! 看着苗刚犹豫不决的模样,赵乔伟大为不爽,阴测测的道“怎么?这件事你不愿意做?” 看着赵乔伟阴冷的眼神,苗刚不由大为畏惧,他深知,只要自己但凡敢说个“不”字,那么自己很可能和那些犯人、狱卒一样,死于“瘟疫”之中。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苗刚只能违心的道“为了大人,我苗刚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话下,做掉区区几百犯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乔伟这才露出笑容,道“如此,此事就交给你了,事情做得漂亮些。” 苗刚正要点头称是,可就在这时,衙门大门口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 正文 第一百章 拿下! 很快,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闯入衙门,来到目瞪口呆的赵乔伟和苗刚面前。 此次带领锦衣卫实施抓捕行动的是锦衣卫千户方如海,听名字和护送张朝忠南下的锦衣卫方如松很相像吧,没错,他就是方如松的大哥。 和骆家一样,方家也是锦衣卫世家,只是相比骆家的显赫,方家并没有任何一人做到锦衣卫指挥使的高位。 但方家作为老牌世家,其在锦衣卫的势力也算是根深蒂固,是仅次于骆家的几个锦衣卫世家之一。 赵乔伟见到闯进来的人乃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仍然面无惧色,高声斥道“尔等身为锦衣卫难道就能无视王法了么?此地乃保定府衙门,岂由尔等随便闯入!” 方如海却二话不说,将锁链直接套在赵乔伟的脖子上,然后才道“保定知府赵乔伟是吧,你的事儿发了,跟我们到诏狱里走一趟吧!” 赵乔伟突然被锁链拿住,不由勃然大怒。 虽然,赵乔伟知道自己犯得事情乃十恶不赦之罪,尤其是接下来他还要实行以瘟疫之名杀掉几百犯人的计划,但他身为东林党的一员,仍然表现得有恃无恐,并未把锦衣卫放在眼里。 赵乔伟冷笑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即使朝廷要拿本官,那也得由刑部有司正式行文才能逮捕缉拿,你们区区几个朝廷鹰犬,就想要拿下本官,未免太不把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方如海却是晒笑道“赵知府恐怕还不知道吧,你的事儿已经犯了,据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交代,一共向你行贿十万两白银,委托你阻止失踪幼女家属上京告御状,如今这些受害者家属想必还在通保定府大牢里关着吧?” 赵乔伟闻言顿时心里就恐惧了起来,道“这是万万没有的事儿!本官素来与阉党不共戴天,又岂会与白毅这老阉狗有所来往?污蔑!一定是白毅那老阉狗污蔑本官!” 赵乔伟还在狡辩,可苗刚心下却琢磨开了,刚刚赵乔伟命自己假瘟疫之名做掉满牢的犯人,此事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如今锦衣卫找上门来了,白毅又招供向赵乔伟行贿,赵乔伟十有要完蛋,自己可不能和他同坐一艘破船,得及早上岸才行。 想到这里,苗刚再无犹豫,当机立断道“启禀大人,小人要举报保定知府赵乔伟,自从他接受白毅贿赂之后,便派遣我等设卡抓捕上京告状的受害者家属,甚至命令我等,倘若受害者家属反抗激烈,可不经审讯,处决杀害之。 而今,保定府大牢里就关押着一百零四位受害者家属,赵知府刚才还命令小人假‘瘟疫’之名,将受害者家属连同大牢里的几百犯人一并除掉,以绝后患。” “你……你……好你个贼子,竟敢出卖本官!”赵乔伟咬牙切齿,颤抖地指着苗刚,一副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模样,可见苗刚的突然背叛是多么的令他措手不及。 “啪”的一声,苗刚毫不客气地打掉了赵乔伟快要戳到他脸色的手指,大义凛然的道“以往小人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官威胁,以致于做下了许多错事,如今在锦衣卫大人的感召之下,小人已经幡然醒悟,定与你这狗官势不两立!” “你……你……噗!”赵乔伟气急攻心之下,竟然一口老血都喷将出来。 “带走!”方如海冷冷地看着赵乔伟和苗刚的表演,一声令下,锦衣卫校尉便将两人连拉带拽,向着衙门外走去。 苗刚在拉拽之下大惊失色,惊呼道“锦衣卫大人,小人可是举证的证人啊,怎么连小人也要抓?” 方如海冷笑道“尔身为司狱,难道那一百多个受害者家属全是赵乔伟亲自动手抓的不成?若想减轻自己罪责,到了诏狱之后老老实实交代罪行吧,带走!” 看着知府大人斯文落地,被锦衣卫校尉拖死狗一般带走,保定府衙门上上下下所有官吏皆傻了眼。 这可是堂堂的保定知府啊,朝廷正四品的命官,就这么轻易被地抓走了? 然而即使如此,却没人敢阻止锦衣卫,也没人能质疑他们,虽然锦衣卫臭名昭著,但谁都清楚,锦衣卫是为皇帝做事的,锦衣卫出动,往往就代表着天子的意志。 天子意志谁能反抗,难道还想逆天不成? 赵乔伟此时坐在囚车里已是心冷如冰,没想到自己二十年寒窗苦读,十余年宦海生涯,好不容易做到正四品文官,一府之尊,如今却要沦为阶下囚,他不甘心啊! “诸位大人,赵某身为一府之尊,收受一些孝敬本就是平常之事,犯不着对赵某如此严酷吧!再说赵某为官十余年向来不畏权贵,得罪了马桥皇庄的管庄太监,这是他赤果果的报复,要拉赵某下水呀!” 然而锦衣卫们并没有搭理赵乔伟的诉苦,对于这种人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了,被逮捕时义正言辞,表现得好似海瑞一般清廉。 可当他们以关入诏狱,这些人就会露出懦弱不堪的真面目,三木之下,连小时候偷看妇女洗澡的事儿都要招供出来。 “诸位大人,赵某恳请你们在陛下面前说说情,赵某出身东南士族,家有良田千倾,只要你们肯帮赵某脱此大难,你们想要什么都应有尽有,绝对让你们满意!” 赵乔伟家族出自苏州府,乃天下第一等豪富的地方,虽然朱元璋开国之后对苏州索以三倍重税,但赵家身为士绅大族,自然是从来不用缴税的,家中豪富可见一斑。 锦衣卫们也是凡人,对金银财宝自然不能免疫,赵乔伟的重金行贿很是心动,只是他们出发之前已经受到告诫,倘若他们在办案过程中徇私枉法,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满门抄斩的结局。 金钱诚可贵,性命价更高,没了性命,一切所有通通都是假的,为了小命着想,锦衣卫只能强行按捺自己的,不管赵乔伟如何诱惑,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尽职尽责地将赵乔伟押入北镇抚司的诏狱大牢。 。 正文 第一零一章 抢人! 将赵乔伟打入诏狱之后,方如海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审赵乔伟。 方如海深知,和处置皇庄里的管庄太监、庄头、旗校这些皇帝家奴不同,要把赵乔伟这样的朝廷命官拉下马来,必须掌握实锤铁证,让文官们无话可说才行。 而且,赵乔伟出身苏州府世家大族,乃东林骨干,以东林党官官相护的鸟性,如果自己没有实证的话,那么非但不能将赵乔伟拉下马,就连自己也要遭遇东林党的反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来到诏狱,一名狱官赶紧上前向方如海行礼问道“千户大人,可是要提审什么人犯吗?” 方如海虽然急于获取证据,但他依然表现得很冷静,面无表情吩咐道“把刚才抓进来的犯人苗刚带到审讯室来,本官要问他一些事情。” …… 苗刚真是万万没想到,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背叛赵乔伟,主动站出来举证,却依然被锦衣卫投入诏狱之中,这令得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深怕锦衣卫在文官阶层的庞大压力下,给他来一个畏罪自杀。 他现在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如果不小心应对,一不留神小命就如风中之烛一般,随时都会熄灭。 “苗刚,出来!” 狱官一声招呼,苗刚身不由己,只能拖着沉重的脚镣亦步亦趋地跟着。 来到一间阴森昏暗的审讯室,苗刚见到了把自己和赵乔伟一起抓来的方如海,彷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苗刚急忙叫道“大人饶命啊!小人知道白毅向赵乔伟行贿的证据!此外,赵乔伟还吩咐我们做掉一些告御状比较坚决的受害者家属,小人知道他们尸骨埋在哪里!” 方如海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个曾经助赵乔伟为虐地方的司狱官,确实是决心要投明弃暗,要背叛赵乔伟,转为污点证人,这才淡笑道“苗刚,你想加入锦衣卫吗?” “啊……什么?大人您刚才说的是什么?请原谅小人刚才没听清楚。”苗刚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说,你想加入锦衣卫吗?” 苗刚闻言喜不自胜,纳头便拜“倘若能跟在大人身边办事,大人便不啻于小人的再生父母,无论大人吩咐小人做什么,小人都会一一照做,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 “上刀山下火海什么的就不必了,只要你替我坐实了赵乔伟的罪名,你便可戴罪立功,加入锦衣卫,授予七品总旗武官,为陛下效力!” 苗刚何等精明,立即指天发誓道“小人愿意为大人效力,为陛下效力!” 然而就在这时,就听见审讯室的门“轰”的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了,方如海勃然大怒,怒斥道“刑狱官,我不是说别让任何人打搅我吗?” “哟呵,方千户好大的官威啊,咱家好害怕哦!”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了进来,来人却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吴应元。 方如海怔怔地看着吴应元,自从魏忠贤的阉党集团垮台之后,东厂和锦衣卫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之间甚少瓜葛,不知吴应元突然来到锦衣卫,到底所为何事。 虽然同为千户官,但厂卫厂卫,厂在卫前,说明东厂锦衣卫同级官员中,还是东厂官高过锦衣卫一头,方如海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吴千户到了,真是稀客。” 吴应元冷笑道“咱家不跟你客套,开门见山说吧,这个犯人,咱家要了!” 方如海闻言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东厂居然在这个时候来锦衣卫抢人,是为了抢功,还是为了保护赵乔伟,杀苗刚灭口? 抢功还好说,毕竟厂卫都是为陛下效命,可若是为了保赵乔伟,那自己可就麻烦大了。 方如海知道,赵乔伟是东林党骨干,以东林党人官官相护的尿性,是绝对不会对赵乔伟见死不救的。 苗刚见状,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如果方如海把自己交给东厂,不但即将到手的锦衣卫总旗泡汤,连自己的小命也要鸡飞蛋打了啊! 看看方如海始终不吭声,吴应元明显不耐烦了,阴沉着脸说道“怎么,方千户你不愿意?” 方如海对吴应元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吴千户,苗刚是锦衣卫抓获的重犯,这等犯人自有我锦衣卫来审查,东厂事务繁忙,诸位大人也都日理万机,就没必要劳驾诸位大人了。” 吴应元闻言一窒,似是没有想到方如海胆敢拒绝他的要求,不过他很快又冷笑道“方千户,咱家是给你面子才问你一声,若是你识趣,就该主动将苗刚交给咱家。可偏偏你冥顽不灵,不仅袒护重犯苗刚,反而出言讥讽东厂的诸位大人,你是不想活了吗?” 方如海笑道“吴千户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某只是说东厂诸位大人日理万机,不好劳烦大人们,何时出言讽刺东厂的诸位大人了?” 吴应元冷笑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说罢,吴应元趾高气扬地将一张腰牌亮给方如海看,方如海仔细一打量,却见腰牌上雕刻着“都知监曹”四个大字。 方如海惊疑不定道“这是……都知监掌印太监曹公公的腰牌?” 吴应元得意的道“既然知道是曹公公的意思,还不将苗刚交给东厂?来人啊,将此人带走!” 说罢,吴应元便不再搭理方如海,手指苗刚,吩咐东厂番子带走苗刚。 “是,大人!” 两名东厂番子当即应诺,便向苗刚抓了过去。 苗刚大惊失色,连忙尖叫道“方大人,救命啊!” 方如海心有不甘,出言阻止道“等等!曹公公固然位高权重,但他只是都知监的掌印太监,和东厂没什么关系吧?” 吴应元冷色如冰,阴测测的道“怎么,你还怀疑这腰牌是伪造的不成?实话告诉你,曹公公和东厂提督王公公可是师徒一般的关系,曹公公请王公公提个犯人又算得了什么?不要浪费时间了,带走!” 然而就在东厂番子押着苗刚走出诏狱的时候,又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有本官在,休想从锦衣卫带走任何人!” 。 正文 第一零二章 你算老几? “是谁在大放厥词?” 眼看就能顺利提走苗刚,不料又节外生枝,吴应元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 “是某,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 随着声音落下,许显纯那高大威猛的身躯出现在众人眼前。 方如海看到顶头上司终于出现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拱手说道“见过许大人,这位是东厂掌刑千户吴应元。” 吴应元见到许显纯,面色不由一僵,人的名树的影,许显纯在阉党中名列五彪之一,向来就以心狠手辣著称,吴应元作为和东林党交好的东厂宦官,不可能没有听过许显纯的名声。 许显纯点方如海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吴应元,眼神中带着不屑,阴测测的道“就是你,要从咱们锦衣卫中提人吗?冒昧问一句,你算老几?” 听到许显纯这句毫不客气的话,吴应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个时候他只能寄希望于许显纯会忌惮曹化淳,给曹化淳几分薄面了。 “下官自然不值一提,但下官却是在为都知监的曹公公奔走办事。”吴应元皮笑肉不笑,指着苗刚道“此人乃曹公公点名要走的人,还请许大人看在曹公公的份上,不要为难下官,让下官将此人带走。” 然而许显纯却未给曹化淳面子,强硬的道“某早已说过,有本官在此,无论是谁,都休想带走任何人!” “你……”吴应元手指许显纯,怒不可遏,可不论官职还是品级,他都在许显纯之下,如果许显纯当真不给曹化淳面子,他还真是无可奈何。 “哗啦”一声,许显纯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呵斥道“你再敢手指点点,莫非以为某的绣春刀不利乎?” “许同知,花无百日红,有朝一日,你可别落在咱家手上!”吴应元只得悻悻地收回手指,放下一句场面话,气冲冲的带着两个番子离开北镇抚司。 “呼……终于走了!”苗刚几乎都被吓尿了,好在许显纯及时出现,否则他必定会被吴应元带走,杀人灭口。 许显纯冷冷地看了苗刚一眼,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苗刚连忙叩首拜道“小人多谢许大人的救命之恩,一切听凭许大人差遣。” 许显纯打量了苗刚一圈,瞧得苗刚浑身毛骨悚然,好似被恶鬼盯住一般。 稍顷,许显纯面色才多云转晴,笑道“很好,某喜欢跟识时务之人打交道,以后你就跟着方如海吧。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得将赵乔伟给咬死了,否则不仅本官会摊上大麻烦,你也将性命不保。” 苗刚毫不犹豫的道“小人明白,小人和赵乔伟势不两立,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 不日,精明强干的许显纯便将赵乔伟贪污受贿及迫害失踪幼女双亲的证据搜集齐全,然后立马找到王承恩,一番通传之后,进入乾清宫觐见崇祯皇帝。 朱由检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许显纯,问道“你入宫见朕,所为何事?” 许显纯朗声道“回禀陛下,微臣下到保定府经过一番明察暗访,查到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通过坑蒙拐骗种种手段,一共掳掠了一百六十八名幼女供其吟乐,其中一百六十一名幼女被他玩弄至死,仅有七名幼女被解救了出来。” “什么!”听到如此令人发指的恶事,朱由检“藤”的一声站立起来,接着眉头微微蹙起,不解问道“白毅不是太监吗?哪儿来的作案工具?莫非他六根不净?” 许显纯道“回陛下,白毅是非根虽已阉割干净,但他的来自心里,可称之为心理变态,此僚秘密打造了一百零八套璀璨妇女的刑具,把刑具用在年幼的女童身上,女童们身体还未长成,哪里经得起这些变态刑具的摧残,是以死亡者众,短短两三年间,便有一百六十一名幼女是在此僚手里!” “砰!砰!砰……” 朱由检怒不可遏,手掌用力地拍打着龙案,连手掌都拍肿了都浑然不觉。 好半响,朱由检这才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许显纯,你一定要保护好白毅,可千万别让他找着自杀的机会,朕要将他凌迟处死! 他不是凌虐致死了一百六十一名幼女吗!那就让刽子手在他身上割足一千六百一十刀才能让他死去,少一刀都不行!” 朱尤简在现代混迹了几十年,虽然一生无所出,但他最见不惯孩童受到伤害,尤其是天使一般的女童,他但凡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女童受害的新闻,心中都会非常难过愤怒。 可如今白毅这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生生凌虐致死了一百六十一名幼女,朱由检在心疼的同时,更是将他恨到了骨子里,要对他施以古代刑罚中最残酷、最残忍的凌迟! 许显纯应道“是,陛下。一切将如陛下所愿,微臣绝不会让白毅临刑前出事,一定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让受害家属狠狠出一口恶气。” 饶是许显纯为人心狠手辣,也曾干过许多令人发指的恶事,可当他查到白毅的恶行时,也不免感到毛骨悚然,白毅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朱由检想起那些被白毅凌虐致死的幼女,仍然觉得不解恨,恨声说道“白毅虐杀如此之多的幼女,想必他的家人一定是非常清楚的,可却无人制止他这一恶行,白毅一家满门抄斩,为这无辜死去的一百六十一名幼女陪葬吧!” 许显纯应道“是,陛下。微臣已将白毅满门四十八口人打入诏狱之中,无一漏网。对了陛下,微臣在查处白毅残害一百六十一名幼女的同时,还查到保定知府赵乔伟收受白毅十万两贿赂,为他遮掩罪行。 为了帮助白毅掩盖罪行,赵乔伟派人在保定通往京城的道路上设立关卡,阻截欲前往京城告状的受害者家属。 家属反抗比较激烈的,赵乔伟甚至命人将他们杀害,至今已有十八名家属死在赵乔伟之手。 白毅案爆发前,赵乔伟害怕真相暴露,还打算假借‘瘟疫’之名,将关押在大牢里的一百零四名幼女家属,连同保定大牢里的两百五十六名牢犯一同杀害。” 。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被洗脑的曹化淳 “其罪可诛!其罪可诛!” 听了许显纯的禀告,朱由检怒不可遏,想要生撕了赵乔伟的心都有。 身为本地父母官,查出幼女失踪真相之后,非但不为治下百姓做主,反而和白毅同流合污,大肆迫害受害者家属。 为了掩盖自己和白毅的罪行,更是丧心病狂到打算以“瘟疫”之名,杀害一百零四名受害者家属以及无辜的两百五十六名牢犯,赵乔伟之恶,根本不比白毅少多少,两人可谓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不过事涉朝廷命官,朱由检也不能不谨慎处置,问道“赵乔伟贪污受贿及杀害受害者家属的罪证确凿吗?” 许显纯自信的道“陛下,证据非常确凿,认证物证皆有,此案铁证如山,无可辩驳。只是在查证赵乔伟一案中,有个颇令人感到蹊跷的情况,微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朱由检愠怒道“难道此案还涉及到更大的官儿?说!到底是谁?” 许显纯道“回陛下,微臣下属锦衣卫千户方如海在提审关键证人苗刚的过程中,曾被东厂掌刑千户吴应元强抢证人苗刚,吴应元声称,他受都知监掌印太监曹公公之名,要提走证人苗刚至东厂审讯,幸亏微臣即使赶到,这才未让他得逞。” “混蛋!”朱由检勃然大怒,道“小德子,传王承恩、曹化淳这两个狗东西见朕!” 卢九德见崇祯皇帝是真生气了,而且是少见的大发雷霆,哪里敢怠慢,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去传召。 不料朱由检又道“等等!把那东厂掌刑千户吴应元一并叫来,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何居心!” …… 王承恩和曹化淳在宫里当值,吴应元虽然在东厂任职,但却是出身内廷的宦官,是以崇祯一传召,他们很快就来到乾清宫。 进来之前,卢九德已经向他们示意皇帝如今龙颜大怒,叫他们小心为妙,所以他们一见到皇帝,人人都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见到三人跪在地上,朱由检便道“你们好大的狗胆!王承恩,你们东厂到锦衣卫诏狱大牢里抢人,好大的威风啊!” 面对崇祯前所未有的严厉诘问,王承恩慌忙以头抢地,“咚咚”连声,叩首不止,惶恐的道“陛下,此事完全是吴应元自行其是,臣并不清楚啊!” 吴应元万万没想到,王承恩居然把黑锅全甩给了他,须知道,他前往北镇抚司抢人之前,王承恩可是心知肚明并点头默许了的。 虽然替领导背锅是做下属的本分,但这锅太大他背不动啊! 吴应元慌忙以头抢地,叩头辩解道“回陛下,小人前往北镇抚司提审犯人苗刚,此诚为都知监曹化淳公公的授意,小人只是执行曹公公之命令而已,望陛下明鉴!” 曹化淳脸色难看至极,他之所以派吴应元到北镇抚司抢人,皆因他受到了友人张慧敏的请托,将苗刚这个背主之徒杀掉,拯救东林党人赵乔伟的性命。 在曹化淳想来,苗刚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九品司狱官而已,蝼蚁一般,将他从诏狱大牢里提出来只不过是小事一桩,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眼里的区区小事,竟然那么快就上达天听,看崇祯皇帝的怒意,好似这件事捅破了天一般。 不管怎样,面对龙颜大怒的崇祯皇帝,乖乖请罪总是没有错的,曹化淳一边叩首一边辩解道“臣死罪!启禀陛下,臣之所以派遣吴应元到北镇抚司提审苗刚,皆因臣受教导过陛下学业的松江秀才张慧敏请托,诛杀苗刚! 张慧敏言保定府司狱苗刚乃背主小人,保定知府赵乔伟为人刚正不阿,于地方上素有清正廉明官声,然锦衣卫彻查白毅一案时,小人苗刚因私怨趁机落井下石,编织罪名,诬陷赵乔伟收受白毅贿赂。 锦衣卫为博取功劳,对苗刚污蔑之言信之不疑,将赵乔伟打入诏狱之中,臣为免锦衣卫陷害忠良,便私自做主,欲从锦衣卫中抢走苗刚,将这背主小人杀之后快。 陛下,松江秀才张慧敏与陛下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且为人正直,他是万万不会蒙骗于臣的。 至于保定知府赵乔伟实为陛下股肱之臣也,于地方上亦素有廉明,陛下万万不可听信许显纯所进谗言,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 朱由检没想到,曹化淳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赵乔伟说话,而在背后大肆污蔑自己不学无术的张慧敏,在他嘴里居然成了正直君子。 听完曹化淳的自辩,朱由检彻底出离了愤怒,随手便抓起了许显纯呈上的奏折,扔到曹化淳的头脸上,连声怒道“瞎了眼的狗东西!你自己看看,这就是在你眼里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赵乔伟所干的好事!” 曹化淳战战兢兢的捡起奏折,带着质疑,浏览起这份详细记述了赵乔伟所犯之罪的奏折,只是才刚刚看了个开头,曹化淳便被赵乔伟的胆大妄为给震惊了。 仅仅只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已,赵乔伟竟预谋假借“瘟疫”之名,杀害一百零四名受害者家属以及无辜的两百五十六名牢犯,赵乔伟为了让“瘟疫”更真实一些,还打算杀掉一些狱卒,这是丧心病狂啊! 除此之外,奏折里还详细记述了赵乔伟收受白毅十万两贿赂,设卡抓捕失踪幼女受害者家属的罪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刷新了曹化淳对东林党人的认识,在此之前,曹化淳一直认为东林党人皆是一心为国为民的真儒士,真君子,令他心向往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看完这份奏折,赵乔伟分明就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伪君子、大坏蛋啊! 看到曹化淳双手无力地放下奏折,朱由检问道“奏折看完没有?你作何感想?” 曹化淳三观似是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正处于急剧崩塌之中,不过他嘴里还是喃喃的道“这……这份奏折皆是许显纯的一家之言,不足为信吧?” 。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龙颜大怒 谁也没想到,到了如斯境地,曹化淳仍在狡辩,可见东林党人对其洗脑有多深。 许显纯跪倒在地,朗声说道“启奏陛下,此份奏折所言之事,皆经过微臣的实证调查,这赵乔伟所犯之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人证物证俱在,不容狡辩,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曹化淳仍自强辩道“陛下常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奏折上仅仅是许显纯的一家之言,除非陛下令臣加入此案的侦查,查出实锤证据,微臣才会心服口服。” “冥顽不灵!” 曹化淳的倔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出离愤怒的朱由检拿起龙案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这茶水是卢九德才刚刚端上来的,极为烫手。 朱由检含怒出手,那杯盛满着热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向曹化淳的额头。 “咔嚓!” 茶杯狠狠击中曹化淳的额头,杯中热茶冒着滚滚热气淋了曹化淳一个兜头兜脸。 “啊!” 如果是茶杯砸中额头的痛苦,曹化淳尚能忍受得住,可这热茶的温度将近七八十度,一接触到曹化淳的头脸,顿时如烫死猪一般,发出“滋滋”的声响,剧痛让曹化淳再也无法忍耐,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 相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痛的是他的心。 曹化淳不是笨人,自从他被崇祯皇帝从南京召回来后,他发现相比王承恩、王德化、卢九德这些年轻人,自己所受到的宠信是大大不如的。 甚至曹化淳依稀能感觉到,崇祯皇帝对他似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恶意,对他并不怎么信任。 而今当着王承恩、卢九德等后辈的面,崇祯皇帝悍然将一杯盛满热茶的茶杯砸向自己,曹化淳终于证实了,他的感觉没有错,皇帝对他确实冷眼相待,毫无尊重和信任。 “陛下,臣……有罪!” 曹化淳请罪的声音充满着幽怨和委屈,须知道,相比王承恩、王德化、卢九德这些后辈,他曹化淳才是信王府的大总管。 当年刚进信王府的时候,也唯有他曹化淳才是以内书堂优秀毕业生身份分配到信王府的,王承恩、王德化等人在内书堂都是学渣,要不然他们怎么都没留在皇宫,分配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信王府呢! 而他曹化淳,虽然也一样分配到信王府,可他却是以信王府未来大总管的身份进来的,他才是朱由检最可信重的大伴! 然而因为对东林党的同情,曹化淳为魏忠贤所恶,被魏忠贤一脚踹到了南京,远离信王府好几年。 当重返北京之时,曹化淳这才发现一切已物是人非,曾经最为倚重他的信王,如今对他毫无半点亲热,反倒对王承恩、王德化、卢九德等后起之秀宠信有加。 “陛下息怒!”王承恩、卢九德皆震惊不已,不过在震惊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喜悦,尤其是王承恩,嘴角笑意都快掩饰不住了。 须知道,虽然大家同为信王府潜邸出身的宦官,但竞争仍然是非常激烈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已经六十多岁了,且又非信王府潜邸出身,掌印太监的位置做不了几年了。 王体乾一去,那么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便空了出来,谁能接任象征着十万太监之首的位子? 以资历而言,曹化淳最有希望;可若论谁更受陛下的宠信,王承恩当仁不让。 曹化淳不知道,朱由检之所以对他恶意深藏,不仅是因为曹化淳与东林党人交好,更是因为曹化淳在历史上最后投了满清。 若论能力,曹化淳这个学霸确实比王承恩这个学渣强多了,只看他能和东林党人互相唱和就可知他文化水平不低。 可若论忠心,王承恩甩他九条街不止。 由于和东林党交好,后来投降满清的东林党人纷纷给曹化淳洗白,说他之所以投降满清是为了给思宗帝后收尸骨。 可事实上打进京城的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多尔衮,都将思宗帝后的尸骨妥善安置了的,须知道,多尔衮攻打李自成时,可是打出了“为思宗报仇”的口号,又怎会不给思宗帝后收尸呢!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还未发生之事,就像对王德化一样,朱由检并不想拿曹化淳历史上还未出现的污点来惩罚他。 不管怎么说,曹化淳在内廷诸位太监中,能力还是首屈一指的;王承恩、卢九德忠则忠矣,可能力平平;王德化能力不错,但论忠心还不如曹化淳呢;至于忠心、能力兼而有之的,仅有一个张朝忠而已,只可惜他太年轻,威望不足,经验尚浅。 看到曹化淳头脸红肿如猪头的模样,朱由检终究还是不免心软了几分,吩咐道“小德子,传太医,给曹伴伴看伤。还有,切记要叮嘱太医一声,不要让曹伴伴留下破相的后遗症。” 须知道在古代,一副好相貌也是官员的一大资本,如果一个人相貌丑陋,那无论是朝廷命官还是内廷宦官,是决计当不了的。 比如传说中的钟馗,本有状元之才,可却因为貌丑而被皇帝所轻,愤然撞柱而死。 反之,如果官员相貌极佳,往往会官运亨通,无往不利。 比如张居正就是一位大帅哥,嘉靖帝、隆庆帝以及扳倒严嵩的大佬徐阶,皆对他另眼相待,摄政的李太后更是被张居正迷得不要不要的。 卢九德不敢怠慢,连忙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去传太医了。 “陛下还是爱我的!”曹化淳没想到山回路转,崇祯皇帝突然又对他心软起来,心想崇祯皇帝对自己应是爱之深责之切,之前自己感觉到的恶意全是错觉,泪水一下没忍住,哗啦啦流淌下来。 “陛下,臣有罪,臣不该顶撞陛下!”曹化淳老泪纵横的道。 “唉!”朱由检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曹伴伴此事不怪你,你是被张慧敏这小人给蒙蔽了。 朕与张慧敏相处三四年,深知此人是酷爱追逐名利的伪君子、真小人,这才疏远了他。 只因他确实曾教授过朕的学业,是以即使他在外面大肆中伤朕,诋毁朕,朕也不屑与他分辨。 可如今张慧敏非要作死,朕想不计较也是不成了,小小一个秀才而已,居然敢搅和朝廷大事,不杀不足以平朕愤。 吴应元,朕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给朕拿下张慧敏,好好地审一审,看看到底是谁在他背后撑腰,朕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吴应元接到朱由检的旨意大喜过望,匆忙领命前去捉拿张慧敏。 。 正文 第一零五章 密室谋划 看着曹化淳被热茶烫成猪头却仍然动也不敢动,朱由检语气温和了一些,道“大伴与东林党人过于靠近了。 朕承认,东林党人也有真君子、伟丈夫,但东林党人也并非全是真君子、伟丈夫,你以偏概全,心中自我美化东林党当然是不对的。 这些年来,为何大明财政危机越发严重?实际上这跟地方上以东林党为首的士绅阶层分不开的。 如果东林党人当真是为国为民大公无私的真君子,那么他们就不应该屡屡发起抗税行动,让国家财政陷入危机之中。 罢了,跟你说这些只是对牛弹琴。 朕以为只有调查才有发言权,你脸上的伤治好之后,就和许显纯一起复审赵乔伟案吧,不要带着主观情绪去审案,尔身为都知监首脑,必须牢记,时时刻刻都必须保持客观。” 曹化淳叩首应道“臣,遵旨。” “陛下,太医来了。”卢九德这时带着太医赶到乾清宫。 朱由检手指着曹化淳,对太医道“给曹伴伴看看烫伤。” 太医忙道“是,陛下。” …… 吴应元匆忙地领命而去。 崇祯皇帝实在太可怕了,吴应元当真被崇祯皇帝刚才的雷霆震怒给吓坏了,在为曹化淳做事时,他本以为曹化淳乃下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最热门人选,又是皇帝还在信王府潜邸出身的大伴,皇帝对曹化淳必然是另眼相待的。 他的猜测没有错,崇祯皇帝确实对曹化淳另眼相待,可这个“另眼”却是相对于王承恩、卢九德这些宠臣而言。 相比王承恩、卢九德所受到的宠信,曹化淳和皇帝没有一丝半点的温情,反倒如最古板的上下级一般,充满着冷漠。 今天他更是亲眼目睹崇祯皇帝暴戾的一面,竟然在盛怒之下,不假思索便将一杯盛满热茶的茶杯砸向曹化淳。 在崇祯皇帝出手的瞬间,旁观者清的吴应元分明从崇祯皇帝的眼中,看到一丝恨意。 崇祯皇帝怎么会对曹化淳产生恨意呢?这令吴应元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吴应元也并未钻牛角尖一心钻研这个问题,反正他知道,崇祯皇帝对曹化淳并无信任这便对了。 如此,吴应元只能选择和曹化淳割裂,抛开一切关系,彻底投向他的顶头上司东厂提督王承恩。 回到东厂后吴应元立即点齐人马,按照锦衣卫提供的张慧敏居住地址直扑过去。 张慧敏在信王府教书的时候,自然是住在信王府的,但信王登基他就失业了,京城居大不易,张慧敏只能住在客栈里。 但最近一个月里,张慧敏不知为何突然有了大笔钱银,居然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买了一所两进的大宅,还在人市买来十多个仆役、婢女服侍。 不过当吴应元率领东厂番子撞开张慧敏家大门,却发现张家大宅只剩下张慧敏一人,家眷仆役婢女全都不见了踪影。 见东厂番子闯入大门,坐于张家大宅正堂主位的张慧敏却全无惊慌之色,好似早就料到东厂番子会找上门来似的。 吴应元不管其他,反正只要抓到张慧敏这个正主就算完成任务了,吴应元看了张慧敏一眼,确认张慧敏便是此人,当即说道“张慧敏,你的事发了,跟咱家走一趟吧!” 张慧敏惨然笑道“这位公公,劳驾跟陛下说一声,请求陛下看在某曾经教授过陛下学业的份上,放某家人一条生路。还有曹公公,劳烦说一声,这一次是某对不住他了,今生欠他的,且容某来世再报。 说罢,张慧敏的嘴角就流出了一丝丝黑色的血液,显然他自知必死,老早就服下了毒药。 吴应元大惊失色,手指慌忙往张慧敏的鼻端一探,却是来晚了一步,张慧敏已经没了呼吸。 “草特么的!咱家来晚了!” 吴应元暗骂一声晦气,只得吩咐众东厂番子“来两个人,把他尸体抬回去。其余人等,侦查这些日子张慧敏究竟跟谁有过来往,还有这座大宅的来源也查一查。” “是,大人!”众东厂番子轰然应诺,忙开了起来。 只是吴应元亦心知肚明,以对手杀人灭口的高效决绝,是绝对不会露出把柄给他们抓到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京城一座豪华大宅的密室内,一位老者、两位中年人及一位青年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低声地说着什么,在茶雾弥漫中,四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范。 一位年纪大概在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洞庭碧螺春推到对面一名白发老者的面前道“象云公,张慧敏算是彻底完蛋了,咱们丢卒保车之后,接下来要如何做?” 被年纪较轻的中年人唤作公象云公的老人举起茶杯,吹散热气,轻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气定神闲的道“看来咱们都看错了当今陛下啊! 虽然当今陛下登基之后,先是驱逐了魏阉,后又起复了大批吾党中人,并让吾党的孙承宗、钱谦益得以入阁。 但实际上,主持朝政大局的仍然是以黄立极、施凤来为首的阉党贼臣,吾党中人不受重用的现状并未得到多大改善。 依老夫看,相比行事暴烈的先帝,看似行事温温吞吞的当今陛下,反倒更难对付! 先帝看似激进,对吾党人大行暴虐之举,但他的所作所为,咱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能抓住他的弱点,将其一击毙命! 反观当今陛下,看似温温吞吞,但所作所为却没有半点错处,甫一登基,便在自家内廷扎紧了篱笆,令得咱们想要探视内宫事倍功半。 当今陛下年纪虽轻,可对付吾党,用的却是分化和温水煮青蛙的手段,此乃堂皇阳谋,令得孙承宗和钱谦益与吾党渐行渐远。 若非如此,老夫也不会放着好好的南京吏部尚书不做,反而以年老体迈为由辞官归隐。老夫便是看透了当今陛下与先帝实乃一丘之貉,他一日在位,老夫便无入阁之机呀!” 原来此老者乃东林党元老韩爌韩象云,他推拒了南京吏部尚书之职,再次辞官归隐。 但令朱由检和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韩爌辞官之后并未归乡,反而不知为何滞留在了京城,似是在施展什么阴谋诡计。 。 正文 第一零六章 大逆不道 年纪较轻的中年人及青年人听着韩爌的分析,均频频颔首点头,显然他们被韩爌细致精准的分析给征服了。 然而另一位年纪较大的中年人却冷笑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皇帝篱笆扎得再紧又如何,难道他还能防住自己人不成?”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皆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但稍稍过了一会儿,韩爌却又摇摇头,道“此举非万不得已不可为之,须知当今陛下如今仍一无所出,倘若出了什么‘意外’,按照皇室亲疏远近,岂不是要召福王世子上京即位?而福王跟吾党,可是有着大仇在身的。” 福王朱常洵乃万历帝宠妃郑贵妃所生,为第三子,因万历帝宠爱郑贵妃,想废长立幼,被众大臣、孝定李太后极力反对,史称“国本之争”。 围绕国本,以东林党为首的大臣们与皇帝斗了15年,期间共逼退首辅四人,部级官员十余人,涉及中央及地方官员人数三百多位,其中一百多人被罢官、解职、发配,斗争之激烈可见一斑。 万历帝为了对抗东林党,甚至故意不上朝以示抗议,不过到最后还是东林党人获得最终胜利,长子朱常洛顺利立为太子,朱常洵被封为福王。 但东林党人也因此惨遭重创,共有一百多名大臣被罢官、解职、发配充军,大部分为东林党人。 那名年纪较大的中年人微微一愣,接着缓缓点头道“象云公所言甚是,下官却是操之过急了,即使要行逆天之举,也得等到皇帝有后才行,否则只会便宜了福王一家!” 年纪较轻的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还是等皇帝有后再来动手不迟。一旦皇帝宾天,皇子还未成人,那么先帝张皇后和周皇后将会临朝摄政,而众所周知,张皇后向来跟吾党亲近,周皇后亦颇为守礼,那可就轮到吾党大展拳脚了。 届时吾党众正盈朝,剪除阉逆,拔乱反正,必能还天下一个太平,令得大明再次中兴,功业远迈汉唐!” 年纪较轻的中年人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似乎已经看到美好的将来在向他们招手。 可韩爌听了此话眉头反而微微蹙了起来,须知道,韩爌的年纪已经六十有二了,等再过几年再行逆天大事的话,他也将年近古稀,还有重新起复再次入阁之机么? 答案是否定的,他韩爌最后还是不免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叫他如何高兴得起来! 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青年人察言观色一番后,突然说道“其实福王世子即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大位面前,曾经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么? 在下只担心当今皇帝得知张慧敏被灭口后,会察觉到我等的存在,毕竟赵乔伟还在诏狱里关着呢,皇帝察觉到灭口之事乃吾党所为并不困难。 如此,皇帝很可能会一改之前行事温吞的毛病,对吾党的打击变得狂暴起来,这么一来,我等未免有暴露的风险,有些事情,还得早做准备才行啊!” 三人闻言,俱都一怔,显然青年提到的状况都是他们所没想到的,而且这种情况有很大的发生概率。 韩爌点头称许道“天如年仅二十余岁,就能成为吾党在士林中的青年领袖,这审时度势的能力果然出类拔萃,就连老夫也望尘莫及啊!” 很显然,经过一番形势分析后,韩爌已经发现,自己若还想重入内阁的话,必须要将崇祯皇帝这块拦路石搬掉,且因为他的年纪,这事儿还得在这两年实行才好,否则等过了几年,他韩爌年近古稀,黄花菜都凉了。 所以他非常赞同青年提出的跟福王和解,速行大逆的建议,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为了助儿子夺得大位,想必福王不会拒绝跟东林党和解的。 而且福王世子因为得位不正,为了巩固皇位,他只能倚重东林党,届时他韩爌就能携东林元老之资,重入内阁成为内阁首辅了。 青年得到韩爌的赞许鼓励,强自镇定的道“如此,在下便前往河南交好福王,为将来行大事埋下一个伏笔。” 年纪较大的中年人亦道“也罢,下官便继续跟内廷细作保持联络,为将来行大事早做准备。” 韩爌抚须含笑,道“如此甚好!察其言观其行,倘若皇帝仍然不重用吾党,有些事情咱们得预先准备起来,未雨绸缪。” 年纪较小的中年人也没什么意见,他年仅三十五岁而已,无论是福王世子登基还是两宫皇后临朝摄政,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对于这个东林党,他也毫无忠心,他加入东林党,只想攀附东林党好平步青云罢了。 他唯一忠心的,仅仅只他自己个儿,其余皆不足为道。 …… 乾清宫,朱由检听着吴应元的奏报,脸色铁青,难看之极。 他没有想到,自己反应已经可称之为神速了,仍然慢了一步,令得张慧敏被对方先杀人灭口。 朱由检马上便意识到,自己于朝廷内外,并非全无对手,一股掌握着极强实力的势力,对他深怀恶意,甚至就连自己,也非百分百安全。 自己前脚才下令吴应元前去抓捕张慧敏,后脚张慧敏就被迫自杀了,要说内廷之中没有对方的眼线,打死他都不相信! 崇祯向卢九德问道“你掌管御马监,御马监之人,可对朕忠心?” 卢九德忙道“回陛下,臣接掌御马监之后,便将御马监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臣敢保证,如今御马监剩下的人,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朱由检闻言点点头,接着又对王承恩、王德化、曹化淳逐一询问,众人皆向朱由检保证,他们的部下全都对皇帝忠心耿耿,绝无吃里扒外的贼子。 朱由检不置可否,半晌之后,他断然下令道“查!让内官监、都知监以及东厂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朕倒要看看,这宫中到底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不管是宦官、宫女、侍卫还是太医,不管他是谁的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都给我查出来,朕的皇宫决不允许还有魑魅魍魉存在!” 。 正文 第一零七章 视察工坊 众太监领命而去后,朱由检身心感到一阵疲累,他本以为内廷经过几番清洗之后,留下的应该都是忠于自己的人。 但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乐观了,这内廷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 拯救大明的难度实在是地狱级别的,穿越之初,朱由检还以为大明的问题是财政方面的,由于东林党人的阻挠,导致大明收不上税,最终导致财政崩溃,大明灭亡。 可随着他对大明的了解越深,这才发现,大明的危机是全方位的,并不仅仅是单一方面的问题。 但凡统治者,面对内忧外患时,所实施的政策必是“攘外必先安内”,朱由检也不例外,他一上台就鼓捣出一个内廷公务员考试,接着又借魏忠贤集团倒台之机换上大批自己提拔的人。 然而正当朱由检以为内廷已经尽在掌握中时,张慧敏自杀事件如同一道耳光,终于把朱由检给打醒了。 虽然经过自己几番清洗,但内廷还是如同筛子一般,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自己前脚下令逮捕张慧敏,后脚张慧敏便自杀身亡了,这背后的意义不由令他细思极恐。 朱由检联想到历史上疑点重重的正德、天启落水事件,仅仅大明一朝,竟有两位天子因落水得病而驾崩,并且都是正当壮年身体强健的时候。 一个喜欢带兵打仗并且亲手斩杀一名敌人,一个爱做木匠干的也算是体力活,这样的人身体素质应该很好啊,怎么仅仅因为落水就得病驾崩了? 也许有人说那是因为古代医疗条件不好的缘故,现代寻常至极的落水只要救上岸来就不会有什么毛病,反之古代但凡落水即使能救回来身体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但正德、天启可是堂堂的大明天子,享受的医疗条件是全天下独一份的,就这还不足以保证他们落水后身体恢复健康么? 呵呵……,恐怕是有人不想让他俩继续活下去吧! 虽然正德、天启向来都是重用宦官,和文官斗争非常激烈的君主,但列宁有句话总结的非常好堡垒往往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的。 正德重用宦官,刘瑾恶贯满盈,八虎恶名远扬;天启同样重用阉党,魏忠贤权倾朝野,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充当爪牙。 在所有人看来,正德、天启如此重用阉党,阉党人人都该对这两位君主忠心耿耿才是。 可敌人恰恰是利用了人们这一心理误区,很可能最后将两位帝王置于死地的,便是他们信之不疑的阉党们。 朱由检不断回忆后世网友们对天启之世疑点的各种猜测,其中一个疑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史料记载天启自从落水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折磨得他苦不堪言,时任兵部侍郎的霍维华进献一种“仙药”,名叫灵露饮,说服用后就能立竿见影,健身长寿。 霍维华乃阉党核心之一,深受魏忠贤重用,天启自然对其信之不疑,依言饮用,果然清甜可口,便日日服用。 可饮用几个月后,天启竟得了臌胀病,逐渐浑身水肿,长期卧床不起。 朱由检回想起八月十一日自己入宫时,天启腹部果然高高隆起,当时他只以为是被子垫的太高之故,可如今想来,这分明是肚子过于膨胀,不得不垫高被子以做掩饰。 “这个霍维华,名为阉党,可干的却是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动机很值得怀疑啊!” 朱由检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霍维华,不过他并没有立即下令厂卫缉拿霍维华,而是令许显纯派人先盯住他,以免打草惊蛇。 …… 翌日,朱由检在徐应元、宋应星、孙元化等人的陪同下,来到西山工坊视察。 朱由检来工坊视察,自然是为了掌握更先进的印刷术,为他日后开办报社与东林党争夺舆论做好准备。 其实活字印刷术早在宋朝便由毕昇发明出来了,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活字印刷术自然是要比雕版印刷术先进的,明朝经厂本应该用的是活字印刷术才对。 但朱由检来到明朝后却发现,由于水墨对活字的吸附力不足,活字印刷出来的字体往往有模糊不清、保存时间短等各种缺点。 所以明朝的经厂本反倒大开历史倒车,仍然以雕版印刷术为主流,活字印刷术只是一种非主流的印刷术。 朱由检对技术上开历史倒车的情况自然是不能容忍的,于是他便找来宋应星,和他商量怎么提高活字印刷术的技术含量,解决活字印刷术水墨吸力不足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宋应星提出两个解决方法,一是研究一种新墨,二是研发新活字字模。 从难易程度来讲,自然是换一种水墨更容易一些,但朱由检不学无术,对化学一窍不通,自然不懂新墨使用什么材料为佳。 反倒是对于研发新活字模,拜他经常在起点网看历史文所赐,他倒是知道一点水力冲压钢字模的概念。 将水力冲压钢字模的概念和宋应星一说,宋应星如醍醐灌顶一般,立即带着工匠大上快干起来。 不过虽然有朱由检提供的现代冲压概念,以及宋应星这个比徐光启还要牛逼的明末科学家相助,水力冲压钢字模的制造过程依然进行得非常艰难。 宋应星和工匠们足足摸索了两个月的时间,又集合了徐光启、孙元化等科学大拿之力,这才在近日传来大功告成的消息。 朱由检对此消息自然是大为振奋,他之所以急于提高印刷术,自然是因为他最近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东林党人的不满,“仁君”的光环正渐渐消退。 在这个时代,舆论阵地已经彻底被东林党所占领,东林党说朱由检是明君,那他自然就是明君;东林党说朱由检是昏君,那他就是昏君。 所以朱由检刚上台的时候,也不得不向东林党人妥协,先是驱逐了魏忠贤,后又大批起复东林党人。 但朱由检对东林党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在清查皇庄的过程中,保定知府赵乔伟贪赃枉法,朱由检顶着压力也要重重处置他,这令得许多东林党人大为不满,有人趁机大造舆论,攻讦朱由检对大臣过于苛刻暴虐。 被舆论如此攻讦,朱由检自不会坐以待毙,开办报社与东林党争夺舆论阵地之事已经刻不容缓了。 。 正文 第一零八章 招供 叶轮在水下转动,带动了水面上的绞盘,绞盘带动锤头升起,绞盘上面有个缺口,锤头升到最高处后正好能让绳索滑脱,然后锤头就砸了下来。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由惊叹于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他们不懂现代科技,却能制造出一台质量非常不错的水力冲压机,令他大开眼界! “这浇铸出来的字模有样品没有?”朱由检问道。 “陛下请看。” 稍顷,宋应星从一名工匠手里接过一个长方形的钢条,呈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来一看,钢条上面的活字类似于楷书,字体圆润饱满,令人赏心悦目。 “不错不错,只是这些字笔画未免太多了些,不仅费墨,老百姓习字也不方便,如若能创造出一种简体字来就更好了。”朱由检沉吟道。 “陛下,贸然改变字体势必会遭致士林反对,还请陛下三思啊!”宋应星连忙劝道。 宋应星当然知道字体越简单就越容易提高老百姓的识字率,但士林儒生大都是顽固守旧的,贸然更改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字,宋应星光是想想便不寒而栗,仿佛已经看到汹涌的舆论狂潮向自己扑来。 朱由检斟酌了一番,也觉得如今自己实力不足,在没有军队支撑的情况下贸然和士林开战,只会让时局更加动荡,朝堂不稳。 于是他纳谏如流,点点头道“此事先记下来,往后再议吧,如今时机确实尚未成熟。” 孙元化看着冲锤周而复始不断落下,眼里的光彩越发橙亮起来,忍不住向朱由检建议道“陛下,微臣看那水力冲压之术,不仅可以用来浇铸字模,倘若用来铸造甲胄兵器,或是火炮炮管、火铳枪管,其品质必定远胜如今兵部匠户所制武器!” 朱由检颇为赞许地向孙元化点了点头,孙元化能从水力冲压联想到兵器铸造,不愧为这个时代大明首屈一指的军火专家。 接着,朱由检向众人警告道“今日众卿所看到的一切,万万不能向外人传扬出去,孙兵备使说的没错,这水力冲压之术乃大明军国重器,是大明第一等的军事机密。” 皇帝把水力冲压技术抬高到军国重器的地步,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应道“臣等,遵旨!” …… 北镇抚司诏狱大牢,赵乔伟的眼睛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上了。 虽然锦衣卫将赵乔伟抓进大牢之后,并没有对他施以严刑拷打,但不知哪个杀千刀出的馊主意,专门在幽暗的审讯室内点上一盏长明灯,然后用黏力极强的胶布将他的眼皮分开,使其不能闭眼。 长时间的睁眼令得赵乔伟无论是还是精神,都受到极大的摧残,身心俱疲。 此时的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能闭上眼睛睡上一个大觉,竟是一件可望不可求之事。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承认杀人?苗刚已经招认,在你的唆使下,他们一共杀害了十八位受害者家属,当日动手杀人的凶手亦已招供,杀人皆为你之指使也!”许显纯大义凛然地指责道。 “我……我只是下了命令设卡堵截他们,将他们抓回保定府。可是,我真的没有下令杀人啊!许是……是他们见财起意,贪图受害者家属身上携带的钱财,这才将他们杀害的吧。” 赵乔伟很聪明,虽然大明开国之初对收受贿赂处置极其严格,但到了这个时代,官员们收受贿赂及好处几乎已经从潜规则上升到明规则的地步,就算他收受十万两贿赂数额特别巨大,但充其量也就判个流放边疆罢了,还能拿他咋地! 至于杀害受害者家属的罪名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毕竟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如果坐实了他杀害十八名受害者家属的罪名,皇帝要判他一个斩首示众,谁也无话可说。 “那你承认收受白毅十万两白银的贿赂了吗?”许显纯道。 赵乔伟很想说你们锦衣卫收受贿赂也很普遍的好不好? 如今的大明,收受贿赂、好处无论在哪个衙门都是极为常见之事,反而不收贿赂的官员在官场上早已绝迹,即使还有少数几个冥顽不灵的清官,那绝对是被官场排挤迫害的存在,是无法在官场上生存下来的。 赵乔伟被灯光照了两天两夜,情绪已经快要崩溃了,而且他并不觉得收受贿赂有多大罪,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没错,我承认确实是收受了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十万两白银的贿赂,所以才派人在保定通往京城的道路上设卡,好把进京告状的受害者家属抓回来。 可我绝对没有下命令杀害受害者家属,这都是司狱苗刚诬陷于我,我虽然收受贿赂,但我真的没有指使杀人啊!” 许显纯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既然你承认收受贿赂,那就签字画押吧。之后,此案交给三法司论罪。” 说罢,许显纯和曹化淳就离开了审讯室,留下一脸懵逼的赵乔伟。 “这……这就走了?不就是收受十万两贿赂吗?至于折磨老子两天两夜?如果是这样老子早就招供了啊!何必受这两天两夜的折磨?” 赵乔伟致郁了。 …… “曹公公,现在你知道错了吧,赵乔伟就是个大贪官,你想保他保错了。”许显纯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笑道。 “唉!”曹化淳长叹一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赵乔伟身为一个东林党人,居然也会收受贿赂。 可咱家想不明白,赵乔伟真不缺钱啊,他出身天下第一等豪富之地苏州,家有良田千倾,大大小小商铺上百家,何必贪图白毅的十万两贿赂?!” 许显纯道“曹公公你年纪虽然比某大,可你对人性的了解并不如某深。某在锦衣卫审过数以百计的东林党人,其中确实有不畏生死的真君子、伟丈夫,比如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等,即使某与他们为敌,亦不得不赞一声好汉。 但他们只是少数而已,更多的是在三木之下暴露人性的丑陋,就以某审讯过的东林党人而言,赵乔伟所做下的恶事并不算最令人发指的,还有好多人所造的孽远在他之上。” “不可能吧。”曹化淳摇摇头道“咱家还是相信东林党好人多,坏人只是极小的一小撮。” “呵呵。”许显纯哂笑道“那某跟曹公公就拭目以待了,让时间来证明谁对谁错?” 。 正文 第一零九章 朝堂风云 赵乔伟以为自己收受贿赂没什么大不了的,贪污受贿几乎已经是大明的明规则了,大家都这样干,皇帝还能以此来斩我头不成? 然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大出赵乔伟意料之外,三司会审中,刑部尚书苏茂相按照崇祯皇帝的授意,居然以贪污受贿罪直接判处赵乔伟斩首示众。 不但如此,赵乔伟还连累苏州赵家满门流放琼州,家产全部充公。 如此判罚,自然引得朝野汹汹,反对之声四起,背锅的刑部尚书苏茂相一日之间被御史上了十三张弹章。 官员们当然知道重判赵乔伟是皇帝的旨意,但为尊者讳,他们不敢直言皇帝太过分,便纷纷弹劾起苏茂相来,誓要将苏茂相拉下马,给皇帝一个警告。 “陛下,法理不外乎人情,赵乔伟虽说收受巨额贿赂,但判罚他斩首示众,全家流放,家产充公,这样处置未免太重,还请陛下法外施恩,从轻判决。” 朝会上,刑部尚书苏茂相在庞大的舆论压力下,不得不站出来表明心迹,期望皇帝能法外施恩,同僚们也能明白自己的苦衷,以缓解身上的万钧压力。 朱由检道“朕问苏卿,‘官吏受贿枉法者,赃一贯以下杖刑七十,每五贯加一等,至八十绞;监守自盗仓库钱粮等物者,赃一贯以下杖刑八十,至四十贯斩;官吏贪污至六十两银子以上者枭首示众,并处以剥皮之刑。’这段话,出自哪里?” 苏茂相身为刑部尚书,这点问题岂能难倒他,他不假思索道“回陛下,这段话出自《大明律》。” 朱由检点点头道“既然《大明律》早有此规定,那么赵乔伟之罪按律处置便是了。何况当真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置,将赵乔伟斩首之后还要施以剥皮之刑,朕已经免除了他的剥皮之刑,这就是法外施恩了,苏卿不可得寸进尺。” 苏茂相万万没想到,朱由检居然在这个时候搬出《大明律》来处置赵乔伟,明代自建国始,应该说是把反腐搞到极致的朝代。 朱元璋接受了元朝亡国的教训,因此他制定了对贪污零容忍的《大明律》,整肃贪官污吏法令严峻、牵涉面广、手段酷烈,前所未有。 而且朱元璋身为开国之君,实力、魄力、威望样样具备,他说到做到,严格按照《大明律》处置贪官,导致许多衙门门口挂着塞满稻草的人皮。 那些人皮都出自因贪污受贿而被剥了皮的该衙门前任官员,令得继任者触目惊心,引以为戒! 据野史记载,犯了贪污罪的官员剁成肉酱,分给各地官员吃下——意思当然很明显你们可得小心了,谁要是贪污,可就是这味道啦!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靠严刑峻法“反腐倡廉”的朝代,到了现在却闹到贪污成风不可收拾的地步,贪污受贿甚至从潜规则渐渐演变为明规则,官员们光明正大地收受好处,连遮掩都懒得做了。 在这个官官皆贪的时代,倘若皇帝非要以《大明律》来惩治贪官的话,那么朝堂上有一个算一个,都特么别想活了,全都要被处以斩首示众,剥皮实草之刑。 内阁首辅黄立极再也坐不住了,须知道他从前身为阉党核心,如今身为内阁首辅,所收受的贿赂只会比赵乔伟更多,绝不比赵乔伟少,若不然他黄家的万亩良田是凭空生出来的不成! 黄立极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大明律》实在太过严苛,已经不能适应当今形势,臣建议陛下更改重修《大明律》,废除针对官员贪污的严刑峻法。” 施凤来附和道“明初之时,国家一贫如洗,几十两银子都算是巨款了。可大明开国两百余载,国家越发繁荣富强,几十两银子根本不算什么,倘若收受几十两银子都要处死的话,大明还能留下几多官员?臣请陛下三思!” 钱谦益身为东林党魁,内阁辅臣,他所收受的贿赂及好处自然也非常之多,是以他摒弃了党派之别,亦站出来附和道“臣附议,请陛下重修《大明律》,更改不合时宜的严苛制度。” 事关文官的切身利益,不管是阉党还是东林党,此时都万众一心,纷纷站出来道“臣等附议……” 见到文官们的无耻表演,朱由检简直被气乐了,这帮官员,简直是双标狗! 当皇帝想要开海或是增收商税时,狗官们就会纷纷进谏“祖制不可易尔,陛下万万不能违背祖制,与民争利!” 而当祖制对他们不利,就好比现在,狗官们就说“《大明律》太严苛,请陛下重修《大明律》。” 虽然朱由检恨不得提三尺剑杀光这帮狗官,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国家还需要他们治理,自己需要的人才还未培养出来,只得心平气和的道“诸卿所言在理,时移世易,我大明开国两百余载,开国之初制定的律法、制度确实有很多已经不能适应当今的时局,很有更新重修的必要。 但更改祖制绝不是一件简单之事,需得酝酿时日,征集广泛意见方能更改之,故在更改之前,赵乔伟还是先按照《大明律》处置吧,谁赞成?谁反对?” 听到皇帝此言,官员们不由面面相觑,我们只是想改动一下《大明律》里对文官不利的严刑峻法而已,谁说要更改祖制了? 皇帝这是混淆视听,妄想更改祖制啊! 决不能让皇帝得逞! 察觉到皇帝的小心思,文官们纷纷偃旗息鼓,不再反对皇帝处置赵乔伟了,因为他们害怕皇帝会趁机提出更改祖制的要求,与他们争利。 相比赵乔伟的一条狗命,皇帝更改祖制与他们争利才是心腹大患,所以他们选择了牺牲赵乔伟,决不给皇帝任何更改祖制的机会。 朱由检环视众臣,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定了,退朝!” 说罢,朱由检不给狗官们提出反悔的机会,当即离开奉天殿,赵乔伟被判斩首示众,就此成为定局。 。 正文 第一一零章 抄家暴富 “陛下,其实东厂和锦衣卫已经掌握赵乔伟捕杀受害者家属的证据,相比以贪污受贿处置赵乔伟,以杀人罪来判罚赵乔伟斩首示众应该更容易让文官们接受吧?”王承恩不解的道。 “唉!”朱由检长叹一声,道“朕又何尝不知呢!可如今大明吏治败坏到这等地步,皆是文官们以为贪污受贿乃官场常态,是以朕才特意以贪污受贿来判罚赵乔伟死罪,便是想杀一杀这官场歪风。” 王承恩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也不是蠢蛋,很快就想明白了,原来皇帝斩杀赵乔伟只是其次,主要目的是想整顿吏治啊! “陛下英明!”王承恩心悦诚服道。 “英明个屁!”朱由检忿忿的道“仅仅只是斩杀一个赵乔伟而已,文官们便满朝非议,历朝历代,还有比朕更憋屈的皇帝么?” “臣死罪!”见皇帝大怒,王承恩慌忙跪下叩首请罪。 “罢了,不是你的错,朕只是发发牢骚而已。” 朱由检虽为帝王,这一刻也露出无奈的一面。 …… 自从十一月初开始,由朱由检下令内官监、都知监、御马监、东厂、锦衣卫五大衙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彻底清查皇庄之后,时间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月。 在这大半个月里,每一天都会爆出许多贪腐案件,搞得朱由检烦不胜烦,他料到明末吏治会很烂,但他万万没料到会烂到这种地步。 一开始,朱由检还对这些爆发出来的贪腐案件大发雷霆,但如今他已经麻木了,只是要求联合调查组查出贪污犯之余,追赃一定要彻底,万万不能让这些蛀虫收刮来的民脂民膏白白流失掉。 皇庄爆发的大规模贪腐,让朱由检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人之初,性本恶”! 伴随着贪腐现象,更让朱由检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宦官及官吏们对生民百姓的剥削迫害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马桥皇庄管庄太监白毅拐走幼女多达一百六十八名,锦衣卫救出来的仅仅只有七名,其余一百六十一名幼女皆已成为枯井内触目惊心的皑皑白骨。 对于地方上幼女们的不断失踪,保定官府一开始还算尽职,查出罪魁祸首是马桥皇庄的管庄太监白毅,但是当白毅给保定知府赵乔伟送上十万两白银贿赂之后,性质却又大变了。 赵乔伟身为保定府的父母官,不但没有为治下百姓做主,反而和白毅同流合污,一起掩盖这桩骇人听闻的幼女失踪大案,使得白毅这人间恶魔继续逍遥法外,迫害了更多无辜的幼女。 而赵乔伟为了掩盖真相,更是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不仅将失踪幼女的双亲投入大牢,甚至策划假借“瘟疫”为名,意图杀人灭口,将失踪幼女的双亲和其他几百名牢犯一齐杀害。 虽然赵乔伟阴谋未遂,但也能看出赵乔伟之恶,已经到了无法无天,践踏人性的地步。 官吏们之所以如此拼命盘剥百姓,主要原因除了人性本贪之外,还有朝廷监督力量缺失的原因。 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他们总是千方百计找到机会收刮民脂民膏,顺天府百姓苦皇庄太监、地方官吏久矣。 他们手握绝对权力,这种权力只要稍微利用一二,就能够为他们带来大量的财富。 因此他们每一个都极为富有,好比白毅贿赂赵乔伟十万两白银,这在明朝的贪污史上可是算是特别巨大的贿赂了,但是清查完白毅的家产后,才发现十万两只是白毅家产的十分之一而已。 当然了,白毅的豪富还只是特例,皆因白毅所管辖的马桥皇庄竟然发现了大量铁矿,而白毅这个狗东西居然隐瞒不报,并私自偷挖铁矿铸造铁器运至大同卖给蒙古人,这才积攒了百万家资。 而今白家被抄家问斩之后,不仅百万家财落入朱由检的内帑,马桥皇庄的铁矿也纳入内廷管辖之中。 经过汇总,联合调查组清查的三十八处皇庄,十四处宫庄,二十三处官地,一共查出贪污案件二百三十五起,拿下三十三名管庄太监,至于其他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官吏,则有三百五十六人之多。 联合调查组追回的脏银和赎罪银,则高达六百六十七万两,如果再加上抄没自贪官们的土地、商铺等不动产,此次内帑总进账至少有上千万两。 想到这个天文数字,朱由检恨不得马上对京城所有官员开刀,如李自成一般,从这帮官员身上榨出七千万两来。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朱由检手上掌握的军队仅仅只有四卫营,如今正在李邦华、范景文的统领下进行大整编,还未形成战斗力。 其实历史上的四卫营也是一只非常牛逼的部队,在崇祯皇帝上台之后,四卫营整编为勇卫营,以曹化淳为掌军太监,提拔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为将领,对阵清军、流民军皆取得过大胜。 只可惜当时明朝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勇卫营这么一支仅有6500人的部队,还是无力挽救明朝败亡的结局,勇卫营三任统领孙应元、黄得功、周遇吉亦力战而亡,为国尽忠。 此时的四卫营还未完成整编,朱由检也只敢那内廷辖下的皇庄开刀,处置的贪官也多为内廷宦官,如果朱由检贸然拿官僚士绅开刀的话,在没有强力军队撑腰的情况下,只能是自取灭亡。 内帑有了千万资产的进账后,朱由检空前变得财大气粗起来,遥想朱由检登基之初,内帑只有两百万两白银,五万两黄金,但摧毁魏忠贤集团后,内帑进账五百万两,总资产达到七百五十万两。 不过之后朱由检的花销有些大手大脚,先是犒军东江镇花费五十万两,之后又为建军校、组新军拿出了一百万两,再加上登基几个月里皇宫数万人的吃穿用度,一下用去两百万两。 原本内帑只剩下五百多万两了,好在经过清查皇庄之后,内帑再次得到进补,现银赫然达到空前的一千一百六十七万两。 这笔银两,足以支撑朱由检两年的开销了,在两年之内,朱由检可不用为缺钱花而发愁,许多改革计划也可加快速度,大刀阔斧地进行。 。 正文 第一一一章 烹! 清查皇庄进账千万资财,令得朱由检暂时摆脱了财政危机,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吏治危机却不能不引起重视。 仅仅是顺天府的皇庄太监而已,便收刮了上千万两的民脂民膏,那么放大到全国,朱由检完全可以想象大明吏治败坏到何种地步,大明百姓又是生活在何等水深火热之中。 可对于官员们的贪污受贿,莫说是朱由检了,即使在科学昌明的后世,那也是摆在政府面前的头等难题,想要根绝是万万不可能的。 甚至朱由检连想要贪污受贿的贪官们受到处置,此时的他也做不到。 不得不说,明朝的皇帝做得实在太窝囊了,和满清皇帝为所欲为的权力差得太远。 细数汉家历代王朝,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纳粮这三项善政都是改革家们孜孜以求的梦想,王安石、张居正都曾为此努力过,而且皇帝对他们也颇为支持。 但是在利益阶层的庞大压力下,这三大改革善政全都失败了,王安石和张居正这两位伟大的改革家还遭到保守势力的清算,下场凄凉。 然而在清朝,在雍正帝野蛮不讲理的强势镇压下,这三项历代汉家王朝都无法达成的改革善政居然都完成了,可见清朝皇权委实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虽然对清朝百般看不顺眼,但朱由检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羡慕清朝的皇权。 同时,朱由检也深恨文官们的犯贱,无论宋明,两朝对文官阶层都优待有加,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并非虚言,而是铁一般的事实。 但文官们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为了一己私欲,拼命挖两朝的根基,造成异族入主中原荼毒天下的结局。 等到了元清之时,文官们再也没有了偌大的特权,在满蒙贵族的铁蹄下卑躬屈膝自称奴才。 在宋明两朝,和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可谓是天下之主,可士大夫们好好的天下之主不做,非要做异族的狗奴才,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 朝会结束翌日,内阁首辅黄立极、文渊阁大学生、户部尚书郭允厚以及东阁大学士钱谦益三人正要联袂入宫觐见皇上,好告知皇上户部存银已经空空如也,打算从皇帝内帑中要些钱银来补充国库,以度过即将到来的年关。 三人这个时候来向皇帝讨要钱饷,也是算准了皇帝刚从皇庄里搜刮了一大笔,正是皇帝最有钱的时候,此时不向皇帝要钱,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可当他们路过承天门广场时,却发现广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大约有几万人之多,宫中除了贵人及值守侍卫之外,全员到齐。 王承恩、曹化淳、王德化、卢九德、徐应元等太监首领亦全都来了,站立在人群前面,各个身着官服,背系披风,打扮倒是跟《龙门客栈》里的甄子弹有的一比,充满着铁血的味道。 虽然对太监们的穿着打扮感到不舒服,但太监们毕竟是皇帝的宠臣,还是要交好一番的,三人过去和太监们打了声招呼,好奇的钱谦益问道“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诸位公公还有宫里的宦官、宫女、太医、侍卫都集合在此处?” 王承恩敷衍笑道“只是处理一批吃里扒外的家奴而已,三位阁老无须在意。” 三人何等精明,一下就听明白了王承恩的敷衍之意,好似想要三人不要多管闲事,赶紧离开此地一样。 可越是如此,三人反倒起了逆反心理,偏偏立在原地,不走了。 钱谦益抚着梳理得极为精致的胡须,笑道“黄首辅,既然此地如此热闹,不妨咱们就留在这里看看吧。” 黄立极颔首而笑“本官亦有此意。” 王德化闻言,突然阴测测的笑道“三位阁老接下来可不要后悔哦!” 钱谦益听到此言,好奇心反而更盛了,笑道“本官绝不后悔!” …… 稍顷,几十位太监抱着一捆捆柴薪、煤炭,在广场上摆放的十几只大瓮下面点起火来。 这些大瓮,本是宫中用来防火的,平时瓮中都盛满了清水。 太监们架起大瓮,在大瓮底下点燃薪火,平日里很少用到的瓮盖也拿了出来,盖住大瓮,显然是要给清水加热。 黄立极、郭允厚、钱谦益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心想难道太监们要在承天门广场煮肉吃么? 这未免太过放肆了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熊熊火焰燃烧下,大瓮中的清水终于沸腾了起来,瓮盖甚至被水蒸汽喷的摇摇晃晃,作为东厂提督的王承恩站了出来,高声喊道“今天把大家伙集中叫过来,乃是遵循陛下旨意,让大家伙好好看看,背叛陛下的狗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说罢,王承恩便对东厂番子大喝一声“带人犯!” 接着,上百名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便押着五十多人走了过来,这些人中,有宦官,有宫女,有侍卫,有马夫,甚至还有太医。 看着这些人,王承恩没有丝毫怜悯,阴冷的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陛下自登基以来,是真真正正把大家伙当成自家人一样看待的。 陛下何其仁也,见底层宦官、宫女看病困难,陛下便专门设立内医院给大家伙看病;见有才宦官有志难伸,陛下举办公务员考试使得人才脱颖而出;见宦官、宫女年老之后衣食无着,陛下专门给大家伙设立荣养金,解除大家伙的后顾之忧。 按理说陛下为大家伙做得那么多,可谓恩同再造,即使大家伙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恩德之万一啊! 可偏偏却有一帮恩将仇报的狗东西,仅仅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做下了勾结外官,出卖陛下的勾当,孰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啊!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投入大瓮中去!” 东厂番子们齐声应了,便押着犯人往热气腾腾的大瓮里走去。 黄立极、郭允厚、钱谦益三位文官见状脸色都白了,天啊!皇帝竟然要对拿下吃里扒外的太监宫女施以烹杀之刑! 。 正文 第一一二章 恐惧,仇恨 “饶命啊!” “放开我!” “杀了我吧!” 人犯们这时终于得知自己所要面临的命运,竟是残酷至极的烹杀之刑,哪里还能站得住,皆拼命挣扎起来。 只是押他们上刑场之前,东厂番子已经给他们喂了少许的麻醉药,此时的他们皆四肢发软浑身乏力,即使拼了老命地挣扎,仍然徒劳无功。 “这……这是要将他们活活烹杀么?” 钱谦益快被吓尿了,他只是个喜爱风花雪月的文官而已,平常接触的都是诗词文章,花魁美人,何曾见过恐怖如斯的酷刑啊! 黄立极、郭允厚虽然见多识广,但此时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均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以免目睹活人被烹杀的酷刑,可偏偏这个时候双腿很不争气,竟发麻了起来,移动不得。 王承恩冷酷的道“尔等既然有勇气背叛陛下,那就应该有胆接受背叛陛下的下场,行刑!” 随着王承恩一声令下,番子们打开瓮盖,露出瓮内沸腾的滚滚开水。 人犯们还没看到滚烫的开水,光是看到那升腾而起的热气,几乎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不要啊!” “我好悔啊!” 不管人犯们怎么挣扎,怎么忏悔,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悲惨命运。 番子们两人一组,举起人犯的手脚,高过头顶,便将人犯投入热气腾腾的大瓮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一个个人犯被投入大瓮中,任凭他们如何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啊……” “啊……”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全场数万人听着着令人直作噩梦的惨叫声,均瑟瑟发抖,心惊胆战。 这些惨叫声,相信穷尽他们一生,也休想有片刻忘怀! 更让他们崩溃的是,不久之后,瓮内传来阵阵香气。 以往他们闻到这些香气,均会食指大动,非要饱餐一顿不可。 可如今,他们只觉得恶心作呕。 从来没有见过如斯恐怖场面的钱谦益,再也顾不得被人耻笑,扶着阶梯上的一根白玉柱,便拼命干呕起来。 黄立极、郭允厚面色难看以极,显然是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身体极度不适。 “这就是大臣们赞不绝口的仁君?分明是桀纣之君啊!”两位阁臣心中泛起了层层阴影,第一次对皇帝产生了恐惧之情。 …… 罗允禟睁睁地看着他的玉檀被投入大瓮之中,相比其他犯人拼命挣扎嘶吼的不堪模样,玉檀一直表现得很宁静,直到被烹煮至死,也一声不吭。 “玉檀!玉檀!你且等着,这个仇我一定要报!我发誓,终有一天,我将斩下狗皇帝的头颅,为你祭奠!”罗允禟咬着牙,倔着骨,忍着辱,发下心头大誓。 玉檀其实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宫女,因为罗允禟曾经在她被人欺辱的时候解救过她,从此一颗芳心便系在罗允禟身上。 罗允禟名为太医院的医官,实则是东林党安排在太医院的卧底,为了和内廷同僚取得联系,罗允禟便将天真无邪的玉檀发展为下线,为他传递消息。 可罗允禟万万没想到,狗皇帝突然发起的一次内部清查行动,导致玉檀被和她单线联系的宦官出卖,落得个烹杀的下场。 而罗允禟也是在这个时候才赫然发现,他的心中也是挂念着玉檀的,但一切为时已晚。 更令罗允禟感动和心痛的是,玉檀即使明知必死,也未通过出卖他来获得生存之机。 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即使被东厂番子施以羞辱性的刑罚,也未出卖他。 “狗皇帝!和天启果然是一丘之貉,一样的宠信厂卫,一样的残暴不仁!居然以烹杀的刑罚来对待底层的宦官宫女,此必为桀纣之君!我罗允禟发誓终有一日,必为民请命,除此暴君,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罗允禟咬的牙齿咯咯作响,模样狰狞可怕,令人望之毛骨悚然。 “罗太医,你怎么了?” 他的异状终被旁人发现,身边的同僚胡太医看到罗允禟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不禁起疑,试探问道。 “呕……”罗允禟眼珠子一转,当即干呕起来。 胡太医见状,不再有疑,释然笑道“没想到罗太医你平时连尸体都不怕,却被这烹杀的场面给吓倒了。” 罗允禟强笑道“这个月恐怕我都不敢吃肉了。” “呃……”胡太医一怔,喃喃的道“被你这么一说,这个月我也不敢吃肉了,呕……” …… 确认所有人犯均烹杀至死,王承恩环视全场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众太监宫女们,扬声道“大家伙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以后再有人敢吃里扒外,他们就是榜样!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回答的声音稀稀拉拉,有气无力。 不过王承恩也并未在意,如军训一般说什么“大声一点,你们没吃饱饭”之类的话。 须知道这些太监宫女都被这烹杀的场面吓得魂不守舍了,哪里还有力气答复王承恩。 王承恩只是挥了挥手,道“既然都清楚了,那就散了吧!” 随着王承恩的一声“散了吧”,数万太监、宫女、侍卫方如释重负一般,忙不迭逃离承天门广场。 想必他们将来路过这里,也会下意识想到烹杀人犯的一幕,心理不断提醒自己,绝不可重蹈这些人犯的覆辙,落得个烹杀至死的下场。 王承恩此时才有闲暇顾及到三位阁臣,他看了一眼三位稍显狼狈的阁臣,歉意的道“对不住了,今天的场面有些残酷,倒是冲撞三位大人了,咱家罪过。” 黄立极三人还能说什么? 之前王承恩已经提示过让他们最好及早离开,可是三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偏要强留在这儿,都是咎由自取啊! 黄立极强颜笑道“没事没事,这些犯人吃里扒外,陛下处置他们也是为了惩前毖后,理所应当。只是我等有事欲见陛下,烦请公公通传一声。” “好说,好说,咱家就去禀报陛下。”王承恩笑道。 。 正文 第一一三章 讨薪 王承恩前去通传皇帝,只是待三人稍微恢复了一点精气神后,钱谦益这狗东西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皇宫,黄立极和郭允厚只好结伴来到乾清宫,面见皇上。 黄立极和郭允厚虽然也被皇帝酷烈的刑罚给吓到了,不过他们仔细一想,皇帝如此严厉处置吃里扒外的太监宫女们,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毕竟在民间,就算仆役奴婢没犯什么错误,主人家一个心情不好就能发落他们,将他们活活打死喂狗,或是充作花肥,亦是极为常见之事。 而皇帝处置的那些太监宫女们,全都是吃里扒外的背主之徒,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烹杀他们,也是为了以儆效尤,让后来者心生戒惧,不敢重蹈覆辙,说白了就是为了惩前毖后,此举并不失仁义。 如此一想,他们心中块垒便渐渐消去,觐见皇帝也坦然了许多。 …… 乾清宫,东暖阁。 “黄卿家,郭卿家,都坐下说话。”见礼之后,朱由检给两位阁臣赐座。 郭允厚开门见山道“陛下,国库没钱了,官员们上个月的薪水都还没发,而且年关将至,户部还要向官员们发放大笔的福利,可如今国库没钱,臣听闻陛下内帑刚刚获得大笔进账,能不能支援一下国库?” 一听到郭允厚要钱,原本心情还不错的朱由检脸色当即就黑了,装傻道“国库没钱了么?哎呀,朕也爱莫能助啊,朕刚刚给皇宫的数万宦官、宫女发了月薪,朕的内帑也没钱了啊!” 郭允厚听皇帝耍起了赖皮,脸色也黑了你特么蒙谁呢?谁不知道你刚刚从贪污的皇庄太监手里狠狠收刮了一笔,从顺天府各地皇庄运往京城的解银车可是有好几百辆之多呢! 为了押运几百车脏银、赎罪银子入京,你还动用了四卫营六千兵马,现在却跟老子说内帑没钱,你特么当老子是瞎子么? 虽然心中不断对皇帝吐槽腹诽,但面子上自然不能让皇帝太过不去,郭允厚只好委婉提醒道“陛下,昨天四卫营出动兵马押运几百车银两的浩大声势早已人尽皆知。以臣想来,无论皇宫花销如何巨大,也不会在一天之内就把几百车银两花光吧?” 黄立极也道“陛下,臣可以证明,国库里确实连一两银子都没有了。如果陛下不支援些银两给户部,朝廷可就要破产了。” “好吧。”虽然谎言被人当面拆穿有点尴尬,但朱由检也没有脸红发窘,反而大大方方承认了下来,道“朕确实从贪腐宦官家中抄没了一笔银子,可这笔银子却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即使能救急一时,可却不能解决我大明的财政危机。对于这一点,想必郭尚书应心中有数才是。” 郭允厚闻言一震,是啊,身为大明的户部尚书,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明的财政危机了。 自从履任户部尚书以来,郭允厚便殚精竭虑,苦思富民强国之法,为此他不惜被东林党泼上污水,与阉党合作,就仅仅为了阉党主政可以收上一些税来,不会如东林党一般,只顾一己私欲,不顾大明的财政危机。 也许在东林党人看来,天下无税才是他们最高的理想吧,如果真能实现,他们一定会拼命鼓吹这就是尧舜之治,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盛世。 但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国家收不上税,那么谁来给官吏发薪俸?谁来给军队发粮饷? 官吏没了俸禄,朝廷就得破产;军队没有粮饷,士兵就得哗变。 没有官府治理地方,没有军队保家卫国,整个国家就会陷入严重的内忧外患中,大明不是亡于揭竿而起的流民军,就是亡于异族的铁蹄之下,届时东林党人还能保持如此优渥的地位吗? 不可能的,唐诗有云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历史上的每一次改朝换代,对于曾经高高在上的阶级来说,就是一场大灾难,即使他们见风使舵投靠新朝,也很少有人能继续保有原来的地位。 没错,历史上一批东林党人投降满清之后,依然享受着荣华富贵,但他们的身份却是从大明的主人沦落到满清的奴才,这地位高低,不啻于天差地别啊! 如果他们早知如此,一定会分外想念明朝吧,无怪乎满清一朝,反清复明的声音从未断绝了。 对于大明如今的危机,郭允厚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他没有张居正敢为天下先的魄力,也没有张居正玩弄士绅阶层于鼓掌之中的能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恪守户部尚书的职责,勉力维持大明的财政局面。 郭允厚道“陛下,臣向陛下请求内帑钱银支援国库,确实不能改变大明财政枯竭的局面,但好歹能让朝廷继续维持下去。 可如果陛下对国库见死不救,那么臣这个户部尚书,也只能承担罪责,自请下台了。” “呵呵。”朱由检笑道“郭尚书怕是误会朕意了,郭尚书的请求朕允了,朕稍后就下旨内帑押解五十万两白银到国库。 但是这笔银子是内帑借给国库的,郭尚书要代表户部写下欠条,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郭允厚道“陛下,朝廷和君王乃是一体的,有必要区分得这么细呢!” 朱由检斩钉截铁道“很有必要!这样吧,如今国家财政困难,利息朕就不要了,但是欠条一定要签,小德子,起草欠条吧。” 见皇帝一意孤行,郭允厚也没有办法,国库确实连一文钱都没有了,这个时候饮鸩止渴他也得干。 好在皇帝还算仁义,免去了内帑借款的利息,郭允厚也是个果决之人,便痛痛快快地在欠条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并盖上了户部尚书的大印。 而内阁首辅黄立极也被朱由检拉上,并成为了借款见证人,并盖上了内阁首辅的大印。 如此,即使郭允厚辞官归隐,下一任户部尚书也赖不掉账了。 盖上大印后,郭允厚不免有些委屈,郁闷的道“这下陛下可满意了吧?” 。 正文 第一一四章 作大死! 朱由检并未追究郭允厚的不敬,只道“朕虽然登基时日尚短,但也知道郭尚书为了支撑朝廷财政危局,已经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 只是朕观郭尚书解决财政危机的法子,都是在财政收入有数的情况下,拆了东墙补西墙,治标不治本而已。 倘若大明尚在开国之初,那么郭尚书提倡节俭的法子当为治国良药,能最大限度保证平民百姓休养生息,于国于民皆有大用。 可如今大明已经开国有两百余载了,赋税还是这么多的赋税,但开支却比明初增长了几十倍,仅仅是节流,是无法彻底解决大明财政危机的。” 郭允厚无奈的道“陛下之英明果然远超微臣想象,但如此困局,微臣自认是无能为力的,还请陛下不吝赐教。” 朱由检不答反问道“自古以来,我中土王朝的理财思想便是开源节流,朕观郭尚书任职以来一直采取的财政政策便是节流,可为何就没有想到开源呢?” 听到朱由检的这句反问,黄立极和郭允厚皆相顾无言,唯有苦笑连连。 他们一个身为国朝首辅,一个身为户部尚书,都是当国主政的朝廷大员,自然深知大明这艘破船有多烂,也尝试过积极寻找办法解决大明财政危机。 开源他们早就想到了,也都付诸了行动,比如与阉党合作,支持阉党对地方收税。 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东林党人的大肆污蔑,是东林党人的暴力抗税。 明末文学家张溥的代表作《五人墓碑记》想必高中的同学们都背诵过,这是一篇怎样的文章呢? 官方论断是此文记述和颂扬了苏州人民敢于向恶势力进行斗争的英勇事迹,热情歌颂了五位烈士至死不屈的英勇行为。 对于他们“激于义而死”的精神给予了高度评价,肯定了斗争的重大意义和不朽功绩,进而揭示了“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的主题思想。 文章议论随叙事而入,感慨淋漓,激昂尽致,题外有情,题外有旨,开人心胸。 呵呵…… 也许在官方眼中,《五人墓碑记》不失为千古雄文,苏州人民的行动是正义之举,也是后世莘莘学子的榜样。 然而在真正热爱、喜欢明朝的明粉心中,《五人墓碑记》堪称臭名昭著,没有一个明粉不恨这篇文章的。 文章所歌颂的哪里是和恶势力作斗争啊,这分明就是在东林党人的领导和组织下,苏州人民掀起的一场旨在反抗朝廷的暴力抗税行动。 在这场抗税行动中,被苏州人民打死的收税太监成为大反派,被钉上耻辱柱遗臭万年;而抗税的暴民赫然成为英雄、烈士,并在几百年后堂而皇之地登上了高中语文课本,名垂青史。 可笑乎,可悲乎! 作为当朝大员,黄立极和郭允厚也想解决大明的财政危机,也想挽狂澜于既倒,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名相。 但是他们既没有张居正的魄力,也没有张居正的能力,甚至他们还不如魏忠贤,至少魏忠贤敢不惜谤满天下,也要向东林党人收税! 魏忠贤在时,后金只是割据一方的地方军阀;魏忠贤死后,号称远迈汉唐的大明却亡了,这正是历史给予魏忠贤的最大褒奖。 郭允厚其实比谁都明白开源比节流更有效的道理,只是开源就必须挖既得利益阶层的命根子,他郭允厚也只是个凡人而已,能力有限,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郭允厚还是问道“敢问陛下,这开源是个什么章程?” 朱由检道“国朝开国两百余载,该开辟的财源早已所剩无几,不过就在昨天,南下福建的张朝忠传来消息,曾危害东南沿海的海枭大寇十八芝心向朝廷,已经和张朝忠初步达成了招抚协议,东南沿海从此无忧也。 东南一旦海波平靖,对海贸来说无疑是一大利好,我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广受海外人民喜爱的商品便可通过海运,源源不断输出海外,为大明换来海量的金银。 所以朕打算扩大海贸,新增广州、泉州、上海、青岛、天津五个海贸港口,设立市舶司,并放开对商船下海的限制。 倘若海贸兴盛起来,我朝就可如赵宋一般,商业越发繁荣兴盛,百业发达,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如此一来,朕增收商税也就顺理成章了。 实话实说,朕以为洪武年定下的三十稅一商税实在太低了,国朝对商人太过优待。 朕打算把商税增加到十稅一,如此,国库必充盈无数倍,我大明再无国库空虚之虞也。” “咔嚓!” 皇帝的一番话落入黄立极、郭允厚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霎时将他们给打蒙了。 扩大海贸,增收商税,这两项决策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在挖东南士商集团的命根子,皇帝一旦强行推行这两项政策,黄立极、郭允厚完全可以预见到,必是满朝汹涌,东林党人掀起滔天反对浪潮的局面。 而负责执行这两项政策的大臣,无疑将成为皇帝的背锅侠,必将沦为群臣的众矢之的,轻则丢官去职,连子孙后代也将惨遭连累,仕途艰难;重则抄家灭族,连身后名都难以保全,必被东林党人打为逆臣贼子,遗臭万年。 不但大臣遭殃,皇帝的安全也将受到严重威胁,毕竟历史无数事例早就证明了既然没法解决麻烦,那就解决制造这个麻烦的人! 所以正德落水了,天启落水了,那崇祯为什么不可以落一落水呢? 崇祯毕竟不是玄幻小说里那些拥有不死之身的主角,只要一场微不足道的小病,就可以要了崇祯的小命。 而且相比正德和天启,崇祯登基不足半年,主少国疑,手底下真正忠于崇祯的人才少之又少,想要取崇祯的性命更为容易。 只要解决了崇祯,扩大海贸,增收商税,最终也只能无疾而终,东南士商集团依然可以愉快地大挖特挖大明的根基,美滋滋! 黄立极老奸巨猾,如何不知道崇祯向东南士商集团开刀乃作大死一般的行为,连忙阻止道“陛下万万不可!” 。 正文 第一一五章 死亡威胁 然而朱由检却已经打定了主意,斩钉截铁道“首辅不必劝谏,朕主意已定,不扩大海贸,不增收商税,我大明迟早完蛋,为了挽救大明,虽千万人,朕往矣!” 听到朱由检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语,黄立极只能熄灭劝谏的心思。 既然皇帝非要在一条道路上走到黑,黄立极自认已经尽了身为臣子的责任,接下来也该到了为自己谋身的时候了。 黄立极从来就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从来不是! 他只是深谚生存哲学的封建官僚,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他,那便是“老王八”。 当初他之所以那么卖力地拥护崇祯登基,便是他原本以为朱由检这么一个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娃娃,于国家大事而言只是个雏儿,必定不得不依仗他这位内阁首辅的。 在他看来,乳臭未干的少年天子至少得多读几年书,才能拥有对政事发表意见的资格。 然而黄立极看走眼了,朱由检虽然年幼,但处事非常老道,面对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朱由检四两拨千斤,仅仅是略施小计,便把魏忠贤赶到凤阳去养老。 摧毁了魏忠贤集团后,按照年轻人性格操切的特点,黄立极本以为自己和其他阉党文官会灰溜溜下台,甚至和魏忠贤牵扯极深的阉党成员还会有性命之忧。 然而黄立极再一次看走眼了,朱由检对于帝王平衡之道简直是无师自通,虽然他打倒了魏忠贤集团,却依然任用阉党文官把持朝政,并未让嘴炮无敌的东林党人坐大。 连续两次看错了崇祯,黄立极本以为自己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认为深谚帝王平衡之道的崇祯必然会大搞平衡之术,尽量弥合阉党和东林党之间的裂痕,让朝堂平静下来,他好从容接手整个国家的巨大权力。 然而黄立极第三次还是看走眼了,朱由检看似不声不吭,可一旦作妖却要吓死所有人,他竟然想要挖东南士商集团的命根子,向海贸和商税下手。 须知道,扩大海贸和增收商税,这可是杀得东林党人头滚滚的天启帝也不敢涉足的领域啊! 天启帝、魏忠贤谤满天下,而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收矿监税而已,这就触动了东林党之逆鳞,闹得天下对魏忠贤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天启帝也作为麻烦的源头,直接被肉身消灭。 皇帝做作大死,那么作为“老王八”的黄立极会跟随皇帝吗? 想都不要想! 黄立极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陛下想要解决大明财政危机的心思是极好的,微臣也非常愿意支持陛下,但微臣年老体迈,实在无力再为陛下效劳了。” 打死朱由检都没有想到,他才刚开始跟黄立极、郭允厚说要扩大海贸,增收商税之事,作为内阁首辅的黄立极便被东林党吓得撂担子不干了。 看到皇帝铁青的脸色,黄立极解释道“陛下,微臣不是不明白,倘若朝廷的财政危机一直得不到解决,那么大明总归难以避免倾颓覆亡的结局。 而唯一能解决大明财政危机的办法便是与东南士绅集团争利,实施增收商税,扩大海贸的政策。 但如此一来,陛下势必跟庞大的东南士商集团直接对上,微臣光是想想,便觉得万钧压力压得微臣喘息不过来,请恕微臣年老体衰,实在力不从心,无法为陛下效力啦!” 黄立极宦海沉浮几十年,不算是老狐狸,却可以称得上是老王八,深谚生存之道,一看皇帝要跟东南士商集团硬刚,马上就吓得缩卵了。 无怪黄立极退缩,纵观大明开国两百余载,敢跟士绅阶级火中取栗的大臣唯有张居正一人而已。 但即使强如张居正,死后仍然不免遭到士绅阶级的反攻倒算,家人蒙难,儿子被逼自杀,几乎所有改革成果也付诸东流,仅有一个白银缴纳赋税的政策因为有利于士绅阶级,这才得以保留下来。 黄立极自己虽为阉党,但也是士绅阶级的一员,如果他有张居正心怀天下的伟大情操,也许他可以为皇帝冲锋陷阵,和东林党掰掰手腕子。 但黄立极绝非大公无私之人,他在大明历任内阁首辅中,只是中人之资,仅仅靠着混资历才当上了内阁首辅。 要他摆明车马为皇帝冲锋陷阵,和东林党硬刚,只是光想想便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都快六十的人了,只想干完几年内阁首辅便回乡养老,哪里还肯趟这趟浑水? 朱由检打算让黄立极充当改革先锋,可谓是找错人了,黄立极之所以在天启朝时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当上首辅,皆因他够“苟且”而已。 面对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深得“王八”真传的黄立极隐忍成性,对阉党疯狂镇压东林党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正是他“老王八”一般的行止,令他在狂风骤雨般的天启朝中,始终屹立不倒,很有一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风范。 朱由检脸色略带一丝愠怒,愤然指责道“你们向来以士大夫自居,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结果到了需要你们挺身而出的时候,却只想着撂担子逃跑。 世人皆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朕本以为这话有失偏颇,可如今看来,可谓一语中的,恰如其分得很!” “臣有罪,臣无能,臣乞骸骨,望陛下允之!” 身为内阁首辅,却被皇帝指着鼻子骂“百无一用”,黄立极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脱下乌纱帽,跪伏在地,自请辞官。 听到这话,朱由检“藤”的一声站立起来,脸色更加愤怒,声音也变得越发冷酷“黄首辅以为辞官就能一了百了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须知道,你黄家屁股底下未必比赵乔伟干净多少!” 黄立极闻言大震,冷汗“唰”的一下布满全身,心慌意乱的问“陛下此言何意?” 朱由检冷视黄立极,声音犹如从地狱飘来“朕能斩得赵乔伟,亦能斩尔!尔勿谓朕之刀剑未尝不利乎?” 。 正文 第一一六章 郭允厚的支持 “陛下……” 黄立极万万没有想到,身为皇帝的朱由检居然撕下“明君”的虚假面具,露出“暴君”的真面目,竟赤果果地以死亡威胁起他这个内阁首辅来! 这分明就是耍无赖啊! 你这狗皇帝还能不能有点为君风度啦? 如果朱由检听到黄立极的心声,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屁的风度!老子再不扩海贸、增商税,大明就要死球了,老子也得上煤山自挂东南枝去了,老子还能管你去死? 眼见皇帝和黄立极陷入僵局,皇帝甚至还拿死亡来威胁黄立极,郭允厚再也坐不住了,慌忙跪伏下来,以头抢地道“臣无能为陛下分忧,臣有罪,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朱由检转头看向郭允厚,仍然余怒未消说道“郭尚书,难道你也想乞骸骨,自请辞官吗?” 郭允厚可谓是惨遭无妄之灾了,但郭允厚和黄立极不同,他是一个有良心的大臣,也曾了解过民间疾苦,也曾为民奔走疾呼,可以说他是一位真正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士大夫,是明末文臣里的“异类”。 无论是为国,还是为民,亦或是为了君王,郭允厚认为他很有必要站出来支持皇帝的政策,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可以解决大明财政危机的救世良方。 虽然郭允厚没有张居正的魄力,更没有张居正的能力,但是朝中有人牵头欲行张居正之举时,郭允厚还是可以做到不惜己身,为这样的人送上自己的一份支持,更何况挑头这个人还是当今天子呢,未必没有成功希望。 所以郭允厚朗声说道“陛下误会臣也,臣十分支持陛下扩大海贸、增收商税的政策,也愿意为执行这两大政策而奔走努力。 然则臣亦需要陛下给出一个承诺,无论是海贸之利还是商税收入,皆有国库的一份,万不可全部纳入内帑之中。” 郭允厚也是受够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工作,纵观大明历代户部尚书,从未有人像他这般疲于奔命的,大明的财政窟窿实在是太大太严重。 每年大明的财政收入尚不到支出的一半,是实实在在的入不敷出,倘若不是国库空虚之时皇帝每每从内帑中拿出一部分钱银支持,大明早就崩溃了! 当然了,大明财政之所以败坏到这等地步,皇帝也有很大的责任,比如万历帝这个敛财专家,特么的他太会与民争利了。 原本大明的财政收入是国库归国库,内帑归内帑,两者之间泾渭分明的。 但万历帝把矿监税、商业税和海贸收入全都纳入内帑之中,连根毛都不分给国库,这才造成国库总是入不敷出的悲剧,累得天启、崇祯两帝不得不经常从内帑中取出一部分钱银来支援国库。 所以郭允厚在对崇祯皇帝表达支持态度的同时,还要求皇帝重新厘定国库和内帑的进项,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也。 郭允厚站出来对朱由检表示支持,这让朱由检的火气一下消失了大半,心想相比自私自利的黄立极,终究还是有臣子愿意为国效力不惜身的。 至于郭允厚提出的海贸之利和商税分国库一杯羹的条件,朱由检觉得答应下来也没有什么。 在朱由检看来,将来连他这个皇帝也是需要向国家缴税的,他打算日后将商税全部纳入国库中去,让纳税和死亡并列,成为明人一生中无法避免的两件事。 当然了,朱由检现在可不会把内帑应得的商税全让给国库,毕竟此时大明的吏治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国库当真有了大量盈余,估计硕鼠们便会蜂拥而至,把国库吃得干干净净。 至于海贸之利,原本就是属于内帑的进项,如果国库要分一杯羹,那就分国库十分之一的利润便是了,毕竟朱由检还打算用海贸之利来养海军,不可能分润太多给国库。 朱由检脸色好看了许多,对郭允厚赞许的道“郭尚书深明大义,一片丹心,确实比某些自私自利的家伙好太多了,值得赞赏。 至于海贸之利和商税收入,内帑独吞确实显得皇家太过与民争利了。朕答应郭尚书,待这两项政策实施后,便重新商榷这两大收入的归处,必有国库的一杯羹。” 郭允厚闻言大振,喜道“如此,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戮力效死!” 朱由检笑道“郭卿平身,坐下说话。” 郭允厚欣然答应,君臣二人一副相得无间,其乐融融的模样。 这番模样,自然是朱由检和郭允厚故意做给黄立极看的,虽然黄立极能力平庸,但因为阉党自从魏忠贤倒台后群龙无首,实际上黄立极已经成为阉党唯一的核心,在朝堂上的影响力是郭允厚远远不能比拟的。 倘若朱由检扩大海贸、增收商税的政策得到黄立极的全力支持,那么就能在朝堂上和东林党形成分庭抗礼之势,那么朱由检的压力无疑将会大大减轻,改革成功的可能性也将大大增加。 皇帝和内阁首辅一旦合流,其威力无疑是非常大的,任何政策都可以不经朝会顺利通过,大臣们反对也只能在执行这一环节上故意刁难而已。 黄立极此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中,倘若他执意要乞骸骨辞官归隐,那么皇帝血淋淋的威胁他不能不顾忌。 毕竟在满朝文臣的反对下,皇帝还是执意判决了赵乔伟斩首示众,这说明皇帝眼里不容沙子,黄立极想全身而退,很难。 但倘若他答应和皇帝合流,全力推行改革政策,那么庞大的东南士商集团也非泛泛之辈,他将面临空前的压力,一个不慎,身死族灭的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 黄立极从未如此纠结,这两项抉择在他看来,无论是哪一个,风险都极为巨大。 但偏偏皇帝并未给他第三个选项,这就把黄立极这个极为懂得趋吉避祸的“老王八”给逼急了。 见到黄立极一副无比纠结的模样,朱由检也知道自己太过强人所难,但朱由检没有办法,黄立极目前是阉党魁首,魏忠贤倒下后尚还在朝堂上的阉党成员全都以黄立极唯马首是瞻,朱由检是绝无可能放任黄立极逍遥归隐的, 不过对黄立极一昧的强硬也非为君之道,想要手下心甘情愿地为你做事,关键还得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大棒之后,朱由检打算给黄立极一根胡萝卜。 。 正文 第一一七章 晓之以理 朱由检道“朕知道,朕扩大海贸,增收商税的决定无异于挖东南士绅的命根子,此时就叫黄首辅做出抉择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东南士商集团实力强大,大明超过一半的官员都出自东南。 但朕不得不这么做,也许你们会以为朕在危言耸听,但我大明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国朝初开之时,大明约有生民四五千万,然则历经两百余载休养生息后,大明人口早已逾亿,当在15亿到2亿之间。 两百年来,大明人口暴涨近四倍,可土地却未有相应之增长,按照洪武年和万历年的土地统计数据,我大明土地仅仅由洪武年八百多万倾增至万历一千两百万倾,仅增长了二分之一不到。 黄首辅也是读过历史的士大夫,应该明白土地跟不上人口的增长速度到底意味着什么,倘若咱们这些当过主政之人再不扭转这种形势,黄巾之乱、黄巢之乱,这些足以摧毁大明的大祸就在眼前了。” 黄立极、郭允厚闻言,心中均掀起了无边波澜,他们既惊讶于大明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地步,也惊讶于皇帝远超常人的危机意识。 朱由检接着说道“如果仅仅是人口增长远大于土地增长这一危机的话,我大明凭借着两百余载的底蕴,也许还能再撑几十年。幸运的话,也许我们这一生都看不到大明的衰亡。 但大明危机何其多也,在外,关外建奴虎视眈眈,就等着我大明一旦生乱,它好引兵南下,重演蒙元故事,灭我汉家朝食。 在内,无须讳言,包括我朱家王室在内,统治阶级无耻程度前所未有,王室、勋戚、贵族、官僚、士绅等等食肉者们,对百姓的盘剥为历朝历代所仅见,堪称空前。 最令朕痛心疾首的便是,土地仅仅占据大明不到两成的平民百姓,却要负担整个大明近九成的赋税。 而那些土地动则成千上万亩的勋戚贵族、地主士绅们,却完全不用承担赋税,他们只享受权力,却不用承担一丝半点义务,朕只想问一句凭什么?” 是啊!到底凭什么?凭什么老百姓每日累死累活地干活,却依然挣扎在死亡线上;而统治阶级们啥活都不用干,却能三餐饱食,大鱼大肉,住大宅,穿绸缎,拥美眷…… 黄立极和郭允厚皆无言以对,他们虽然都是士绅阶级中人,也是朱由检口中无耻的食肉者们,但他们也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对的,长此以往,大明是要亡国的。 他们都是读过历史的人,黄巾之乱,黄巢之乱意味着什么他们非常清楚。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一旦活不下去的百姓揭竿而起,再和关外的建奴形成内外呼应之势,黄立极和郭允厚光是想想都感到不寒而栗,对大明未来的前途充满悲观。 朱由检朗声道“大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明必须变,也只能变! 朕已经看到了大明的危机,朕绝不会坐以待毙! 食肉阶层必须停止对生民百姓的剥削,必须拿出一部分利益分给老百姓,好让老百姓能存活下去,不至于走到揭竿而起的地步。 纵观历朝历代,老百姓对统治者的要求从来都是极低的,只要有一口饭吃,能让他们生存下去,老百姓怎么都不会走上造反的道路。 但你若是不能让他们吃上一口饭,不给老百姓生存的权利,难道你还能要求百姓何不做安安饿殍不成?!” 朱由检的话振聋发聩,郭允厚当即跪倒在地,发自肺腑的道“陛下,臣愿唯陛下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黄立极同样大为色变,深为皇帝之言所震动,深为一国宰辅,大明的危机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碍于能力魄力,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挽救危局。 可如今皇帝的决心却触动了他,让他看到了拯救大明的一丝希望。 如果是年轻时候的黄立极,一定会牢牢抱住皇帝的大腿,为他鞍前马后,即使身死也在所不惜。 可黄立极已经年近六十了,在官场这个大染缸早已成为不谈理想只谈利益的现实官僚,皇帝仅凭大义就想说动他?还不够! 朱由检此时也知道必须给黄立极看些干货的时候了,对黄立极和郭允厚道“两位爱卿且随朕来,朕给你们看些新奇的玩意儿。” 黄立极和郭允厚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不知道皇帝到底要给他们看些什么,不过好奇心还是趋使着他们,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 大约走了七八分钟,君臣一行来到一个巨大的仓库外面,司设监掌印太监徐应元已经接到传召,在仓库门外等着。 “见过陛下。”徐应元连忙跪下行礼。 “起吧,打开仓库,朕带两位阁老开开眼。”朱由检抬手说道。 “是,陛下。”徐应元起身,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串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仓库大门,现出里面一条长长的甬道。 此时已近黄昏,冬天的黑夜来的特别快,几位内侍在徐应元的指挥下,点燃了甬道内的油灯。 徐应元头前带路,朱由检一行沿着长长的甬道来到一座面积较为宽敞的地库面前。 内侍手里举着火把,打开地库的大门,透明的玻璃镜在火光的映衬下,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朱由检早有预料,他双眼微眯了起来,很快就适应了库内耀眼的亮光。 黄立极和郭允厚却是猝不及防,差点就被这耀眼光芒闪瞎了眼,直到眼睛适应了亮光后,他们才看清楚库内储藏的东西是为何物。 只见库内竖立着一面面大块镜子,一眼望不到边,竟有大好几百块之多,一开始黄立极和郭允厚还以为是琉璃铜镜,可就近一看,却发现是晶莹剔透,可以把人照的纤毫毕现的西洋镜。 “陛下,这……这可是西洋镜?”黄立极震惊以极,说话都不利索了。 须知道,在这个时候,西洋商人已经把玻璃镜子卖到了明朝,且还是以奢侈品的形式出售的,价格极其昂贵。 小小的一块西洋梳妆镜,就能卖到上百两银子,可如今地库里却有成百上千块比成人还要高大的西洋镜,那又价值几何? 。 正文 第一一八章 诱之以利 西洋人以天价把玻璃镜卖到中国,中国的大匠们自然也想仿制一二,只是中国的大匠根本不明白化学为何物,全凭他们烧制琉璃的经验去烧制玻璃,只能以失败告终。 而朱由检自后世而来,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先是召集了大明烧制琉璃最为顶级的大匠,而后将烧制玻璃的几种材料如石灰石、长石、硼酸、碱石等告知大匠,由大匠们根据这些材料试验配方比例,最终于上个月就烧制出了比较满意的玻璃。 玻璃烧制出来后,朱由检早早预备好的琉璃厂立即以流水线生产方式进行生产,仅仅过了一个月,玻璃工坊便烧制出了七百多块玻璃镜。 这七百多块玻璃镜就是摆放在地库里的西洋镜了,甫一亮相,就差点亮瞎了黄立极和郭允厚的双眼。 朱由检笑道“没错,这些镜子就是玻璃镜,只是这些玻璃镜不是从西洋商人那里买来的,而是朕的司设监工匠掌握了烧制玻璃镜的方法,由司设监辖下的琉璃厂生产出来的。” “嘶……” 听到这些镜子居然是司设监工坊烧制来的,黄立极和郭允厚都不由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镜子,比成年人还要高一些,镜子为实木包边,下面还有固定的底座,镜子便是镶嵌于底座之上,不用人扶,也能竖立起来。 黄立极和郭允厚忍不住走到镜子面前,定睛一看,当即吓了一大跳。 “这就是臣?” “原来臣长成这样?” 两人都是头一次从镜中看清楚自己的模样,忍不住收拾起自己的衣冠来。 “镜中映照,臣之体貌纤毫毕现,此镜堪称人间至宝也!” 黄立极抚着一块镜子,连连惊叹道。 “陛下刚才说司设监已经掌握了宝镜的烧制之法,岂不是说这些宝镜可以源源不断烧制出来?” 郭允厚身为户部尚书,很快就从这大量的宝镜中琢磨出它的经济价值来。 “然也!”朱由检笑道“经过数个月的研究、烧制,我大明工匠已经彻底掌握了这种镜子的配方,这镜子相比西洋镜,不仅更加晶莹剔透,而且还更为大块。 两位卿家可以想象一下,西洋人运来的玻璃镜仅仅是巴掌大小,市面上就能卖二三十两银子,人头大小的梳妆镜更是高达上百两。 而我司设监工坊烧制的镜子,却比成年人还要高大,如果投入市场上架销售,又该价值几何?” 黄立极当即喊道“这是无价之宝!” 郭允厚倒是先想了想,才道“倘若宝镜是独一份的,当成稀世之宝来售卖,即使卖上万两银子也不过分;若是当作奢侈品,每个月售卖十块,每块也能卖上千两银子;可若是当成商品来卖,每个月销售几百几千块,也就和西洋镜一个价,估计每块能卖个一二百两吧。” “啪啪!”朱由检抚掌赞道“郭卿家不愧是户部尚书,经济之道果然出众。朕打算先建立一座鉴宝阁,拿出一块最大块最完美的镜子当作稀世之宝来拍卖。 然后隔一两个月便拿出几块成人高的镜子到鉴宝阁拍卖,等过上一两年,玻璃镜越发普遍之时,再成千上万块地发卖。” 郭允厚眼睛一亮,道“如此一来,陛下就能充分压榨出玻璃镜的最大价值,并以此为暴利,而且这暴利还是细水长流,长做长有之暴利。 有此暴利,陛下之内帑便永无短缺之虞也,那陛下是否可以多支援一些国库呢,毕竟国库空虚的可以跑马啦!” “哈哈!”朱由检大笑道“郭卿家担当户部尚书还是很合格的嘛,始终都能为国库着想,善哉! 不过郭尚书想错朕了,朕并不想独吞此暴利,而是以此宝镜为引,打造一个利益共同体。 东林党在地方上何以如此强大?皆因他们以东南士绅为根本,以利益为纽带,为东南士绅的利益代言人罢了。 东林党人借讽议朝政、评论官吏之名,行包庇地主,为富商巨贾争利之实。他们虽然提出了廉正奉公,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等好听口号,然而实质上却沦为了东南大地主,大商人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因为东林党人始终在为东南大地主、大商人牟利,所以他们自成一派,对异己分子不断清除打压,使得东林党日益坐大。 皇兄在位时,虽然借助魏忠贤之手捣毁了东林书院,并残酷镇压了成百上千的东林党人,使得东林党势力受到极大的挫折。 但这仅仅是表面现象,经过皇兄的镇压,东林党虽然被逐出了朝堂,可在地方上,他们早已大势已成,形成了以东南士商集团为核心的大明第一大地方势力。 在东林党人的扶持下,徽商、苏商、浙商迅速崛起,把持盐利,辅以丝绸、茶叶之利,早已富可敌国。 当今东南,俨然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王国,朝廷旨意于东南而言,有利于东南则听之,不利于东南则无视之,朝廷权威已然丧尽矣。” 黄立极和郭允厚闻言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皇帝对东林党的认识如此深刻,比他们两个阁老重臣还要更胜一筹。 可他们也更加想不明白了,既然皇帝对东林党的强大有如此深刻的了解,为何还要贸然推行扩大海贸,增收商税的政策呢? 这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朱由检自然看到了他们的疑惑,笑道“朕欲扩海贸、增商税,并非逆天下大势的螳臂当车之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东林党之所以能成地方上的最大势力,皆因他们以利益为纽带,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 朕之改革,自然也要向东林党学习,以利益为纽带,组成一个比东南士商集团还要庞大的利益集团。 既然东林党辖下可以有徽商、苏商、浙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以顺天府为中心,辐射整个北直隶,乃至整个北方,形成一个庞大的京商呢! 所以朕愿意将烧制玻璃的利润与众卿分享,黄首辅不是出身北直隶元诚吗,朕可许大名府玻璃专卖权给黄卿家族;郭尚书出身山东曹州,朕便许兖州府专卖权予郭卿家族。” 。 正文 第一一九章 黄立极的决断 朱由检欲打造京商财团,也是受到了常凯申的启发,虽然常凯申逐鹿天下失败了,但庞大的浙商财团始终坚定地站在常凯申身后,成为常凯申最坚实的后盾。 在浙商财团的支持下,常凯申北伐功成,并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国,倘若不是小日本发动了侵华战争,也许天下早就给常凯申坐稳了。 朱由检认为,京商财团一旦成功建立起来,再加上他的皇帝名分和手中军队,便是大义、武力、财力三相结合,碾压东林党根本不成问题。 言归正传,听到皇帝这话,即使向来稳如老狗的黄立极,心中也不免变得滚烫起来,大名府属京畿要地之一,府中富豪无数,倘若他老黄家能垄断大名府的玻璃专卖权,老黄家肯定能赚得盘满钵满。 玻璃产业暴利莫说是黄立极心痒难耐,就连深明大义的郭允厚也不免动心起来。 郭允厚虽然清明,但并非不谋私利的圣人,如果能取得玻璃在家乡兖州府的专卖权,这对于他老郭家来说同样是一次巨大的飞跃。 看到两人的表情,朱由检不由心中大乐,暗道马云果然说得对,只要给够利益,属下自然会对老板忠贞不二。 朱由检身为君主,他当然可以以君主权威强迫黄立极服从自己,但如此一来,黄立极做事必心不甘情不愿,改革效果便可想而知了。 唯有以利益为纽带,将黄立极整个家族牢牢绑在改革战车上,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黄立极才会心甘情愿,全力以赴为他办事。 响鼓需用重锤,朱由检接着说道“另外,朕成立了一个琉璃厂,专司玻璃烧制业务,倘若黄首辅、郭尚书有兴趣的话,也可入股琉璃厂,成为琉璃厂的主人之一。 届时咱们可以把玻璃卖到苏州、杭州、扬州等江南繁华之地;开海之后,还可以通过海运,卖到朝鲜、日本、南洋、天竺等地,甚至反其道而行,卖到西洋去。” 黄立极当真心动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皇帝邀请他入股琉璃厂,从琉璃暴利中分一杯羹,这才是细水长流,可令黄家绵延辉煌数百年的上好买卖啊! 朱由检道“其实北方人口一点都不比南方来得少,就拿顺天府来说吧,光是京城一地人口就超过上百万人,普天之下,也就南京、苏州可以跟京城相提并论。 况且京城还是首善之地,达官贵人无数,天下人才荟萃,这么多人口的吃穿用度,无疑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市场。 只要朝廷善加引导,培养出一些商贾巨富,再加强下人文教育,多开设大学、中学、小学高中低等学校,焉知京商会不如所谓的徽商、苏商、浙商? 待京商可和徽商、苏商、浙商分庭抗礼,朝廷推行扩海贸、增商税的决策便有了广泛的民意基础,中央面对东林党就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如此,黄首辅还担忧东林党的反噬么?” 黄立极闻言陷入了沉默,显然皇帝决议扩海贸、增商税的决策并非是一拍脑子就想出来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来的决定。 倘若皇帝以玻璃产业为利益纽带,把北直隶甚至是整个北方士绅阶级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再加上皇帝和内阁合流,那么改革取得的成功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 朱由检又道“朕也知道扩海贸、增商税这两大政策将面临极大的阻力,所以朕打算这两大政策分开时间来一一实施。 首先是扩海贸,下个月,盘踞在东番岛北港的郑芝龙将率领十八芝首领入京受抚,倘若一切顺利,为祸东南沿海多年的十八芝将尽归朝廷水师,海寇之患将化为乌有。 东南海波平靖,便为朝廷扩大海贸的政策打下了厚实的根基,届时十八芝海盗非但不再劫掠商船,反以大明水师之名为商船护航,使我大明海商横行四海,畅通无阻。 所以,朕决定自明年一月起,便开始施行扩大海贸的政策,至于政策细节,朕将召开海商大会邀请利益各方前来商议,届时郭尚书也可派出精干人员,代表户部参会。 最好户部从即日起,就培训好精与计算的海贸商务员,为即将组建的广州、泉州、上海、青岛、天津市舶司做好准备。” 郭允厚欣然应道“微臣遵旨。” 黄立极问道“那陛下何时下达增收商税的旨意?” 朱由检道“朕知道,增收商税无异于挖东林党人的命根子,难度比扩大海贸还要难十倍。 毕竟隆庆帝已经在海贸政策上开了一个口子,朕决意扩大海贸只是在隆庆帝的开海政策上扩充而已,并不算违背祖制。 但增收商税却是实实在在地与太祖爷定下的商税三十税一背道而驰,朕面临的压力将是空前的,所在朕决定在两年之后再来实施增收商税的政策。” 两年之后,朱由检想必已经打完了第一次亲征建奴的战争,和皇太极交过手了。 倘若战败,那就一切再也休提,朱由检还是老老实实准备迁都南京,先保下南方半壁江山再谈其他,北方就让给农民军和建奴去祸害吧。 倘若大胜,那便可挟大胜余威,以强势之兵镇压四方,强行推行增收商税的政策,东林党人若敢哔哔,他不介意仿效皇兄天启,关门放魏忠贤,杀他一个人头滚滚。 听到皇帝的这番表态,黄立极内心中已经倾向于支持皇帝,毕竟无论是从他老黄家的利益还是他身为内阁首辅的身后名来说,只要支持皇帝改革成功,都将获利多多。 至于东林党的反噬,在黄立极看来,不管他在不在内阁首辅的职位上,他和东林党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如果能和皇帝合作一起干掉东林党,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作为一个政治人物,没有谁是不想赢得生前身后名的,黄立极能做到内阁首辅的位置,当然也有自己的政治抱负和野心。 倘若他能辅佐崇祯皇帝完成扩大海贸、增收商税的改革政策,那么就能解决掉困扰大明多年的财政危机,大明中兴指日可待也。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黄立极在作出决定前总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但心中一旦有了决断,其魄力还是对得起他四朝元老之名的。 计算完利益得失后,黄立极当即跪伏在地,发自肺腑的道“微臣收回乞骸骨的请求,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即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哈哈哈!”朱由检拍手大笑道“朕有黄首辅、郭尚书相助,如汉高得萧何、张良也,何愁大事不定呢!” 。 正文 第一二零章 法场生乱 受后世影视剧所误,朱由检以为官员被判罚斩首示众是在午门行刑,但来到这个时代后,朱由检才发现大错特错。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位于紫禁城南北轴线,其重要性与端门、、大明门、太和门不相上下。 各门之内,两侧排列整齐的廊庑,这种以门庑围成广场、层层递进的布局形式是受中国古代“五门三朝”制度的影响,更加突出皇宫的建筑威严肃穆,不可冒犯。 如此庄严重地,自然不是专门用来处决犯人的地方,只因在明朝时期,有一些大臣触怒了皇帝,被皇帝处于廷杖之刑,在午门外当众执行刑罚,也就是被打屁股。 但官员们身体素质参差不齐,触怒皇帝的程度有轻有重,一些官员受不了廷杖,便被活活打死了,于是便有了“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这句谣言。 而不学无术的影视工作者们信以为真,皆以为皇帝处死大臣的地方便是午门,所以影视剧里“推出午门斩首示众”的台词便泛滥成灾。 既然午门不是处决大臣的行刑之地,究竟哪里才是呢? 答案是街市,此时京城西市的菜市口中,围观行刑的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皆跑来看恶魔太监白毅,以及和白毅狼狈为奸的赵乔伟被明正典刑。 以往西市菜市口上也有犯人被处斩的戏码,但斩首示众的多是作奸犯科的平民,百姓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然无多大兴趣。 可如今被处死的却是保定知府赵乔伟和皇庄太监白毅,这两位都是身份贵重之人,自然引起全城轰动,数万百姓蜂拥挤到京城西市菜市口,前来观刑。 …… “赵乔伟,吃饭了!” 刑部大狱内,狱卒给赵乔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今日饭菜为何如此丰盛?”赵乔伟从草席上爬了起来,看到狱卒端着一桌好菜上来,惊疑不定的道。 “呵呵,这是你最后一餐饭了,快点吃吧,做个饱死鬼可比饿死鬼强多了!”牢头笑嘻嘻的道。 “什么?”赵乔伟闻言面无血色,一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我只是收受贿赂而已,凭什么判我死罪?我不服!” “别嚷嚷了!这可是你人生之中最后一次享受美食之乐了,还是留点力气饱肚吧!”牢头看在赵乔伟快要死的份上,劝道。 “哐啷”一声,赵乔伟将满桌酒菜打翻,叫嚣道“我不服!大明官场谁人不收受好处?谁人不贪污受贿?凭什么独独斩我一人?!” “妈蛋!”牢头脸色多云转阴,气冲冲喊道“既然不吃,那你就做个饿死鬼好了!来人啊,将人犯验明正身,押到西市菜市口去!” 听到牢头的命令,很快就走进来两个狱卒,拿着画像比对一番后,便在一张文书上画押,以证明此犯人正是赵乔伟无误,最后便将手中的枷锁往赵乔伟身上一套,拖着他往外走。 赵乔伟被拖拽了出去,来到庭院上,一辆囚车早已等在门口,顿时大惊,喊道“我哪儿都不去!我哪儿都不去!” 一个差役头目笑道“这可由不得你了,时辰已到,带走!” 说罢,两个差役便连拖带拽,欲将赵乔伟弄上囚车。 赵乔伟知道自己上了囚车就是走上死路了,求生欲爆棚的他拼命挣扎,死死抓住囚车的木架不撒手,一时间,两名差役竟然奈何他不得。 “搞什么?你们是娘们么?连个百无一用的书生都奈何不得?”差役头目不耐烦了,对两名差役吼道。 “你们放开我!我绝不走!”赵乔伟挣扎着大喊。 “少特么废话!”差役被上司吼了一声,心情恶劣之极,拿着刀柄对准赵乔伟的臀部就是一捅。 “嗷呜!” 赵乔伟骤然被暴菊花,身体自然反应下,便松开了木架,双手护菊,惨烈哀嚎。 两个狱卒便趁机打开囚车之门,一脚将赵乔伟踹进囚车,关门落枷,赵乔伟便再也动弹不得。 …… 从刑部大牢一直到西市菜市口的路上,赵乔伟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即将要被枭首示众,大声疾呼道“我不服!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官场上,人人都收受贿赂,为何独独斩我一个!” 听到赵乔伟的呼喊,街道两旁霎时间围满了百姓,他们虽然不认识赵乔伟,也不知道赵乔伟犯了什么罪,但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竟一路跟随着囚车来到西市的菜市口。 看到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赵乔伟的大声疾呼越卖力气“我不服!天下贪官千千万,为什么唯独我一人受死?我不服!” 因为同情弱者的缘故,围观群众一开始听到赵乔伟的大声疾呼,对赵乔伟还产生一丝怜悯之心,毕竟明朝官员贪污受贿已是天下皆知,百姓们认为赵乔伟单凭一个收受贿赂的罪名就被判斩首示众,确实有些冤枉。 尤其是那些儒生们,心中更是忿忿不平,认为朝廷对赵乔伟处罚太过严苛,不合仁义之道,纷纷为赵乔伟抱打不平。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处斩赵乔伟大人?赵大人只不过是收受一点好处而已,朝廷就这么容不下他么?”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了嘶吼声,在一些人的故意引导下,百姓渐渐的开始群情激昂起来,整个菜市口都沸腾了。 一位书生站上不知从哪里搬来的桌子,整个人变得鹤立鸡群,他大声疾呼“朝廷不公,赵大人冤呐! 赵大人自三年前上任保定知府以来,爱民如子,两袖清风,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深得保定府上下官吏及百姓爱戴。 去年,在六年一次的例行京察大计之中,赵大人更是得了个‘称职’的评价,士绅百姓,无不齐声欢颂。 这样为民做主的好官,清官,却被锦衣卫栽赃构陷,以‘莫须有’的罪名判处枭首示众,天理何存?” 百姓都是盲从的,锦衣卫在百姓眼里臭名昭著,儒生们在百姓眼里却是正义化身,在儒生们的忽悠下,百姓们居然信以为真。 “赵大人那么好的官,为何要杀赵大人?” “敲登闻鼓!为赵大人伸冤!” “同去!同去!” 。 正文 第一二一章 铁血镇压 当负责监斩的刑部尚书苏茂相反应过来时,法场围观的百姓们都渐渐鼓噪起来了,看向苏茂相的眼神中分明透露出愤怒。 一位儒生站了出来,朝苏茂相喊道“苏大人,赵大人那么好的官,为何要遭此横祸?” 随着儒生的质问,顿时就引发了大家的愤怒,尤其是有望进入官场的儒生们,更是分外不能容忍赵乔伟被斩首示众的下场。 他们以人度己,心想赵乔伟正四品的大官贪点小钱钱都要被开刀问斩,倘若自己进入官场为国效力【贪污】,岂不是同样难逃一刀?! 为了日后能心安理得地为国效力【贪污】,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搅乱法场,逼迫朝廷取消赵乔伟枭首示众的刑罚。 “对!赵大人那么好的官,却被锦衣卫栽赃陷害,朝廷不公!” “朝廷不公,我们不服!若是不能赦免赵大人,咱们就去敲登闻鼓,由天子来圣裁!” ““同去!同去!” 声音越来越大,不单单是儒生在叫嚣,被鼓动起来的百姓也纷纷加入儒生行列,为赵乔伟打抱不平。 苏茂相知道自己必须要站出来说话了,否则真让百姓们敲响了登闻鼓,非但皇帝面上不好看,自己也很可能名声尽毁,再难以在官场上混迹下去了。 事关自己的官场前途,苏茂相必须站出来说明情况。 双手连连下压,围观的士林百姓也算给苏茂相面子,刑场渐渐安静下来。 原本苏茂相对安静下来的场面感到满意,可他突然间一下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压力山大。 “尔等且稍安勿躁,赵乔伟虽有不错之官声,但收受贿赂一事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听到苏茂相这番说辞,围观群众不满的情绪并未缓解,反而越发炙热,苏茂相心中凛然,接着说道“赵乔伟收了十万两贿赂,他自己也认罪了的,按《大明律》他非但要被斩首示众,还得处以剥皮之刑。陛下仁慈,免去了他的剥皮之刑,这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 然而苏茂相的这番说明并没有卵用,下面越发骚动起来,竟向着刑场靠近,苏茂相见状声音不由提高了八度“赵乔伟是被陛下钦定的斩刑,尔等还敢违旨抗命不成?!” 突然听到赵乔伟是被皇帝钦定判处斩刑的要犯,围观百姓的脚步突然顿住。 在这个年代,皇帝的权威还是很深入人心的,百姓们敢质疑官员,却不敢质疑皇帝,毕竟皇帝是真的可以灭人九族的。 百姓们虽然盲目从众,但也不是傻子,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激于义愤,跟着你嚷嚷两嗓子当然没问题,但若要他们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违逆皇帝旨意,呵呵,谁还真当百姓是傻子啊! 囚车上的赵乔伟见状急了,当即大喊道“本官是被锦衣卫屈打成招的,本官要见皇上,当面向皇上说明冤情,本官绝对没有收受贿赂,都是锦衣卫陷害本官!” 儒生们趁机嚷嚷“赵大人是冤枉的,咱们去敲登闻鼓,让赵大人的冤情上达天听,为赵大人洗清冤情!” “对!大家一起去敲登闻鼓,当今皇上乃士林百姓皆交口称赞的仁义之君,绝对不会为难我等的,我等要为正义发声!” “没错!陛下仁义千古罕见,名声直追赵宋仁宗,不但不会问罪尔等,反而会嘉奖我等见义勇为!” 在赵乔伟和书生们的鼓动之下,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再次躁动起来,苏茂相可是没辙了,只翻来覆去的大喊“你们切莫自误!这是威逼圣上,是要杀头头!” 然而苏茂相的警告并没有什么卵用,围观百姓已经鼓噪起来了,没人听清苏茂相在说什么。 “这可怎么办啊?”苏茂相急得直跺脚。 “苏大人,此事就交给下官处置吧!”这个时候,许显纯站了出来,淡淡的道。 “交给你?出事了怎么办?”苏茂相惊疑不定的道。 “自有下官一力承担!”许显纯斩钉截铁道。 “那……行吧,此事就交给你处置了。”苏茂相叹息一声,让开了位置,黯然退去。 苏茂相好久没做亲民官了,面对群情激奋的民众,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去平息众怒,只能让给如狼似虎的许显纯处置。 如果许显纯能平息骚乱,那便是他苏茂相领导有方;如果应对不利,搞出了大头佛,他也好把锅甩给许显纯,让许显纯背去。 许显纯可不是文官们黏黏糊糊的性子,他心如猛虎,从不细嗅蔷薇,只会拔刀杀人。 “儿郎们,全都给我动起来!” 许显纯认为苏茂相太黏糊了,儒生们胆敢冲撞刑场,那便与赵乔伟同罪,杀之何妨。 于是他一接过苏茂相手中的处置权,第一时间便命令兵丁们行动起来。 “是,大人!” 看守法场的军士们被闹事的儒生百姓连连冲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于是许显纯一声令下,军士们如同活过来一般,人人精神抖擞,恢复了军人生猛本性。 “退后!退后!谁敢越黄线一步,杀无赦!”许显纯挥舞着绣春刀,高声叫嚣道。 为将者强势,军士们自然也不怂,他们仿效许显纯,纷纷拔出长刀,气势汹汹,直压得儒生和百姓喘不过气,连连后退。 许显纯带着军士压迫过来,喝道“退后,全都给我退后,冲撞法场者,与钦犯同罪……杀无赦!” 在桌子上站着的一位书生,跳下桌子,命令道“李刚,去,给我拦住他们!” 名叫李刚的家丁张开双臂,挡在许显纯面前,喊道“你们这些武夫好大的胆子,我家老爷乃堂堂……” 许显纯本就是虎狼之辈,看到有人居然挡在他面前哔哔,眼中霎时间杀机密布,毫不犹豫挥下手中的绣春刀。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至鲜血如泉涌,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空又落在地上,心惊胆战的人群才尖叫起来。 “啊……” “杀人啦!” 。 正文 第一二二章 嘴炮无敌 围观群众看到许显纯当真敢杀人,立即被吓得一哄而散,反倒是把之前那位刚从桌子跳下的书生给凸显了出来。 斩杀一人之后,许显纯被血腥气一熏眼中杀气更盛,目光转动间,就盯上了那位书生,持刀向着书生走去,气势汹汹,杀气逼人。 “大人饶命……”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之前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大声疾呼的书生,仅仅在许显纯刚刚迈出一步后,那书生竟然直接跪了,开口求饶。 那书生迅速连贯的动作连许显纯也不由为之一怔,他记得自己严刑拷打过无数犯人,但没有一个犯人如书生那般没骨气的。 其实许显纯也不想想,就天启朝以来兴起的无数腥风血雨,有骨气的东林党人早就被杀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大多是苟且之辈罢了。 许显纯愣怔之间,忽然一股令人尴尬的气味飘到鼻端,定睛一看,那书生跪倒的地面上,一滩水迹在蔓延流淌。 “哈哈哈哈!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也!”许显纯仰天大笑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一届的书生根本没有上届书生的骨气,对付这届书生,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大笑声中,许显纯大步近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书生,冷冷的道“杀汝还嫌脏了本官之刀,滚吧!” “是是是!小人这就滚!” 说罢,那书生也不嫌丢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打起滚来,当真是“滚”着离开此地。 这一幕落在混杂在人群中的户部郎中王守履眼里,当真是又气又恨,气的是自己所托非人,李启生这个狗娘养的说起来就天下无敌,做起来却有气无力,居然被许显纯一吓就尿了,还滚着离开刑场,此诚为士林一大笑柄也。 恨的是许显纯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拔刀杀人,他眼里还有王法么? 没有错,今天书生儒士们之所以在法场上闹事,正是王守履在背后布下的局。 原本一切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负责监斩的刑部尚书苏茂相面对书生儒士们卷起的骚乱束手无策。 眼看着法场就要发生暴动,赵乔伟或许就能趁乱逃出生天,可偏偏就在这时,许显纯这狗东西居然跳出来搅局,孰可忍孰不可忍! “他怎么敢当众杀人?他怎么敢!” “本官一定要狠狠弹劾他,非要治他一个杀人罪,为无辜百姓偿命不可!” 王守履出离愤怒,竟然把自言自语当众大声说了出来。 身边的伴当连忙提醒道“老爷噤声,对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只可惜伴当的提醒晚了,围拢在王守履周围的百姓听到他的暴怒之语,当即吓得一哄而散,以免被王守履牵连。 许显纯的目光也盯了过来,眼睛一凝,周围气氛瞬间都凝固了下来,一片森寒。 只是当他看到大放厥词的人居然是户部郎中王守履,不由笑了“哟呵,我说为什么居然有人胆敢冲撞法场,原来是王大人在背后撑腰啊!”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虽然许显纯杀性极盛,但王守履并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王守履当然不怕许显纯,须知道,他可是东林党的先锋大将,每每东林党向政敌发起弹劾攻势时,往往都是王守履第一个上去冲锋陷阵。 所以王守履虽然官职品级不高,但在东林党的地位却很高,深得东林党上上下下看重,甚至有许多大佬视他为东林党下一代的扛鼎人物。 “一派胡言!”王守履义正言辞地怒斥道“是你,是你许显纯蛊惑了陛下,害得赵大人蒙上不白之冤。 赵大人为官何其清正廉明也,你却背着陛下栽赃陷害于他,令他被陛下所误会,判了个斩首示众。 众所周知,赵大人爱民如子,两袖清风,为官期间不知道默默为老百姓做了多少的好事,保定百姓之所以能安居乐业,路不拾遗,此诚为赵大人多年努力之功也。 而你为了邀宠卖名,竟诬陷这样的好官贪污受贿,难道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今日你能诬陷赵大人,导致他被陛下误解,落得个开刀问斩的下场,但陛下何其英明也,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到时候,陛下总会为士林,为百姓出一口恶气,将你这恶徒处死! 然则本官虽然知道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却不忍赵大人蒙冤惨死,也不忍陛下犯下令亲者痛仇者快之大错,这才特地来阻止赵大人受刑。 本官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行得正站得直,以一片丹心侍奉君王,仗义执言,乃理所应当也。 就算你这恶贼要杀本官,本官也不怕你,因为本官相信,陛下一定会明察秋毫,洞悉忠奸,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还士林百姓一个公道!” 东林党嘴炮无敌的名声果然不是吹的,王守履一番大义凛然的豪言壮语说下来,不但场中的书生儒士大声叫好,连围观群众也喝彩连连。 “好!说得太好了!” “王大人俯仰无愧天地,不愧是我辈楷模啊!” “我等仰慕王大人久矣,倘若恶贼要杀王大人,需得从我等尸体上踏过!” 鼓噪声中,一群书生儒士站了出来,扬言要与王守履同生共死。 “好!不愧是读书人,一身正气!” “读书人不怕死,我们百姓也不怕死,贼子要杀读书人,先问问我们老百姓答不答应!” 受到王守履正义之声感召,三十多名书生站了出来,挡在许显纯和王守履之间,人人脸上皆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而一些盲从的百姓在某些人故意带节奏下,也加入了书生的行列,竟有五六十人也挡在许显纯前面。 在近百人的簇拥下,王守履瘦弱的身子在所有人眼中,一下变得高大起来。 王守履微微抬头,以一副视死如归的眼神盯着许显纯,眼里透着轻蔑。 面对群情激奋的书生和百姓,许显纯不免有些手足无措,如果面前一个人挡着,他大可以一刀枭首,但是面对一群人,许显纯迟疑了。 “放屁!” 正当许显纯进退维谷的时候,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暴喝声。 。 正文 第一二三章 血泪控诉 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却见一百多位身穿白衣素服,手里捧着令牌的男男女女冲了过来,他们双眼一片血红,似乎眼里的每一道血丝,都充满着悲愤,充满着仇恨,充满着控诉。 “放你娘的臭狗屁!”一位穿着白色丧服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泪流满面,指着王守履骂道“你这狗官,知道赵乔伟做下的恶事吗? 什么清正廉明,什么爱民如子,什么两袖清风,什么安居乐业,什么路不拾遗,放你娘的臭狗屁! 我等今日为何身着白衣,手捧灵牌?皆因这两年来,恶魔太监白毅掳掠一百六十八名女童,其中一百六十一名女童被其凌虐至死,仅有七名女童逃出生天,我们正是这一百六十一位女童的家属。 而赵乔伟这狗官明明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发现白毅的恶行,那时候的白毅因为畏惧官府力量,掳掠女童还未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如果他能及时制止白毅,至少可以挽救一百多名女童的性命。 可这狗官身为保定父母,不但不去解救女童惩治白毅,反而在收受白毅贿赂之后包庇其罪,大肆捕杀受害女童家属。 近一年来,赵乔伟和白毅坑壑一气,一共杀害了十八名受害者家属,并将我们一百零四名家属关在保定大牢里。 在案发之前,为了杀人灭口,赵乔伟这狗官更是丧心病狂到假‘瘟疫’之名,欲将我们一百零四名受害人家属,连同大牢里的两百五十六名犯人,一齐杀害! 好在老天长眼啊!正当赵乔伟欲杀我们灭口时,锦衣卫大人从天而降,将赵乔伟抓了起来,我们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陛下更是英明神武,钦定白毅凌迟处死,赵乔伟枭首示众,真真切切为我们老百姓出一口恶气。 可你这狗官,却官官相护,为赵乔伟张目,指黑为白,竟把这人人得而诛之的大贪官吹成清正廉明的好官,你的双眼……都瞎了吗!” 在中年汉子的血泪控诉下,本该大义凛然的王守履懵了,本该一腔正气的书生们沉默了,本该义愤填膺抱打不平的老百姓退缩了。 一百多位身穿白衣丧服的人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们,眼中射出的仇恨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触目惊心。 王守履非常不适应这种气氛,作为东林党最牛逼的嘴炮之一,向来都是他仗义执言,占据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的。 可如今却反转过来,道德制高点被一群苦大仇深之人占据,而他这个向来自诩为正义君子的东林党人,却被人当面骂为“狗官”,这当真是一次新鲜而又极度不愉快的经历。 像中年汉子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人,在官员面前,本该是卑微到地底里的,可人逼急了,谁还管你是什么狗屁官员? 中年汉子朝着王守履冷笑,目中透出的是无尽的仇恨“赵乔伟不仅收受贿赂,大肆捕杀失踪幼童的受害者家属,主政保定期间,更是苛捐杂税无数,老百姓都被逼的活不下去了。 可到了你这狗官嘴里,赵乔伟却成为两袖清风、爱民如子的好官。 你怎么可以明目张胆地颠倒黑白?怎么可以把黑的描成白的? 皇上任命你为官员,百姓纳税供养你,可你不但不为陛下尽忠,不为百姓发声,反而袒护贪官,与贪官坑壑一气,你扪心自问,你对皇上有忠吗?你对百姓有义吗?” “我……我……”王守履无言以对,他向来无往不利的嘴炮头一次失灵了,面对他从来不屑一顾的泥腿子,向来就雄辩滔滔,逮谁喷谁的嘴巴哆嗦了起来。 看着这一百多位本该卑微到地底里的泥腿子,王守履心中迷茫了。 他王守履是谁呀? 他可是为老百姓仗义执言的正义之士,老百姓对他,不是应该带着崇拜、尊敬的眼光仰望他的吗?怎么可以站出来指着他呢? 真是一群令人厌恶而又无可救药的……刁民! 中年汉子上前走了几步,挡在王守履面前的百姓沉默散去,书生们在中年汉子的仇恨目光下退避三舍,连王守履都手心生汗,没来由的突然生出了一丝恐惧。 中年汉子的手指尖几乎触碰到王守履的脑门,他高声斥道“你这不忠不义的狗贼,你之所以能当上大官,想必也是读过很多圣贤书,应该很明白事理才对。 可为什么,你不以古之圣贤为榜样,反而官官相护,为赵乔伟这样残民害民的狗官说话? 你知不知道,赵乔伟这样的狗官多活在世上一天,我们小老百姓的日子便多难过一分! 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小老百姓才甘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凭你也敢叫嚣俯仰无愧天地,这句话用在海青天身上恰如其分,就凭你也配? 我呸!你个垃圾!” 中年汉子一口浓痰吐到王守履脸上,那浓痰的腥臭之气是他一生之中从未体验过的,向来就有洁癖的王守履,只感到一股天凉气直冲脑门,接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晕倒了。 一口浓痰击倒一个人,这样怪异的事谁敢说出去谁就是脑残,可这样的事儿却发生在数万人的目光下,由不得人不相信。 但与其说王守履是被一口浓痰击倒的,倒不如说他是被中年汉子的正义之气击倒的。 面对中年汉子大义凛然的指责,连向来嘴炮无敌的王守履,也被骂得哑口无言,这才是真正的正义力量,绝非王守履那种名为正义,实则却为自己谋私的冠冕堂皇虚言。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好啊!大快人心!” 看到王守履被中年汉子一口浓痰吐晕在地,之前曾被王守履的嘴炮逼得手足无措的许显纯只感觉痛快之极,哈哈大笑起来。 虽然许显纯在士林百姓眼中与杀人恶魔是划上等号的,但在一百多位受害者家属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救命恩人。 “草民谢过大人救命之恩!” “哗啦”一声,一百多名受害者家属齐刷刷就向许显纯跪下了。 这副场面,莫说是围观群众都震惊,连许显纯都震惊了。 。 正文 第一二四章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百多人齐齐向许显纯跪下,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还是许显纯有生之年的头一遭啊! 要说他许显纯,有人说他是杀人狂的,有人说他是刽子手的,可偏偏没人说他是救命恩人啊! 这样的场面许显纯头一次遇到,他实在没有应付的经验,只是通红着脸,将领头的中年汉子扶起,赧颜道“诸位请起,诸位请起,诸位如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本官了。” 中年汉子诚恳的道“许大人,当日若不是您侦破白毅案,并派属下把我们从保定大牢里解救出来,想必我们这些人早已成为冢中枯骨了。您的救命大恩我等无以为报,请容我等行此跪拜大礼。” 说罢,中年汉子便要带着一百多号人对许显纯叩拜起来,以感谢许显纯的救命之恩。 许显纯连忙推拒道“诸位如果真要感谢救命之恩,那就谢皇上吧。须知道,我等之所以能查出白毅这个恶魔太监,也是受了皇上旨意清查皇庄才有此结果的。” 中年汉子从谏如流,接着便领着一百多号人对着紫禁城的方向,遥拜起来,心中充满着对皇帝的浓浓感激。 …… “午时三刻到!” 许显纯平息法场骚乱不久,时间便来到了午时三刻,亲自负责监斩的刑部尚书苏茂相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犯,抓起桌面上圈着“斩”字的令牌往地下一扔,朗声喊道“行刑!” “饶命啊!” “冤枉……” 菜市口那么大的场面,自然不仅仅只斩杀赵乔伟一人,还有以前犯下重罪的二十多位死刑犯,也一并处斩。 “我不服!天下贪官千千万,为何独斩我一人!”赵乔伟仍然在奋力挣扎呐喊,期盼着奇迹出现。 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随着苏茂相丢下的“斩”字令牌落地,站在人犯身后的刽子手们高举鬼头刀,手起刀落,一道道血色喷泉飞起,二十多位犯人顿时尸首分离,刑场霎时间犹如鬼蜮一般。 刀光闪过,血柱如泉涌,二十多位犯人身首分离,菜市口刑场成为修罗杀场,喧嚣的围观群众前一刻还兴奋的大嚷大叫,可当他们目睹了如此血腥场面之后,顿时寂静下来。 “好!” “杀得好!” “苍天有眼啊!” 围观百姓沉默下来,可却不包括那一百多位受害者家属,他们亲眼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赵乔伟人头落地,只感觉胸中一口恶气重重地吐了出来,当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相比赵乔伟等人的斩首之刑,今天真正的戏肉还是白毅这恶魔太监的凌迟之刑,百分之九十九的百姓也都是冲着恶魔太监来的。 皆因白毅所作之恶实在太过令人发指,他凌辱残杀了一百六十一名名幼女,在老百姓添油加醋下,白毅被吹成了食人恶魔,传言他生吃了一千六百一十名女童,因此皇帝下了特旨,要凌迟他一千六百一十刀才能让他咽气。 群众们的公愤在恶魔太监白毅到来之后达到了最,尤其是那一百多位受害者家属们,更是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白毅的恶行实在是太令人发指了,凡是得知他罪行的人不论官僚士绅还是平民百姓,皆对其一片喊打喊杀声,简直就是人神共愤。 这不是什么阶级内部斗争,而是人类物伤其类、人同此心的朴素情感,尤其是他凌虐致死的对象还是人畜无害的女童,这更叫人同仇敌忾。 相比赵乔伟,白毅被凌迟处死可没有什么人为他打抱不平,毕竟太监这个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官僚士绅们素来对太监厌恶有加,小老百姓在官僚士绅的宣传下,同样不喜太监。 在全场数万人的喊打喊杀声,护送白毅上刑场的差役简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们深怕百姓们失去理智,在还没用刑之时便将白毅生撕成碎片。 白毅也被吓惨了,他大半辈子呆在皇宫大内,何尝见到过如今天这般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场面啊! 当刑场上的尸首及鲜血草草收拾了之后,恶贯满盈的白毅终于被押上了刑场,执行中国古代刑罚中最为残酷,最为惨烈的凌迟之刑。 凌迟也称陵迟,即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凌迟最早出现在五代时期,正式定为刑名是在辽,此后,金、元、明都规定为法定刑,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 按照凌迟规定,刽子手共需要在犯人身上割3357刀,并且要在最后一刀,也就是第3357刀,要将罪犯刺死,才算凌迟成功。 不过这个规定即使是刀工最为出众的刽子手也很难做到,毕竟刽子手行刑全凭经验,对现代医学并不了解,人的血液总量是有数的,往往刽子手在人犯身上割几百刀,人犯就很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嗝屁了。 传言刘瑾执行凌迟之刑时一共割了四千多刀,且时长超过三天,第一天凌迟过后,刘瑾还回牢里喝了碗粥,这就有点厉害了,人的生命力居然可以顽强到这等地步。 白毅执行凌迟死刑前,官方早已将白毅的罪名宣扬得街知巷闻,在加上老百姓添油加醋造谣白毅生吃幼女的传闻,所以京城这一天当真是万人空巷,前来西市菜市口观刑的百姓至少有大几万人。 在这大几万人中,最醒目的便是有一百多位穿着白衣的受害者家属了,他们手捧着自家女儿的牌位,对着刑场上的白毅咬牙切齿,不断咒骂。 倘若不是维持执行的军士孔武有力,受害者家属们早就冲破阻挠,要亲手挖下白毅一块肉来,生吞落肚了。 白毅看到如斯场面,心脏几乎都要吓得炸裂了,尤其是当刽子手将他身上衣裳全都脱光,并将一张渔网套在他身上的时候,白毅拼了老命挣扎起来。 但白毅的挣扎却是徒劳无力的,因为早在出发之前,差役便给白毅喂了麻药,以免白毅挣扎太烈给刽子手凌迟增添难度,无法完成皇帝交代的要在白毅身上割一千六百一十刀的旨意。 须知道,这是皇帝金口许下的旨意,倘若刽子手无法完成这一千六百一十刀便让白毅死了,那么刽子手就要代替白毅,承受剩余的凌迟之刑了。 。 正文 第一二五章 冯铨复出 今日执刀给白毅行刑的刽子手叫张永刚,绰号“张千刀”,出身刽子手世家,平时以屠宰牲口为生,遇到官府执行死刑时就充当刽子手。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给刘瑾动刀的刽子手正是他的祖先。 虽然外号“张千刀”,且在肥猪身上已经演习过数十次,但张永刚给犯人执行凌迟之刑还是头一遭。 为了万无一失,张永刚把自家老祖给刘瑾执行凌迟之刑的传家宝典翻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所有施刑步骤都背得滚瓜烂熟,张有贵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来。 白毅恶贯满盈,监斩官苏茂相对白毅也是恨得咬牙切齿,行刑时辰一到,苏茂相当即高声喝道“行刑!” 张永刚当即取出薄如蝉翼的小刀片,极为谨慎地从白毅身上割下一小片肉,张永刚的大徒弟报一个数,张永刚便把肉扔到大盆子里。 这些肉可不能随便丢弃,可都是小钱钱啊,张永刚祖上给刘瑾施刑完毕后,便以一文钱一块肉的价格卖给苦刘瑾久矣的京城百姓,足足卖了四千多文铜钱,换成银子也有四两多了,小小发了一笔。 张永刚从传家宝典上看到老祖卖肉故事,自然也想要效仿一二,只可惜皇帝只让他割一千六百一十刀,卖肉的钱即使涨到两文钱一块,也只能卖个三两多银子,跟老祖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 开头几刀顺利割下去后,张永刚的动作越来越娴熟,平时杀猪锻炼出来的刀工此时终于发挥了大用场。 张永刚运刀如飞,一块块肉扔到大盆之中,大弟子高声唱喏的声音也越来越快“15刀、16刀、17刀……” 随着台上的高声唱诺,台下围观的百姓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们比过大年还要热闹。 不过随着场面越来越血腥,老百姓的喝彩声渐渐低沉下去,一些妇女拉拽着熊孩子的手,想要把他们拉回家去。 熊孩子们又是恐惧又是好奇,终究还是好奇占了上风,死皮赖脸地拖着不肯走,直到娘亲发了狠,在他们屁股上“啪啪”留下几个大手印,熊孩子们才“哇哇”着大哭被拽回家。 至于那些苦大仇深的受害者家属们,则咬牙切齿地站在台下一动不动,就等着刽子手执行凌迟完毕,他们好出钱买下肉来喂狗,就当是为死去的女儿报仇了。 白毅被一刀刀割肉自然是大嚷大叫惨嚎不已,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多少痛楚,只是心中无比恐惧才大吼发泄而已。 皆因张永刚施刀之前,如现代护士给病人打针一般,会先用酒精棉球对注射处进行消毒麻痹,张永刚则用自家老祖所炼制的秘药涂抹到落刀处,此药不仅有麻醉的效果,还能止血之能,这也是刘瑾被割了四千多刀还活着的最大秘诀了。 从午时到黄昏,张永刚足足割了白毅一千六百零九刀,白毅都还在喘着粗气,监斩官和记录官都对张永刚的刀法颔首赞许不已。 在苏茂相的点头示意下,张永刚最后才一刀将白毅的人头割了下来,终于完成了皇帝下达的凌迟一千六百一十刀的旨意。 凌迟之刑刚结束,张永刚的弟子已经把价格标示牌竖立起来,上书两文一块,不二价! 这个价钱算是比较贵了,但率先冲上来的受害者家属并没有议价,直接扔下一把银子,抓起几块肉就走。 白毅之恶,恶贯满盈,老百姓都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是以白毅之肉非常好卖,不到半个时辰,整整装满三大盆子的肉便售罄了,张永刚可谓赚得盘满钵满。 一百多位受害者家属买到白毅身上的肉同样感觉大快人心,将白毅之肉切碎喂狗之后,他们总算是为死去的女儿狠狠出一口恶气了。 …… 红太祖说过舆论阵地,我们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会去占领。 放到朱由检身上,便是舆论阵地不去占领,就会被东林党占领。 朱由检作为穿越者,对于舆论宣传的重大作用是有很深刻认识的,所以他登基之后首次视察工坊,第一个看的便是印刷工坊,为的便是给开办报社发行报纸打好基础。 好在经过宋应星、徐光启、孙元化等科学家们孜孜不倦的努力,水力冲压钢字模总算研制出来了,制约办报的最大难题得以解决,朱由检便马上召见了冯铨,准备赋予他办报重任。 时隔一年半,冯铨再次踏入庄严隆重的紫禁城,心情之激动唯有他自己个儿才能细细体会。 遥想一年半前,冯铨锋芒毕露,成为魏忠贤手里一把锋锐无比的尖刀,那时的他才年仅三十一岁,便已经是内阁武英殿大学士,兼领权势极重的户部尚书,当真是意气风发之极。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因为冯铨太过锋芒毕露,引起了另一阉党核心兵部尚书崔呈秀的嫉恨,在魏忠贤面前大进谗言,害得他丢官罢职,从云层跌落谷底。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早已品尝过权势美味的冯铨哪肯甘于平庸,年纪轻轻便落得个碌碌无为的结局啊! 自从丢官罢职以来,冯铨没有一日不想复出的,即使在丢官期间,冯铨仍在极力讨好魏忠贤,并为其书百韵祝寿诗。 只是没过多久天启便驾崩了,魏忠贤失去靠山被新君崇祯赶去凤阳守陵,一开始冯铨还担心阉党会不会被新君定为逆党从而连累到他。 好在新君深谚平衡之道,赶走魏忠贤后仍然重用阉党,这才令得冯铨提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放心之余,冯铨的一颗功名利禄心又忍不住蠢蠢欲动了,为此他还花了三万两白银走通了内阁首辅黄立极的门路,黄立极也依照承诺在新君面前举荐了冯铨。 可令冯铨感到灰心丧气的是,新君登基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仍未想起他冯铨来。 京城居大不易,冯铨为了走通门路已经花光了积蓄,眼见宫中迟迟没有音讯,心灰意冷的冯铨已经打算离开京城回乡过年。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京之时,新君终于想起他冯铨来了,传召他入宫觐见,这岂能不叫冯铨喜出望外?! 。 正文 第一二六章 《大明旬报》 乾清宫,东暖阁。 朱由检仔细打量着这张由经厂本刚刚印刷出来的报纸样板,纸张的质量跟后世自然没法比较,印刷在报纸上的字体一遇潮还很容易模糊。 但闻着报纸上水墨的味道,朱由检不由想起八十年代他经常买的《足球报》,陷入深深的回忆。 朱尤简在后世是一个非常狂热的足球迷,自从一九八六年世界杯【暴露年龄了】看了马拉多纳犹如天神般的惊人表演,就深深爱上了足球这项运动。 当时朱尤简在广州读技校,经常把父母给的生活费节省下来买《足球报》,每次一拿到《足球报》,对于朱尤简来说就是一次莫大的精神享受,浏览着《足球报》,就好像看到绿荫英雄们在足球场上驰骋纵横的英姿。 那时候,其他同学张贴的海报总是邓丽君、张国荣、谭咏麟等港台巨星,而朱尤简在墙壁上、衣柜上张贴的海报却是马拉多纳、普拉蒂尼等足坛巨星。 “陛下,冯铨来了。”王承恩一声禀报,打断了朱由检的回忆。 “宣他进来吧。”朱由检淡淡的道。 …… 冯铨来到东暖阁后,不由被东暖阁极其简约低调的布置而感到震惊,不过他毕竟已经不是天启朝的宠臣了,虽然心有疑惑,却不敢逾矩,毕恭毕敬地完成了拜见皇帝的礼仪。 “冯卿,赐座。”朱由检和气的道。 “陛下,微臣站着就行了,天子当面,岂有微臣坐着的道理?”冯铨看到了复出的希望,言行比起以前谨慎了许多。 “冯卿无需客气,坐下吧,朕不喜欢仰着头说话。”朱由检温和却又不容拒绝的道。 “谢陛下。”冯铨无奈,只敢在沙发上坐半个屁股,诚惶诚恐。 朱由检开门见山道“朕此次召冯卿入宫,便是要重用冯卿,不知冯卿意下如何?” 冯铨感激涕零道“陛下能重用微臣,对微臣而言不啻于恩同再造,微臣即使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恩德之万一也!” 朱由检点点头,道“冯卿年纪轻轻,就曾做到内阁大学士的位置,想必也是有真本领的。恰好通政使调任地方有了出缺,冯卿便接任通政使之职吧。” “微臣叩谢天恩,敢不从命!”冯铨大喜过望,连忙跪倒在地,大礼参拜,叩谢皇恩。 虽然罢官免职之前冯铨已经是内阁大学士,从一品的高官,但冯铨自家知道自家事,他的内阁大学士之职完全是凭借幸进得来的,根本经不起推敲。 冯铨原本以为,即使他这次能够复出,最多也就捞个六部的郎官、主事,能有个四五品官当当就心满意足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竟直接任命他为通政使。 须知道,通政使可是正三品的高官啊,且为通政司的一把手,掌受理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是不折不扣的近臣,非得皇帝信重不可担任。 朱由检看着冯铨感激涕零的样子,颇为满意冯铨的这番表现,便接着说道“朕之所以着你接任通政使之职,皆因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是朝廷向四方臣民宣告政策的喉舌。 然则当今天下,通政司的喉舌作用早已名存实亡,国朝舆论实际上完全掌于东林党人之手,东林党人曰朕为明君,朕便是明君;东林党人曰朕为昏君,朕便为昏君。 于朝廷大政上,即使朝廷有善政欲广布于四方臣民,但只要不符合东林党人利益,此善政便被群起攻讦,沦为废纸一张,甚至连朕之旨意都出不了紫禁城。” 冯铨又一次万万没想到,皇帝和他才第一次见面,便和自己推心置腹,把他深恶东林党的真实意图透露给自己。 冯铨对此非但没有交浅言深之惊惶,反而大喜过望,因为天启朝魏忠贤镇压东林党人的行动中,冯铨可是冲锋陷阵的急先锋,他和东林党人之间,早已不共戴天,完全没有和好的可能。 而今皇帝却向他透露,皇帝同样苦东林党久矣,这说明他和皇帝之间,是处于同一阵线的战友啊! 冯铨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却大作义愤填膺之色,怒不可遏道“东林党欺君太甚,人人皆可杀之!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陛下除此逆党!” 不料朱由检却摇摇头道“大明如今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如天启朝一般的腥风血雨了。 大势如此,朕也无法逆转,不可能如皇兄一般大兴诏狱,杀东林党一个人头滚滚。 不过武斗不行,咱们还能来文斗,东林党之所以在士林百姓中名声卓著,皆因他们掌握了喉舌,舆论一边倒地倒向东林党,连朕都不得不向他们妥协,以求个明君名声。 但朕认为,舆论阵地,非东林党所独有也,朝廷没有去占领,这才落在东林党手里。 倘若朝廷占领了舆论阵地,那么东林党人的最大优势反而成为劣势,朝廷大义在手,东林党也就不足为患了。” 听到皇帝一番话,冯铨不由刮目相看,心中暗自凛然皇帝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个少有的明白人,不可欺也! 冯铨心悦诚服道“陛下英明,深谋远虑果然非微臣所能及也。” 朱由检道“占领舆论阵地,首先是要掌握喉舌,是以朕委任冯卿为通政使,便是要利用通政司现有资源为朕办一份类似朝廷邸报的刊物,每十日发行一次。 报上记载朕之言行,向四方臣民传扬忠君爱国的道理,宣讲朝廷的政策,政策落实后对民众的种种好处,都要一一述清。” 冯铨何等精明,一听就明白了,皇帝这是要跟东林党抢夺朝廷政策的解释权,让东林党无法再如以前一般,对朝廷大政肆意攻讦,当即点头道“微臣明白了,敢问陛下,此报何名?” 朱由检道“既然此报十日一发,便命名为《大明旬报》吧,如朝廷邸报一般,发往各地,刊行天下。” 。 正文 上架感言! 这是作者菌第三次新书上架了,按照惯例还是卖一波惨吧。 我真的好惨啊,都快四十岁了,还是没钱没房没工作没老婆的臭吊丝一枚,求求各位衣食父母们,多多订阅本书,能让本吃得起饭,偶尔还能来次大保健啥的。 好了,卖惨结束,很抱歉,也许是年纪渐大的缘故,亦或是是第一次写历史的原因,手速慢如老狗,本就不立爆发的fg了。 发书前,本本还有存稿十五章,可发书之后,存稿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只剩下五章。 不出意外,本书明天十二点上架,本便一次性把五章存稿发完,至于日常更新,两更保底,等什么时候状态调整好了,再来三更吧。 对了,还有投资团的五百多位投资巨鳄们,看在本书让大佬们投资不亏的份上,就赏给本书一个首订吧,谢谢啦! 嗯,就这么多吧,各位衣食父母们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本书生死,就看诸位了! 求订阅! 求订阅! 求订阅!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正文 第一二七章 章程,暗流【求首订】 《大明旬报》乃新鲜事物,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冯铨不敢怠慢,细细问道“是把《大明旬报》如邸报一般发给全国各地官员么?” “非也非也。”朱由检摇摇头道“《大明旬报》和邸报不同,邸报只面向官僚士绅,而《大明旬报》却是面向大明士农工商所有阶层,只要两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即使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可买来一睹为快。” 冯铨疑惑道“陛下,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又看不懂《大明旬报》,买来何用?且依臣看来,《大明旬报》上刊登的内容大抵与邸报相同,除了官僚士绅有兴趣外,其他百姓未必会有多大兴趣吧。” “非也非也。”朱由检道“如果《大明旬报》刊登内容与邸报大同小异,朕改组邸报便是了,又岂会对冯卿委以重任,大费周章去搞什么《大明旬报》? 至于如何吸引百姓购买《大明旬报》,朕以为报纸除了刊登一些朝廷大事外,还可以添加一些奇闻异事或是小说家言。 卿可招揽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充当记者,在全国各地成立记者站,派遣记者到各地采风,记录全国各地有趣的奇闻异事。 还可邀请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小说家作为《大明旬报》的驻站作家,分润其少许稿费,令他们的小说作品得以流传天下。 至于大部分百姓目不识丁看不懂《大明旬报》的问题,这也很好解决。 冯卿可大肆招募报纸宣讲员,在人多聚集的地方,比如酒楼、行市、城门口等地,宣读报纸。” 冯铨对皇帝层出不穷的脑洞也深感佩服,只是招揽记者、驻站作者以及报读宣讲员,无疑又要花费一大笔钱银,这资金问题可不好解决啊! “陛下圣明,可建立记者站,招揽记者和报纸宣讲员,还要给驻站作者发放稿费,以通政司的资金库,恐怕难以支撑《大明旬报》的消耗用度啊!” 朱由检依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道“这个更好解决,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于商家而言,最苦恼的便是自己手上明明有非常不错的商品,却苦于无人得知,再好的商品也只能砸在手里,亏了大本。 为了解决商家这一苦恼,《大明旬报》可独开一版,名为广告版,取其广而告之之意,只要商家交足广告费,记者调查过商品并非言过其实后,便可在广告版中刊登商家所生产商品之广告。 如此一来,商家解决了‘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难题,而我们《大明旬报》也解决了资金短缺之虞,可谓一举两得也!” 听到朱由检叙述这种前所未有的广告方式,即使精明能干的冯铨一时间也是震惊得三观崩塌,心中不由深为皇帝的神奇脑洞而拍案叫绝。 待情绪渐渐平复后,冯铨最后问道“陛下,《大明旬报》内容上可有什么禁忌避讳?” 朱由检想了想,道“这样,通政司下,可成立一个《大明旬报》报社,由冯卿亲自担任报社总编,旗下再设两个主编,一为采风主编,主要负责征集报纸内容,二为审核主编,主要负责审核报纸内容,一旦发现有违禁之处,可将文章和谐处理。 至于报纸上的文章,必须遵循以下几个原则一、朕的言行永远都是正确的,如果有误,那是因为官员理解不到位,执行不到位。 二、需正确引导四方臣民理解和支持朝廷颁布的各项政策,令得四方臣民明白忠君爱国的道理,勿要阻止或对抗朝廷政策。 三、朕尤其不喜士子非议朝廷大臣及朝廷政策,文章中决不可刊登士子的反动言论,尤其是攻击国家收税政策的,朕对此深恶痛绝!” 冯铨何等精明,心中很快就明白了皇帝之意,便叩首行礼道“微臣领命,必效死力为陛下办差。” …… 最近东林党内部流传着一个不妙的言论,即新君崇祯和先帝天启乃一丘之貉,对东林党人同样深怀恶意。 只是天启帝的恶意在明,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事实,在天启的血腥镇压下,所有东林党人为了抱团求生,只能联合起来一致反对天启帝。 可崇祯帝的恶意在暗,虽然崇祯驱逐了魏忠贤、崔呈秀等阉党首脑,起复了大量东林党人,但朝堂上阉党主政的格局并没有改变,崇祯越来越多的行为表明,他对东林党不怀好意。 尤其是昨天赵乔伟被枭首示众,王守履掀起的法场动乱无疾而终,更是令王守履、陆澄源等东林党激进派对崇祯提高了警惕。 在如此微妙的形势下,在士林有好大声名的复社领袖张溥大发邀请函,请来了黄道周、倪元璐、陆澄源、王守履、姚希孟、袁崇焕、范景文、李邦华等东林骨干于雅聚楼中相聚。 关门闭户后,昨天法场上丢尽脸面的王守履恨声道“陛下无视我等文官之尊严,将保定知府赵乔伟枭首示众,实在令士林为之震怖也,此举绝非仁君所为。 而更令正义之士尤为痛心疾首的是,陛下和先帝一样,并不重用本党中人,仍然启用大量阉党余孽,令得彼辈小人高居庙堂,而我东林君子却始终枯坐冷板凳。” 陆澄源看了一眼王守履,问道“我听闻昨日赵乔伟开刀问斩时,许显纯曾手刃一名无辜百姓,不知此事可为真否?” 想起昨天之事,王守履仍然余怒未消,恨声道“此事千真万确!那李刚何其无辜也,只因在武夫恐吓之下手脚慢了一些,便被许显纯认为是冲撞法场,一刀枭首。 呜呼哀哉,李刚尸首迄今还未入土为安,留下一堆孤儿寡母衣食无着,委实可悲可怜可叹啊!” “砰!” 姚希孟闻言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后天的朝会上,我们一起上奏,弹劾许显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非叫他给李刚偿命不可!” 。 正文 第一二八章 分裂的东林党 “对!大家一齐上疏,决不能让许显纯这个刽子手逍遥法外!” “等散席了之后,大家分头联络正义之士,非叫许显纯给李刚偿命不可!” “唯一可虑者,李刚的身份仅仅是扬州举子李启生的伴读书童,以李刚之死来弹劾许显纯,显然分量不够。” “无妨!许显纯这刽子手曾大肆屠戮我东林前辈,树敌无数,也该到了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时候了。 只要我等振臂一呼,必有无数正义之士景从跟随,陛下为了平息众怒,也只能斩了许显纯给我们一个交代。” 东林党人一个个叫嚣起来,扬言要联络同党,一起上奏弹劾许显纯,叫许显纯为李刚偿命。 不过就在众人的一片叫嚣声中,却有三人始终不为所动,一声不吭,这无疑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和不满。 王守履皱着眉头,拱手问道“自如兄,孟暗兄,梦章兄,三位兄台不发一言,似乎有不同的意见,还请不吝指教!” 自从进入这个酒楼,袁崇焕就很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东林党人把他引为同党,可事实上,袁崇焕根本就无所谓东林党还是阉党。 在他担任辽东巡抚期间,为了获得朝廷兵源物资上的支持,他也曾竭力巴结过魏忠贤,只可惜魏忠贤没有接纳,袁崇焕这才被东林党引为同道。 然而实际上,袁崇焕就是个现实主义者,谁能在官途上给他最大帮助,谁能在他打仗期间给他最大支持,他就靠向哪一党,有奶便是娘。 作为一个以军功起家的文官将领,老实讲,袁崇焕对于东林党长于嘴炮短于实干的做派很是不以为然。 以行动力而言,阉党比东林党强多了,就拿支前来说,当辽西军粮饷不足时,魏忠贤可以拿出自己的家产充作军饷支援前线。 但换作东林党人,想都不要想,他们坐拥万顷良田,商铺无数,地下室堆满了金山银山,粮仓里的粮食更是多到发霉的地步,可朝廷若敢向他们收一点点税,东林党人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如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 所以,今天的雅聚楼密会,袁崇焕感觉跟这群夸夸其谈的东林党人坐在一起,当真是浑身不得劲,觉得很没意思。 不过东林党势大,袁崇焕又被阉党所排斥,他不能把两党都得罪光了,所以面对东林党人的邀请,他无法推脱,只好老老实实前来参会。 听到王守履点到自己的名字,袁崇焕故作大义凛然道“不好意思,在下刚才激于义愤一时走神了,不过联名上奏弹劾许显纯之事怎能少得了在下,为国除贼在下可是向来不甘人后的。” 王守履听到这话非常满意,接着目光又投向范景文、李邦华,道“孟暗兄、梦章兄的意见呢?” 看到范景文和李邦华一直保持沉默,眼看着昔日同僚纷纷高升,而自己仍然是工部主事的陆澄源不免有些酸溜溜的道“那还用问吗?如今孟暗兄和梦章兄可是深得陛下信重,加左右兵部侍郎衔,又是堂堂的军机行走大臣,手掌四卫营六千铁骑,怎么会跟着咱们这些区区小官,一起弹劾陛下的得力鹰犬呢?” 范景文没有理会陆澄源酸溜溜的言论,反而对众人直言道“新君登基未久,就驱逐了为祸江山的魏忠贤、崔呈秀等人,正是我等大展拳脚之际。 吾党同仁正该辅佐新君,清除积弊,为我大明百姓多做点实事,好减轻他们的负担,不可一味纠缠于党争。 诸位同道也是读过史的,纵观我中土历代王朝,从未有见过党争而有益于国家兴盛的,反倒因党争而亡国的却比比皆是。 有如汉末党人和宦官的激烈党争,使得四百年汉家江山一朝倾覆;又如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使我汉家百姓沦为两脚羊,胡人腥臭遍布中原;再如北宋的新党旧党之争,竟令得富庶前所未有的北宋灭于金人之手。” 李邦华和范景文同为四卫营督抚,既有竞争更有惺惺相惜,他颔首赞同的道“梦章兄所言极是,天启朝本党和阉党的激烈党争,已然不下于北宋的新党旧党之争。 倘若党争一直激烈进行下去,在外有建奴虎视眈眈,内有天灾的背景下,我大明一朝倾覆并非遥不可及。 然幸赖当今陛下圣明,甫一登基就驱逐了大肆屠戮本党前辈的魏忠贤、崔呈秀,并大量起复了本党中人,令得朝廷形势渐渐趋于平和。 当今圣天子在位,施政看似润物细无声,却有力地弥合了两党分歧,令得朝臣们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朝政上。 依在下之见,诸位何不放下门户之见,效仿蔺相如、廉颇故事,相忍为国,一切以大明利益为要,共同辅佐新君,中兴大明呢?” 范景文和李邦华的这一番话,落在王守履、陆澄源这等极端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耳中,当真是刺耳之极,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不过落在黄道周、倪元璐这等对大明,对君王较为忠诚的真君子耳中,虽然刺耳,但也让他们一颗冲动暴躁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反思在朝堂渐渐趋于平静的情况下掀起党争是否有必要。 张溥闻言微微一愣,苦笑的道“孟暗兄和孟章兄之言不可谓不发人深省,以史为鉴,党争对我大明而言确实有害无益。 然而时至今日,党争非是陛下或我等叫停便能停止下来的,天启朝的激烈党争,早已令得吾党和阉党之间积怨已深,势不两立。 我等今日固然可以在这里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可谁又记得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等惨死在阉党手中的衮衮诸公? 我等不是杨涟、左光斗等烈士的家属,没资格对阉党说原谅,倘若不能铲除阉党,为衮衮诸公报仇雪恨,我等日后又有何面目见诸公于九泉之下? 而今孟暗兄、梦章兄深得天子信重,正该仗义执言,劝谏天子,并领导我等除恶务尽,一扫阉党妖氛才是啊!” 。 正文 第一二九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范景文、李邦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发现一抹失望,他们本以为本党同僚和他们一样,都心怀中兴大明之志。 可如今一见,却发现本党同僚虽然嘴里一直嚷嚷着“为国为民”,实际上干得却是为了一己私欲党同伐异之事,这让他们倍感失望。 对于王守履、陆澄源等人的想法,范景文和李邦华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为他们刚刚复出时,跟他们没什么两样。 一开始他们都认为新君登基没多久就驱逐了魏忠贤、崔呈秀等阉党首脑,想必新君对阉党是极为不喜的,东林党人应该抓住时机,一举奠定朝堂上的主导地位,把阉党彻底打落尘埃。 可是新君虽然年轻,但帝王心术却是无师自通,居然在朝堂上大搞平衡,虽然魏忠贤、崔呈秀被驱逐出京城,但阉党很快便以黄立极为核心,形成了新的阉党势力。 且这个阉党势力因为有皇帝的通力支持,对朝堂的掌握并不比魏忠贤、崔呈秀等人在位期间差多少,他们东林党虽然召回了大量骨干,但却被皇帝和以占据了内阁大多数的阉党排挤,大多都被安排坐冷板凳,只能苦熬资历。 但范景文、李邦华却不在此列,也不知道天子到底看中了他们什么,相比韩爌、刘宗周、文震孟等东林元老,他们的资历是远远不如的,可他们甫一入京便得到了天子的重用。 如今范景文和李邦华皆加兵部侍郎头衔,入军机处担任军机行走大臣,督抚四卫营,掌握六千铁骑,可以说是天子身边最为信任的重臣之一,权势极为隆重。 因为掌握权势,且和天子接触多了,范景文和李邦华分外明白国事之艰难,也分外理解皇帝身上背负的万钧重担。 范景文和李邦华都是对大明,对君主极为忠诚的士大夫,对天子背负的压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都恨不得自己能多承担一些责任,好为天子减轻一些压力。 今天他们之所以应邀前来参加东林党人的聚会,也是抱着为天子拉拢更多人才,好为陛下效力的目的。 但很显然,今天他们要大失所望了,这些和他们同为东林党人的同僚们,虽然嘴里都嚷嚷着“为国为民”,但实则他们对国事之艰、百姓之苦毫不关心,他们一直滋滋在念的,仍然是争权夺利,只想把阉党彻底铲除,好取代阉党在朝堂上的位置。 李邦华并不想和本党同僚发生任何争执,此时他已经有了去意,正想找个合理的借口,好离开雅聚楼。 但范景文却不一样,也许他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与武夫为伍,沾染了武夫比较直接没有弯弯绕的性格,竟愤而指责起众人来。 范景文直言不讳道“诸位同僚天天把中兴大明挂在嘴边,然则在大明深陷危机,内忧外患的之际,尔等滋滋在念的却是与阉党争权夺利,党同伐异,毫无相忍为国的大局感,老实说在下对尔等很是失望,今天在下本不该来的,告辞!” 说罢,范景文赫然起身,离席而去,只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东林党人。 有了范景文领头,李邦华也懒得再找什么离席借口了,霍然站立,向众人拱手道“梦章之言,在下深以为然,还请诸位引以为戒,告辞!” 说罢,李邦华同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范景文和李邦华一走,剩下的东林党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姚希孟、王守履、陆澄源等几位力主弹劾许显纯之辈,脸色更是铁青之极。 他们处心积虑,原本想趁着此次东林党密会团结广大党人,向许显纯发起如潮般的弹劾攻势,即使许显纯得天子力保毫发无损,也要叫天子见识到他们东林党的力量,给天子一个警告。 可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原本和他们一样本为东林骨干的范景文、李邦华,却早已被天子牢牢联络住了,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 难堪的气氛约莫维持了半晌,王守履这才打破了沉默“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以后本党同仁的聚会,没必要再邀请范梦章和李孟暗了,来了也是扫大家的兴致!” 陆澄源亦不悦的道“没错,范梦章、李孟暗太不识抬举了,乾度兄,以后但有聚会,倘若还邀请他们来,那请恕在下不奉陪了,他们留,我就走!” 张溥闻言连忙站起来,赔礼道“是在下思虑不周了,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范梦章、李孟暗,竟是名不副实之辈。在下发誓,以后但有聚会,绝不邀请这二人了,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虽然张溥在东南有偌大的声名,半年前写就的雄文《五人墓碑记》更把他推上了复社领袖的地位,但张溥还未参加科举,相比黄道周、王守履、陆澄源等人,还只是个小字辈。 所以面对众怒,张溥不得不站出来致歉,并向众人保证绝不再邀请范景文、李邦华参加东林党的聚会。 然则张溥虽然面上伏低做小连连向众人赔礼道歉,实则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在举办本次聚会之前,张溥已经南下洛阳,和福王父子朱常洵、朱由崧取得了联系。 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以及复社提供给他的庞大财力,张溥迅速取得福王父子的信任,成为福王府的座上宾。 面对张溥代表东林党递来的橄榄枝,福王父子欣然笑纳,福王朱常洵暗自任命张溥为王府首席幕僚,并让世子朱由崧拜其为师。 如此一来,张溥私底下便和福王父子结为了亲密盟友的关系,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成为福王世子的老师之后,张溥的心思大起变化,认为自己与其一步步在官场上努力打拼以获得朱由检的青睐,还不如为福王父子谋划,直接将福王世子扶上帝位。 倘若功成,以他和福王世子的师生关系,以及扶保福王世子登基的不世大功,张溥认为,自己将来进入内阁成为内阁首辅绝对是板上钉钉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 正文 第一三零章 许显纯又杀人了! 正是因为张溥已经在私底下投靠了福王府,所以他这次宴请东林骨干并未安什么好心。 关于东林党内部流传的当今陛下对东林党不满的谣言【事实】,就是张溥派人传扬开去的。 也正因这些谣言,所以才有了今天东林党的内部聚会。 受谣言所惑,东林党人人自危,大家都担心崇祯朝会重演天启朝故事,崇祯帝仿效天启帝,杀东林党一个人头滚滚。 虽然杨涟、左光斗等东林先烈的故事可歌可泣,但东林党人实在是不想再经历天启朝那般恐怖的腥风血雨了。 当然了,这也跟东林党骨头较硬的前辈已经被魏忠贤杀得七七八八,幸存的大多是苟且之辈有关。 正因为人人自危,他们才更要报团取暖,以此来抵御崇祯皇帝对他们的敌意。 张溥从这次东林聚会中,已经看清楚了谁是他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 范景文、李邦华作为崇祯皇帝的死忠,毋庸置疑是张溥欲除之后快的敌人;王守履、陆澄源 姚希孟三人,对崇祯皇帝不满久矣,这是张溥可以拉拢的朋友。 至于黄道周、倪元璐、袁崇焕等人,虽然和阉党势不两立,但要他们全面投向福王的阵营,还有待观察。 一场聚会就让张溥看清楚了这么多东林党人的立场,这波不亏了。 “砰砰砰!” 就在众人因为范李二人的离席而愤愤不平时,门外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溥扬声道“谁啊?” 门外之人道“郎君,是我,王小六。” 王守履开口道“是我家的家生子,应该是来找我的。” 张溥点点头,立即有一仆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不知道无事不得来打扰我等吗?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主动找秦管事,领二十棍。”王守履看着王小六,面无表情的道。 王小六是王家的家生子,王守履自然能对他生杀予夺。 “郎君,出事了!”王小六连忙道。 “何事?”王守履问道。 “这……”王小六看了一眼其他人,显然他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值得信任,事情当说不当说。 “此地皆为某之同道,你不必顾虑,大可分说。”王守履故作大气道,引得众人颔首连连,显然颇为受用。 王小六紧张的道“郎君,昨天您不是叫我盯紧锦衣卫的许显纯么,今天一大早,我亲眼见到,许显纯打死人了!” 王守履心中一动,连忙追问道“他打死谁了?” 王小六答道“昨天许显纯不是在法场上斩杀了李刚吗,今天一大早,李刚的主人李启生便叫下人抬着李刚的尸首,带着李刚家的遗孀去许府堵门。 大清早的,李刚家的遗孀便在许府门口号丧,许府中人自然受不了,便把许显纯给逼了出来。 许显纯一出门,李启生大义凛然、言辞激烈地斥责许显纯,许显纯大怒,当头朝李启生打去,不料一拳便将李启生给打死了。” 王守履及东林党众人齐齐“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王守履眼冒金光,颇为激动的问道“许显纯当真打死人了?死的还是扬州举子李启生?” 王小六斩钉截铁道“然也,小人亲眼所见,许府门外还有很多人可以作证,许显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把李启生给打死了。” “死得好……惨啊!”王守履差点把心声“死得好”给当众说了出来,不过他很快想到李启生也是东林党人,自己这样说委实太不仗义,连忙把话强行掰了过来。 其余东林党人的心情大抵和王守履差不多,一些表情管理不到位的东林党人,甚至把嘴角微微翘起的一抹笑意都暴露了出来。 “砰!”的一声响起,姚希孟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道“岂有此理!他许显纯眼里还有王法吗!昨天他才刚刚斩杀了一位无辜百姓,今天他就打死了一位有功名在身的举子,明天他岂不是要杀死一名大臣才善罢甘休!” “弹劾!必须狠狠弹劾!”陆澄源义愤填膺叫嚣道“许显纯必须死,阉党的嚣张气焰必须狠狠打压下去,不然本党中人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许显纯他越线了,无论如何,绝不可再让此人逍遥法外!”这时,作为此地主人的张溥也站出来说话了,“李启生乃扬州举子,此次入京,本是为了考取明年崇祯朝的首次春闱。 为了专心备考,本为扬州巨室的李家,仅仅派了李刚一家人入京服侍,没想到李刚先是被许显纯斩首,今天李启生本人又被许显纯打杀。 作为本党同道,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为李启生讨回一个公道,否则于公于私,我们都没法向李家交代。” 扬州李家也是东林党背后的金主之一,李家嫡系子孙李启生死在京城,无论如何东林党也是要为其负责的。 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黄道周道“李启生之事,非是扬州李家一家之事,而是事关本党人心向背的大事,倘若我们不能为李启生讨回公道,本党还拿什么来凝聚人心?还有何面目自诩为正人君子?” 倪元璐一字一顿道“从今日起,许显纯便是我东林党所有人之共敌,至死方休。在京的东林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上疏弹劾许显纯,如果谁敢置身事外,那东林党这座小庙,可就容不下他了。” 在场众人都是东林党的核心骨干,如果他们联起手来排斥某个东林党人,那个东林党人是绝对不能在东林党混下去了。 范景文、李邦华今天的离席,可以算作是自绝于东林党,他们从离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东林党给开除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王守履拍板道“散席之后,大家各自行动,把许显纯杀害扬州举子李启生的事情宣扬出去,联络本党正义同盟,于明日大朝会上发起如潮攻势,非叫许显纯人头落地不可!” 酒席散后,义愤填膺的东林党人一个个激动地告别离去,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雅聚楼,张溥才露出了意味难明的笑容。 这笑容阴测测的,倘若有人看见了绝对会不寒而栗,太特么邪气了。 。 正文 第一三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东林党人都行动起来了,他们都心知肚明,诛杀许显纯还在其次,最主要目的是给天子一个教训,让天子看到东林党人的力量,明白东林党人绝不是泥涅的。 皇帝最近的动作越来越表明,他不老实安分了啊,尤其是以贪污受贿罪斩杀东林党人赵乔伟,这在东林党人看来,是要重走天启帝的老路,这,绝对不允许! 从大明朝建立之日始,文官集团便孜孜不倦地在限制皇权,想把皇权关在笼子里,好让他们士大夫成为天下唯一的主人。 太过锋芒毕露的皇帝在文官集团眼中绝对是不可取的,所以正德、天启落水死了,不杀一名功臣的永乐帝成为暴君,嘉靖帝成了一心修仙的神经病,万历帝成了几十年不上朝的宅男。 在他们的极力抹黑下,大明皇帝大多荒淫暴虐,胡作非为,只有重用文官的仁宗、宣宗、孝宗,才能获得比较不错的名声。 而今崇祯皇帝要重走正德、天启的老路,重用阉党,厂卫横行,公然斩杀文官,这绝对是在挑衅东林党的底线,东林党绝对不允许皇帝这样胡作非为! 也许有人就说了,朝堂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朝臣们各安其份,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朝政上,这对大明来说不是更有益吗? 可东林党人大都知道,所谓的为国为民纯属扯淡,只有东林党执掌朝政,才能大谈什么为国为民。 只要阉党还在把持朝政,就休想东林党人停下党同伐异的脚步,说什么相忍为国,谈什么大局感,这都是狗屁,不是咱东林党人应该考虑的事儿。 在大多数东林党人眼里,国家利益连自己身上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他们认为,大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垮的,国库空虚又怎样,反正找我收税绝对没门,连窗都没有! 没钱了就让内帑掏钱呗,反正大明两百多年的底蕴,历届皇帝都是敛财能手,内帑的钱财是取之不尽的。 看吧,这就是大多数东林党人的真实想法,他们看不到大明的危机,或者是看到了装作看不见。 他们认为大明即使垮了也波及不到他们身上,所以他们都无所不用其极地挖大明的根基,只恨自己挖的太少,吃的没有其他人饱。 枉他们自命为读书人,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都不懂得,这圣贤书,算是白读了。 …… 山雨欲来风满楼,阉党们沉默了,于是京中全是东林党人的声音,还没到第二天,如雪花般的弹章纷纷飞进宫中,主题只有一个请诛许显纯! 粗略一算,弹劾许显纯的奏章大概有三四百之多,许显纯倘若得知这弹章的数量,也该欣慰了,因为“请诛许显纯”的奏章,竟然比上一次声势显赫的“请诛魏忠贤”还要多得多。 许显纯何德何能啊,他只是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而已,也许在大多数官员看来,这已是朝廷高官,位高权重。 可若是跟魏忠贤比,许显纯只能算是打酱油的。 “这是冲着朕来的吧。唉,朕只是斩杀了一个罪大恶极的赵乔伟罢了,朕又没刨东林党人的祖坟,何至于此?” 乾清宫内,朱由检随手翻看了一下弹劾许显纯的奏折,慨然叹道。 王承恩气冲冲的道“这是胁迫陛下啊,东林贼子好大的狗胆!” 王承恩也不是蠢人,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当然懂得,倘若真叫东林党人杀了许显纯,那么将来他若是得罪了东林党人,那王承恩岂不是也要被东林党诛杀了吗? 朱由检无奈的道“他们连皇兄都敢下手,还怕朕乎?” 天启之死始终是扎在朱由检心中的一根刺,一日真相未明,朱由检便一日睡不了安稳觉。 只是任凭朱由检几番清洗,或是暗中遣人追查,始终没有查出天启之死的真相,让朱由检寝食难安。 王承恩道“陛下,许显纯决不能死,倘若真让东林党人杀了许显纯,以后谁还敢为陛下下死力办差?” 朱由检淡淡的道“东林党貌似得寸进尺忘乎所以,而以黄立极为首的阉党却始终保持沉默,可沉默却不代表着他们没力量,他们都是从天启朝的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战斗力绝不可小觑! 朕登基将三个多月了,朕也给了他们三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三个多月里,牢牢把持朝政的他们还无法应付东林党的攻势,朕要这帮废物何用?” 王承恩点点头道“是了,东林党人看似是拿许显纯开刀,可实际上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们所滋滋在念的,还是要把黄立极、施凤来这些阉党文官逐出朝堂,他们好取而代之。 所以许显纯死不死的倒在其次,关键是阉党在这场党争中不能输,一输他们心气就没了,东林党就会骑在他们头上。” 朱由检忿忿的道“国家如此艰难,东林党还只顾着党争,朕真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 东林党爱党争真是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莫说现在还是看不出什么灭亡之象的崇祯朝了,即使是大清即将南下,南明小朝廷即将覆灭的关口,东林党人仍然只顾着党争,对即将到来的灭亡危机视若无睹。 结果争来争去,连南明小朝廷都祸害没了,东林党人要么死于清军乱刀之下,要么留起金钱鼠尾辫投了清廷做了奴才,争个屁呀! 见朱由检发怒,王承恩连忙跪倒在地,劝谏道“陛下且暂歇雷霆之怒,陛下自登基以来所有布局谋划都在稳步推进中。假以时日,陛下必能大权独揽,届时东林党还不是任由陛下生杀予夺。” 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王承恩自然对皇帝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在王承恩看来,皇帝的布局谋划一环套一环,完美的无懈可击,令他叹为观止,五体投地。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东林党必是冢中枯骨,吃枣药丸。 然而王承恩只看出皇帝的深谋远虑,却看不出东林党如同深海一般的潜势力,不知道未来朱由检和东林党及其余孽的缠斗,贯穿了整个崇祯朝,都未有停歇之象。 。 正文 第一三二章 激烈对峙 十二月二日,离逢三六九召开的大朝会还有一天,整座京城都已经沸腾起来了。 无数东林党人在奔走串联,无数仗义执言的文人站了出来,大力抨击许显纯,叫嚣许显纯必须死! 至于文人经常出没的酒肆、青楼,书生与妓女们坑壑一气,全都在讨伐许显纯这个杀人魔王,并进而对厂卫大肆批评。 甚至有不少官员打算以许显纯为引线,把火烧到厂卫身上,上疏废除东厂和锦衣卫。 对于这些上疏,朱由检简直气乐了,废除了厂卫,那皇帝岂不是自废耳目跟手脚吗?脑残才这样干呢! 一把火,朱由检把这些离谱的奏折通通付诸一炬,连纸灰都踏了好几脚,可见他有多愤怒。 …… 中午时分,大理寺少卿胡九德带着一队差役驾临北镇抚司,欲逮捕许显纯,将其关入大理寺天牢之中。 大理寺在古代,就好比后世的最高人民法院,掌刑狱案件审理,长官名为大理寺卿,位九卿之列。 明朝时期,大理寺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为“三法司”,影视剧、小说里常见的台词“三司会审”,便是由这三个衙门的首脑联合审讯。 当然了,能达到“三司会审”条件的案件必为朝廷大案要案,如许显纯打死举人李启生一案,无疑便是符合“三司会审”条件的大案要案,大理寺前来锦衣卫拿人倒也算符合程序。 只是以往向来是锦衣卫捉拿朝廷命官打入诏狱的,可如今却反其道而行之,竟是朝廷命官前来锦衣卫拿人,如此奇事自然引得整个锦衣卫上上下下都鼓噪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抓许大人?” “许大人忠心为陛下办差,何罪之有?” “放了许大人!放了许大人!” 大理寺一行押着许显纯还未走出北镇抚司大门,闻讯而来的锦衣卫上下官吏、校尉便将他们围了起来,群情激愤,不准大理寺带走许显纯。 胡九德见状脸色颇为难看,便对许显纯道“许大人,你也是从三品的高官,想必思想觉悟还是有的,请你劝劝锦衣卫的下属们,别让下官难做。” 大理寺少卿为正四品官,胡九德对许显纯自称“下官”倒也没错,可如果许显纯没记错的话,刚才胡九德逮捕他时,可是自称“本官”的。 想到这里,许显纯轻蔑一笑,道“胡大人,请恕在下爱莫能助,如今在下是戴罪之身,可没有资格命令锦衣卫的官吏、校尉们。” 胡九德闻言气的脸色都青了,阴测测的道“许显纯,你要知道,虽然人人都说锦衣卫诏狱犹如森罗地狱,恐怖之至。 可我大理寺天牢可怕程度未必在诏狱之下,你要好自为之,否则天牢的同行们可要好好招待你了,勿怪本官言之不预也!” 许显纯嗤之以鼻,笑道“那在下倒要看看,天牢的同行们到底有什么像样的手段?” “你……”胡九德气急而笑道“好,好极了,既然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在天牢受了什么苦楚,也是自己个儿找的!” “哈哈!”许显纯毫无惧色,大笑道“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 “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吵吵嚷嚷的,都不用干活了吗?” 就在锦衣卫和大理寺激烈对峙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终于赶来了。 锦衣卫千户方如海道“回禀大人,大理寺的人要抓走许大人,兄弟们不答应。” 锦衣卫的人纷纷鼓噪道“对!兄弟们绝不答应!” 胡九德则阴阳怪气的道“骆大人,许显纯当街杀人,这可是有目共睹铁一般的事实,您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会徇私吧?” 听到胡九德夹枪带棒的威胁之语,看着手下群情激奋的场面,骆养性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妈蛋!瞧你能的,老老实实待在衙门里不出面就得了,你趟什么浑水啊? 得!如今可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坐蜡了吧。 说实话,骆养性对于许显纯这个锋芒毕露,在陛下面前比自己还要得宠的下属,早就看不顺眼了。 如果东林党当真能把许显纯给收拾了,这对骆养性来说不啻于去掉一大威胁,他该心里偷着乐才是。 不过现在锦衣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看着骆养性,他不得不站出来为许显纯说话,倘若他胳膊肘往外拐不帮自己人,那人心散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咳咳……” 骆养性咳嗽了两声,高声道“诸位兄弟还请稍安勿躁,本官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会一直跟进此案的。 关于此案,本官就说一句咱们锦衣卫不惹事其他衙门就该念阿尼陀佛了,难道还有谁敢骑到咱们锦衣卫头上不成?” “好!” “说得好!” “骆大人这话敞亮!” “谁敢欺负咱们锦衣卫的人,我们誓不与他善罢甘休!” 对着锦衣卫的当家人,胡九德可不敢如对许显纯一般颐指气使,他强打笑颜,为难的道“骆大人,许显纯毕竟是当街打死人了,陈大人可是指名道姓一定要把他抓起来的,还请骆大人不要让下官难做。” 为了令骆养性投鼠忌器,胡九德不得不把自己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卿陈扬美给搬出来。 骆养性知道东林党人正憋足了劲要干死许显纯,骆养性可不敢和东林党对着干,只得对下属们道“许大人毕竟打死了人,具体因由还有待朝廷查清,按律令许大人是要到大理寺走一遭的……” “不行!从来只有咱们锦衣卫抓人的道理,谁敢抓我们锦衣卫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下面的人可管不了那么多,身为锦衣卫本就嚣张跋扈惯了,在他们看来,许显纯只是打死个举子罢了,算个屁呀! 骆养性叹息一声,道“这是钦定命案,即使陛下也不能徇私,还请诸位多多理解下吧。我向诸位兄弟保证,本官一定跟进此案,并入宫向陛下求情,绝不会让咱们的人被人欺负了去!” 骆养性提到皇帝陛下,锦衣卫的鼓噪声终于平静下来了。 身为锦衣卫,他们可以不敬畏朝廷命官,可以不敬畏朝廷律法,但皇帝陛下却是他们不能不敬畏的,因为锦衣卫的靠山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陛下! 。 正文 求一波首订咯! 首先跟大家汇报一下成绩,目前本书首订277,老实说这个成绩对于4440的收藏来说收订比有些低了,仅为十六分之一,按照起点后续推荐看收订比的说法,这个收订比估计是会被责编pass掉的。 不过还请诸位读者老爷们放心,作者菌是个慢热型写手,第一本上架书首订200,我只用了两个月就写到均订600,收订比高达五分之一,只可惜刚要限免起飞的时候遇到和谐之风吹满地,唉,不说也罢。 第二本书首订一百,我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写到均订1800,如果不是后来脑子抽了把好好的都市重生写成玄幻,均订冲到2000应该没什么压力。 目前大明崇祯277的首订已经是作者菌写作生涯以来的最好的首订成绩了【说到这个感觉有点悲凉】,作者菌信心还是有的,大家不要担心作者菌会太监。 只是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四个小时,作者菌希望本书首订可以冲到300吧,这是作者菌上架前的最低心理预期,拜托大家帮帮忙,订阅一下上架第一章。 虽然作者菌知道第一章没有卡点,吸引力严重不足,但首订成绩关系到本书后续推荐,就当作者菌欠大家一份人情了,拜托拜托! 最后是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本书的支持,之前一直没有开感谢贴,这是作者菌疏忽了,对不住大家,感谢夏皓焱、五月九天、shajia、保佑画圣、老婆我不充钱、无聊世界1、带雨梨花1957、李慕白lx、南宫西方、天下纵横有我、夜袭菜市场、星辰卍大海、rfp、书友20181127073800192、烟雨聽雨、公孙唐、千载不变777、灰太狼aaa、月半十五入梦等读者老爷的打赏和订阅,名单太长作者菌有些记不住了,还请没有列到名字的读者老爷们原谅。 对于诸位读者老爷们的厚爱作者菌无以为报,只能多多更新来回报大家,历史书的写作难度远超作者菌意料之外,作者菌就不说爆发之类的大话了,以免做不到让大家失望,作者菌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写多少就写多少,尽作者菌的最大能力去写,以勤奋来报答大家。 也许我没有天分,但我还算勤奋……谢谢大家啦! 。 正文 第一三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骆养性把皇帝搬出来,果然镇住了桀骜不驯的属下们,令胡九德得以顺利逮捕许显纯,将其押入大理寺的天牢之中。 许显纯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出去后,东林党人奔走相告,弹劾攻势更加猛烈,整个京城犹如烈火烹油一般,“请诛许显纯”之声,高唱入云,甚嚣尘上。 大理寺天牢之内,胡九德没让许显纯失望,关于许显纯的判罚还未有定论,胡九德便开始公报私仇,吩咐狱卒对许显纯动刑。 许显纯无疑是个硬汉,无论狱卒对其施加什么刑罚,他都冷笑着硬扛过去,不吭一声,那副冷冽决然的模样不仅狱卒发毛,连胡九德看了也暗自心颤。 想到许显纯杀人魔王的名声,胡九德不禁有些后悔,陈扬美只是叫他把许显纯逮捕罢了,并未叫他对许显纯用刑,倘若许显纯这一次能逃出生天,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一刻胡九德无比虔诚地祈祷,东林党人一定要给力些啊,万不能让许显纯生还。 …… 十二月三日很快到来,已是隆冬时节的京城下起了寒意凛然的凄风冷雨,皇极殿外宽敞的广场上,文武百官分作两列,正等着十二月的首次朝会开始。 由于天气下着冷雨,宫禁网开一面,允许大臣们的伴当进入紫禁城,为大臣们撑伞。 在伴当面前,大臣威严总是要保持住的,是以在等待开朝的时间里,场上的气氛颇为肃穆,大臣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和相熟的大臣三三两两地闲聊。 隆冬时节的天色自然还未大亮,此时整个京城一片漆黑,唯有皇极殿内灯火通明,在灯火映衬下,紫禁城天空上的乌云黑压压一片,很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这似乎预示着今天的朝会绝不会风平浪静。 “呱吱……” 皇极殿厚重的殿门缓缓拉开,仿佛一场惊涛骇浪般的战斗在缓缓拉开帷幕;那沉闷的开门声犹如吹响战斗号角,大臣们抖擞精神,目光射出坚毅,犹如即将登上战场的战士。 气氛越发凝重,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大臣们按照顺序开始入殿,为大臣撑伞的伴当在侍卫的押送下,小心翼翼地离开紫禁城,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仅仅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曾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的广场已经一片冷清,空无一人,而那灯火通明的皇极殿内,开始传来阵阵慷慨激昂的声音。 …… 在这样的大冷天,还未到五更便要起床,这对于朱由检这个在后世习惯了晚睡晚起的穿越者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尤其是每个月逢三六九必开的大朝会越来越流于形式,大臣们经常对跟自己无关的政事发表意见,搞得本该庄严肃穆的大朝会犹如菜市场一般,吵得让人心烦。 相比大朝会,反倒是皇帝和内阁辅臣召开的小范围议事会议行政效率更高,只要皇帝和内阁首辅达成共识,便能顺畅地通过朝政。 朱由检已经起意把大朝会的例行召开时间由每月九次改为两次,逢初一、十五开朝,但此决定想必会遭致大臣们的激烈反对吧,尤其是那些低级官员们。 他们好不容易享受到了在朝堂上指点江山的乐趣,正是兴致上头的时候,倘若把每月九次朝会改为每月两次,他们肯定会叫苦不迭,抨击皇帝堵塞言路什么的。 不过朱由检已经打定主意了,待崇祯元年便开始更改朝会召开时间。 至于大臣们的反对他懒得再去顾忌了,毕竟有嘉靖帝四十多年不上朝,万历帝三十多年不上朝的榜样在先,朱由检每月两朝已经够对得住大臣们了。 ……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王承恩的一声唱喏,十二月的首次朝会就此拉开大幕。 王承恩声音才刚落下,向来就是东林党急先锋的户部郎中王守履当即喊道“臣有事启奏,请陛下恩准。” 朱由检当然知道王守履想干什么,但他总不能不让王守履说话吧,只是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声“准!” 王守履从朝班出列,慢条斯理走到御前,对崇祯躬身一拜,道“臣要弹劾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十一月三十日许显纯于西市菜市口当众斩杀无辜百姓李刚;十二月一日,许显纯变本加厉,当街打死欲为李刚讨还公道的扬州举子李启生。 臣还听说,许显纯公然恐吓地方官员,许显纯清查皇庄期间,凡是不肯给他好处的地方官员和士绅百姓,都遭到许显纯的勒索,其中不甘受其勒索的前保定知府赵乔伟被他罗织罪名,斩首于西市菜市口中。 另外,对于其他不愿意接受许显纯收刮勒索的官僚士绅,许显纯便以违法乱纪的名义收押入监,屈打成招,荼毒地方,可谓酷烈之至,人神共愤!” 王守履打响头炮,一干东林党官员也纷纷出班,向朱由检控诉许显纯横行无忌,滥杀无辜,贪赃枉法等种种罪行。 东林党人的弹劾攻势依然保持着他们的传统特点,堆砌辞藻,空洞无物,除了许显纯斩杀李刚,打死李启生这两桩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实外,其他罪名都是东林党人为了加强弹劾效果,道听途说加上去的。 可在朱由检看来,这些罪名犹如狗尾续貂,他们只需要牢牢抓住许显纯杀害李启生、李刚这两桩实锤便足矣,何必节外生枝,授人以柄?! 不过数十位东林党官员一起弹劾,还是令得整个皇极殿都沸返盈天了起来,看到这个场面,不少保持中立的官员也开始支援起东林党来了。 东林党在朝堂上屹立几十年,官员们对东林党的政治理念和政治诉求也算比较了解了,说白了东林党就是东南士绅阶级的利益代言人。 倘若东林党和其他地方势力争夺利益,那是属于士绅阶级的内部矛盾,其他官员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但此次东林党弹劾许显纯,无疑是士绅阶级对皇权的一种对抗,原先保持中立的官员们出于本身立场,自然是支持东林党的。 于是朝堂上对许显纯的弹劾越发声势越发浩大,竟比上次弹劾魏忠贤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重重压力向着朱由检压迫过来。 。 正文 第一三四章 唇枪舌剑 东林党人出招了,朱由检顿感压力重重,但他并未第一时间回应东林党的弹劾,毕竟他已经将阉党收入账下,若是事事都需他亲力亲为,那还要阉党何用?杀了祭天么? 黄立极、施凤来等大臣名为阉党,实则为帝党,原本他们出身士绅阶级,本该和东林党站在同一阵线的。 可如今阉党和皇帝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东林党人铲除了许显纯,焉知他们不会乘胜追击,把战火烧到自己身上?! 所以无论是为人还是为己,帝党都不能让东林党得逞,必须做出反击了。 “陛下,臣有奏!” 就在东林党咄咄逼人的时候,黄立极出班,直接抓住王守履的话柄,质问道“王主事雄辩滔滔,貌似是在为朝廷仗义执言,除一大贼,然则王主事弹劾许显纯勒索地方,诬陷官员,监禁士绅,贪赃枉法多项罪名,可有实证否?” 王守履闻言面无表情,只淡淡的道“风闻奏事尔,臣只知道为国除贼,乃义不容辞之事,至于许显纯违法证据,自有三司衙门彻查。” “胡说八道!”黄立极斥道“尔非科道言官,有何资格风闻奏事? 再者说了,前保定知府赵乔伟已自认其罪,承认收受皇庄太监白毅十万两贿赂,为其遮掩罪行,此乃陛下钦定铁案,岂容尔来推翻? 以臣看来,尔分明是居心叵测,无事生非,诬告大臣,并有故意污陛下声名之嫌。” 说罢,黄立极对皇帝躬身一拜,道“陛下,王守履越权弹劾,生造谣言,扰乱圣听,臣请陛下治他一个诬告、欺君之罪,枭首示众,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王守履一听急了,狡辩道“就算许显纯栽赃陷害,勒索地方,贪赃枉法之罪有牵强附会之嫌,但许显纯当街斩杀李刚,打死举人李启生皆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桩杀人案总归是证据确凿的吧,怎能说臣是诬告呢?” “陛下,臣有本奏。”刑部尚书苏茂相出列,朗声道“当日处斩前保定知府赵乔伟时,有书生煽动民众,以致法场生乱,许显纯之所以斩杀李刚,皆因李刚冥顽不灵冲撞法场之故。 按明律,冲撞法场者与犯人同罪,许显纯当日作为法场秩序维护者,当街斩杀李刚一事,乃责无旁贷尔,并不为罪。” 东林党造出好大声势,自然不会坐看王守履被阉党围攻,黄道周出班奏道“李刚不提,可扬州举子李启生何辜,竟被许显纯当众生殴至死?! 苏尚书领有刑部,想必对《大明律》是倒背如流的,臣请问苏尚书,当街殴人致死,该当何罪?” 苏茂相身为刑部尚书,面对此问,不能不答,只能无奈说道“依照明律,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故杀者,斩。” “然也!”黄道周道“陛下向来推崇依法治国,对殴人致死深恶痛绝,那许显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扬州举子殴打致死,人证物证俱在,乃铁一般的事实,不容狡辩,臣请陛下以律法治其死罪,以正国法,以正朝纲!” 黄道周声音落下,倪元璐、王守履、姚希孟、陆澄源等东林党人纷纷附和,躬身启奏道“陛下圣明,臣等请陛下诛杀许贼,以正国法,以正朝纲!” 东林党人这次终于学乖了,他们不再计较许显纯那些捕风捉影的勒索地方、贪赃枉法等无中生有的罪名,反而只抓住许显纯殴死李启生这一实锤不放,欲以杀人罪置其死地。 若以此来弹劾许显纯的话,即使阉党百般狡辩,也无法否认许显纯殴人致死的事实,且他打死的还是拥有举人功名的李启生,倘若这都让许显纯脱罪的的话,那把国法置于何地? 皇帝常常挂在嘴边的依法治国,岂不是成了空话,笑话? 东林党这一下子,可谓是打蛇打在七寸上,就好比之前赵乔伟收受白毅十万两贿赂,这是连赵乔伟都承认的罪行。 按照惯例,此等罪行皇帝最多判赵乔伟一个贬职流放就差不多了,但皇帝偏偏要按照《大明律》来治罪,判了赵乔伟一个枭首示众,让东林党人也无话可说。 如今朱由检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以《大明律》治了赵乔伟一个死罪,东林党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搬出《大明律》来治许显纯的死罪,让阉党哑口无言,让皇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被东林党人如此逼迫,穿越以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朱由检心中憋着一股子火气,然则身为九五之尊,他却不能让自己的喜怒形于色外,但那双锋锐冷冽的双眼,还是将他暴怒的心情出卖了。 他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目光从东林党人身上一一掠过。 东林党人都是人精,又岂能感受不到朱由检目光当中所蕴含着的森冷杀意,但是他们可不管朱由检心中如何杀意滔天,反而一个个毫无惧色抬起头来和朱由检目光对视,以昭显他们必诛许显纯的决心。 气氛凝滞了约莫十多个呼吸的时间,朱由检突然笑了笑,说道“尔等这是向朕控诉陈情?还是欲威逼胁迫于朕?” 朱由检虽然带着笑容,语气淡然温和,但越是如此,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冷意,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黄道周毫无惧色地与朱由检对视,大义凛然道“臣等弹劾许显纯并无私心,纯为仗义执言,还望以天下生民为重,诛杀许贼,以安天下悠悠之口,以全陛下明君之名!” 朱由检的目光同面露坚毅的黄道周对视了半晌,但黄道周乃刚正不阿的真君子,这种人宁折不弯,九死不悔,坚刚不可夺其志,根本无惧与皇帝对视。 看着黄道周坚毅的目光,朱由检想起历史上他抗清死节的结局,目光还是缓和了下来。 然而就在朱由检苦思任何为许显纯脱身之策时,负责守卫宫禁的郎官启奏道“启禀皇上,锦衣卫千户方如海求见陛下,言许显纯打死李启生一案有重大内情,需急报陛下。” 朱由检浑身一振,朗声道“快,宣他进殿!” 。 正文 第一三五章 细思极恐 听到皇帝宣锦衣卫千户方如海入殿觐见,东林党人“唰”的一声齐齐变了脸色,心想许显纯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打死李启生的铁案还能翻盘不成? 王守履眼睛狂跳,心中不免嘀咕莫非李启生被许显纯打死当真有什么隐情? 王守履和李启生并非陌生人,李启生那天搅乱法场,便是出自王守履的授意。 李启生的授业恩师和王守履是同乡死党,李启生在京期间,王守履还教过李启生几堂功课,向李启生传授一些科举经验。 对于李启生的为人王守履是非常了解的,李启生看似慷慨激昂,实则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那日在法场上,面对着斩杀李刚后满脸煞气的许显纯,李启生直接被吓尿了,许显纯大喝一声“滚”,结果李启生还当真不要脸地滚着离开法场。 说实话,对李启生之死王守履不是没有怀疑,毕竟李启生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在被许显纯当众吓尿之后,第二天却敢大义凛然地带着李刚的妻儿老小,到许府抬棺堵门,怎么看都充满着诡异。 李启生在王守履这等智深如海的人看来,不像是为李刚讨公道,反倒更像是主动到许显纯面前——求死! …… 方如海还是第一次来到紫禁城,而且一到紫禁城便来到皇宫中最恢弘雄伟的皇极殿,心情当然不可能没有一点波动。 不过他心里记挂着许显纯的冤情,在文武百官的集体注视下,方如海还能勉强把持住心情,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走入皇极殿内。 殿外还下着凄风冷雨,方如海匆匆忙忙从外赶来,自然没有携带什么雨具,是以他身上全都湿透了,迈步走动间,身后留下两行淌水的脚印。 方如海见到高居龙座的皇帝,心情不免有些激动,来到御前,大礼参拜道“微臣锦衣卫千户方如海,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说话。”朱由检微微抬手,温和的道“方卿家言许显纯打死李启生有内情,仔细说说,到底有什么内情?” 方如海在朱由检的温言之下,渐渐放下紧张情绪,条理分明的道“陛下,李启生身亡前一天,曾经在斩杀赵乔伟的法场上和许显纯大人有过照面。 那日李启生受人指使带人扰乱法场,意图为赵乔伟翻案,许大人负责法场秩序,便和李启生等人发生冲突。 其中出身李启生家族的家生子李刚,受李启生指使冲撞法场,被许大人一刀枭首,这才镇住了法场上的乱局。 在许大人的震慑下,李启生当场被吓尿了,许大人命其滚蛋,李启生还当真打着滚离开法场,丢尽了读书人颜面,但李启生并不以为耻。 微臣分析,从许大人和李启生的第一次照面来看,李启生分明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 然则第二天李启生却大义凛然地带着李刚的妻儿老小,抬着装着李刚尸首的棺材到许府堵门,为李刚讨公道,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在这里微臣必须先向陛下请罪,因为怀疑许显纯的死因,微臣便收买了刑部几个看守李启生尸首的差役,带着仵作检验李启生之尸首,结果仵作发现,李启生口唇、喉咙均为黑色,这分明是中毒而死的征兆,并非是许大人打死的。 李启生之死,分明是一个布局颇深的圈套,目的便是以李启生的死,来陷害许大人,让许大人背负杀人大罪,从而令得许大人被律法处死。” 这是一个针对许显纯的圈套? 群臣都懵了,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跟许显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竟然布下这么一大巨大的阴谋来陷害许显纯。 而且这个阴谋还把皇帝和文武百官都利用了起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当真是令人细思极恐啊! 不对! 幕后之人对付的不是许显纯,而是许显纯身后的皇帝! 朱由检心中警铃大作,从对方苦心布局针对许显纯的圈套,到之后东林党掀起激烈党争,这一桩桩,一件件,显然都是冲着他来的。 朱由检自从登基以来,一直在为弥合东林党和阉党的矛盾而努力,无论是驱逐魏忠贤、崔呈秀,还是大量复起东林党人,都是为了平息党争这一个目的。 从效果来看,朱由检前期做的非常不错,虽然东林党和阉党仍然矛盾重重,但双方至少勉强能做到相忍为国,把注意力放在朝政上,朝廷运转顺利,朝廷政策在阉党和东林党的配合下,辐射到越来越广泛的地区。 但是自从崇祯下令以贪污受贿罪处死赵乔伟之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拨弄一般,原本一直比较平静的朝堂开始出现了波澜,到了今天,以许显纯打死李启生案为引,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激烈党争。 崇祯、东林党以及阉党,这些号令众生,掌握着大明帝国的巨头们,就在这双大手的拨弄下,陷入党争的泥潭,以致于君臣离心,东林党和阉党的矛盾陡然激化起来。 想到这里,“唰”的一下,朱由检浑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儿,悚然大惊。 “谁?”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地对付朕?” 朱由检“噔”的一声从龙椅上站立了起来,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不断在文武百官身上扫射。 面对皇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东林党人这一次可就没有坦然对视的勇气了。 他们能从帝国将近两亿人中爬到朝堂之上,当然也不是傻子,如果当真如方如海所言,李启生是被毒杀而非许显纯打杀的,那么李启生一案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今天东林党人在朝堂之上掀起的激烈党争,无疑被对方当成枪使,所有人都沦为对方利用的工具。 东林党人向来自视甚高,认为大明之所以江河日下,是因为皇帝一直没有重用他们的原因。 倘若皇帝能重用他们,他们一定会把大明治理的蒸蒸日上,大明中兴,乃至直追三代之治,都易如反掌。 可今天他们却发现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沦为别人利用的工具,这酸爽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 正文 第一三六章 怒斥! 朱由检的目光转向刑部尚书苏茂相,喝问道“李启生的死因你们刑部是怎么下定论的?李启生到底是死于毒杀还是殴杀?” 苏茂相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关系,他乃堂堂刑部尚书,正二品高官,站在国朝权力金字塔顶尖的少数十几人之一,又怎会去关注一个小小举子的死因。 但皇帝点到他的名字,苏茂相不得不站出来,回道“陛下,是臣疏忽了,许显纯殴杀李启生一案臣并未亲自主审,此案由刑部左侍郎惠世扬负责。” 领导甩锅给下属的事儿朱由检在后世早就见惯不怪了,并不以为意,接着问道“惠世扬到了吗?出来回话。” 朝堂上,皇帝直接喊出大臣的名字是一种很不尊重大臣的行为,除非皇帝怒极,否则皇帝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儿。 由此可见,皇帝的怒火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就看哪个倒霉蛋会出来承受皇帝的怒火了。 惠世扬五十岁上下,万历甲辰进士,虽然籍贯是陕西清涧县小岔则人,但他却是著名的东林党士人。 此君最为后世所知的是天启五年,阉党左副都御史王绍徽仿照《水浒传》的方式,将东林党士人编成《东林点将录》,惠世扬被冠以“天猛星霹雳火大理寺少卿惠世扬”,和著名的杨涟、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同为东林五虎将。 在明末动荡年代,惠世扬曾贵为大明高官,也曾投降于大顺,更曾投降过满清。 虽然在晚年期间,此君曾经加入绥德副总兵王永强的队伍,高举义旗起兵反清,但他先投降大顺后投降满清的黑历史表明,此君节操不太高啊! 今天的朝会,惠世扬原本只是想跟在东林党庞大的弹劾队伍后面打打酱油,孰料好大一只黑锅从天而降,砸得惠世扬晕晕乎乎的。 面对皇帝的诘问,惠世扬不敢怠慢,连忙回道“回禀陛下,那日李启生身亡之后,刑部仵作秦明及其弟子刘仨当场就勘验过了,他俩均信誓旦旦,称李启生被许显纯当头打了一拳,导致李启生头骨骨折,大脑出血,当场死亡。 臣对秦明的尸检报告不疑有他,以为李启生当真是被许显纯打死的,便向大理寺发了公函,由大理寺审理此案,并逮捕许显纯,打入天牢。” 兜兜转转,惠世扬又把锅甩给大理寺,大理寺卿陈扬美连忙辩解道“此案微臣已经交代大理寺少卿胡九德审理,具体事有臣并不清楚。” “胡九德,出来回话。”朱由检冷冷的道。 此时胡九德吓得尿都快飙出来了,他因为许显纯必死无疑,便公报私仇,吩咐狱卒对许显纯动了大刑,可如今案情出现反复,许显纯竟有逃出生天的可能,这怎不叫他肝胆俱裂? “胡九德!”朱由检又喊了一声。 “扑通!”胡九德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当场就跪下了,哭丧着脸道“陛下,臣有罪,臣将许显纯押入天牢之后,马上就提审了许显纯,可许显纯冥顽不灵,拒不交代罪行,臣便叫狱卒对其动了大刑……” “你好大的狗胆!” 朱由检的声音中带着暴怒,再怎么说许显纯也是他的人,即使他当真犯了杀人罪,被处于极刑,也不该狱中受辱。 “砰砰砰……” 胡九德忙不迭地以头抢地,痛哭流涕道“臣有罪,陈请陛下发落。” “很好!”朱由检冷冷的道“既然你要朕发落,那便乞骸骨去吧!” 胡九德五十岁不到,他当然不想乞什么骸骨,但此时能逃得一命就已经算不错了,毕竟明朝皇帝脾气一向差得很,一怒诛杀大臣也是常有的事儿。 胡九德战战兢兢地脱下乌纱帽,流泪说道“臣,遵旨!” 罢免了胡九德,朱由检仍然余怒未消,斥道“事关一位从三品官员的人命案,你们就是这么敷衍做事的么?朕要你们何用?” 苏茂相、惠世扬、陈扬美连忙跪下请罪“臣等有罪!” 虽然朱由检很想如处置胡九德一般,将三人全都罢免了去,但三人权势地位明显比胡九德强多了,在一众大臣的求情下,朱由检也只能怒斥了几句了事。 …… 许显纯打死李启生一案案情有了反复,一旦翻案,东林党人弹劾许显纯的法律依据便不存在了,黄立极出班奏道“陛下,此案真相未明,还请陛下定夺。” 东林党人则感觉落差太大了,他们原本以为许显纯打死李启生一案,乃硬的不能再硬的实锤,只要咬死了许显纯杀害李启生,他们便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逼迫皇帝以《大明律》诛杀许显纯,以报皇帝以贪污受贿罪斩杀赵乔伟的一箭之仇。 没想到许显纯这么硬的实锤居然还能出现反转,倘若李启生不是被许显纯殴打致死而是被人毒死,那么许显纯非但可以逃出生天,他们东林党反而还要背上毒杀李启生栽赃陷害许显纯的嫌疑。 但事已至此,他们又能如何呢?只能听天由命,祈祷李启生是被打死而非毒杀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转,东林党人全都沉默了,和刚才的雄辩滔滔、咄咄逼人相比,此时的沉默显得分外诡异。 黄道周和倪元璐显然没有预料到许显纯打死李启生一案还能出现反转,所以他们的表情分外复杂。 而王守履、陆澄源、姚希孟等人,面上神色则是深深的不甘,他们还在抱着期望,期望方如海的奏报是虚假的。 朱由检看着殿下一位位大臣的脸,并没有匆匆忙忙就做出决断,他知道自己以冲龄即位,主少国疑是正常的。 所以他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比常人慢半拍,宁愿不表态也不愿轻易做决定,以免出了错被大臣们看轻了去。 待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朱由检才缓缓的道“大臣们弹劾许显纯当街打死扬州举子李启生,要求朕按律处置,然则案情突然出现了反复,弹劾暂且搁置不论。 着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务必以证据说话,不偏私,不徇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让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再把结果报于朕知,由朕亲自裁决此案。” 刑部尚书苏茂相,督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大理寺卿陈扬美出列应道“臣等,遵旨!” 朱由检点点头,道“如果无事,诸卿那就散了吧,退朝!” 尽管这次朝争谁都没能取得胜利,但许显纯殴杀李启生一案结果未出,无论东林党和阉党在朝堂上打出狗脑子来也无济于事,双方只能偃旗息鼓,泾渭分明地退出朝堂。 。 正文 第一三七章 暂告段落 文武百官走出朝堂,此时凄风冷雨已经停歇,阉党们脚步生风,走在前面;东林党人似是心有不甘,磨磨蹭蹭走在后面。 钱谦益身为阁部重臣,本该和黄立极、施凤来为伍的,但他又是目前朝堂上职位品级最高的东林党人,应该与东林党人同行才对。 钱谦益本来就有选择困难症,为人黏黏糊糊,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和谁一起走了。 “钱阁老,您是本党魁首,士林领袖,应该主持大局,振臂高呼,带领本党士人扫除阉党,为国除贼才是啊!”王守履叫住钱谦益,颇有些不客气的道。 “这……这……”被王守履一通抢白,钱谦益倒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哆嗦半晌,最后只喃喃的道“陛下对党争深恶痛绝,你何不以大局为重,暂息争锋之心呢?” 王守履故作无奈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党争向来是只有一方消亡才能划上休止符,又岂是我等想停就停的?” 钱谦益没什么担当,根本不想掺和什么党争之事,回身道“王大人,本官向来只喜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对于党争无甚兴趣,你不要找本官说这些。” 说罢,钱谦益如避瘟神一般,赶忙加快脚步,远离王守履。 王守履气得直跳脚,叫骂道“我等所托非人,怎么选了这个东西充任党魁?” …… “崇祯运气不错,本已板上钉钉的铁案,竟也能出现反转。” 张溥密会韩爌,两人在一座酒楼的包厢里喝着小酒。 韩爌问道“仵作秦明及其弟子刘仨处理干净了吧?” 张溥喝了口酒,点点头道“当然,朝会还没散我就叫人处理干净了,宫里有我们的人传递消息。” 韩爌闻言放松了下来,倒了杯黄酒慢慢喝着,悠悠的道“手尾处理干净就好,此案乾度大可不必沮丧,此次虽然叫许显纯逃出生天,崇祯貌似分毫无损。 然则此次朝会,已经使得崇祯君臣离心,本党士人已经抛弃了对崇祯不切实际的幻想,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我们。” 张溥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酒,听着远处酒楼外面传来动听的琵琶,自信的道“我从未沮丧过,如今崇祯面临各种内忧外患,我不相信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有什么厉害手腕来扭转局面。 而且从御马监传来消息,貌似崇祯整编完四卫营后,还想对京营动手,呵呵,此举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京营勋戚无数,崇祯胆敢动他们的利益必定生乱,只要崇祯出现什么意外,我们就能发动舆论,请福王入京主持大局,届时福王迅速平定京营之乱,福王世子继位登基也就顺理成章了。” 韩爌却道“如果福王顺利入京,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福王今年也才刚四十出头而已,正当壮年,会不会按捺不住野心,自己登基为帝呢?” 张溥闻言一怔,显然他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旦深思后,不禁有些懵。 须知道,天子这个九五之尊的位子是从来就不讲什么亲情人伦的,古往今来,多少父子兄弟为了这个位子反目成仇,互相残杀,福王父子难道还能免俗? …… “臣等有罪。” 三司会审后,刑部尚书苏茂相、大理寺卿陈扬美、督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跪在朱由检面前,磕头请罪。 苏茂相道“许显纯一案中,刑部调查太过疏忽大意,以致于做出了错误的结论,致使朝堂掀起了惊涛骇浪。” 朱由检反问道“这么说,案件已经查明了?” 苏茂相道“是的,三法司为了公平公正地审理此案,各自指派仵作分别勘验李启生的尸体,结果三方仵作一致裁定,李启生死于毒杀,和许显纯并无多大关系! 许显纯在殴打李启生之前,李启生显然已经吞服了毒药,无药可救,必死无疑。 而李启生明知自己必死,依然带人抬棺到许府门口堵门,显然是抱着必死之心,临死也要拉上许显纯垫背。” 朱由检又问“李启生尸体最先是由刑部仵作秦明及其弟子刘仨勘验的,他们却睁眼说瞎话,称李启生被人殴打致死,这两人大有问题,你们抓住他们没有?” “这……”苏茂相为难的道“臣万死,臣等一回到衙门,便派遣差役前往秦家、刘家去捉拿秦明、刘仨,结果却发现秦明、刘仨皆已满门灭绝,贼人凶残至极,连刚断奶的幼小稚子都不放过,两家一共十六口人死于非命。” “唉!苏尚书无需自责,此事朕早有所料。许显纯殴杀李启生一案分明就是针对朕,针对整个朝堂的阴谋,以幕后主使者的老辣凶残,是绝对不会留下破绽的。” 朱由检这次倒是没有怪罪苏茂相他们,毕竟对方胆敢布下针对自己乃至整个朝堂的的阴谋,显然是一个组织极其严密的庞大势力,杀人灭口是最普遍、最有效的常规操作,他们自然会选择这样做。 陈扬美壮着胆子问道“陛下,此案大致已经查明,该如何了结?” 朱由检想了想,道“刑部继续追查李启生被人毒杀一案,只要真凶一日没有抓获,刑部便永不结案。 大理寺马上释放许显纯,为许显纯治伤;仵作秦明、刘仨既已满门灭绝,人死万事休,不必再追究; 大理寺卿胡九德公报私仇,朕亦已经处置了;天牢狱卒对许显纯使用了什么刑罚,便领受同样的刑罚。 此事到此暂且作罢,诸卿回去做事吧。” 尽管还有遗憾,毒杀李启生的真凶尚且逍遥法外,但朱由检也只能如此处置了。 秦明、刘仨死了,还连累得家人满门灭绝,各方势力想必对幕后主使的凶残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那幕后主使虽然成功在朝堂上掀起了党争,但也打草惊蛇,引起各方势力的警惕,幕后主使只要不笨,近段时间内必然会偃旗息鼓,不敢再出来作妖。 看着苏茂相等人远远离去,朱由检心情复杂之极,突然感到心好累。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精神,他是皇帝,身上肩负着万里江山,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露出一丝软弱,他只能坚强。 。 正文 第一三八章 变革中的燕大 燕京大学的大门前,徐光启、宋应星、孙元化等学校高层正带领着全校师生恭迎皇帝的大驾光临。 自从朱由检改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后,燕京大学的组织结构就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原来的北京国子监,领导层有祭酒一人,从三品;司业二人,从四品下;监丞一人,从六品下;主薄一人,从七品下。 而负责讲学的教师,和官员一样,全都有品级在身,分为博士、助教、直讲,按照字面意思,博士应大于助教,助教大于直讲,但其实不是,国子监老师的品级高低,是看教师分在哪一科的。 国子监一共有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七大学科,其中国子学科主要教的是科举考试中的内容,这关系到莘莘学子们的科考前程,所以国子学科品级最高,博士为正五品上,助教从六品上,连直讲都有从七品上。 至于其他学科的博士、助教,品级就低的多了,比如最不为人所重视的算学,博士仅为从九品下,助教连品级都没有。 更名为燕京大学后,首先燕京大学的领导层名称全都改变了,祭酒改名为校长,司业改为副校长,监丞改为校丞,主薄为图书馆馆长。 教师则按照由朱由检提出的大学教师职称,分为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四个级别,取代国子监的博士、助教、直讲。 名称改变了,品级自然也要改变,按照教师职称高低,教授一律为正五品上,副教授为正六品上,讲师正七品上,助教正八品上,教师职称品级不会因为学科不同而分出高低。 此项变更对于不受重视的律学、书学、算学等学科的教师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原本仅为七品的博士、助教,一下就上升到五六品的教授、副教授,自然是人人大喜过望。 但国子学、太学原来的博士、助教们则一片反对之声,看着原本品级比他们低很多的人,借着职称改革一下就和他们平起平坐,甚至爬到他们头上,他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过徐光启有皇帝的支持,无视了所有的反对声音,强行将大学改革推行了下去。 那些激烈反对的顽固派们,徐光启只给他们准备了两条路,一是老老实实接受学校的安排;二是离开燕京大学,另谋高就。 待在国子监的官员们,大多是在政治上没有多大诉求,只想着在国子监混吃等死的,是以他们面对徐光启给出的两条出路,大多数都选择了第一条,继续留在燕京大学教学。 至于小部分在国子监熬资历,对仕途仍然有较大野望的官员们,则纷纷跑部【吏部】,另谋他任。 燕京大学如此巨变,对于学生们自然不会没有一点影响,自从国子监改名燕京大学以来,重四书五经轻实务之学的学术氛围得到了很大的转变,喜欢律学、书学、算学的学生们可谓是迎来了春天。 但对于那些一心只想考取功名的学生来说,无异于一种严重的倒退,不少原来国子监的监生们直接选择了退学,以此来反抗燕京大学的改革。 经过一系列的动荡之后,原来有三千多监生的国子监,如今只剩下了两千人,走了三分之一有多。 朱由检对燕京大学学生的大量流失也有所耳闻,然而他却无动于衷,根本不把它当成一回事。 这些学生不过是读四书五经读傻了的腐儒罢了,百无一用说的就是他们,走了也好,可以空出更多的学生名额来招生。 比如在明末争霸中大放异彩的牛金星、李岩等人,他们本是天启年间的举人,可后来却从了流贼李自成,成为灭亡大明王朝的主要助力,这无疑是大明人才选拔制度的一大失败。 身为穿越者的朱由检自然不会对这等大才视而不见,他已经派人调查了牛金星、李岩的情况,打算乾纲独断,钦点他们进入燕京大学读书。 此外,还有几社的夏允彝、杜徵、周立勋、徐孚远、彭宾、陈子龙等人也进入了朱由检的视线,朱由检准备将这些人全都特招进入燕京大学读书,为将来的改革储备后备人才。 几社是明末的著名文社之一,曾经短暂并入复社,可后来却因为政治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这在朱由检看来,几社是可以争取利用的。 朱由检认为可以通过自己的影响,在燕京大学内拉拢一批效忠自己的脑残粉,仿效常凯申的“蓝衣社”组建一个青年学社,作为日后党同伐异的主力军。 倘若当真成立了一个类似于“蓝衣社”的青年学社,那么牛金星、李岩、夏允彝、陈子龙等人完全可以充当青年学社的首脑,就看谁能够在燕京大学脱颖而出了。 …… 得知京城有股庞大势力在针对自己,朱由检出宫自然做足了保卫措施,在禁卫的簇拥下,御驾停在燕京大学门前,徐光启率领两千多师生“唰”的一声齐齐跪下,山呼万岁。 原本对国子监改为燕京大学大为不满的师生们,人生中头一次得以目睹天颜,所有的不满均不翼而飞,只剩下了激动和颤栗。 尤其是皇帝平易近人地扶起一些须发皆白的老教授,并与之亲切交谈、嘘寒问暖,师生们对皇帝的拥戴瞬间达到了最。 须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国子监早就没落了,历任皇帝至少有几十年没有莅临过国子监。 明初时,由于天下初定,读书人少之又少,是以太祖、成祖两帝对国子监都寄以厚望,当时的南京国子监,更是成为亚洲的文化中心,聚集了大量从朝鲜、日本、南洋等远道而来的留学生,监生多达上万人。 但随着朝廷的科举制度渐渐走上正轨,官僚制度开始转向科举制,国子监就慢慢的失去了原来特殊地位,以至于形成了科举日重,而监生日轻的局面。 而今皇帝亲临燕京大学,无异于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对燕京大学是非常重视的,这自然令得全校师生士气大振,对燕京大学也就不那么排斥了。 。 正文 请假单! 平常不怎么犯病,病起来真要命,感冒发烧晕晕乎乎的,作者菌坚持不住了,特请假一天。今天欠下的两更等病好后会补回来的,请大家放心。 。 正文 第一三九章 西方传教士 燕京大学建筑坐北朝南,中轴线依序为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敬一亭。 主体建筑两侧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钟鼓楼等,形成传统的对称格局。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 在徐光启、宋应星等学校领导的簇拥下,朱由检畅游燕京大学。 在燕京大学充满文化气息的风景熏陶下,朱由检显然心情非常不错,兴致盎然。 天子心情好,陪伴的官员、教师在天子的感染下,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有说有笑地向天子介绍每个景点的典故。 大概游览了半个时辰,徐光启便想请天子对学生们说几句话,好鼓舞莘莘学子们努力进学,将来好报效朝廷。 朱由检却摆摆手,拒绝了徐光启的提议,“徐先生无需着急,朕今天才第一次来燕京大学,对学生们也不熟悉,能对学生说些什么呢? 倘若朕对学生们老调重弹,大谈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那朕就没有必要特地改北京国子监为燕京大学了。 诸卿且放心,朕对燕京大学始终是重视的,燕京大学在朕的心目中,始终是培养后备人才的第一摇篮,只要燕京大学做出成绩,朕还会到燕京大学来视察,并嘉奖大家的。” 官员们对皇帝不愿意跟学生讲话有些失望,不过听闻皇帝对燕京大学如此重视,众人还是比较振奋的。 其实朱由检不是不愿意跟学生们说些什么,实则是师生们在迎接他入校的过程中,朱由检分明看到一大批年纪已经有三四十岁的学生,有些学生甚至已经两鬓斑白,连站都站不稳了。 看到这些年纪足以做他父亲的学生,朱由检心里背诵好的“少年中国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你们是点钟的太阳,未来是属于你们的”等等演讲稿,只能一一吞回肚子里,再也没有丝毫在学生们面前装逼的任何兴趣。 不过看到许多学生毕恭毕敬地站在学校的大操场里,就只为了看他一眼,朱由检还是出现在大操场,对学生们挥手致意。 即使朱由检什么话都没说,仅仅只是挥了下手臂,学生们就已经激动得不得了,有的学生甚至激动到泪流满面,当场晕厥的地步。 这场景倒是让朱由检明白了,皇帝在古代,就是最受欢迎的天王巨星,只要心里还向着大明的,无一不对皇帝充满着拥戴之情。 虽然穿越之初,朱尤简还对穿越成崇祯心不甘情不愿,认为在这个年头穿成崇祯是地狱级别的难度,再加上他在后世仅仅掌握了半桶水的历史知识,又没有无所不能的系统相助,心中愈发悲观了。 但如今却发现老天真的对自己不薄,首先建奴还有两年才会入寇大明,他还有两年时间来准备与建奴的大战。 其次大明流寇之乱要到明年才会爆发,他还有一年时间去消除隐患,把流贼之乱扼杀在萌芽之中。 最后他发现,就算大明对老百姓的盘剥达到历代汉家王朝之最,但心向大明的老百姓还是占据了大多数。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离人”,是这个时代人尽皆知的大道理。 如今朱由检身为皇帝,无疑掌握着世界上最庞大的资源,只要他不像历史上的崇祯那样作死,挽救大明的希望是非常大的。 历史上崇祯自杀前喊出的“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让后世人对崇祯充满了同情,认为都是天启、魏忠贤、东林党太作,才令得崇祯无力回天。 实则以崇祯历史上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亡国之君”,自他登基以来,他几乎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正确的抉择,与建奴的皇太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果崇祯是个懒惰的昏君,也许大明还能再绵延几十年,可他非要做个明君,勤勉程度连朱元璋都望尘莫及,结果做多错多,生生把大明给带入了绝境。 朱尤简想要挽救大明其实并不困难,他只要把历史上崇祯的施政举措反着来就行了。 历史上崇祯做的每一项决策几乎都是错误的,那朱尤简只要反其道而行,基本就能把大明江山延续下去了。 但朱由检心很大,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完成挽救大明这一个任务了,因为这个时代乃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西方世界已经走出了愚昧,开启了伟大的大航海时代,正在全世界不断跑马圈地。 而这个时代,也正是西方世界后来居上,从此奠定西强东弱格局的大时代。 来到这个时代,责任感爆棚的朱由检认为自己不但要为现在的明人负责,还要为后世的国人负责,决不能让大明在这个大变局中落后于西方,他要带领大明雄起。 …… 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连满清都能明白的道理,朱由检当然不介意效仿一二。 吃完了午饭后,朱由检在燕京大学的大堂里会见了远道而来的西方传教士金尼阁、汤若望、邓玉函、龙华民、罗雅谷等人。 金尼阁等人对皇帝的接见非常重视,他们越是深入了解大明这个东方国家,就越是明白皇帝在大明中的地位。 他们知道,在东方世界,大明皇帝的地位几乎等同于西方上帝,是和神明一样强大的人,倘若他们想在大明传教,那么皇帝支持与否,就决定着他们的传教行动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批西方传教士以金尼阁为首,为了能在中国传教成功,金尼阁积极学习东方文化,还为自己取了个字,曰四表。 这已经是金尼阁第二次来华传教了,此次来华他还带来大量外文书籍。 这不仅因为他个人热爱书籍,遵循利玛窦开创的学术传教之路,而是因为金尼阁在返回西欧前接受了在华传教会让其在欧洲广泛募集图书,从而在北京等地建立教会图书馆的任务。 金尼阁这次前来,不只带来了这些西学人才,他还为中国带来了整整一个图书馆的书籍。据说,这些书都是精装本,无一重复,囊括欧洲古典名著和文艺复兴运动以后的神学、哲学、科学、文学艺术等方面的最新成就。 为了募集新书和仪器,金尼阁漫游意大利、法国、德国、比利时、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终于收集了精装图书7000余部。 金尼阁估计所收书籍和仪器在离欧时价值1万金币。为此,金尼阁拟定了一个庞大的翻译计划,联络了艾儒略、徐光启、杨廷筠、李之藻、王徵、李天经等中外人士共同翻译出版这些书籍。 当然了,虽然金尼阁等人虽然给中国带来了西方庞大的文化财富,但他们不是白求恩,他们的最终目的只是为了将大明这个庞大的国家纳入上帝的怀抱中,摆明了就是和朱由检争夺子民。 但朱由检可是看过太祖红宝书的穿越者,面对糖衣炮弹,他选择吃掉糖衣,炮弹打回去。 。